《孤城诀：杠上女细作》 卷首语： 卷首语： 《梅花冢》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当年写完了自己也不明白。 现在却、有些了解当初自己的初衷。 是要写向死而生。 人之一生，从生到死，一似日月东升西落，宛如花木从春到秋。 悲欢离合总会转眼成空。云霓黄土，终究泉下长眠。 其实江湖何曾会老， 老的是人心。 英雄出世，天地异象不过传说，弹指一挥，英雄垂暮，天地依旧，世事如常。 日月照常起落，人间同样喧嚣。 青史或许书写，笔墨未必记得。 世界，是眼中的风花雪月，心中的江湖众生。 纵横一生，浩然震慑寰宇， 溘然之际，结束的只是一人。 失无可失，得无可得， 我们都是这世上的独行侠。 若论何为珍贵，唯“初心”二字。 这本书写得太坎坷了，但我会坚持把它写完。 一切的美好，不过：当初只道是寻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拜师楚鹤仙 六哥嘟哝了一句，就高声叫二哥，我却听见二哥的声音从他后面的书房传来，“你们进来吧。” 二哥的书房很大，他是一个很爱读书的人，平时，他会拿书给我和六哥看，只是从来不让我们进入他的书房。今日破例，却有些奇怪。我与六哥进了屋内，这屋子倒是不冷，只看见一架架书卷，满屋书香。二哥立在一架书前，仿佛在查找什么。 “二哥，我们来了。”六哥怯生生地说道。 二哥看了看我们，笑着说道，“你们稍待，我要找一本书。” 我们听话地立在那半晌，倒是六哥有些好奇地四下看去，咋舌道，“二哥，你屋子里书这么多，看得完吗？” 二哥的声音从书架那边传来道，“人生苦短，学海无涯，能多读一些，总是好的。” 六哥问道，“这都是什么书？武林秘籍？” 我也慢慢抬头看去，却见这些书一本本，一卷卷，立着整齐地放在书架子上，但从外面看去，书脊上一个字也没有，真不知是些什么书。 二哥已然拿着一本书走来，对我俩说道，“好了，出去吧。” 我们跟着二哥出了书房，二哥关门上锁后，让我们也落座，这才道，“今日来不为别的，是十妹要正式拜师入门了，我今后将不再教你了。” 六哥立刻喜形于色，碰了碰我道，“十妹，好事啊！你要入门了！” 我却有些犹豫道，“二哥，我觉得，我入城时日尚浅，武功修为，也还不足入门啊。” 二哥笑道，“这是义父的意思，他的决定，总有他的道理，你遵从便是。”说完又对着六哥道，“六弟还是与我一处习武——对了，我要交代十妹一些话，你先回去。”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让六哥一起来，却只交代两句就让他走，好像有些不近人情，但六哥似乎并无不开心，笑吟吟地道，“好，那我先走了！”但他转身的瞬间，我分明感觉出了落寞。 等六哥出去关上门，二哥沉吟片刻才道，“十妹，虽你尚年轻，但既为十二少主之一，诸多事，就要身不由己，我知道你与六弟，兄妹感情好，但如今该分开之时，却是必要分开的。” 我点头道，“二哥，我明白。” 二哥随即道，“其实，我第一次试你身手，便知你武功不俗，分明可直接拜师入门，义父将你交给我带，也算掩人耳目，避人口舌，可见义父对你自有别于他人，日后会委以重任——今日我叫你和六弟同来，是义父交代的，也是不想人知道，我单独见你说话。” 我心头一惊，二哥却已接下去道，“十妹入城之前，读过很多书吧？” 我点头，“儿时在家随我父亲读过几年，但后来江湖辗转，就很少读了。” 二哥点点头道，“这是一本修为内功的书，虽不算绝学，却有利你内功的进益，你拿去读吧。” 我这才知道，二哥在为我找书，很是感激。二哥不等我推辞，直接将书交到我手里，才叹口气道，“我只是奇怪一件事，义父，为何不让你学阵法？这才是万人敌之术。” 二哥的言下之意，隐约有义父过于偏爱我之意，我便道，“万人敌之术，定然是武功高强、聪慧过人的才能学，我如何能学会？再说，这四方大阵关系梅花城生死存亡，也必须是义父倚重之人。” 二哥叹气道，“错了。其实义父是心疼你。你可知，若学了这梅花城里的阵法，就将只能与城连为一体，生死难离......” 我听出二哥语气悲凉，赶紧笑道，“义父哪个子女不疼呢？” 二哥回头看看我，笑了。他目光带着探究地看着我，随即转过身去。 “十妹，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 出了门，我收好了那秘籍，天色昏暗，暮色沉沉，我转落雪堂外的一道高墙，忽然跳出一个人影，我吓了一跳，却是六哥。我心中第一个念头是：他是不是留下来要看看，二哥到底对我说了什么，或者给了什么？ “六哥，你怎么没走？” 六哥这次，大概听出我语气不对，他有些尴尬地道，“我是怕天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会害怕。就在这等你，想送送你。” 这句话，让我心里倒了五味瓶，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我怎么这么卑鄙，竟然会怀疑六哥？！又是自责，又是难过，想起这些天对六哥的疏远，更是愧疚。六哥一直对我这么好，无论我出于何种苦衷，也不该对他冷漠对之。于是我伸出手拉住他的手道，“你冷不冷？” 六哥揉了揉耳朵道，“还好，你呢？” 我伸手揪着他两个耳朵道，“你耳朵要是冻掉了，我就炒了吃。” 六哥见我和他开玩笑，也高兴地道，“我耳朵真掉了，就送给你吃了。” “谁说我会害怕？我胆子很大！六哥，咱们比一比，看谁先跑过这座竹桥。输了的，就把赢了的，背回去。” 说完，我已先冲了出去。六哥赶紧追赶，我们将竹桥踩得咯吱咯吱作响。 一路笑着冲过了竹桥。 最终，是六哥背我。 后来想起那晚的事，我到底是有些私心的，或者，我是把六哥当成小谷的影子，想找回那段相依为命的兄妹情。但说来，我对六哥的好，从来不是假的。六哥对我的好，也从来是真的。我是因为孤独，他是因为单纯。 很快，我入门了，拜了梅花城的老前辈——几大高手之一的楚鹤仙为师。六哥还是原地踏步，但我也与他疏远了，因为我感到很内疚，尤其是他脸上不能消去的伤疤的伤疤.....于是，我只是专心练功。 而师父，也真的是一个让我惊叹的高人。 楚鹤仙，自然也不是真名，他的身世也是一个迷，我知道他的一切，也是从梅花城开始。虽名鹤仙，但他却是一个衣着破烂，邋里邋遢的老头，让我感到他与这梅花城清丽脱俗的氛围很是不协调。他住在梅花城南，是一个木匠。梅花城内很多门窗、桌凳、屏风都是出自他的手里。他的手艺算不得巧，甚至有些粗枝大叶，作为木匠，算是差强人意，但作为剑客，却是高手中的高手。 说来，城中很多高手，都做着平常的行当，五哥水犹寒的师父梦往生，夜是城东迷宫林边上的猎户。 那日，我被千里姐姐带到他的宅子外。那是一座小院子，木门石墙。门前一棵大槐树，槐树上依靠着块木招牌，上面漫不经心地镌刻着：木匠第一家。 院内不断传出锯木头的声音，千里姐姐敲门，有小伙计开门，恭敬地叫了声大小姐，随后就将她迎了进去，随后却直接关了门，没叫我进去。看来这院子的主人，不是很好客。 又过了一会儿，木门打开，那小伙计走出来对我失礼道，“十小姐，有请。” 我跟着他进门，才见院子里一片狼藉，碎木头、不成形的木器，堆成小山。小屋门口，一个老者一脚踩在长凳子上，在那不停地锯木头。鼻头红红，倒是聚精会神。不知方才和千里姐姐说过什么，此时千里姐姐笑吟吟地走来对我说道，“这便是你的师父，楚鹤仙。十妹妹，过去行礼吧。” 我走过去，跪下，磕头。锯木头的声响没有丝毫停顿，只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音说道，“免了。去，给我拿酒去。” 我起身时，千里姐姐已经去走了，便起身问那小伙计，酒在哪。小伙计指了指一边的低矮的屋子。那屋檐下，悬挂着几块风干的腊肉，还有一只酒葫芦。 我过去取下酒葫芦，摇了摇，还有大半壶，便拿过去给他。 他打开一仰脖喝光了，便对我说道，“行了，见过了。你回去吧。明天这时候再来。” 我知道但凡高人，必然怪癖，也没说什么，对他告了别，回身离开。 只是我没想到，第二天依旧如故，见过面，看他锯一会儿木头，给他拿酒，若酒葫芦空了，就拿着去街上的酒铺打酒。 那酒铺，便是四爷酒铺，却在香雪海园之东，对着明月湖的街上。也便是，我要从南到北穿越了大街，一来一回走上十来里路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武痴 开始的几天，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过去。这一天，他喝完了酒，看我坐在院子里看着他，就问我道，“你看了这么些天，看出门道没有？” 我摇摇头道，“师父有酒量。” 他看了我两眼又问道，“别的呢？” 我立起身道，“师父的木匠手艺，不怎么样。” 他并没有因我这话发火，反而笑了，“是啊，本来就不怎么样。你倒是肯说实话，不像那个七少爷，昧着良心夸我——” 我笑道，“师父是坦诚之人，我自然要坦诚待之。” 他上下看了看我，“你这话，对我的胃口，收下你了！——对了，你给我买酒，孝敬了多少钱？” 我回话道，“我没有花钱，只记了师父的账。我觉得若刻意孝敬，师父会不喜欢。” 他背对着我大笑一声道，“你这丫头！我该说你是太实诚，还是太精明了？！” 我俩相对一笑，师徒缘分，算是定了。楚鹤仙问我都有什么功夫底子，我没有告诉他学过云家飘云十二式，只是说原来学了一些浅薄的武功，二哥雪弄箫教的一些攻守剑法要诀和内功心诀。 “就这么多？！”师父的语气半信半疑，“那我怎么教啊？伤脑筋......来来来，先试试你！”说完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枝枯枝，让我拔剑。 “师父！这，我用剑要是伤了你……”我心中很是狐疑。 “少废话，城主把你交给我，就得听我的，不然就走！！”师父很不耐烦地挥舞着枯枝。 我心中很不快，我是为他好，如果不领情就别怪我了。 于是，我拔剑向他刺去，三步转身反刺，用的是飘云剑法最凌厉的一招行云万里,剑气横冲直撞，直攻要害！我心想，他必然会躲避，或是用枯枝来挡，所以想好了在剑到他胸前二尺处便反手撤回，斜侧夹持他的脖子，这样就占取先机。 剑飞快地攻到胸前我见师父斜身向右，枯枝带着疾风向我打来，这一定带着强大的内功，被打上必然剑脱手。我猛撤剑，却惊讶发现剑柄被握住了，师父已经瞬间站在我身后，剑也已经不听使唤反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一惊，身子一低，仰身强躲过架在脖子上的剑刃，那时，我甚至感觉尚鱼剑只差分毫就划在我的鼻梁上，好险！ 剑被夺走了！ 电光火石，我飞快反身一掌推向师父的左肋，却被那枯枝啪一声打了手，火辣辣一吃痛，我缩回来，那剑已经刺向我，我忙倒身后退，怎奈剑太快，唯恐躲不及，退无可退眼看被刺中，我干脆矮身坐在地上。 师父停手，瞪着眼睛看我，“你这丫头太狡猾，不过真的机灵又大胆，接的住我三招就不易，飘云剑法只是云家最基本的剑术，看上去招式普通，本不值一提，但练好了，却可以打败江湖二流高手，为何？” 我惊魂未定地爬起来，“师父……您看出来了？” “飘云剑法我二十多年前就见过，一试就出来，你瞒着我做什么？不过你练得是空有其形，不得精髓，也是练的时日短，不是你聪明就什么都练得好，你要记住剑法是死的，但是剑招是活的，有些招式是实的，有的是虚的……不过城主肯教你飘云剑法，证明是不把你当外人了。”师父捻着胡须说道。 我忙施礼道，“还请师父多多指教。” 师父挠挠头皮，不耐烦第道，“指教什么？若一招一式地教你，我可没耐心。什么都给你点个透，那是三流江湖剑客学艺。凡事都是自己悟，能悟到什么份儿上，看你的机缘。我这有一套剑法，叫策剑七路，也教给你，天下武功相通，若你能将它和飘云剑法融会贯通，自然武功大有进益。” 自此，我便随师父学剑。师父的剑法，让我知道他为何叫鹤仙，果然高绝出尘，每一招若临纸作画，勾抹点画，灵动无比。在师父的点化下，配合这套剑法，同样的飘云剑法，随着我的悟性提高，应用自如，渐渐威力大涨，不再停留在招式上，而是让剑法虚实难料，身形飘忽。 “水无常势，云无常形，世间万物，相时而动，随心而发。此时之剑，彼时之招，忘记自己，方能让剑法，鬼神莫测，天地不知。” 我大胆地将每一招都打乱，甚至有的要诀反着用，两个月过去，我的剑法已经进步一大块，而且飘云剑法被我扩展到三十六式。这让师父非常高兴，经常在义父面前夸我是个奇才，一点就透。 我终于变成一个武痴，除了习武，心无旁骛。 在师父那座小院子里，回荡着师父锯木头的声音，还有，我习武练剑的声音。有时我练武忘形，师父已经躺在长凳上睡着，头发上全是木屑，鼾声如雷。 等我汗涔涔地停下，回头看师父睡着，小伙计去屋里取了衣裳来，我慢慢给师父盖上。小伙计豆儿笑嘻嘻地对我道，“十小姐你练武真用心，若漪姐姐来叫了好两三次，我都没敢打扰。她必然是做了好吃的，等你回去呢。你快去吧。” 我告诉他，好好照顾师父，豆儿点了头。我这才出门，果然见若漪在那等着我，见我出来才道，“我的小姐，您真是练得忘了时辰！” 我忙向她道歉，跟着她一同回去，果然见她做了很多菜肴。我这下还真的饿了，当晚吃了不少，还一个劲儿夸奖她的厨艺，若漪这才笑了。 习武的日子，辛苦而简单，很多时候，我还是会去二哥那里，他会借给我一些书来看，关于骑射的、暗器的，甚至是岐黄之术。由于我的痴迷苦练和天赋过人，皆进步神速，铁马山庄的经历，让我的马术进步最快，当我骑着骏马飞驰过梅花城的大街小巷，田园、农场时，梅花城中的人都会惊叹，而我经常会想起卫良，青青......那个美丽的黄昏，那个在少年灵巧的手中扎成的美丽花环，那个在草场上快乐幸福跑去的小女孩，他们，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吧。 我便如此习文练武，忘却一切往事的沉痛，未来的惶恐。 若漪有一次戏言道，“小姐你要变成个武痴了，瞧你这模样，还以为你要去考个什么文武状元，哪还有女孩子气啊？” 我也只是对她笑了，并不说什么。 虽然我所学甚多，但只有一样我没有涉及，那就是布阵，梅花城里堪称万人敌的布阵之术。义父没有让我学，他也不让我关注梅花城里的任何是非与过往，按着二哥说的，这并不证明他不信任我。义父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裳儿，我只希望你做梅花城的孩子，而不要做梅花城的主人。” 那时，义父叹息着，虽然形容依旧风神俊朗，但神情看上去像一个疲惫的老人，那一刻我感觉到他的衰老，他望着墙上的美人图，喃喃说道，“如果可以选择，当年，我不会做城主，带问雪浪迹天涯，也许，此刻她还在我身边吧。” 这就是孤傲绝世的梅花城主寂寞心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误入禁地 习武之余，我也会跟随千里姐姐念书。因随着年纪渐大，去找二哥渐渐不方便。而千里姐姐却是个文武全才，博闻强识，才华与二哥不相伯仲。饶是我有些书做底子，很快文墨功夫也上来了。 时光荏苒，一年，弹指一挥过去了。 我的武功，无形中竟已超过了七哥八姐。但是还是无法和五哥、九哥相比，那四个哥哥姐姐更是无法望其项背。但是随着学的东西越来越多，由于师父的引荐，我又认识了很懂城中的高手，学了很多东西。我没有刻意去记住他们的名号，因为他们的名字只是进了梅花城以后的代号，他们埋葬了前尘，也抛弃了因果。我只知道他们有的曾经都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奇人，有的是梅花城里义父的膀臂，屡建奇功。有剑法如风的剑神，有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还有轻功超群的绝尘高人，但是，他们看上去都是那样简单平和，平日里都是梅花城的百姓。 这梅花城真的藏龙卧虎，每个人都是百姓，但百姓之中，却又藏着绝顶的高手，种田的可能会突然一把种子刷地抛出，分毫不差落入整条田垄，然后抬掌一推，泥土覆盖，不一会儿种完了；遇上行人太多，路上熙攘，有的人飞身越过街边的屋脊，快步通过；有的分明是打铁的、卖布的，却能够把东西随意抛来抛去，高去高来；如果有人逞凶，人群中便有人突然一把将他拎起……这里，是江湖之外的净土。 这些会武功的顶级高手，只是在人群中平静的生活，不问过去的事，也从不争强斗狠，这里如此太平，全不似江湖众人的争斗厮杀。 第二年，梅花城内外真的种下了千顷梅花，义父实现了对我的许诺。其实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梅花城所有的人，更为了那些为梅花城死去的人，梅花城不该属于荒凉和凄冷，梅花城该是一片繁花之地。 我只是醉心武艺，不知不觉已经又是一年，无声无息。这一年，有时也与兄弟姐妹相见，但自从暖竹园那次后，就没有聚会过，我也明白此时的境况，四位年长的需要料理城里城外的事，剩下我们几个为了习武，都闭门苦练，一时寂静，但并不寂寞，因为梅花城里确实有太多的快乐。这段时间都是若漪陪着我，我们就像一对形影不离的姐妹。 春和日暖，我在花木中练剑，若漪在一旁笑着看，我会忽然一剑刺过去，吓唬她喊道，“丫头，看招！”她哈哈笑着躲避，笑声洋溢在春色融融。 夏日炎炎，晴空万里，我们在湖面凌波行舟，耍水看景，采莲观鱼；知了声声，我在医馆里学西岐黄之术，若漪在一旁陪着我辨识药材。 秋高气爽，我们在原野放马奔驰，在田园里帮忙收获，和所有梅花城里的人都熟识，大家都说我是最没有架子的少主，其实义父说过，在梅花城，大家都是平等的，而且我的几个师父也在忙碌的人群里，抬头望碧空万里，西风吹散涔涔汗渍，梅花城又是丰收年。 自耕自织，丰衣足食，世外桃源莫过于此。 又是一个冬天，梅花城开满了梅花，终于名副其实。 站在高处，我看见这是一片海，一片清冷的花海。我喜欢梅花的清寒，让人忘我，让人心旷神怡。抬头蓝天在上，如澄澈的碧玉，而一抹云霞也似冻透，闪着冰雪的光芒，梅花千朵，如在临风轻笑。 梅花城的冬日，寒冷异常。虽然四面有山环围，但北风凛冽之下，梅花吹雪，交错飞扬，还是一片酷寒景象。舒云楼之北，疏林覆雪，再向北便是大片荒原，大风荒原吹过，若猛兽呼啸之声。满城梅花，耐着酷寒，绽芳吐蕊。带着凄凉的冷艳，花枝料峭随寒风摇摆，不与百花争艳，却在万物蛰伏之时寂寞盛开，或许是孤傲，也或者，是不想被喧闹的花期打扰。我在梦鱼轩内，听风声吹过，仿若梅花城都在大风包围之中。 便真的确信若漪所说，这里曾经是一片蛮荒空旷之地，山林险恶，野兽出没。自百年前，云家前辈带兵马定居于此，依仗天险、建起城池，方得以立足。想来，那必是一段与天地争斗的岁月了。如今这里历经多次兴衰兵火，还能安详地存在于江湖志外，实属不易。 我心下思索着，信步行走到梅花城东面。荒原之中的迷宫林，散发着轻雾，今日却带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仿佛在招摇着，邀请我入内。我犹豫地立在林边，心中不敢走入，但脚步却不听使唤，走进了迷宫之中。 等我想回头时，已经身在迷宫之中。 心头一慌，我忙向回走，却早不是来时之路。紧走进步，却感觉出之已经迷失方向。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却满眼树木，道路全无......深知木迷宫的厉害，我害怕了：难道，要困死在这里吗？ 我心头一转，却见眼前树林内，现出一条僻静整洁的道路直通掩映在花木中的一处建筑。这些花木很是高大，枝梢交错一起，遮蔽了天光，显得幽深，勾起过路人的好奇。 我向那条路走了几步，忽然犹豫了：我进梅花城以来，从来谨言慎行，不多行多看，此处若是城中禁地，我贸然闯入，是否会惹出事非？ 我随即左右看看，并不见有人。幽静的林子里，只有鸟鸣悠然。于是，我还是仗着胆子，踏上那条路。 来到近前，是一处院落，看来仿佛是一处人家。大门敞开，一道影壁遮住了去路，绕过影壁，恍然见院子很是开阔，但看起来是一个寻常农家的院子，却不知主人是谁，为何离群别居？ 我正打量，忽然旁边有个声音问道，“你怎么回来这里了？你怎么穿过的迷宫林？” 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三姐花亦蓉、四哥木尘衣。因为平时，四个年长的哥哥和姐姐，都比较严厉，尤其是三姐，让人望而生畏。他们的出现，让我方寸大乱，心中担心真的闯入禁地了。。 “我、我……”我实在无法解释，我如何会来到此处，一时语塞。 我说自己是误打误撞，他们会信吗？ 正在此时，那正屋之内，传来义父的声音。 “谁来了？” 四哥走过去回话道，“义父，是十妹。” 屋内的义父沉吟片刻，“叫她进来吧。” 三姐对我点点头，我这才迈步走到正屋门前，低声道，“义父。” “进来吧。” 我推开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这间清冷昏暗的屋子。 我的目光越过背着门口坐在地上，瘦骨伶仃的义父，与那供奉的几十个灵位相遇。那灵位上，该都是亡者的名字。屋内点着幽暗的石蜡，森严肃穆之下，让我倒吸冷气，只看了一眼，并不敢多看，进门后跪在义父身后。 我的身后，那门被人拉上了。 “你终于来了这里，也是天意吧。”义父回身看我，目光中全无责备。 我忙说道，“义父，我是偶然路过好奇，不知怎么走来的......若是冒犯了什么，请义父责罚。” 义父叹息一声道，“不打紧，你没困在迷宫林而到这，都是命数，我为何要怪你？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我起身走前几步，跪在义父身边。 “你看，这些灵位。” 我随着义父的话抬头，平视过去，第一个跃入我眼帘的，便是云氏梅问雪。 这是城主夫人的灵位？ 再抬头，看见的名字，写着云赦。再向上的一个灵位，写着云氏冷月婵……蜡烛的光里，我眨了一下眼，又把头低下来。 “我们云家地从在北地落地生根，如今已经百余年……这些灵位，除了云家的人，还有为了守住这片太平之地，死去的人……这灵位上的人，有的能在北面的荒原，找到墓冢，有的，却只剩下这个名字了。” 义父说得沉重，我听得更沉重。一时只觉得无数亡灵英魂就在四周，环视着我，默不作声。偌大的屋子内，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让蜡烛的火苗摇摇摆摆，灵位的名字，也忽明忽暗起来。 “义父……”我想说话，却不合时宜地咳嗽了起来。 “是不是觉得冷了？”义父问我。 “没有，义父。我是觉得，您的身体……”我忙摇头。 “生死兴衰，都是定数，非人力能为，也不该怨天尤人……裳儿，义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义父说了这么一句，转过头去时，我竟然看见他落泪了。这让我吃惊不已，正要说话。 义父已经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是梦娘打理之地，她会照顾我。你去吧。” 我对着义父行了个礼，起身走出了这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夜半风结庐 当时，三姐和四哥正在院子里说着什么，见我出来，并不和我说话，我只能低着头出来。匆匆穿过那花木遮蔽的道路，这回倒是顺利第出了树林，径直向回走。 梅花城里，依旧人声交织，犬吠鸡鸣，只是眼前阴云大片从天际涌来，无端天光隐晦，升起阴霾。 脑海里，还摇晃着义父的背影，那么消瘦。 卜算子—瘦梅 瘦骨若江梅，人比梅花瘦。 疏影寒塘凝碧霜，风过青衫透。 无语悼英魂，似水韶华皱。 雪寂空山剑影沉，月落孤峰后。 回到梦鱼轩，若漪在摆弄着炉火，炉火融融之下，屋子里并不寒冷。晚饭也已经准备好。吃过晚饭已一个时辰，眼看暮色将至，细碎的雪花又飘舞起来，若不是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我与若漪也就要睡觉了。推开门，却是六哥闪身进来，眼睛亮亮的，鼻头红红的，我正要说话，他身后又闪出一个人，鹿青崖。我不由一愣。 “我本想来看看你，咳嗽得好些没有，谁知路上遇上了九弟，就拉着他一起来了。” 六哥进门，搓着耳朵去炉火边，鹿青崖默默地脱了披风，这边若漪去关了门，将追赶他们的冰冷雪花，挡在门外——原来是六哥拉来的，是我想多了。 我暗自冷笑，请他们坐下，又让若漪点了灯，随后若漪去沏茶，我也笑着对鹿青崖道，“九哥，真是稀客，我这梦鱼轩，怕是第一次来吧？” 我说着这话，心头却在想：我才去过迷宫林，他就破天荒来看我，这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茶上来，六哥该是冷了，端起茶来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地喝。 九哥看了看我道，“你还是经常咳嗽吗？” “老毛病了，很多东西，我都慢慢习惯了。” 六哥在一边说道，“十妹你不必担忧，你是难得的习武好苗子，时日一长，武功精进，身体自然就好起来了。” 六哥永远这么乐天。 九哥扭头看看窗外的雪道，“天冷之时，你就少外出，或许能轻一些。” “我没有那么娇贵，九哥多虑了......九哥，喝茶。”我将茶杯向他推了推。 他看了我一眼，又冷又热，带着雪雾般的潮湿。 我没有那么娇贵，他该记得吧？那时我们下着大雪给人推车，拼命地爬上那个土坡。他摔倒膝盖的血渗出来，我咳嗽得像风中的树叶......那天也是这样的雪，我们拿着挣到的工钱，在一家简陋的小馆吃着热气腾腾的面，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 他不喝茶，起身道，“天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鹿鸣阁那边还有事，我先行一步。” 我也起身，“送九哥。” 六哥见九哥要走，也跟着起身，将茶喝光了，匆忙地道，“那我也走了，你好好的，保重啊。” 我握了握六哥的手，让他安心。门口，九哥已经披好披风，打开了他带来的伞。 “六哥，你路上小心。” 六哥对我挥挥手，先九哥一步走出门去了。 九哥比他从容得多，优雅地整理好披风，才迈步向外走。 我突然叫住了他，“九哥！”想了想才道，“鹿鸣阁路远，你也一路小心。”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出门去了，几缕雪花瞟了进来，落地，就化了...... 那晚，若漪已经睡了，我却迟迟难以入睡。为何我会嘱咐他“一路小心”？他自然不会不小心的。他不会和小时候一样，在我前面的冰上打着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我就不停叫他，要小心，要小心啊...... 现在的他，不会再摔倒了，他的每一步，都稳如泰山。何劳我多虑呢？ 想到这，我释然了。窗外，风停了，大好月光，梅花似幻似真。 ...... 翌日，若漪有些伤寒，我让她喝了药，早些躺下休息，正要自己去关门，却见豆儿匆匆地走来，我开门让他进来，他用手捂着红彤彤的脸道，“十小姐，我主人叫你过去一趟。” 我一愣，看此时的模样，已经快二更了，师父这时候叫我去，是要做什么呢？ “豆儿，师父是什么事啊？” 豆儿歪着头想了想道，“主人肯定要去喝酒，不过平时都不带人，今夜要带你去，肯定有他的道理吧......外面冷，多穿一件衣服。” 此事有些怪，我虽不甚明白，但还是道，“豆儿你等等。” 说完，我回身进了轩内，到卧房内叫醒若漪道，“若漪，你过会儿早些关了门歇着，不要等我。炉内的火你不用管，我填好炭。”若漪问我哪里去，我只说去师父那，便披了披风出门。穿过小廊，关好了院门，便跟着豆儿向南走。到了师父那里，他已有些不耐烦地道，“怎么来这么迟？” 我回话道，“若漪病了，我安顿她睡下。” 师父也不再说话，自己背着个包袱起身走在前面，对豆儿说了句，“看家。”就带着我一路向北走。夜色浓重，半月在天撒月华如霜。城中花明灯火稀，天寒地冻，路边店铺上的灯笼都熄灭了。我看着师父走在前面，心中按捺不住奇怪：师父喝酒，必然是去四爷酒铺，为何要带着我呢？ 可路过四爷酒铺时，却不见灯光，人声全无。不是在这喝酒吗？ 师父小声哼唧着不知名的曲子，向左拐弯，直奔香雪海园了，我奇怪地问道，“师父？去香雪海园喝酒吗？” 师父不说话，到了香雪海园门口，只见梅花树下，有两坛酒摆着。 师父笑了，“嘿，果然我是最后一个。你——”他回头看着我，“抱上。” 师父怪癖果然奇特，他是让我抱酒的。 师命如山，我也没的说，便弯腰抱起了两坛子酒。 师父带着我，直接向西走，走过暖竹园和未了轩、寒香小筑，越过龙牙河上的木桥，直接走进原野之中。远远能看见龙牙谷内有火光，那是壮士营的火光，抬头，便是森然崔巍的龙牙山，月光中山色苍黑，天光浅碧，隐约有狼嚎孤峰、虎啸山林的声响，细细听去，又疑心是风声。 原野中行了几里路，我的胳膊有些酸，手指也冰冷，不由放下了酒坛子。此时也到了龙牙山脚的古道了。师父也不等我，继续向前走，我有些负气：半夜叫我出来抱酒坛子，却是要去哪里？ 师父背着那包袱，晃着肩膀，沿着龙牙山脚一路向东，等他转向北方，风声大作时，我大约明白了，他是要去北面的荒原。寒冬深夜，龙牙山以北除了千里姐姐的舒云楼，并没有别的处所，难道是那里？但等我迎着风，胳膊几乎没有知觉时，师父已走过了那片疏林，舒云楼的灯火依稀。 也不是舒云楼？那到底是哪里？我弯腰松开了酒坛，这次师父走远了二十几步，听见我跟上来，终于回头看我了。 “怎么，走不动了？”夜色中，师父如同一道剪影，佝偻着背，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师父要去哪里？这北面荒原上有阵，不能乱走。再说，你来此处，和什么人喝酒？”我赌气问道，“难道，和荒原上那些墓中人吗？” 师父抬头看看前方道，“快到了。你若走不动，就此回去吧，酒坛给我。” 他回身走向我，我心道：已然走到这里，冻得通身冰凉，哪有回头的道理？于是一伸胳膊，又抱起了酒坛道，“既然快到了，那就走吧。” 师父笑了笑，又回身向前走了。荒原辽阔，大风贯通，但通天台向西的大片荒原上，依旧雾气缭绕。脚下纵横沟壑，高低不平，还有干涸的水渠，该是六哥说的废弃老河道。依稀还看得出断石碎瓦，雕花木梁的残骸，破损的半截墙壁——这里，是一座大城的废墟，看这荒原的辽阔，这片废墟的规模，应该是如今梅花城的三倍之上...... “跟着我。”师父对我下了命令，身形消失在雾气里，我紧随其后。 走进雾气缭绕之地，猛然风停，身上登时暖和起来，我疑心是幻觉，但眼睫上腾起的雾气告诉我，此时却是暖和了很多......六哥不是说，梅花城的阵法，是幻术所致吗？那又是如何挡住这荒原上凛冽的大风呢？ ——实在费解的很。 风停，寒夜远去，而耳边笑声传来，灯火也在雾气中透出光晕。等我看见一座简陋的小草庐，门上插着灯笼时，我如坠梦中，仿佛不是在人间。 灯笼上，写着三个字：风结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大风行 师父推开了门，对我说道，“搬进去。”说完闪身在一旁，我抱着酒坛走进门去，登时一片酒香，暖意如春。草庐内炉火融融，酒坛琳琅，一张大木桌围满了人，我扫视一圈心头一惊，城中很多前辈高手，都在其中——而且座中还有一个让我完全想不到的人——义父，云逍遥。 屋内的人看见了我，一时都有些吃惊。师父在我身后进来，对着义父点了点头道，“城主，我带了个跟班来。” 义父对我笑了笑，又对师父楚鹤仙道，“你来迟了，本要罚你，倒是看在你徒弟的面子上，免了。” 看着义父有些微醺的模样，脸色红润，说话也比昨日要爽朗，我也安心许多。再看这些谈笑豪饮的前辈，我也被感染，搓了搓有些胀痛的手，对师父笑道，“师父，你入座吧，我来倒酒。”师父故意昂起头道，“你以为我带着你来做什么？自然是倒酒，难道还有你的座位不成？” 坐在义父身边的，正是五哥的师父，梦往生，闻言哈哈大笑道，“这老汉子疯了，十小姐，你莫要理他，过来坐下。” 义父却道，“裳儿既然拜了鹤仙为师，尊师为上，自然要听从安排，况且在座的，很多还是我的前辈，以她的辈分如何使得？裳儿，你是小辈，今夜就要受累温酒热菜。”我点头称是，义父才举起酒杯道，“如此，我们不醉不归！” 酒杯撞在一起，酒香四溢，一时间欢声笑语布满风结庐。 灯火昏昏，白发斑斑。在座的都是老人，义父反倒是看起来最年轻的一个。我与几个少女，忙着从旁侧的下厨热菜，煮酒，听着那边时而饮酒击箸，时而大笑高歌，心中也暖意融融，和我一起的几个少女，都看来很是沉默，我见身边一个少女看了我半晌，便扭头问她道，“有事吗？”她摇摇头道，“没事。”我趁势问道，“你们都在城中何处听差？”那少女答道，“舒云楼。”说完便起身走开，不再和我说话。 片刻后，我便过去倒酒了，在座的面孔，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都被酒染上了一层酡红的豪迈之色，酒铺的四爷爷用筷子击打着酒碗边缘道，“大家觉得，今夜的酒，如何？”众人都称赞好，四爷爷大笑道，“这不算好的！告诉你们，我在香雪海的酒窖里，有三百坛好酒，埋了.....埋了快二十年了，等明年城主生辰，就开坛！”此言一出，众人都欢喜非常。只有坐在义父身边的一个人，黯然用手捂住了脸。 我知道，他叫乔子玉，年近古稀，算是城中年纪最大的老人，比义父要长一辈。他此时，是住在城南牧场的。但只是一瞬间，他已放下了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握着空碗的手在发抖。我忙走去，给他倒了酒。他抬头看了看我，缺了牙的嘴裂开一个笑。 梦往生已然喝醉，起身对义父鞠了个躬，才道，“城主，我唱个曲儿如何？” 师父楚鹤仙捂住耳朵道，“不听不听，每次你都唱曲儿，难听死了。” 梦往生不服气地道，“我每次要唱曲儿，你都泼冷水，看来还是斗酒好！你我斗一斗！” 说着两人已剑拔弩张要斗酒了，我以为会有人劝阻，谁知这些白发人竟都拍桌喊叫，如一群顽童少年在看热闹。我还没反应过来，两人都已干了一碗酒下去，师父立起身来，单脚踩在凳子上，梦往生那边也撩起衣襟在腰间掖一下，再次端起酒来。二人几乎二话不说，又仰脖喝下去，我看得心惊胆战，义父却泰然第看着他们对饮。眼看下去了三碗，我不由对师父喊道，“师父，别喝醉了。”师父仿佛没听见，一旁的乔爷爷却拉了拉我，我回头看他，他坐在喧闹之外，笑着对我道，“孩子，不妨事，他们有酒量——我此时是老了，若倒回去三十年，也敢这么喝酒的。” 我看也阻止不了这边斗酒的人，只能坐在他身边，看他有些醉，就问他要不要喝茶，我去煮一些茶来。乔爷爷摆摆手。却看着那边微微打盹的义父道，“倒是他，你去煮一些给他。他的身体，不能多喝。”话语中，似乎透露，义父的身体不太好。我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又罩上一层灰暗。 “云家的人，他算是命长的了......”乔爷爷喃喃说道，随即叹气，“只是这城......可怎么办？” 我觉得这话古怪，正要问，却听见他发出轻微的鼾声......上了年纪，很容易睡着。却在此时，轰然一声，师父从凳子上倒下下来，那边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笑声，乔爷爷也惊醒，我却过去扶起了师父，他头上撞了个包，看来酒量，真的拼不过人家。 梦往生从凳子上一个旋身跳，坐在了凳子上，虽险些倒下，却还撑住了道，“如何？这下，让我唱了吧？这回我不唱桃桃令，也不唱龙牙调，我唱个歌谣。这歌谣，可是我小时候，小时候就会唱的......你听好了。”随即，他清清嗓子，摇摇晃晃第唱了起来： “陌上草，隔年青。谁家童儿放风筝。有蝴蝶，有老鹰，呼啦飞过大城东。 陌上草，隔年黄，谁家阿娇立路旁。菊花黄，桂花黄，采了野花做嫁妆。 陌上草，隔年枯，大雪纷纷落满屋。炉中火，热乎乎，煮了黄酒敬阿叔......” 我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间顽童春日东风里放纸鸢、秋阳中采菊嬉戏、冬夜中围炉为长辈煮酒的情景，忍不住笑道，“这是童谣啊，却是应景儿呢。” 说出这句话后，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屋子里突然分外安静，甚至听见了隐约的啜泣声。我有些惊慌，转头看乔爷爷老泪纵横，满是沧桑的双手，捂住了脸，义父闭上眼，默然流泪，屋内的人十之七八都落了泪，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梦往生也觉出不对，忙坐下低头，抓了抓头皮道，“喝多了，喝多了。” 师父楚鹤仙额头上还顶着个大包，瞪着眼看众人道，“哭什么？哭什么？多大年纪了？这样不是让他们睡不安生吗？来来，接着喝酒！不唱这个，老梦，唱大风行，唱大风行！”见梦往生红着脸低头不语，就看着乔爷爷道，“乔叔，你来带头！” “大风行？” 乔爷爷颤巍巍站起来，脸上现出一种肃穆与庄重。随即低头仿佛想了想，这才鼓起一口气来，开口唱了起来： 星辰日月本无主，天地山河皆有情。男儿不负落人世，一曲长歌大风行。 你本江北农家子，我是山南牧马郎，旌旗沙场结兄弟，军前立马举长枪。 ...... 唱到此处，我只觉得有些热血沸腾。而在座的前辈们仿佛都会唱，纷纷都站了起，跟着乔爷爷一起唱了起来。 大风来兮山林啸，雕翎瑟瑟鹰飞高。黄沙卷地风敲盾，彤云遮天雪洗刀。 城中父老多珍重，莫念少年行路远，远行万里总有归，花开花谢有轮回。 长缨向东马向西，黄沙漫途绊马蹄，行军怕见日落处，杨柳无端牵战衣。 布谷声声催农耕，行军行到谷雨亭，谷雨时节花开遍，歌谣俱是他乡情。 纷纷夜雨送芳尽，立夏夜宿古城中，马嘶惊破思乡梦，古城明月照三更。 谷穗未满战靴旧，小满一过江河皱。城中趁早收谷麦，只怕连雨雷声骤。 大漠瀚海日生烟，盔甲炽身汗涟涟。黄沙尽日催双目，忘却故地芒种天。 异国祭神夏至节，沿途饿殍掩长街。足底布袜血浸透，黄昏拈针补战靴。 温风时候急行军，蟋蟀居宇大军屯，大漠鹰飞山河远，战鼓催动惊层云。 大暑时节风似龙，金戈交撞日月红。进退不知路何在，大风漫天无西东。 秋雨落地化秋霜，七月大漠夜未央。烽火山头不曾绝，枕戈竟宿盔甲光。 天冷偏逢黑夜长，浊酒驱寒风吹帐。忽觉弟兄人渐少，寸心焉能不悲伤？ 白露落雪雪色红，恶战三天战鼓隆，大漠深处无鸿雁，难送书信回家中。 伤口结痂秋分过，兵马疲敝征战辍。日夜风声如鬼吼，此身生死随福祸。 寒露未饮菊花酒，白草杀绝霜降怀。告知夜半莫入睡，怕得明晨不醒来。 朋辈尸骨葬异乡，以石为祭草为香。长眠不必家园地，山河处处为故乡！ 小雪大雪雪如席，秃鹰尸骸僵雪泥。兵马同瘦如木骨，甲胄不解苦迎敌。 冬至阳气不见升，酷寒兵道行五更。踏破冰河风声满，大旗猎猎满天星。 小寒铁甲寒彻骨，大寒风雪猛如虎。杀场刀剑迎风断，狭路相逢勇者战！ 归途漫漫行迟迟，捷报三千父老知。沿途百姓赠春饼，才晓立春一年时。 雨水无雨惊蛰早，陌上又见隔年草，草木有情望归人，缘何却比去时少？ 春分时节归城日，山水依旧云相似。我看青山泪如雨，青山看我当如是。 同生同命未同死，招魂夜半谁家子？你言沙场不能归，魂魄随人回故里。 清明时节刻碑文，却言本是同城人，西征万里不得归，苍天为盖地为坟。 清明时节化白纸，美酒一坛唤共饮。大荒风从西方来，君魂应在此风里。 美酒共饮且同乐，与君同唱大风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沼泽月夜 听到这里时，我已然泪落如雨。原来，这些老前辈，都曾经过如此的铁血岁月，他们曾经戎马倥偬，从军远征。他们都曾是舍生忘死的勇士，梅花城的功臣！ 他们依旧慷慨激昂地唱着，歌声里，却透着无尽的悲凉。 那晚，他们都喝醉了，我也在风结庐照顾了一夜。 我从没见过义父那么唱过歌，也没见过他那么哭过——其实，他本是性情中人。义父夜里咳嗽了好几次，我和几个女孩子围炉添火，给横七竖八醉倒的老人们，小心地披上御寒的衣服。 师父楚鹤仙在说梦话，仿佛是叫我。 我忙走去，问他是不是要水。他只是道： “知道为何我木匠手艺不好吗？因为，我本是当兵的啊。” 我心头一热，给他披了件衣服。 风结庐聚会饮酒，并不是第一次。他们经常会来这里共饮。 但我参与的这次，却是最后一次。我再也没去过风结庐。 翌日，乔子玉爷爷，病逝。 北面荒原的老城附近，又多了一座坟墓。但除了名字，并没有撰写没有碑文。 后来听人说，是义父决定的。 他说：死去之人，一世成空，如何需要活人的惦念？活着的人，好生活着，死去之人，自会安息。 那天，义父在荒原立了很久，回去后，病情似乎加重了。 后来我才得知一件事，那便是此前城中有人发生了争斗，为了一点小事，甚至剑拔弩张，义父去平定了此事，但两边人都愤愤不平。至于事情因何而起，都有哪些人参与此事，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清楚一件事：恐怕，这才是义父近来越来越疲惫和病情加重的原因吧。 我心中隐隐有一种担心，真希望义父能快快好起来，否则，这样的争斗，怕是会越演越烈......因为近两年，纵然是我这个有些闭目塞听的人，也看出城中越来越复杂。 数日后的黄昏，我心事重重地在香雪海园练了一会儿剑，只见香雪海园里，千树舒展，传说梅花花开三度，而此时隆冬，花开正是满园极盛。我置身花海，仰望天蓝如镜，花朵簇拥，在阳光下闪耀，芳香袭人，透出的出尘，与雪映衬，显出一种恍然世外的美丽。黄昏的夕阳融化在天幕，红色的暮云，映衬梅花的色彩，尤其是暖竹园湖边的梅花，在冰面上显出冰清玉骨的仙姿。 “若漪，你觉得这梅花，是不是很美？”我出神望着千树梅花在风中掸雪弄姿。 “对啊......小姐，你好久没和其他的少主见面了。”若漪若有所思地提醒道。 “自从两年前在此闹得不欢而散，我们是很少聚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他们怎样了？”我喃喃道。 “都在练功吧，大家进步很快啊，城主身体越来越差，梅花城迟早要交给你们的。”若漪闪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不是从几个年长的哥哥姐姐里选么？”我感到很奇怪。 “小姐，你还没长大啊？！其实，五少爷、七少爷、八小姐、九少爷都有这个心啊，十一少爷和十二小姐......反正不和你一样，一天什么都不想，只知道练武术.....新城主的事，很让城主头痛的。你啊，知道的明白你是好学，不知道的，会觉得你也在处心积虑地争呢。” 我心中一寒，不由又开始咳嗽了，这个病痛，折磨了我十年，虽然因为练武调养很多，当年寒池水那一呛，还是足以让我经常痛苦不堪，咳嗽到深夜难以入睡，我习岐黄之术也是为了医治自己。只是一直不得要领，难以根治。 “小姐，你还是咳嗽么？有风，不如回去吧。” 我摇摇头道，“我一个练武之人，哪有这样娇弱，这是老毛病，开春就好。不过，义父身体不好，这我是知道的，只是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呢？”我还是关心义父的病。 若漪摇摇头，“这个只有梦娘知道。” “梦娘？是什么人？”我从前根本没听过梅花城有这个人。 我这一问，若漪的脸色变了。 “她……她是城主的大夫，也是城中的大忌，一般人见不到她……也不能提她。”若漪知道自己失口了，急忙打住望着我，“小姐，你可别对别人提起此事啊！” 我点点头，但是心里觉得怪了，城中的大夫？却让一般人看不见？这个梦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梅花城，为何这么多的谜团？ 我望着梅花，心中一团看不穿的迷雾。再三逼问，若漪才勉强告诉我，梦娘住在梅花城东的山脚下，那里周围是一片沼泽，地形险恶，如今盖了雪，路途更不可辨，是进不得的。 我不愿犯城中的大忌，但是，我还是决定去问清义父的病情。早在五年前，便在铁马山庄听说他身染重病，而如今，他确实身体欠佳。义父对我恩同再造，我必须知道他的病情，如果可以，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救治他！更何况，我知道只有义父在，梅花城才会有清平安乐，而义父如果不在，必是一场风狂雨骤。 主意已定，我瞒着别人，借着望月散心的机会，披上一件雪白的披风，独自出门走向了城东..... 天色已暗，一轮圆月自东山冉冉升起，照在梅花城的上空，银灰色的月光，各色清丽的梅花，美的不可思议。我出梦鱼轩向东，一条石砌街道蜿蜒在眼前。再往前走有几十间民宅围拢在一起，间或着很多参天大树，那里人们在准备晚饭，炊烟袅袅，灯光昏昏。再走就是东城街，已经静下来夜幕浓重的的大街，只有铁匠铺里还单调地响着打铁声，偶尔一两个人走过，看见我，笑着弓腰施礼，我都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再向前就到了原野之内，寂寂夜色，明月透过梅花，与我结伴而行。走过这片花木交错的原野，大概半个时辰，便看见远远的一片沼泽地，月光下一片平和，霜雪覆盖看不见一丝起伏。这样，反倒更无法辨认路径。我知道，如果一个不小心，我有可能陷入其中，没有任何人发现我，而我，便会在这个平静的夜晚无声死去..... 站在沼泽边，我看见山脚的灯光，寂寞亮着，我知道，那里住着一位遗世而立的女子，而她知道一个秘密，一个我想知道的秘密。我仔细观察这片沼泽，记得师父楚鹤仙说过，这城建的按青木、雪金、赤火、玄水、摆下千变万化的四个大阵，遍布城内，而且延伸到城外近百里之遥。术数规则不类常规，完全是城主独创，所以江湖无论名门正派还是邪教神门，都无法解开.....而唯一知道的就是城主本人，他可以根据四季轮换改变，所以这许多年，梅花城才能平安无事。而这里，就是青木大阵的一部分。 尽管知道危险，我还是踏上了沼泽…… 已是隆冬，这沼泽却并未上冻，在脚下软软的，晃晃的，我觉得脚下无根，而潜在的危险随时会吞没我，我咬着牙还是一步步向前走，渐渐，我已经走了一半，夜风起，我的披风随风而起，冷风灌进脖子，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而同时脚下一空，我半边身子一下子栽了下去，心叫糟了！我用内力提气想脱身，而一股强大的吸力更加向下拉我，我倒在雪地上，惊慌而绝望地望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身体在下陷，无法遏制。深陷沼泽，眼望星月，何等的绝望？！ 慌乱中，我急中生智，飞快拔下银发钗，用尽力气扎向已经铺在地上的披风，披风大半被扎进身边的沼泽，顿时延缓我下陷。我喘一口气，动一动陷在泥里的腿，还是动不了，却眼看披风快被扯断了，绝望笼罩我的心...... 正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听见这个声音，我就知道是谁来了…… “小--唐！！”会叫我小唐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梦娘叙往事 回头时，我看见的是鹿青崖，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冷小谷，在我生死边缘，再一次救了我。我的心暖暖的，老天有眼，他怎么知道我在这，是骨肉亲情在作祟吗？他快步跑过来，我奇怪他为何如此轻车熟路？看他左转右转地跑到我跟前，似乎对这个阵了如指掌！ “把手给我！”他低声命令我，我伸出手，他的手很暖很有力，而我的手已经冰凉。被他拉出沼泽，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解下自己的雪裘，给我披上，在沼泽里挖出我的发钗，冷冷地命令道，“给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必须找到梦娘。”我感到自己在打颤，但还是不放弃。 “你怎么这么好奇？想死么？！”他突然暴怒了，竟然劈头给了我一个耳光。我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火辣辣的，眼前的他，面容俊美，却是如此狰狞。 “义父身体不好，到底是什么病？！你告诉我！......否则我去问梦娘……这是你第一次打我，我不还手。但下一次，我一定会打回去！” 我仰头看着他，目光同样冷如冰霜。我冷冷地说完，抑制着内心的愤怒与痛苦，转身还向山脚走，鹿青崖站在我身后，一言不发，见我如此坚决，最终还是走上来，有力地拉着我的手，带我向前走去，嘴里说道，“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固执！” 他屈服了，他，毕竟是我的哥哥。 “这沼泽，是梅花大阵的一部分，如果不知底细的人进来，根本没机会走出去，我知道拗不过你，既然你这么想见她，我就带你去……” 由他带路，我很顺利地过了沼泽，那里就是山脚了，月亮高高悬在山头，夜更冷了，而那灯光，却非常温馨。 一处院落，很大，却很空，月光里，看不十分分明，依稀几间草屋，一间还亮着灯光。鹿青崖走上去敲门，我站在他身后，冷风吹起他的衣衫，在夜色中，我一时竟觉得他有些落寞，那是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小谷哥哥，分离这几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谁呀？”屋内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很温柔，也很优雅。我心里知道一定不是个年轻女子，那声音里，透出无尽的凄凉与寂寞。果然，开门的，是一个雪白头发的女子，看上去也就四十开外的年纪，奇怪头发会白成这个样子吗？她容貌十分秀美，只是两眼无神。同时屋里透出很大一股药味。 她上下打量着鹿青崖身后的我，虽然有雪裘遮掩，但满身泥巴浑身发抖的我，此时的样子一定十分狼狈，我不由低下头去。 “九少爷，您来了……”说完，她转向了我，“是十小姐么？你终于来了……” 我很惊讶，她在等我？还是她竟然未卜先知的本领？ 屋里很大，一盏幽灯忽明忽暗，墙角是一大堆未知名的草药，还有十几个大坛子，看来是用来配药的，除了这些，只是一些日常所需，而眼前的梦娘，背对着我们在收拾东西，同时慢慢地说，“这里太乱了，二位少主先坐，我收拾一下。” 她的背影，是美丽而绰约的，这个女子，年轻时，该是很漂亮吧。 “这个如儿，不知道又去了哪里？还的我自己来……” “您，您是梦娘吗？”我立在那里，望着她的背影，紧接着问道，“义父的病，一直是您料理么？” “……”她不开口，似乎在沉思什么。 “梦娘，你说吧……”鹿青崖开口了，原来还要他的允许？我不由望向鹿青崖，看我不解，鹿青崖冷冷开口道，“梦氏在梅花城地位特殊，她们家族知晓很多梅花城的秘密，保管记述梅花城历史的札记，你的侍女若漪也是梦氏的人……” 怪不得，若漪知道那么多的往事。 “是我料理！二十几年了……”梦娘这才转过身，看着我。 “义父，是什么病？为何久治不愈？”我心中关切义父。 “城主，病入膏肓了，”梦娘的声音显出一种无奈。“这许多年，我一直在想办法，但是，也快无力回天了……恐怕，城主，时日无多。那天，我听见他，将自己关在供奉灵位的安魂居，哭得很伤心。” 原来那个地方，叫安魂居。 “怎么会？！你已治了他这么多年，一定有办法的！”我不由心头一跳，急忙道。 “小姐，若有办法，我也不会熬白头发啊！我从父亲那里接过此事，这许多年，我一直在想办法，但是……城主的病，是心病……” 心病？我满心狐疑。 梦娘看看鹿青崖，又看看我，幽幽开口了，“也罢，既然九少爷已经默许，我就说了，这，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灯光恍恍惚惚，梦娘的声音悠悠远远。 “二十六年前的冬天，梅花盛开之时，城主夫人梅问雪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就是千里小姐。谁料当天夜里，夫人却因为因为身体虚弱，香消玉殒了。奇怪的是，满城的梅花，也在那年全部枯死......梅花城从此没有梅花。” “那时，城主心碎欲死，萎靡不振，身体渐渐不好起来。那一阵，梅花城风雨飘摇，常受到江湖势力的威胁，危在旦夕……” 我暗自叹息，原来梅花城不像我想象的美好，有如此让人伤心的过往。 “一日，城主在城外沼泽里带回一个女孩，也许是前世的宿缘，城主莫名很是宠爱她，甚至大家传说她长大后很可能成为城主的第二任夫人。那女孩，叫赤溟儿，是东海赤水家族的人，赤水家族对世事有神秘的感知能力，百年前名噪江湖，但那时已经败落。不知那赤溟儿是何居心，不久竟然挑起梅花城的内讧......” 我静静听着，这和若漪说得相似，但是梦娘知道的比若漪多很多。 “自此，梅花城大乱，杀戮四起，随即动乱牵动了江湖，各派厮杀开始，进而天下大乱......” 我眼前似乎喊杀四起，刀光剑影，不由心中发冷。 梦娘闭上眼睛，似乎对那段时光也不堪回首，停顿一下继续说，“这场乱子，持续了三年之久......结局，很多门派灭亡，城主也潜心研读奇门天书，在前辈基础上加以改进，摆起这绝世梅花大阵......东海赤水家族，从此除名江湖，后人不知所踪了......那赤溟儿却活了下来，只是伤心失落，隐姓埋名，似乎是和一个青年侠客走了，终于逃不过仇家的追杀，一直东躲西藏......那男子，却是怕死的，不愿再与赤溟儿在一起，在她身怀六甲之时，弃她而去......江湖动乱，赤溟儿无处安身，想进梅花城躲避没有成功，她在城外哭喊三天三夜，离去时发下毒誓，她生下的孩子，必然回来灭掉梅花城！” 窗外忽然风声大作，如鬼哭神嚎。 我猛地一哆嗦，不由颤抖声音问道，“她该恨的是那男人，如何记恨城主？” 梦娘叹息一声，说道，“赤溟儿任性偏执，但也很可怜的，她心怀怨恨，却不肯恨那个她爱的人......”梦娘声音低下去，“城主后来后悔，派人四处打探她的下落，一年后在一处深谷见过她，狼狈不堪，怀中一个孩子，可怕的是，孩子左臂上被她用匕首刻下梅花印记，想是让孩子报仇之意吧！她不愿再入梅花城，认为全天下都负了她，抱着孩子再次逃走……” “这个孩子？”我不知为何，心中觉得有些异样，不由望向鹿青崖。 “这个孩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梦娘低沉地说，我其实已经猜到了。 “就是九少爷。五年前，城主心腹初云子无意发现他，要将他带回梅花城，谁料中了铁马山庄的圈套，被抓回山庄，死于非命。收到他的信鸽，千里小姐亲自去接应九少爷，在荒草里发现他被初云子隐藏的很好，只是已数日没有进食，奄奄一息。在返回路上，昏迷的他，一直在默念笛子、笛子。于是小姐返回发现他的小山镇寻找，也就在那时，遇上十小姐您……” 很多支离破碎的片段，一时连成一片，怪不得，那初云子叫我小姐，他该是知道那晚在酒楼上呼喊以至跳楼追赶他的，是我。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但是，有一点不对，而且这一点不对，所有的事，其实都不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兄耶？妹耶？ “九少爷是个懂事而心地善良的孩子，放弃了复仇之心，城主甚为欣慰，也对他疼爱有加，因此他在梅花城的地位仅次于大小姐......可是城主，咳……城主因夫人之死伤心过度，梅花城内乱动怒伤气伤了内脏，加之研习阵法劳累，所以病倒。如今，他知道所剩时日不多，一直担心的是，他百年之后，梅花城，会不会重蹈覆辙，再次内讧。而且，梅花城虽然有大阵保护，又有险要地势，却毕竟与世隔绝，偏安一隅，江湖纷乱，哪一日说不定被那些武林人世攻破，城内数万无辜怕是……” 梦娘说到这，不再说了，我已经明白，原来，看似平静的梅花城，面临如此难题，我却一直闭门练功，不理世事，没有为义父分担一点一滴，实在是很自私。 ...... 离开梦娘的屋子，我们俩踏上归程，此时，月亮高挂，梅花城一片纯洁的银辉。我头脑纷乱心情沉重，因为已经知道哪里不对了，这让我伤心，也很失望。 “小谷哥哥！”我转头望着小谷，他却冷漠地说道，“叫我九哥……” 我平静而愤怒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撒－了－谎，你左臂上印记是当年被狗咬伤所致，你根本不是赤溟儿的孩子，为何要冒名顶替？！” “是不是很重要么？你就没有撒过谎么？”鹿青崖眯着眼睛冷冷看我，夜风中他额前的乱发翻卷，“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身上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所以，天性一般无二！这个世上，你想活下去，就要身不由己，难道你想回到从前过那样苦不堪言的日子么？” 我被问得无言以对，是啊，我们是一样的，我也捏造了自己的身份，为的不也是不想死，不想回到过去？ 鹿青崖傲然地看着我道，“当我被错认为是赤溟儿的儿子时，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我知道我的命运从此改变，我知道我的人生可以不一样！......义父非常疼我，你最好不要伤他的心。至于我的身份，你最好半个字也不要透露！”他看着我，目中带着威胁的神情，忽然诡异地说起一件事： “我问你，初云子在铁马山庄，是怎么死的？” 我惊呆了，我怎么会忘记那个我第一次杀的人？！只是我说不出口，那是我杀的。他似乎不想知道答案，而是笑了，他的神情告诉我他知道初云子的死。他笑得洋洋得意，“我告诉你一件事，初云子，其实是六哥的亲生父亲，六哥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惊呆了，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头脑发懵，他却继续嘲讽我，“六哥天资愚钝，却有幸做了少主之一，不过是他父亲有功于义父，是他心腹.......早说过你最好不要知道这些，可惜，你太好奇，梅花城的事，不去追究风平浪静，追究起来，波诡云谲，你好生过日子不好么？非要自找麻烦！”此时我们已经过了沼泽，他说完这话，就甩袖独自离去。 我已经僵了，身形立不住差点倒下，扶住了荒原上的梅花树才站住，止不住的咳嗽涌上来，我咳出了眼泪，梅花如海，可是我心痛如割。 “六哥，我对不起你......我，竟然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沾满你亲人的血！”我望着自己的手，洁白近乎透明，但是恍惚那上面，都是殷红的血...... 抬头看月，似乎看见六哥憨憨的笑容，他在看着我，似乎在问，“十妹，你为什么哭啊？” 我忍不住坐下身，放声大哭，寂静的寒冬月夜，没有人听见我的哭声，但是梅花听得见，明月也听得见，都知道我的心有多痛。不知不觉夜很凉了，风吹梅花千影交叠，如此美丽，这个夜晚，我的心，沉入低谷。 一剪梅--花泪 梅雨纷纷落月前， 灯火阑珊，尘梦如烟。 心伤无解向千山。 泪洒花飞，默对无言。 长恨愁丝兀自连， 宿命难逃，孽怨纠缠。 泪干花尽月空悬， 独步蹒跚，泣问苍天。 那晚，最后还是若漪找到我，后来她对我说，当她在树下发现我时，非常吃惊，她说从没见过冷漠沉着的我，哭得那么伤心，脆弱得像个孩子...... 当梅花终于在春风里坠下枝头，天空碧蓝，云影翩然，是又一个春天了。这一年，我已经十九岁了。 ...... （ 第一卷终） 感谢欣赏，更多精彩敬请期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惊蛰之变 惊蛰那天，四哥突然来拜访，我有些奇怪，因为四哥从未来过我这里。他进门对我欲言又止，我忙叫若漪上茶，四哥摆手说不用了，随即他坐下，便问道，“十妹，你与十二妹，是否同时进城？” 我不知他话中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四哥随即说道，“你们二人，关系如何？” 我看着四哥道，“入城后，自与其他兄弟姐妹一般相处。” 四哥点头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是为了忘忧村的事。昨日，在忘忧村下的山谷内，发现两具尸体。” 这一句话，我可吃了一惊。突然出现的尸体，必然不会那么简单。 “我询问过忘忧村的人，他们说这两个人，是五弟处置的。说发觉他们是奸细，便自行杀了——当时还有十二妹在场。” 我对此事一无所知，只能听四哥继续说道，“其实，便是奸细，五弟也不能擅自做主杀掉的……这也不是第一回。那年就有过一次了，发现山谷中有尸体。义父还带着我四人去查过此事。结果回来，五弟和六弟，还在暖竹园打起来了。” 原来是那次，怪不得千里姐姐那天发那么大的火。可四哥来问我，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事与我并无关联啊。 “这次，义父让我好好查查，我仔细查访死者的身份，才知道，这些人是身藏金银，要躲进梅花城避祸的商人……我盘问了两天，忘忧村的人才有说出实情的，说五弟自从三年前，就开始瞒着义父，私自向忘忧村中隐藏的有钱人勒索掠夺，那些死的人，都是反抗的……后来，人们就算进了城，也惧怕五弟的身份和势力，并不敢说出这件事来，我这就去告诉义父，这件事如何处置，只是一样……如今，十二妹也卷入此事，我觉得她一来年纪小，不懂事，二来是冷伯的亲人，想着你去劝说警示一番，让她收敛也就罢了，我就不对义父说了。” 原来如此，四哥必然认为我和香儿一同入城，必有渊源。让我去警示一番，不做计较，也算网开一面了。只是这事可非同小可，五哥这回，必然要被重罚的。 我答应四哥，很快去找香儿说这件事。 四哥出了门，我隐隐听见了雷声。 雷声动，万物出。看来有些事，是要开始萌动了…… 我去找香儿，可惜她并不在。等了大半天，也不见她回来，我只能暂时先回去。路上，遇见了五哥，却见他谈笑自若，与往常无异。完全不像被责罚的模样。心中奇怪，翌日，也并未听说有人传说忘忧村的事情，于是，去找香儿的事，也就暂时拖延了。 结果没过两天，就到了考验从忘忧村入梅花城的人的日子。 我们十二个人，身为少主，每年都会陪着城主去考验那些新入城的人，因为江湖上的动乱，入城的人越来越多，因此需要更加谨慎。 我们都换上清一色的纯白衣裳，轻纱蒙面，立在义父的身后，看着高台下的人群，那一张张脸，都是渴望留下的神色。我站在台上，身边是九哥与大姐，别的兄弟姐妹也是各自站好，没有人出声，我远远看见五哥在看我，目光很复杂，我急忙别过头去，我越来越厌恶五哥的眼神，尤其是听了四哥说的那件事后。而我转过头的瞬间，捕捉到另一个眼神，那是香儿的，她早已经亭亭玉立，是一个如花少女了，此时看我的眼神，却是冷冷的，含着敌意，并且飞快和五哥对视一下……莫非，她和五哥真的？.....我不知不觉走神了，大姐忽然咳嗽一声，我急忙收敛心神，抬起头来。 风细如丝，吹来城外原野的清新，台下的人，充满期冀与恐慌，我却在人群中发现一个人，一个独臂人，那是秦广平。我的心被重锤猛击，他半低着头，面容憔悴，不再是当年风华正茂的样子，显得沧桑而阴郁，躲闪在人群里，我心突突乱跳，虽然我知道他根本没有能力伤我，但是他身已残，却还想尽办法追杀我，从六年前的古道，到如今，他忍受着怎样的痛苦而寻找着机会，六年，仇恨怎会如此的强烈，让曾经年少有为、位列铁马山庄八大骑主之一的他变成如此光景？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如揭穿他，他必死无疑，而不揭穿他，又将威胁梅花城的安危！却在此时，千里姐姐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也认出秦广平了，我急切地看着她，也许只是希望她不要揭穿，因为毕竟铁马山庄曾让我容身立命，而他已是那个血色之夜唯一的幸存者。 千里姐姐没有开口，却有一个人走到了义父身边，那是香儿，我惊异地看着她，她步态优美，笑容也更加甜美，回头看我一眼，还是走到义父身后。 “义父，”她俯下身小声耳语，细微到听不见，但是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心猛地凉了。 义父回头看我，我很惶恐，但还是坦然几步上前道，“义父，梅花城不问前世恩仇，必能容天下无路可走之人，义父胸襟宽广，送他出城，放他一条生路吧！” “他还会找你的麻烦的，裳儿，你实在太优柔寡断了......不过也罢。”义父挥手，几个卫士已经走上去，擒住秦广平，他惊惶万分，但是还是大声叫骂，估计他已经听出我的声音，因为他对我的恨如此深刻，以至于对我的一切都刻骨铭心......大概以为是我告发了他，他愤怒地高声叫骂，“妖女，你别得意！我还会回来找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妖女！！！......” 妖女？鱼玄裳，你心痛什么？你不是妖女么？ 他被带走了，而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后来是怎么进行的，我浑然不知，梅花城新人，一年比一年多，各种各样的人，涌向梅花城，梅花城注定渐渐鱼龙混杂，为多年后分庭抗礼、自相残杀埋下伏笔.......江湖，真的很混乱，而梅花城，又怎能独善其身？ 终于，我还是决定，即刻去见香儿。 到了那，她笑眯眯地把我迎进去，我看看她的寒香小筑，如此华丽明亮，如此一比，我的梦鱼轩，就寒酸多了。 香儿让我坐下，又是让侍女斟茶，又是拿点心，笑容和话语都很热情，但我察觉得出热络里的冰冷和疏远。香儿背对着窗户端庄而坐，手腕交叠之处，是一对翡翠镯子，晶莹剔透。 她见我看着那镯子，就缩了缩手，用袖子遮挡一下。 “姐姐，这茶可还能入口？”她笑着问我。 “好茶。” “我听人说，姐姐入城这两年多，醉心武学，自然大有所成。我却是懒得出奇，一直没有进展，看来是望尘莫及了。” 我心中有事，笑容也淡淡的，“让你说的，我都成武痴了。我看你，却是长大了不少，懂事了不少，是我这个傻乎乎的姐姐，比不得你了。” 香儿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冰冷的笑容，“姐姐话里有话啊？” “今天，你怎么出面告发秦广平？” “他是奸细，为了当年铁马山庄的事，来复仇的。难道，不该抓吗？”她眼睛亮晶晶地道。 “奸细的事，义父自然有定夺。别忘了，在铁马山庄，他曾是你的故人！也可能，是这世上，能见证铁马山庄惨祸真相的人。日后梅花城正名，可能还要靠他。”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是梅花城十二少主之一，我只要向义父尽忠，向梅花城明志，我不知道什么前尘往事的故人！”香儿的面色，也是冷冷的了。 “你说得这么大义凛然，难道不问心有愧吗？香儿——我一直拿你当小妹妹，才来和你说这些话。你既然如此说，我倒来问你，听说你经常跟着五哥去忘忧村，难道你都没见过秦广平？为何放任他到了香雪海园明心台，才对义父告发他？……还有，你这屋子里的摆设，所收金银，你身上的首饰，都从哪里来的？” 这些话，让香儿的脸有些发白，她神色变了几变，忽然赔笑道，“姐姐别生气，小妹方才说话唐突了。我一直觉得姐姐是个不问闲事的，所以确实有些事，没和姐姐商量……这些东西，是小妹偶然得的，姐姐要是喜欢，我愿意送给姐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出城执念 看她神色里的小心翼翼，楚楚可怜，我又有些心软，放低声音道，“香儿，你还小，很多事没有主见，只是大是大非面前，要明白事理……秦广平的事，我是觉得有些别扭，但更多的，是觉得你不该跟着五哥胡闹，他那个人的性情，这几年你还不知道吗？” 一说到五哥，香儿立即正色道，“姐姐，我和五哥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还望你看在我们姐妹情分上，不要和义父告发我便是……说来，姐姐也是个会讲大道理的，可当年你做的事，也不怎么光明吧？假冒身份逃进城里避祸，难道不是为了求得一片安稳太平？——所以，我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你也不要说出这件事去，我们扯平。” 我登时觉得有些诧异，香儿这一番话，哪里像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说的？ “还有，姐姐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既然知道这件事了，肯定是有人和你说了，你想没想过，如何义父还没知道这事呢？……金钱自然能封住人的嘴巴。姐姐，倒是我要劝姐姐一句，你是个念旧的人，可切记，固步自封，徘徊不前的人，终究要作茧自缚的。姐姐，凡事可要向前看。” …… 本来要劝说人的，反被教训了一顿，我颓然走回梦鱼轩，心中也盘旋着那句话： “姐姐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既然知道这件事了，肯定是有人和你说了，你想没想过，如何义父还没知道这事呢？” 难道，四哥…… 后来几天，我渐渐才知道，江湖纷争从来没有停止过。铁马山庄的惨祸只是个开始，六年里，江湖各派纷纷遭遇劫杀灭门，门派越来越少，而这一笔笔的账，都记在梅花城的头上，这里，成了江湖人口中的妖城鬼域，为何偏要同与世无争的梅花城为敌？千里姐姐说的对，“这样一个云集顶级高手的地方，怎会不被人视为武林公敌呢？” 在纷乱的江湖里，永远不存在独善其身这回事。 时节春暖，我的咳嗽已减轻，但是，我的心却变得无比凄凉。我有些累了，是心累，香儿的变化让我吃惊，她対秦广平所做的事，我很伤心，对于小谷……我觉得他城府太深，是我一开始就没有看到的深度.....而梅花城离得一切，我虽已经入城多年，仍是不知其水的深浅，像一个寄人篱下的客人。 春天一到，九哥的鹿鸣阁那里，开始操练城中子弟，还有闯刀阵，剑阵，千里姐姐、二哥、三姐、四哥，会陪着义父观看。五哥和九哥带着他的人马会加入，七哥和八姐人马不多，但也会加入。六哥和我手下没人，只能跟着城中的百姓围观。十一弟虫不知比我还深居简出，并不加入。十二妹燕苓香身体不适也没有来。 操练才一开始，拿刀剑，持盾牌的城中子弟，在旗帜指挥下，冲锋厮杀，交错攻守进退，在场中旋转，看得人眼花缭乱。义父坐在鹿鸣阁前，裹着白色披风，微笑着看。左边立着大姐云千里、三姐花亦蓉，右边是四哥木尘衣和二哥雪弄箫。鼓声起，校场内肃穆威严。 看得出，五哥的人马比九哥多，但九哥的更为精良。 几番演练下来，高下立现。但五哥的人数占优势，倒也并不落败。 七哥和八姐的人马，却并不出色。 三姐的飞花堂内，有三十个刀法、剑术的高手，她安排这些高手分兵列阵，开始闯刀阵、剑阵。 眼看着刀光剑影间人影进退，尘土飞扬。城中百姓的助威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喧闹声让我有些恍惚。看了一会儿，我就转身向外走。六哥在我后面跟着，离开鹿鸣阁远了，六哥才问我道，“十妹，怎么不看闯刀阵了？” “有点头疼。”我推脱道，有些不敢看他。 “那我带着你去通天台玩？” 我想了想道，“你又想去通天台了？今天有风，还是别去了。” 六哥点点头道，“我听你的……那我回去看闯刀阵了，你回去休息。” 我也点点头，快步走开了。 …… 夜里，我再次辗转反侧，一时间觉得无比孤独，又无从诉说。梅花城里的人，是变了，还是我从未真正认识到他们？我如今，为何如此孤立？如此多余？心一脆弱，我变得很想念爹娘，想念遥远的家，爹娘的尸身，不知收敛何处…… 是啊，十一年了，我该去看看他们的。 香儿说得对，我是个放不下过去的人，终究是作茧自缚。 但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终于，我决定去求见义父。 这一次出城，却有了大变故，很长一段时间，我自责地认为，就是这个突然的念头和草率地离城之举，才引来一场大祸…… 当我忐忑不安地走到梅雨阁，我看见义父仍然以他惯有的姿势躺在床上，虽然春意已深，他还是很憔悴，我轻声道，“义父.......”看见我他呵呵笑着说道，“是裳儿，你来了.....”说着要起来，但是明显力不从心，我忙上前扶他，他坐起来，摇头叹气道，“你看我这个样子，谁还会相信，我是当年，横闯千军万马孤身救人的云逍遥？” 看着他的神情无限神往，我知道他又想起了城主夫人，用情至深，那么，说他迷恋赤溟儿的事，该是以讹传讹，赤溟儿与梅花城的恩怨和过节，连梦氏都不知道，那么，就是一个鲜为人知的谜团了。 当听说我要出城，义父很奇怪，“你有何事？一定要去么？” 我轻叹一口气，“已经十年有余，我没有回故地，当时急于逃命，连爹娘尸骨亦未收敛，实在不孝，所以……”我知道义父疼我，干脆跪地，硬着头皮求他，虽然这是违反城规的！ 义父听到这里，半晌没有说话，最终长叹一声道， “孩子，为人子女，当尽孝道。祭奠父母是应当的，但记住莫要生事.....若要报仇，义父会去为你做主，不要擅自轻举妄动。”义父清瘦的脸上，闪着慈爱的光芒。身体在宽大的衣袍里却更加瘦消。 我忽然心里有些舍不得，但想到自己很快会回来，心也安了，也许就是当年我的不孝和懦弱，才如此珍惜义父，义父在我心里，就是亲生父亲！我对不起爹娘，希望能为义父尽孝，但是事与愿违，这次的出城，让我们父女缘尽，此次见面，竟成为诀别！ 再见时，义父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当他惨笑着对我说，“裳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到梅花城来了。” 那时的我，宝剑坠地，俯身长拜，血泪交织难以洗清我的悔恨！因为在弥留的义父面前，我是不孝的女儿，在血光刀海的梅花城面前，我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那天的义父沉吟很久，大概对我的性情有些担心，但他也明白我的任性与倔强，最后说道，“你如今一个人出城很危险，江湖乱糟糟的，很多人都在找梅花城的麻烦，多带些人陪你去吧！” 我知道义父是在关心我，但是我不想要太多人跟随，我不想人知道我的过往，于是赶忙道，“我会小心行事，带着若漪就行了。多则三个月，少则两个月，我必然返回。” 这时，冷伯从外面进来，这几年他一直在梅雨阁照看义父，照顾他的起居，帮着他整理书籍画稿，勤勤恳恳.....不管当年怎样，我想义父已经原谅他了。冷伯看了我一眼，才说道，“城主，不如我陪十小姐去吧……”我不知为何冷伯提出和我一起去，但觉得他毕竟是义父最信任的人，多年的主仆，也是我的长辈，最重要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引我入城的人，于是便不好推辞。 义父想了想，终于慢慢地说道，“也好，你毕竟是老江湖了，遇事也冷静.....你就陪她去吧，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身份……” 等冷伯出去，义父慢慢起身，对我道，“今天天气晴好，你陪我去走动走动。”我忙躬身扶着义父起身，扶住他手臂的瞬间，我诧异那分明形销骨立。义父难道，真的病到这个境地？一时间我有些犹豫，在迈步走出梅雨阁门口之时，我对义父说道，“义父，要不，我还是留在城里，多陪陪您，等您身体好些，我再去办事。” 义父回头看看我道，“你不必担心我。想做的便去做——有些事，一旦错过机缘，就耽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义父的叮嘱 我扶着义父一路出了梅雨阁，天光柔和，街道上人来人往，见了义父都恭敬行礼，义父颔首致意。今天，义父的精神也出奇地好，带着我一路穿过花瓣落尽的梅花林，顺着一条石径，缓缓向西北方的山上走去。山坡上才现出隐隐草色，渐行渐高，风声渐大，隔年枯草随风倒伏，远处深涧，松涛阵阵。回头看梅花城也尽收眼底。 这山上林间，有义父的铸剑之地，环绕寒泉。义父早些年经常去剑室，但如今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便去很少去了，看他今天的神色，是想去剑室看看。我扶着他走，心中却有些担心，怕他体力不支，但又不好开口，正好在一处石林之地，义父累了，对我道，“在这里歇一歇吧。” 我先打扫一下那块平整的青石，才扶着义父坐下，笑道，“义父，此处我是第一次来呢。” 义父喘了一口气道，“你若想来，入城那年就可将梅花城走个遍，谁还能拦着你吗？” 我坐在义父身边，半晌没有说话，背后石林之内，风声穿梭，忽远忽近，仿佛从洪荒混沌深处吹来，向虚无天地而去。从迎面的山坡望下去，便见山下的梅花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香雪海园，围绕在四周的房舍楼阁。师父楚鹤仙的院子，只知道在南边，却在花木遮掩之下，分辨不清了。山脚下，还能听见隐约有打铁的声音传来。 “裳儿你看，香雪海园东面，隔一条小街，那是你的梦鱼轩，看见了吗？”义父指着山下一处对我说道。 “嗯，看见了——那边是六哥的房子，那棵大树上，应该有个鸟窝。”我也约略看见了，托着腮笑着说道。 “这便是梅花城。我真希望，它能一直如此。”义父望着山下，目光深沉。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陪着义父，沉默不语。义父又说道，“从那条路向西，有马场和操练场，城中男儿大多在那里骑射习武。那里，有你九哥的鹿鸣阁……从鹿鸣阁向西不远，是你三姐的飞花居。你好像也没去过那里吧？” 我摇摇头。义父又道，“从这座山翻过去，北面的花木林中，是你千里姐姐的舒云楼，你平时与她要好，该是去过的，那里离通天台不远。远处那座山脚下，住着你四哥，山的那边，是忘忧村……你二哥，在东边沼泽边的山脚，那里你经常去。” 我从前只听说过几位哥哥姐姐住的偏远，今日从义父的指点看出，他们住的地方，确实远离梅花城中心，离群别居，显得寂寞萧条。 “义父，你是不是觉得裳儿太过分？”我终于鼓足勇气对义父说出这句话，抬头看着他的脸道，“我作的义女，却违背城规出城去，让您为难。” 义父笑了，“傻孩子，自从带你进城的那日，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也从没想过，要你一生一世留在在这里。彼时江湖大乱，你孤苦无依，难以抵挡江湖刀兵，可在此处避祸，但此时你已成人，武功超群，随时可以离开。” 我登时一愣，急忙道，“义父，您误会了，我不是要离开梅花城，我是要去故园祭拜父母，等事情一了，便即刻回来，绝不耽误！” 义父笑着拍着我的头道，“你这丫头，别和我绕圈子了，我猜得到你的心思。你不光是去祭拜，也要去查找当初的仇人。此事不了结，你一世难以安心。但你可知，江湖茫茫，如大海捞针，你的复仇之路一旦走上，也许，就不能回头了。”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义父让我扶着他起来，继续向那林子走，边走边继续说道，“世事变数无常，人力难以掌控。无论城内城外，都在江湖之中，也便身不由己。孩子，义父理解你。你当年定然是吃过很多苦，心中藏了很大的仇恨和恐惧。众人皆说，十丫头淡泊一切，不理世事，但又有仗义率真的性情；与人为善，不利不争，却又不愿与人亲近，深居简出。其实义父明白……你是一直有心事。” 我点点头道，“义父真是将我看透了。家仇，确实是女儿的一块心病。这些年，如我这咳疾一般，压在我心头上。我深知，入梅花城，就要忘了前尘旧恨，重新为人。是我辜负了义父，违背了城规——女儿，放不下。” 义父听我说完，点点头道，“是我错了，一座城，如何能隔断恩仇爱恨？我又有什么权力，让人放下恩怨、重新做人？” 随即，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当初，这里雄兵数万，高墙如铁壁，此时这里只有一道障眼法抵挡是非……江湖在变，人心在变，偏安一隅，如何能遗世而立？” 我正揣度他话中的意思，义父一个踉跄，险些倒下，我急忙用力扶住他，待他站稳了才道，“义父，你放心，梅花城永远是裳儿的家，无论能不能报仇，裳儿定依照对您的承诺，如期归来。将来同众位兄弟姐妹，竭尽全力一起辅佐义父，守护梅花城。” 义父听了这话，笑了，“好孩子，有你这一番话，义父甚是欣慰。只是义父不希望你做此城的守护者，你可知道，守护便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以一生为殉——如此牺牲，有四个人就够了。” 四个人，我立即想到了四个哥哥姐姐，难道他们便要如此吗？ 马上要到那片林子了，义父却停住了脚步，道，“裳儿，我们回去吧。” “义父不去了？”我愣住了。 “我乘兴而来，幸尽而归，不一定非要到剑室——世间的事，随性便好。” “义父，原来是这样的性情中人。”我忍不住笑了。 “我随性的时候，你都未见，比你这丫头，任性十倍。”义父笑着指着我的鼻子。在我们回身之时，义父叹口气才道，“说起这剑室，便是你们这十二把剑的出处了。我祖上本是铁匠，当年城中也有铸剑高手，兵器堪称一绝，不过手艺到了我这里，就差多了。这十二把剑，大概是我此生铸的，最后的东西。让十二把剑各有其主，也了了我的心愿……对了，裳儿，你带着尚鱼剑吗？” 我点头。他让我把剑交给他，随即对我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一定要记住。”看着义父深沉的眼神，我赶紧点了点头。 …… ...... ...... 拜别了义父回到梦鱼轩，我一边心中回旋着义父的话，一面赶紧叫若漪收拾东西，若漪一听也很是开心，“长这么大，还头回出城，托您的福了！”她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我却回想着在梅雨阁时，义父和我说的话，那天，他和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当时记在心里，但是很奇怪，义父怎么会说到这些？后来想到，他应该是真的预感到什么了。 他和我说的内容竟然是：如果梅花城有难，你只能去一个地方求救——雪石山下凤凰域的皇甫世家...... 时至今日，我都庆幸，我记下了义父说的每一个字，否则，就没有梅花城的后来......但是我更后悔当时没有仔细想一想——冷伯的表现，冷伯为何会提出和我同往，后来的结果，让我锥心痛苦！ 是这件事，让我已经融化为水柔软的心，再次冻结，变得冷酷、偏执、甚至残忍；也是这件事，让我决心洗心革面，做一个与天下江湖为敌的妖女，鱼玄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出城 时间仓促，来不及一一道别，但我想起二哥还有一本书在我这里，我就拿着去还给他。二哥正盘膝坐在屋内，见我进来，招手让我坐下，隐约间，我似乎是看见二哥的发顶有些白发，这让我很吃惊，二哥才只有二十七岁，如何会有着白发出现呢？二哥对我出城之事并未多说，只嘱咐一些善自保重的话。但我看得出，二哥的神情很不寻常，只是不好细问。后来，他沉默不语了，我便起身告辞了。 随即，我还是去拜访了千里姐姐，当我走进舒云楼时，她正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峦，这舒云楼在梅花城北面，坐北朝南，从这里出去向北不远就是辽阔树林，穿过树林是一片沼泽地，过了沼泽，就出了梅花城，再行不足十里就是荒原和大雪山，大雪山终年积雪，地势险要，成为梅花城的天然屏障。虽然在这春末夏初，雪山上的寒意还是随着风飘过来，树林轻吟浅唱，远处的天边是一抹淡淡的云，千里姐姐从来不从南面的窗子看梅花城，而总是这样寂寞地看着远处的雪山。 其实，梅花城就是在群山的环抱中的。 那天，我从千里姐姐的眼神里，同样捕捉到了义父眼中的那种落寞和无奈，他们是亲生父女，是否同时感应到了日后梅花城的一切？ 可以知道，却是更痛苦，因为一切都是天命，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舒云楼里，一片出尘的静谧。 “千里姐姐！”我走过去，她回头，和六年前初见一样，这几年，她一点也没变，虽然已二十有七，看上去还是二十岁上下，但是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是寂寞的。 “你要出城？”千里姐姐说道，站起来她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什么，“一定要走？” 我点点头，千里姐姐叹了一口气，“走吧，出去走走也好，不要像我，注定城中生，城中死。”我听得心头一惊，但是还是淡然地说，“姐姐，你将来要做城主的啊......” 千里姐姐苦笑一下，走过来轻轻摸着我的头，“裳儿，记住，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是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如果你能遇见，一定不要放手，如果你遇见了，就跟他走吧！”我觉得千里姐姐的话和义父如出一辙，不由有些心疼千里姐姐，想到身为城主的义父心力交瘁的样子，脱口而出地问，“姐姐有所爱之人吗？”千里姐姐笑了一笑，美得不可方物，瞬间恢复了淡然从容的样子，说，“快回去准备吧，时辰不早了。”说完继续走回了窗前，望着远处隐约的雪山。 我低头退了出来，回想着千里姐姐的话，她为何也如此落寞，难道她预感到什么？ 回到梦鱼轩，六哥竟然在，他在手忙脚乱地帮着若漪收拾着东西，我连忙走过去，他抬头看看我笑了，我实在有些不敢面对六哥的笑容，因为我是他的仇人，杀父仇人。 “十妹，你真好！义父能特许你，还可以回家看看，我连自己的爹娘都不知道在哪里，呵呵，你是人好，命也好。”我点点头，不知怎么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失态。 见我这个样子，六哥挠挠头，不知说什么了。这时东西已经收拾停当，若漪笑着说道，“六少爷，真是多谢你了！”六哥看了我一眼，有些失望地说，“那，那没什么事我走了，十妹，你路上小心，快去快回！”我点点头，在他要走出门去时，叫住他说道，“六哥，你有什么稀罕的小玩意儿没有？我去给你买了，带回来。” 六哥挠着头皮想了半天，才道，“听说，外边有种会笑的不倒翁，你给我买一个。” 我赶紧说道，“好，我一定给你带回来。” 六哥喜笑颜开地走了。等六哥离开，我无力地喘息着坐在了床上，用手掩面欲哭无泪。若漪问我，“小姐，你怎么了？”我摇摇头，忽然觉得很想马上走，马上离开，我真的想家了，我想家了。 六哥，此生此世，我鱼玄裳欠你的，无法偿还。 ...... 再见六哥时，浴血的六哥对我喊的的第一句话，那样声嘶力竭、震撼心扉，他喊的不是十妹，曾经傻傻笑着的六哥，那时目眦欲裂、面目狰狞，对我喊的是： “你这个－－奸细！！！” 奸细，这就是我的命运，我一生都无法摆脱的身份。 那天日出东方时候，我们三人出发了，没有惊动其他人，梅花城在晨曦里一片宁静，空气芳醇，花香鸟语。前夜，我去见的最后一个人是鹿青崖，他也是我最想见的人。我穿过马场和操练场，行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到了他那里。鹿鸣阁与其他地方相比，多了几份萧瑟肃穆，而且他这里还有很多武林高手。起初，似乎是义父授意的，但随着鹿青崖在城中日久，有几位高手，是自行投奔，只听命于鹿青崖，并不为义父云逍遥所知，至于我对这些人，十之七八，是完全不认识的。在我亮出身份之前，他们甚至还刀兵阻拦我的脚步……或许，也是我在城中国语深居简出吧。 我到了鹿鸣阁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可惜他连门也没有开，当我在夜风中站得麻木转身离开，他隔着门对我喊了一句，“我奉劝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什么意思？他希望我一去不返？他不想让我在梅花城，是怕我暴露他的身份吧？可笑，可悲，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出卖他，因为血浓于水。可惜，他不会懂。因为，他是城府如海的九少爷！ 我离开的时候，真的到了。 我们三人离开梅花城的路，是穿过迷宫林，在明月山脚出城。自然，首先要先由守着梅花阵哥哥姐姐变阵，打开封禁。虽表面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脚下的路，便真的是路了。于是迷宫林，也不再是迷宫。二哥带着我们，我们很快就穿过了树林。 迷宫林之外，我踏上出城的路时，二哥雪弄箫将自己的马给了我，“十妹，这是我的马，日行千里，若遇危难上马就走，一般人是追不上的，这还是六年前梅花城里我一位前辈得来的，只是马在，他人已经……他，叫初云子……” 那时我没有说一句话，冷漠的表情成了我遮掩悲伤和内疚的盾牌。我不能告诉二哥，我杀了那个初云子，就在六年前铁马山庄里，虽然是他求我这么做的，但我第一个杀的人，竟是六哥的父亲…… 想想多么荒唐，我在他们面前，永远是罪人。 离开梅花城那一刻，我心情还是沉重的，我需要将纷乱的思绪理清。义父，等我回来，等我见一眼故乡，等我祭拜了父母，等我了却前缘.......我定要为梅花城做些事，消除你的心病，有你在，才有梅花城的太平，才有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扬鞭催马，那骏马长嘶四蹄奋起，在朝阳的光影下飞奔而去。 我们三人奔向未知的江湖，身后，梅花城的大阵封禁四起，路不再是路，神秘莫测的荒原，散发夺人心魂的芳香，梅花城，再次戴上面纱，阻断所有人的脚步，如同绝世而立的隐士，隐藏神秘与高深的身姿。 数载隔绝，我对外面的世界如此陌生，中断了六年的记忆，犹如一场梦，当初我是夜行晓宿来的，所以根本不认识来时的路，一路上，只见荒原、远山，树木，这里真的荒凉无比，头上，是碧蓝的天，偶尔一两声飞鸟的长鸣，悠远而清澈，明净的景色让我们不由慢了下来。 “小姐，这次还真是托您的福，没想到城主这么痛快答应您出来，我也能到外面看看呢。”发现我若有所思，若漪的兴奋之情稍减，迟疑道，“小姐，您有心事？” 我轻轻摇摇头，转头问冷伯道，“冷伯，若从此处到中原，大概得多少时日？” 冷伯沉声道，“十天足够。小姐，城主吩咐，您不要多管江湖之事，祭拜了双亲即可返回，您可别忘了。” 我点点头，心中却想的是别的事——那就是我的家仇。 扪心自问，我真的不会生事吗？ 这次是个机会，如果可以报仇的话，我如何能放过？ 那是十九条人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九哥的锦囊 风吹衣裳，略有寒意，崎岖的道路在荒原延伸，但可见青草隐隐，黄色、紫色的野花零星绽放。 远处，是黛青色的山峦。 那是两山夹一道，入山口处站着一个人，见我们到了迎面上前道，“十小姐么？请留步!”我停下一看，那是个二十上下的女子，从没见过。面容清丽，举止谦卑，我很奇怪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等我？” “小婢梦如是，一直跟随梦娘姑姑，今早九少爷命我在此恭候，有东西给您！”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锦囊道，“九少爷说，小姐若遇难解之事，打开看看自知分晓……” 若漪下马接过锦囊递给我，我看了看随手揣入怀中道，“转告九少爷，多谢他的关照。”说完催马就走，我不想让人看出我和鹿青崖的特殊关系，这是前尘的事，我不想横生枝节。 那锦囊，我并没有打开…… 前面是两山夹道，只容二马并行，冷伯走在前面，我和若漪在后，感到立时冷了很多，抬头不见日影，天幕也只是巴掌大一块，我不由惊叹梅花城地形如此鬼斧神工，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我们出城已几十里，为何这梦如是会在这里等我们？” 若漪笑了，“小姐，这梅花城城如其名，是五瓣梅花形，以香雪海园为蕊，而我们出城之处是两瓣相和之处，虽然出城，却是一直绕城外缘而行，此处便是梅花瓣顶之处……“她指着左面的百丈山崖道，“从这个山崖爬上去，越过便是城东的梅花沼，就是梦娘的居住的地方……”她忽然闭了口，也许是因为想起梦娘是梅花城的禁忌…… 我看着她一笑，示意她别紧张，随即叹息在城中三年，我一直在闭门习武练功，虽逃避了很多城内是非纠葛，也失去了深入认识梅花城的机会，到如今都觉得只是梅花城的寄居客，并非城中人。等办好事情回来定要好好走走这梅花城，还有，这梦如是难道是从百丈悬崖下来的？她为何会听命于鹿青崖？她自称是跟随梦娘的。看来，这个九哥在梅花城的地位真的是不容小觑......如今梅花城里的人，真的个个都深不可测，我一直置身事外，成了个天真的局外人。 大概半个时辰，出了山路，眼前艳阳下的平原，大路宽阔，虽然仍没有人烟，但已是另一番风景。于是策马疾行，感觉似在风中飞舞，绿草茵茵迎风招摇，马蹄飞跃，疾驰向前，越过一片片绿野与沟壑溪堑，感觉心绪纷纷烦恼都置之脑后，果然好马，二哥给我的是一匹千里挑一的骏马！ 我一路狂奔不一刻，便将二人远远落在后面，等我发现时，兴高采烈地回马招呼，却看见令我惊心动魄的一幕：跑出不过二三十里，这平荡荡的草原上，竟然看不见身后的山，本来巍峨延绵的高山此时凭空不见，只见天无涯，云悠远，还有他二人的马向我跑来。 我惊讶地呆立在那，心中怀疑梅花城是否只是南柯一梦，或者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等二人赶上，我不由指着那边问道，“你们看，那山！山怎么不见了？”若漪回头望一望，也没见过这种情况，摇摇头，问冷伯，“冷伯，您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冷伯面色凝重，沉声说道，“梅花城本来深不可测，变化无常，我倒是听说过，这该是大阵全面开启了，是障眼法！要不为何，当年江湖中人无法寻到梅花城的踪迹呢？” 我心下一惊，寻不到踪迹，那出城之后怎么回去，想着这些也就说出口来，“那我们怎么回去？”冷伯道，“放心吧，会有人接应我们的！” 我们再次赶路，这次梅花城给我震撼实在是太大，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原来，多年来，我对梅花城的知觉，是如此肤浅，我真的只是梅花城的孩子，在它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却是不识庐山真面目。 可惜，因缘错过，我没来得及再去走一走那时的梅花城。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今，我也无法描述出那时梅花城的全貌，梅花城最美好的时光，在我渐渐模糊的记忆里，犹如水中的光影，那些房舍、店铺、分列东西的小市.....那些沟渠、田地、水井、那些梅花林，那些奔跑的孩童、闲谈的老人，还有那些篱笆外酣睡的黄狗、悠闲吃草的牛羊，......我和它的缘分，太浅了。 行程一路，我看见的世界和从前一样，城镇喧闹，乡村幽静，山依旧，水依旧，樵夫扛着打捆的柴草踏着田径回家，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街串巷，集市上人往人来，买卖人叫卖不停。但每天也看见一些江湖中人，结伴迎面而过，我起初以为是我们行迹败露，但后来知道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 反正义父告诉莫管江湖是非，我也就不去在意。 我现在还在后悔自己当时的单纯，为何我不去在意，为何我如此粗心？如不是我的疏忽，哪来的惊天惨祸，以及我人生的种种变故？ ...... 十天后，我们已经到了中土地界，为了不引人注意，我们换了衣裳，我穿着水绿上衫，白色系裙，鹅黄色裙带系腰，水绿丝带将头发系好，隐去江湖色，若漪说我宛如大家闺秀，随身尚鱼剑也藏在背后的包袱里；若漪一身绯红，两条乌黑发辫垂在胸前，明媚娇艳，也是另一番风致。冷伯打扮成商人模样，而我俩是他的女儿。 在一个集市上，我终于买到了那种会笑的不倒翁，手掌大小，戴着小布帽子，穿着蓝色的衣裳，笑容可掬，一碰脑门，肚子里就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摇来晃去，不肯倒下。 “小姐，你给六少爷买的？”若漪对着掏钱的我问道。 “对啊，六哥说喜欢这小玩意儿。”我笑盈盈点着不倒翁的脑门。 “六少爷，真是个孩子！”她也笑了。 我们走走停停，一路上太平无事，但我直觉感到冷伯有心事，他的眼神游离不定，于是便不由开口问道，“冷伯，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哦，”冷伯回过神来，“我在担心香儿，她最近有心事，本来打算带她一起出来，但是恐她不懂事惹乱子，所以……” 我一听不由笑道，“十二妹是个聪明乖巧的姑娘，你大可放心，她会照顾好自己的。”是啊，她何等机灵，该说心机远远在我之上。还有，她的心事？大概是和五哥有关......香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只是这种变化，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不去想了，我暂时放下了梅花城，因为离家越来越近了，我的心满满地全是十一年前的记忆，顿时好疼，好疼...... 爹，娘，小唐回来了，你们不孝的女儿来看你们了，请你们原谅我当年的懦弱，原谅我贪生怕死一路远逃——女儿回来了。 我的泪凭空流下，仰头看天，那里，风轻云淡。 ...... 达到家乡小镇那天，正是谷雨节气，细雨霏霏。 离家近了，我的心反而越发沉重，我当年是怎样离开的家啊，那个可怕的夜晚，我逃出家门一路狂奔，脚下的路那么硬，身后，是一片冲天火海。 报仇，我的心从没有忘记仇恨，但是，仇人是谁？我该找谁报仇？想到这一切，我不由一阵烦躁…… 如丝细雨中，渐渐沾衣欲湿，我走进了故乡小镇。还是那个小镇，只是，我已不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冷小唐。 十一年了，我终于回来，这么多年来，我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故居，但是每次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我进了镇才发现，这里人烟稀少，店铺萧条，全不似当年的繁华富足，大街上冷清肃杀，马蹄踏过青石街，在雨中显得倍加凄凉。让我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但是最让我吃惊的是，我的家，那间客栈竟然还在开着。只是这客栈的招牌却换成了个古怪的名字： 不是客栈。 “我们，在这落脚吧！”看我一直盯着客栈，冷伯说道。 我的心收紧了，那熟悉的门面，门前已经粗壮很多的大柳树，千条万缕地垂着，在东风中摇荡。 杨柳东风两错思，迎人乱舞弄闲姿。 难知旧主伤心处，万缕千丝惹恨词。 看着那熟悉的故居，我心头一热，飞快下马冲进了客栈。身后，冷伯和若漪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以为我是累了，于是尾随而入。几乎站立不稳地走进客栈，我环视着四周，摆设已全部换过，很陌生冷落，惨案的痕迹虽然不见，但是，这里是如此破旧冷清，生意该是很惨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重逢不是客栈 “客官，里边请！几位？”小二机灵地招呼，冷伯上前一步，沉声道，“三位......小二，帮我们喂喂马吧。”说完，我们一边抖着被雨丝打得半湿的衣裳，一边缓缓坐下。 “好咧！客官远道来的吧，看打扮是富贵人家，怎么跑到这鬼镇上来了？”小二一边忙碌地收拾桌子上茶斟茶一边絮絮叨叨。 “鬼镇？”我一惊脱口问道，“怎么叫鬼镇？”本来要送进嘴里的茶水停在了那里。 若漪也扑哧笑道，“既是鬼镇，你们还在这做生意啊？岂不是没客人？” “姑娘有所不知啊，”小二一边斟茶一边说道，“天晓得我们老板怎么想的，听说，十年前这里很繁华的，但是糟了场变故，镇上一夜之间被杀了很多人，这家店的前老板，一家二十口哦，没有一个活命的……据说他们阴魂不散，夜里经常有鬼魂在街上出没，很吓人的！镇上的人害怕，很多都搬家了，十室九空……咳，你们不知道，那鬼……”小二说着，瞪着眼，脸色故意作出吓人的神色。 “别说了！”我忍不住发火，手中的捏着的茶杯应声而碎，几乎是吼着说道，“你给我滚下去！”小二吓了一跳，但随即理直气壮地斜着眼说道，“姑娘看着挺漂亮，脾气好大啊，我们这个店小，坏了东西是要赔的，不然我要叫掌柜的！” 我不动，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着我发红的眼神，他还是怕了，转身跑到后面去了，冷伯和若漪不知我为何突然发怒，愣愣看着失神的我。正在此时，后面已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谁弄坏了我们店里的的东西？赔钱！” 破旧的帘子一动，挑帘出来的是一个手拿折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一身浅黄衣袍，气宇不凡，和客栈的破旧很不相称，我抬头看向他，他却也正在看我，呵呵一笑道，“小店好久没生意了，可算有人送银子来了，姑娘打破店里上好的茶杯，得赔百八十两银子吧……” “胡扯！这破茶杯值几个钱？你开黑店啊？！”若漪气呼呼的说道，用手一拍桌子站起来。 年轻人半眯着眼看着若漪，一边用手中的扇子扇风，一边说道，“姑娘此言差矣，什么叫破茶杯？这个茶杯碎了，别无所替，也是独一无二的，世上唯一一个，怎不珍贵？......还有，你若是拍坏了那桌子，也是要陪的！” 冷伯一笑道，“年轻人，看样子，我们非得掏银子不可了？” 我一直在旁察言观色，觉倒得这年轻人并非是势利之徒，如此行事必然另有深意。而且，我觉得他似曾相识，应该是在哪里见过，于是我站起身，对着他试探地问道，“这位掌柜，很面善哪。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他回过头，深深一笑，将扇子放下，伸出双手慢慢交叉胸前，手指随意上下摆动，做出飞的姿势……这个动作，我心头如中闪电，在去梅花城路上的那一幕赫然眼前，原来是他！ “是你？！”我心下一惊，脱口而出，下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我”……他笑了，似乎也没了言语。 我们默默对视着，我的惊诧，他的淡然； 三年之约，真的如期兑现。 冷伯和若漪看着我们俩对视，掂量着我们必定是相识的，于是冷伯狐疑地走到我身后，沉声说道，“你们认识？”我反应很快，冲他摇摇头说，“不认识，只是见过两面。” “在哪里？”冷伯似乎打算问到底了，我盯着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冷伯，这个必须告诉你吗？”我此时故意板起脸直视他，其实是在提醒他的身份，我带他出来不是让他监视我的，虽然是色厉内荏，但是还是具有很大威慑力，他终于垂下头退了下去。 而他，那个神秘的故人，已经在我们说话时退了出去，没有再提赔钱的事。其实他说这件事，大概只是为了引起我们注意......此时，面对着冷伯和若漪怀疑的目光，我心绪复杂。这里是我的家，我不想对任何人说，因为冷小唐已经死了，我是冷漠的鱼玄裳。只是，我今天忽然变得无比脆弱，几乎是虚脱地对他们两个人，也像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 “不用走了，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我阴沉的脸色让冷伯二人不再过问，他们去叫小二安排我们的住处。我却失了魂一样默默木然地走开，自己穿过那门，走进了熟悉又陌生的后院。 雨已经停了，但是一切显得湿漉漉的，透着清新，也透着冷清，一片朦朦胧胧的雾气在眼前飘忽。还是竹林荫路，却是荒草凄凄，还是荷花塘，却已干涸见底，还是老梅树，看上去却已枯死。秋千早已不见，残骸在十年风雨化为乌有，不见了曾经的小楼，不见了娘亲，不见了爹爹，所有的亲人都与我阴阳相隔，不，还有小谷，可是他...... 我试图找到从前的一些残迹，找到些回忆。可是，没有，只有心痛。 我走到老梅树那里，还记得我和坐在秋千上，听小谷吹笛子的情景如何的温馨，而转眼，家破，人亡，我孤身跑出家门，跑进了江湖，一去十一年。 还记得那么多次的生生死死，那么多次命悬一线的恐惧，我莫名无力，自己在这个已经不再是家的家里，一切的坚强、冷漠，一切妄图遗忘的痛苦，瞬间崩溃，跌坐在干枯的老梅树下，眼泪滚出眼眶，我终于毫无顾忌地掩面放声大哭，十年的眼泪，在此时奔涌不止。在我的家......也不是我的家里，我却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小二！小二！给我酒！”我忽然失控地大声呼喊，不一会儿，小二慌里慌张地抱来一坛酒，探着身子对我说道，“姑娘，您等我，给您找酒杯！” “不用！”我几乎是气急败坏，抓过酒坛仰头就灌，酒顺着我的喉咙大口灌下去，还有很多流了出来，和着我的眼泪，一起流到我的衣领上。本来就不胜酒力，我很快就醉了，但是还是不放开酒坛。小二咧着嘴、张着手看了半天，大概怕出事，又跑着去叫掌柜的了。 酒好苦，好辣，但是我的心更苦，十年的苦，十年生死的和挣扎，我真想就此一醉不醒，长眠在这个家里，什么都不去想，这样可以与爹娘魂灵为伴！因为，我真的累，真的好孤独！ 爹，娘，你们在哪，你们回来啊！小唐好想你们，小唐在这世上真的好苦，我想你们！心里这样想，口中却已经喊出来了“爹！娘！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酒力在我头脑里翻腾，我头晕目眩，五内翻腾很难受。等我头重脚轻地站起来，扶着身后的老梅树时，眼前一切变得模糊，似乎是天快黑了，而我摇摇晃晃立在那，不知道该去哪里。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还能去哪里？ 醉眼恍惚中，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我隐约觉得，他大概在前边，看了我半天，终于决定走过来...... 我看不清是谁，于是使劲摇头，才看清竟然是那个年轻人，我咧开嘴，那样子一定很可笑，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为什么又出现？你究竟是谁？你别缠着我，走开！”我摇晃着指着他，身子东倒西歪几乎要倒；他却笔直挺立寂然不动。 我摇摇晃晃，满嘴胡话，他直直站着一言不发，那场景一定显得我很傻，我听见他说了一句话，“别喝了。在这乱世里不止你一个人苦，要疼爱自己，好好活着！” 我冷笑，发烧的头脑里想起小谷的话，他说我很美，这个人一直缠着我，是不是因为我美呢？他若不是有所图，那才怪！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太醉了，却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脸凑上去，对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是不是？” 我眼前模糊，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也想不到自己的样子多滑稽，心里却涌上一阵嘲讽与捉弄人的狂喜，此时的我，邪恶而魅惑，完全是个酒鬼...... “你喜欢我才如此吧。从铁马山庄，到那条古道，还在这....咳咳咳，咳咳咳！”我胸口一阵难受，不由又咳嗽起来。他这才有些着急了，语气变急切，“你没事吧。你醉了，回房休息去。” 我不想他管我，于是放开他的衣领，想推开他独自走，不知怎么回事却一个踉跄扑到他怀里，干脆顺势不起来。因为，那个胸膛好温暖，如此让人依恋......十年来，命运送给我的，大多是苦难与仇恨，我渴望一个拥抱，是真实，是虚幻，此时的我，愿意用一切换这个拥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一醉花下 病来如山 他一言不发立在那里，讪讪地张着手，在考虑该怎么办，半晌，我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笼起双臂缓缓抱住了我的肩头，轻轻的，带着善意的安抚。我已经感到天地之间的温暖，那一刻，我忘记了一切，仿佛所受的苦与痛瞬间不见，我又变回当初的自己，秋千架上，裙裾飘飘，欢乐的笑声飞扬。 “你就这样抱着我吧，别放手......”我伏在他的怀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很困，想睡。 “呵呵，你此时这样说，我怕你酒醒后会不饶我......”他语气轻柔，但是透着无奈，“我送你回房。” “我哪也不去......我要睡在这......”我本来就是任性的人，喝醉了，更加任性。 “这里？这里很潮湿啊.....好好，都依你......”他很无奈，但是很有耐心。 “你，到底是谁？”我觉得自己在飞，整个轻飘飘的，此时我已经双脚离地，虽然看不见，却闻到他身上和头发上清新的青草味道......我偎依在他怀里，而他把我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然后他席地而坐，靠在了那老梅树上，我似乎又回到了儿时的梦境里，没有绝望，也没有痛苦。 “你是谁？” “我叫，赤－天－羽......”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声音已经变得很遥远，却飘进入我的心里。 这个名字，就是我的一生。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许是回到自己的家里，心变得安稳踏实的缘故，只是觉得有些凉，而且眼里飘着红彤彤的光影。睁开眼，自己还在老梅树下，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耀眼的红，那是朝霞的光在东方的天际照射着大地。我眨眨眼，才发现是卧在一个人的怀里，是那个年轻人，此时正酣然睡得正香......我竟然在他怀里睡了一夜！想到这，不由心生恼火，翻身站起怒目而视。 年轻人被我惊醒，此时也睁开眼睛，伸了伸看上去很僵硬的胳膊，缓缓站起来，看着我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可不是我自愿抱的，是你喝醉了抓住我不放，我脱不了身......”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无辜地道，“我可是抱着你，在这冰冷潮湿的地上坐了一夜，说不好着了凉，生了病......”我用力想去，也能记起昨晚的片段，确实是我的过错，但是，关键不在这。 “你到底是什么人？可否实情相告？”我冷冷地问道，这个人实在古怪得很。 “你是问我的名字么？在下赤天羽。”他站起身，活动着看似已经麻木的膝盖，笑容可掬，深藏不露，眼睛似笑非笑，“怎样，这几年一向可好，信接到了吗？如果不是我提醒你，以你的性子，怕是会惹出乱子吧......” “是啊，我是该谢谢你！”我笑了，走到他跟前，浅笑缓缓垂下头，却忽然飞快地提手以三指扣住他的咽喉，几乎是凶狠地道，“当我是三岁孩子吗？说！你到底是谁？！怎么会随时知道我的情状？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我此时就掐死你！” “你最好，别掐死我，不然.....你家人的尸骨，你永远也找不到....咳咳咳。”他吃力地说，脸色有些变了，我急忙收手，也许刚才用力猛了，他又使劲咳嗽了几下。 “不错，你在此处开客栈，定然知道前掌柜一家被害的事.....”我喃喃自语，我相信他一定知道。他太可怕，这次重逢，根本就是安排好的，可是看得出，他对我没有恶意。 他思索片刻道，有些凝重地道，“起初我并不知晓，我是三年前才到此处的，这一家人的尸骨被镇上人埋在镇外的林子里，无碑无墓，已不可寻了.......昨晚你喝醉后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原来.....”他的话很轻，我的心却猛地一痛，一股极度悲痛让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赤天羽忙上前扶住我，“你没事吧？” 不，我不好，我感觉心疼，那是痛绝的心碎排山倒海将我埋葬，我躲无可躲，逃无可逃，一下撕碎我全部的伪装，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我抬眼望他，面前的人眼里闪烁着朝霞的光彩，而我嗓子一甜，一口热呼呼的鲜血吐了出来，接着眼前发黑......最后我听见赤天羽焦急的呼唤，而身子倒下去，倒下去，一直倒在那个血腥的夜里。 我仿佛还置身在冰冷的水里，水面上，漂浮着血，一丝一丝渗下来，冰冷的水入骨，上面燃烧的火如魔鬼吞噬一切.....“小唐！小唐！我的孩子.......”我听见娘在叫我，撕心裂肺，“娘！！！！”我惊叫一声，猛坐起来，夜深沉，灯如豆，满屋的药味，身边是憔悴的若漪。 孤灯壁影，布帐冷清，简陋的小屋。 “小姐，你可算醒了！”若漪手里捧着药碗，“来，吃药！” 我望着药碗里暗红苦香的药汤，失神地问，“我怎么了？” “你是急火攻心，引发旧病了，这药正治你的病！” “治不了！我的病，十年前就有了，什么药都没用....”我推开药碗，哆嗦着重新慢慢躺回去，闭上了眼睛。我心好痛，那种感觉生不如死，爹娘的尸骨找不到了.....我生不能尽孝，在他们被害时一逃了之，任由他们尸骨草草下葬，如今又不能为死去的爹娘祭拜，我是天下最不孝的女儿！仇人何处又没有头绪，这一切让我心如刀绞......浑身发冷的我恍惚中再次入睡。 我此时的心灰意冷，谁能知道？谁能知道？ 再次醒来，已经是黎明，若漪还在身边，眼睛熬得红红的，带着哭腔说道，“小姐，你吃吧，掌柜的好容易给你请郎中抓的药，大夫说你，再不吃药，就危险了......” 这时，赤天羽走了进来，他的神色疲惫而凝重，目光冷峻而阴沉，开口也是冷冷的，“命，是你自己的，要不要随便你，不过你要知道，命没有，就一切都没了，你真的了无牵挂吗？你自己想想吧！” 命没了，就一切都没了。我望着药碗，泪无声流下来，接过药碗，一口一口，我喝下了药汤...... 我当时还不知道，为了我的病，赤天羽付出多大代价，花了多大心思。以至于后来的某一天，他带着嘲讽地看着我道，“你的病，只有我最清楚，也只有我能治。你欠了我的，从一开始就欠了我的！”他给我看了他的伤口，我知道，他为了我，身上、心上的伤口，又何止那一道？！ 几天之后，我渐渐好起来，这药真的救活了我，我开始进食，这客栈虽小，但是饭菜可口，我身体恢复很快，无法祭拜父母，我还不想回梅花城，因为我不甘心，我不能接受这次故乡之行，就这样不了了之。还有一件事情，我觉得不对头，我病的这几天，冷伯怎么不见了？我问若漪，她恍然地道，“哦，忘了告诉你，冷伯见你病情很重，就回梅花城通报了，走了有几天了。” 我不由苦笑，又担心义父知道此事，会不会着急而加重病情，于是，我对若漪道，“若漪，你骑二哥给我这匹快马回城报平安吧！免得义父着急，冷伯说过，到城外会有人接应，我身体恢复了随后就回去！”其实，我是为了支开若漪，好去处理家里的事，我不想她知道得太多，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我不想把她卷进来。毕竟，那个叫赤天羽的，到底是敌是友？还犹未可知。 若漪走了，临走之时，还很有意味地冲我一笑，我觉得她误会我和赤天羽的关系了，想到这我脸上一热，随即笑了一笑，向她挥手，她策马而去，我抛开这些不必要的思绪，回身进客栈，准备带上尚鱼剑出去走一走，看有没有关于十年前惨案的线索，但很意外的一件事发生了，赤天羽走过来对我说道，“尸骨，好像找到了......” “在哪里？” “不负所托。就在那座林子里，你，最好去认一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鸟与鱼的宿命 我点头，跟着他出门，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我大病初愈，仿佛浑身的力气，都随着一场虚汗流尽，身体轻飘飘的。迈步进了那林子时，我只觉得阴冷潮湿，阴暗无比，心中的悲怆汹涌而出。十一年。我含冤被杀的父母，就被掩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遭遇风雨侵蚀和蚁虫蚕食。他们还会痛吗？还会惦记深夜逃亡，不见踪迹的女儿吗？世上真的有魂灵在吗？他们真的会在冥冥之中保有着我，还是早已进入轮回，不再记得世上，还有个孤单单的我？ “就是这里。”赤天羽一句话，我才回过神来。眼前时一片花草掩盖的林中空地。头顶的树荫里，有鸟鸣悠然。若人死后仍有知有觉，却只能困守一处，那我的父母，便在这里，等了我十一年了…… 赤天羽见我茫然不动，已动手去自行挖掘。等泥土下现出一段白骨，我身体一软，栽倒在地，慢慢爬过去，用手擦去覆土，只见白骨凄凄，了无生气。 “是吗？” 我不知在问赤天羽，还是问自己。 赤天羽叹了一口气道，“若我打听到的不错，就是这里……看你的神情，是有些不敢面对。你该知道，你要来收殓双亲尸骨，自然要面对此情此景。勇敢些，你能回避吗？” 对啊，我能回避吗？闭上眼，就当一切没发生，但一切终究也发生了。当年我逃跑离开，一逃就是十一年，如今我回来了，还要逃避什么？ 十一年前的一切，该面对的，我终究要面对！ 赤天羽也跪下来，和我一起小心翼翼用手挖掘尸骨，仿佛怕惊醒了我沉睡的双亲。我挖到了一片尚未腐烂的布片，上面绣着的，我认识，那是娘亲的手艺，她绣在爹爹的衣领上的，一朵小小的菟丝，这具骸骨，是我的爹爹无疑…….我越加小心挖掘，当一个面朝天的骷髅露出泥土时，我仿佛看见儿时父亲的脸，随即是心口一阵剧痛。我俯身在地，拥抱了爹爹…… 忙碌了很久，十九具骸骨，都挖掘出来。 泥土仿佛将白骨化为玉石，我么有闻到腐败与阴森的气息，却是一阵与大地化为一体的超然。也许，他们都超脱了，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都幸福地活着，再也没有痛苦，没有屠杀的噩梦，却留下这具白骨，等待与我重逢。我仿佛听见娘亲说，“小唐，不要哭，娘会看着你的。” 虽然我努力想不哭，但还是忍不住，赤天羽知趣地道，“我去镇子里，弄棺椁，和石碑来，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等赤天羽走了，我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上，跪倒在我亲人的骸骨中间，放声大哭，和亲人离得这么近，却也是一层黄土，永不能相见了。 “爹，娘，小唐回来了，你们看见了吗？你们抱抱我，你们叫我的名字，你们为何不叫我？难道，你们都不疼我了吗？” ...... 赤天羽找到了埋尸之处，让我心中不由对他生出好感，敌意也小了很多，无论是敌是友，他为我做的事，我必须感激。毕竟，这件事对我来讲，太重要了。看他疲惫的样子，可见这几天花了不少心思和气力，细想来，不管是什么目的，他为我做的，真的太多了，我们毕竟，只不过是相交不深、互不了解的人...... 而此时，我却隐隐不安，因为小谷说过，江湖上，欠了人情债，一辈子都还不完.......一辈子。 镇外的无名山岗。 一、二、三........ 一共十九具，有的已经残缺不全，有的尚还完整，只是，除了我爹的尸骨，我无法通过这些白骨辨认哪具是自己的娘，我望着这些尸骨，一种死亡与浓浓的悲愤让我难以承受，我抱着每一具尸骨流泪，然后小心翼翼放入准备好的棺椁之中，这些都是我的亲人。我无辜的爹娘啊！ 终于，十九具棺椁都收敛下葬，再次入土为安。我终于成了个没有过去的人，因为我已经不是冷小唐，而是梅花城的鱼玄裳。所以，我在立起的墓碑上，没有刻下一个字，也正是这片空白，这个无字的墓碑，让我的心里仇恨的种子发芽、蓬勃而起，随时会开出残酷而血腥的花！ “无名碑也好，只要你记得，时常来祭奠就好。” “我不会时常来祭奠——等我祭奠的时候，却一定要拿着仇人的脑袋！” 赤天羽看着我，神情有些错愕，我当时的神情，定然狰狞无比。我在坟前暗暗发誓，有生之年，我定要报仇雪恨，让凶手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偿还血债！ 回来的路上，小镇萧条依旧，云霞满天，好奇怪从我回到这里，这几天似乎总是有霞光，就像十一年前我逃离时一样，灿烂的晚霞，让这里瑰丽而温馨，身边，是赤天羽。他和我一样，是沉默的，一言不发。霞光幽深，天籁寂静，我觉得这个赤天羽，虽看上去明朗温和，但周身都散发着神秘，若说当年铁马山庄后的悬崖下，是流浪江湖我的我们，机缘巧合的偶遇，那很明显，前往梅花城的古道上的重逢，便是他蓄意为之。他为何会帮我？为何会让虫不知送信警示？又为何在我的故居，守着这家客栈，等我归来？...... 看来他对我的底，已经一清二楚，而我对他，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赤天羽，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听见我问他，他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你觉得的呢？”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我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端倪。 “我若说，我也不知道呢？”他笑意更深，黑白分明的眼睛，灿若星辰。 “希望你不是我的敌人。”我望着天际暗淡下去的晚霞，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会是你的敌人吗？”他走近一步，几乎在我耳边说道。 “这可说不定，”我苦笑一声，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若你是我的敌人，就太危险了，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赤天羽笑了，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向平静的水中丢去，一声淙泠，涟漪摇曳，满眼天光山影都似幻似真。 他回过头来，歪着头，似认真又似玩笑地道，“不是我的对手，不妨嫁给我吧。” 和当年的神情如出一辙。 只是此时我不是那个会涨红了脸骂他不要脸的小女孩，只是低头道，“我此时，没心情开玩笑。” 我沿着路走开一段，他匆匆追上来说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若非说生了气，也是气你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摸不到头脑。” 他接口说道，“时日长了，你自然就都知道了。” “那倒也不必，你我江湖众生，萍水相逢，也许明日就天各一方，一知半解，也甚好。” 他冷笑一声道，“你才是让人摸不到头脑了，看来这些年，在梅花城，变了不少......对了，你知道这客栈，为何我要改名为‘不是客栈’？” 我老实地回答，“不知道。” 他继续道，“你可以猜一下，我看你猜得如何。” 我想了想道，“独树一帜，招揽过客？” 他笑了，“非也非也，其实很简单，这本就是一家，不是客栈的客栈......正如是江湖，非江湖，是非江湖。客栈在江湖里，江湖在是非中，是与不是，本就难以说清。” 我听他如此慷慨陈词，忍不住说道，“如你所说，一个人，叫不是好人，也可能是个好人。” 他又笑了，“大抵如此！” “你，此时有什么打算？去找仇人？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江湖之大，你毫无头绪，找起来很困难的。”他随后问我，也许是知道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我知道。所以我要先回去。”我沉声回答，因为我有一种说不清的预感，该回去了。 “回去？回梅花城？......你可以不回去，那，毕竟是是非之地。”他停顿一下，似乎话里有话。 “是非之地？这江湖，这天下，何处不是是非之地？报仇不能急于一时，义父说得对，也许我走上复仇之路，梅花城，就真回不去了。义父现在需要我，我应该回去.....我，就是一条鱼，注定要流亡，在江湖里身不由己。”我抬头，碧蓝的天幕，绯红的晚霞，清风拂面带着几分惬意，这里很安宁，让我想起自己的梦鱼轩，于是，我放慢脚步，看着天边的云霞发呆。 看见我心情平复，赤天羽淡淡地笑了，他笑的样子很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却是明快的，“要不，怎么说咱俩有缘呢，我是浪迹苍穹的一只鸟，你是江湖里一条鱼，你我是同类。” “我们怎么会是同类？”我随意地说道，“鸟在苍穹，鱼在江湖，注定一辈子不会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梅花城告急！ 说完这话，我们不由都停住脚步，也许是这无意的话，触动了彼此心中的最深处，让我们同时震撼。 这句话，会不会，是我们的宿命？ 那天，我们俩静静地伫立在镇外，看着绚烂的晚霞，没有再说一句话，我无法得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那个时候，我的心是放松的，是因为云霞太美，还是因为，他在我身边？ 从镇外回来，我打算马上离开，买一匹马去追赶若漪，因为那个预感越来越强烈，梅花城，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却在此时遇上两个人，两个我更加意想不到的人。 客栈里，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英俊的少年，背着箭囊和羽箭，似曾相识。一个是清秀少女，腰中别着宝剑，而从少女的举止中，我的心狂跳，那娇憨的样子和五官面貌，好像是青青啊！ 铁马山庄那一夜，她们是不是也没有死而逃生了呢？我们真的有缘在此相见？ ...... 二人没有注意我，我于是坐在角落里仔细打量，听他们谈话。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个镇子怎么看着这么古怪啊！要是明日赶不上他们，怕是来不及到梅花城了！”那少年打量着客栈。 我心下一惊，去梅花城？去那干什么？ “是啊，卫良，不过，这次咱们真的能攻下梅花城，为庄主他们报仇么？当年的梅花城外的打阵，让江湖各派损兵折将，最后不战而败……” 我不由一哆嗦，攻打梅花城？我闪电般忆起来时那些路上碰见的江湖人士，是....去梅花城方向的！.....真的是卫良她们，可是我高兴不起来，混乱的大脑，完全被五个字占满：“攻打梅花城”！我真的想冲过去问个究竟，但是理智仍然压制自己，继续听下去。 “不用担心，这次，各大派是有备而来，选取精锐，人多势众！而且，当初还有死士进城卧底呢！” “你怎么知道此事？”青青问道。 “你忘了，当天凌晨咱俩被人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有人在向大骑主禀报么？那个黑衣人就是咱们的人！” “黑衣人？是谁？”我心一紧！黑衣人，黑衣人，黑衣人...... 青青也这样问，因为当时她还昏迷，卫良的回答，让我心如滚油浇，五味俱全。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说，会跟那可恨的小妖女回梅花城！” 小妖女，卫良咬牙切齿地说这话，他真恨我！还有一件事，我心更加恐惧！就是，那个内奸..... 忽然，我想起那个锦囊，是鹿青崖，也就是小谷给我的那个锦囊，我觉得有玄机，可是这时才觉得有玄机，好像太迟了，我浑身发抖，我为自己的迟钝和疏忽感到悔愧万分！ 哆嗦着拿出锦囊，我慌忙打开，上面是一张字条：“盯紧冷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小谷已怀疑冷伯了，而我，一直没有看锦囊，而放任冷伯的行动！一切都在我的脑海翻腾，一路上他的神情异常，还有回城有人接应的那句话......难道城内还有他的人？！可惜我自从出城后，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根本就没有去在意，我真的太蠢了，太蠢了！鱼玄裳，你真的是罪无可恕！ 情况很明显了，六年前，我把内奸带进梅花城，如今自己一病，又让他顺利地去和攻打梅花城的人碰头了！他回到梅花城这几年一直在照顾义父，想到这，我头翁地大了！他可能已经取得梅花城里很多重大的秘密...... 一瞬间，我的心如被射了一箭，瞬间凉透，剧痛无比，因为梅花城，怕是会有塌天惨变！！！ 冷墨阳是内奸，而我，却是梅花城的祸星！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脑海里满是惊涛骇浪，我必须回去，也许，此时回去，还有挽回的余地，我努力向最好的方向去想，此时，我需要一匹快马！ 而如今，我只有一个人可以求助，那就是，赤天羽...... 心中虽然暗潮汹涌，但我表面上还是平静如常，径直起身走进后面，对正在后堂闲坐的赤天羽说道：“赤天羽，你得帮我个忙。” “又要帮忙？”他抬头看我一眼，眼睛似笑非笑，但很温暖，只是神色有些倦怠。 “把外面那两个人扣住！”我知道他一定有办法。 “我又不是开黑店的！”他呵呵一笑，慢慢站起来道，“有什么好处？” 我想不出如何应对，只能不出声，直直看着他，我想告诉他事情的紧迫，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领会了，无奈地道，“一着急，就是这副生死凛然的模样，我也是服了你。”随即示意让小二端酒上去。不一会儿，卫良二人就昏睡在桌子上，看来酒里是放了东西的。 我急急地说道，“不要伤害他们......但不可放他们离开。我马上就得走，他们的马呢？我需要一匹快马！” 赤天羽看着我，满脸写满诧异和古怪，“什么事，看你脸色都变成这样.......” “我必须走！马上。”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梅花城有事？”他一语点破，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声音透着冷冷的。 我点点头。 “不要去，你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送死！很多事，都是天意，岂能人为扭转？”他声音变得很冷漠，消失了刚才的温和。 管不了了，我丢下他，飞快回房收好东西，在客栈外找到卫良的马，准备出发。我回头看了一眼赤天羽，心里忽然有些牵绊，我此去根本就是凶多吉少，也许就是重逢无期，于是我咬着牙说道，“赤天羽，我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 他冷漠一笑，透着骄傲地道，“我不阻拦你，但你最好活着，否则你记住，你欠我的永远还不清！”说完，一声哨响，叫来一匹健壮的骏马，四蹄雄健，一看就是一匹千里名驹！ “他那马脚程太慢，骑这一匹，这是一匹好马.....你记得还我马，我在不是客栈等你!”他说的淡淡的，我想得到他是骄傲的人，不愿多说挽留的话，但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在等我改变主意。 一时间，我真的感到欠了他的，默默上马，向他说道，“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来找你！” 他只是笑了一笑，挥了挥手，转身去了，看着他洒脱的背影，我隐约听见他发出一声叹息。难道他料定我前去凶多吉少？顾不上想，我催马上路，一路狂奔直向北方！ 只是无端多了牵挂，因为父母的仇，还有不是客栈的一个人...... 马蹄声声，敲击着黄昏。当那匹马飞奔起来之时，我将这一切都跑到了脑后，因为，我的目的地，梅花城，此时应该是一个刀兵之地！鱼玄裳，此去也许就是有去无回！无论怎样的牵绊，都会随着我的死，烟消云散。 心，已经燃烧，我一路上没有看见任何集结的江湖人物，这更可怕，证明他们已经出发。我听得见马蹄的焦虑，听见风声的呜咽，似乎已经看见血流满地的惨状，因为梅花城虽有绝世高手，还有绝大部分的人只是平民...... 我拼命摇头，赶走那些可怕的思绪，暗摸尚鱼剑，此去九死一生，但是我若不为梅花城去拼一次命，便辜负了义父，也辜负梅花城！......冷墨阳！你这个败类，处心积虑的小人，陷我于不仁不义，我定要亲手杀你！想到此人，我咬牙欲碎！ 这匹马果然好马，竟然飞奔三天三夜未停，我也三天三夜没有下马，第四天日出之前，终于看见那片广阔的平原！天尽头，一片巍峨的山峰。那里，该是梅花城入口。看样子，障眼的大阵已经被破了，真实平静的山川显示着梅花城的无助，因为无法隐藏，就只能置身于刀剑的屠戮了...... 梅花大阵屏障不再，梅花城里的人，此时，无异于待宰羔羊..... 我催马前冲，烈火烧着我的额头，我感到眼前一片血红，进了那峡谷，我闻道隐隐的血腥之气。路上，不时出现挤压的尸体，崖壁上有喷溅的血迹，看来这里曾有一场恶战。催马出了峡谷，我进入荒原，这里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绵延数十里，不时有血肉模糊的尸体出现，血已凝固，已经死去多时......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我，我回来的太晚了......这些，分明是梅花城中准备逃跑或是抵抗的平民，死在了城的边缘。 梅花城，是我的错，我的错毁了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浴血厮杀 荒原上的幻影梅花，一株株孤独而立，很多已经被拦腰斩断！看样子，这个阵也已经被破了，沼泽地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路标，脚印狼藉，定是有人按这沼泽落脚之地的分布而设了标记，探出一条路。本来牢不可破的沼泽大阵，失去抵抗能力，挡不住入侵者的脚步！ 我抄近路飞马入城，在忘忧村山下，马儿实在疲乏不堪，我将它放在山下，看它不断地吐着气，腿也打着哆嗦，心想这一路真的累坏了它，便叹口气说道，“你在此歇息，若我不死一定来寻你，我若死了，你自己寻生路去吧！” 隐约听见山那边传来的喊杀声，那里是一场生死恶战，我握紧尚鱼剑，飞身冲上山去。脚下的路，似乎已经失去了方向，我两腿发软，不知怎么冲上的山顶，到达山顶时才发现，自己的腿上已经被荆棘划破数处，血迹斑斑，但并不觉得疼。 我一个人，回来能做什么？我的心在反复问自己。也许，我做的本就是错的，但是，我此时必须回来！放眼山那边，我看见的是：人间地狱！我顿时头脑发晕，闭上了眼睛！ 昔日安详而平和的梅花城，如同被撕碎，被践踏的满地落花。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在呼喊惨叫，措手不及的人们，在刀兵之下浴血突围，冲出包围，又被围堵，一圈一圈的围攻，将突围扼杀，化为鲜血尸骸…… 原来这些武林人物此次是倾巢出动，包围梅花城再一步步缩小包围圈，而梅花城中人感到有异时已经被团团围住，根本无法突出去，只能是困兽之斗。 城外的暗哨呢？都到哪去了？为什么没有警报？为什么？有内奸，有内奸！冷墨阳一个人如何能做到这些？他一定在城里有内应，可谁是冷墨阳的内应？到底是谁？！ 我的愤怒与痛苦，已经无以复加，可此时此刻，已顾不上这许多，因为在我前面不远，就有很多背着弓箭的人严阵以待，卫良大概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幸亏没有让他来，否则，我们还是要兵戎相见！这些人占据有利地势，俯瞰山下，时刻准备举箭瞄准，一旦发现城中有人向这边山上逃跑，便放箭射杀。层层包围，步步紧逼，围杀之中，还有强弓利箭封锁出路，如此有条不紊的进攻，而且这些弓箭手都训练有素，从容不迫，根本不是一年两年之功！看来，他们准备了很多年，当年所谓的攻城，或许只是佯攻，混淆视线而已——他们三年来一直在秘密筹划这次攻城，不攻则已，一击必中！ 内有奸细，外有强攻，梅花城，在劫难逃了！ 我看见山下城中平和不再，血流成河的惨状，眼前仍是一片死亡的血色。我心下明白，自己太渺小，在恍如一辆疯狂屠杀的战车前，也许瞬间就会被年成碎片，但是，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搏一搏，哪怕一死！ 理智消失，便是无尽的杀机我感觉眼睛火辣辣的，两耳轰鸣。甚至听不见厮杀声，只是一片洪荒之声，在耳边放大、缩小，忽远忽近，我慢慢地起身，离开遮蔽身形的枯草丛，走了出去。这时已经有人发现了我，纷纷看过来，一个人喊道，“后面有人！你是谁？可是梅花城妖人？” 那时的我已经忘却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心一横手腕一抖，随着铮然清啸，我的尚鱼剑凌厉出鞘，在冉冉升起的朝阳下闪闪发光。我举起剑指着他们，接着几乎用尽力气大声喊道： “梅花城少主鱼玄裳在此！！！” 我那一声，喊得声嘶力竭，似乎喊出我全部的愤怒、痛苦、绝望。话音还未落，我已经飞身跃起，冲向那些弓箭手，快得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我根本不去看他们的惊骇的表情，那眉眼头颈已近在咫尺，我只将剑横抹而去，寒光过后血雨纷纷，人头已经落地！出其不意之下，我杀了好几个弓箭手，远处还有弓箭手听见这边动静，纷纷搭弓向我射来，眨眼间，翎羽剑破空而来，嗖嗖作响，我闪转躲过，有几支箭分明贴着我的身体飞过去，还擦破我的衣服。我翻身跃到大石背后，等脚步声起，知道他们为了来，便飞身跃起到一旁的大松树上，脚踏松枝疾速掠过去，迎面挥剑，力挽长虹，砍断了射向我的箭，落地时将顺手抓住的一支断箭，刺入立在离我最近的那人胸膛。抓过他的弓来，反手砸在身后一人的头上，顿时脑浆迸裂！对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身上必有杀气骇人，尚鱼剑像是有了灵魂，挑弓、斩箭，杀人！断箭落地，血肉横飞！ 当我刺进最后一个活人的胸膛时，他瞪着我喊：“鬼鬼！鬼。魔鬼！......” 对，我，就是魔鬼！嗜杀的魔鬼！ 我飞身冲下山坡，眼前道路摇晃，碎石横飞，草丛与树木交错拦路，根本就是滑落下去的，耳边风声乱鸣，等我在一片血泊前站稳，我冲进一个血的战场！ 眼前，蜷缩着一个熟悉瘦小的身影，血已经染红了衣裳，手还紧紧抓着一块石头。 “豆儿？”我脑袋嗡的一声，上前去拉他，我清晰地听见他呻吟了一声，他还活着。 “豆儿？！”我上前去拉起他抱住，他微微睁眼看我一眼，这却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一样，似乎还要对我笑一笑，但或者，是我的错觉。 “豆儿，你挺着！” “你拿着……”他是要将手里的石头给我，我忙用手去接，耳边听见他说道，“防身……” “豆儿！”我还没接住那石头，豆儿的手就落了下去，手里的石头滚了开去。 “豆儿！”我叫了一声，豆儿的眼睛还没闭上，但已经停止呼吸…… 一块石头，如何能防身？豆儿，他还是个孩子啊！ “你是哪个门派的？”我听见有人问我。回头看时，零碎摇晃的日光里，一个人的身影立在我身后。 我不理会他，只慢慢将豆儿抱到背阴干净的树丛里，拿起了那块石头…… “你是梅花城的人？！”我的眼神让他后退了两步。 “你不认识我？”我对着他一笑，“没关系......这孩子，他才十岁。” 他后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围拢过来。冷冷的刀剑，戒备的神态。 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我的眼前，全是那些我去楚鹤仙师父那学武功，豆儿每天为我开门时，那带着几分调皮、几份灿烂的笑脸…… “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这丫头突然冒出来，看模样是梅花城的人，武功不弱。我们一起杀了她。” 他们包围了我，我只握紧那块石头，冷冷地问道，“你们来吧！” 说完这话，我笑了...... 笑如鬼魅！ …… 血光闪过片刻后，最后一个人也倒了下去，如一段朽木。 他嘴里吐着鲜血，喉咙局促地呼吸着。我把剑从他身上拔出来，他哆嗦一下。我把那块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看了两眼，满眼恐惧，随即我用那石头砸向他的太阳穴。 只一下，他的头歪了过去，如碰碎的葫芦。 “豆儿，我为你报仇了。”我凄然地回头看了看豆儿安身的树丛。 一阵风吹过，我仿佛听见豆儿说话的声音，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心疼如绞。 随即，我提着尚鱼剑，走向了厮杀的战场…… 一路上，我没有救到一个人，全是尸体。 最骇人的屠杀已经结束，城南篱笆墙内外血流成河，插满了箭......甚至牧场的牛羊与看守门户的黄狗，都不能幸免，也许，这就叫：鸡犬不留！ 人影晃动，兵刃翻飞，我听见的是刀剑的呼啸，血肉的破裂，但思绪却是出奇的清晰，我已经发现梅花城里的人，此时是在有组织地向北方突围，且战且退。也许是顾及城中那大半不会武功的平民，高手们留在外围，几乎是以一敌十地拼死搏杀。我看见很多人已经倒下，鲜血流在了梅花城的土地上。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着了魔，身形如电地斩杀着入侵者，不断有人向我冲来，呐喊者，面色狰狞，随后再倒下。混乱中，我看不见义父和其他的少主，也看不见那些前辈师父，他们生死如何？一路冲杀到香雪海园，这里已经成为一片血海，残枝败叶沾满血腥铺满地面，我在这里就被围住了，迎面遇上的是，铁马山庄当年那位绝地骑主——宁子雄！虽然多年不见，但是，我还是认得他，无疑他也是此次进攻的策划者之一，我眼睛已经红了，怔怔望着他，耳边轰轰作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六哥之死 “上！杀了她！”宁子雄却已经不认识我，他下令后便撤身退到圈外。我顿时被几个手持刀剑的人围住，可是我已是一个满身杀气的幽灵，看着他们将我围在当中，慢慢逼近，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手，就有几个人已经惨叫着倒了下去，包围被打开一个缺口，我厮杀出来，转过一道围墙，拧身跃上一座屋顶，再跳下，这里没有敌人，也不见了宁子雄的影子，我可以喘一口气了。我倚在一棵树上，此时一阵冷风，我才发现自己已是多处受伤，血染红了我水绿色的衣裳，身体一阵虚脱，我几乎要倒下去： ...... 忽然，一声断喝耳边响起！ “你－这－个－奸－细！我杀了你！！！”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根本不像是人该发出的，一把剑从侧面劈下来，我下意识闪身，同时尚鱼剑猛力一挡，架住了那把剑，那竟是沾满鲜血的含月剑！ “六哥！”我心中一惊，手一松，那剑撤回，同时含月剑已经再次向我砍来，我忙退后闪开，剑砍在树上，一道深深地伤痕。我定睛一看，眼前是浑身是血的六哥月无影。此时的他，脸色惨白，双目赤红，浑身发抖，望着我的，几乎是要将我碎尸万段的仇恨目光。 我心中好疼，最疼爱我六哥，从来对我百依百顺的六哥，此时恨不得将我生吞下去！我望着六哥，脱口失声嚷道：“六哥！我，我不是奸细！” 这一声，嘶哑得难听，嚷的我自己泪如雨下。 六哥这一声奸细，让我的意志完全崩溃，我觉得浑身如此无力，甚至是死，都没有如此让我绝望！因为，我成了梅花城的罪人，成了最疼爱我的兄长的仇人！我如何能洗脱这一身罪孽？没有办法！今天，也许，我就会随着梅花城一起毁灭，不复存在？什么罪名，还有要紧吗？！ “你去死－－－！！”六哥再次怒吼着扑上来，我知道他已经疯了，我这次没有躲，甚至希望六哥一剑杀了我，我愿意死在他剑下，就此结束我这一生的苦难，如果一切悲剧因为我而起，就这样结束吧！我双眼一闭，一动不动，我听见兵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同时六哥扑通跪在我面前，我惊惶睁开眼睛，六哥的胸前露出一截白刃！他身后，站着的，是三个所谓的江湖正道，此时正将自己的刀剑全力从六哥身上拔出，在阳光下飞起夺目的血花！ “六哥！”我心遭锤击，几乎是咆哮地喊道！ 我想也没想伸手去抱六哥，将他身体急转至一旁，与此同时，尚鱼剑力挥，挡住这三个人斩下来的刀剑，我却站不起来，只能半跪着身体与他们抵挡，怀里的六哥已没有声息，这是第一次，我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亲人死在我的怀里！十年前的惨变，我失去了双亲，而这次却是如此近地让我目睹了亲人的死。我奋力重伤一人，摆脱了追杀，抱着六哥躲进了暖竹园。 这里尸体遍地，却已安静下来，我退在湖边的树丛里，大声呼唤六哥，六哥睁开眼，他目光里的柔和让我再次看到，他还是最疼我的六哥。但是他胸口的血泉水一般地流着，我伸出手去捂，那血顺着我的指缝无声流淌，不肯停下，我哭不出声音，悲伤只能在喉咙里哽咽，无奈地看着六哥的生命也在流走...... 六哥用湿润的眼睛打量着我徒劳的样子，最后，他伸着满是血迹的手，努力要说什么，却说不清楚，我忙将耳朵贴上去，听见的是， “我信，信.....你.....了，你不是….奸细，你.....要....活.....活！快…..走！！”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慌乱地从怀里向外掏，找到了那个会笑的不倒翁，递到六哥的眼前，“六哥，我给你买的不倒翁，会笑的。你看一眼，六哥！” 六哥目光中闪出一丝光亮，看了看，努力要伸手来拿，手却没伸出来，他的目光停住了，骤然失去了天地万物。 那是死亡...... “六－－哥！！！”我用尽力气呼唤，声音却像是那样嘶哑和细微，我叫不回六哥了，他再也听不见了。巨大的悲痛让我觉得随时会倒下去，但我拼命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倒下就真的完了。心痛如刀割，我用力将六哥抱在怀里，想哭，但是此时追兵已经到了，我没有时间悲伤了。我只能忍痛帮他抚下眼皮，让他闭上眼睛......放下六哥的尸体，顺手拿起他的含月剑别在腰间，六哥我带不走，但是我不能让这剑落在那些人的手里，我站起身来事，看见各色人物，手持利刃向我围了过来，染血的刀剑，明晃晃的，他们将兵刃挡在身前，躬着身体，小心翼翼向前走的神情告诉我，我此时的样子，一定非常吓人。 我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六哥，喃喃自语道，“六哥！你不要走远，看我如何为你报仇！”我举起了尚鱼剑，同时对着敌人露出一个微笑，此时我竟然会笑，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风一过，树影摇曳，光影交叠中，我不动，他们也不动，没有一个人愿意第一个冲上来，于是我抬起脚步走了过去，你们不来，我只能去！ 杀出血路！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此时剑就是我，我就是剑，我不去看那些人的表情，也不去想那些人的心情，我只能做的是一件事，那即是杀！！ 厮杀开始，却是寂静的，我几乎听不见刀剑交错的声音，听不见血肉裂开的声音，我只听得见风声，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风声轻悠，我的呼吸却沉重无比。我眼见着，血从他们身体不同的部位喷涌而出，真的很像花，血花！那血溅在我的脸上，我闻到恶心的血腥味，但是我并不害怕，并不恶心，反而很喜欢这个味道，当初的一路奔逃，如今的生死搏杀，我已经不再是我，我是嗜血的妖女！ 终于，人们纷纷退了下去，他们害怕了！我的尚鱼剑，正刺进了一个人的胸膛，我认出了，他正是杀死六哥的凶手之一，此时他用力握住刺进身体的剑，似乎想阻挡剑得刺入，我看着他恐惧的表情，几乎想也没想，飞快地一拧腕，尚鱼剑旋转，他双手的几根手指被削下！他惨叫张手，我的剑同时深深刺穿了他的胸膛！将他身体挑起，丢向那些人一边，他挣扎几下死去，血流一地！ “啊.......”所有人都用恐惧的目光看着我，我举起尚鱼剑喝道，“不想死的统统给我滚开！” 他们没有滚，但是也没人再靠近我。 我提着剑出了暖竹园。 外面仍然是人间地狱，安静祥和的梅花城面目全非，分不清街道、田园、店铺、房舍……只是尸体枕籍的惨状。这一切让我头晕目眩，但是我发现尸体大部分不是梅花城里的人，那么，大部分人真的撤离了？断后的人，却是必死无疑，六哥就是一个！是谁让他断后的？我沿着梅花城撤退的方向一路奔跑向北，却从二哥的落雪堂里，传出了打斗声。 “二哥还在？”我急忙转弯冲向落雪堂！ 竹桥上，遍布着尸体。血迹模糊分不清敌我。但我清晰地看见，迎面杀来的敌人，个个面目狰狞。落雪堂内外，全是尸体，这次围攻，虽然是有备而来，仍然伤亡惨重，也许，这些江湖中人，还是低估了梅花城高手的武功，他们这次，丝毫没有讨到便宜！ 我进了落雪堂，二哥！他正独自奋战着，看他的伤势和地上尸体血迹干涸情况，应该是已撑了不下十几个时辰，他是被困了？不，我知道落雪堂后面的角门，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直通城北的树林，有一次，他带我和六哥过去过。他也在断后，应该是在掩护人撤退，而且撤退的人不在少数。否则，如二哥的武功，他早突围而走！ “二哥！”我高声喊他，同时举起尚鱼剑向那些人杀了过去，二哥抬眼看我，他目光复杂看着我的身后，我偷眼一看，门外已经潮水般冲进了很多人，我们俩被围了！我挥剑刺死几个人，二哥也杀死几人，我们到一起背对背，他只简短地说道，“人都撤了，我们杀出去，走后门角门！” “二哥……” “别多说！快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斩雪失主 飞花殒命 我知道他不怀疑我，顿时心中温暖无比，且战且退，退到角门那边，那里只有十几个人尚未进通道。二哥看着围过来的追兵，喊道，“你带着他们先走！” “不！二哥！”我执拗地道，“我们一起走！” 二哥死死看着我，“你走，我关机关！”机关关上，二哥如何离开？ 我急了，但是二哥忽然将自己的斩雪剑交到我手里，“交还给义父，说我为梅花城尽忠了！十妹，无论你是不是奸细，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说完将我推进了通道，我看着二哥，忽然他胸前出现一只尖尖的利刃，是后面的人扔出的暗器，被一条长长的铁链绑着，我来不及看那人的相貌，只是觉得胸口窒息，那尖尖的利刃忽然四下张开，竟然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这是什么东西？？我一时错愕，同时用这兵刃的人猛地向后拉去，二哥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同时，二哥拼尽力气扭动了机关，石门扎扎徐徐而下，我看见二哥倒下，被拖到人群里，兵刃如雨而下，那些人怪叫着、泄愤似的砍杀着二哥！ “二哥！！！”我几乎要冲出去，被身后的人拉住！ “十小姐，不能去啊，我们走吧！”石门轰然落地，惨剧被隔在那一边，身后是逃生的通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握着手里的三把剑，斩雪、含月，剑在人亡！我的手足，和么短的时间，我失去了两个哥哥！！这个机关是在外面关闭的，而且一经关闭就无法打开，这注定留在最后的那个关闭机关的人必须死。 二哥真的为梅花城尽忠了...... 我望着还在身边的这些人，他们个个惶惶的神情，我知道，他们群龙无首，需要一个人带他们出去，我咬牙忍下眼泪，对他们说道，“走吧！我领你们离开。”说完，我领着他们一路出了那通道，前方大亮，我也闻到了血腥味，这里是城北的树林了...... 这里的血战已经结束了，尸体很多，但是大多仍然是攻城的武林门派留下的。就在这里，我忽然看见三姐花亦蓉。三姐立在一棵大树前，那树，应该有些年头，此时正值枝叶新绿，映衬着三姐身上嫣红的血迹，她伤的不轻，该是在休息吧...... 此时她眼睛呆呆地看着北方，那里是大雪山的方向，我几步上前，喜出望外的道，“三姐原来还在此地，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快走吧！” 但是三姐一点反应也没有，仍然直直看着雪山的方向，目光呆滞。我心中一惊，颤巍巍地用手去试她的鼻息......已经冰凉！我又急忙伸手去摸她的脸，也已经冰凉，三姐？！！ 三姐原来早已死去，为何还立在这里？我仔细看她的身体，才发现，她胸前和两肩分别钉着三把剑，因为钉得深，完全没入，只能勉强看见被鲜血染红的剑柄，三姐竟然是被钉在这棵树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我眼前一黑，心痛如绞，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梅花殇　（其一） 孤城绝世梅花寒，何处归途凋谢残？ 泪痕难洗明月落，碧血飞溅惊杜鹃。 纷纷乱，去路长，尘埃雪霭，剑在人亡。 奄奄梦，此心狂，荒草暮烟诉沧桑。 香雪海里香空捻，梅骨忠魂枉飘散。 何言是非，人徒憔悴，雨打风催， 花湮灭，聚散梦一场， 昔日去，今夕隔阴阳。 无意此生事，来世可安详？ 生者看花落，眠者花中葬。 沧海沉浮百年事，流云散，难诉此恨殇！ 身后那些人忙跑过来扶住我，七嘴八舌地说道，“十小姐，珍重啊！！我们快点走吧，一会儿追兵又到了，他们人多，我们......”我稳住心神，回头看他们，“你们知道城中人撤退走的路吗？” 他们点点头，我接着说道，“那你们赶紧走吧，别耽搁了。”他们奇怪我的话，难道我不打算走吗？ 是的，我不走，不是想报仇，因为我知道我此时想报仇，根本是天方夜谭，但是三姐的飞花剑不见了，梅花城少主的剑，一把也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剑在人在，人亡，剑也要入土为安，不能被外人玷污。 “我要把飞花剑夺回来，你们先走吧。”他们听从了我的话，一路向北离开了，我用力拔出三姐身上的剑，血没有再流，我抱住三姐，将她安放在树下，颤抖着手帮她合上双目，我没有流泪，因为我的心，此时已经麻木，它很疼，但是，却没有眼泪。 ...... 摇摇晃晃直起身子，已经是正午了，不知不觉，我已经厮杀了两个多时辰，汗水和着鲜血在我脸上滴下来。我紧紧抱住了三把剑，身后，又现出一路追兵，看来我必须厮杀下去了。今天，我的生命如此黑暗，半天时间，我目睹三位亲人的惨死，这一切，是什么因果，我已经不愿意去想。但是我此时的恨，必须靠杀戮来填平。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畜生，妄称名门正派，却如此惨无人道！妖人、妖女......哈哈，今天，我鱼玄裳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梅花城妖人！” ......厮杀开始，心魔如狂。只是片刻之间，这些追兵死伤大半，纷纷逃走。我却不知为何拼命追赶，要赶尽杀绝，似乎这样，心中的痛苦，会少一些，虽然明明知道就是这样，我的亲人们，也不会再活过来。 我一路奔跑追赶，不知不觉，回到了香雪海附近，眼前没有看见多少敌人，当然，迎面遇上的，都已经在我的剑下死于非命。我转了好几圈，没有看见梅花城别的人，当然也没有找到飞花剑的下落。虽然有些失落，但是我心头也很欣慰，这证明大家应该都安全退走了。 落在后面的人很少，看见我先是面面相觑，随后还是恭敬地叫了我十小姐，这些人的信任，让我从刚才嗜杀入魔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是啊，我怎么能如此玉石俱焚地拼命？大部分追兵应该已循着义父退走的方向追赶过去，我不能在此恋战，必须马上离开！ 绕过杂草丛生的通天台，奔跑过一片荒原之地，便是城北沼泽。 我们一行人且战且退，到了这片沼泽地，我知道过了沼泽，涉过一条河，再走十几里就会进山，北边是崇山峻岭的大雪山，梅花城的人应该是退进山里了。我让他们几个先走，自己断后，却发现又有几个从梅花城退出来的人，身后是杀气腾腾的追兵。那几个人看见我便惊慌失措的大喊，“奸细！”我也顾不得很多，冲上去和他们并肩作战，渐渐他们消除了敌意，一行十几个人边打边退，进入了沼泽。 突然，疲惫拼杀的我，一个失足，我身子下沉，一阵绝望顿时失去力气！我发现自己陷在泥里时，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追兵已经到了，足有三十人，我觉得自己难以摆脱这泥沼，一点儿使不上力，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难道我就这样死了吗？！ “十小姐快出来！”这十几个人纷纷冲上去阻挡而为我争取时间，我大喊“不要管我！快逃，你们快逃！”但是没有用，他们还是拼死冲杀，一个个倒下......看着他们死，我心如刀绞，拼命挣脱泥浆，但是却是越陷越深......最后在我只露出一个头的时候，我却惊讶发现脚下已经踩到一样东西，身体不再下陷，虽然脱不了身，却是可以不死！在感叹上天眷顾之时，最后一个人已经倒在我的眼前，他努力张开手臂，用衣裳遮住我，我眼前一片红，那是他的血，我咬牙忍住泪水，将头沉入泥浆....... 那些人来到近前，也许是发现了我下沉的位置，“沉下去了，这妖女应该已经死了！”一个人说。 另一个却说道，“用剑刺一下，看是不是已经沉下去了....”我的心一紧，转念却打定主意，当刀剑刺下，我沉住气，猛然感觉一把剑刺中我的左肩，剧痛之下顺势腾手抓住剑柄，在那人惊诧猛拔剑的时候，我拼尽全力，就势飞身跃出沼泽！ 当浑身是泥，半人半鬼的我出现在他们面前，我看见他们的恐惧，是那样惊心动魄。 三把剑临风而举，他们此时真的看见了妖女...... 我想起楚鹤仙师父的话：敌人的剑，有时也可以救命。 ...... 又是一番厮杀，天地无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是敌是友 沼泽上的血战，是在我精疲力竭的情况下结束的，当我和最后一个敌人同时轰然倒下去时，天已经黑了，我听见沼泽上传来一阵虫鸣。 天边，暮云如烟，袅袅飘散，星星闪烁在碧色的天际，好温暖啊，我感到自己身上的血在一点点变冷，泥浆的味道充斥我的喉咙，是不是我就会死了.....那时，我感到灵魂已经离开身体，在这无边的沼泽上飞舞。 我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小唐，不要走远了。”是娘，娘，我来了，我回来了...... 我没有死，我的命如此大，每次当我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总会死里逃生。可惜，我从来不觉得这是幸运，总是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趴在一个人的背上，是一个瘦弱的少年，踉踉跄跄，举步维艰地走在夜色的荒原上，是虫不知，十一弟。 “虫儿，是你么？放我下来。”我感觉他体力不支，于是这样央求她，他放下我，我这才发现他一身的伤，还有，一只右掌已经只有拇指和食指，残缺的样子让人心惊！ “虫儿，你的手！！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我使劲发出声音，但是听起来却是如蚊虫。 虫不知凄然看着我，“我不知道，我和他们走散了，我杀着杀着迷路了，看见沼泽上一片尸体，就来看.....没想到一堆尸体里还有你......就把你拉出来了！” 看着他的茫然的眼神，我感到很痛心。一摸腰间，剑都在，我很安慰，我知道，这两把剑，就是我带出来的二哥和六哥，我必须带他们突围.... 生死徘徊之后，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仿佛一切我都应该知道，又仿佛自己异常无辜。我只是无力地自言自语地道，“我，对不起你们......”随即一阵眩晕要倒下，便听见虫儿在叫，“十姐，你不能死，不要死，我们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虫不知抱着我，战抖地哭着，我明白，此时此刻我就是他的希望，如果我也死了他会马上崩溃，我要活，我必须活着见到义父，告诉他真相！ 我活着，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虫不知，为所有梅花何城活着的人，甚至是死去的人，其中有二哥、三姐、还有，傻傻的、我最对不起的六哥。 虫儿从怀里拿出一只鸡腿，我问是从哪里来的，他苦笑道，“从攻城的人那里抢来的。”他让我吃下去，我看着那鸡腿，却实在难以下咽，虫不知道，“十姐，恶战还会很久，你不吃东西，很快就会垮掉的。” 这样，我勉强吃了几口，却是食不知味。 随后，我和虫儿，为了防止被发现，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先跃入干涸的河道，行走一段，才重新走上荒原，当身后传来马蹄声，我心中一紧，“十姐，追兵？！”虫儿紧张地望着我，我握紧了尚鱼剑，马蹄声近，是三匹马，马上的人跳下马来，借着夜色，我看见那竟然是卫良和青青，还有一个人，竟然是赤天羽。视线模糊的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他们怎么来的？是敌是友？难道我真的要和他们兵刃相见么？此时的我，没有任何胜算...... “赤公子已经都告诉我们了，”卫良声音沉重，“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惊天、绝地两位骑主做的，包括庄主的死！可惜我们都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他们已经集结人马追杀梅花城主进了雪山，要赶尽杀绝！” 卫良的话让我吃惊，赤天羽究竟是什么人，与卫良是什么关系，会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而且，他怎么会对当年的事如此了如指掌？只是如此峰回路转地扭转局势，让我非常吃惊。 我余光扫过了虫不知，敏感地发现他在看赤天羽，他们是认识的——这个我知道，当年他就是给赤天羽当信使.....但是，他又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他是不是奸细？如果是，他为何背我出来？我警觉地发现，这几个人，明显和我不是一个立场。此时敌我难辨，我只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你们，你们怎么来了？”我快站不住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瞬间爆发，虚弱无比。 赤天羽没有走过来，但是我知道他是关心我的。否则，他来这里做什么？看热闹吗？这里的生死存亡，和他有什么关系？那晚，赤天羽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是我听懂了，他关心我，我又何尝没有牵挂他？ “我不愿卷入此事，我也不想管这些争斗厮杀！我来，只是想看看，看看你死了没有......如今，你没死，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只会在不是客栈等你！” 赤天羽，你为什么星夜兼程追来梅花城？你没有在不是客栈等我，是怕我再也回不去吗？那你为何要等我呢？是不是说，你在乎我的生死呢？ 我的心在流泪，那泪，却是暖的。只是此时情势危急，已经不容我顾及其他，梅花城生死存亡只在一线之间。虽然暂时退进雪山暂时安全，但是困守一隅、寡不敌众，梅花城所有人有可能都走不出大雪山，那里会是梅花城的终结之地！ 立即闯进雪山腹地，无疑是太鲁莽，仅凭我们几个人，就是同心合力，面对江湖上数以百计的精英、数以千计的兵马无异于是单枪匹马，飞蛾扑火！何况我和虫不知已经精疲力竭，伤痕累累，而赶来的三个人，心里在想什么根本又不得而知...... 我此时，该按着离开梅花城时，义父说过的话： 如果梅花城有难，你只能去一个地方求救－－－雪石山下凤凰域的皇甫世家。 那时，我还没有想到我会和赤天羽有多深的渊源，也不知自己会和那皇甫世家有多大的干系，那时的我，还是那样简单......但却是自梅花城的那一战开始，我开始了自己的风云江湖，并由此有了纠缠一生的两段情缘.......多年后回首自己的一生，我觉得自己是个不该爱也不该恨的人，因为爱，我痛苦一生，因为恨，我孤独一生，虽然历尽繁华与风云变幻，我始终是一个站在江湖之外的人。 风烟变幻，似乎始终与我无关，而我却为它流尽血，流尽泪，反而失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些东西。当沧桑如流沙在指尖流去，我想笑，没有力气，想哭，也没有泪水，那时候，在我心里，只能回响着一首天籁一般的曲子，那首曲子，是一个人为我弹的...... 义父对我的信任超出我的想象，他对我说过的话，甚至千里姐姐也不知晓。那日我和义父在山上时，义父曾郑重地对我说过，沿城北荒原一路向西，百里之外的荒山绝顶上会发现落日河的源头，那条河水流湍急弱水无底，但是在水流的尽头，会有一座落日山谷，那是江湖的另一个传奇，也就是城主夫人梅问雪的故乡，那里有声名赫赫的雪石山凤凰域，皇甫世家。 那里本来离梅花城数千里之遥，但是顺这条落日河走水路，只有不足千里。 近百年来，自梅花城还是荒城之时起，一直是在江湖隐而不退，收留着厌倦江湖的亡命人，从而成为江湖人口中的神秘之境，眼中钉，肉中刺；而皇甫世家是退而不隐，多年不问江湖之事，只是在凤凰域开采名贵的冰玉雪石，经营的生意遍布江湖，与各派均有交易，成为富甲一方的富豪。 百年风云，江湖四大世外秘境之中，东海的赤水家族已经败落，渐渐湮没江湖；而南方碧水湖的小桃源已经与邪派勾结，成为一个黑暗腐朽而神秘诡异的组织；唯有梅花城和皇甫世家还傲立江湖、独处一方。梅花城的孤芳傲世，注定江湖人人惧怕，从而忌之，而皇甫世家，身处纷乱江湖，却能泰然若定，自有它的立世之法。 梅花城凭借的是奇异的阵法和高不可测的高手，阻挡着江湖恩怨；而皇甫世家，是因为一条利益线，那就是价值连城的——冰玉雪石开采雕琢之法，让皇甫世家在江湖上变得不可或缺。 “皇甫世家的人欠梅花城人情，尊主答应，若是梅花城遇到生死大事，只要是梅花城的人拿信物前来求救，必出手相救。”义父这样说过。 “人情？什么人情？”我奇怪地问。 “这已经是上一代的渊源，你不知道的好。” 是的，上一代的渊源，早已在岁月流转中尘埃落定，那又是怎样的一段过往，我无从知道，但是我可以猜到，义父云逍遥，当年必定是独步江湖的武林高手，也是为情为义，痴狂半世的风流浪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求援凤凰域 “那信物又是什么？”我当时只是出于好奇，因为我从没想过梅花城会陷入绝境。 “就是你们十二少主手中的剑，我在剑鞘上刻着剑的名字，而在每把剑的剑柄上刻着生死二字，你们平日不甚在意，细看便可找到。日后你们，十二个人，任何一个，都可成为梅花城的信使，去皇甫世家求救。这也是为何我不许你们械斗而损毁自己的剑。只要十二少主还有一人活着，十二把剑还有一把在，就不会置梅花城于绝境......” 那时，还是清风白月的日子，但义父已经预感到，会有今天梅花城面临灭顶之灾，而我，竟会就是这个信使。 也许正如义父所说，若说四个哥哥姐姐，是梅花城里震守的棋子，那这个棋局里，必须有活棋——我今日，就是这颗可近、可退的活棋。 为今之计，就是去凤凰域，求皇甫世家救援。 只是，此时梅花城阵法已经被解开，没有了遮挡的屏障。我们想离开梅花城，无论是向东走迷宫林，还是向南从山上的忘忧村离开，都难以避开城中敌人的耳目。卫良和青青，还是仰仗着是天马山庄的人，才带着赤天羽从东面林中进来，但我与虫不知，一身血污伤痕，而且我与城中很多人厮杀过，想不引人注意从那条路出去，几乎不可能......纵然侥幸杀出去，外面荒原数百里，一览无遗，是逃脱不了追兵的。 “虫儿，若从此处向西，是什么地方？”我看着荒原向西的黢黑暗夜问道，此时夜深，荒原有风声掩护，若从荒原向西行，有龙牙山的遮挡，也许会躲开城中敌人的注意，只要奔出数十里，便离开了梅花城腹地，算是出城。 虫不知摇头道，“我不曾去过，那边是老城的废墟，还有坟冢......但听城中的猎户说话，再西面也是沼泽，尽头是高山。” 梅花城果然在群山之中，如此，我们若骑马是无法离开的。 “向西若是死路，不如还是走东面。”赤天羽淡淡地提议道。 “不行，一旦被发现围攻，就难以脱身。” “藏起来还是很容易，寻机会混出城去。” “不行，我今夜就要走，而且是向西，越早启程越好。” 一连两句“不行”，似乎让赤天羽很不高兴，“那你就向西走，骑马越过那高山！” 我心头一动，忙道，“也许我失礼了，希望赤公子勿怪。只是我实在心急，萍水相逢，却承蒙你数次关照，也望你莫怪我此时话语冲撞。”我心里雪亮，在求援这件事上，虫不知、卫良、青青，与我都不是一个立场。从虫不知替赤天羽送信、卫良青青与赤天羽同来梅花城这些事上看来，他们四人的关系反倒更紧密，若此时赤天羽恼怒了我，怕我即刻就变成孤家寡人...... 可我自作聪明的一番话，却让赤天羽原本发白的脸，开始发青，他嗤笑一声道，“原来，我们是萍水相逢——也罢，随你去吧。” 我正舒出一口气，忽然凌空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奔我耳边，我下意识一把抓住，展开却是一张纸，打开却是荧光为字，该是用特殊之物写成：向西龙牙有缺，乱石滩口出城。 我将纸揉成一团，四顾之下并不见人。却不知是哪位高人指路。 但既然有路，就该一路向西了。而这几个人此时与我同行一路，自然要告诉他们我的去向。而当我说出，大概要走落日河水路去皇甫世家求救时，印象中一直淡然从容的赤天羽陡然道，“不行！”我们都看向他，不知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赤天羽接着道，“你知道落日河的凶险吗？再说，请问你有船吗？”我一时语塞，对啊，走水路，船从何来？ 但是时间紧迫，不容多想，我必须先到落日河再说。 三匹马，都是良马，五个人分乘，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赤天羽立着不动，看样子他根本不想去。没有办法，我看着卫良和青青，明显是要和赤天羽站在一起，我有些绝望，没有马，到日落河都是困难，怎么去皇甫世家？我摇晃着走到赤天羽面前，近乎是在求他，“赤公子，我请求你，再借我一次马行吗？” 赤天羽的表情我看不清，但是那种冷漠和挣扎透骨而出。 “你求我？好，我帮你！但是我问你，若让你选择：去搬救兵，还是跟我走让我带出城，你何去何从？”这一句话，让我如遭电击，他为什么问这个？ “梅花城的事，远比你想的复杂，你不会永远这么命大！跟我走，生死存亡的一切，交给老天决定！”赤天羽猛地握住我的手，那手竟然是颤抖的，像他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我头晕晕的，跟他走？他要带我去哪里？ “你不是神仙，不能扭转乾坤！听我的，跟我走！我也可以放下一切，我......”他急切地说，可是我没等他说完，就撤出了自己的手，他顿住了，一言不发，我忽然觉得他瞬间变得离我很远，远在天涯。那是他的心，离我远了。我只是继续哀求似的说道，“借我马吧......” 也许，那时的我，显得太无情了，我只是觉得对于梅花城，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我想到了白天城中的惨烈，我想到了为梅花城而死的人们，他们在用生命和鲜血捍卫梅花城，我怎能临阵脱逃？ 但是，我这一撤手的代价，是我当时想不到的。 多年后，我问他，“你当时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的回答让我懊悔万分，他要说的话，不是会一生照顾我，在乎我，对我好之类的言辞，他告诉我，他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说： “我也许.....会放过梅花城。” 最终对峙良久，赤天羽没有借给我马匹，却要与我一同去，虫不知、卫良和青青自然也和我们同去。 我和赤天羽同乘一马，本来我有些犹豫，赤天羽却道，“就算送你一程吧。”........他的语气，让我不忍拒绝，也许，我也希望他再送我一程，毕竟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不知将来重逢会在何日了。 穿过老城的遗址废墟，马蹄轻轻，不敢惊动坟冢给的孤魂，越过一道道沟壑，翻过一层层残缺的围墙，终于在越过一片倒塌的城墙后，我们来到沼泽边缘。再向前奔驰数十里，一个时辰后，我们终于到了龙牙山的主峰山下。龙牙山高耸连天，连绵百里，从南到北成为梅花城西方屏障，南连忘忧山，北接大雪山。中间伸出一段隔断梅花城中部与城北荒原。正如扭曲的“山”字中间那一笔。山林呼啸，荒草在夜风中起伏——龙牙有缺，到底在哪？ 绵延高山，如南天之壁立在眼前，这分明是死路。 我心中难免有些焦急，我看见地上确实有些白色的碎石。走过去时，只见山脚有一坑，荒草遮没，不知深浅。我让他们稍等片刻，自己将尚鱼剑交到左手，跳了下去，坑内乱石堆积，向前走了一段，知觉风声迎面，该是通的，只是黑暗无比。 一转身撞上个人，我吃了一惊，黑暗中听见那人说道，“是我，赤天羽。”随即，黑暗中感觉他向前走了几步道，“这也许就能通到外面去，其实你不如去大雪山，让梅花城的人从这里出去，能走多少，走多少。” 我心头也以动，但却觉得不妥，一来从这进雪山寻人，怕是找到义父他们天也大亮，二来数以万计的人如何从这小出口离开？还有一点，那便是大雪山中还有屏障御敌，到了这里，无异于暴露荒野，任人屠杀...... “你在这等我，我去探路。”我向前走了两步，赤天羽没阻拦我，却从脚步声看来，他一直跟着我。走了大约百步，眼前有些光明，我走过去，却是乱草遮蔽住出口，用剑砍开出路，是一处向上的斜坡，乱石堆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乱石坡，荒原、沼泽、远山，尽在星空之下。 这是一条山底的隧道，却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然形成。总之，我却通过此路，找到了出口。 三匹马小心翼翼地牵了下来，行过那通道，终于来到荒原之上。走在最后是虫不知，他在山那边洞口做了些手脚，为防止会有人顺着马蹄发现洞口。 他心思确实缜密，不过老天帮忙，翌日梅花城，下了一场雨，我们的马蹄印，消失无踪..... 而那时，我们骑上马远离梅花城之时，夜，正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千里急流人作鱼 我们五个人、三匹马，一路向西来到落日山的落日河时，已经天色微明，看那水翻涌着浪花一路怒吼着向西而去，岸边大片隔年的干枯芦苇随风摇曳飘摇。而水流的方向苍茫不见尽头……水流太急，让我有些犹豫，但如果翻山越岭，就是快也要三天，那时，大概义父他们早已经被害，就算不被杀，也在雪山之中冻饿而死。于是我决定按着义父说的，弃马走水路。 “十姐，这水流太急，根本无法行船，再说.......我们此时何处去找船？”虫不知焦急地说道，“不如我们回去和那些人拼了，或许能搭救出几个人！” “不行，”我打断他，“义父说过，梅花城里的人，都是亲人，如果能救不是救几个，而是所有人......你们在此等我......”我抬头看见了那一大片芦苇，心念一动。 我此时已经破釜沉舟，拔出尚鱼剑飞快斩下大捆芦苇，我知道这个想法几乎只有疯子才想得出，而我听小谷，我还是习惯叫他小谷，他说过，溺水的人就算只抓住一根稻草也不会沉底溺死，我只有拼一拼了！ 我很快将那些芦苇编成一只筏子，他们知道我的意图后全傻了，卫良也极力反对，“这太危险啊！你这是送死，水流这么急！” “水流急才能很快将我送到凤凰域！”我不肯停下手中的活儿. “这遥遥千里，你知道中途有多少石壁险滩，也许你还没走出多远就送命了！”虫不知也急了，泪水在这个少年的眼中打转，脸上布满干涸的血迹，让我看不出他的伤势，“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心中一酸，“没时间了，虫儿，那些人不会等，梅花城的每一刻都在死人....放心，十姐命大，明天日落之前我肯定会来....带救兵回来，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逃命吧！梅花城必须有人活着！” 我说完，便将芦苇的筏子拖到水边，此去，是生是死都不重要，若死，我就算为梅花城尽忠，而我更希望自己可以，如前几次一样，置之死地而后生。 “虫儿，这是二哥和六哥的剑，你带着，我没有找到三姐的剑，但是你一定要拿好这两把剑，剑如人，我们手足永不分离！”我把斩雪和含月交给了虫不知。 “十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虫不知沙哑地说道，我心中一酸，随即转头走向落日河。 “等等。”一直沉默的赤天羽说话了，他看着我，虫不知扭头看他，赤天羽慢慢走向我，“你这样去，必死无疑。” “凡事总有万一。” “你就是凭着这万一做事的吗？你这是在赌命！” “我已然赌赢了好多次了。”我不想他阻拦我，却隐约希望他阻拦我，虽然心头明白，就是他阻拦我，我也一定要去的。 “好，希望你的运气，还没用完。”他笑了，却不像是在笑，苦涩凄凉。他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此时，夜幕即将散去，能看见晨曦即将到来的一丝微光，赤天羽站在那里，我忽然觉得他无比孤独，荒原烈烈，他长身玉立，衣衫随飞飘舞，真的像一只随时凌空而去的飞鸟。我忍不住望他，他直直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诀别..... 我们自从相识，不过见过几次面，但是却牢牢牵着彼此的心，这到底是孽，还是缘？在我回身的时候，忽然他在我身后大喊一声，那声音，竟然是绝望而激烈的。 “鱼玄裳！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一起远离所有江湖是非？！” 我听见了，顿在那里，其他人都在看我，我深吸一口气，横下心走向了落日河。我知道身后的赤天羽一定恨我的决绝，我不敢回头看他，不敢看他，失落而忧愤地立在荒原上的身影...... 将一件芦苇编制的蓑衣系在身上，转身看他们几个人，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此时此地，若是生离，我不用说什么;如果是死别，我更不必说什么......一步踏上芦苇筏子，我忍不住回头看赤天羽，但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筏子入水便急速向下游而去，我飞身跃上筏子，双脚运功站稳身子，只觉得身体颠簸着飞速向西，只看见水浪起落，涛声震耳，顾不得其他。 我记得儿时爹爹说过达摩一苇渡江的故事，但那只是传说，况且达摩是神佛，我只是俗人。起初我还能借内力控制在筏子上站稳，不出二十里，随着水流加快，漩涡四起，筏子在水中乱转，我觉得头昏脑胀，一下摔倒，只能跪在筏子上，随着水流颠簸，筏子几次没入水中，而我全身很快也湿透，冰冷的水打在身上，伤痕累累的我觉得浑身疼痛难忍，但筏子始终是借水的浮力浮在水流之上，我虽然呛水却无性命之忧。 没多久，我已安然漂出大概三百里之远，我心中正觉得欣喜，却看见前方是两山夹岸，水流蜿蜒崎岖，浊浪拍石。而此时水流正夹带着我向一座石崖冲去！ 我知道摆脱是力不从心，心道这回我命休矣!没时间再想别的，飞快的水流已将我撞到石壁上，我慌忙用尚鱼剑支住身体，还是重重撞到坚硬的山崖之上！我顿时闻到股血腥，我的头破了，血流下来，却迅速被水流冲掉。 紧接着水流反推，我又离开石壁，随水流向前，我已没有退路，不管生死，我的命运只有在这水里漂流。反复几次后，我没有力气了，同时那芦苇的筏子也几近散架，但是我死死抓住筏子，我知道，这样我就不会沉底。 出了峡谷，我的筏子已经散了，看着根根芦苇隐入浪涛之中，我知道自己也许真的到不了雪石山了，因为这里离雪石山至少还有六百多里，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只能借助手中仅有的一把芦苇和身上的蓑衣，几次险些被打入水中，我又感到死亡的气息，这种气息多年来缠绕我，此时变得如此浓烈，我拼命看天，碧蓝的，时而浪花打进我的眼睛，我还是抬着头，因为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报父母的仇，我还没有报答义父，我还没有..... 我有太多的事要做，我不想死..... 致命的一次浪涛，将蓑衣从我身上打落，我反手抓住差点漂走的蓑衣，放开那残缺的筏子。一手抓住蓑衣，一手抓着尚鱼剑，我咬紧牙，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耳边水声时而哗哗震耳，时而却汩汩作声，我知道已经多次沉进水里，但我始终保持身体舒展，完全不识水性的我，必须快速适应水流，保证不死。漂了多久，我已经不知道了。 我心中不停重复一句话： 水流啊，你既然无情，我便随波逐流，你带着我生，或者带着我死！ 这时，我才惊讶自己会鬼使神差地，在铁马山庄说自己叫鱼玄裳......鱼，我此时，不就是水中的鱼？若真的是命运，那上天就帮帮我这条惊涛骇浪里的鱼儿，带我去凤凰域吧! 渐渐地，我已经有些迷糊，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是在水里飘荡、沉浮，时而完全沉入水里，沉入黑暗，时而又拼命探出头来。激流飞快，我竟真如鱼一样，激荡漂浮，水里，好安静，而水面，很喧闹。意识开始涣散...... “我就当自己死了吧......” 我放松身体，仿佛与水融为一体，随波逐流，任由东西南北，任由波浪起伏，我将身躯交给水流，我将性命交给天地，耳边依稀想起义父教我几句话：浮生若水，兴衰若花，沉浮无定，今古一梦。星辰列天，山河在地，轮回无常，自成乾坤。 我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星辰，旋转的乾坤，波浪起伏间，已然无我。心神与天地混为一体。我便是这奔流不息的落日河水。原来，当时义父是在教给我的内功修为！怪不得他当时他说：人飞天为鸟，入水为鱼，在原为狼，在林为猿，随遇而安，方能绝境求生。 我迷迷糊糊，百骸通透，心定若磐，恍惚入定，却又似垂死...... 直到我感到身体里一股寒意升起，我才略略清醒一些，通体冰冷......水这么冷？是不是到了？我拼命抬头，真的隐隐看见银白的群山，我欢喜地几乎昏厥，但同时，我感到水声似乎在很深的地方激荡发出...... 天啊！水流在不远处竟然向下坠去，那里是瀑布！ 我一念未终，身体随水流已经飞速坠下去，我顿时觉得坠入地狱，头昏脑胀几乎昏厥，五脏六腑都翻了一翻，眼前一黑，已经啪地落入水里，我觉得强大的压力袭来，胸口窒闷，口鼻出的血染红了水.....我持续下沉，身体撞到一个冷硬的东西，胳膊的剧痛告诉我胳膊断了，我不能呼吸，但没有放开手里的尚鱼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皇甫长公子 已经快要到了，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我四肢乱动，拼尽力气挣扎着想回到水面，但突然感到不由自己地下沉，冰冷的水让我觉得已经没有体温，同时那水不断不断灌入我的嘴里，鼻孔，还有耳朵，我抬手，但抬不起.....只是听见自己的心，渐渐无力地跳动着...... 水里好安静，我已经感觉不到痛苦，轻轻地漂浮着......但是我流泪了，鱼的泪，留在水里，水看的见，我的泪，留在水里，却只有我的心看得见。 我真的，要死了么？...... 突然，我听见头上一阵响动，一道人影从水面跃下向我游来，我昏迷而涣散的意识里，那个人，竟是赤天羽......我在心里说，你来啦，你终于来了......当那人用手抓住我手时，我昏死过去。 也许是心中有焦急，我感到只昏迷一会儿就已经醒来，但是朦胧的灯光告诉我，此时已经是傍晚。 这是哪里？我环顾四周，这间房好大，精致的大木窗上，轻纱摇曳，晚风吹来花香如醉，鸟语盈耳。屋子四面都是琉璃盏的灯，光芒温和璀璨，而房间一角飘过一缕药香，一个人背对着我在将一把精致玉壶里的药汤倒进一只光芒莹莹的玉碗......我想动，但是，却力不从心躺回了床上。那人发现了，却没有回头，只是说道，“你醒了？” 我眼前觉得模糊，鼓足力气问道，“你是谁？请问这里，是皇甫世家吗？” 那人回过头来，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蜡黄脸色，看上去好像是病恹恹的，但是目光锐利，似乎能看穿人的心思，他看着我，咧一下嘴，却不能算作是笑，只是开口道，“恩，看上去还不错，一时半刻死不了。” 我集中精神，继续问道，“多谢救命之恩，烦请带我去见皇甫世家的尊主，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我希望他知道情况的紧急，用了“十万火急”这个词。 “你不是我救的，要谢的人也不是我，至于......”话音未落，门一响，进来一个人，我举目看过去：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公子，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白衣胜雪，在灯光映照下，是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带着月的光华，眉宇间是霜雪的气息，那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淡然雍容的气度，此时看着我坐在床上，似乎显得有些惊讶，几乎是脱口而出，“你醒了？” “请问你是......”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那熬药的人已经走过来，开口说道，“你不是要找皇甫世家的人吗？这位，就是皇甫世家的长公子，皇甫皓月......你的命，也是他救的。” 皇甫皓月冲我颔首微微一笑，我此时确定自己真的到了！ 感谢老天，我终于不辱使命！虽然九死一生，但是我到了皇甫世家，梅花城有救了！！只是事情，远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求救之路，也照样是惊心动魄的。 那时我明白自己在皇甫世家，狂喜的问道，“这里可是凤凰域皇甫世家？” 皇甫皓月点点头。 “我要见皇甫的尊主！劳烦公子引见！”我拼命想起来，一摸却发现尚鱼剑不见了，立时惊慌失措。“我的剑呢？怎么不见了？” “你说的可是这柄尚鱼？”他从怀里拿起宝剑，正是我的尚鱼剑，我抬眼迎上一双清凉无尘的眼睛。 “从寒潭里救你出来，你已昏迷，但是手里一直握着这把剑，你是梅花城的人？”随即更加惊异地道，“你难道是顺着落日河来的？” 我点点头，向那皇甫皓月道谢道，“多谢皇甫公子救命之恩，还请公子带我去见皇甫尊主。”随即准备起身，这时才发现，自己在潭底撞断的胳膊猛烈地疼起来，但这是好现象，我的手指手腕都能动，证明我的胳膊没有废！ 皇甫皓月微微点头，随即对着那熬药的人颔首道，“鬼医，谢谢你！”那被叫鬼医的人干笑一声，“你在替她谢我？说实话，我也欠着梅花城的人情，就算还人情好了......至于那件事，你放心好了，不日就会有结果。” 皇甫皓月微微一笑，示意我走，我起身向那鬼医施了一礼，拿过尚鱼剑，跟着皇甫皓月出了门。 夜风清凉，快入夜了。 大概是用了药的缘故，我觉得身体振作许多，头脑也清醒。天色如玉，这里可以听见那瀑布的声音，原来这屋子是建在瀑布下、寒潭边一块突出的大石头上。冰冷的瀑布激荡在潭底，发出阵阵鸣响，浪花飞溅。这里，离水面有三丈多高，这皇甫公子可是从这里跳下去救的我？ 皇甫皓月似乎不喜欢说话，又像是在思索什么，只提着琉璃灯笼，走在前面，我却在心里想着为何这样一个大家公子，并无随从跟随。我却也默然跟着他，知道他会带我去皇甫世家，于是在他身后慢慢行走，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琉璃灯笼的光芒，沿着潭边一路向外而行。我四下察看，发现这日落山谷有很多的巨大石洞，有的明显地露着，有的，半隐在水面下，水流激荡其中，天籁做声。果然地有百窍，天风作声，一时竟听出些宫商之音。我正出神，皇甫皓月忽然说话了： “梅花城避世年久，也许不知江湖事。我父亲已经去世十年了，如今家里是我母亲主事的，我母亲你该是知道的，她和城主夫人梅问雪是亲生姐妹，其实梅花城的事....我们有耳闻，但是，怎么说呢，”他回过头来，“你知道，皇甫世家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我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堂兄妹五个，生意全是由二叔打理的，还有我那一直未嫁的姑姑，和梅花城，是有过节的......” 他在暗示我什么？难道说，这次求救，会遇到阻碍？义父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复杂的家族关系，还有，那个一直未嫁的姑姑，和梅花城有关节？是谁？心里想的多了，我不由失神，脚下不由一滑，险些跌倒，皇甫皓月急忙道，“这里滑，你小心！”我点点头。他这才带着我，一路向山谷外的灯火走去。 渐渐听不见了水声，眼前是一片森森的竹林，沿着清幽的小径穿过那竹林，才算进了皇甫世家地盘。夜色中，我第一感觉是气派，第二感觉是，森严，这里不像梅花城那样自在随意，而是一派肃穆，我忽然感觉很压抑，看来到了这里我必须处处小心。 巍峨的门口，我迎面撞上一个红衣少女，十七八岁，当我透明的一般，看向了皇甫皓月笑靥如花地嚷道，“皓月哥哥，你回来了？答应我的雪瑶花呢？”皇甫皓月呵呵一笑，“本来已采了，却不小心丢了，下次，我再帮你去去摘.....”我想，那花，是在跳进潭里救我时丢的吧？ “不行不行，你答应人家的！”那红衣少女狠狠瞪着我，却在向皇甫皓月诺诺地撒娇。 “好凤儿，不要闹，哥哥有正事！”皇甫皓月似乎永远是温文尔雅的，安抚好了红衣少女，皇甫皓月带着我向里走，那红衣少女此时却是看见我了，一伸手臂，娇冷地道，“皇甫世家，闲杂人等免入！”我说过，我不喜欢趾高气扬的女孩子，她的样子让我想起那射死千里马的铁瑛瑛，但是我知道自己初来乍到，何况是有求于人，于是只能压着性子抬头叫道，“皇甫公子......” 皇甫皓月摇摇头，拉过那少女，“凤儿，你要是不乖，下次不给你带花了，听话......”说完回头拉过我的手向里走.....拉手的一瞬间，我猛地又想起赤天羽，赤天羽，为什么，他总是在我的心里，而且随时会出现在我脑海里？难道他有什么妖法不成？......当时，我还是很感激皇甫皓月，他拉着我径直走进那恢弘大门...... 进了门，我才发现这里的院落是曲折复杂的，东转西转，因为心里有事不由紧皱眉头步履匆匆，忽然感觉皇甫皓月轻轻拉了我一下，我回头看他，他随即笑道，“你不要介意，我只是想告诉你，稍安勿躁，待会儿有我呢....对了，你的名字是.....”我此时心乱如麻，没有什么心思闲聊，但出于礼节轻声回答，“鱼玄裳。”皇甫皓月点点头，不再说话。 皇甫皓月将我带到一间华丽的大厅，在外面就听见里面似乎在讨论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唇枪舌剑 抬头看，那里竟然坐着好几个人，我快速地扫视了一眼，左侧上手的椅子上，坐着三个人，两个中年人，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右边下手的椅子上，同样一男二女三个年轻人，个个紧锁眉头。忽然左侧靠门的那个年轻人抬头看一眼皇甫皓月和我，我急忙低头，皇甫皓月示意我一下，拉着我直接走了进去，我可以感觉到大厅里的气氛那样凝重，呼吸都不顺畅，因为两旁好几双眼睛，神色各异地盯着狼狈无比的我...... “大哥！一下午不见人，又跑到鬼医那里去了？....怎么，从哪里领回个美人儿来？”刚才看我那个年轻人嘲弄似的说道，皇甫皓月一扫刚才对红衣少女温和的态度，神情冷峻地道，“皓城，你休得无礼，这是梅花城的少主鱼玄裳姑娘！”一语落地，满座哗然。 一个威严而悦耳的声音从前边传来，“梅花城来的人？姑娘，你抬起头来。” 我抬头循声望去，在大厅的主位上，是一位端庄秀美的夫人，和义父房中的美人图样貌八分相似，看来这就是皇甫皓月口中的皇甫夫人，城主夫人的妹妹，如今皇甫世家真正主事的人。 当她看见我的脸色，随即说道，“姑娘，你怎么这般摸样？.....皓月，你在哪里遇见鱼姑娘的？” 皇甫皓月急忙道，“母亲，鱼姑娘是顺落日河来的，坠落在了寒潭里，恰好孩儿看见，就将她救了起来.......” 身后不由也传来吃惊的叹息声，我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惊奇道，“落日河？她命可真大啊！”随即一个少年笑道，“紫佩，你没听说过吗？听说梅花城的人是有法术的.......” 那皇甫夫人闻言顿时拍案而起，威严喝道，“皓锦闭嘴，你小孩子懂什么！....鱼姑娘，你辛苦了，敢问此来可是为梅花城围城之祸？”既然已经被一语道破，我随即跪倒在地，高高举起了尚鱼剑，“皇甫夫人，我此来正是为了这件事，还请皇甫世家施以援手，以挽救梅花城的毁城之祸！这是义父亲手交付我的信物，请夫人过目！”皇甫皓月随即拿着尚鱼剑交到了皇甫夫人的手里，皇甫夫人拿剑仔细查看一下，点点头口中道，“是梅花城的东西”，却随即又面露难色，“鱼姑娘，你不畏生死千里求援，我十分敬佩，不瞒你说，我们已经耳闻此事，正在这里商议.......” 原来如此，那这里坐着的，都是皇甫世家举足轻重的人了，如皇甫皓月所说，该是他的叔叔和堂兄妹了.... 我正在揣度，身后那叫皓城的年轻人，已经悠悠开口了，“要我说，还商议什么？这丫头不顾生死敢顺着急流而来，情势已经万分危急了，这次梅花城在劫难逃，我们何必趟这趟浑水？”一句话，似乎立即得到赞成。 什么？难道说皇甫世家的人大部分，都是不同意施以援手的？再说，长辈还没说话，这个皇甫皓城就先开口了，真是目无尊长，看来皇甫世家如今的情况，非常不简单......我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皇甫夫人也愠怒道，“话不能这样说，当年云城主是对皇甫世家有恩的，我们岂能见死不救？！鱼姑娘，此时情形怎样了？” 看眼下的状况，说话的分寸必须拿捏好，稍一差池便会适得其反，于是开口道，“此时梅花城已经陷落，义父和少主们大部分人马退守城北雪山等待救援，各路江湖人马也元气大伤，正在集结准备进山.....” 在这里，我说出了情势危急，却隐瞒了梅花城的伤亡。 皇甫夫人紧锁眉头，说道，“既然如此，皓月，你吩咐下去，我们......”一边一直沉默的紫衣中年人站了起来，朗声道，“嫂嫂，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吧！想我们皇甫世家，已久不理江湖上的是非，与各派相安无事，如今出兵援救梅花城，不是昭告天下与各派为敌，将自己送到风口浪尖上？还请嫂嫂三思！！再说，我明年皇甫世家，说白了，是生意人，还是不要多管江湖事的好！” 一番话掷地有声，皇甫夫人沉默了，我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皇甫世家肯定不能因梅花城的事而破釜沉舟、不计后果，看来情势十分不利，这次求援难道要无功而返？ 此时，皇甫皓月却开口道，“二叔，话虽如此，可是您想过没有，自百年前，名震江湖的东海赤氏、荒城云氏、小桃源邢氏、还有我们皇甫家，如今只剩下梅花城和我们，所谓唇亡齿寒，江湖中谁不知道我们和梅花城的干系？不救梅花城，我们就真能相安无事吗？” 皇甫皓月看了我一眼，我会意地接口道，“各位，恕我冒昧说句话，梅花城一旦覆灭，那便会有大变故，江湖各派气焰正高，杀心难收，目光怎么能不聚集到富甲一方、兵强马壮的皇甫世家上呢？” 那中年人不由冷声地道，“怪了，这是谁在说话？我们皇甫世家在商谈家事，鱼姑娘一个外人，不好插嘴吧？” 我不假思索地说道，“不错，我是外人，我只是作为一个晚辈的身份提醒您一句，刚才皇甫公子说的很对，唇亡则齿寒，梅花城若是被毁，株连难以避免，到时自会有人追究我曾经来过这里求救，皇甫世家，自然是难逃与梅花城勾结的罪名，恐怕各派借势挥戈西来兴师问罪，到时候您真的有把握皇甫世家能挡住这一击？恐怕到时候，你们连求救，都不知道该去找谁了......”那人脸色转青，忽然一道劲风，探手出袖捏住我的脖子，皇甫夫人高喝，“二弟！”想上前但是被那中年人挥手挡开，皇甫皓月神色一动，一直冷眼旁观的皇甫皓城却忽地闪身过来，手中多了一把精致的匕首，直接架在了皇甫皓月的颈上，满屋子人站了起来，同室操戈，一触即发！ 捏住我脖子的，正是皇甫世家的二爷皇甫轼，此时瞪着我冷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现在就宰了你，免得日后在江湖上留下把柄！”皇甫夫人断喝，“皇甫轼你敢！这皇甫世家还没轮到你行使生杀大权！”我心中一丝慌乱，但是觉得脖子上的力道不是很重，可见他分明是很犹豫的，原因很简单，对梅花城的忌惮！我不能乱，如今局势虽然不利，但是不无转机....... 于是我淡然笑道，“前辈，你要杀我？！您真的打算做一个背信弃义，将来被天下正义之士唾骂的小人？！义父只让我来此处，自然是信得过皇甫家的正直守信，我相信您也不是那样卑鄙的人吧？！”一句话，脖子上的力道又轻了，我继续道，“何况梅花城，也不是那么容易倾覆的，诸多高手拼死厮杀，自然会有突围幸存的人，若血战复仇，必定血雨腥风、天下大乱，您应该记得当年赤溟儿之祸，那时哪门哪派没有牵扯进去？若此次再杀戮四起，皇甫世家真的能在纷乱中独善其身？您此时杀我无异于碾死一只蝼蚁，但我死在这里，日后真的就没人来过问？您怕武林各派，就不怕梅花城？” 我的这句话，让我脖子上的手彻底拿开了。没错，他也是聪明人，如今我既然来了凤凰域，皇甫世家就已卷进这件事里面，我的生死是小，但是皇甫世家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了。 皇甫夫人见状，威严命令那皇甫皓城，“你还不把你的刀收起来，敢如此对你大哥，是不是皇甫家没王法了？你也不把我这个尊主放在眼里？！”　皇甫皓城忙收起匕首道，仰脸辩解道，“我是怕大哥，会为了这姑娘出手伤了我爹！” 皇甫皓月冷笑，“如果我真的要动手，还能容你到近前吗？”皇甫浩皓城悻悻退下，皇甫夫人朗声道，“如今大家也看到了，梅花城危难，迫在眉睫，我心意已决，是必须要去解救梅花城的，且不论云城主曾与我们皇甫家的恩义，就是如今为了皇甫世家的自身安危，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我明白你们的心思，不去，我绝不勉强！皓月、皓锦，你们兄弟俩马上吩咐下去，集结如今在山谷里梅家庄的全部人马，我们马上出发，我梅念雪，不动用皇甫世家里的一兵一卒！！” “是！”皇甫皓月和那叫皓锦的年轻人应声下去了。 这阵势顿时让屋里的人鸦雀无声，但是那皇甫轼还是道，“若是此去将祸事引到皇甫世家，嫂嫂如何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萧墙暗潮 我知此时夫人的为难之处，急忙抢着道，“我在此立下生死状，项上人头寄存此处，若真如您所说，我鱼玄裳任杀任剐，绝不多言！”皇甫皓城嘲弄地道，“你的命，我们要来何用？” 我顿时明白，这矛头还是指向皇甫夫人的，她微微一笑，回身走到一边，从墙上取下一把宝剑，伸手解开珠环放下长发，一头青丝如瀑布泻下，竟然垂到足跟处，她一手揽青丝，猛然挥剑斩去，一把青丝断落大半，纷然落在手上，她将剑和头发放在桌案上，声音沉痛地道，“这是我夫君皇甫轩的宝剑......我曾向他发过誓，我梅念雪不死，此生绝不剪断头发！如今发如人头，放在此处，若因此事让皇甫世家速祸，我自然会在皇甫家列祖列宗灵前，自杀谢罪！” “夫人！”我失声喊道，已被震惊的屋里人，此时不知该说什么，皇甫轼红着脸道，“嫂嫂何必如此？！”屋外却传来一个妖娆女声，“嫂嫂不用这样，只要到时候，将掌管皇甫世家的凤凰玉牌交出来就行了！”说完，走进来一位红衣女子，也是四十开外了，容貌光艳，气势非凡，身后跟着的，正是在门口遇见的那个红衣少女...... 皇甫夫人一见，冷笑道，“小妹，你放心，到时候，我自会交权，但就是交出玉牌，也不会到你的手上！”说完拉着我的手，一路要出大厅，那女子在身后娇声笑道，“那妹妹恭祝嫂嫂一路顺风，凯旋而归......” 我感觉到了皇甫夫人的孤立，虽然在皇甫世家是尊主，可是这些人，个个虎视眈眈，此次无疑是力排众议与众人翻脸，此一战，必须胜不能败，否则，她们母子，不光是地位丢失，恐怕性命，也会捏在别人手上。 “丫头，不要想别的了，我们得出发了！”皇甫夫人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忽然提醒我。 “我们这是去哪里？”我奇怪我们不是向外走，却是在沿着一条石径向高处而行。 “雪石山，凤凰渡！” ...... 我一路跟着皇甫夫人，沿途上山，身后是几个她得贴身近侍，山越高越冷，渐渐现出薄雪，身后有人递上华丽柔软的披风，皇甫夫人自行披好，让也我披上，顿时觉得浑身温暖.... 二更时分，我们一行人来到雪石顶峰的东侧，我看见这里十分开阔，是一个不小的渡口，应该还人把守，摇晃晃灯笼闪烁，停靠着数十条大船，皇甫夫人登上渡口，立即有人来行礼，“拜见尊主！” “待会儿我要用船，你马上去准备。”皇甫夫人命令那个人。 “这个......”那人却是现出了为难的神色，吞吐着说，“尊主，用船得有二爷的玉牌.....” “啪”一声，皇甫夫人扬手就是一个耳光！ “混账！难道我说的话还不算吗？皇甫世家到底是谁做主？！”那人被打得险些栽倒，看着皇甫夫人的脸色，急忙称是，跑去准备了。 正在此时，人头攒动，皇甫皓月和皇甫皓锦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到了，这些人少说有七、八百人，全副武装、飒爽精干，皇甫夫人说不用皇甫世家的兵马，这些人该是梅家庄的，原来梅家庄的势力也不容小觑的！ “母亲，人都到了，您训话吧！”皇甫皓月退到了一边。 皇甫夫人上前一步，朗声道，“各位兄弟，我梅念雪虽然嫁入皇甫家，但是终究是梅家的女儿！梅花城对我们梅家的恩义，我没齿不忘！如今我姐姐虽已经不在人世，但是她还在天上看着我，梅花城有难，梅家能坐视不理吗？！” “不能！”声音如此整齐响亮，慷慨激昂，让雪石山为之震颤！ “好！如今我以梅家二小姐的身份，带着大家去解梅花城之危，你们可愿意？” “誓死效忠二小姐！拼死解救梅花城！” 我听着这震天的呐喊，忽然想落泪，终于知道义父为城主夫人倾倒的原因，梅家的女儿，是如此的巾帼英雄！梅家的人，是如此的肝胆相照、忠义两全！让我明白了何为义薄云天！可能义父让我来此地，相信的本就不是皇甫世家，而是梅家庄...... 忽然一阵喧哗，身后人影攒动，又来了一拨人马，也不下三、四百人，持刀佩剑，不知来头。 到近前，我认出，是在大厅坐着的另外一个，一直没开口，冷眼旁观的黄衣中年人，就是坐在皇甫轼身边的那个人。他旁边是两个少女，同样也出现在大厅过..... “三弟？！”皇甫夫人奇怪地问道，“你来做什么？是来阻拦我的？” 原来，这人是皇甫世家的三爷...... 那人不像皇甫轼那样一脸暴虐，笑呵呵的，可是看得出心机很重，此时作揖道，“嫂嫂，不要误会，我是来助嫂嫂一臂之力的！” 皇甫夫人一挥手，“不必！我说过，我不会动用皇甫世家的一兵一卒！” 那三爷继续呵呵笑道，“嫂嫂，何必呢？一家人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让鱼姑娘看笑话了不是.......梅花城有难，皇甫世家责无旁贷，我们理应出人马相助，二哥想不通，我可不会那么糊涂......小弟愿听命于嫂嫂！” “哦？”皇甫夫人冷笑道，“如此说来，三弟倒是明理的人，那事不宜迟，上船吧！请！”说完一样手，那三爷上船去了，梅家庄和皇甫世家的人陆续登船，我却觉得有些不安，不由看了一眼皇甫夫人，她也看穿我的心思，低声在我耳边道，“在想什么？” “这个三爷，我觉得很奇怪......似乎敌友难辨。” “你说的很对，他说是相助，实则监视！此行他必然会向风而动......若见梅花城能脱困，他出人马相助了，自然也不会得罪梅花城，若是见梅花城难逃一劫，这三、四百人会立刻与各派联合反戈而击，成为我们的敌人，从而摆脱了与梅花城勾结的干系......” 我的心不由突地一跳！“这太可怕了！” “可怕的不止在这里，”皇甫夫人微微一笑，望着远处的星空，“他也可以趁此机会直接夺权，抢在他二哥前面，杀掉我夺得凤凰牌从此掌管皇甫世家！他比老二聪明，真的很会利用时机......” 不好，如此说来，我真的将夫人拉下水了，这一次，真的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卷入血雨腥风的不光是梅花城，还有整个凤凰域！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心怀忐忑，我跟着皇甫夫人登上了大船。数十条大船，上千的人马，我似乎看见了梅花的希望，但是这队人马里，却是有人居心叵测，我带回去的究竟是希望，还是威胁？ 船下水时，我恨不得插上翅膀就能到梅花城，皇甫夫人夫人看穿我的心思，淡淡说道，“丫头，不要心急，明天午时前我们必然能到。” 船离开了岸边，进入天水之间，凤凰渡渐渐远去，那灯光消失在一片夜色中，月残星落，天地一片苍茫。我看着河流一路向东北而去，水流也是很急的，只是，这条河从何而来？这凤凰渡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皇甫皓月此时正好站在我身侧，我便向他询问，皇甫皓月道，“这条河名叫倒流河，发源在雪石山中，你也看到了，雪石山的地形复杂，若是玉石生意走动不是很方便，走水路便快捷很多，我祖父皇甫俊良便动用人力改了水道，这条河实际上是皇甫世家的运输水道。只是自这里向东，不出百里就会分流，分三条河道，我们会走北路……一会儿还会走暗河……” 果然，走出不足百里，河水分流，这只浩浩荡荡的船队便进了最北一路河道。眼看崇山峻岭扑面而来，皇甫夫人命人点起火把，不一刻，船便进了山洞，我看见这通路宽阔，洞壁光洁，可以容三条船并行，看来，皇甫家修通这条水路的工程庞大，这条北路难道直通梅花城？ 我们出了那隧道，不远又是一个山洞，这条河，仿佛穿行于群山之中，因为水流湍急，河道蜿蜒，夜里行舟显得有些危险，不过看得出驾船的都是好手，船很稳，而我愈发思绪纷飞......我的心，已经回到了梅花城。 “当年，姐姐出嫁走的就是这条水路，那天，沿途的花开得茂盛，一路香风。” 皇甫夫人忽然神往地说，望着渐渐散去的夜色，还有流淌不息的河水。似乎又看到当年的情景。 我却忽然感觉到了那条受伤的手臂，疼的让我皱眉，“这有一粒止痛活血的丹药，鬼医给我的，你吃了吧！”有人在我身后说道。是皇甫皓月，那一刻，我的心动了一下，报以他微微一笑。但此时我心里想起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人，像满天的彩霞，那样绚丽，那样灿烂...... 赤天羽，你如今又身在何处呢？是还等在荒原上，还是已经已经回了不是客栈？想到临别时，他的眼神，我心中隐隐觉出一丝不安……不管怎样，梅花城，我回来了！义父，等我，裳儿回来了！ 点绛唇-行舟 弹剑而歌，云裳吟雪情谁替？簪花并蒂，何处寻红意？ 笑语盈然，谁解伊人睇，月不寄，水悠风戏，舟载梅花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血债血偿！ 朝阳高高升起，我隐隐看到了荒原上的雾气…… 正午前后，我们靠岸的地方，竟然是大雪山的南麓，那倒流河到这里转道，一路在老河道内潺潺东去，渐渐融入东面沼泽，一路直入龙牙山，或许也就是龙牙河的水源，原来这条河该是梅花城中曾经的饮水河流，我一开始一直以为老河道发源于大雪山，竟然是来自数千里之外的皇甫世家。只是我忽然多想了一步：皇甫世家当年，为何大费周章地打通这条河？难道只是为了为梅花城供给水源？ 我告诉夫人，在落日河那里，还有人在等我，夫人命令那皇甫皓锦带一百人去接应虫不知他们，而我们这些人除了留下二百人留下看管船只，余下的人拿好兵刃全部进雪山…… 在山谷谷口，我远远看见一人立在那里等候，起初以为是梅花城的人，我想与他打招呼，皇甫皓月拉住我，在我身边道，“小心，怕是敌人。”我点点头，再看时，却见那人催马远去，并不理会我们，眨眼消失在雪谷的入口，看来是敌非友。 进山的路上，血迹在雪地上如此刺目！我们看见尸身遍地，大半被雪掩埋，分不出面貌，随着风雪加大，满耳风声让我听不见周围的人声，我的心悬起来，为什么没有打杀声，难道……我不愿去想，但是很快我便听见有惨叫声，连绵不绝传过来，渐渐清晰，我们飞快越过一个雪坡，俯视下面是一片开阔的谷地，眼前的情景让我几乎晕倒下去： 是江湖上各个所谓的武林正派，正在杀人，但这不是打斗，而是纯粹的屠杀！ 地上布满尸体，血染红了雪，那么残忍地红！此时一排好几十个人，反绑双手跪在雪地上，有十多个剑法高手在那花样翻新的砍着这些人的头，当我看见一个人一招快剑砍下五个人的头，惨呼成片、鲜血飞溅地上时的情景，我几乎失控，手中的尚鱼剑也开始颤抖不止。 “下面的敌人不过百人，可被杀的人好像不下千人，梅花城的人如此不堪一击么？”不知是谁说的这话，我的怒火顿时高涨，怒目圆瞪地道，“难道你没看见，这些人都是没有武功的平民么？！如此虐杀梅花城的平民。今天，我要他们血债血偿，一个不留！”我咬紧牙关，已飞身而起，径自冲向下面。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毫无怜悯之心，当我把剑架在一个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少年脖子上，他眼中的恐惧和祈求，足以让从前的我放下屠刀，但是我几乎想也没想，怒吼一声，刀过，头落，血满天！ 身后梅家庄和皇甫世家的人，在我身后冲了出去，事出突然，这些还沉浸在屠杀乐趣里的人，根本想不到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人马，措手不及之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人斩杀殆尽，还有三、四十受伤倒地哀叫不已，虫不知从旁边走过来问我，“十姐，怎么办？” “还用问我么？杀！一个不留！”我几乎是咬着牙说的，随即虫不知就去执行了，他一个人动的手，我想他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吧，一时间，血腥味四溢弥漫雪谷。 我救下的人只有不足二百人，八百多平民，没有武功，手无寸铁，被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当成乐子屠杀，我心中悲愤难当！但是.....他们怎么会落到这些人手里？以义父的脾气，他宁可死也不会丢下城中的百姓。我慌忙问其中一个惊魂未定的人，他似乎惊吓过度，半天才认出我，随即便嚎啕大哭，“十小姐，您可来了！我们就说，您不是奸细，您.......”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落到这些人手里的？”不知不觉，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被寒风吹冻在脸上，脸上火一样灼烧。 “我们原是跟着六少爷撤退的!后来........六少爷的人被围了，让我们快跑，我们就一路跑，追上了五少爷.....他说会带我们走，但是后来到岔路口，就让我们和他分开走，说为我们好，结果我们刚走不远，就......就被人围困了，我们很害怕，他们说只要我们不反抗就不杀我们，结果.....结果.......” 水犹寒！！以他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这条路有伏兵，他是弃卒保车，如此阴毒绝情的办法，他怎么想得出！从心底升起的悲凉将我淹没，义父说，梅花城兄弟姐妹不得相残，但是水犹寒，你做出这样的事，我不会放过你！ “丫头！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我将人马分开，分头找城主他们。”夫人的话点醒了我，这样实在太盲目，但是分散后力量会薄弱，如果遇上强敌这又怎么办？ 皇甫夫人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呵呵一笑道，“丫头你放心，我们的人个个勇猛善战，虽比不上你们梅花城的高手，对付那些人也可以一当十，再说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我们来了多少人，我们只要突袭打乱他们的阵脚，和梅花城两面夹击，就稳操胜券！” 我点点头：“全仰仗夫人了！” 雪山深处，触目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寒意刺骨，让人觉得自己一点点被冷风抽干，许久不见有人影，我几乎怀疑是不是我们已太晚了，梅花城的人，没有被杀死的是不是都已经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或者遇上大雪崩被永久埋葬，那几个时辰，我感觉如此漫长。 雪在我的脚下咯咯吱吱作响，隐隐风声送来了阵阵喊杀声，我急忙带人向那方奔去。转过一个谷口，眼前是一道狭长的雪谷，谷口，几名老者正在奋力厮杀，我看出，其中有我的师父楚鹤仙！还有几个梅花城的前辈，寥寥不过二十几个人，而面对的竟是数以百计的对手，他们似乎在把守谷口，而那里边人影攒动，应该是那些梅花城的平民。 也许血战已久，他们身上此时已经被鲜血浸满，面目狰狞，在重重包围中，已经显出很凝重的疲态。 “师父！！”我声嘶力竭地喊道。师父猛然看见我，似乎一愣，还没等他开口，我大喊一声，“杀！——”紧接着拔剑出鞘冲进了战圈，全力围堵的人马，没有想到后面突然有人杀出，顿时措手不及。 人在愤怒的时候是不是会变成魔鬼？我的飘云剑法此时变得凌厉十足，身后的人也个个善战，在一片惨叫声中，这些惊弓之鸟很快被杀散，我快步上去一把扶住师父，他的脸色在鲜血的映衬下，竟然如此惨败！ 其余很多个前辈也体力不支倒在地上，虫儿急忙上前照看，而我紧紧地扶着师父摇摇欲坠的身子。 “师父！”我的眼泪落了下来，火辣辣灼着我的脸，“我来晚了.....” “不晚，鱼儿啊......不枉你我师徒一场，你果然，果然来了.......看来你带了皇甫世家的人来，好好，好啊，梅花城，有救了.......”我感到师父的手在一点点变冷，低头一看，竟然有血在一滴滴落在地上，我急忙抬头查看，是师父的胸口处血在不断流下来，他原来早已经受了致命伤，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支持到现在，如今...... “师父，您....”一念未终，师父含笑合上眼睛，沉重地仰倒了下去，我几乎扶不住他，瞬间他倒在了雪地上，呼吸停止，溘然长逝。 “师父！”我望着他含笑的脸惨呼出口，“师父，是我来晚了，我害了你啊，”我紧紧抱住师父放声痛哭，我记起当初，师父手拿一根枯枝教我练剑，恍如昨日，此时那个桀骜不驯，性情古怪，但对我恩重如山的师父，已经变成我怀里的一具尸身，还有六哥，还记得我们站在雪地里练功他转过头问我，“十妹，耳朵冷不冷？”那红红的鼻头，憨憨的笑容，在灯光雪影里闪动，口里吐出的白气形成一片轻雾，此时他却已经静静躺在了暖竹园的树丛里...... 分尸于乱刃之下的二哥，被钉死在树上的三姐，我的心在滴血，仰望长天，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抱着师父我放声哭着，似乎要将一生的眼泪流干，是啊，流干了，我就不会再哭了。但是流干眼泪，就不会再心痛了么？天地似乎能听见我的哭声，一阵风过雪尘四散，大雪山，默默注视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头，看见面前站着很多人望着我，是梅花城的人，我感到自己不该再流泪，尚鱼剑上的血滴在雪上，画出猩红的圆圈。我把师父放下，向他的尸身磕了三个头...... “师父，我发誓，要为你报仇，我要他们血债血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义父仙逝 天地同悲 厮杀，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被仇恨吞没的心在燃烧，人成魔，剑也成魔，在雪山里，看见敌人我便是一阵砍杀，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是乌合之众，武功多是泛泛之辈，仗着人多势众，但是见到我们这些杀气腾腾的援兵，就胆战心惊，不一会儿就四散奔逃了！ 渐渐皇甫山世家的人马也各路集结，同时会合了七哥龙玉秋，八姐凤晴岚，还有四哥木尘衣，虽然已经伤亡很大，但是看见我都是惊喜不已，劫后逢生，我觉得一切对于我是奸细的误会，也已经解开了..... 听四哥说，这次突然的劫难，始料未及，有人解了阵下了路标，让梅花城屏障瞬间形同虚设！梅花城的高手损失了六、七成，那些没有武功的平民死伤非常惨重，但是因为义父命人拼死保护平民，大部分都活下来了。只是分散逃亡，义父和大姐云千里，二哥雪弄箫，三姐花亦蓉，此时都不知去向了。 二哥，三姐，包括六哥，我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可是千里姐姐呢，她不会也？还有，怎么会瞬间被人将阵解了？难道是梅花城内有真的还有奸细，会是谁？ “四哥，这次的事，有奸细，就是冷墨阳！”我随即又说了一句，“城里还有他的内应！”就是这多出来的一句话，事后才掀起了梅花城里一次空前的大清洗，受株连的人不下上千人，这一切又是我造成的吗？无心之过，却害死那么多人，我终于还是一个罪人…… 如今，我们的人马一千五百有余，但是由于还有太多的平民需要保护，能继续行进寻找义父等人的，只能拨出不到八百人。我执意前往，皇甫夫人急道：“丫头，你看你的样子，这么虚弱，再拼杀下去，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倒下去呢！” “是啊，十姐，你先歇歇吧！我们一定能找到义父！”虫不知急急道，我忽然抬眼看一眼卫良，可以看出，他进雪山后并没有杀人，他的立场，看来还是很模糊的…… 我想对他说什么，但不知为何胸口一热，身后有人扶住了我，我一口鲜血竟然吐出来了，洒在雪地上，同时，浑身冷的如同掉进冰窟，眼前一黑，大地在我身后猛立了起来，我直直倒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眼前是一片绯红的云霞。 “我叫赤天羽......” “赤天羽......赤天羽......”我小声嘟囔着，醒来时，躺在八姐的怀里。 “八姐......”我叫了一声，却只是嘴唇动了动，根本没有发出声音。 八姐的眼圈红了，“听皇甫夫人说，你竟然几天粒米未进，浑身是伤还要冒死顺落日河而下，到雪石山搬救兵.......十妹，你受苦了.....” 我努力想笑，但是我笑不出来，已经是黄昏了，西方一大片的晚霞，如血，又像是展翅而起的凤凰，梅花城，终于没有血洒荒原，应该会浴火重生吧...... “八姐，义父他们呢？”我问道。 “义父受伤了......梅花城已经被各门派的人占了。” “没关系，我们都在.....杀回去，把梅花城夺回来......”我的眼里燃烧着火，灼的我眼眶生疼。 “......”八姐的啜泣声传来，我的心猛然一动，“怎么了？八姐？” “十妹，.....二哥，三姐，六哥，全都死了，大姐失踪凶多吉少.....义父，义父，快不行了，他老人家快不行了！十妹......”八姐失声痛哭，我的头翁的一声，什么，义父？快不行了？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梅花城的天，怕是真的要变了...... 当我看见义父时，他的身边站着四哥、五哥、七哥、八姐，九哥，十一弟，但是我没有看见冷香儿——燕苓香，冷墨阳的干女儿，她，怕是跑了吧......离义父最近的，是梦娘，她显得如此憔悴颓败，白发和雪山的颜色融为一体，泪眼望着我，眼神空洞，我知道，当初她说的义父的大限，怕是真的来了。 义父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件血迹斑驳的斗篷，神色安详。 皇甫世家和梅家庄的人也在这里，那个相时而动的三爷，如今在想什么呢？义父身上没有伤，却是脸色如灰，我知道这是内伤，而且已经无力回天。 “裳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又回梅花城来了......”他对着我笑，我想走过去，可是脚下一软瞬间跪倒在地，我伏身长拜，口中叫着“义父”，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我还能说什么，如果不是我任性执意出城，怎么会有今日之祸？！鱼玄裳，你万死难辞其咎！！但我还是记得二哥的托付，将满是泥泞和血迹的，二哥的斩雪剑举起来对义父道，“义父，这是二哥托我交给您的，二哥说……他为梅花城，尽忠了。” 义父听完这话，默然半晌，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伴着一声长叹流下，断续着说道，“弄箫，死得壮烈……” 随后，义父望着我们几个人，吃力但是威严地说道，“梅花城遭此大难，多亏皇甫世家和梅家庄的鼎力相助，梅花城不灭，世代不能忘此次大恩，玄裳也......也是大功一件，无论是谁，不得再误会她是奸细.....梅花城伤亡惨重，老辈人死的死，伤的伤，今后，梅花城便要交给你们几个，十二少主此时已经仅有你们七个.....记住，我去后，由老四木尘衣主事，任何人，不得造次......” “义父！”我们齐刷刷地跪倒，身后，梅花城的人全部下跪在地，肃穆与哀痛让我喘不过气，我想哭，但是除了浑身发抖，却是没有一滴眼泪。 义父抬头看了一眼梦娘，“岚儿，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大哥这次，真要去了.....”“大哥！岚儿一定要救活你，为了我家小姐.....”梦娘的眼泪顺脸颊流下，竟然是红色的，血泪！我闪电般记起，若漪无意说过的一件事，东海赤水家族的人眼泪就是红色的……原来，梦娘是东海赤水家族的人，她本来是姓赤的？！ 那边，义父深深对梦娘摇摇头，回头看一眼我们这些人，多少的不舍，多少的遗憾，又有多少不能再当众说出的话，他闭上眼休息片刻，终于露出从容和坦然，他目光停在皇甫夫人的脸上，微笑着对着满是泪痕的她点点头，随即将明亮的眼睛望向遥远的西方雪峰，那里云霞涌动，醉人的红，也是让人心碎的红，如同流水，如同烟雾，遥不可及，却又是恍如会扑面而来，与碧空白雪纠缠一起，如梦如幻。义父似乎看见什么，露出了悠然洒脱的笑容，“小......雪........”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两个字，笑容还在嘴角，眼睛里充满了神采，但是梦娘的哭声已经扬开，红的泪，白的雪，满天彩霞，为他送行。义父终于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我知道，义父，已经走了....... “若可以选择，当年，我不会做城主，带问雪浪迹天涯，也许此刻，她还在我身边吧.....”他当初的话还在耳畔，义父，如今，你终于可以和爱人永世相守，再不分离了...... 哭声动天，响彻雪山，上万梅花城的城民悲痛欲绝。 一代英雄梅花城的城主云逍遥，去了，留下了他本来放心不下的梅花城。 我们几个无声跪拜，寒风呜咽，雪山凝立，云霞笼罩的天地，瞬间一片苍茫。 义父留下的，就只是房中那些画，纵使城破危难之时，他也没有把它们丢下。其中还有一幅巨型的梅花图，这幅梅花图如此精致，但是我看出了那里面的玄机： 梅花横枝水中，月圆中天，轻云缭绕，雪影深深，花靥淡然，枝干上系着纱衣，纱衣上龙翔凤飞，鹿鸣青山，鱼游沧海，虫化蝶飞，燕剪春水。这分明是我们十二个人的象征，原来义父如此用心，把我们用心地画到一起，目的是让我们兄弟姐妹一心，共同保卫这江湖的净土——梅花城。 我的心却是沉重的，此时，梅花城还是落在别人的手里，即将面临的还是一场血战，还有一种深深的担忧，那就是若漪说过的：“这几个少主子里，谁不想当梅花城主啊？”我想起被丢在后面战死在城中的六哥，我想起二哥、三姐的惨烈，我想起五哥水犹寒将数上千平民作为引开追兵的诱饵，我想到师父和几个前辈苦战力竭身亡，而五哥、九哥领着自己的人马竟然一直没有露面，此时他们还兵未血刃，看他们深不可测的脸，我苦笑，外忧未除，我已经感到梅花城里已经暗潮涌动，一场生死内斗迟早在所难免...... 梅花图在我的手里，随风飘舞，纯白的雪，如火的梅花，明媚的画面，在这个血色黄昏，显出别样的惨烈和悲壮......梅花如雪，梅花如血，梅花为谁落泪，为谁盛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定计夺城！ 我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我的心碎了，我跪下来，跪拜苍天，我希望义父的英灵真的能在天上得到安宁，希望在天上真的也有一座梅花城，只属于他，属于他的小雪，属于他们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梅花行 少年痴狂自风流，陌上花开佳人愁。却问佳人愁何在，花开日短终逢秋。若得花开无尽日，此恨烟消随水流。我笑卿卿心如水，落花时节看花飞，花飞自有好去处，春去隔年如期归。佳人嗔我太不羁，闲云山中野鹤啼。燕去燕来非故人，今朝花落逝无痕。明朝你再陌上往，我已嫁得如意郎，霞披凤冠拜华堂，且看哪个泪成行？ 恍然仗剑笑张狂，笑你如花女红妆，我自江湖逍遥去，哪个做你如意郎？！愁得青丝成白发，变成梅庄恨嫁娘。佳人举手打我来，我抓玉腕揣入怀，天地不变我心在，情花万朵梦中开，青丝织成鸳鸯裳，明朝迎你做新娘。梅花飘成香雪海，红云飞满凝玉腮，明月似解佳人意，水光云影共徘徊。 梅花城里恩爱殊，为卿封刀出江湖，城阙无尘江湖远，书剑琴棋初雪寒。同生同死两心结，梅雪松风花双蝶。谁若先行黄泉路，此身莫过忘川渡。生时双飞死双宿，此情不改两不负。梅花城里鸳鸯冢，奈何桥头共登途，人间难尽相思意，酆都城里再结庐。 你为陌头簪花客，我作风流少年行，逍遥来去为卿痴，此心长恨重逢迟。生死一场大梦醒，且托青鸟报卿知，我骑白马路遥远，雾色苍茫白衣湿，望卿备好梅花酒，等我共饮良宵时。卿若梅花我为风，风吹梅花舞千影，冰魂玉骨永相伴，生死难隔梅花情。 “江湖的规矩，是永远没有胜利者，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九哥鹿青崖对着那梅花图，握着拳头沉重地说道。 他话语里的沉痛，我们都感同身受，因为义父的死，让我们成了红了眼的哀兵。九哥的话，激起了所有人复仇的心。我们先草草地收敛了尸体，甚至来不及安葬，因为此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复仇、夺回梅花城。 我们的梅花城，不能落到别人的手里，人马会合一处，已经有两千左右，但对于梅花城里此时的敌人，还是以寡敌众。大姐云千里，此时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已经被抓，还是已经战死？——此时去夺城，有多大胜算？ 若在平时，我们会冷静第权衡这些利弊，但当时的我们，经历屠城的惨变，丢失梅花城的耻辱，尤其是失去如此多亲人的时候，谁还能冷静呢？诸多的迫在眉睫，我们几乎没有做任何休息，当夜，便定下夺回梅花城的计划..... 五哥和九哥倒真的是毫发无伤，他们带着梅花城的精锐隐藏在雪谷深处，说是要保存实力，这让我很愤怒而悲哀。四哥此时是主事人，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此时最重要的是复仇，别的暂时只能放在一边。但是我看着五哥那得意洋洋样子和九哥那张冷峻傲然的脸，异常心寒，甚至还有一种孤独的感觉，比当年流落江湖，朝不保夕的时候还孤独.....忽然感觉很累，神思又飘忽到那个黄昏，那场大醉，那满天的云霞，那时自由任性的我，还有那个...... “玄裳！”有人叫我一声，我猛惊醒，大家都在看我，四哥面带疑惑地问我，“你在想什么？” 皇甫皓月在我身后，他缓缓开口道，“十小姐是在想该怎样杀敌夺城吧？”我不由面上一热，大战在即，我还在想儿女私情，实在是大不该，但心里还是很感谢皇甫皓月为我解围。 藏身在雪谷中的百姓，暂时交给了那些梅花城的前辈和八十壮士营青年，这也是四哥和五哥、九哥二人商议后留下的。因为此次攻城十分艰险，精干力量一举而出，只能胜不能败，所以大部分人马必须带上......也因前辈们也太累了，不能再加入夺城之战，留守此地终究安全一些。临行时，梦往生师父对我们说道，“你们此去小心，若不能成功，速速撤回雪山中来，不可冒进。到时我们再想办法。” 只是，我们这次去，没能再退回雪山中来...... 那晚，在向梅花城行进时，队伍悄无声息。残月朦胧，雪山崔嵬，纷乱的脚步落在雪上，阵阵轻响，皇甫皓月追上我与我并肩而行，沉声问我，“十小姐那时是在想一个人吧？”我不知他是怎样洞察我的心事，不由问道，“皇甫公子，何出此言？” 夜色中，他的脸真的如月一般，带着淡淡的光彩，将他与别人区分开来，语气淡然地道，“因为，我自从遇见你，还没见你的脸上露出那样淡然和幸福的神色。” 我不得不默认，因为我知道，面对这样心如明月的人，我应该坦坦荡荡。 “此人，对你很重要？是......心上人？”他的声音淡如清风。 “是很重要，因为我很早，就认识他了，他帮过我很多次......” 皇甫皓月半晌不语，低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很早就认识你了么？所以你会想他？” 我隐隐闻到血腥气，似乎已经将他的自言自语忽略，因为我的全身血液，都已经被大战将至的战栗充满，我知道，这一战关系重大，我们必须胜！ 我感觉义父和阵亡的人们，都在看着我们，于是握紧手中的尚鱼剑，火热的心，同时激烈跳动起来。皇甫皓月也没有再说话，他沉默与我并排而行，来到雪山出口时，已经快三更天了，这里离梅花城，不过二十里。我听见梅花城里，火光隐隐，那里，是否在进行庆祝？庆祝胜利？还是再次集结，准备再次进攻雪山？ 你们不用来进攻了，我们来了！ 但是前面是荒原和沼泽，平整一览无遗，我们这些人只要走上荒原，就会立刻被城里的敌人发现，怎么办？四哥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懂得阵法的人了，因为只有他们四大少主是义父的嫡传，会摆“万人敌”。 四哥略微思量片刻，便对我们说，留下五十个人，其余人向前走便是，我们知道这是四哥不想他摆阵时有人看见，于是继续向前走，没有行出百步，忽然荒原上雾气弥漫，数步之外便看不清楚了，是四哥摆好了阵，梅花城北，渐渐笼罩在一片茫茫雾气里，我们无声行走在雾中..... 当晚，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似乎正在庆祝他们的胜利，又像是在为凤凰域的援兵到来而感到担忧，吵吵闹闹的。当我们越过沼泽地，悄无声息地来到梅花城边缘时，隐身在树林之中，还看到梅花城死去的人，尸体枕籍无人收敛，远远看见众多被俘虏的人，高高悬挂起来示众，生死难辨。这无异于人间地狱，火光中，我们看到往日里熟悉的亭台楼阁、花木房舍，笼罩在死亡和绝望里，狂躁的气氛在蔓延。那些被抓的人里，有没有千里姐姐？义父死了，她是云氏最后的血脉了吧…… 我们这些人，如果贸然杀进去，是没有把握的，就算是突袭，似乎也没那么容易，因为敌人是我们的数倍，还可用城中的建筑作掩护，而且，他们有上百弓箭手……不能再有无谓的牺牲，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们借少主在一起，商议下一步的法子。我想到一件事，于是凑到四哥身边低声问，“四哥，你还记得，四爷爷在香雪海园里的地下酒窖吗？那里可都是称酿美酒。” 四哥很奇怪地问道，“记得，怎么了？” 九哥在一旁目光一动，道，“十妹的意思是，如果派几个人潜进城里，用这些酒，来灌醉各派的人？” 我点点头，他果然还是最明白的我心思。九哥身边的梦如是接口道，“我这里，有醉倒香，可让酒性挥发更强。” 四哥犹豫道，“办法是好，但若有人倒下，各派警觉，进入城里的人，岂不是凶多吉少？” 九哥目光一动道，“得有个能扰乱敌人的法子才好……” 我沉思片刻道，“乱敌？不如放一把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弟58章：乔装献酒 “十妹，你的意思，是放火烧城？！”说话的，依旧是九哥鹿青崖，不愧是兄妹，真的心有灵犀！ “并非烧城，只为了扰乱敌人。” “你这是什么办法？”七哥有些听不懂了，“自己毁城？” “我这是为了乱敌。趁乱去救那些被抓的人，否则，我们杀进城，双方开战，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只怕水火无情，一旦燃烧，不可遏止。”虫不知叹息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烈火之下，城怕难全。” “城没了，可以重新建，但是梅花城的人必须救，仇也必须报，我们只能破釜沉舟！”四哥沉声说道。 是的，仇，必须报！义父，兄弟姐妹，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不能白死！放火烧城实属无奈，但是为了减少牺牲，只能如此了...... 恩怨分明，宁折不弯，情必须还，仇必须报，这就是梅花城的风骨。 不过，放火却也不容易，潜入城里点火，极可能会被发现，而且进去的人，一个也回不来。于是我想到了卫良…… 走到卫良的身边，我对他说道，“卫良，你会帮我吗？”他静静地看着我，“你要我杀那些人？不！我不能帮他们杀你们，也不能帮你们杀人！”我走到了他身侧，拉过了青青，随即说道，“卫良，我告诉你我的计划——我要让你带着梅花城里一些女孩子乔装改扮偷偷进城，他们不知你已帮我了，所以你要说，这些女孩子是天马山庄的，然后，让她们去给各派敬酒，她们知道怎么做……” 天马山庄，昔日的铁马山庄，如今被皇甫天和宁子雄改名为天马山庄，而且因为那个神秘的三庄主是个异族女子，此次来攻城的女弟子众多…… “为什么是我？”卫良看着我，浑身发抖。 “因为你，本来就是天马山庄的人……又是个一心想诛灭梅花城为铁庄主报仇的人，他们不会怀疑你……”卫良不会拒绝的，他看见我的剑半出鞘抵在青青的腰上，便知道，他不去，我会立刻杀了青青…… 卫良，对不起，不要怪我这样狠心逼你们，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卫良屈服了，但是看得出他的目光那样屈辱。 随后，我向皇甫夫人借了三十个弓箭手……她没有拒绝，夜色里，我低低说了一声多谢，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但是有一个声音却无比冷傲地道，“行了，这也是还你们的情，以后，就恩怨两消了！” 我没有看清这个人的脸，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人会在我的未来发生那么大的作用，是朋友，是仇人？我不知道，但是在那个夺城的血战里，我认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只是江湖有一个真理：此时杀你的，不一定是你的敌人；此时帮你的，未见是你的朋友。 我握着尚鱼剑，感到剑在颤抖，是因为大战在即么？无论生死，剑不离人人不离剑，尚鱼，此时我却只能离开你，我不能带着你惹人怀疑。皇甫皓月开口道，“剑给我，进城后我还你！”我点点头，把剑交给他。 于是，我负责入城突袭乱敌，其他的人各有任务，四哥分派好任务，五哥带人见城里起了火光，便立刻进城救人，七哥八姐的任务是夺马，让各派的骑兵无用武之地，皇甫世家和梅家庄的人人多势众，大军直冲，进攻被火海惊散的各派人马，九哥则是直取各派掌门云集的中心地带，擒贼擒王，剩下的人跟着四哥等候时机发起总攻，各路人马分开。我刻意向皇甫夫人要了皇甫世家三爷身边的两个少女，她们是三爷皇甫轶的女儿紫佩、紫瑶，借口是城里年轻女子不够，其实我的用意很明显，两个女儿在我这里，他若是反戈，那他的女儿会陪葬，他也明白如今的状况，皇甫夫人毕竟是皇甫世家的主事人，他不敢公开反对，只能忍下了。我在经过皇甫三爷的身边时，故意冷冷说了一句话，“三爷，你该看到了，梅花城气数未尽，今晚事关重大。何去何从，你可要掂量好了……” 今晚的计划虽然周密，我不得不事先给他说明白，因为任何环节都不能出错，他那里如果反戈一击，一切功亏于溃……用他女儿作人质，是防患于未然，此时的我，不得不用手段，我宁可日后被人恨、被人骂，这次也要做到万无一失！ 三更。 卫良领着我们二十个多个女孩子，进入了梅花城，一路上，我们低头不语，却见城里各派的人马，比我想象的还多，如果正面冲突，结局最好也是玉石俱焚，看来，这把火必须放了，我低声对卫良说道，“带我们进了城，你就回不了头了，不要再胡思乱想。”我不能再让他保持中立，他的立场，对成败至关重要！……幸好，真的没有人怀疑我们，好几个人在和卫良打招呼，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来的这么晚，最精彩的战斗没有参加……我身边的，就是那个曾经帮我递送锦囊的梦如是。 经过那些被高高悬挂的俘虏身边时，我借着城中燃起火把的光亮，猛地发现竟然有一个是浑身是伤的若漪，天哪，若漪！此时她双手被高高挂起来，头低着，一动不动，只借着火光看出，她在微弱地呼吸。我不由脚步停下，梦如是碰了我一下，我急忙继续向前走，我不能，不能感情用事，艰难地经过若漪身边，我的好妹妹，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等我们来救你…… 卫良带着我们顺利地到了香雪海园，这里的酒窖我知道，于是，我们二十个人迅速下到酒窖里，将里面的美酒搬出来，足足三百坛陈酿美酒。 这里，曾经是我躲避仇杀的温暖港湾，那段风清月白的三年，让我度过了最美丽的时光，今夜，这里将会坠入一片火海，但是凤凰涅槃，希望我的梅花城，能浴火重生，义父，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 这里是香雪海园，我们兄弟姐妹十二个曾经欢聚的地方，还记得那夜的灯花酒影，如今，却物是人非，死的死，散的散，活着的，又各怀异心........各派的人马，还在城里四处搜索着，但是不敢进攻大雪山，分别在城中各自聚集，商谈大事。我们二十个人，每人一坛，陆续向各派送美酒，有条不紊，只说是天马山庄的庄主让送的，而卫良只需要在皇甫天那边说，是他发现的酒窖，慰劳大家就行了，我这时相信，卫良不会坏事，就算我不拿青青要挟他他也会这样做，因为他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铁马山庄为何会一日变成焦土，几百条人命何以消亡……他也要复仇！天马山庄如今女弟子众多，这倒正好让我们钻了空子…… 三百坛美酒很快被喝下二百坛，城中酒香四溢，众人在醇香的美酒里，昏昏然似乎飘忽若仙，这酒里，当然放了东西，梦如是跟随梦娘多年，就是一个用药的高手，很快，这些人东倒西歪。嘴里说着些不找边际的话，“听说啊，梅花城的妖女，后背都刺着梅花的，待会儿，找一个扒了看看。” “我倒想知道，他们的妖法是什么回事？怎么摄人心智呢？” 我心中翻腾，却强迫自己手里倒酒的动作，却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药不能下猛了，猛了喝酒的人纷纷倒下自然会引起怀疑，这些药只是加速他们的酒醉而已！我来到金鹏帮聚集的梅雨阁送酒，这是义父曾经的住处，有一个人不喝酒，正在训斥那些喝醉的人不要贪酒误事。我垂首顺眉地道，“各位英雄，这次铲平梅花城，各位都立了大功，我们庄主说了，请各位开怀畅饮，聊表我们三位庄主的心意，明日进攻大雪山，将梅花城妖人一举歼灭……”那不喝酒的是金鹏帮的副帮主叶子康。冷笑一声，“天马山庄当自己是武林盟主吗？向各派发号施令？”随即盯着低着头的我说道，“你这丫头，我怎么觉得眼熟，我在哪儿见过你？你抬起头来。” 我也猛地想起来，在我出城返乡的时候，曾经在路上与金鹏帮的人擦肩而过，他是不是认出我了？但是我随即镇定地站起来，浅笑道，“您该是在天马山庄见过我吧……我该回去复命了，请慢用......”说完转身，迎面却走来一个人，是宁子雄！他肯定认识我，若被他认出，今晚的计划全盘皆输！ 正在此时，卫良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对我喊道，“小卿，你还在这磨蹭什么？快去搬酒！”我急忙从一旁绕过，躲开了宁子雄，似乎那叶子康叫我，“不对，你等等，你站住……”我脚步不停，迅速地跑开，卫良拦住了他，和他攀谈起来，我趁机离开了梅雨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火焰照天 还有一百多坛美酒，此时城中一半人已经喝醉，也可以说是着了道……剩下的一百多坛美酒，我们迅速地搬到城中各处，泼洒在了易燃的枯树林，干草堆，堆杂物的闲屋，一片浓烈的酒香，这都是上等的陈酿啊！……这些地方都是事先定好的，在泼洒完毕后，酒香更加浓烈，我们准备在各个火点发信号，却在此时，我听见有人大声嚷嚷道，“不对，酒味儿怎么这么大？！酒坛子打碎了？！”说着几个人向我这边走来，我们二十几个人，分散在城里，这里只有我一个，如果他们发现了这里泼了这么多酒，必然会怀疑！ 我的尚鱼剑没有带过来，此时我只能是赤手空拳和他们打斗，必须是一招致命，不能让他们叫喊起来，这确实有些困难，我不由紧张起来。哪知快到近前，那些人却猛地伏身而倒，无声死去，原来背后被人放了暗器，看形状像是一朵朵桃花，什么人？但是来不及想太多，约定好的时间到了，我迅速举起了信号烟花…… 烟花当空锐响，炸开了一朵美丽的花朵，夜色中分外显眼，同时城中各处烟花飞起，霎时梅花城上空现出瑰丽的景色，各派的人在醉眼朦胧中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这里信号一出，城中多处烟火顿起，他们大概还在感慨这烟花的瑰丽之时，城外的三十个梅家庄的弓箭手以烟花亮起处为目标，搭箭上弦，箭挑火信，强弩硬弓，势如破竹，数十只火箭破空而至，引燃了那被美酒浸润过的枯树干草，却在此时，风声大作，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顿时熊熊而起，瞬间如燎原之势围绕各派，真是天助梅花城！！ 一时间，火光冲天，火舌翻卷，热浪滚滚，江湖各派措手不及，他们对这突然燃起的冲天大火不知所措，霎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群宵小之辈，如果不是因为内奸，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能成什么大事？！那些喝了酒的，自然全无斗志了。突然而起的大火，让各派的人，不知到底有多少梅花城的人反攻，一时陷入混乱。 刹那间杀声四起，梅花城的反攻开始，我浑身血液沸腾，赤手空拳开始拼杀，迎面遇上了一队人，冤家路窄，是宁子雄！“妖女，你是怎么混进来的？！”火光中面目狰狞，他果然认识我，但是此时认出我，已经太晚了！ 我没心思解释，挥掌向他劈过去，但是这些人都是手持兵刃的，我又是孤身一人，很明显要落下风，却在此时，我听见一个声音，“玄裳，接剑！！” 话音未落，尚鱼剑从天而降，我一把接住，是皇甫皓月！他从火光中冲过来，身后事皇甫世家的人马，我们对视点头，随即并肩作战，很快我们突出重围，只看见城中一片喊杀声，火光中一片混乱。 “人马都进城了？”我问他。 “进城了，你没事吧，我真的担心找不到你……”他担忧地看着我。 “这里交给你了！”我果断地道，“你指挥这些人，这些本来都是你的人，我要去做自己的事。” “你的事已经完成，你要干什么去？”他惊奇地问道。 “我看见了若漪，我要去救她！” “救人的事不是五少爷的吗？你为什么要去？一个人私自行动很危险的，各派的人不全是酒囊饭袋！！” “我不能不管她，你让我去，我必须去！”我坚定地说，猛地，皇甫皓月扯住我的衣袖，紧紧的，我一惊，举目望向他......火光里，他的目光突然显得很急切而无奈，“你一定要逞英雄么？！你一点也不珍惜你这条命吗？如果，如果那个人在，你是不是会和他一起？你会不会为他珍惜你自己？” 谁？他是在说赤天羽？.......为什么我想到赤天羽？是啊，如果他在，我会不会选择不和他分开，一起厮杀？会不会变得怕死，怕今后见不到他？为什么，皇甫皓月的话和赤天羽的如出一辙，他很珍惜我这条命吗？ 我没有回答他，躲开他的目光，默默后退，然后飞快转身，冲出香雪海园，忽然南面一声哨响，响彻夜空，紧接着西边也传来这哨声，尖锐而悠长，划破夜空，如同夜枭的怪叫，又是几声，怎么回事，谁在发信号？我可以看见双方都在交战，杀的难解难分，会是谁在发信号？难道，有另外一股势力潜伏在城外，或者，就是城里？！ 我穿过火光，奔到那些悬挂俘虏的地方，这里除了三四个已经死去的女孩，其他的都不见了，只有地上沾着血的，仿佛被磨断的绳子。大约各派的人被梅花城的突袭弄乱了阵脚，此时无暇顾及这些俘虏，她们得以自救了。我松了一口气，跳过一断残破的矮墙，这里火光更大，无奈之下，我跳进旁边一处干涸的河道，弯腰向前跑，直到听见一片厮杀之声，再次跃身上去，只见花光里，若漪她们已然挣脱了绳索，破碎的衣裳上满室血迹，正挥舞着一把断刀，与敌人厮杀。 “若漪！”我大声叫她。她回头看见我，目光登时明亮了，大声对其他人喊道，“姐妹们，别怕！十小姐她们杀回来了，我们和他们拼了！”厮杀中，我几次要靠近若漪，都被冲散了。等敌人溃散而去，却见若漪正按着一个人，用那把断刀砍着他的咽喉，一下一下，不肯停止。旁边的女孩子们神色凝重地围着，并不说话。 我上前握住她满是血红的手道，“若漪，省省力气吧，他死了。” 若漪抬头看我，蓬乱着头，干裂出血的嘴唇翕动着道，“小姐，他们说我们是妖人，大小姐身边的永凌姐姐......被他们活活烧死了！他们把她活活烧死了！小姐！！”若漪猛地扑倒我怀里，放声大哭，其他女孩也都纷纷抹泪，呜咽出声。如此残忍的事，必然惊吓了她们。 “若漪，别怕，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们了......对了，”我拉起她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大小姐？是不是，和你们一起被抓的？” 若漪摇头，其他女孩也摇头。以千里姐姐的武功，不会束手就擒。但所有人都没看见她，她到底去了哪里？相比二哥、三姐、六哥的惨死，千里姐姐的失踪，却显得十分怪异。一直以来在我眼中，她都是一个武功绝高、睿智果断的女子，梅花城北内奸外敌算计，城破如山崩，以她的性情必然要拼死厮杀的。而且以她的武功，力战几十上百人，是足以的，为何不见玄冰真气杀死的敌人尸体？......这只有一个可能，千里姐姐在城破第一时间，就丧失了自由和战斗力...... 到底会是谁，能做到这件事？ ...... 我让若漪和其他女孩相互照应着，先找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下。若漪坚持要和我一起去杀敌，我知道她已然受了重伤和惊吓，不能再战，坚持让她先寻找地方躲避，等敌人退走再说。 我脚步蹒跚地向外跑，遇见敌人便是一阵厮杀，被药酒迷得手脚发软、又被大火弄得焦头烂额的各派人马，此时战斗力大大削弱，和我们这支人马正好战成了平手，到处火光和厮杀声，野火燎原，恍如白昼，烈火燎原照天烧，梅花城落入火海中，夜色清冷，火光炙人，幽暗的蓝，明艳的红，搅动着天地。 我没跑两步，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惨叫：“蛇！蛇！毒蛇！”回头时，我发现地上多出许多血红色的小蛇，这些蛇竟然不怕火，在地上攀爬，逶迤向前，我亲眼看见一个人惨叫着跑着，很多小蛇咬住手，晃晃荡荡地倒地，转瞬，地上的蛇快速围过去，我竟然听见嘶嘶的吮吸声，这些蛇竟然在吸血？！ 这蛇从哪里来的？肯定不是这些攻城的江湖门派带来的，从他们阵脚大乱、溃不成军就能知道，这些蛇已经布满了城中，不光袭击梅花城的人，也袭击各派的人..... 同时那此起彼伏的哨声如此诡异而杀气腾腾，难道，真的有在后的黄雀？我惊觉到：今夜有以逸待劳、坐收渔利的第三方，这一切的一切，难道是一个诡异的阴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身后的黄雀 熊熊火光里，人影幢幢，地上的毒蛇四下乱窜，我的尚鱼剑斩杀的不在少数，各派厮杀已经演变成了人蛇大战！我一边躲避着地上的蛇，一边向前冲，不辨东西的我跌跌撞撞地撞上一个人，是四哥木尘衣，他的慌乱让我心里更加没底了。 “四哥！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多的蛇？谁在吹哨子？”我一连串地问他。 “看这邪门的哨声，肯定是小桃源！他们坐山观虎斗，看我们斗得两败俱伤......想一箭双雕！” “小桃源？”我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地方.....对了，当年，在来梅花城的路上，拦住千里姐姐车马的那两个人，薛九、柳媚儿.....血莲谷的.......似乎就是听命于小桃源的。 我顿时心下一惊！好像有些明白了，他们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是等今天了吧！他们这样不仅可灭了梅花城，还可以将江湖门派的精锐一举消灭.......还有，凤凰域的皇甫世家、梅家庄，也被搅了进来，今夜也难以全身而退，这是一箭三雕！......难道，一切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回想一步一步，阴谋，是从我离开铁马山庄开始，还是六年前小山镇的血斗开始？抑或是当年我家被灭门那个夜晚开始？似乎都是他们在幕后推波助澜.......而所有人都只是任其摆布的棋子而已，我，就是其中一颗！我脑子里乱成一团，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看见火光中的惨事还在继续，人们被那些训练有素的吸血蛇围攻得没有退路，一边厮杀一边砍杀着顺着脚不断爬到身上的蛇，那蛇闻到血肉便咬，我眼睁睁看着很多人无论怎样拉扯，就是用剑将它们斩成两段，也不会松口，直到将人吸得倒下……人们狂叫着，很多人浑身爬满蛇而冲进了火里，拼命滚动挣扎，红色的火光、血红的蛇，让人胆寒而作呕！我想到了刚才那些暗器-——桃花！对啊，他们不是在帮我，他们是假借我的手放火，然后趁火打劫，我又莫名地成了帮凶！ “快撤，快撤！”四哥命令着梅花城的人向外退，但是七哥从后面慌乱跑过来，他对着四哥高喊，“四哥！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小桃源把梅花城围了，我们撤不出去了！” 四哥听后不由呆了，“难道今夜就是梅花城的末日？！” 此时，我们的人马已经汇集，和各派的拼杀加上被蛇袭击，损失惨重，江湖各派损失更加严重，但是仍然拉出和我们拼命的姿态，呐喊着冲过来！恰在此时，忽然空中又传来清越的箫声，清晰如在耳边这箫声明显含着深厚的内力，听得人头痛不已、气血乱窜，纷纷捂住了耳朵！ 四哥仗剑而立，不由对着那些还在向我们进攻的各派人士高喝，“你们不要再打了！没有听见小桃源的人在坐收渔利吗？我们这样下去，只能是同归于尽，你们中计了！”那些人愣了一下，杀红眼的他们哪里管得了这些，“你们这些妖人不用多言，小桃源要灭的是梅花城，我们也与你们势不两立，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受死吧！” “愚不可及！”四哥愤怒地道，“杀！杀出一条血路，我们冲出城去！”我们各挥兵刃拼杀突围，一时间又是一场混战，刀光剑影中，我们再次被冲散。这真的是生死之战，我满眼都是火光，满耳是那诡异的箫声，踩着地上的人血、蛇血，一路向前冲杀，渐渐，一切变得模糊，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沉重而断续，眼前全是蛇，严严实实挡住了道路，完了，我出不去了……脚下发软我几乎倒下去，于是强打精神告诉自己，我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头脑灵光一线，不对！蛇没有我看见的那么多，很多蛇只是因为听到箫声儿幻化出的幻觉而已，我用力摇头，果然，蛇没有我刚才看见的多了，可是忽然一个冰凉的东西窜到我的手上，是蛇，我吓得急忙用力去甩，那蛇已经缠上我的手腕，迎面已经冲过来好几个敌人，遭了！正在这时，忽然那蛇被一点亮光打到了地上，我仔细一看，又是那个桃花型的暗器，瞬间能致命！桃花，小桃源？！ 正在此时，迎面那几个人也已经倒下，不光是那几个人，很多人都在陆续倒下，好毒的暗器!恍然我看见一个人影在我面前一晃而过，好轻功，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身形样貌！然而那暗器在夜色中簌簌乱飞，沾到的人纷纷倒下，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在蔓延，我挥剑打落几点暗器，拼命向前跑，想追上刚才那道黑影，到底是什么敌人，为什么藏头露尾，为什么不敢出来正面交锋？！ 尸体满地，今晚死的人成百上千，我分不清方向地乱冲，转到了义父的住处梅雨阁，前面却有一队人马在厮杀，一个身影我认识，是鹿青崖！他身后的那些梅花城精锐正和一群黑衣人交战，黑衣人用的是清一色凌厉而杀气腾腾的双刀，而且是长柄雪刃的弯刀，这种兵器诡异而嗜血，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但是明显是梅花城的人落了下风！和鹿青崖打斗的，是一个披着宽肩玄色披风，长发披散、戴着狰狞可怖鬼面具，难以分清男女的人，用的是一条金色的鞭子，此时已经缠住了易鹿剑，二人双脚站稳在暗自较力，这些人是小桃源的人吗？ 我本打算趁二人相持不下，出手帮九哥，忽然那人探手疾速从鹿青崖的怀里抢过去一件什么东西，鹿青崖挥手抓住，顿时撕扯起来，火光中我发现那是一张鹿皮，猝然撕扯中，那鬼面人无意扭头，似乎是看见了我，转头竟对着鹿青崖说了一句话，不知是恐吓还是什么，那鹿青崖竟然一下子松手，那人抢走了鹿皮，竟然一拉披风，嗖的一声飞起身来，越过火光消失在夜色里，那些持双刀的黑衣人也跟着快速撤退了…… 他们就为了那张鹿皮来的？看见我就跑，肯定不是惧怕我，我只有一个人根本不足为惧，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和鹿青崖之间，有些事我不能知道！ 鹿青崖，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快步上前，鹿青崖回头看我，神色漠然。我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人对你说什么？”鹿青崖刚从大战中缓过神来，却是镇定地说道，“他说，千里姐姐，在他们手里。” “哦？真的？”他这话让我很意外，但是半信半疑，“他从你这拿的是什么东西？”鹿青崖似乎没打算解释，正在这时，四哥木尘衣带人冲过来，那边还有喊杀声，看来有人断后堵住了追兵，四哥气喘吁吁地对着鹿青崖问道，“前面有路吗？”鹿青崖顺势扭过头对着四哥摇摇头，“没有，我从那边过来，小桃源的人把路堵了，所有的出口都出不去，他们在等我们和各派斗的两败俱伤……” “那可怎么办？”五哥此时显出了焦虑，甚至透着绝望，原来也是沉不住气的人。 鹿青崖沉思片刻道，“这样和各派硬拼是正中了小桃源的下怀，为今之计，只能是躲避。”四哥看着九哥从容不迫的神情，不由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老九，有办法快说！”九哥沉稳而缓慢地说道，“我们去梅雨阁，我知道那里，有一条暗道！” “暗道？”我们全都吃惊了，从来没听说过梅雨阁那里有暗道，再说，如果有暗道，各派围城之时，义父为什么没有说？还有，九哥既然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才说？ 只是情势紧急，我们顾不了这么多了，一路跟着九哥打算绕过梅花林进梅雨阁。我们刚走几步，忽然一阵哨响，四面窜出很多小桃源的人，当我看见他们的时候，我觉得这些人和“小桃源”三个字何等不相称，他们根本就像是魔鬼。 服饰各异的人物，花花绿绿炫人耳目，脸色阴森，笑容诡异，手里的兵器更是见所未见的奇异，放射着森森的寒光，火光里显得鬼气四溢，四哥让我们小心，随即喝道，“前面的可是小桃源的朋友？” 一个衣裳胜雪的白衣人向前一步，这个人衣裳如此白，可是脸色是灰的，眼窝深陷，似乎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和这雪白的衣裳形成鲜明的对比。但那眼中的凶光表示，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武林高手！此时呵呵一笑，打开了手中的一把折扇，那扇子形状奇特，必定暗藏机关。 “白衫书生，见过四少爷！”他很客气地对四哥行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小桃源来客 四哥冷笑一声，“小桃源六大圣坛之首，万蛇洞洞主宫白衫！久仰！我们梅花城早已绝了和江湖的恩怨，和小桃源更是恩仇两消，为何你们公然前来进犯？！” 宫白衫仰头大笑，声音古怪之极，“怕是你不惹江湖，江湖自来找你！四少爷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我们的目的，六年前，血莲谷就找过云大小姐，可是她不但不给面子，还废了薛九的眼睛！如今，还是一句话，梅花城和小桃源合作，我们共同对付江湖各派，到时候平分天下，你看可好！” 四哥闻言哈哈大笑，凛然道“宫白衫，你不用痴心妄想，梅花城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与你们这样的邪门歪道为伍！趁早死了这条心！” 宫白衫合上扇子，面不改色地笑道，“好，四少爷果然有气概，可您和云城主比，可是差远了！其实就你们梅花城此时的情状，也没什么可合作的价值了。那只有对不起，我们要帮江湖各派灭梅花城了！……你想想，我们碧水湖、金菊庄、万蛇洞、血莲谷、桃花泉、神鸟峰这六大圣坛，加上江湖各派，你们梅花城有活路吗？.....可惜了，可惜了还要搭上这些凤凰域的人……” 那皇甫闻言轶忽然对四哥说，“四少爷，从长计议啊！此时先不要硬碰硬，先活命再说。”我预感不妙，他怕是要反戈，皇甫夫人立即冷声道，“三弟！让四少爷自己做主！” 皇甫轶闭上了嘴，九哥却开口道，“你们小桃源计划这么久，恐怕不是想要梅花城一句话那么简单吧？宫坛主不妨有话直说！”宫白衫看向了鹿青崖，冷笑一声，“不错，想那云逍遥接手荒城，更名梅花城，收留江湖亡命人，把个好端端曾经威慑天下、并吞八方的荒城，弄得风光不再、大势已去，他倒是过了三十年闲云野鹤的日子。那当年两代荒城城主云慕天、云冲积累下来的富可敌国的财宝，也没什么用处，不妨交出来，给我们小桃源享用吧！”此言落地，身后的小桃源众人放声狂笑。 “财宝？！”四哥的沉吟分明说明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财宝！我懵了，是义父没有说，还是根本就是不存在？他们此时说出财宝的事，又是什么居心？ 但是，我察觉这财宝的话一出，不光是小桃源，连皇甫世家的人，甚至是梅花城里的人，都有些骚动，尤其是五哥水犹寒，竟然兴冲冲地问四哥，“四哥，真的有财宝吗？”四哥不由怒道，“此时外患未除，生死未知，灭顶之灾就在一线之间，你倒关心起财宝来了？！”说完仰头看向宫白衫，“什么财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宫白衫阴笑着，“装糊涂？你们真的是不要活路了吗？实话告诉你，我们既然已经攻破了梅花城，就没打算空手回去！那财宝的藏身地就在一张鹿皮纸上！等你们死了我们也照样能搜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交出来吧！” 鹿皮纸？！ 我猛地转头看九哥，刚才他和那鬼面人抢夺的，不就是一张鹿皮吗？……可是那鬼面人已经抢走了鹿皮纸，这宫白衫竟然不知道，难道他们不是一路的？目前的情势如一团乱麻在我脑海翻腾，我找不出头绪。 只是此时，我们真的是腹背受敌，前有小桃源的挡住了去路，后有各派杀红眼的追兵，生死存亡，千钧一发！ 我悄悄回头，看见断后的人分明已经寡不敌众，心下不由焦急起来，如果待会儿各派的人冲过来，和小桃源的人合力截杀我们，我们必然是死路一条，但是如果答应了小桃源的人，梅花城自此真的成了邪门歪道，义父的清誉不再，如何对得起他在天之灵？！ 宫白衫阴笑道，“何必犹豫呢？要知道，你们梅花城就是说自己不是邪门歪道，江湖上有几个人相信？” 四哥低头沉声道，“是谓清者自清！我们梅花城没有人怕死，更不会受人要挟！”宫白衫哈哈大笑，“好！”挥手对身后的人喝道，“杀！” 猝然见他身后已经飞身腾起五个白人，这五个人口中尖叫犹如怪鸟，张手袖中飞出无数的吸血毒蛇，直向我们扑过来，所有人飞快挥剑冲过去，剑光四射，顿时蛇血四溅，那五个人悬身再展袖，蛇又飞出来，我们几乎是在拼死斩杀这些蛇，脑子里来不及想任何东西。 忽然四哥高喊，“老九，出剑！”我不明白为什么四哥会单叫九哥，九哥已经轻盈飞身而起，手里拿着易鹿剑当空而立，却是回身探袖，瞬间手上多了几把短小的短剑，那短剑似幻似真，像利器、又像是幻影，甩手而出，寒光破空，快如闪电，那五个人纷纷被刺中当胸，落地毙命，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梅花飞剑！ 听说，这是义父的独门武功，曾经让他于千军万马中突围而出，这武功义父竟然传给了九哥，可见他真的把鹿青崖当成了赤溟儿的遗孤！九哥轻盈如燕，几个腾身，手里又多了几把短剑，挥手攻向了那小桃源的人，那些人似乎看见了，有的想躲避，却是根本来不及，几乎眨眼便摔倒在地，有的想用兵刃挡住，那短剑却是无坚不摧，势如破竹置人于死地，百发百中，快、狠、无坚不摧！ 宫白衫有些吃惊，“梅花落地、急雨追风！云逍遥的梅花飞剑怎么传给了你？你是什么人？”鹿青崖的手里已经又多了几把飞剑，我猜到了，这飞剑和千里姐姐的玄冰剑是一个道理，是发在内力。九哥的内功竟然到达如此化境？！此时他一言不发甩手而出，这次是直奔宫白衫的，在剑到面门之时，忽然一道红光悬空而来，将那宫白衫拉到一边，几把飞剑击杀了几个小桃源的人，他们毫无还手余地，瞬间毙命！可是救人的，谁有这么快的身手？ 救走宫白衫的，是一把伞，应该说是一个撑着红伞的少女，红衣、红靴、红色的修长指甲，红色的艳丽樱唇，立在夜色中，衣带随风，如一朵张扬而危险的鲜花，看年纪也就是二十岁，但是从身手看，已经是个手段惊人的武林高手！ “宫坛主，我早说过，不要急于动武嘛，你看这样两败俱伤有什么意思？”红衣少女将红伞轻轻担在肩上，夜色中，这样一个红衣美女立在那，显得妩媚而诡异，她浅笑着看着鹿青崖，“九少爷好身手，小女子桃花泉莫红伞见过！”我们正在和小桃源的人厮杀，我警觉见那少女纤手拧动伞柄，必然是有机关，忙高喝，“九哥小心！” 九哥听见了忙向后闪身，那红伞已经猛地张开，红色的折伞锋利如刀，飞旋着向九哥袭来，顿时旋成一片红影，满地的尘土飞扬，九哥边飞身避退，边挥易鹿剑向那伞斩去，伞被斩成两半向两旁飞去，伞后却无人，那莫红伞却已经没了踪影，我仰头看去，那莫红伞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九哥身后，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伞，诡异而笑合伞如刀，直刺九哥的背心！我急着要上前，却忽然听见一声高喊：“九少爷！！”喊声过后，一个身影扑上去，挡住了那莫红伞，被那伞刺穿当胸，血流如注地倒了下去，是梦如是！！ 九哥回身一把抱住梦如是，同时挥剑刺向莫红伞，莫红伞退身，我忙上前挡住了莫红伞，她看我一眼，忽然颇有深意地说，“是你？......我们后会有期！”说完飞身而走，消失在混战的人群里，来不及多想，我回头看见九哥，他抱着垂死的梦如是，梦如是握着他的手不停地说着话，九哥是一脸凄然，梦如是，临危替九哥挡下这致命一击，为他而死了……我想冲过去，可是武林各派也已经袭杀了过来，三股人马战一处，顿时天昏地暗，我失去了鹿青崖的踪迹.... 这一战，恍若地狱，浴血持续到快天明，武林各派损失最严重，人马死伤十之七八，他们终于退出了战围，却用弓箭手，将我们团团围在城里，听说是在等待援兵，他们如果还有援兵，那我们……我们怕是经不起更大的交锋与血战了。 我用自己的衣襟，擦拭了一下尚鱼剑上的血迹，发觉剑抖得厉害，松开剑，才知道，是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已经厮杀到手软，其他人，也是如此。 夺城未得，却落入包围。我们这次举动，实在是冒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密道藏身 小桃源的人马，靠的是诡异的武功和邪门的暗器，武功倒都并非如何深不可测，但看得出，他们这次是志在必得的，知道各派撤退，正面和我们交锋得不到便宜，便也退出城去，又在筹划下一步计划，只是我们被困在了城里，不会再有援兵了，只有还在大雪山里，被不足百人保护的上万平民，如果此时两股势力，转变进攻方向去大雪山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九哥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落寞的神情表明，梦如是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可是此时，我们需要他说的那个密道，那密道在哪里？通向哪里？那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生机吧，如果通到大雪山，我们还可以和那些前辈会合共同御敌！ 九哥默然无声地拿出了一幅画，那是义父那幅美人醉卧石上的画，我一直认为是在梦娘手里拿着，没想到竟然被他收起来了。或者，梦娘本来就是听命于他的。 “阶前梅花三重影，石上落鸿恍再生。”清秀的字迹，那两句诗，我记起来了，我当初看时就觉得很古怪，莫非和这密道有关？九哥抬头看，此时残月当空，黎明将至，他来到梅雨阁的门前，梅雨阁的门前十二级石阶无声静默。九哥抬头看那月亮，随后看那门前的石阶上，淡淡的月光影子，他在干什么？ 不一刻，那月影悄无声息地移动，我们都屏住呼吸地看着鹿青崖，忽然，那月光在石阶上照出了一株梅花树的影子，不！是三株梅花的影子重叠在了石阶上，在一定的时辰，月光从此处照下，这林中的三株梅花竟然会分毫不差地合为一个影子！ 阶前梅花三重影？！义父的梅雨阁，梅花城里最莫测奇绝的地方，是那时我才发现的。只是可惜，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快毁了..... 九哥随即飞快地道，“谁都在原地不要动，动错一步大家全遭殃！”自己飞身立在那梅花影所在的位置举手击了三下掌，顿时，梅雨阁内四壁发出很多细微的声音，却不是回声，虽然细微我们都听见了，这声音来自好几个方位，九哥猛地蹑足飞身而起，向那梅雨阁内飞去，速度之快犹如惊鸿掠影，几乎同一时刻用手掌去击打那发出声音的位置，人看过去竟然如他有了分身术一般出现在梅雨阁里，手掌击打的位置与发出声音的位置不差分毫！ “飞鸿易影！”四哥脱口道，飞鸿易影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是从四哥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功夫非常了得！ 此时，梅雨阁内，九哥已经说道，“密道口打开了，大家赶紧进密道，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进入梅雨阁，我们看见那青石地板上已经敞开一个黑洞......鹿青崖道，“这里就是密道的入口。有月光的时候，石阶前的梅花林每隔一个时辰，会有三棵梅花树在石阶上重叠一次影子，每一次的位置都不一样，因此我施展飞鸿易影也必须不一样，否则是无法找到密道入口的！” “阶前梅花三重影，石上落鸿恍再生。”原来是这个意思！如此缜密，也就是说，就是知道这画中的秘密，也无法找到密道的，要找到密道，必须会飞鸿易影的功夫，这飞鸿易影，却是只有鹿青崖一个人会！ “密道入口会变？”七哥不由吃惊了。 “这个四哥应该知道，这梅花城里的东西，都会随日月星辰变的，刚才梅花重影，大阵打开，如果踩错一步，我们会全部死于非命！”九哥看向了四哥。 四哥却有些落寞地冷哼道，“不要看我，我对这梅花城的阵法的知晓，比你差远了，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密道。” 气氛顿时变得很冷，皇甫夫人作为长辈，不由开口道，“密道找到了，我们赶紧进去吧，不要等到敌人再来进攻，到那时，我们可真的没有机会了！” 九哥点点头，我忽然发现他此时很有王者风范……果然，他深不可测。人陆续进了梅雨阁，我们赶紧让受伤和武功低微的人进去，此时天渐渐亮了。我听见了外面传来喊杀声，敌人来了。皇甫皓月进密道时看了我一眼，我示意他快进去，最终，我和四哥变成了最后一批。我其实已经看见受伤的若漪进了密道，心里很安慰，也就放心很多。 忽然，虫不知拉住了鹿青崖，沉声道，“九哥，把我的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鹿青崖一时错愕。 “九哥知道的。”虫儿的目光紧紧盯着鹿青崖。 我和四哥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只是愣住，面面相觑。 九哥看着他道，“进秘道再说。” “九哥，还是给我吧，我不耽误你的事。我只做自己的事。” 他们的对话实在奇怪，如此危急时刻，虫儿向鹿青崖要什么东西？ 鹿青崖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摸出一把箫来，递给了虫不知。 虫不知接过去，鹿青崖一推我道，“进去。” 我进了秘道，随后是四哥，等人们都进了密道，四哥让我快走，自己紧随其后，九哥按动机关，密道封死了…… 我们陷进一片黑暗之中，我忽然想起，虫儿好像没有进来……外面，各派的援军到了，小桃源的哨声清晰可见，他们进攻了，但是梅花城，这次，躲过去了......我不由一阵虚脱，摇摇欲坠地要倒，被身边一个人扶住了，“丫头，小心！”是皇甫夫人，她的手好温暖，好像我的娘亲啊，心一软，我人更加虚弱，一下子昏厥过去。 等我醒来，我发现伏在一个人的背上，是鹿青崖，不，是小谷…… 他背着我，我们在黑暗中向前摸索着行走，不知走向哪里，但是我们的命，很明显，都捏在九哥鹿青崖手里，数百梅花城、皇甫世家、梅家庄的人在身边默然前行，我忽然想哭，想起当年，他让我藏在水下，独自引开了追杀的人，差些丧命，奄奄一息躺在街头任人打骂......小谷，你还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 我的泪水流进了他的衣领，流在他的脖子上，我知道他感觉到了，他只是顿了一下，随即叹了一口气道，“十妹，你醒了？”我点点头，又回到了现实。 黑暗中传来五哥的声音，“九弟，放下十妹吧，她既然醒了就不会劳烦你了……莫非，九弟舍不得？”这个水犹寒，满脑子装得都是什么？我忿然地从九哥的背上下来，冷漠地说，“九哥，我自己走！” 随即，我问九哥道，“这条密道是通向哪里的？通向城外吗？能通到大雪山吗？”九哥的回答让我疑云顿起，“这条路并不能通道城外，只是躲避的地方。”我知道不光是我，所有的人都在怀疑九哥话的真假，只是我们谁也不能轻举妄动，他毕竟是救了我们，我听见头顶的嘈杂...... 若不能通向大雪山，那大雪山的人怎么办？他们会面临什么？ 如今，我们该是在梅花城的下面，沿途走了不一刻，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我们看不见，只是凭感觉，觉得人群不再如方才拥挤而已。静静立在黑暗里，我退到墙边倚墙而立，下意识伸手去摸身边的墙壁。 那墙壁凹凸不平，确切说是有很多的花纹，我急忙顺着手指的方向摸过去我摸到的是一朵花的图案，但是不是梅花，前面还有一朵.....是莲花的图案，再摸，又是莲花，梅花城里出现这么多莲花的图案，肯定不是义父刻的，那么是以前的荒城城主了？一个躲避的地方，用得着雕刻的如此精细么？这里一定还隐藏着很多未知的秘密，秘密？会是什么？ 想起九哥和那个鬼面人抢夺鹿皮纸的一幕，那也许就是宫白衫嘴里的藏宝图，九哥和宝藏难道有关系？是义父告诉他的，为什么会告诉他？还有打开密道的方法，分明就是那幅美人图的题诗。义父知道这个地方，但是他生前只字未露，只是告诉了九哥，还是根本没有告诉他，是九哥自己发现的？！——我猛地有一个想法：这个所谓的密道，就是藏宝的地方，四面太黑了，虽然很宽敞，但是由于人多，又有人在窃窃私语，显得这里有些狭窄，我不想去问九哥宝藏的事，因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旦因为宝藏的事引起内讧，后果不堪设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地宫七日 我宁愿让大家相信这宝藏的传说是小桃源的乱兵之计，也许义父之所以不提宝藏的事，也是不想梅花城再起乱子，他是要让宝藏永埋地下，才在城破之日，连这可以避难的密道都没有开启吧！我的心猛然一片悲凉.....义父，他的晚景何等为难和无奈，这些年，他承受了多少压力？ 我大致明白了：真的有宝藏，就在梅花城下，这里真的有宫白衫说的，富可敌国的财宝……从前的荒城是个什么样子，真的威慑天下、并吞八方吗？这些财宝又沾了多少血和泪？我闭上眼不敢想，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冰冷的花纹，莲花…… 黑暗中皇甫轶忽然开口道，“此处甚为宽敞，我倒想仔细看看这是个什么样子？…….紫瑶，拿火折子出来！”这个人十分精明，估计也是摸到了四壁的花纹，宫白衫说宝藏的时候，他的反应我看在眼里。 黑暗中九哥的声音冷冷传来，“前辈还是谨慎些，因为这里很多的东西都是易燃的，如果到时候火燃起来，我们一个也别想活！”一句话，皇甫轶顿时哑然了。九哥继续道，“各位也最好不要胡乱走动，这里虽然是躲避的地方，但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进来，可是设有很多机关的，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大家最好不要走远.....” 一片黑暗，不能乱动乱碰，我们虽然在这个地下王国里，却是什么也不可能知道，恍若置身迷宫中..... 我们知道，唯一知道这个迷宫秘密的人，就是鹿青崖，他此时一言不发，变成一个神秘无比的人物，进密道前四哥的一声叹息表明，他发现九哥鹿青崖的武功修为和心机城府远在他之上，义父让四哥主事这一举动，大概是义父已经预感到什么......仔细回想义父临终时的一字一句，他是不是已经发现鹿青崖根本不是赤溟儿当初留下的孩子？他说的那些话，听着意犹未尽，难道他有什么隐衷？ 那梅花城这次灾难......我不敢想，我不想再想下去了，头好痛，我觉得很可怕，黑暗在蔓延，蔓延到我的胸口里，我的心坠入黑暗的深渊……如果找不到我们，敌人会不会转而攻向大雪山？！那里，只有留守的不足三百人，一些梅花城的前辈，虽然武功卓越，但是还有一万多平民藏身，根本不堪一击……我闭上眼睛深呼吸，猜到了结果，他们会死的……义父，我们终究对不起你，梅花城这次真的毁了，你誓死保卫的江湖流亡人，这次恐怕会被屠杀殆尽....我恍然回到了六年前，我还随着那黑衣人行走在黑暗的地道里，头上是血雨腥风、在火光中垂死喘息的铁马山庄，如今，梅花城同样在火光中被吞噬，而且这火，我是始作俑者，好讽刺，我真的是一个祸水，一个可耻的罪人！！ …….. 在这迷宫一般的黑暗里，九哥鹿青崖，成了我们的主宰。只有他知道机关的所在，我们只能听任他的安排。黑暗中，不知众人情况，只是知晓这四下都是人。我依稀听见远远近近，都有小声交谈，但说的什么，却听不清。一只手忽然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道，“是谁？” “别怕，我是皇甫皓月。”一道荧光摇曳，该皇甫皓月身上佩戴的玉佩吧。 隐约淡雅的气息，我感觉他就坐在我旁边，低声说道，“你好像惧怕黑暗？” “不，我不怕。”我看着一片荧光，云纹闪烁流离，原来在黑暗中的光明，都是流动的。 “你在担心雪山里的人？”他道破了我的心事。 “皇甫公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我一想到雪山里的人们会被围攻残杀，心中纠结痛苦，恨不得喊啥着冲出去。 “你尽力了。” 皇甫皓月的一句话，让我的热泪在黑暗中滑落脸颊，又用手擦拭掉。皇甫皓月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坐在我旁边。 “这里，会不会就是传说中藏宝的地宫？”我听见有人这么说了一句。 “说不定。” 不远处又有人说话，然后我听见簌簌作声，似乎有人站了起来——这些人是皇甫世家的人。 “各位哪里去？”远处四哥的声音传来。 “四少爷，我们想方便方便。” 皇甫夫人在黑暗中高声道，“全都坐下，九少爷不是说过，这里不要胡乱走动。” “大嫂这话武断了，他们不过是想方便，难道没有九少爷的话，我们全都困死在这？”皇甫轶冷笑道。 “九少爷，你既然知道机关所在，能带我们进来，就行个方便也好吧？”那些人似乎围向了鹿青崖。 “众位，我还是那句话，我只知这里是个藏身之地，不知什么宝藏......至于有多少机关，都通向何处，更是不知道，各位还是不要乱动！”鹿青崖的声音冷冷的。 “各位，我们正处在生死攸关之时，听在下一句话，梅花城定能保大家周全！”四哥急促地说道，但收效甚微，黑暗中更多的人站了起来，空间变得躁动压迫。我倚着墙壁慢慢起身，皇甫皓月也站起来，稍稍向前一步，用肩膀护住我。 骚动渐渐浮起，轰隆一声，竟然有一道石门在不远处打开，光亮透了进来，照亮攒动的人影。 “哎，这不是一道门吗？”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有四五个人弯腰钻过那道石门道，“嗨！这地方真大，好多条路呢，那边还有光亮......”正在有人探头要过去看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石门那边传过来，与此同时，石门轰然关闭，重新坠入黑暗中的人们，听见石门那边凄厉但明显微弱的惨叫声，捶打石门沉闷的轰隆声，终于渐渐消失。地宫内风声空洞，不断吹来，仿佛一切不过幻觉，石门从未打开过..... 黑暗中，人们又慢慢坐了下来...... 半晌，我听见皇甫轶说道，“这，这不行啊，大嫂，这里机关凶险，不能完全听梅花城的人摆布啊。” “三弟，省省力气好好调息吧，我们不知在这里还要呆多久......” 终于，大家平静下来，我闭上眼睛，只听见皇甫皓月在身边，淡淡的呼吸声...... 一连串的事，让我身心疲惫，我们这些人蜷缩在密道里，运功调息，水米未进，勉强撑过整整七天。 七天后，大家都已经是疲惫不堪了，九哥打开了密道，我们重见光明...... 那是一个黎明，星河逶迤，残月如刀，四面散发着灰烬和血腥的味道，很明显，这些人杀回来发现我们这五百多人不翼而飞，自然气恼，于是干脆再加了一把火将梅花城烧了……大概认为我们葬身火海才撤人吧......没有火，浓烟也在风中分散尽了，只有灰烬，满目疮痍，我们迷迷糊糊跟着九哥鹿青崖，出了地道才发现出来的地方，竟然不是梅雨阁，而是离舒云楼不远，是千里姐姐的住处范围，可见，这密道分明是四通八达的…… 这里倒还在大火中幸免于难，敌人已经离去了，而我们这些人也完全没有战斗力了......挥戈来夺城的那晚，我们来了两千人，如今只有不足五百人，人损失了七成，而且梅家庄的死伤最严重，几乎全军覆没……想到这里，我锥心而痛，我如何对得起皇甫夫人？ 隐约，我听见仿佛有箫声，但仔细听，又不见了。冷风吹过，梅花城上灰烟飞舞，长风无语，好像在悲叹世外桃源般的梅花城，如灰烬般灰飞烟灭，只有秃鹰隐约的叫声传来，无比的刺耳和悲凉。当我们这些人茫然无措之时，猛地皇甫紫佩发出一声惊叫，随即很多女子都叫起来，我回首北望，顿时两腿发软跪在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悲壮大风行！ 恐惧和震惊超出承受时，我是叫不出声音的，我看见了北方沼泽那边，连续到大雪山那连绵二十里，全是尸体……尸体布满了荒原，还林立着数十的木桩，木桩上，高高悬挂着一具具血迹斑斑的尸身，遍体伤痕，形容面貌都看不清楚.....天光不明，乾坤混沌，但是那些飞翔在荒原上的秃鹰告诉我们，这些人已经死去多时，秃鹰盘旋，仿佛在啄食着死人的血肉，那情景，惨不忍睹…… 我在密道里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它变成了现实，这七天，他们经历了什么，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想象：隐藏在大雪山里的人，在小桃源和江湖各派的联手围攻下，大约被屠杀殆尽！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神情复杂的鹿青崖身边，气急败坏地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嘴角渗出了鲜血，但是没有还手，我拎着他的衣领让他面向那惨绝人寰的荒原，狂乱地喊道，“你看见了吧？你满意了吧？这么多人，都死了！如你不带我们进密道，我们拼死杀出去，这些人会死吗？！”鹿青崖冷峻地盯着我，冷酷无比地道，“你怪我？你在怪我？我看你是不是疯了？如我不带你们进密道，这几百人也剩不下！你没看见小桃源的人如何穷凶极恶？各派的人马源源不绝地赶来吗？你没看见我们已经伤亡惨重，你非要搭上所有的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我猛地直起身来喊道，我想说什么，我想问他锦囊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冷墨阳是奸细，为什么不及时阻拦他出城？！ 可是话到嘴边我停住了，不，不能当众说这件事，如果说了，他就有奸细的嫌疑，那时，在梅花城他还能立足吗？！我摇着头让自己冷静，任泪水不断流出眼眶，鹿青崖斜视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布满血丝，但是寒光逼人，“你要说什么？你倒是说啊！如果不是你非要出城，会有今天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无言以对，这一句话，我的心像是被刀狠狠剜了一下，猛地疼了起来，我无言以对。 四哥却突地吼了一声，“都住嘴，你们还把我放在眼里吗？吵什么吵？！”随即四哥沉痛地望着荒原上的尸体，下了命令，“梅花城人不能曝尸荒野，所有的人，去收尸！”说完，四哥一下子流泪了，他哭了。 在场很多人都哭了，苍穹无语，日出东方，照耀着面目全非的梅花城，还有那些曝尸荒野的梅花城人，血已干，恨难消，但是这一切，到底该去怪谁呢？此种情境之下，每个人的心，都是沉重的。数千具无辜枉死的尸体，几乎上万具，我们麻木地立着，心里却是空空的，明日的梅花城，出路在何方？ 地上除了人的尸体，还有很多野狼和秃鹰的尸体，我起初以为它们是来吞噬尸体的，但看这些尸体，都是刀剑之伤，还有箭射的伤痕，难道这些野狼秃鹰，也加入了厮杀？……春和景明的时节，却觉得冰寒刺骨。 疲惫的人们开始收殓荒原上的尸首，沉默不语。我也木然地走去，将就近的一具尸体拉了几下，却没有拉动。耳边听见皇甫夫人对四哥说道，“四少爷， 我看我还是带着皓月和皓锦兄弟，去雪谷看看，不知道云大哥的遗体，会不会......” 我记得，义父的遗体，当时是保存在雪谷中的。本打算，等当夜我们夺回梅花城，再将义父安葬，谁知我们一去竟然遭遇小桃源与各派夹击，躲进了密道之中......梅花城因我的自作聪明，真的化为了废墟。我扭头看他们，四哥正皱着眉头说道，“夫人说的，也正是我担忧的。我已然让七弟带人先过去了。梅花城成为江湖众矢之的，义父更是被很多人视为公敌.......若他的尸体落在各派人手中......” 他们还在说着话，我就跨过一具具尸体，迈过纵横的沟壑，深一脚浅一脚向雪谷那边走。惊飞了一只只，落在荒原上的秃鹰，扑啦啦一路飞向苍穹。 因巨大悲恸而麻木的脑海里，此时却回旋出惨烈的画面。仿佛看见，梅花城的人纷纷倒下，义父的遗骸暴露在天光里，被一群狂乱的人找到，他们红着眼发出喊叫，义父安详闭着眼，一无所知......随后，我似乎看见义父和很多阵亡者的尸体，被人撕扯着抬起来，如同这些人的胜利品一样，他们将义父丢在地上，鞭打、咒骂、吐口水...... 几乎要哭喊出声，我加快步子向前跑，身后依稀有人叫我，但我不想停下，我一口气奔进了雪谷。这里也纵横着尸体，有人的、有飞禽走兽的......一片血战后的狼藉和惨败。 没有丝毫生的气息，我看见了留在此处的壮士营青年，也看见了前辈们的尸骨。 这些白发的城中老兵，奋战到了最后的一刻。他们伤痕遍布的尸身上，覆盖着雪谷里的寒气，飞扬的白发、僵直的臂膀，不能瞑目的眼睛......立着是一座山，倒下，是一座碑铭，可义父说得对：死去的人，不在意活人的惦念。 他们不需要碑铭！ 我似乎看见那个惨烈的夜晚，当大批敌人冲进了雪谷，这些寡不敌众的老人，如何带着舍生忘死的壮士，迎着刀林剑雨，厮杀而出，目光如炬，杀声震天，如同当年的出征，他们肩并肩，刀剑并举，冲向敌阵。做了多年百姓，他们也许没有了闪光的盔甲与坚硬的盾牌，但他们仍有一腔热血，他们是勇士，是梅花城最后的守城士兵！他们要为这座城，为了城中的百姓，厮杀一回，就算是一场必死无疑的冲锋...... 我不曾见识过百年前的此地，那支战无不胜、无坚不摧的军队，但这些前辈们，却是那股英雄气的最好证明！火光中，厮杀中，他们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冲锋陷阵，直到刀剑加身，心跳停止...... 风结庐的歌声还在回荡，而唱歌的人，此时又都在何方？！ “你本江北农家子，我是山南牧马郎，旌旗沙场结兄弟，军前立马举长枪。” ...... “大风来兮山林啸，雕翎瑟瑟鹰飞高。黄沙卷地风敲盾，彤云遮天雪洗刀。” ...... “清明时节刻碑文，却言本是同城人。西征万里不得归，苍天为盖地为坟.....大荒风从西方来，君魂应在此风里。美酒共饮且同乐，与君同唱大风曲。” 大风亘古吹荒原，白发英雄不得还...... 我小心翼翼穿过这些睡去的英雄，踉跄前行，我要找到义父——作为江湖中人所说的妖城城主，江湖首恶，若他的尸体被找到，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行将崩溃...... 义父和一些前辈遗体所在的雪洞，在一条雪谷的尽头，我清晰地记得。 我快步向那走，眼前的尸体，越来越多，凝固的血，青白的脸色，半睁的眼睛，微微向天空伸出的手......泪水模糊的我几乎分辨不出这些人的面目，看不出他们到底是城中的人，还是攻城的人，耳边是山风的鸣响，却听不见一丝人声。 到了。 雪洞到了。 尸体压藉着的洞口，几乎被封住了。 我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在摇摇荡荡，仿佛做梦一样。 这要是梦该多好，醒了，一切如故......可这不是梦，就像我家的惨祸一样，无论我如何逃避，发生的一切，就是发生了，无可挽回...... 我怆然向前走，忽然被人拉了一下，我几乎想也没想，回身尚鱼剑就刺了出去，那人躲开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道，“玄裳，你怎么了？我是皇甫皓月。” 我定睛看了看，有些模糊看不清，我又努力摇了摇头。才看清真是皇甫皓月。 皇甫夫人、七哥，都过来了。我方才一路跑，竟然不知道，他们就在我后面一路过来的。 “你没事吧？我方才怎么叫你，你都不肯回头.....”七哥走了过来。 “七哥，城没了......如果我们连义父的尸身，都保不住......”我吃力地说道。 皇甫夫人面色凝重地走到我前面去，注视着洞口被半封住的雪洞。 “看来，这里没有幸存的人了，我们先搬开洞口，看看云大哥，还在不在......” 皇甫夫人，是此时这里的长辈，我们自然要听她的话，大家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搬开尸体，有人冻在一起，有些却像是刚刚断气的，大多是攻城的江湖各派......再里面，竟然是一堆堆的狼尸......着让我诧异不已，这些狼如何会在堵在这洞口，而搬开一只尚且温热的尸体后，一个人从里面露出来，微弱地咳嗽了一声。 “还有活人......”皇甫皓锦喊道。 这个人，竟然是虫不知。 他满身是血，几乎奄奄一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荒原墓碑 难道他那晚没有进密道，却是独自一人，杀回了雪谷？！虫儿，是在这拼了命守护义父的遗体吧？ 将他抬出来，一支箫从他袖子里掉出来，我忙捡起来，塞进他的怀里。这支箫，正是他当晚从鹿青崖那里，要了出来的，想来，必然是很珍贵吧。 七哥将虫儿带到一边抢救，我们继续拉开尸体，最后进入雪洞。 义父云逍遥的尸体，尚且安稳地睡在里面。 这几天，雪谷经历了怎么的浴血厮杀，只是这并没有打扰到义父。 他半生为梅花城担忧、操劳，殚精竭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好好歇歇了。 义父的尸体抬出了雪洞，几乎所有人都落泪了。 就在此时，头顶一声嗥叫，众人抬头，却见雪洞上方的雪坡上，立着一只硕大的野狼。 兵刃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经历过恶战的人们，早见不得任何风声鹤唳。 野狼居高临下，凝视着我们，目光深邃，在我眼中仿佛一个人。这一刻，我感觉得到，它并无敌意。随后，这狼突然仰起头来，对着长天一声嗥叫，转身向着雪山深处的密林奔去，眨眼不见了踪影。 虫不知，也是在这一声狼嗥之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四哥一直主持着大局，收敛尸体，我有时看他，可以感觉临危受命的他，肩上的担子太重、太重。 林中的安魂居已经化为废墟，所有的灵位，都遭到了毁坏和焚烧……义父若在天有知，该有多么心痛？在一堆灰烬里，我捡到了一块灵位牌，上半段已经烧得乌黑，下半段却写着个“敏”字。 这是云家的谁呢？这个百年家族，兴衰荣枯，有多少人长眠在这荒原上？被烧毁的灵位，又都供奉着谁呢？ 除了“云慕天”这块灵位，其余的绝大部分俱已焚毁。 我注视着灵位上的名字：云慕天，若按小桃源的人所说，此人，就是云家的第一代城主了。他英雄一世，绝不能被泥沙灰尘埋葬。于是，我用手擦拭着这块灵位，抱在了怀里。 不远处，梦娘木然地在废墟灰烬里扒拉着，将一块块残缺不全的灵位拿出来，肩膀不停地抽动着，仿佛在哭泣。我走过去，将怀里的灵位交给她道，“这个，还是你收着吧。” 她看了看灵位，忙恭敬地接过去，抬眼看着我，并不说话，我也不嫌再打扰她。 义父要入土为安了，我想去送送...... 离开那片废墟时，天开始下雨。 义父安葬之地，在荒原上的梅花林中。稀疏的梅树，林立的坟冢。 大家一起动手掘土，一副薄薄的棺木，一身寻常的衣裳，就这样送义父入土了。 我们几乎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陪葬......其实，要什么陪葬呢？义父从来就不在乎这些。 人死万事俱灭，还要带走什么呢？ 墓碑冰冷，被雨丝打湿，洗去了积年的尘埃。很多坟墓上，草色初现。在雨雾里，隔年的荒草和复苏的泥土，散发着淡淡的气息，梅树的枝条上，仿佛也挂着晶莹的泪水...... 大姐云千里失踪，生死未卜。不知是真如那晚的鬼面人所说，在他的手里.....我希望她活着，那么总有重逢的日子。世上最远的阻隔，不是千山万水、而就是一层黄土。 四哥扬手洒出纸钱，我们在他后面纷纷下跪。 一场大祸，梅花城主死、梅花城高手，战死了十之八/九，城民被屠杀大半，十二少主雪弄箫、花亦蓉、月无影壮烈战死，如今就安详地睡在义父的身边。 而此时跪在墓前的，以四哥木尘衣为首，其次是：五哥水犹寒、七哥龙玉秋、八姐凤晴岚、九哥鹿青崖、十姐鱼玄裳，也便是我，再有就是勉强能支撑着来送义父的，十一弟虫不知。 一共七人。 义父入土为安后，众人久久不肯散去，也许，是不知该去哪里。 我们失去了义父，仿佛，也失去了去向和归宿。 梦娘哭得很伤心，抓着义父坟上的泥土，捶胸顿足。她在自责什么？是因为没来得及带走，让那些安魂居里的灵位被毁？不得而知。大家也不知怎么劝，也是，全都没有了劝说的力气了。老天也在哭吗？这雨下得不紧不慢，落在眼睫上，一晃就落下去，看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还有一些幸存者，他们是分散隐藏在雪山里的，此时都投奔过来，人数不足两千人，个个被恐惧和饥寒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是我宁可他们没有来投奔我们，自行逃命。因为，这些人大多数，都在清洗中无辜死去，这是梅花城一段悲惨而无奈的历史…… ...... 城北的荒原上渐渐出现了丛丛荒冢，这些人都曾经是我们的亲人，不久前，他们还在平和而安宁的梅花城里开心地活着，但是短短数日，他们变成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坟墓，一层黄土，阴阳永隔，而梅花城，也变成一片焦土…… 三日后的黄昏，荒原上现出一种少有的宁静，远远近近是我们这些残兵败将野炊的烟火。我孤独地站在那里，望着西方的天幕，忽然很想哭，因为我又一次死里逃生，心却老了十岁，无比苍凉，甚至怀疑：我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个世上？天上现出星辉，却显得天地更加冰冷，我终于撑不住了，缓缓跪在地上，捧起一把梅花城的土按在胸口，让泪肆意流下…… 忽然一个人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回头，是皇甫皓月，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显得非常疲惫，此刻，我甚至感觉他才是我的兄长，因为小谷哥哥----不，是九哥鹿青崖，只是远远地站着，冷冷地看我，长身玉立的他，显得寒气逼人，我知道，今后的梅花城，他必然会有一番作为，而我呢？我这个梅花城的人，在今后的日子，到底该何去，何从？ “不要伤心了，梅花城注定一劫，这不是你的错，今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你振作一点。”皇甫皓月的话很温暖，我勉强点点头，他伸手扶我起来，当我站起来的瞬间，忽然有些头晕，皇甫皓月扶住我的手，忽然他惊叫一声，“你怎么了？！你的手.....你中蛇毒了！？”我想起来了，我曾经被吸血蛇缠过手腕，是那桃花型暗器救了我，但是那蛇已经咬了我，蛇毒，如今才发作吗？身体猛然倒了下去，天地黑了，我真的想就此死去，这样，我就不再伤心，不再痛苦，可是我似乎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我在不是客栈等你，我在不是客栈等你。” ...... “救我，救我。”我模糊地叫着，感到浑身像被火烧，我又看见那些血红的蛇，嘶嘶地向我围过来，我无处可逃，在黑暗与火光里奔逃，我看见了小谷，但是他根本不理我，冷漠地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小谷哥哥，救我，救我！”我向他跑去，但是已经失去他的踪影.....谁来救我？赤天羽，对，他会救我，会救我的，于是我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赤，天，羽。 醒来时，我第一个看见的是皇甫皓月，他看着我，低低的声音，但是透着几许无奈，“赤天羽，他叫赤天羽吗？就是他不在你身边，就是他什么也不会为你做，你的心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我看着皇甫皓月，他的嘴唇发黑，原来是他帮我吸出了蛇毒救了我的命，看着他摇摇晃晃的样子，我心中非常不忍，感激地看着他，但是我也不想在赤天羽的事情上和他解释什么，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 “皇甫公子，谢谢你，你身体不妨事吧？” “不碍事。”他笑了笑才道，“我发现，你的体质很特殊，鬼医当初说我还半信半疑，但是蛇毒竟然过了这么多天才发作，不可能全是你意志坚强能做到的，你真是个奇人，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体质特殊？这件事的缘由，我自己也摸不到头脑，不知如何作答。 “若你不想说，就算了。”皇甫皓月见我不说话，便笑道。 我不想他误会，忙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我并不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若说缘由，却也一无所知的。” 皇甫皓月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怎么这么安静？大家都到哪里去了？”我察觉四处寂静，不由问他，似乎也是在自言自语，望东方晨曦出现，原来我睡了一夜..... “我睡了一夜，是你在照顾我吗？”我发现身上盖着皇甫皓月的衣服，不由问道。 “一夜？你睡了两天三夜！”随即，他微笑着看着我，“你也是太累了，难得你能有如此安静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除奸细 大清洗 “哦.....”我不好意思思地低下头，原来无论怎样掩饰，在这样心灵剔透玲珑的人面前，我如何隐藏自己率性冲动的本性呢？ “你昏倒了不知道，四少爷要大清洗了！这次梅花城的事，是有奸细的，冷墨阳已经失踪了，但是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是要受到株连的！！”皇甫皓月坐在我的旁边皱着眉说，我们的身后，是几块巨石，梅花城此时，满目疮痍...... “又要大清洗？”我几乎有些发痴了......义父说过，梅花城的大清洗，每次都会死很多人，外敌刚去，内乱又起，梅花城...... 我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幕，义父啊，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梅花城，保佑你曾经竭尽心力保护的这些人...... 头上有孤雁飞过，鸣叫声在荒凉的大地上回荡，我站起身，皇甫皓月扶着我，我们举步要去找四哥，踏着废墟慢慢行走，皇甫皓月忽然说道，“有时候，你知道么？我在想，如果是我先遇到你，是不是你也会对我念念不忘的？”他的话听来毫无头绪，我却听懂了，但是，我背负不起，于是我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如此好，这世上会有很多人，对你念念不忘的。” 他笑了，没有再说话，我们走到那里，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起，皇甫夫人面色凝重，皇甫轶却是看热闹似的，一脸笑意。我看见这里，劫后余生的梅花城人，脸上出现了一种仇恨和猜疑，经过这一场劫难，没有人还会像从前一样心平如水，恬静安然，我看见那些变得陌生的眼神，不由闭上眼睛虚弱地站定，毕竟，此时的我，已经虚脱，有人扶住我，若漪！她憔悴得可怕，我抓着她的手，紧紧的，我们没有说话，但是劫后余生的心，早已相通了，我拉她站在我旁边...... 在这梅花城的废墟上，四哥神情威严地立在高处，所有的人都在，他面前，是很多跪在地上的人，颤抖着、脸色苍白，这些人，都是和冷墨阳接触过的？......难道，都要杀？ 我觉得这样会杀死很多无辜的人，于是上前走一步道，“四哥，这些人都要杀？这太多了！梅花城刚刚遭受大难，此时大开杀戒，会不会？......我停住了，因为我忽然觉得，那目光太冷了，对了，我倒忘了，若不是义父临死时的嘱咐，我怕是也在这些人的行列里...... 我来求情？多么苍白，多么可笑！ 皇甫皓月和若漪同时在我身后拉了我一下，我无言退了下去，余光看见鹿青崖在看我们，他的目光复杂，到底在想什么？此时，我感到梅花城的人里，一股躁动和茫然的气氛在蔓延，这些刚刚遭受惨祸的人们，急于给自己的恐惧和愤怒找一个宣泄口，看来，这一切，无可避免了...... 耳边四哥已经朗声道，“梅花城有今天，是因为奸细所致，那冷墨阳从此为梅花城公敌，只要是梅花城的人，对冷墨阳，人人可得而诛之！......至于那些有嫌疑的人，时间仓促,无法详细追查，只能按老规矩,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走一个！否则，在我们元气未恢复之前，他们传消息到外面，我们将会在劫难逃！”一语落下，那些人哭喊震天，拼命求饶。无从甄别只能全杀，四哥的话有道理，但是，我忽然有点恶心，我实在见不得血，从血战中出来，我的杀性渐渐消去，人也虚弱很多！ “杀！” 四哥一声令下，这些人被一群如狼似虎的人分批带到了城北荒原上，看来四哥是要血祭那些坟冢里的人，那些人里，我看见了雪姑，她一双恨意的眼睛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知道，她有多很我，可以说我杀了她……我虽然对她没有好感，但是也不忍心看她死，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我不忍看下去，扭过了头去时，发现太阳出来了，那阳光是金色的，很温暖——但是很多人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朝阳下的屠杀，显得分外残酷。身后毛骨悚然的声音让我的心不停颤抖，那些人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哽咽着停顿在一片血腥味四散、刀剑破血肉的声响里，寒意透进我骨头深处。 我无力地背对人群跪倒，鹿青崖立在不远处，他脸色也在发白，但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杀人的场面，他，在这场劫难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忽然！ “不！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香儿，冷香儿，她！我猛回头，她正在被带过去，但是她披头散发地拼命挣扎，完全像个鬼！ 她没有逃走？！那么她死定了，她是必死的人，因为她是冷墨阳的干女儿。可是，她毕竟只有十五岁！十五岁！ 她看见了我，几乎集中全力跑了过来，猛地跪倒在地，“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你念在我干爹在铁马山庄救过你的命的份上……不，你念在我们这些年姐妹一场的份上….干爹这些事，我都不知道，我与这件事无关，我求求你，我不想死！”她拼命对我磕头，额头出血，地上血迹斑斑。 我知道这个女孩对死亡的恐惧，我怎么能不知道？可是我怎么办，我救不了她，我无能为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救下所有人，可是......而且她再这么口不择言地说下去，我就自身难保了！立在我不远处的卫良陡然动了一下，我看他脸色都变成青色了。 正在为难之时，身后两个人过来已经架起了她，她惊叫起来，对我高声骂道，“你这个女人好狠的心！好狠的心！你以为我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了吗？！”我看着她，冷冷地看着她，我在警告她，她很聪明，立刻安静了，也许是觉得，拉我下水只是抓一个垫背的而已，根本救不了她的命！ 在她被拉到那尸体和坟冢交错的荒原时，她猛地转向了五哥水犹寒，泪眼婆娑地喊道，“五哥，你不能不管我！你救我啊！”水犹寒冷着脸背过头去不看她，冷香儿绝望地瞪大眼睛，鲜血浸染的脸狰狞无比，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话，“你们不能杀我，我怀了五哥的孩子，我怀了水犹寒的孩子！” ...... 这一句，足以震惊所有人，顿时一片寂静，我们纷纷看向了水犹寒，他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似乎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冷香儿，但是冷香儿那坚定的目光告诉他，她没有撒谎…… 四哥看着五哥，目光严厉，“老五，是真的吗？”水犹寒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四哥随即问道，“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丑事？那你看，这燕苓香，该如何处置？”五哥脸色涨成红色，支吾着说，“全凭四哥处置，该杀，就杀吧.....”我看见冷香儿的脸在这一句话后，变成了一片死灰色，那是绝望的神色，更是心碎的神色，她此时大概在后悔委身于这样的男人吧…… 四哥的巴掌已经扬了起来，啪一声打在五哥水犹寒的脸上，“你还是男人吗？！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五哥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四哥面前，皇甫轶和他身后的人群发出一阵嗤笑，他呵呵笑道，“哎呀，这还真的是峰回路转，五少爷，你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丧命吧？只是你们梅花城，可是为难了……”皇甫夫人威严地咳嗽一声，似乎在警告他，皇甫轶还是不敢得罪她的，随即不再说话，但是一脸看笑话的神情…… 我知道此时该做点什么，听四哥的话，分明是动摇了，于是上前一步道，“四哥，事已至此，不妨留下十二妹的性命，让她将孩子生下来再处置不迟，毕竟，那是五哥的骨肉！”四哥终于妥协了，但是他看着我，那眼神我明白，他依然怀疑我，他缓缓地道，“也好，那这燕苓香从今日起便交给你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问你便是。”我低头称是，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自己揽过来一个苦差事，但是终于救了一条人命，不，是两条。于是，冷香儿从这次清洗中成了唯一的幸存者。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她却是从此对我恨之入骨！ “鱼玄裳，我会记得今天的，记得你对我做的一切。”她站在我旁边，在我耳边对我于是说，带血的脸笑得那样惨烈，而那话在打颤的牙齿间迸发出来，那样狠狠的。 好吧，你恨我吧，我无力惨笑，这世上恨我的人，比爱我的，多太多了，不差你一个。可是她日后对我的报复，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后来，当我的膝盖在一片脆响中鲜血横流时，那蚀骨的疼痛，让我想起她的那句话： “鱼玄裳，我会记得今天的......” 她，为何如此恨我？我不能明白。 但她确实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动乱之中的心慈手软，必会留下后患.... ...... 无论明日的江湖如何浮沉变幻，我知道，梅花城，作为江湖是非之外的最后一处孤岛，沉没了。 而它的陷落，如同陆沉沧海——荒原当哭。 （第二卷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四哥的苦茶 清洗结束时，皇甫轶也在和皇甫夫人谈论归程的事，他们准备回去了，那些停泊的大船，已经被各派损毁殆尽，那都是皇甫世家运营生意的大船，每一艘造价不菲，可逆流。本来打算帮梅花城解围之后，先逆流顺着河道一百里，再转道向南，至落日河顺流而下。最后会在离雪石山八十里的翔安山渡口上岸——那里已经是凤凰域的地界。 可是如今他们只能翻山越岭，走陆路回去，而且来时一千有余的人马，如今只剩下不足三百人，梅家庄的人马更是因为勇猛善战、视死如归而在这一战几乎全部战死，只剩下三十三人，梅家庄这次，必然会一蹶不振了...... 那个黄昏，我们送皇甫夫人一行人马登程，四哥先带着残余的一千不到的梅花城人，退到了没有损毁的忘忧村整顿，我却迟迟不肯离去，若漪陪着我立在夕阳里送他们，因为我心中有很大的忧虑...... 皇甫夫人的神色很安然，斜阳的余晖照在脸上，她神色异常平静，而我知道她的处境：断发起誓，此去必然会失去皇甫世家尊主的地位，而且今后的命运吉凶难卜，我有太多的歉意，却只能说道：“夫人，此去西归山高水远，一路保重！大恩不言谢，若是夫人有什么难处，我自当万死不辞！”…… 皇甫夫人看着我摇头，似乎她一切都明白，只是摸着我的头浅笑着道，“你也保重，丫头，梅花城很多事需要你，你今后要面对的，会更加艰难，要坚强啊！…至于我，我也累了，这次回去，我交出凤凰玉牌，过我的清闲日子，不是很好？”我想继续说什么，她阻止了我，拍拍我的肩膀，向一旁使了个眼色，我转头顺他目光看，那是皇甫皓月，他本来远远看着我们，此时缓步走过来，对我浅笑一下道，“你保重！”我点头，同时道，“皇甫公子，你也是。”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欲言又止，转身去了。 人马即将西去，我心头拿定主意，快步走到了皇甫轶的身边，因为我对他很不放心，如果他们在半路搞鬼，这些人哗变，皇甫夫人母子三人恐怕到不了凤凰域就会丧命！我立在他马头不动，皇甫轶有些诧异，不由看着我笑道，“十小姐，有事和我说？” 我笑着摇摇头。 他随即拱手道，“如此天色不早，我们要赶路了，告辞！”我歪着头举起了我的尚鱼剑，问他道，“三爷，可认得我这剑？”皇甫轶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这是十小姐的兵器，尚鱼剑，我当然认得！”我随即刷一声拔出尚鱼剑，看着森森剑锋清晰地道，“三爷是聪明人，认得我这剑，我这剑却是愚钝的很，不认得人，所以三爷还是一路好走，希望日后不要看见我这剑的好！”说完飞快刷地插剑回鞘，然后笑着看着他。 皇甫轶看着我的脸色都变了，但是我觉得这会对他有一定的威慑力，如果他敢暗算皇甫夫人，那日后便是梅花城的死敌。他很狡猾，正是这一点，会让他做事会左右权衡，希望会保皇甫夫人万全……. 人马去了，我和若漪才踏着暮色苍茫的荒原，走去忘忧村。 晚饭后，我独自从虫不知那里取回了二哥和六哥的剑，悄悄将他们葬在义父的身边，想到他们的尸身在大火中被吞噬，我的心如刀绞，还有三姐，她却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她的宝剑……. 二哥、三姐、六哥，我望着空空的荒原，心中似乎也是空的，如同这荒原夜色一般..... 穿过废墟回到忘忧村，已经天色昏暗。隔断尘世的忘忧村里，一片宁静，风吹松林，涤荡天地。有那那一刻我恍惚了，甚至感觉一切还是如往常并不曾改变，但等登上山头再向山下望，那里早面目全非，化为一片焦土，而想到遥远的北面暮色笼罩的荒原上，多了那么多的坟冢，我心头无比凄凉..... 正当我独自立在暮色里，一个声音在我身后道，“十妹，你在看什么？”我回头，是四哥木尘衣，他眼神落寞地看着我，却又似乎不想得到我的回答。 我只能摇摇头，他也便随即道，“能陪四哥说会儿话吗？我们兄妹，似乎从来，都没有好好谈过心、说过话呢！”我勉强一笑道，“四哥，兄弟姐妹中，你知道我一向话少的。”此时夜风已冷，松涛阵阵，四哥说道，“起风了，到我那去吧，我有话和你说。”我点头称是，于是，我俩一路来到四哥此时栖身的地方。 进屋后，四哥坐在了石桌前，拿起茶壶为我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还是温热的，我看着那茶叶在杯中起伏，最后舒展而开，四哥笑道，“这茶是义父当初探查忘忧村时让人采摘焙干的......没想到还在。水是我让人取得新泉水，你尝尝。”我很奇怪四哥还有这个闲情逸致，但是不好推辞，拿起杯子咂了一口，清新、苦香。 “有时候，人，就是这杯子里的茶叶，起起伏伏不定，最后还是一杯苦水而已。” 四哥说完，一口将杯中茶喝尽，空杯放在了桌子上。他说的这话，我听得出莫名的无助和落寞，我看着四哥道，“四哥，茶，苦则苦矣，却是很香的。”烛光摇曳之中，四哥一笑，继续道，“十妹，你觉得，梅花城，明天会怎样？” 明天会怎样？我能说什么呢？我并不知道，只能茫然摇头。 这时，一阵风吹进窗子，吹动了四哥额前的头发，他又苦笑一下道，“十妹，你知道，四哥是个资质愚钝的人，没有能力执掌梅花城的。”我一惊，急忙道，“四哥，你怎么能这么想？义父将梅花城托付给你，我们这些人都指望着你呢！”四哥呵呵一笑，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越来越深的夜色道，“十妹，你这样聪明的人，也该看出了义父的用意，他只是不想让梅花城，落在居心叵测的人手里，他真正信任的人.....其实，是你！” 我愣了，义父是信任我？想来，他唯独将向凤凰域求救的使命交给我，或许是真的信任我的。可又是为什么呢？明明除了四位守护梅花阵的哥哥姐姐，在八位少主中，最受器重的明明是鹿青崖，难道我猜对了，义父后来，已经知道了鹿青崖的真实身份，知道他并非赤溟儿的儿子？…… 也或者，如今大乱未平，人心浮动，四哥，在试探我的心思？ 我心头正乱，四哥看着我的神色，沉声道，“十妹，说实话，我一直在猜疑你，从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梅花城里开始。可是这些年，我知道你对梅花城没有任何恶意。你的秘密我不知道，但可能得出，你的心，是善良的，你从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也不想与任何人为难，在这样的世上，你这样的心境难能可贵，怪不得义父那么信任你。”我忽然有些感动，但是四哥的话让我听得越来越糊涂，他的用意何在呢？ “你看，如今我们这些残兵，朝不保夕，看不到出路，一面外敌虎视眈眈，一面内部更是暗潮汹涌，这些人，随时会内乱！”四哥说的我知道，很早前我就预感到这一点了。 “其实，就算没有冷墨阳，梅花城也会城破，而且，是自相残杀……”四哥痛苦地说，他的话还是让我一惊。 “四哥，你为何这么说？” 四哥只是凄楚第摇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你，你知道梅花城的阵为何被解开吗？”我慢慢摇头，四哥苦笑一声，“因为，在各派准备进攻之前，已经有人策划内乱，危机早已经开始……义父，他病情沉重，自知无能为力……其实，那次，我将五弟的事告诉他，他沉吟了很久说，这件事，还是算了…..他不想再起是非了。” 我觉得脚下无根，整个人像是停在云彩里，头重脚轻，我原来是在义父最无助的时候，执意要出城...... “好了，你知道这些就够了，四哥不知道还能有多久的命，我今天叫你来，就是将梅花城托付给你！” “托付给我？”我几乎一惊而起道，“四哥，这怎么行？！再说，你为何说这丧气话？！……” 四哥的神色变得凄然，“老五和老九是什么人，估计你也看在眼里，老七、老八又是明哲保身的人，只会扯顺风帆，虫不知身份特殊，不能担当大任，那个燕苓香，咳……你今日救下她，虽然是好意，日后却要小心提防……”这些话我无从插嘴，只能静静听着。 耳边四哥的话还在继续，“老辈的人死伤殆尽，剩下的各为其主，我知道，你如今同样孤立无援，但是你是个资质极好的女子，日后必成大器！” 我想说什么，但是四哥拦住了我，“义父一直没有教你万人敌，是想保护你，如果你在城里锋芒太露，必然早已遭遇不测，今日，我就将这本义父亲传的《梅花玄机》交给你。”说完用手轻按，移开了那石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梅花玄机 忘忧解 石桌下竟是一个空洞，他取出了一本厚厚的书，上面是义父的笔迹，可是我不敢接。 四哥将书交到我手上，“这是义父毕生的心血，在他临终前偷偷告诉我的，他再三嘱咐，让我将它交给你。”我握住书，四哥如释重负地道，“义父交托的事，我做完了，十妹，你回去休息吧，好好研究这本书，不可枉费义父的用心…….”我点点头道，“四哥，你也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自始至终我的话都很少，四哥似乎也没打算听我说什么，只在最后，他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十妹，四哥只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吗？” 我直视着他疲惫的眼睛，四哥说道，“无论将来情势如何，你都不要放弃梅花城，你，能答应我吗？” 我望着四哥，竟然恍惚觉得我在望着义父，仿佛义父与四哥的眼神重叠，一同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我。我顿时觉得肩上担子变得很重，但是这是我的责任。我毅然点点头，“四哥放心，我发誓，无论将来情势如何，我绝不会放弃梅花城！” 四哥满意地点点头，摆手道，“你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我将书揣进怀里道，“四哥，你好好休息，明天见！”四哥不置可否地笑了。 出门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了。 我沿着松林想回房，路过五哥水犹寒的屋子，却见里面人影晃动，我警觉地悄声来到窗前，偷偷看去，竟然看见屋里背对我站着的，正是在梅雨阁前看过的鬼面人！ 他身后是四五个手拿弯刀的黑衣人，我顿时一惊，这鬼面人竟然还在梅花城没走？此时却听见五哥说话了，“这些，真的都给我？”哪些？我仔细看去，才发现地上放着的，是两个大木箱。 鬼面人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上前打开了木箱，里面竟然全是金银珠宝！五哥的眼睛已经直了，上前一把抓起珠宝，左看右看，贪婪的神情让我心寒。 鬼面人压低声音道，“只要我们交易成功，今后，我会源源不断地送珠宝过来！”五哥忙不迭地点头，鬼面人道，“那我走了，我等你的消息！” 我知道此刻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小心闪在一旁黑暗之处，让这些人出去，然后小心跟在他们后面，想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企图，然而跟了不远，忽然那鬼面人对那些黑衣人挥手，黑衣人分三路离去，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了。想了想，还是蹑足跟住了那为首的鬼面人。谁知走了不到一箭之地，那鬼面人却是压着声音道，“身后的人，你最好别跟了，再跟下去我就动手了！”我觉得这人在故意压着嗓子，是不想让我听出他的声音吗？于是不再藏身，径直向他走过去，冷冷地说道，“阁下是什么人？如何现身此地？可否摘下面具一见？！”鬼面人回过头看着我，那毫无表情的鬼面具在夜色中更加狰狞，仍然压低声音道，“摘下面具怎样？戴上面具又怎样？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冷笑道，“既然我不是你的对手，你为何还藏头露尾，不敢真面目示人？你不摘，我替你摘！” 尚鱼出鞘，我已经飞身向他刺过去，猛攻出三剑，鬼面人似乎无心恋战，他闪身躲过我的剑，一抖披风飞身跃上松枝，凌空而去，速度之快，让我吃惊，这人的轻功好厉害！ 我于是也拧身跃上松枝，一路追赶，松涛在脚下起伏，夜色在眼前伸展，只看见满天星辉，新月微凉，还有前面鬼面人飞奔的身影，我拼尽全力追赶，却是追赶不上，脚下一个趔趄，我险些坠下去，等到站稳身子，鬼面人已经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我四下搜寻之际，听见山下马嘶阵阵，一看才发现，几匹马乘着夜色离去……. 我气恼不已，梅花城真的如四哥所说，处境太危险了。这些武林高手可以来去自由，而且还有水犹寒这样的人在和他们交易！我转头回了忘忧村，怒气冲冲直接推门进了水犹寒的屋子。 他正躺在床上悠闲自得，见我进来，他又惊又喜起身道，“裳妹，是你！…这么晚了，你……哦，快坐快坐！”看他语无伦次的样子，还自作主张地叫我“裳妹”，我心中更加厌恶，没有坐下，直言无讳地盯着他的脸道，“五哥，你和这些人做的什么交易？”五哥一愣，随即掩饰道，“和哪些人交易？你怎么了，到底在说什么？”我冷硬地道，“我都看见了，那些人刚从你的屋子里出去！” 五哥知道掩饰不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傲然道，“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这些人送我珠宝重建梅花城。” “然后呢？”我盯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梅花城从此听命于小桃源！”五哥的话我其实已经猜到了，只是，这些珠宝是从哪里来的？难道鬼面人真的已经得到了荒城遗留的宝藏？！他一直在梅花城，证明我先前的猜测是对的，宝藏就在梅花城下！那藏宝图为何会是起先在鹿青崖的手里？他又是怎么得到的？ 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头脑发懵，失神之下却不防备五哥从后面轻轻抱住我！我一惊，用力挣脱他怒目而视道，“水犹寒，你这是干什么？！”水犹寒此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裳妹，如今我可以重新建起梅花城，你不高兴吗？到时你还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里面，有我保护你，你什么也不用怕。” 他保护我？可笑之极！！我冷笑着道，“五哥，听命于小桃源，梅花城就毁了，世上只是多了一个邪恶地，哪里还有梅花城？！” 不等我说完，五哥冷哼一声，撩衣服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道，“反正，你就是看不起我罢了，只是你好好看着，梅花城笑到最后的人，一定是我水犹寒！其实，江山本来是云、水两家打下的，这云氏坐了三代，也该还给我们水家了！” 我顿时气恼得头晕目眩，这是什么关头，他竟还在做着这样的梦！一时语塞，我也无心和他废话，转身要走，他却跳起来一步抢先拦在门前，盯着我说道，“你去哪？要去告诉四哥？！” 我冷漠看着他，“不应该吗？” 五哥被我的目光逼视，先躲避一下，随即却哈哈大笑，让开道路说道，“你去吧！四哥呢，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人，此时梅花城会武功的人，有几个是他的人？！真的动起手来，胜负还不一定呢！” 他竟暗自培植自己的势力？难道，当初是他在城内搞鬼？. 见我犹豫，他又有些得意，欺身过来道，“好妹妹，你别再犹豫了，只要跟了我，今后，你就是这梅花城的女主人！”我不由嗤然一笑，这一笑，他马上魂不附体地唤道，“裳妹……”伸手又来抱我的腰，我却猝然举手“啪”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下打得很重，他半边脸顿时肿了！ “你！”他瞪着眼想发怒，但是看着我的笑脸，又有些犹豫。 “水犹寒，我觉得……今天早上四哥打你，打得太轻了！” 我笑着说完这话，一把推开他出门，听见水犹寒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不就是想着鹿老九吗？你当他是正人君子吗？......还不知道吧，他和那梦如是，早就有一腿了！！你跟了他，也不一定就好过我！” 简直是疯狗？！我不想再听他的疯言疯语，怒冲冲想去找四哥商量，忽然，夜色中传来一声惊呼，“来人啊，来人啊！四少爷！四少爷被杀了，来人啊！” 四哥！我脑子里嗡地一声！ 飞奔而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门去，屋里已经有几个人，四哥仰躺在床榻上，胸口一把短刀，血还在向外流，而四哥嘴角还在流着鲜血...... 眼前的情景让我不由浑身打颤，方才还在和我推心置腹地谈心的四哥，半个时辰不到，竟然已经死了？不，不会的，我放开喉咙喊，“梦娘呢？赶紧过来看看，快救救四哥！”回头，梦娘却就在我的旁边，她垂首叹息道，“十小姐，节哀顺变，四少爷没救了，他胸口的刀伤虽然我能治，可是，他其实在这之前已经中毒了，这毒药叫忘忧散，他去的没有痛苦......” 中毒？四哥怎么会中毒？我不由看向了那石桌上，那里空空的，没有茶壶茶杯，很显然，是有人给收起来了……是四哥？！我猛地想起，四哥喝茶时的神态，还有他说的，自己不知还有多久的命……我也喝了那茶，我为何没有事？一定是四哥茶杯上有毒，他在和我谈心时，无声无息地喝下了毒药….. 我可怜的四哥，在我面前服毒自杀，而我竟然全无察觉，我真的是糊涂啊！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的！他这么做，是真的把梅花城交给我了，他断了我的后路，但是我又如何能独自担此大任？四哥，你好糊涂啊，你为何要把着千斤重担交道我的肩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手足相残 城主之争 我正在悲痛，陆续已经又很多人进来了，我的兄弟姐妹都进来了，除了正由若漪看管的燕苓香…… 梦娘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十小姐，不要怪四少爷，四少爷可怜啊……其实在进密道时，我就发现他已经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他怕影响士气引起混乱，不让我治疗，只向我要了止血散，暂时止住了血，硬生生撑到现在……” 四哥......望着他安详的脸色，我的热泪涌出了眼眶。 忽然，我抬眼看见了那把短刀，不可能四哥喝了毒茶，还要刺自己一刀——有人，还是有人要害他，是那鬼面人？不，鬼面人没有时间！ 我迅速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观察着他们听到梦娘的话后有什么反应，五哥的假装悲伤做得太明显，而鹿青崖那眼神一动表示什么？是他？还是他？就是这些人里，有人要杀四哥，可是我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过于追究这件事，因为，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和四哥的谈话，而且梅花城，还没有轮到我发号施令…… 忘忧解尘衣 长忆雪辰孤倚剑， 血流城破泪潇潇。 沉浮茶煮杯中苦， 含笑忘忧寂寞消。 于是，我只能默默坐在四哥旁边看着他，心中说道：四哥，你安息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我发誓，无论将来情势如何，我誓死不会放弃梅花城！我发誓！ ...... 恍惚中，我感觉到八姐凤晴岚的手落在我的肩上，我抬头看着她，忽然觉得很远，远到让我觉得，她是离我很近的一个陌生人......我恍惚感觉到，这些人里面，真正为四哥悲伤的，真的少之又少，而此时又是群龙无首的时候！ 终于，那边五哥用袖子擦擦眼角，那里其实没有眼泪。他清清嗓子道，“四哥身死，凶手逃之夭夭，但是，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不过，为今之计，是马上有一个人主事，否则，将会一盘散沙！七弟，八妹，你们说呢？” 七哥和八姐互递眼色，同时点头道，“五哥说的对。”他们果然是如四哥所料，见风行船，如果他们站在水犹寒一边，那么，梅花城今后岂不是沦为小桃源的傀儡？但是，我难道站在九哥一边？此时与五哥实力相当的只有他，可是，梅花城交到他手里，又会怎样？ 这时，五哥已经转向了九哥鹿青崖，“老九，你说呢？”鹿青崖沉默片刻，随即道，“听五哥的语气，是打算主事了？”水犹寒立刻挺直身子，盯着鹿青崖，这两个人，看来由暗斗要发展成明争了……当初图谋不轨的，究竟是谁？我冷眼旁观，却看不出端倪……. 五哥张狂地高声道，“九弟，你看，如今我们十二少主，只有六个在这里，不妨大家都说说看！谁有资格主事！” 七哥被五哥的眼神一逼，随即道，“谁都好，谁都好，只要是为了梅花城……” 八姐也称是，这两个人分明是墙头草...... 虫不知一直沉默，突然来了一句，“我也无所谓。”我知道，自从他的手在这次夺城之战残废了，性格变了很多，在雪谷中被救回来后，这个十六岁少年显得更冷漠神秘。 大家都无所谓，他们两个人立刻看向我，九哥盯着我开口问道，“你也无所谓吗？” 这是在做什么？停尸不顾先争大权？心头沉重，我吃力第缓缓立起身来，哀伤地说道，“五哥、九哥，你们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毕竟，四哥，还尸骨未寒啊……再说，梅花城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们还争什么，斗什么？！” 大家沉默了，我忿然地道，“大家，能先把四哥葬了吗？” 没人再说话了，但是我知道，争斗不会结束，明天，就会是一场恶斗！连夜，我们埋葬了四哥，义父身边又多了一个人，十二少主，已经四个变成了黄土中的人，荒原无语，掩埋忠骨，在天之灵，可能安息？ ……. 天都快亮了，我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路上不断想着这件事：看形势，五哥的势力明显大过九哥，还有小桃源的人做后台，九哥心机很重，武功绝高，只是，他缺乏后援。于公于私，我必须支持九哥主事，至少梅花城暂时不会落入小桃源的囊中，那样太多人的血都白流了......只是，我又该如何帮他？ 心头一动，我想到一个办法：强者为尊。 对，比武，梅花城主必然要武功高强，这样九哥胜算会很大！ 我也想到比武后水犹寒会不服，我再以他在屋内和小桃源勾结的证据，那两箱珠宝为底牌，五哥必然会退让，九哥主事，我们毕竟是兄妹，很多事可以推心置腹地谈，我们同心协力中兴梅花城，那这梅花城，还会有明天吧。 可是当我进了自己的门，忽然闻到一股炭火的味道，还没明白过来，身后的门已经关上，我忽然看见了若漪被五花大绑在桌腿上，顿时吃了一惊，与此同时，后颈遭到重击，我猛地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我再次醒来，是因为指尖一阵刺痛。睁开眼，一只手正拿着尖细的簪子扎我的手指，细细的血丝，慢慢冒出来，但与震惊比起来，这些疼痛已经不算什么。我猛地抬头，看见的是燕苓香的眼睛，她含笑看着我，笑得甜甜的，一如当年我在铁马山庄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她，可是此刻的她，笑得如此可怕…… “姐姐果然不怕疼，佩服。”她酒窝浅浅，笑容甜甜。 “香儿，你要干什么？” 我不由慌乱起来，抬头看见屋内燃着一堆炭火，若漪口中堵着布条被绑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她收回了簪子。 “……”我吃惊地看着她，这女孩的目光如此冷酷骇人。 “我要求姐姐，支持五哥主事。”她冷冷说道，我其实已经猜到了，紧接着道，“香儿，五哥那么对你，你怎么还要帮他？” 燕苓香将脸贴过来，用簪子在我脸上摩擦，直视我的眼睛道，“他如何对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这个众所周知，他赖不掉，如果他主事做了城主，我就是城主夫人！…如果九哥主事，我会有什么下场？你们等我生下孩子就会杀了我，对不对？” 我知道她非常精明，在这个时候，她权衡利弊，必定会这么做的。如此，四哥的预言全部实现了。我惊异地道，“你打算怎样？” “很简单，你只要当众说，你支持让五哥主事，就这样。”她玩弄着手里的簪子。 我知道我不能拿梅花城的未来开玩笑，如果梅花城落在这对男女手里就毁了，但不答应，她会不会杀了我？.....不，她还没这个胆量！想到这，我冷静下来，想办法要弄断捆绑我的绳子。 “姐姐知道我不敢杀你，所以才不答应的吧，没关系，我也知道，姐姐不怕死，更不怕疼！但是，我还知道，姐姐重情义…” 她将那支金簪子，用火钳夹着在炭火上烤着，同时笑道，“姐姐是不是很后悔救了我，觉得不如让四哥杀了我……可是太晚了，我在铁马山庄跟随小姐铁瑛瑛时，她有很多整人的法子，其中一个，就是这火簪子，如果将簪子烧的滚烫，刺进皮肉是不出血的，我倒想，试试！” 说完，她夹着那金簪子猛地扎进了若漪的肩膀，瞬间我听见皮肉滋滋作响，一股难闻的糊味飘过来，若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我顿时脑子一片空白，高声喊道，“香儿，住手！我若喊人过来，你立刻就会被处死！” 燕苓香哈哈大笑，“喊？你喊吧！告诉你，在你忙着在坟前哭四哥的时候，寒哥哥就部署好了，老九的人此时被牵制在别处，这里，都是我们的人！” 我发觉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四哥之死让我悲伤而无奈，从而忽略一切，昨天夜里，他们已经行动了，我还天真的以为会是今天......看来如今我别无选择。 虽然，若漪一个劲儿向我摇头，我知道她不让我答应这件事，只是我如何能不顾她的生死？......我知道，一旦水犹寒主事，梅花城的未来将会是一片阴暗，他是一个贪图安逸而轻狂自大的人，此时又有神秘鬼面人为他提供财宝，他一定会把梅花城搞得乌烟瘴气，加上燕苓香，这个此时充满报复心的女孩，我不敢想明天...... 看我犹豫，燕苓香眨着长长的睫毛道，“很难抉择么？看来，梅花城里的权力和若漪姐姐的性命比起来，还是权力比较重要啊。”说完，她已经又举起了烧的滚烫的簪子，我急忙叫道，“慢着！”但是那簪子已经深深刺进了若漪的腰间......随着滋滋的白烟，我看见若漪的额头冷汗滚滚，但是叫不出声，我知道，她有多疼.......微盘用力要挣脱身子，可那绳子却越来越紧，几乎要勒进我的肉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五哥的胜利 “哎呀，果然不出血啊.......”燕苓香似乎看不见若漪的表情，只是看着那伤口，用手指用力按压一下，然后查看自己的手指。 我不由怒从心头起，“燕苓香！我已经要你住手了，你为何还要.....” 燕苓香随即又将簪子放在火上，笑着对我说，“我只是在提醒你，你此时说话，已不再算数了。我只想听你的答复，别的废话，你最好省省力气，而且，你别想挣脱绳子，这绳子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不答应，我们就继续玩下去.......簪子很快就好了。” 我别无选择了，这样下去的结果是，若漪被折磨致死，我不能看着她死......我屈服了。 “你要我，怎么做？”我无力地说道。 “今天寒哥哥会召集人推举人主事，你只要站在我们一边就可以了，多简单？！” “那你放了若漪！” “做不到，事成之后自然会放了若漪姐姐，如果你背信弃义，打算联合九哥救人的话，我保证，若漪姐姐会死的很惨很惨，惨到，你无法想象......”簪子再次刺进了若漪的腰间，若漪浑身发抖，低抑地惨叫一声，随即昏了过去，我的心，似乎也剧烈地疼痛起来...... 梅花城的未来，可能凶多吉少，但不是没有机会，如果他们痛下杀手，若漪，一点机会都没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我失去的亲人已经够多了。 后来，等我来到忘忧村的松涛亭里，所有人都在那里等我。我抬头看着头顶的天：没有云，阳光好刺眼。 “我，支持五哥在梅花城主事。” 那天，当众之下，我慢慢走到五哥的一边，当时九哥的表情是那样痛心、绝望、愤怒，是啊，也许他认为，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站在他的一边，我也一定会支持他的，可在这关键的时候，我背叛了他，让他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他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随即愤然地转身离去，我闭上眼睛，耳边五哥慷慨激昂地朗声说着什么，可我却一句话也没听见，只觉得松涛亭外，松涛阵阵，忽远忽近，但五哥最后一句我听见了，“......众所周知，义父最疼九弟鹿青崖，现准许九弟去城北结庐，为义父守灵尽孝三年，以慰义父在天之灵！” 他要流放九哥...... 鹿青崖，已经成了梅花城的守墓人。我不由握紧拳头，随即无力地放开......此时此刻，我，必须学会忍耐。 后来，若漪回到了我的身边，是燕苓香送回来的，她轻轻将脸色苍白的若漪推到我的身边，笑着说，“十姐，这若漪姐姐似乎不大舒服，你知道我现在身怀有孕，寒哥哥准备多派些人来照顾我，就不劳若漪姐姐了。”我伸手抱住了若漪，燕苓香随即离去，身影那样翩然，我知道，此时大局已定。 水犹寒随即成为了梅花城第二代城主，也是荒城的第四代城主。 他做城主的这三年，是梅花城最屈辱与最黑暗的三年，水氏作主的荒城岁月，江湖也陷入史无前例的混乱...... 这三年，我真正的转徙于江湖之中，也是这三年，我的人生起了非常大的变化......那是水犹寒称城主后不久，我便离开了梅花城，只是，我离开了，鱼玄裳还在...... 却说水犹寒成为城主，第一件事，就是大兴土木修建梅花城，随即他派自己的手下，到梅花城四外去捉拿百姓里的青壮劳力，因为梅花城地处偏僻，居民本来就少，他们每天都会驱赶着远处的居民来荒原这边，浩浩荡荡，我看着周围一切，只能暗自叹息。四哥那句话我想起来了，原来他知道我会失望，所以他叫我答应，到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梅花城，只是这里，还是梅花城吗？ 九哥去城北居住了，他的手下，神秘地消失了，不知是遭了水犹寒的毒手，还是自动离开...... 我那本《梅花玄机》也没有看过，因为我知道我此时的一言一行，都是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如果真的要参悟这本书，我只有一个选择：离开梅花城。 我在曾经的乐土梅花城里，成了一个不被捆绑的囚徒...... 若漪的身体自此垮了，在这一场浩劫劫后余生，却又遭到了燕苓香的酷刑，她的身体，差了很多。 那晚，她躺在床上，我无神地看着窗外，窗外的忘忧村，月亮寂寞，松涛凄凉，远处，荒原上传来修建梅花城的嘈杂人声......狂躁和骄奢淫逸的气息，在蔓延开来。 “小姐，都怪我，你骂我吧，你打我吧！”若漪睁着大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我回身伸手为她擦去眼泪，“若漪，你不要这样说，你没有错。” “五少爷这个人，我们都了解，他做城主，梅花城今后......”若漪也在担忧。 我闭上眼睛，“不知道今后怎么样，只是，今天的梅花城，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如果不是我，九少爷做了城主，也许......” 我淡然一笑，“也许？若漪，.......也许梅花城的一切，都有人在暗中操作。” 若漪急忙道，“小姐，你是说？” 我急忙示意她不要高声，因为外面有人来了...... 进来的人，竟然是八姐凤晴岚，我慢慢站起来，看着她不动声色地一笑，凤晴岚则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若漪，随即道，“若漪身子好些吗？我听十二妹说，若漪身子不大舒服。”我淡淡说道，“已经好多了，有劳八姐惦记。”凤晴岚随即转向我，我感觉到那眼神的疏远，“十妹，你听说了吗？九弟似乎是病了，自己在城北，日子总是难过的，你去看过他了吗？”我其实听说了鹿青崖生病的事，我没打算去看他，不是我怕引人猜疑，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不想见我的。况且若漪必须要有人照顾，除了我，谁还会去照顾她呢？ 八姐看着我，含笑的眼睛眨着说，“这一病，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好，我觉得他连城主的大婚，都不能来道贺了。” “大婚？”我不由有些意外，是水犹寒和燕苓香要成亲了？ 八姐站在窗前，望着树影在夜色中婆娑，悠然道，“是啊，今后，我们还真的要好好尊重十二妹了，因为，她将是这梅花城的女主人了。”我轻轻点头，在猜她话的用意。 见我不说话，八姐轻轻叹一口气，然后道，“我正有一件事很犯愁，来找你商量了呢！……你看，城主大婚，我们送些什么贺礼合适？” 原来如此，她想巴结他们夫妻二人，但是我却是对这毫无兴趣，站起身，一边帮若漪掖被子一边说道，“我倒是想不了那么周全，八姐一向精细，一定已有了好主意。” 凤晴岚随即笑道，“这个，我倒也没什么主意，义父在的时候也没这个先例，况且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心到就行了，我和七哥特意派人到中原陈武城，找苦淬爷打了一对赤金凤凰，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是用了二百两金子，苦淬爷的手艺也名不虚传，倒是也蛮精致的......城主大婚嘛，讨个好彩头！” 赤金凤凰？我感觉心里无比别扭，义父在世时，一生淡泊节俭，如今他们竟然如此奢侈？眼前金粉散落，我却感觉到了满树梅花在金粉的雨雾里，片片凋落，如灰，似尘...... 耳边，八姐却问道，“十妹，你打算送什么？” 我摇摇头，八姐立刻吃惊地道，“你没准备？香儿怎么说你的贺礼会是最贵重的？”我随即愣了，她怎么这么说？燕苓香的用意何在？ 送走了凤晴岚，我忽然觉得心里很憋闷，见若漪已经睡熟，就披上衣裳出门走走。 月亮很大，微蓝的晕圈有些湿润，湿漉漉的月光在我的眼里轻轻闪烁，抬起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天地万物都陷入一片月色里，月色又陷在无边的虚无中流动不止，这，是月的江湖吧，我觉得一切都是不现实的，恍然自失......隐约传来一阵吵闹声，我转过头想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却看见不远处的石崖边上，月色如水处，两个人在争吵，竟然是卫良和青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九哥的城府 我回身关了门，举步过去，卫良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青青蹲在他旁边，近了，争吵声也听得真切。 “卫良哥哥，你为，为什么不理我？我到底哪里，哪里得罪了你？”青青口吃地说着，看上去很焦急，十分委屈。 卫良显得非常不耐烦，似乎还在尽力压抑着不发火，“我不是说过了，你去睡觉不要管我！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听不懂啊？！” “你怎么这么凶？是不是你生气，生气我早上自己，跑去看蝴蝶没有叫你？”青青快哭了，伸手去拉卫良，却被卫良一把推开，青青跌坐在地上，这下真的哭了。 青青已经十六岁了，虽然脑子不笨，可是心智还停留在七、八岁的小孩子那里，卫良的表现我理解，他喜欢香儿......这从那天香儿要被处死时，他掩饰不住的紧张和焦虑就能看得出，当他得知香儿怀了水犹寒的孩子时，眼神的黯淡和灰暗，我都看在眼里。只是那时，我的心情太复杂，没有去注意和细想，但是今天他的表现，很明显是为情所困了...... 我拉起了青青笑着道，“青青，卫良哥哥心情不好，我和他说几句话劝劝，你帮我回去照顾一下你若漪姐姐好不好？”青青点点头，回头看一眼卫良，慢慢离开了。 我坐在卫良的身边，和他一起静静坐着，山风很大吹在脸上，我感到很凉，月色中的苁蓉，灰绿透着银白，遥远处，是烟一样的荒原。半晌，卫良忽然道，“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我摇摇头道，“没有，我不会劝你的，有些事，只能自己劝自己！……不过，我知道你非常疼青青，既然疼她，就别总让她流泪。”说完，我起身离开，这个时候，应该给卫良一段时间自己安静一下…… 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若漪还在沉睡，青青托着腮望着灯火发呆，眼角还残留着泪水，也许，她这样反而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眼前恍然看见，那个戴着野花编成的花环，在草场上奔跑的小女孩，那笑声，好清脆，好动人......青青见我回来，抬眼看我，然后用力擦了擦眼角，问道，“卫良哥哥，还，还生气吗？”我摸着她的头说，“他没有生气，只是想待一会儿，你先回去睡吧，明天，就好了。”青青点点头，转身去了。 是啊，明天，明天就好了……明天，真的会好吗？义父，四哥，我到底该怎么做？梅花城此时陷入一片浮华与不安，我，又能做什么呢？ 看来，不管鹿青崖想不想见我，我必须去他那里一趟了...... 第二天清晨，若漪精神好了一些，我放心很多，披上一件玄色披风，拿着尚鱼剑离开了屋子。 顺着山路下到荒原，我眼前一片喧闹，这里人声嘈杂，正在修建水犹寒心里的梅花城，我知道这些都是小桃源赐予他的，这样的梅花城，已经变成了失去灵魂的躯壳……我懒得去看。 我昂然穿行于其中，忽然，眼前出现一个身影，是水犹寒，做了城主的他，衣着比从前还华贵，正和几个亲信居高临下看着建设中的城池，我想躲开他，可是他已经看见我并叫我了，“十妹！请留步！” 我站定了，等他走到跟前，我对他轻轻点点头，“城主。”他随即脸红了，讪讪笑道，“都是自家兄妹，不必这样拘礼……嗯，你是要去看九弟吗？”我点点头，他随即道，“十妹，你看，我做城主日子短，没什么威信，诸多事还希望你们多扶持，代我向九弟问好。”我笑道，“五哥过谦了，五哥既然有能力将梅花城纳入手里，便一定有本事治理好，况且，还有城主夫人那样的贤内助……”他们用若漪的命逼我就范，支持他登上城主之位的事，我终身不忘！ 水犹寒有些尴尬了，深吸一口气，随即扬起脸，声音也高了起来，“梅花城百废待兴，而且我还要去吩咐下人操办婚事，十妹，少陪了！”我不动声色地低头，低沉而清晰地道，“恭送城主。” 我不卑不亢的态度似乎激怒了他，他风似的快步离去…… 婚事，就在四天后，也就是他水犹寒当了城主后的第七天，距离毁城惨祸，只有不足一个月……那一年，水犹寒二十三岁，燕苓香十五岁。 …… 我到了城北，荒原上，生的喧哗在远处，这里一片死的寂寞。通天台东面，除了一片荒冢外，只有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在沼泽荒原之间，显得无比落寞，远处，远处大雪山傲然兀立，偶尔几只鸿鸟飞过，使这里倍显凄凉。 “你来了？”我回头，看见鹿青崖顺着小木屋的木台阶走下来，漆黑的眼瞳看着我。他消瘦了很多，不过整个人还算精神，只是紧锁的眉宇，让他显得很忧郁。 我点点头，鹿青崖走到荒原上，坐在了一座坟墓前，风吹动他额前的黑发，他的侧脸在朝阳里沉静而坚毅。 “你还来干什么？不去拥戴你的新城主吗？”他冷冷地说，看也不看我。 “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走了。”我转身就走，步伐缓慢而坚毅，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当我走到第五步的时候—— “小唐！你要帮我！”他终于开口叫我，急切而无奈。 我站住了，我流泪了，但是我没有回头。 我太了解他了，他和我一样：骄傲，但是脆弱，只是不到关头上，绝不承认罢了。 小谷，不管你的心都装了些什么，这世上，我最了解你心的本质，因为，我们的身上，流着同一个父亲的血…… 我不动声色地擦掉眼泪，回头看着他，“我会帮你，但是你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什么时候知道冷墨阳是奸细的？第二、我离城时，你让我走了便不要回来，是什么用意？第三、你和那鬼面人抢夺的鹿皮纸，是什么？…..最后一个问题，四哥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这最后一个问题，我问的非常艰难，因为我已经察觉到了，不是水犹寒，他也没有杀四哥的时间…… 鹿青崖看着我，一字一句沉声说，“好，我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你们临出城的前一晚，我手下的人发现冷墨阳去见过水犹寒，他们说的什么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可疑，才让梦如是送锦囊给你，但是你没看……第二个问题，我不让你回来，是因为我发现水犹寒要策动内讧，那时连千里姐姐都被他要挟了，为了你的安全，所以叫你在城外暂时不要回来；第三个问题，鬼面人从我这拿走的，是义父留给我的一幅地图，让我万不得已带大家进地宫，在那之前就已经教过我飞鸿易影和梅花图的秘密，我也已经背下了地图的内容……最后，四哥不是我杀的，你应该要相信我的。” 我绝望了，彻底绝望了。我失神地望着他，这些回答几乎没有破绽，但也是最大的破绽！ 他回答得太快、太流利、太无懈可击，这分明就是他事先准备好的！他知道我的疑问，知道我一定会来问他，因此早就预备好了这些答案，而且一切矛头都指向了水犹寒......以水犹寒的智慧，他有策动这一切的头脑吗？ 可是，我要听到什么答案呢？难道要听他说：“梅花城里策动内讧的是我，和冷墨阳有勾结的人是我，和小桃源里有往来的是我，图谋杀死四哥的人是我！” 那，太可怕了……不是我非要感情用事地相信他，而如今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任何的追究都于事无补，而且，就目前的形势，他需要我帮他，我何尝不需要他帮我？若是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们将无法同舟共济，那时，我孤掌难鸣，恐怕会在梅花城难以立足。 本是生死同路的兄妹，却要做一对相互依仗的同盟了。 我相信，他绝不会如他表现出这般落魄，这背后，一定另有乾坤…我不能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我要投石问路。 “你不相信？”鹿青崖缓缓立起身问道。 “我相信……我们，毕竟是兄妹。只是，你要我怎么帮你？”我迟疑地点头，现出半信半疑的神色——若我点头太快，同样会被他看出是演戏。 终于，鹿青崖露出一丝微笑，他觉得已然说服了我，于是对我说道，“我让你见一个人。”随即伸出双手击了一下掌，从小木屋走出一个人，快步来到我的面前，我看了一眼，这人我认识，他是鹿青崖的贴身小厮渡儿，我奇怪地看着鹿青崖的笑脸。 “渡儿？这…….” “你再好好看看，到底是谁？”鹿青崖一扫刚才的忧郁，声音清脆很多。 渡儿抬起脸，伸手在耳际轻轻一撕，赫然现出一个女子的脸，我惊诧莫名，这竟然是已经在血战中死去的：梦如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权谋对抗 利益同盟 我明白了，为什么梦如是死后没有见过尸体，当众替鹿青崖挡住莫红伞的致命一击，就是为了让梦如是这个身份在梅花城消失，而化明为暗……但是她诈死，为的是什么？ “不要惊诧，我说过，如是身为梦氏的人，在城中的地位非常特殊，不光因为梦氏掌握梅花城的机密，还因为他们与东海赤水家族的亲缘，如是自幼跟随着梦娘学医，医术众所周知，但是她最拿手的易容术却是鲜为人知……”鹿青崖看着我的脸说道，“你觉得怎样？是不是很精妙？” 我直视着他，在猜他的用意。 “四天后，水犹寒与燕苓香成亲，那天，小桃源会派人来道贺，其中有桃花泉的莫红伞，就是那个差点杀死如是的人，”鹿青崖用手伏在梦如是的肩上，“还有，就是她身边，桃花泉的十大冷血侍女--桃花仙，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他知道的还真多，看来我猜对了，他早就有另外的对策。若与水犹寒争夺城主失利，他立即会走另一步棋。对啊，是我太傻了，以他的聪明，肯定不会只准备一步棋子的...... “你的意思，要让梦如是混进去？”我皱起眉头，这也太冒险了。 “你只说对了一半，不是她混进去.....是，你！” “我？”我被这句话下了一跳。 “你混进去，跟随他们回小桃源。”鹿青崖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只有这样，你才能摆脱水犹寒的监视，也可以找到千里姐姐，打开梅花城的宝藏！” “宝藏？”怎么又扯到宝藏上去了？我完全糊涂了，“宝藏鬼面人不是打开了吗？我见过他送给水犹寒的珠宝！” “鬼面人？”鹿青崖顿了一下，随即笑道，“他那根本不是梅花城的宝藏……真正的荒城宝藏，每一件都涂上了致命的毒药，碰到即死……而真正能配出解药的人，只有云氏的传人，如今，也只有千里姐姐一个人……” “千里姐姐真的在小桃源吗？”我盯着他问，这一切太玄了，他是不是在骗我？ “应该不错，不过如今鬼面人得到了地图，如果他再得到解药，那梅花城的末日就真的到了，他们之所以给梅花城留余地，就是为了逼问出解药的配方，如果千里姐姐告诉了他们，那，梅花城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你以为小桃源的人是傻子？有人混进去他们会不知道？”我冷声道。 “所以，才需要你这么聪明而善于随机应变的人，你当年在铁马山庄，不是做的挺好的吗？” 铁马山庄？他竟然提铁马山庄？！他在提醒我什么？我愤怒地看着他，他随即转变口风道，“这也是为了梅花城，难道你不想拯救梅花城，让它在水犹寒手里败落下去？…你不想救回千里姐姐，如果她做了城主，梅花城就可以回到从前……” 这句话很有力，是啊，若千里姐姐回来，也许真能回到从前的日子…我心下动摇了。 “可是，你以为易容术可以骗过所有人吗？小桃源的人里，有易容术的高手，会看出来的。” 此时，一旁的梦如是开口了，“您放心，我调配出一种药水，只要抹在面具的边缘，就会和皮肤融为一体，任何人也看不出来，也就是说，你自己想拿都拿不下来。而且，这面具的材质特殊，你戴着不会有任何不适，也不会损伤你本来的皮肤，就仿佛，是真的长出一层新的皮肤一样。” 我恍然，原来他们一切都计划好了，就等我如期来城北了… 这个结盟，听来倒是双赢的。 “可是，嗓音呢？这个怎么办？我可不会假声。”我最后一个疑问。 “这个更不用担心，那十个冷血侍女，都是，哑巴…….” 原来如此。 鹿青崖一语出口，我已经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了…… 小木屋内，鹿青崖细致给我说了他的计划： “.....你们替代的，是桃花仙里的桃辛和桃癸，这是她们的身世和在小桃源的职责，回去用最短的时日记住！你和若漪都要去，这样有个照应。”鹿青崖递给我一块锦帛，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迹。 若漪也要被扯下水？我猛地开口道，“不行！我一个人去冒险就够了！” 鹿青崖笑道，“迟了，我已经安排若漪死去了：你离开后，若漪出门找你，失足跌下山崖摔死……若漪也已经死了，必须化为桃癸。” 我惊觉上当了，从凤晴岚昨夜的到访就开始了，她话里话外，暗示了我很多东西，那她到底是哪一边的？！想想她昨夜的模样，迷雾重重.....鹿青崖的人，果然不是解散而是化明为暗，我再一次被是非漩涡抓牢了！ “你是不是，也要安排一次我的死亡？”我苦笑。 “你是鱼玄裳，怎么能够死？......你没发现，如是，和你的身材差不多吗？” 我看向了梦如是，果然，看来他们全都想得周全了，我只能去做桃辛，而梦如是，将会在梅花城继续留下，化身鱼玄裳…！ “时间不多，小唐，你必须尽力记住这些……时机一到，我会让你和若漪见面，还有，那个，卫良和青青……”鹿青崖握着我的手，那手是坚硬冰凉的。 他们全都会用人命要挟我………我愤怒，想拒绝。可是，如果此去，真的可以救回千里姐姐呢？那我此时的屈服，并非不值得。 我最终选择了屈服，其实，我也别无选择……鹿青崖同样太了解我了......我的哥哥，他又一次将我扣上，那个我最不愿意背负的身份：奸细。 “九哥，假如那天松涛亭内，你当上了城主，你又将如何计划？”我终究忍不住问了这句话。 “这世上，从无假如。我们要做的，只是面对。” 原来，他比我睿智得多。 ...... 离开那木屋，我昏昏然向回走，脑子里嗡嗡乱响，感觉身体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不能自拔，鹿青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忽然觉得他是一个谜，如果帮他，梅花城会怎样？只是，如今，我似乎也没什么选择了，留在梅花城，又能怎么样？ 正在走着，迎面跑来了虫不知，他气喘吁吁地喊道，“十姐，快回去，若漪出事了！” 若漪出事了？她真的出事了，看来这个梅花城，虽然到了今天的地步，还是有很多的人可以只手遮天，我此后的日子，必然是如履薄冰的了。 从山下找到了“若漪”的尸体，我看着那血肉模糊的面目，心想这又是一个怎样的苦命人，要做这个可怜的替身？ 默然流着泪掩埋了那尸身，我是真心为她流泪的，虽然，我并不认识她是谁…… 当晚，我默坐在屋内，关上了门窗，只是声称自己很不舒服，要独自静一静，拉好窗帘，放下床帐，将烛台放在枕旁，随即展开了那块锦帛，字迹在恍惚的灯光中跳入我的眼帘： “桃辛，哑女，二十岁，桃花泉冷血侍女之一，善舞，嗜杀，兵刃：剑，不能沾酒，不食飞禽。孤儿，五岁至桃花泉，初做杂役，十岁杀人，位列十大侍女之一，始随莫掌机，后侍奉其女莫红伞，怪癖，喜欢收集蝴蝶.....”我默默记下这段话，继续向下看去...... “......十大侍女均经严酷训练与甄选，自幼被毒哑，无私交，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只接受莫红伞命令召集，无任务之时，平日不相互走动…有往来者，小桃源少主人司空弑天——会传令桃花泉，众侍女侍奉其在桃花泉沐浴；碧水湖撑船人，往来间有令牌；血莲谷柳媚儿，按召唤将桃花泉配好的汤水送去血莲池……桃花仙都是哑女，靠手势相互沟通。伸左手食指，指令到，伸拇指，受召集。举左手并拢四指，竖拇指，为奉命来此，举右手并拢四指竖拇指，为此处禁行。双腕交叉，平安无事。手背相对，来者噤声。手掌分开，十指相对，动哪根手指，便说明桃花泉的五条上山路上有异常......击掌三长两短，大敌当前。” 我暗自忖度，这样的话，在小桃源行动肯定不自由，如何查找千里姐姐的下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阻我者死 “咚咚咚”……有人敲门，我急忙收起了那锦帛，随即缓声问道，“谁啊？” “姐姐，是我，我是香儿。”甜美的声音，竟然是燕苓香。 收拾好东西，我解开头发，才慢慢走去开门，看见她我便问道，“夫人，这么晚有什么事么？”她才十五岁，可是那脸上，竟然消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和天真，是从何时起，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十姐就让我站在这里说话吗？”她依然笑着，灿烂如花。 我闪身请她进来，因为身怀有孕，她行动有些迟缓，不过那种雍容和优越感已经显示出来，用手心满意足略带炫耀的抚摸着肚子，和一个月前在荒原上拼死求生的模样，判若两人。 “十姐，若漪的事，太意外了……不过，你不要太过伤心，节哀顺变。”她缓缓坐下，环视着我的这间屋子，“十姐进梅花城前，在忘忧村就是住这间屋子吗？” 我点点头，也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向她那边推了推，问道，“夫人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燕苓香随即道，“只是睡不着，找姐姐谈心......你看，我快成亲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呢！”我心里好笑，你小小年纪就与人有染，知道以腹中胎儿求命，还有何可紧张的呢？看我不说话，燕苓香又道，“众哥哥姐姐、还有很多前辈要送贺礼，很多还很贵重，我们很为难，不知是收还是不收……” 我依然不语，只是低头听她说，她见状有些尴尬，干咳两声，端起茶水浅酌一口，继续笑道，“其实，都在人心，心到了，贺礼倒是不要紧的。” 我这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会送什么贺礼？”随即用眼睛看着她，“你知道，在梅花城几年，我既没有聚敛什么人缘，也没有培植什么势力，就是闲云野鹤一个，身无长物，送不出什么体面的贺礼，怕是要失礼，让城主和夫人见笑了……” 燕苓香知道我的话外之音，颇有深意地笑道，“怪不得大家都说，十姐你的性情最像义父当年的样子，与世无争…所以，义父才会把自己的《梅花玄机》留给你……” 一语如惊雷，我登时站了起来，她怎么知道《梅花玄机》的事？那晚取出那书的时候，只有四哥和我两个人，难道一直有人在监视我们？！那四哥的死，就真的另有蹊跷了！ 燕苓香见我的模样，马上得意地说道，“十姐，不要紧张，我不是要你的这本书，这既然是义父留给你的，自然就是你的，我只是想看一眼，看过完璧归赵。你看如何？” 我察觉自己的失态，平复一下重新坐回去，望着桌上的灯光道，“哪里的话？我根本就没有这本《梅花玄机》，如何拿给你看呢？你这么一说，倒是吓了我一跳。” 燕苓香冷哼一声笑道，“好，十姐既然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我只当是道听途说的谣言罢。”她站起身子叹道，“姐姐，如今若漪姐姐死了，我再派个人来侍奉你吧。” 想监视我？我急忙道，“不必了，你大婚日近，为了我费神，要不得。” 燕苓香连声笑道，“要得，要得，红儿！”门外进来一个丫头，低眉顺眼，可是一进门就东看西看，看得出心机不少，武功也不弱，燕苓香笑道，“这是我的丫头红儿，虽比不上若漪姐姐，可是也很听话的，以后就留在姐姐身边照应，” 红儿称是，随即走进了我的屋子，燕苓香告辞去了，我一时觉得被动，怎么办？这红儿要是一直缠在这里，我的一切行动都要被限制了！ …… 红儿倒是并不多话，只是立着听我吩咐，随后就在若漪的那张床上躺下了。夜晚，我躺在床上，一夜无眠，心里在忖度这件事，红儿就守在屋里的另一张床上，似乎也在随时观察我的动静，我只要稍微一动，就听见她呼吸声变了，这可如何是好？黎明悄悄来临，还有三天，我不能让她坏了我的大事，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我叹口气，起身穿衣，红儿立刻坐起来问道，“小姐有什么事么？天还早呢！”我不言语，她随即缓步走到了我的床前，撩起了纱幔，我看她精干的神情，果然是个狠角色，便漫不经心地问，“红儿，你为什么不睡？” 她闪动着眼眸道，“伺候主子，自然要精细些。” 我淡淡一笑，“红儿，你知道梅花城最大的忌讳是什么？就是，奴才过问主子的事，你是个聪明人，实在不应该来自-寻-死-路！”说完我猛地伸出手去抓她的脖子，一下发了狠劲作势要掐死她。红儿一惊之下，本能拔出一把匕首直向我胸前刺来，来得好！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一侧身，却伸手臂过去，随即那匕首在我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我感到刺痛，她吃了一惊，而我另一只手松开她的脖子，飞快夺过那匕首回腕一刺，深深刺进她的胸膛……. 红儿瞪大眼睛看着我，“你，你，你为何？” “为何要挨你一刀？”我冷笑道，“因为匕首是你的，是你要杀我，而我是自卫！……想监视我？你还是安心去吧！我有事要做，阻我者——死！”说完，我用力拔出那匕首，鲜血涌出，红儿仰面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第二日。 我静静坐在椅子上，梦娘在为我包扎伤口，嘴里慢悠悠地说道，“还好，伤口不深，用上我的药，不几天就好，疤痕也不会有的……只是受了些惊吓，你可要好好休养啊十小姐！” 这间屋子里很多人都在，红儿倒在我的床前，匕首在地上，是她的，一切都表明是红儿来杀我，而我自卫杀了她。 水犹寒和燕苓香终于来了，他们紧锁眉头，燕苓香更是神情羞愤，估计她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不由愤然道，“这红儿伺候我有几年了，一直好好的，怎的才一夜，就死在了姐姐的屋里？” 我冷哼一声，推开梦娘站起来道，“我也想知道，为何你的丫头，会在半夜跑到我床前来杀我？” 我们对立而视，一时间颇有些针锋相对，水犹寒走过来道，“好了，这红儿没准儿是个漏网奸细，十妹为梅花城除害，我身为城主多谢了！……” 他随即转头望向燕苓香冷声道，“你最好不要再惹事，否则我也保不了你，给我回去老老实实呆着！”燕苓香看了我一眼，恨声强辩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是看她不对劲！！”原来是真的怀疑我了，可惜的是我觉得水犹寒不会领情的……因为他要保持城主的威仪，他的新夫人却在给他惹口舌。 “香妹果然是看我不对劲，五哥，她说是为了你，这话从何说起呢？”我看着水犹寒，用目光误导他，果然，水犹寒顺着我的思路走了…… “你！你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水犹寒用力推着燕苓香，险些推倒她，燕苓香愤怒了，但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瞪了一眼水犹寒愤愤地走了。 水犹寒回头对我说道，“十妹，得罪了！这件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才好。”我淡然笑道，“不会的，只是怕是要独自静一静，养养神。” 水犹寒急忙吩咐道，“即日起，十小姐要养身休息，旁人不得打扰，违者城规论处！”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 此后三天，我足不出户，将那锦帛上的文字悉数记下，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就是那冷血桃辛了...... 城主大婚当日，我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天，也自那天起，我更换了身份。这次，我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奸细，也开始了我实至名归的妖女之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耻辱跪迎 那天，是五月初六，夏之炎热即将开始。 梅花城尚未建好，但是城主的新居却修葺得富丽堂皇，看样子是流了很多人的血泪吧……画壁雕梁，披红挂彩，让这幢房子，在一片废墟的肃杀荒原上，异常突兀。 鹿青崖来了，人很清瘦，身边只有一个“渡儿”相陪，贺礼是一幅字画，我也不能失了礼数，贺礼是手绣的鸳鸯镜屏，是我赶夜绣的，在一堆琳琅满目的礼物里，我们俩的贺礼显得很寒酸.....这些人，果然都背着义父有家私，真正的梅花城人，所剩无几了吧，他们是死于屠城当天？死于雪山突围？死于夺城之战？还是死于自己人的大清洗？……猎猎忠魂，如今魂归何处了呢？ 我环视四周，没有看见外人来道贺，梅花城，这下真成孤城了…… 吉时未到，已经有人来报： 小桃源的人到了。 水犹寒下令我们去迎接。此时他是城主，自然不能违背他的意思。我们一路越过了忘忧山，出城迎接。 远远望见一队人马，不下数十人，浩浩荡荡，由荒原上来。 曾经外人止步的荒原，此时被人马踩踏，无遮无拦。 等人马要近了，水犹寒忙快步远迎，那队人马却停了下来，一匹快马奔来，马上是一个通身黑色的中年人，高声对水犹寒道，“我乃金菊庄沈一舟，传小桃源圣主令，梅花城一干人等，跪迎小圣主一行大驾！” 跪迎？！要我们梅花城跪着迎接小桃源的人吗？！ 水犹寒有些犹豫，沈一舟随即冷笑道，“怎么？水城主？小圣主都大驾光临来为你大婚道贺，难道你不该跪迎？” 水犹寒随即陪笑道，“应该，应该！” 那沈一舟又道，“记得要大礼参拜，莫失了小桃源的规矩！”说完，勒马转身飞奔回去。 水犹寒随即回头对我们道，“梅花城众人听好，我以梅花城主的身份下令，大礼参拜，跪迎小桃源小圣主！” 那话音落地，一时无人动弹，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远处荒原上，小桃源的人也静静不动，似乎在等待这边的动静。两队人马，对峙起来。 水犹寒看对面不动，顿时急了，袖子一甩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城主？” 终于有人稀稀疏疏的下跪了，我握紧拳头立在那里，艰难回头望去，很多人都在看我，不光是我，任何一个梅花城的少主，都在被人用目光看着，人的膝盖弯下去，很容易，但是这下跪的，不是我们这些苟且偷生的人，那是整个梅花城，甚至是已经傲世百年的荒城！ “扑通！”一声，我听见有人跪下了，循声望去，竟然是鹿青崖！ 他此时跪在地上，冷漠地垂下头，略显凌乱的黑发遮住他得神情，似乎在看着他跪下的地方那几朵摇曳的小野花......我不由闭上眼睛，这个人曾告诫我：我们不欠任何人的，我们是自由的！他被人毒打过，驱赶过，但他从没有低过头，更不用说下跪。但如今，他带头下跪了，带头低下了自己的头。我心突然痛了，无论他的心境如何，此刻他的屈辱，我感同身受，也是下跪的那一刻，我决定，我一定要帮他。 紧接着，陆续有人下跪了，我站在那，觉得弯下膝盖那样艰难，我恍惚觉得这一跪，就是在跪别自己的从前，这一跪，我又一次，死去了……这种感觉，让我心酸。 荒原上，小桃源的人依然纹丝不动，而我的旁边，却是纷纷有人下跪，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咬了咬牙，终于跪了下去，膝盖触地的瞬间，我回想起十年前，在陌生的街头，小谷手里捏着一个满是尘土的包子，被一群人凶神恶煞地踢打，我那无畏而无惧的一跪...... 最终，整个梅花城，跪下了...... 水犹寒牵着燕苓香跪在了队伍的前面，高声道，“梅花城主水犹寒、夫人燕苓香，携梅花城全部麾下恭迎桃源小圣主大驾！”声音洪亮在荒原回荡，随即伸臂俯身，拜倒在地。 我们也随着伏拜，脸离梅花城的土地这样近，我吃力地呼吸着，屈辱胀满胸臆。 没有声音。 还是没有声音。 时间似乎凝固，让我觉得如此漫长，小桃源的人丝毫没有走近的意思，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身边七哥龙玉秋奇怪地嘟哝一句，“这些人搞什么鬼？”要抬头，我急忙道，“七哥，慢！”可他已经抬头了，几乎是他抬头的瞬间，一只纤细但杀气腾腾的箭已经飞过来，正中七哥的左眼，七哥哀号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荒原上爆发出一阵野兽的狂笑，那声音震耳欲聋，一个声音远远叫嚣，“小圣主没有发话，你敢抬头？！乱了规矩就得罚！要不是看你们城主大喜的日子，就取了你的小命儿！” 我怒火中烧，原来在我们下跪低头时，他们竟然准备好弓箭手指着我们！！ “小桃源的人在耍我们！和他们拼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有好几个人冲起来，我连忙站起来，尚鱼剑几欲出鞘，却是伸手拦住那几个被激怒的人，此时起冲突，实在不智。八姐已经过去抢救七哥，还好那箭都是无毒的，只是那只眼睛怕是废了。 此时，小桃源的人才慢慢近了，沈一舟又跑在最前头，脸上还带着狂妄的笑意，“怎么，水城主？我们不过是惩罚了那个不懂规矩的人，你手下的人，好像要造反啊。” 水犹寒也有些羞愤，燕苓香急忙陪笑道，“哪里哪里？我们梅花城长久偏安一隅，都是些不懂规矩的蛮荒人，以后多管教就是。”那沈一舟哈哈大笑，竟然在马上伏身，伸手托起了燕苓香的下巴，啧啧叹道，“好个美貌的小娘子，能掐出水来啊。水城主，你艳福不浅啊！你们梅花城的女子若是都是这般模样，这回我倒是想带回去几个！”满口的污言秽语，水犹寒的脸色涨成了紫色，很多人都在暗自咬牙，这小桃源真的是欺人太甚！ 忽然身后一声哨响，那沈一舟似乎是很怕这哨声，急忙回马向队伍里跑过去，还没忘回头望着燕苓香轻薄道，“新娘子，待会儿多陪我喝一杯啊！” 水犹寒浑身发抖地站着，七哥已经被扶了回去，而我望向了那荒原那边，曾经神秘的梅花城大阵，此时毫无抵抗能力地被人践踏着，不一刻，来到近前。为首的正是那柳媚儿，该是血莲谷的头领吧，那柳媚儿昂然骑马而过，身后是十几个全身红衣的血莲谷杀手，都是背着弓箭的，刚才那一箭该是这些人的杰作！ 他们的后面是一辆华丽的车辇，四外挂着鹅黄色的纱帐，那车辇里，端坐着一个人，这人一身鹅黄色，在风中衣袂翩然，看样子该是那沈一舟口中的小圣主司空弑天了！奇怪的是，他竟然戴着一个巨大的面具，鬼面？！他是不是，就是那晚在梅雨阁前出现的鬼面人？ 车辇过去，身后是十几个白衣人，却不是用双刀的，而是一色的佩剑，与那晚鬼面的手下有区别。这些人的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密封的几个大木箱，不知是何物，由刚才的金菊庄沈一舟押送着，他的手下人，兵器却是奇怪，是长铁链缠在腰间，手里持着的，是一个尖尖的铁头......好眼熟！我猛地回忆起二哥死时的情景，是他们，这些人，是混在各派一起攻进梅花城的，二哥就是死在他们手里，好，沈一舟，若是有机会，你必然是我进小桃源第一个要杀之人，我要为二哥报仇雪恨！ 最后，我终于看见那莫红伞和她的十大冷血侍女，莫红伞一身红衣，那些侍女都是桃红色的裙裳，单看衣着没什么不同，都是长发披散，却也带着一个精致的面具遮住半张脸，不过面具都是有细微区别的，腰间的玉牌上也分写着各自的名字，乍看去沉默如铁，杀气袭人，都是一般无二。怪不得让我混进她们，这些人，本身就是身份模糊的杀人工具...... 小桃源的人理也不理我们这些人，便径直走了过去，视我们如同一堆蝼蚁无二。在那新房的门口，柳媚儿下马，随即跪拜一旁，身后血莲谷的人纷纷跪倒，二人一组伸出双手架成台阶，那车辇停下，身后有人上前撩起纱帐，里面的司空弑天缓缓起身，举步下了车辇，却是一步一步踩着人台阶向下走，我打量着这个人，鹅黄衫，金缕鞋，满身富贵浮华，举止高傲狂妄，身形稳稳地踏在人的手上，竟然如履平地。不过他的身形，很像一个人..... 不，一定不是，我急忙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我对自己的猜想而恐怖，我想到的那个人是：赤天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桃源小圣主 血色婚礼 不，不可能！ 赤天羽不过是个客栈掌柜，嬉笑的江湖浪子......我深吸一口气，这时，那司空弑天已经双足沾红毯，他抬起脸四下环视，我下意识觉得他看了我一眼，不，隔着面具我怎么能看见他的眼神，又是我胡思乱想了。 此刻，水犹寒已经恭恭敬敬地，将小桃源的人迎进了新房，这些杀气腾腾、邪气四溢的人，就这样登堂入室，成了梅花城的座上宾。 司空弑天端坐在堂上，例行还是我们大礼参拜，刚才那一箭已经让我们怒火中烧，于是，司空弑天似乎宽宏大量地摆摆手，开口道，“水城主，今日你的大喜之日，我奉圣主之命，前来道贺，并备有薄礼，请笑纳！”这声音，我舒了一口气，不是赤天羽的声音，更不是那鬼面的声音，我终于断定，我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司空弑天！ 水犹寒连忙再拜道，“承蒙圣主劳心，水犹寒在此多谢了！！”随即吩咐下面人道“你们，将贺礼抬下去吧！” 司空弑天哈哈一笑，舒开身子斜倚在椅子上，面具后是两道阴森而古怪的眼神，一挥长袖探手伸出修长的食指，原来他的十个手指上，都戴着金灿灿的戒指，但是我看得出，那不仅仅是装饰，更是暗器！他用食指指着水犹寒笑道，“水城主，你还没看是什么贺礼，怎么就抬下去呢？” 随即吩咐道，“沈庄主，打开！”沈一舟急忙躬身施礼应道，“是！”金菊庄的人立刻打开了那几只大木箱，第一只箱子是金银珠宝，这也是他们事前约定好的吧。 司空弑天仰身朗声道，“这些金银聊表寸心，一来是庆贺城主大婚，二来是作为梅花城重建之用！”水犹寒自然是道谢不已，第二只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是些花花绿绿的瓷瓶。 “这是小桃源圣主和首领服用的仙汤药水，可增长功力，益寿延年，送来给梅花城众人享用！”仙汤？怕是毒药吧？但是我看得出水犹寒还是感激不尽的，恨不得当堂喝下一口才好的模样......第三只箱子打开，里面竟然是大红聘礼，那司空弑天道，“趁此大喜之日，特向梅花城下聘，迎娶几位梅花城美人回去！”怎么和沈一舟的话对上了，难道他们，真的要强逼着梅花城女子去给他们做玩物？！ 水犹寒闻言，也不由有些迟疑道，“这，这事出仓促，怕是......”司空弑天翻来覆去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冷冷开口道，“怕什么？你如今是城主，难道你说话，有人不听吗？那你这城主，我看别当了！”水犹寒不由有些被说中了软肋，随即道，“那倒是不至于，但不知哪些女子有这个福分？” 司空弑天的目光环视四下，忽然，他伸出手指，指了指我，那一刻，我觉得热血涌上了脑门，努力抑制着冲上去用剑斩下他人头的冲动，因为我此刻，已不再是那个冲动而率性的鱼玄裳，我的一举一动都要为大局着想。 “敢问，这位可是十小姐？”我点头称是，他随即饶有兴味地道，“鱼姑娘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当年孤身入铁马山庄，险境之中也能全身而退，更能只身去凤凰域搬来上千救兵.....哼哼哼，就是这次血战，化妆入城放火乱敌，你的这把尚鱼剑下，恐怕沾了不下数百江湖各派的鲜血，名声可是传遍天下了！”我暗自忍下一口气，淡然一笑道，“没想到阁下，对我的事，倒是如此一清二楚。” 司空弑天哈哈一笑道，“那是当然！早听说鱼姑娘武功厉害，人也漂亮，方才一见，果然很美。敢问鱼姑娘，有没有兴趣随我到小桃源一游？” 一游？说得好听！我会去，但是绝不会，以此种屈辱的身份去小桃源！只是如何拒绝？生硬怕是不可取，可我也不会任人摆布！情急之下，忽然萌生一个念头，我淡淡地道，“承蒙阁下相邀，只是我已经是待嫁之身，怕是诸多不便吧！”一语出口，不光是司空弑天，梅花城所有人都愣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这种话，难道，我真的是谎言说多了，习惯了吗？ 司空弑天半晌才道，“却不知姑娘与何人有了婚约？不要是什么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倒是枉自玷辱了十小姐的名声！”那一刻，我心里想的是赤天羽，但是司空弑天这句话明明是断了我的后路......而且，我实在不想把赤天羽拉进江湖的是非圈子。 我知道，赤天羽是一个江湖浪子，他说过自己是一路被人追杀的，我不能给他惹上祸端，而说不出个人来，也会很快被人识破是在撒谎，内心电光火石一番较量，我从容浅笑道，“自然不是无名小卒，此人正是雪石山下，凤凰域，皇甫世家长公子，皇甫皓月！”这一句话落下，竟然出现了一片可怕的沉寂。 那一刻，我忽然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怕是犯了一个错误，而且覆水难收！ 最终，还是司空弑天打破了僵局，似乎被激怒，声音明显变得冰冷与艰涩，手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开口道，“男女之事，本求心甘情愿、两情相悦，既然鱼姑娘已经心有所属，我绝不强求！”随即对身后的沈一舟沉声道，“你不是说想选几个回去吗？过去选！” 沈一舟闻言，登时喜出望外，一副色鬼的模样暴露无遗。他忙不迭地跑下去选，一连指出好几个。他选中了八姐身边小乔，三姐的身边的翠安，还有好几个城中织布坊的少女，那些少女立刻跪在地上，向水犹寒道，“城主！我们不去！”水犹寒为难地不知道怎么办。 那边，司空弑天冷笑一声道，“怎么？这些姑娘也都心有所属了？”水犹寒见状不由喝道，“沈庄主看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快起来！”小乔急的泪水流下来道，“我离不开八小姐！”沈一舟看着八姐，眼珠子快掉下来似的道，“那八小姐一起去不就行了！” 我在袖中将手握得生疼，指节咯咯作响，忍不住冷笑道，“小圣主不是说要你情我愿吗？她们既然不去，心不甘情不愿，你们自不该强求！”司空弑天却猛地立起身子，怒道，“既然没有婚约，却不肯答应，那是看不起我小桃源！.....水城主，你看怎么办？”目光刀一样盯着水犹寒。 水犹寒也被传染一般立刻发怒，“你们再推脱。那就城规处置！”小乔和翠安互望一眼，几个少女也停止了哭啼，翠安起身对水犹寒道，“城主，想老城主在时，梅花城安乐太平，从不会有被人强逼侮辱之事，如今城破，三小姐和许多人都死的何等悲壮，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城破可建，但精神死，便是无药可救！我今坏了城规，自愿领死！三小姐，翠安随你来了！”说完猛拔剑出鞘，剑横玉颈，血如桃花，飞溅华堂！ 随着身体倒下，身后的小乔也拔剑刺入了胸口，口中惨呼，“老城主！你在天有灵，看看今日梅花城吧！”那几个少女也纷纷拔下发簪自尽，这几乎是一连串发生的，快的让人来不及阻止！几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死在堂上，大红喜堂，变成了一片血泊.....我闭上眼睛，眼前似乎看见一片血染的花海，我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但是不痛，真的不痛，一个声音在耳边喝斥我，“这还是你吗？你见死不救，见死不救！！” 司空弑天似乎一点也不吃惊，慢慢坐下道，“真是顽固不化！水城主，既然如此，这事就交托你，由你选派美人，只是可别再来这戏码。否则，我倒要怀疑你对小桃源圣主的诚意！”这一连串的事，让水犹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司空弑天已然悠然道，“这一闹，都差点忘了，别耽误了吉时，请二位新人马上拜堂吧！”水犹寒拉过了脸色惨变的燕苓香，后边有人拉走了几个少女的尸体，但是血迹仍在，水犹寒和燕苓香就这样踏着血，完成了典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淫 魔 那时，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有种想吐的感觉，耳边，鹿青崖低声道，“莫忘了大事，今晚二更，城北见！”等我回头之时，他已然走开。只是，我们的再次见面，没有等到那晚的二更。 ...... 因为小桃源的人要安置，梅花城内满目疮痍，忘忧村又内他们又嫌太简陋，水犹寒一时有些着急。倒是那司空弑天说道，“城北不是有房子没有烧到吗？我们去那边。” 他说这话时，正是大礼结束后，他懒洋洋走上车辇的时候。 水犹寒迟疑地道，“城北也只有一些农舍，倒是舒云楼可住。” 我本要离开，听了这话不由回身道，“五哥，舒云楼可是千里姐姐的闺房。” 水犹寒不看我，司空弑天却道，“云大小姐闺房，很好，就去那里。” 水犹寒丝毫不阻止，还要走去带路，司空弑天道，“城主，今日你大喜啊，新郎官还是该陪着新娘子，不如十小姐带路如何？” 我本不想让他们去，此时竟然还让我带路？怒火中烧之下，我立着并不动。 “不认路？”司空弑天冷笑道，“还是不愿意带路？” 此时，七哥负伤，八姐去照顾他，鹿青崖已回了城北，虫不知在新婚大礼没结束，就先行走开，如今十二少主，除了新婚的水犹寒和燕苓香，只剩下我一个人立在这了。 水犹寒见我脸色不好看，也过来拱手道，“十妹，受累了。” 此时和小桃源的人起冲突，实在不明智。况且，我还要化身桃花仙和他们一道回小桃源，多和他们接触，知己知彼，倒是好事。于是，我终究还是给他们带了路。 舒云楼，立在一片稀疏的树林内，小桃源的人围着林开始设置岗哨，等来到舒云楼前，司空弑天才从车辇上下来。他见舒云楼是一座三层的独立小楼，并不奢华，司空弑天就道，“城主的大小姐，就住在这个地方？差强人意。” 舒云楼内外，倒还干净。我们也曾经来这里看过，楼内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千里姐姐的侍女，却不是战死就是被俘，最终没有幸存者。千里姐姐也离奇地消失无踪了.....看今天司空弑天的神态，千里姐姐被俘带去小桃源，是极有可能的。 莫红伞走上前来，对司空弑天道，“我们上去吧，一路劳累，也该歇歇了。” 我心知路已经带到，我自然该走了，刚要转身却被那柳媚儿叫住，“十小姐，你不带着我们上去吗？” 我回身看着她，她还和六年前一样，浓烈的妆容，狰狞的面貌。 “舒云楼已经到了，你们上去便是。” 柳媚儿冷笑道，“如此的待客之道可不好，十小姐不要以为，自己可以嫁入皇甫世家，就觉得有了靠山，不把小桃源放在眼里。” 我冷笑道，“我从来不觉得皇甫世家，是我的靠山。” 司空弑天灾那边哈哈大笑起来，他伸出手臂搂住莫红伞的肩膀，对着柳媚儿道，“柳姑姑，十小姐本事大得很，你怎能说，她是靠着别人呢？如此不是小看人了吗？”莫红伞娇嗔道，“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们上去。” 柳媚儿却道，“那可不行，若楼上设了机关埋伏，伤了小圣主怎么办？她要一起上去。” 原来她在担心这个。 我不再说话，带头走入舒云楼，柳媚儿紧随其后。司空弑天羽莫红伞，带人走在后面，此时并不见沈一舟。登上三楼，千里姐姐的房间门半掩半开。莫红伞一把推开，走进去身子旋转几圈，对着司空弑天道，“弑天，我们住这里。”说完她躺在千里姐姐的床上，对着司空弑天浅笑。司空弑天泽推开窗户，看着北面的荒原。 看样子，他们是一对情侣。 柳媚儿却似乎并不喜欢莫红伞，转身到了楼下一间房，那曾是雪姑的屋子，她也便推门进去，看着身后的我道，“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城主，我们就在这住下，让他按时辰送酒菜来，还有，梅花城的人没有召唤，不得到这林子附近来......你看着我干什么？听见没有？” 我并不答话，转身就走要下楼去，楼上司空弑天高声道，“十小姐，还请转告城主，未时三刻，带着城中人到北面荒原来，有要事。” “我记性不好，怕传错了话，还是请小圣主，差个伶俐的人，去禀告我们城主吧。”我一边说一边向楼下走，司空弑天冷笑道，“不来也罢。” 这句话让我脚步一顿，他是什么意思？而头顶的莫红伞已高声叫道，“弑天，你快看，那边是不是雪山？” ...... 北面荒原上，虫不知正带人埋葬方才自尽的少女。宁愿香骨埋黄土，不愿沦为恶人奴。我本也该如此啊，可此时我在做什么？那个能不顾一切厮杀的鱼玄裳，去了哪里...... 后来我才知道，梅花城因向小桃源臣服，才得以残存，而我们此时，都是苟且偷生而已。因为，是小桃源阻止了各派的进攻，否则我们也不会安然地过了这段日子——不屈服，就毁灭。我们没有了任何抵御外敌的底气。 对于这件事，虫不知比我看得透彻，所以他不加入水犹寒与鹿青崖的争斗，置身事外，只是尽自己的所能，为梅花城做一些事。包括守护义父的遗体，包括掩埋少女们的尸骨。 命运不能主宰之时，顺其自然，倒是上策。 我还是将司空弑天的话，转告了水犹寒，那时燕苓香正歪在床榻上，吵着要吃冰糖糕。 水犹寒说太冷对孩子不好，她就撒娇道，“不嘛，我想吃嘛！你心里只有孩子，没有我。” 水犹寒被她弄烦了，“没看见我在商量事情吗？” “什么大事？今天是我们新婚大喜，你就这么凶我。”燕苓香委屈地要哭。 我被她嚷道头疼，只是道，“五哥，他们的话我带到了，我先回去了。” 水犹寒点点头，我转身出了门，向南走去。 行到山脚之时，却见金菊庄的人在这，我走过去时，他们还挤眉弄眼。我不理会他们，想上山回忘忧村，其中一个却伸手拉住我道，“十小姐，那晚夺城之战，我们金菊庄好几个兄弟，可就是死在你的剑下。” 我扭头看着他道，“怎样？” 那人与旁边人交换一下眼色道，“您说呢？” “你想去找他们？”我冷冷地问道。 他被我的话激怒了，冷喝道，“还威风什么？梅花城如今的光景，什么十二少主？还不是死的死，降的降，活着的也都是丧家之犬？” 我不想与他们纠缠，压下怒火道，“我今天不想杀人，滚开。” 他们不滚开，也并不和我动手，只是围着我阻止我向前走，我有些警觉，他们是在拖延时间。想到沈一舟没有出现在舒云楼，我陡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拔出尚鱼剑道，“滚开！”看见宝剑的寒光，他们还是后退了几步，或许也是得了指令，他们还是不打算与我彻底翻脸，方才说话之人还笑道，“何必生气呢？有话好说......” “滚开——”我剑光一扫，冲开一条路，快步摆脱他们的纠缠，快步上山，直奔忘忧村跑去。身后他们快步追赶，只是我已然想好，谁再靠近，我必然杀之！ 进了忘忧村，我就听见了哭声。 我果然没猜错。 眼见个少女突然冲出来一把拉住我道，“十小姐，救救我妹妹。”她蓬乱着头发，衣不蔽体。很多忘忧村的人仿佛刚经历了大劫难，个个如惊弓之鸟，此时见我来了，才从角落里纷纷走出来。 “那畜生糟蹋了好几个姑娘了！” “他在哪？”我问抱住我胳膊的少女，她指了指不远处一道篱笆墙。 身后金菊庄的人已到了，忘忧村的村民见了他们，即刻向后退避。那少女也起身逃到了角落。 我已然顾不得了，快步冲到那篱笆墙后，那间农舍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还夹杂着男人的嬉笑声。我要上前，金菊庄的人忙阻拦，但被我目光逼视之下，或许是屋内少女的哭喊太惨让他们动了恻隐之心，或者是我此时的目光太吓人，他们并没有与我动手。 我用力踹了一脚门。 沈一舟在里面喘着气嚷道，“谁这么扫兴？等会儿，快完了！” 第二脚，门就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步步紧逼 剑出鞘 我冲进去，只觉一阵晕眩。眼前是满地撕碎的衣裳，剧烈抖动的床帐。被踹门声惊动的沈一舟，赤着上身撩开床帐跳下来，裤子还没有系好。在他身后，露出两条不着寸缕的腿，踢蹬着，浸染着血污...... 沈一舟看见我，显然十分诧异，我已然反应不过来，先冲过去看床上的少女，沈一舟趁机溜了出去。我来到床边，看见那女孩瞪着眼看我，嘴角全是血，不知是被打了，还是自己咬破的。双手被一条麻绳困在床柱上，手腕磨出了血。她浑身发抖。我抓过床里的被子给她盖上，用剑划开绳子。 她看了看我，只说了一句话：十小姐，我不想活了。 “别胡说，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我牙齿打着颤，拎着剑翻身出去，方才拉我的少女就闯进去，我知道她一定会照顾妹妹，就快步向外走。 沈一舟走得真快，他那些金菊庄的侍卫也走得很快，我立在山头看时，他们已冲到半山腰去了。 “沈一舟！你这脏狗！”我高声喊喝。 沈一舟几乎脚步不停，飞快地走，身形在松林间时隐时现，边走边穿衣服。 我飞身追赶，感觉自己如同出山的猛虎，扑杀猎物的飞鹰。 我追上他们时，沈一舟已然先行走了，金菊庄的侍卫拦住了我，这次他们从腰上纷纷接下了兵器，要和我动手了？好！二哥的仇，一起报！ “十小姐，你最好冷静些，今日可是你们城主大喜，别为了一点小事......” 他话音未落，我的尚鱼剑已经刺了过去。我已然决定忍了，可他们步步紧逼，我如何能忍？这些禽兽，全都该死！他们躲开我的剑势退开几步，手中的兵器对着我，我知道这兵器很诡异，自然不能掉以轻心，握住尚鱼剑雨他们对峙。 当我的剑出手时，只见寒光乍现，数道寒光向我飞来，我挥出一剑飞身越过寒光的包围，那些兵器有的绕过一圈又回到他们手里，却有一个带着寒光，电光火石般，锐利地刺入一棵松树，他用力一扭一拉，咔嚓一声，大片树皮被扯下来。 这些兵器在我头顶和身边呼啸，我的剑法几乎被困住施展不开，心下一动，我抓住时机跳出包围，跃上松树，随即在他们仰头四下寻找之时，俯冲而下，登时刺中一人，他大叫一声倒下，我顺手抢过他手里的兵器，对着四外一通挥舞，虽然不得要领，却伤了几个人，逼退了他们。 这些人也不想恋战，扶着受伤的人，且打且退，退到山脚之时，水犹寒已经带人到了。 “十妹，你这是做什么？！喊打喊杀的。”他气急败坏地道。 “我要找沈一舟。”我牙齿打着颤。 “你不会是故意要闹场吧？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要再这么耍性子。”水犹寒摆出一副隐忍的表情，仿佛我在无理取闹。 “十姐不是在闹你这个新郎的场，是在闹我这个新娘的场吧？”燕苓香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寒冷地笑着，“姐姐，你不必如此，你十小姐的威名，满江湖都知道，不用在这引人注意。” 我不与她斗嘴，只是看着水犹寒道，“沈一舟在忘忧村，随意强暴女孩子，好几个女孩遭了毒手。” 水犹寒先是一愣，低头想了想道，“你先回去休息，此事我会处置。” “你处置？”我质疑第看着他，他会如何处置此事？他有向小桃源兴师问罪的勇气吗？ “我是城主，自然由我来处置......你回去，不要再闹事。”水犹寒对我摆起城主的架势了。 “好，”我点头将尚鱼剑入鞘，他在提醒我僭越了，“希望城主，能给那些被害的女孩子一个公道，莫让城民心寒。” 说完这话，我转身就走，身后却响起司空弑天的声音，“十小姐，请留步。” 我回头看时，司空弑天已带着莫红伞、柳媚儿走来，自然还有已穿好衣裳的沈一舟。 “方才来拜访水城主，却听说十小姐与我们小桃源的金菊庄主，有了些误会......” “不是误会，是我亲眼所见，他强暴梅花城中的女孩子！”我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司空弑天听了这话，头转向沈一舟，面具后的双目，如两道寒光，沈一舟不由低下头去。 啪！ 猝不及防之下，沈一舟已狠狠挨了一个耳光。沈一舟一个趔趄，站住身子依旧低着头，脸色红得发紫。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自然有好的选给你，你就这么心急？” “是！属下知错。”沈一舟应承着。 “滚下去。” 沈一舟忙走到后面去了。 司空弑天对着我道，“十小姐，我替你惩罚过他了。” “就这样？”我吃惊地看着他。 “那么依十小姐的意思，是如何？难道我要为了这件事，杀了我的金菊庄庄主？” 这话没错。难道，我还指望司空弑天，会给一个公正？梅花城此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水城主，过会儿请去看看，与沈一舟欢好过的女孩子，都有哪些，若有意随他回小桃源，就随我们去，若不去的，赏赐金银，你看如何？” “就依小圣主。”水犹寒点头道。 我愤然道，“这些女孩子，绝不会愿意去小桃源的，只希望小圣主管好你们小桃源的人！” “这是谁在说话？”司空弑天冷笑道，“我在与城主说话，难道这梅花城，当家的是你十小姐，不是水犹寒啊？” 水犹寒回头对我怒目而视，“十妹，你还不回去？” 我愤怒地回身向山上而去，这里的事，我已经无能为力，当务之急，是要去看看那些女孩子。 “小圣主，请喜堂饮宴。” “我从不喝小桃源之外的酒，待会儿，酒菜送去舒云楼就好.....此来，是要说说梅花城重建的事。” “那也请小圣主回去叙话，此地风大。” ...... 身后，宾主其乐融融，仿佛方才是一场无聊的闹剧，而我，就是闹剧里的小丑。 受辱的女孩子已穿好了衣裳，当她们彼此搀扶着立在我面前，我为这些被摧残的花伤心不已。 女孩重新穿好衣裳，是不是就洗去了耻辱？ 废墟上重新建起城镇，是不是就抹去了悲伤？ “十小姐，你不要哭，我们不会寻短见，我们会好好活着。” “对，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我心如刀绞，内心的无可奈何化为悲愤的热泪，与这些女孩子紧紧抱在一起。 我一定要报仇，这些恨，我一笔笔记着，要仇人，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那天，安顿好女孩子们，我回到住处就躺下，只草草吃了点东西。没有了若漪的陪伴，屋子空落落的。水犹寒的大婚，喜宴自然会很热闹，但我丝毫不想参加。 今夜二更，我必须要去城北，也许在那里，就会与若漪见面，到时，我们一起打入桃花仙......我默默地握着那张锦帛。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有人敲门。 “谁？” “我，虫儿。” 我忙起锦帛身去开门。虫不知立在门外，一脸少有的焦虑。 “十姐——” 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宇间满是焦急。以他的个性，这都是很少有的。 “出什么事了，虫儿？” “十姐，小桃源的人，要开义父的坟。” “什么？”我头嗡地一声，如同炸雷响起。原来先前在舒云楼，他所谓的让水犹寒带人未时三刻去城北荒原游戏要事，是这件事——怪不得司空弑天冷笑：不来也罢！ “十姐，你我一样，此时在城中难以自处，不该强出头，可这件事——” “这还有什么说的？虫儿，你等我。”外婆回身去床头摘下了尚鱼剑，走到门前，看见虫不知也佩戴了他的知虫剑。 我俩步履匆匆穿过荒原，阴云翻卷龙牙山头，冷风仿佛从四面八方吹来，天昏黄，地冷清。 十二把剑，如今只剩下这两把，还能为了梅花城出鞘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惊雷当头 在天有灵 到了城北时，环绕着老城废墟的坟冢间，疏落地立着小桃源的人。鹿青崖作为守墓之人，此时立在不远处，冷冷注视着这一切。水犹寒看见我俩，再看看我们手里的剑，心虚地避开了头。 所谓身怀刀剑，杀气自起，他该看得出来。 立在风声里的司空弑天，看见我俩的模样，冷笑道，“又是你？十小姐，看你的神色，是吃醉了酒不肯罢休，定要仗剑杀沈一舟？”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对水犹寒道，“五哥，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水犹寒闪烁其词地道：“小圣主，奉紫衣圣主的令，要来祭拜义父。” 司空弑天却高声道，“水城主，何必遮遮掩掩呢？我祭拜是顺便，看棺瞻仰遗容，才是真的。” 虫不知看了看我，我这才将头转向司空弑天道，“小圣主什么意思？义父云逍遥已经入土为安，你要瞻仰什么遗容？” 司空弑天身边的莫红伞冷笑道，“不看过棺材里的人，怎么能知道，这里面埋的，是不是云逍遥？” “你什么意思？” “我方才的话，你没听懂吗？说不定，这不过是一座空坟。” 原来，他们担心义父并没有死，者坟墓是掩人耳目的——那个所谓的紫衣圣主，究竟是害怕义父，还是有深仇大恨，定要将他翻尸捣骨？ 我忍住怒火，冷笑道，“如此你们不必麻烦了，义父没有死。” 这一句话说出来，司空弑天等小桃源的人全愣了，连水犹寒都吃了一惊。 “没死？那他在哪？”司空弑天冷冷向我走来，身后虫不知也悄悄拔出了剑。 “就在这里！在千里大荒原上，在梅花城群山沼泽之间，每一棵树、每一束花、每一寸废墟上！”我昂然与司空弑天对视。我什么都能忍，但他们不断冲击着我的底线。今日就是拼了一死，也不能让他们搅扰义父的安宁。 “你是说，魂魄不死？”司空弑天冷笑了，“十小姐，我佩服你。难得此时此刻，还有胆子站出来说话。按着小桃源‘顺者昌，逆者亡’的规矩，你早该也躺在这荒原上了......你说的很好，魂魄不灭，可你忘记了一件事：梅花城，已经不是云氏的了，它——姓水了！”他挥袖直直地指着水犹寒。 我依然不动，因为没有和他交过手，我实在无法得知他武功究竟多高，而且此时此刻，我贸然出手的结果怕是孤掌难鸣，必死无疑。 他看我不动，却扭头看向义父坟前的石碑，简单几个字：梅花城主，云氏，逍遥。 他的目光似乎在那碑文上停顿了片刻，随即手一伸从腰间拔出一条金灿灿的鞭子。 我想到了他的意图，却无法阻拦，几乎电光火石之间，那鞭子如一条长蛇吐信，啪一声抽在那石碑上，石碑应声而碎，石屑乱飞，那坟冢上的泥土也分散许多。 “司空弑天！”我的尚鱼剑向他右颈刺了出去，他身形极快让过我的剑，左手擒拿我握剑的右手，反身之际那道鞭子已缠上我的手臂，我这才看见那鞭子上满是尖锐的小刺，我立起左掌对他右肩推出去，却仿佛推在一团火上，惊觉不对忙收回手来，他一挥右臂，我整个被他甩了起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我看自己的左手，还好并未受伤，只是隐约有灼伤的痕迹，他的身上，必然藏着毒药，若方才那一掌我全力推，他会被打伤，而我却会中毒而死！ “原来，武功不过如此！”司空弑天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个女罗刹！” 虫不知过来扶起了我，鹿青崖立在远处不动，他是不关心我的死活，还是怕被人察觉蛛丝马迹，坏了他的大局？ “梅花城里的人，还有没有不服的？！”沈一舟突然放开嗓门喊道。 我立起身形时，司空弑天张开身子仰天笑道，“看见没有？我打碎了他的墓碑！他在哪里？十小姐，你说的无处不在的云逍遥，在哪里？！” “司空弑天，你们小桃源，真的不怕天谴吗？！如此惊动亡灵。我义父在天有灵——” 不等我的话说完，司空弑天用笑声打断了我，“在天之灵？在天之灵在哪里？人死万事灭，一堆血肉一副骨头而已，他云逍遥若死在这里，那隔年就化成泥土，什么在天之灵？！可笑还有你这样的人，在这跟我说什么魂灵不死！——沈一舟听令，把云逍遥的坟给我挖开，我要看看。” “是！” 沈一舟得了命令，即刻要去，虫不知高声喝道，“不准动！”却被水犹寒拦住道，“十一弟，你让他们看看，消了疑虑，自然就云开雾散，你们这么闹，却要如何了局？” “水犹寒.....你还有没有血性，你还是不是男人？！十姐姐一个弱女子，都能挺身而出，你身为城主，七尺男儿！却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虫不知这次是真急了。 水犹寒仿佛没听见，却下令自己的手下，将我和虫不知团团围住。 沈一舟才走到那碎裂的墓碑前，忽然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大荒震颤。 抬头看时，乌云翻卷，风如狼啸，电光卷积豆大的雨点从苍穹扑面而来。 司空弑天有些意外，他抬头看天之时，又是一声炸雷几乎就在他头上，他不由用手遮挡了一下。眨眼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幕在狂风中翻卷着涤荡乾坤天地。 “司空弑天，你看见了吗？这就叫：在天有灵！！！”隔着雨帘，我拼尽全力，对着司空弑天大声喊道。 我冷笑着，他因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但我知道，他的气焰已然消去大半，一声声惊雷在荒原响起，滚动，让人胆战心惊。 义父，是你吗？ 你的英灵，会永远守护在梅花城对不对？ “小圣主，北地荒原，气候多变，还请先躲避一下吧。”水犹寒对着司空弑天拱手道。司空弑天已然一身狼狈，一甩袖子，带着小桃源的人匆忙退去。 我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忘忧村，托词说伤寒病发，闭门不见人。 后来，他也到底没有再提挖坟开棺的事。后来的大雨，黄昏才停下，只是阴云，并未从梅花城的上空散去...... 当晚。夜如晦，阴云满天，星月无影。 我早早换好夜行衣，恋恋抚摸尚鱼剑，然后狠心放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住处，关上门的一刻，我觉得很不舍。我似乎看见那门里，是另一个自己在伏门痛哭..... 我，关上了过去。 过了今夜，我就又变为另一个人，但是这次，我没有当年新生的喜悦，而是满腹的无奈与悲凉。虽然是所谓的喜庆之日，但是梅花城的沉寂告诉人们，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日子，小桃源的人，还在高堂饮酒吗？这又是一个怎样的夜晚？我在残垣断壁遮挡下悄然穿行，还未到城北，就被一个声音叫住，“小唐，这里！” 我回头看见了鹿青崖，他身边是已经露出真面目的梦如是。 我快步过去，鹿青崖有些急切地道，“事情有变！本来应该桃花仙奉命四处巡查，寻找地宫入口的，那桃辛和桃癸会来城北，但是这回换成了血莲谷的人，那桃花仙都在前边和莫红伞在一起寸步不离，我们的计划必须改变！” 我不由一愣，“那，李代桃僵不是没可能了吗？我和若漪如何取代桃辛和桃癸混进去？”鹿青崖沉思片刻道，“那只能冒险了！去刺杀莫红伞！” “刺杀莫红伞？谁去？”我看着鹿青崖的脸，夜色中他的脸色冷峻如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李代桃僵 化身桃仙 “我去！”随即他快速道，“我去刺杀莫红伞，实际是为了引起混乱，如是，你的面具都做好了吗？” 梦如是点头，鹿青崖急忙道，“你给十小姐戴好……小唐，记住，这人皮面具上有药水，戴上后便是自己的脸，除了如是，没人能帮你取下，戴上它，你就是桃辛！此时，你马上潜伏好，等我的信号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这如何能做到？ 梦如是点头道，“那桃辛和桃癸身为桃花仙，必须忠心不二，但她们表面冷傲，却是渴望正常生活的人，在夺城之战那晚，我发现她们要脱离莫红伞趁乱逃走，被我拦下也无心打斗，我猜到她们的心思，便告诉她们，如此逃走必会被莫红伞追杀永无宁日，让她们稍安勿躁，我必然有万全之策让她们脱身！” 原来如此！我恍然道，“这样，你才跑过来替九哥抵挡假死，那时你就想好了这个计划？” 梦如是点头道，“否则，九少爷怎么会有她们二人的生平，我们又如何得知小桃源里的动向呢？是这两颗棋子暗自透露的！” 棋子？太精当了，那我呢？是不是也是你们的棋子？这就像棋盘上换了两颗棋无异。那当初鹿青崖在城主争夺中失利，究竟是真的无助，还是另有蹊跷？.....懒得猜了！我不想再管这些争斗的事，此事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 “小唐，你不要再犹豫了，到时候我冲进去，桃辛和桃癸就会以追赶刺客之名追赶我，我会将她们引到此处！……如是，你去带若漪过来，让她到此处会和，然后你马上去忘忧村，切记不要被发现！” 鹿青崖计划得很周全，可是，桃辛与桃癸来这里，等我和若漪更换身份，以他的个性，他会放了这两个人，留下活口吗？ 远处雷声又开始隐隐响起，我看见天边的闪电在点燃着乌云。黑暗中，我与鹿青崖，有了如是对话： “鹿青崖，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若是救回了千里姐姐，重振了梅花城，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给我一个平凡的身份，让我离开梅花城，过平凡人的生活。” “什么？离开？你要去哪里？” “故乡的不是客栈。” “......好，我答应你！” “不能食言。” “决不食言！” “那好，我一切听凭你安排！” ……. 我静静仰着头，梦如是的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按压，我闭着眼睛感觉一种莫名的清凉，知道她在给我另一张脸…….过了一炷香工夫，等一切结束后，我回头看见了自己：梦如是此时变成了，鱼玄裳..... 一切就绪，时近三更。 鹿青崖和梦如是都离开了，不一刻，若漪被带来了，她同样拥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一身夜行衣。我心中五味俱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握住彼此的手，梦如是没有再说话，她告辞去了忘忧村我的住处。 鱼玄裳，今夜一直呆在忘忧村，与城内发生的一切，毫无关系。 “若漪，我又连累了你！” “小姐，不要这么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永远不离开你！” 我们的手握在一起，一切尽在无言中。 星星点点的雨点从阴云中飘落，我听见隐约的嘈噪声，鹿青崖开始行动了，他能全身而退吗？我不由担心。 终于，渐渐我听见脚步声，不由从那断壁中探出头去，是五个人的身影，前面是鹿青崖，还有和他一起的两个黑衣人！但是那两个人只和鹿青崖交换一下眼色，便飞身消失在夜色里，再后面，是桃红色衣裳的两个女子，就是那棋子吧。 鹿青崖跑到我们这边，此时，雨渐渐大了，隐约电光闪过，雷声隐隐。 鹿青崖喘息未定，急忙告诉我和若漪，“快，和她们二人换衣服！” 我和若漪赶紧和那两个女子换衣服，同时我问道，“如此行事，不会有人发现吗？” 鹿青崖道，“我的手下把那些人缠住了！但是支撑不了多久，你快点儿！”说完，快步到那边为我们把风，我们四个人竟然心照不宣地配合默契，快速交换装扮。 我和若漪，是想尽快取而代之；桃辛和桃癸，是想尽快奔向自由吧。很快，我们换好了衣服，面具、玉牌、佩剑、联络用的哨子、甚至香囊，一样不缺。 这时，雨帘打湿了我的头发，我在雨中戴上了那个面具，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忘记前事，我是桃辛....... 桃辛和桃癸穿上了我们的夜行衣…… 鹿青崖走过来，看了看我们四个人，满意点点头，随即他对那二人道，“你们自由了，快走吧！”但是我知道，这两个人走不成了...... 桃辛和桃癸对视一眼，略一迟疑，才转身要走，鹿青崖已经抢过若漪手里的桃癸剑，而我也毫不犹豫地出手了。桃辛和桃癸不是傻子，她们飞快反应，回身握住了那剑身，血流下来，电光一闪，我看见她们的目光，那不是愤怒，而是充满哀怜的求生目光，为了自由，她们却换来了死亡……其实，她们今天的结局，是那晚被梦如是拦下的一刻，就注定了的。 不能手软，否则前功尽弃！ 我几乎奋力抽回宝剑，再电光火石向前一送，鹿青崖和我的动作几乎是一模一样，真的是兄妹的感应！桃辛和桃癸的武功不弱，但是也许她们本身已经察觉到入了死地，斗志全无，加上我们的杀心无情，所以她们很快倒了下去。 若漪站在一旁，无声看着这一切。 鹿青崖回身举起染血的剑，将二人的脸毁去......那是残忍的一幕，血和着雨水在地上流淌，鹿青崖再推倒一片残墙，压住那尸体，让人以为那血肉模糊的脸是因为打斗和砸压造成的….. “你真狠……”我站在雨里，看着他惨笑。 “你也一样！为了大局，不能妇人之仁。”他笑了，白茫茫的雨幕，我们衣服快湿透了。 鹿青崖忽然对我说道，“用剑刺我！” “什么？”我没听明白。 他已用那桃癸剑划破了手臂，继续道，“刺我！为了梅花城，快！” 我不再迟疑地对着他的左胸偏肩侧刺下去，血如注......我说过，我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好了......”他颤抖着说道，“这样你们立了功，才不会被怀疑……小唐，从此刻起，你是哑女，明白吗？快吹，吹哨子！” 我哆嗦着拿出那竹哨，放入口中，电光隐现、雷声沉闷的雨幕里，刺耳的哨声响破夜空！ 那一夜，为了拖延时间，鹿青崖的手下，悉数被杀，而鹿青崖也沦为了阶下囚。 第二天，我立在了莫红伞的身后，沉默如铁。 鹿青崖跪在众人面前，伤痕累累。 “九弟，你这是何苦呢？”水犹寒唉声叹气地说道，“如今大局已定，你却做出这样的事，刺杀莫姑娘，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昨夜的事很明显，鹿青崖的举动就是以卵击石，他派出的手下只有不足百人，此刻都躺在那里，一个不缺，每个都伤痕累累，当然，其中两个是“特殊”的。 鹿青崖抬头呵呵冷笑，那神情，显得高傲无比。他用手指着水犹寒的鼻子道，“成者为王败者贼！水犹寒，纵使我今日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不像你，你把这历代城主的基业出卖给小桃源，是梅花城的，千古罪人！！人人唾骂！” 他骂得掷地有声，其实梅花城里很多人都在暗自赞同，因为每个人都有眼睛，水犹寒的做法，真的是让梅花城陷入了耻辱与黑暗之中！“鱼玄裳”立在一旁，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荒唐而虚幻，似乎一切都滑稽得像一场梦...... 水犹寒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道，“九弟，你既然如此，那你就怪不得我了…来人！” 忽然，一直沉默的司空弑天咳嗽一声，水犹寒忙看过去，那司空弑天悠然道，“水城主，你的城主是想坐的长久呢，还是打算就坐坐玩玩？”水犹寒不解地道，“小圣主，此话怎讲？” 司空弑天冷笑一声，开口道，“依我看，昨晚的事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梅花城里有很多人，对你面服心不服，都冒出擅自行事，没把你放在眼里……这鹿九爷，刚才的话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一副求仁得仁的模样，恐怕会让很多人暗自附和，你杀了他，是成全了他，更会激起更多的人对你的仇视和不服.....你想，你这个城主，还能坐的长久？” 水犹寒闻言，急忙俯首道，“依小圣主之见呢？”司空弑天仰身倚在椅背上，朗声道，“你不是城主吗？大主意你自己拿！我只是提醒你，有时候，可以让一个人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但却能为你所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九哥被囚 说完这话，司空弑天不再说话，但是那周身的煞气，让人很远就感觉得到。 水犹寒似乎明白了那话的要领一般，沉思片刻，随即朗声宣布，“鹿青崖暗藏祸心，图谋不轨，趁本城主大婚之夜率众造反，窥伺城主之位！现已俯首就擒，一众党羽被诛杀！本已罪大恶极，但本城主念在与我手足一场，又曾有功于梅花城，可免死！但是必须严惩，特命将其戴上脚镣木枷囚禁于城东沼泽之地，三日送一水，五日送一饭，不得有违！……” 然后，他走向了鹿青崖，低头看着他的脸道，“你不是说我是梅花城的罪人吗？你不是说我不是当城主的料吗？我就是让你狗一样的活着，让你看着我如何治理梅花城，如何成为众人拥戴的城主！” 鹿青崖呵呵一笑，我的心猛抽了起来，但外表看去，整个人仍然是波澜不惊。随后，他缓缓站起来，踉踉跄跄地道“好，我看着，我一定，好好，看着……” 却在此时，莫红伞咯咯笑起来，起身问道，“九少爷，我有话要问！你昨夜为何特意来刺杀我？！我可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角色，难道是因为那夜一战？呵呵，你就这么恨我？” 她果然心思缜密，鹿青崖不杀司空弑天，却要杀她，这需要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 鹿青崖看着莫红伞，沉声道，“你那夜杀死的那个女子，是我的心上人！” 这句话，我知道不是真的，但是那一刻，我希望九哥说这话，该有几分真心，那样，梦如是的几番生死，也有一些价值.....莫红伞随即目光闪动道，“哦？那我到底该说你是不智呢？还是该怀疑你在撒谎试图掩盖什么？…依我看，你鹿青崖不是那么感情用事的人吧？” 这一句话，让我变得有些紧张，鹿青崖该如何应付？ 还有，这个莫红伞果然如此聪明，那我又怎么能在她面前瞒天过海？！今后的日子，岂不是每日如履薄冰？ 鹿青崖看着莫红伞，扬起眉毛微微一笑，随即说道，“莫姑娘，等你真正将一个人放在心里时，自然会明白今日的我。”说这话时，我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力，连莫红伞都有些迟疑了，不再说话。 我偷眼看一旁的“鱼玄裳”，她的神情也随着这句话有些波动，鹿青崖，真的是攻心的高手。 木枷和脚镣戴上了，鹿青崖失去了自由，他被人押着，一步步走出了这披红挂彩的新房，背影蹒跚，那每一步，都沉重地踏在荒原上，更是踏在我的心上...... 所有的尸体在当天被集中掩埋，一具不留。 一场血雨腥风的内讧，就这样无声落幕，但是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 …… 小桃源的人被安排住下，虽然梅花城还一片狼藉，但是舒云楼，仍然布置得很别致华丽的，水犹寒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了这许多事。 紧接着，刚刚新婚的水犹寒忙起来了，他在帮沈一舟挑选着美女。因为怕再遇上昨天那样的烈性女子，便只能拿城规说事，以城主的威仪下令，若有违者，家人同罪。 那些死里逃生的梅花城民，大都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很多女孩子，都因此屈服了…… 一连选了二十几个，但是那沈一舟还是很挑剔的，像选牲畜一样东看西瞧，对那些女孩评头论足，这个不够白、那个腰太粗，这个太瘦小，那个不会笑......最后只留下了七个女孩，其余的女孩如获大赦一般回了家，那七个女孩却是浑身发抖地跪在堂前，等待自己的命运。 沈一舟看着满头大汗的水犹寒，哈哈大笑道，“新郎官，辛苦你了！这几个，我很满意，待会儿小圣主过了目，我们会奉上礼单的。” 水犹寒连声称是，莫红伞却冷着脸道，“沈庄主，我看你自己选就算了，这几个丫头，姿色平平，哪一个也入不了小圣主的眼！”一旁鬼似的柳媚儿扑哧笑了起来，莫红伞扭头看去，冷硬地说道，“柳姑姑，你笑什么？”柳媚儿轻薄地道，“红伞，你是怕美人入了小桃源，就不是你莫美人一枝独秀了吧？” 莫红伞不由嗤嗤笑起来，一边弹动着鲜红的长指甲一边道，“柳姑姑，我原先还奇怪，怎么血莲谷一直在六大圣坛里敬陪末座，今天算是明白了。” 这话里带刺，那柳媚儿岂能听不出来，不由瞪起眼睛道，“怎么讲？”莫红伞悠然一笑道，“血刀双煞虽然名头不小，却徒有其名。那薛九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而柳姑姑你，哼哼哼，又是一个口无遮拦的！…” 薛九双目已经废了，被说成是没眼力见儿，那口无遮掩指的是柳媚儿，分明嘲笑她要变哑巴，她不由愤然而起，“莫红伞！你也太没大没小了，我……”到此忽然顿住，她竟然真的说不出话了！ 想莫红伞的指甲里必然藏着毒粉，刚才在人不察觉时，已经弹入那柳媚儿的鼻孔……. 莫红伞随即哈哈大笑，望着那柳眉儿道，“柳姑姑，莫怕，这药，不是消声散，不会真的哑了，只半个时辰就好了！我只是吓吓你而已.....知道我手下的桃花仙为何都是哑女吗？就是因为，我生性听不得不顺耳的话！一句也不成！”然后看着气得脸色发青的柳媚儿张狂地大笑起来。 恰在此刻，司空弑天缓步走进，换了一身红如火焰的衣裳，沉声道，“红伞，什么事让你笑得这么开心？” 分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屋内马上紧张起来，莫红伞急忙正色垂头，柳媚儿也鼓着气低头不语，司空弑天因为戴着面具，人们无法察觉他的表情，这更让他显得神秘而危险。 沈一舟急忙道，“回禀小圣主，水城主挑选的美女都在这儿了，请过目。”司空弑天坐下，似乎很疲惫，用手托着额头看下去，随即道，“还不错.......你，选好了？”沈一舟点头，司空弑天道，“你喜欢就行了......那就这样，莫红伞，你让手下把礼品送过去，说这几个女孩沈庄主很喜欢，就是了。”莫红伞称是，随后命令我们十个人去给水犹寒送聘礼，身后，那沈一舟张狂地大笑，对那七个少女垂涎三尺地道，“美人儿，今后跟着我，好好享福吧，哈哈哈！”真是个地道的色鬼！ 我们出门的一刻，听见司空弑天叫莫红伞，“红伞，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莫红伞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因为我的脚步是不能停下的...... 看见那些聘礼，水犹寒自然是千恩万谢，但是燕苓香却有些不快，脸色青灰。毕竟，自从新婚到今日，才两天光景，却是血腥不断，这个城主夫人，也不是好当的。 回去后，莫红伞便对我们下令，“今夜好好歇息，明日一早备好马匹车辇，准备启程回小桃源。” 要回小桃源了？我抬头看天，日已西斜，这天，可能是我在梅花城的最后一天了。 当夜，我们十个人住在一间屋里，仿佛木偶泥胎，睡觉寂寂无声，恍若她们都是没有呼吸的，我看桃癸，她也偷偷看我，虽然只是目光交汇一刻，但是我们知道，前路艰险异常，今后的岁月，只有我们两个人生死与共、风雨同舟了。 司空弑天、莫红伞、柳媚儿......还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狠辣异常的小桃源圣主，未来将会怎样？真的难以预料，我闭上眼睛，静静听去，暗夜的风声，恰如当年。 不知为何，梦中我无端想起那个雪夜，一阵雪雾落下，我惊异看着前方那个玉树临风的白衣人向我看来，眼神如雪洗过得夜月。 我跪在地上的一刻，恍如昨日。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鱼玄裳。” 义父，我的泪流了下来，因为戴着面具，不被人察觉…… 从此后，我睡觉也是醒着，醒着也如同在梦中。 也是自那以后，我又一次，失去了卫良和青青的消息…… 第二天，没有日出，因为从一清早就阴云密布。 车马备好，小桃源的人准备返程了。 沈一舟搂抱着七个少女出现，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而水犹寒带着梅花城的人立在堂前恭送。那七位少女，面容憔悴，目光呆滞，仿佛牵绳的木偶，满是听天由命的悲怆。 司空弑天坐在椅子上，对水犹寒居高临下地说道，“水城主，既然大婚礼成，要办的事也已经办完，我们这就回去了，望你不要辜负圣主的期望，好好治理梅花城。” 水犹寒诺诺应声。司空弑天随即对沈一舟道，“沈庄主，放这几个女子回去吧！” 沈一舟不由吃了一惊，“小圣主，这几个美人儿，不是我的人了吗？我都已经收了.....” 司空弑天冷笑道，“这几个人已经是你的人了，但是不能带回小桃源！”随即对水犹寒道，“水城主，这七个女子，是沈庄主的姬妾，身份特殊，留在此处，望你善待她们，莫让她们受了委屈…” 原来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喜怒无常的猛兽 早就该想到，他怎么会信得过梅花城的人，带她们回小桃源？他这次选美人的目的，只是要让梅花城受辱，他将这七个已经被玷辱的少女留在梅花城，就是要让梅花城的人，天天看到自己曾经受过的耻辱。 而且这几个少女却不能死，一生带着洗刷不掉的污点活着…… 司空弑天，你好歹毒的心肠！ 从那日的下跪迎接、七哥中箭，到踏血行礼、九哥被囚，沈一舟的暴行、荒原上对义父坟冢的亵 渎、再到这次刻意的羞辱，梅花城遭到了史无前例的屈辱。 马蹄声起，车轮滚滚，司空弑天一如当初来时一样，端坐在车辇里，纱幔飘舞，稳如泰山，一声不发。 我站在桃花仙的队伍里垂首跟随，最后扫视一眼梅花城。这里笼罩在阴云里，和荒原的苍茫混在一起，模糊而萧条.....这一日，我离开了梅花城，但是鱼玄裳，仍然留在梅花城里。 无声行进了一天，在一座不太繁华的城镇落脚，司空弑天下令包下了一座客栈。 很快，小桃源的人把守了客栈各个门口和出路，将闲杂人等隔绝。 莫红伞从车辇上取下了一个绸缎包裹，异香扑鼻，这无疑就是桃花泉的百花香料，随即吩咐我们道，“你们去准备热水，小圣主要沐浴。” 我们领命，这是桃花仙的主要任务之一，那就是侍奉小桃源的主子沐浴，我和桃壬的任务是烧热水，我只要按部就班就是了。于是，我和桃壬无声地进了客栈的后房准备热水。 等准备好了热水，已经是入更了…… 桃戊和桃庚来了，将热水小心倒入干净的漆木桶，仔细盖好了盖子，似乎怕灰尘进去，随即抬走。 我的任务结束了，于是和桃壬回房待命。 在屋内坐定不到一刻，刚舒出一口气，忽然，莫红伞推门走了进来，高声道，“桃乙的手伤了，不能沾水，你们过去一个侍奉小圣主沐浴。” 我没有动。 桃壬也没有动。 因为据说，侍奉沐浴这件事，是非常危险的，司空弑天性情古怪，最细心的桃甲和桃乙都经常被责罚殴打，有一次，都曾经被打了个半死.....这自然，都是已经长眠于梅花城荒原里，真正的桃辛记载的… “你们俩干嘛？怎么不动？.....桃辛！你去！”莫红伞冷声下了命令。 我脑袋嗡了一声，为什么是我？！司空弑天是非常精明的人，与他接触越多越危险，万一露出马脚，我可能小桃源还没有到，就被识破身份杀了！ 可是，我没有选择，桃花仙，是绝对要服从命令的。 当走进客栈的大客房，我的心忐忑不安。 纱幔低垂、灯火莹然，那里，收拾的非常干净，纤尘不染。 房间的一角，桃癸，也就是若漪正在奉香，那香炉捧在手上，纹丝不动。她看了我一眼，面具遮挡看不清表情，可是我明白，她该是为我担心的。 大屏风后，雾气缭绕，那里，司空弑天在沐浴，我看见桃甲从里面出来，点头向我示意。 一般侍奉洗浴的人，都是桃甲、桃乙二人，桃丙、桃丁负责打扫浴室，桃戊和桃庚是奉水、试水温，桃辛和桃壬烧水，桃己撒香料，桃癸奉熏香……这些小桃源的人，竟然如此讲究！ 只可惜，再沐浴熏香也难以净化丑恶与凶残的心! 我走进去，此刻这里如同仙境，雾气缭绕、异香扑鼻，司空弑天闭目躺在飘满花瓣的浴盆里，只露出头颈和肩膀，脸上的面具竟然还戴着，他在沐浴时也戴着这面具，到底要掩饰什么？ 桃甲示意我过去，司空弑天抬起一只手臂，桃甲回身从一个瓷盘上，拿起一只精致的水瓢，然后舀起一瓢热水缓慢浇上去，那样小心翼翼，似乎也在给我做示范。 我领会地走过去，也要去取水瓢，司空弑天却忽然悠悠说道，“桃辛，给我捏捏肩！” 我不由看向桃甲，她摇头，很明显从前这种事没有发生过，他怎么突然要捏肩？ 难道，他已经识破我了，在试探我？ “桃甲先出去！”司空弑天又下了命令，桃甲点头，领命离去。 这里，只剩下我们二人，寂静的空间，让我更加心中没底，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不动。 沉默。 可怕的沉默。 沉默的司空弑天，到底在想什么？我似乎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慢慢走到司空弑天的身后，我缓慢伸出手去.....此刻，我甚至想，如果我这时出手杀他，是不是胜算非常大？！不行，我不能莽撞！心绪纷乱的我，望着他的头颈，瑟瑟地却伸不出手去。 忽然，司空弑天猛回过头来。 我被吓了一跳，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定定望着他戴着面具的脸..... 半晌，司空弑天才开口问道，“那晚，鹿青崖，是你刺伤的？” 我点点头。 “他身边，当时还有别人吗？” 我摇摇头。 司空弑天那样一动不动面对着我，那面具在热气的缭绕下更加诡异。 “当时，鱼玄裳没有在吗？……就是那个……十小姐。”这句话，让我确定自己没有暴露，但是又增添我心中更大的疑团------司空弑天，为何对鱼玄裳，这么感兴趣？ 我还是镇定地摇头。 “说的，是实话？”声音冷冷的，充满威慑力。 我点头。 司空弑天终于回过头去了，我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他懒洋洋倚在浴盆边沿上，沉声命令我，“捏肩吧。” 我真的不会捏肩，在我流浪的几年里，我也没有学过这个....但是，桃辛，估计也应该不会吧....怀着这样的侥幸，我还是毅然伸出了双手..... 但当我的手刚触摸到他的肩膀时，司空弑天忽然从水里飞快地探出手来，水花四溅之下，冷不防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顿时不能呼吸了，还没反应过来这变故，身体已经被他抡起扔到了屏风上，我的后背猛撞在屏风上，那屏风应声而倒，而我重重摔在地上，觉得骨头都碎了，疼得站起不来。 再抬头看时，司空弑天此时从浴盆里起身，同时已经赤着脚披上了一件猩红的袍子，遮住了身体。 桃甲跑了进来，但是立在那里没动，桃癸也一动没动。 冷血侍女，自然不能因此大惊小怪...... 司空弑天赤着脚向我走来，俯视着我厉声喝道，“你的手是死人手吗？怎么这么凉！不知道我最恨冷冰冰的东西吗？”原来如此，也许刚才太紧张，导致了我手脚发冷，司空弑天，真的是凶狠而暴躁的。 我忍痛起身，伏身跪倒，因为若是真的触怒了他，我的性命，就在一线之间。 司空弑天没有继续发火，只是喝令我们道，“念桃辛是初犯，这次就算了……统统给我下去！” 我支撑着爬起来，三个人落魄而出，回到房间我才发现，我的手臂上几处淤青，后背更是擦破了皮，血沾住了里衣，半天撕不下来.... 还好，我藏在腰间的《梅花玄机》没有因为这突发的事情而掉下来，万幸......脖子上一圈青紫色，他内力如此深厚，好在没有下死力，否则，这一下，我必然丧命…… 如此华丽而危险的司空弑天，必然难以对付。 还有，他突然的愤怒，真的完全因为性情古怪？ 身上伤痕的疼痛，让我夜难成寐，看来前面的路，真的是凶险万分。 第二日上路，莫红伞也没有责怪我，虽然负伤，但是不影响走路，我默然归队，这队人马，静静前行，晓行夜宿，循规蹈矩。可出乎我的原先的意料，这队人马并不急于返回小桃源，反而一路悠闲，仿佛在游山玩水。原来，他们并不是特意来梅花城给水犹寒贺喜——梅花城，不过是一此行一站而已...... 这日，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原，这里风景，、已经有些眼熟，怕事离中土不远了......无边无际的草场，上面间杂着各色小花，很多翩然的蝴蝶在上面缠绵飞舞，趁着碧空流云，倒是景致宜人。司空弑天心情不错，起步走下了车辇，踏着芳草野花，走进了一片清新的天地，仰头似乎在欣赏风景，莫红伞举着她那把红色的伞遮着阳光，立在司空弑天身边。二人低声对话，勒令立在远处的我，根本听不真切。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却猜不出他们的心事。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断喝，“此处已经圈禁，闲杂人等不能久留，速速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天马山庄 仇人现身 只是这一声，我便听见很多声兵刃出鞘的轻响，司空弑天回头示意，让众人收起兵刃，这时，斜前方有几匹马飞快奔来，这几匹马，全是精选的优等良马，马踏芳草疾驰如风，转眼已经到眼前，马嘶阵阵。马上的人个个紧身骑马装，看似是哪里巡视的人马。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沈一舟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怎么在此圈地？！” 那马上的人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把弄着马鞭子，抬着下巴道，“这轮得到你问吗？识相的，别等我用鞭子赶你们，给我速速离开！！” 看来，这些人真的没有长眼睛，绝对是没长眼睛，他们难道一点也没发现这队人马的古怪？没有感觉到这些人身上的杀气？只能说他太自以为是了...... 也或许，他们对自己的靠山太自信了，这种人，无非是狐假虎威而已。司空弑天抬眼看看他们，忽然笑道，“我们离开是可以的，只是你告诉我，你们的主子是谁？” 那人闻言，见司空弑天倒是很谦恭客气，就得意洋洋地道，“我等，是天马山庄的门下，这里方圆百里，都是天马山庄圈禁之地！你们......” 他的话音停下了，因为司空弑天在向他们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下去了，随即我听见司空弑天悠然道，“你们说的已经够了，去吧……杀！！！” 最后一个字，冷硬如铁，只一声令下，金菊庄的杀手就已经出手了，我看着那些尖尖的利器刺穿那些人的身体，随即那血淋淋的花朵绽放，每个人都被拉到了马下，重重地摔在草地上，马被惊了，飞快奔走，人将死去，却如此不甘！......随即那花儿再次合拢，从那些人的身体上拉下来，人还未死透，随着肢体的抽搐，血不断流出来，汩汩如小溪，……二哥，就是这么死的，那刀剑纷乱而下的时候，他该是如何的痛苦？那惨不忍睹的情景，让我心痛如割。 这个兵器，狠辣而决绝，却又一个很美的名字，叫：花开自在。 解决了这几个人，司空弑天却很不满，冷哼一声道，“这天马山庄胃口倒是不小，在这数百里之遥的地方就圈起地来。这才几天，就忙着要瓜分江湖、争夺地盘？他们也太心急了吧？......柳媚儿！” 柳媚儿急忙走上前，司空弑天随即问道，“那个三庄主舎依兰，是你的同门师姐吧？”柳媚儿脸色都变了，急忙躬身道，“回禀小圣主，我们同门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早已互不相干，我是我，她是她！” 司空弑天道，“你这么急于撇清干什么？我只是要问你，舎依兰的寿诞是不是快到了？” 柳媚儿回道，“是！舎依兰是西域异族释纳尔，她们的族人很注重生辰的礼仪，听说今年，要好好庆祝呢。”司空弑天道，“那就是了，启程吧，不走原路，我们绕一个道儿，去天马山庄给这个三庄主，道贺去！” 人马再次启程，我心中却在冷笑：真是天赐良机，天马山庄，这次围攻梅花城你们不遗余力，你们的马蹄和快刀，沾满了梅花城人的血，这次，我一定要让你们加倍奉还！……我要借小桃源的手，拿你们开刀！ 见机行事，借刀杀人。 当人马启程时，我脑海里，只有这八个字。 ...... 人马到达天马山庄时，已近黄昏。这里已非当年可比，气势恢宏的庄园比从前大了一倍，而且人马众多，防备愈加森严。 当年的惊天、绝地两大骑主，如今已经成为大庄主和二庄主，而那带着上百西域良马来拜访的异族女子舎依兰，也跻身为三庄主。这次进攻梅花城，这个舎依兰，功劳可是不小。 小桃源的人马大摇大摆穿过七里峡，不到半路就有接应人，领着我们一路来到山庄门口，那里也早已经列好人马迎接，皇甫天和宁子雄笑盈盈地立在门口，那三庄主我倒是第一次见，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白衣，容貌妖冶。才四十岁，就大肆庆祝生辰，我看，命不会很长吧…… 司空弑天走下车辇，朗声道，“三位庄主，小桃源司空弑天，有礼了！”话说的，倒是很客气。 皇甫天受宠若惊，急忙躬身道，“不敢，不敢！我等参见小圣主！快，庄内请！——来人，迎接小圣主入山庄！” 看这宾主二人的神态，天马山庄和小桃源的勾结，恐怕早就有之，可能在铁庄主活着的时候，就开始了吧…… 若我没猜错的话，当年铁马山庄惨案的幕后黑手，就是小桃源！ 这边，司空弑天已经点头，随即带着一行人马进了天马山庄，当晚设宴款待，自然是少不了的。 笙歌阵阵，酒菜飘香，灯火通明的天马山庄，气势比起六年前，越发惊人。 我们桃花仙此时，自然寸步不离莫红伞，静默地立在她的身后，司空弑天坐上首，旁边左是沈一舟，右是莫红伞，莫红伞的旁边是柳媚儿，而天马山庄的人都是坐下位了。 天马山庄的舞娘，也个个身形窈窕，美艳如花。舞袖折腰，风采动人。一曲舞罢，司空弑天带头鼓了鼓掌，仿佛没有在草场上的不快，心情很舒畅。 那边皇甫天端起酒杯道，“小圣主大驾光临，敝庄蓬荜生辉！我敬小圣主一杯！” 司空弑天端起酒杯示意一下道，“我从不饮非小桃源酿的酒，这杯酒，就由沈庄主代饮。”沈一舟随即端起酒杯喝了下去，宁子雄示意舎依兰，那舎依兰急忙起身将那空杯满上，讨好地娇声道，“初见小圣主，果然是风采不凡，我也敬小圣主一杯！” 这一句，我整个人差点倒下去！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一辈子不会记错，分明是十年前......那个血色夜晚的噩梦，杀死我父母的仇人！ …… “今晚的事不能泄露，守住门，这院里的人，一个不留！” …… “再仔细搜，别留下活口！” ...... 是她！是她！是带人杀我全家一十九口的女人！ 毁了我的童年，杀了我的双亲，还有这么多年的血泪漂泊和与生死挣扎，都是拜她所赐！ 老天有眼，竟然让我这在遇到了你！ 仇人就在眼前，我如何能忍耐，失去理智的我，头脑一片空白，忽然拔出了桃辛的剑，跃身过去，刷地架在她的脖子上！这个举动，让在座的人，完全愣了，一时间寂静无声。 我内心有些许的后悔，这一剑下去，恐怕我的身份会立刻暴露，那所有的计划，也便全盘皆输！ 犹豫之下，我的剑，终究没有落下去。 舎依兰看着我，惊恐而又不解，宁子雄站起身来，尴尬而又羞恼地道，“小圣主，这，这是何意啊？” 司空弑天一时也语塞了，莫红伞却开口了，“这不奇怪。刚才小圣主也说了，绝不喝非小桃源酿的酒，三庄主就像没听见一样……桃花仙，是小桃源最服从命令的人，对于任何违背主人意志的事，都绝不姑息！三庄主，她没杀你，已经很客气了！……桃辛，退下！” 这一解释，倒是为我解了围，也证明了桃花仙的冷血与嗜杀！ 我手颤抖着，但是剑还没收回来，莫红伞已经下令，我的心已经在呐喊：快收回剑！已经等了十年，难道就不能再忍耐一时吗？！可是我的手，还是执拗地不肯收回..... 剑艰难地收回来了，我不知所以地后退，腿几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因为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人们看不见我此时的表情，而我的神情，必然是狰狞的...... 我闭上眼睛低头，因为我此时的眼睛，是血红的！ 宴席仍然在继续，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眼前只是一片血色和火光……. 行尸走肉一般跟随别的桃花仙，木偶一样学着别人样子做事，实际上，我已经完全没有意识。 我浑身都被仇恨烧的发烫，报仇！报仇！报仇！ 天地在旋转，我仿佛置身旋风之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不知何时，宴会已经结束，而我们，已经行走在回客房的路上。 “天马山庄的风景，倒也不错。你们随我到后面的草场看看，我想骑骑马！” 是莫红伞，她兴致很高。此时，已经日落，但是温和的晚风，还是让人很惬意。 骑马？她很有心情，我呢？我沉默的外表下是愤怒的灵魂，那颗心，随时会发疯！ 正在这时，司空弑天忽然出现，沉声道，“桃辛！你留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赌命 生死煎熬 我留下？留下就留下吧。也许他看出了我的秘密。不打紧，如果你真的看出我是谁，如果你能让我报仇，我宁愿将灵魂出卖给魔鬼……我内心冷笑着转身，忽然，一阵凉风吹拂，我心头一凉： 不对，鱼玄裳，你清醒一点，你忘了曾经答应过四哥什么？ …… “十妹，四哥只求你一件事…无论将来情势如何，你都不要放弃梅花城，你能答应我吗？” “四哥，我发誓，无论将来情势如何，我绝不会放弃梅花城！” …… 梅花城，你忘了梅花城吗？ 你忘了那么多已经死去和尚在受苦的梅花城人吗？ 你忘了义父的女儿，唯一的云氏血脉，对你有再造之恩的千里姐姐吗？ 不，你必须冷静，这个桃辛，你必须做下去…… 待心头平静一些，我随着司空弑天走进他的房间，他进了屋子，就回身悠然坐在椅子上，看着我道，“你与舍依兰有过节？” 这一句在我意料之中，我的反应那么激烈，以他的精明，不会看不出来，但是此刻，我只能硬着头抵赖了。 我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司空弑天抬头，看着敞开的窗户那边投进的橘红色晚霞，随即盯着我道，“你和她，就是有过节！” 这次，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沉默不动。 他如此说，定然是别有用意，识破我？恐怕他还没...... 司空弑天随即从桌上端起一碗莲子银耳汤，对我说，“喝了它！” 我只是犹豫一下，立即走过去，接过那碗就喝，司空弑天挡了一下道，“你不怕有毒？” 我摇头，如果他要试探我，我必然不能露出马脚，况且，他没有毒死我的理由。 司空弑天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还是吃了一惊，“这碗里，确实是毒药。” 我愣了一下，端着碗看着那汤，还是送到了嘴边......司空弑天拦道，“等等，我还有话！”随即笑道，“你不怕死我知道，这碗汤，是天马山庄端来的.....本来是没有毒的，但是我在里面放了毒，这毒药，只有天马山庄有，也就是说，我要诬陷他们！......但这，必须牺牲一个人，我本来想不出是谁，但是今天你和舍依兰那一场，你被下毒，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司空弑天要陷害天马山庄？他打算牺牲我这条命？ 我心里突突乱跳，不知这话到底是真还是假......但是我没有选择，喝是死，抗命不喝，同样是死......置之死地而后生，拼了！ 我仰头喝下了那碗汤。 真好喝啊，真像小时候，娘煮的味道...... 司空弑天看着我，沉声道，“很好，你去吧，一切，我自有安排！......放心，我不会任由你死，待到事成之后，我必有重用！”他拍拍我的肩膀。 重用？若我不死，重用我，你定然要后悔一辈子！ ......我点头，随即转身。 司空弑天在我身后道，“这毒药两个时辰之内解了不会丧命的，但是，为了让戏真切，你要受些苦了！” 受苦？我不会怕的。还有什么苦，能吓到我呢？ 果然，才走出十几步，我的肚子已经开始疼痛，这毒药好生厉害，两个时辰，他会救我吗？我只能赌一赌了！ 如果我死了，便是命该如此，但是闯过这一关，对我，就是一箭双雕，既报复天马山庄，又得到司空弑天的信任。 只是，这两个时辰.....我强忍着肚子里的疼痛，向山庄后的草场而去.......我必须，当众倒下。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我和死神相对互视，如此近，近在咫尺眉睫。我几乎能看见他瞳孔里的反光...... 五绝—生死梦 恨海锁娥眉，仇天野云飞。 毒杀生死梦，司命可容归？ 扑通，扑通，我的脚步声已化为虚无，心跳声却震荡着太阳穴。 娘亲，小唐的肚子，真的好疼...... 草场上，夕阳很温暖地洒下来，我的眼睛却开始模糊，胸口如同有火焰在灼烧，莫红伞走过来对我道，“桃辛，快过来！……你们都过来，看看这匹马怎样？......若是好，就带回去几匹。” 我没有动，当莫红伞再次叫我时，我忽然一躬身，随即扬起身子，在仰头的瞬间，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我的眼前一片红色，耳朵里一阵暖流，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经七窍出血了…… 我倒了下去...... 四面八方的脚步声细碎，最后的我听见莫红伞冷静地命令道，“快，去报告小圣主！……叫天马山庄的人过来！！”......我合上了眼睛。同时，我感觉一缕热乎乎的血从眼角流下，我耳朵嗡嗡作响，似乎进如一个喧嚣的梦境…… 光影错乱，魔音阵阵，颠倒的乾坤，起伏的身体。我仿佛置身汪洋大海，随波逐流。滚烫的海水冲击着我，黑暗随时要吞没过来。我不停吐着血，血液在我的嗓子里堵塞，随着呼吸，不时喷溅而出。 我随时要死去，又不停被疼痛拉回来。反反复复，如同身在地狱。 现实的一切，变得断断续续。 …… “三庄主，打狗还要看主人！就是桃辛有什么不是，得罪了你，你也不能下这样的手啊！”是司空弑天的声音。 “……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用自己的独门毒药去加害小桃源的人！！小圣主，你明察啊！” …… 轰一声，我再次坠入梦境……这次我仿佛站了起来，要离开这里，天是红色的，大地是黑色的，天地相交，是一片犬牙交错的山峦。我能走去哪里？我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在燃烧，要将我化为灰烬。噩梦，如何还不到尽头？ 纷乱的思绪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很多人的脸在我眼前交替，很多人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荡，好乱，好吵！同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还有我的喘息声，如同暴风骤雨，震荡我的脑袋…… 好几次，我忍不住想跳起来，似乎要摆脱这种难以承受的痛苦，但实际上，我当时已经却一动不能动，仿佛死人。 …… “对了！那碗汤，是你们端来给我的，该不是不是冲着桃辛，是我吧？！”司空弑天，在演戏。 …… “怎么会这么巧？！你的解药被偷了？！你在骗谁？她虽然是下人，但也是小桃源的人，不是随便任人毒杀的！如果今天桃辛死了，我要你们抵命！”莫红伞，她似乎很愤怒。 …… 烈火，烈火在焚烧我，我觉得自己已经被烧得成了一堆白骨，一堆尘埃。 不断咳嗽的我，血水向外流着，我的血快流干了吧……就这样，喘着，咳嗽着，不停吐着血，滚油煎心！但是我知道，我这条命，不过是司空弑天向天马山庄狮子大开口的筹码…… …… “你们不是在北面圈了大片的草场吗？该是获益不小啊，” …… “小圣主，这是天马山庄三年收入，请笑纳！…….这些美女，是献给沈庄主的……这些，是给圣主的…….这些………” ...... 我身体飘起来了，如同一片落叶，又似乎在飞快地旋转。我的身体下面，不是一张床，而是一个漩涡，它要把我吸进去，我已经身不由己。 我此时根本不能确定，他们会不是救我，如果真的这样死去，我这一赌，代价太大了！ 真的，要死了吗....... …… “……还有这些……桃辛姑娘之死，我们难辞其咎，但必然另有蹊跷，望小圣主明察，不要影响了小桃源与弊庄的关系……” …… 我死了？他们认为我已经死了？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在那一刻，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跳，变得很遥远，很遥远……微弱得听不见。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挣扎了一下，嗓子一紧，我感觉一大口血涌了上来，司空弑天，如果你真的失信于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但是此刻，别人眼中的桃辛，真的是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那晚的谈判，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小桃源的人，是将我当尸体抬走的…… …… 我在黑暗中飘行，飘行在没有尽头的炙热深渊。身体里如同有蚂蚁在吞噬，动不了，但是那痛苦让我想狂喊，就在这时，忽然背心被猛地一击，顿时觉得浑身七经八脉如同被摧毁一般，根根寸断！ 我那撕心裂肺的喊声被扼杀在喉咙里，毫无声息。一瞬间，我如一摊泥倒了下去，倒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天女散花舞 “弑天，她怎样？”这是莫红伞的声音？ “服了解药，我也给她运功排毒了，性命没有大碍，只是……”原来，我是倒在司空弑天的怀里，我有些厌恶地要起来，却终究力不从心，只能任由自己倒在他的臂弯里。 “只是什么？” “……没什么。”听到这句话，我似乎清醒了，天地还是天地，乾坤还是乾坤，我从黄泉路上回来了。而庆幸之余，我立即感觉不妙，因为......我感觉自己没有戴面具，整张脸就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我勉强睁开眼，却只能打开一道缝，灯火昏暗，我感觉司空弑天伸手抚摸我的脸，抚摸我的眉毛、眼眶、鼻梁，下巴...... 他不是要抚摸我，而是试探。他用手指试探着我脸颊的边沿……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如此近距离，我能看清楚他的眼神，那眼神，从恐惧的小心谨慎，到失望后的释然，最后恢复平静，他也许真的怀疑我不是桃辛了，不过梦如是的易容术，确实天下第一，他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他看着我的眼睛，终究缓缓舒出一口气，平静问我，“你，觉得怎样？” 我根本没有力气点头或者摇头。 “你死不了了！桃辛，快谢谢小圣主救命大恩！”莫红伞是想我起来磕头吗？ 我还是没有动，也动不了。只是对着司空弑天努力地笑了一下，这种笑容，是我伪装的，却是完美到天衣无缝的，一个桃辛该有的、恰到好处的笑容。 司空弑天垂着头对我说道，“你立了功了，你为小桃源换了大量金银珠宝，美女、宝马……还有天马山庄的恐惧和收敛，料定他们今后不敢再造次了！” 我继续看着他，然后点点头，也许我的笑真的打动了他，我感到他的目光变得温暖，随即我听见了我想听见的话，这一句，我觉得，这一场生死，很值得！ “没想到你如此有胆识，还如此忠心不二，今后，我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另眼相看？天助我也！没想到，未到小桃源，我就已经有了进展。 ...... 人生在世，到底会有多少张脸？我已经不知道，我只是知道，莫红伞给我戴上了面具，那面具后的另一张面具，精致无比，魅 惑而顺从的桃辛.....而那背后，是复仇为而来的梅花城人，鱼玄裳，而鱼玄裳，又何尝是我？ “我”到底去了哪里？这是无暇去想的事情了。 舎依兰，再让你多活几天，因为，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在你身上讨回血债……我要为你想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再次闭目昏睡，但是这次是假的，我在听司空弑天和莫红伞的对话：“小圣主，这下你放心了，桃辛没有被替换，否则，中了这种毒药，她如果不是哑巴，肯定会喊出声来的。” 我的睫毛都一动不动，安然躺在司空弑天的怀里。 “说的也是，这舎依兰的‘嗜血烧’比皇甫天的‘冰入髓’还要厉害，历来是天马山庄审问犯人用的毒药，是谓‘冰火入喉，死人开口’…不过这桃辛的耐力实在过人，今后可以委以重用……” 他在盯着我，我均匀地呼吸着，恍然是昏睡的样子，但是心里暗自后怕：原来，他竟然是试探我！ 如果我那时忍不住大声叫喊，必然会，暴露身份..... 司空弑天，真是可怕的人！ 嗜血烧，是大热之毒，先焚烧五脏六腑，再将周身血液变为沸水一般，涌动不息，直至破体而出，其痛苦不言而喻，中毒人体内被烈火焚烧，难以承担。 冰入髓，却是大寒之毒，如刺深入骨髓，寒澈五脏，如冰水浇灌骨头，寒从心头起，也是让人承受不了的。 这两样毒，当时是天马山庄独有的。 …… 随后莫红伞的话，让我更是心中一惊！ “是啊，听说当年，那‘冰入髓’给初云子用上，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招出了鱼玄裳，而且急于求死了，他也是梅花城的高手，耐力还不如我的桃辛！” 初云子，六哥的父亲，一个可怜的人，我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司空弑天放下了我，随即道，“你去叫沈一舟和柳媚儿在前厅等我，我们商议下一步的事。” 莫红伞出去了，司空弑天也起身调息，估计是损耗了很多内力吧，静静过了一会儿，他调息完毕，似乎又凝视了我片刻，竟然叹了一口气，举步出门去了。这一声叹息，竟然非常复杂.....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我觉得，他真的已经不再怀疑我了。 待他出门，我缓缓睁开眼睛，抬起了手抚摸我的喉咙，他当然不会知道，在梅花城时，经过柳媚儿被莫红伞戏弄的那一场，我留了个心，暗自偷出了莫红伞用在指甲上的“暗语时”粉末以备不时之需，在我倒下去的时候我偷偷地吞了下去，而且用的是大剂量……也就是说，这两个时辰，我是真的失声了。否则，这生死昏迷的折磨，我纵然再有耐力，也会叫喊的……其实，我的舌头和嘴唇，全部被咬破了，不过这一劫，我算是过了！ —————————— 当天夜里，我安然睡着，莫红伞送来很多药和补品，让我恢复体力。 第二天，莫红伞便命令我乔装为天马山庄的丫头，由人护送出了天马山庄，因为桃辛死了，自然不能再露面，如果必须露面，也自然不能用桃辛的身份。离开之前，我偷偷将《梅花玄机》交付给了桃癸，也就是若漪，她会意，点头示意我放心，而我放心地离开了天马山庄。 他们交给我一个任务，这是表示对我的器重，接到这个计划，我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连环计。 这次我的身份是：一个舞姬。 我的任务是三天之内练好一支舞，名字叫：散花天女。 “桃辛，善舞，嗜杀……”这也是，为何他们选择我执行这次任务的原因。跳舞，自然难不倒我，要知道，若漪就是梅花城里舞技出众的人之一，我们在一起这些年，我耳濡目染，也习得一身功夫不在话下，而混入那些舞姬之中更是容易，因为人数众多，舞袖飞舞、钗环鬓影中没有人会注意忽然多了一个人…… 最终，我的舞技被认可，在选拔中被留了下来。 三天后，舎依兰的生辰，我将混在数十名舞姬中献舞…… 而此行的目的，是制造一场混乱的闹剧...... 舎依兰生辰那天，天马山庄非常热闹，而我，死去的桃辛，混在一队舞姬中再次回到了天马山庄。 一大群女子里，我们垂首而行，一色云纹披肩，软长袖浅红上衫，水蓝色系裙。云髻如墨，翠玉镶金，垂珠步摇，自然没有人能认出我。而我发现，今天，很多武林门派来道贺，看来，天马山庄的声望已经如日中天了..... 艳阳高照，偌大的高台上，我们翩翩起舞；高台下，是宴饮的人群，熙熙攘攘。这个舞蹈主要是为了讨个好彩头，结束时，天女散花漫天，会有一个舞姬张袖探出一条红绸抖出，天女接好绸带，退身拉开展示向众人，那上面是十六个大字： 天马山庄，基业永固；天下江湖，合和一家！ 我们赶夜排练，分毫不差。 舎依兰亲自过目后很高兴，而我偏偏很巧，被安排为那个抖红绸的女子......天意！ ……. 当乐曲声起，我们疾步上台，展袖拧腰，停走闪留，一时间袖飞裙摇。台下人只顾得喝酒叙谈，真正望着台上的人却很少。 我趁旋身回袖之际偷眼看，小桃源的人那样饶有兴味地看着台上。当然，他们在等着看戏。 …… 翠芳流夕照，玉露垂丝红。 云碎动步摇，蛮腰系东风。 兰拈柔荑转，举袖秋波横。 闪去霞光色，忽来众仙迎。 散飞落英舞，蹑足月明中， 上下花钿彩，左右玉辰星。 步步莲花开，滟滟春水清。 折腰倾城醉，湛湛九天惊！ ……. 那跳天女的舞姬，舞姿惊为天人，我暗自赞叹！那舞姿，惊若飞虹，分明天人。可是，又有几个人真正看得懂？她，又是一个淹没于江湖的寂寞人…终于，乐音高起，天女散花开始，袖出五彩，飞花漫天。 一时花雨纷飞，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台下的人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台上。 看来，时机已到！我旋身向下探手将准备好的红绸取出，反身而起张袖抖出，扮演天女的舞姬上前捉住，步步莲花退开，那红绸上的金粉大字展示在众人面前： 各派宵小，尽拜我门，江湖一统，天马为尊！ ......偷偷换一条红绸，对我而言，最简单不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江湖权术 见此情景，台下顿时一片哗然，霎时乱成一团，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天马山庄也太狂了！真的当自己是武林盟主了！” “说我们是宵小？！他们算什么东西！” “亏我们还好心来给那个三庄主道贺！呸！” 这一片骂声逐渐恶化，终于，有人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场面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我们这些舞姬当然很惊慌地退避，我也混在人群里看着热闹。 天马山庄三位庄主心惊肉跳地跑过去，见状傻眼。舍依兰不由怒喝，“怎么回事？这些舞姬里到底混进了什么人？！统统抓起来杀了！” “慢！” 一个人站起来，正是金鹏帮的帮主邱廷。他此时瞪眼愤愤道，“三庄主，不要急着杀人灭口吧！你既然敢做，怎么不敢当呢？武林盟主靠的是威望和武功，你们自封还没有资格！.....告辞！我们走！”金鹏帮的人跟随离去，这一下，各门派的人都怒不可遏地起身离席，不论天马山庄如何阻拦、如何解释，还是没人理会。 不到一刻，本来热闹不已的天马山庄，变得杯盏狼藉、冷冷清清。 只有小桃源的人还坐在座位上，巍然不动..... 宁子雄脾气很大，快步走到司空弑天的面前喝道，“小圣主！你什么意思？” 司空弑天悠闲玩弄着空空的酒杯，冷冷道，“二庄主，何出此言哪？” 宁子雄道，“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们小桃源安排的？” 司空弑天站起身来道，“我们安排的？你哪只眼睛看见的？你又敢说，那上面，写的不是你们的心里话？！”司空弑天全没了三天前刚到天马山庄的客气，全然一副盛气凌人。莫红伞、柳媚儿、沈一舟，都得意地立在他身边。 宁子雄一时哑口无言，司空弑天朗声道，“天马山庄的今天，都是拜谁所赐？你们可别忘了！我们小桃源，能将你们捧起来，也同样能毁了你们！”这一句话，倒是暴露了他的本来面目。 舎依兰愤然道，“你们，竟然在我的生辰之日如此陷害天马山庄！叫我们今后在江湖如何立足？岂不成了江湖众矢之的？” 司空弑天拿起酒杯轻轻一捻，随即那酒杯粉碎，顺着他的指缝落了下去，他哈哈大笑道，“没那么严重，只是没有从前那么风光而已......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心里明白......沈一舟！”沈一舟快步上前，奉上几封密函书信。司空弑天厉声道，“这是我们小桃源，在江湖各地的眼线飞鸽传书过来的！谁让你们私自圈禁大片草场、招兵买马的？！据我所知，你们圈禁的地盘，可以建数十座天马山庄了！你们想干什么？......想学当年的荒城并吞天下，你们够格吗？”说完挥手将那些密函摔给沈一舟，继续道，“实话告诉你们，给我收敛一点儿，别做一统江湖的大梦！铁马山庄可以被一夜除名！天马山庄，也不是没可能！” 皇甫天忍气吞声道，“小圣主教训的是，我们马上停止圈禁草场、停止扩充人马！今后绝不再做这样的事，一切，唯小桃源圣主马首是瞻！”他可是不笨，很明显，今天这一场闹，天马山庄在江湖上已经不得人心，如果再和小桃源闹翻，那可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说别人陷害自己？江湖中人谁会信？天马山庄近来大肆圈地、还在招兵买马，江湖人尽皆知。很多事，虽然做了，还是怕人说的，尤其是时机未到之际被揭穿，那就是功败垂成！ 他们确实是想成为江湖至尊，但是那必须暗自筹划，促使水到渠成，在各派拥护之下，还要再三推辞，自谦不已，最后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拿出推脱不及、不得已而为之的嘴脸......这些见不得光的规矩一旦昭告天下，自然就没有人买账了......这就是，江湖的虚伪。 天马山庄几年的筹划落空，从此一蹶不振，甘心臣服于小桃源了。 司空弑天最后的留下一句话，“翅膀硬了，不一定就能飞，还要看好时辰！……那些礼物我们笑纳了！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离去，沈一舟更是跑到舎依兰那里讪笑道，“恭贺三庄主，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告辞！” 扔下了气鼓鼓的三人，小桃源起身，扬长而去。 ……. 等小桃源的人鱼贯出了天马山庄，我们这些杀不得的舞姬自然也被赶出了山庄。很快我接到了飞鸽传书，追上了队伍…… 司空弑天见到了我，就对我招手道，“桃辛！到我身边来！” 我闻言看了看莫红伞，她点了点头，我这才举步上了车辇，司空弑天看着我道，“你的舞技又长进了，而且聪明有手段.....看来，做桃花仙真的是委屈了你，你愿不愿意随我上神鸟峰？” 我迟疑一下，回头望了一眼莫红伞，她听了这话，神色有变，冷着脸没有开口。 耳边司空弑天声音飘来。 “桃辛既然已经毒死，自然就不用再出现....其实，再训练一个桃花仙很容易，但是，你，却是不可多得的！”他说着，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让我面向他那带着狰狞面具的脸。 “这次，我们不光挫了天马山庄的锐气，也将江湖各派人心搅乱.....这样才好，一盘散沙，这才是江湖该有的样子！哈哈哈.....”他的笑声让我毛骨悚然，虽然声音清亮悦耳，却透着阴森和邪恶。 我顺从地点点头，司空弑天随即道，“从今日起，你不用再戴面具，桃辛这个名字也不要用了，给你取个名字，叫夕醉，你可喜欢？” 又要换名字？ 不过我还是点点头，名字，就是一个代号，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真的分不清了。 夕醉，是我进另一个身份：司空弑天的心腹。 自此，我和司空弑天同坐在车辇里，这意味着我的地位今非昔比，我看到很多敌视和妒忌的目光，却佯装不知。这一切，从来不是我计划的，却是水到渠成，也许，老天爷也在帮我… 如此也好，我不必担心自己扮桃辛会出意外。因为桃花仙在小桃源，几乎没有行动自由，而夕醉本是一个全新的人，这样我倒是越发行动自便。偷眼看身边的司空弑天，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却让人捉摸不透。这个人太危险，今后离他近了，我必须多加小心，这，是一场心术暗战了…… 本以为，这回是真的要回小桃源了，司空弑天却又要转道去金鹏帮。要说去金鹏帮，可不是绕路，而是要绕很大一段路。 “弑天，去金鹏帮要绕路去金鹏州，可要耽误半个多月的行程。”莫红伞看来不太同意。 “好容易出来逛逛，那么急着赶回去做什么？听说金鹏州的石榴花非常美，我们去看看。” “弑天，圣主说......”莫红伞还想阻拦。司空弑天已经道，“出来的时候，圣主说，让我便宜行事......快，别误了花期。” 他说着这话，却用目光看着莫红伞，莫红伞竟然有些怕他，只是低头道，“那，遵命。” ........ 小桃源一行人，绕道金鹏州。 一路无话，眼看金鹏州已在五十里之外。这支队伍，才减慢了匆匆的行程。可我忘记了，脱离桃花仙的身份，并不意味我要忘记桃辛的过往。也许是这么快得到司空弑天重用让我忘乎所以，我对这些事有懈怠，结果当晚就险些丢了性命。 那个黄昏，有些闷热。司空弑天到了落脚之地，照例要沐浴，按照他的性情，自然要排场，而歇脚的客栈只是寻常小镇的小客栈，并没有此便利。 司空弑天眼看要发脾气，倒是那客栈老板看出我们这群人不是什么善类，怕引火上身，便指出镇子外不远，有一处温泉。 司空弑天登时笑了，“这里还有温泉？那果然不错。” 等到了那温泉，比想象的还要好，却是在一片石榴花林里。花明水暗，水汽缭绕。只是到了这氤氲的温泉边上，司空弑天又皱眉道，“看这水色不好，怕是不干净。” 莫红伞笑道，“哪里都比得上桃花泉？有这温泉水，也算不错了。” 司空弑天却道，“那你下去吧。” 话音未落，却揽住她的腰，将她推进了温泉水里。桃花仙要去拉她，司空弑天却下命令不让动。只是立在边上哈哈大笑，直到莫红伞一身狼狈从水里站起来，却是衣裳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长发披散，玲珑身段也暴露无疑，立在边上的沈一舟顿时眼睛闪出异样的光芒来，司空弑天本在笑着，此时一扭头看见，立即随手解下自己红色的披风扔给了莫红伞，让她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温泉沉尸 金鹏州 莫红伞对于迎头扔给她的披风倒是分外喜爱，披在身上向岸上走，却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不由立住。 “这水里有东西。”莫红伞神色一震，旋身跃出温泉，回头看水波荡漾。 沈一舟示意，金菊庄的人匆忙跃入水里，半晌却从水里打捞出一具尸体......这尸体因为手脚都捆绑着石头，所以才沉在水底。温泉水里浸泡，倒也没有腐烂，看来是新死之人。莫红伞想到，方才与尸体一起浸泡在温泉里，顿时觉得恶心，弯腰呕吐了起来。 司空弑天冷笑道，“如何？我说水色不好吧。” 尸体是一个女子，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容貌姣好，水洗去铅华脂粉，清丽无比，生前定然是一位难得的美人。此时只穿着亵裤肚兜，躺在黄昏的石榴林里，任人观瞻，花色娇艳，人颜如灰，却是可怜。 “禀小圣主，不是淹死的，是掐死后放进温泉里的。”沈一舟看过尸体后道。 “这女子肤若凝脂，骨肉匀亭，分明是养尊处优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镇？还被掐死沉入这温泉？”司空弑天冷笑道，“看来事情，要好玩了？” 等这女子尸体被带回小镇，那客栈老板一看吓了一跳，却眼神闪烁，涨红了脸不说话。司空弑天见他不开腔，便盯着他道，“看来，你认识这个女子？” “不，不认识。我不认识。”老板摇着头，却开始结巴。 “你这般神情，看来这女子是你杀的？”沈一舟从腰间拔出了剑。 “不，不是！客人哪，我知道你们不是凡人，可这事不是你我管得了的。这女子......” “金鹏帮的人。”司空弑天冷笑道。 “你？！”那老板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本来不肯定，此时却知道了。”司空弑天哈哈大笑，“沈一舟，去结账！我们不住这里，带上尸体，连夜去金鹏州，那里该有好的沐浴之地。” 沈一舟忙应声，拉着老板去结账，司空弑天披上了披风，回身拉着我上了车辇，莫红伞也换了衣服，带着桃花仙，准备队伍启程。 “江湖传说，那邱廷不久前新娶了个美貌的小妾，形容也就是那尸体的模样，我看就是她，我们给送回去，该是好大一个人情，对不对？” 我点点头。随即队伍已启动，车辇的幔帐落下，隔断了暗夜。 上路之时，血莲谷的人开路，举着莲花灯笼，一路照出一片红色，金菊庄的人带着尸体押后，马蹄声碎。 桃花仙就在车辇左右，而我身边的司空弑天，却沉默得像伺机待发的猛兽。 忽然，他的手掌抚摸了我的腰，我一哆嗦，下意识躲避了一下。司空弑天在灯笼幽暗的光里转过头来，狰狞的面具对着我道，“你怎么了？” 这情形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努力在脑海想找出桃辛的记载，却在此时，司空弑天强硬地要将我抱紧怀里，我越发惊慌，用手臂支在他胸前，却又觉得不妥，忙放下了手。司空弑天宾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戴着面具的脸，“干什么？” 我终于想起了桃辛的一段话：......小圣主司空弑天畏寒，盛夏亦然，夜间愈甚。 原来他是冷了。 “你的表现很奇怪啊。”司空弑天瞪着我，“从前我也没留意，你们是不是，对我很厌恶？” 我急忙摇头。 “口是心非！从前拉你们的手，搂你们的身子，都百依百顺，原来全是骗我！......滚下去！”我还没反应过来，肋下已遭遇司空弑天重重一掌，轰然一声，等我反应过来，已然落在车辇之下。 “好好的，怎么又发脾气？”莫红伞上前说道。并没有人扶我起来，我忍着肋下剧痛，支撑着要立起身来。我感觉有人冲过来扶我，是桃癸，是若漪。若我已暴露，她却不能一并赔进去，我再次摔倒，刻意躲开她的搀扶。若漪仿佛也意识到什么，立在那里。 “一群曲意逢迎，虚情假意的狗奴才！”司空弑天愤怒地骂道，“红伞，把她杀了。”几天前还说要重用，此时却毫不留情地要杀掉，这喜怒无常的心性，也太诡异了！ 莫红伞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我，迟疑地道，“弑天，桃辛跟随我多年，纵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你网开一面，饶过她吧。”这几天，莫红伞看我的眼神都是充满敌意的，此时却要为我求情了，也许仰视着端坐在车辇上的我，和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我，心绪，差别很大吧。 “你的桃花仙，就缺这一个人，是不是？”司空弑天冷冷地道，“沈一舟，愣着干什么？拖到一边，杀了。” 沈一舟对两个金菊庄武士一挥手，他们立刻过来架起了我的胳膊，我不知道该不该反抗，其实纵然应该反抗，我也没有这个能力了...... 难道我要命绝于此，命绝于今夜？没人可以为我求情，也不会有什么高人从天而降，转了一圈却要莫名其妙变成路边白骨，我真的不甘心！而且我还担心若漪也难以幸免，她不会眼看着我被杀，定然会孤注一掷！ 我跌倒路边的石滩上，沈一舟的刀架在我脖子上，冰凉的。他嘿嘿笑着，“桃辛，对不住了。你也知道，我奉命行事。黄泉路上，别恨我。” 随即，那刀抽离，我扭头看时却见夜空中，那刀锋放着寒光。 情势，千钧一发！ 就在此时，我听见了司空弑天的声音，“慢。还是算了，杀了还要埋尸体，耽误赶路。” 沈一舟领命，收回了刀。 一个荒唐的理由，却让我活了下来。看来，在小桃源的人生死存亡，全看司空弑天的心情。稍一不慎，就死路一条。 还好，他急于赶路。若优哉游哉，有看杀人的兴致，那明年的今夜，就是我的忌辰了。 “给她面子太大了，忘了本。还是让她和一众桃花仙，走着吧。”司空弑天坐在车辇里，稳坐如山，命令赶路。 钻心的伤痛，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我几乎忘记了那夜是怎么走到的金鹏州。总之到了金彭州的地界时，四更未到，晨曦微微。 金鹏州，方圆百里，山水纵横，四通八达，是中土商贾往来必经之道。金鹏帮便是这金鹏州里，第一大帮。气势非凡的金鹏堡内，兵强马壮。尤其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马上骑射，闻名江湖。无论是官家生意、还是私家买卖，亦或是武林黑道交易，金鹏帮都要抽取一定花红，否则难保货物银两平安通过。久而久之，这也成了一个规矩，故而彼时江湖上有： “没有金银一篼，过不得金鹏州”的话。 当然，这都是我后来在金菊庄的藏书中看到的，那时的我，看见的金鹏州，不过是比较繁华的州城，而金鹏堡，不过是依山傍水，戒备森严的所在。 才进金鹏州，我们就被一队人马拦住了，看穿戴，该是哪里巡视的人马，目光上下打量，并不认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哪里来的生意人？”那人对着为首骑马的沈一舟问道。 “睁开你狗眼看清楚，我们是生意人哪？”沈一舟瞪着眼骂道。 那人正要发作，司空弑天在车辇上道，“沈一舟，你放肆了。谁说我们不是做生意的人？——列位，我们正是生意人，来和金鹏帮的邱帮主，谈生意的。” “和我们帮主谈生意？可有荐信？”那人问道。 “你们这些瞎了眼的奴才，小桃源的小圣主，要见你们帮主，还要什么荐信？”沈一舟骂道，“滚回去告诉邱廷，就说我沈一舟的话，小桃源圣主大驾光临，让他迎接。” 对面的人马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拨转马头去报信了。 我已有些支撑不住，强忍着疼痛站住，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流淌。不一刻，便见那副帮主，叶子康。 梅花城中一面之缘，便看出这人极其狡猾，心机很深。此时到了车辇前，自然恭恭敬敬，息怒无形于色地客套一番，随即头前带路，领着我们向金鹏堡走去。 那就金鹏堡在金鹏州之北，地势很高，可俯瞰金鹏州。背靠高山而建，前临深渊，深渊之下三十丈，便是滔滔江水。中间一座铁链桥，桥上铺着结实的木板，可容三匹马并行。 未到那深渊，江水滔滔，震荡耳鼓，远处山中，有鹰啸之声，必有猛禽秃鹰穴居之地。司空弑天倒是高兴起来，指着金鹏堡后面山坡道，“看，那不就是石榴花林吗？果然美艳如火，灿若云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暗语 心战 那片艳丽的红，远远看去，是美丽无比。而走在铁链桥上，却让人心中打颤，滔滔江水就在脚下，深渊有风，从脚下吹来，凌空之感让人头晕目眩，我仿佛记起当初落日河的漂流，在最终那一刻，冲下瀑布，凌空与冰冷水帘一起翻卷而下...... 脚下一个发虚，我差点倒下，急忙抓住了桥两旁的铁链，头晕眼花，有点恶心，眼前浩大的虚空，就是深渊。 “夕醉走不动了？”莫红伞回头看着我，“桃甲、桃丁，扶一下她。” 那两个桃花仙得令，要过来扶我，司空弑天开口了，“扶什么扶？如何就那么娇贵？走不动，就爬过去。” 莫红伞见我瘫在那，终究心头不忍了，“弑天，她身上有伤。” “这么说怪我喽？.....我警告你夕醉，你若再坐在那装死，我就下令，将你扔下深渊去。” 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拼了命也要站起来。 沈一舟带路，车辇在后，柳媚儿带着血莲谷的人跟随，莫红伞带人走在最后。 而我，是掉队的那个，在大队人马都已到了金鹏堡的大门，我还没有走过那座桥。 等进了金鹏堡，我就昏倒了。邱廷已经迎接过来和司空弑天说话，莫红伞也就自作主张命人将我先送到一旁去安歇。 等我醒过来，却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我看见桃癸在我身边，端着一碗粥。看来是被命令来照顾我。 我见屋里没有别人，差点就叫她：若漪。她忙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随即坐回来，给我掖了掖被子，随即右手用勺子喂我喝粥，左手借着衣裳与棉被的遮挡，在我手心写字： 小姐，你受苦了。这里怕隔墙有耳，我们要小心为上。 我明白了，随即翻过手去，在她手心写道：司空喜怒无常，性情残暴，我此时与他走近，随时会有危险，你要记住，若有一天我暴露，你不可妄动救我，要想办法打探到大小姐下落，救人。 若漪的目光一动，继续写道：小姐你什么意思？ ——就算我被杀，你也不能救我。 若漪猛然一把握住我的手。 我怕她失控，摇摇头示意不喝粥了。 正在这时，莫红伞推门进来，若漪忙站了起来。 莫红伞问她道，“怎样了？” 若漪做了一个平安无事的手势。 莫红伞叫她下去，随即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窗外。我料定她有话要吩咐我，谁知她只是走过来，盯着我的脸看了片刻，才似笑非笑地道，“桃辛，这么多年，我对你，好不好？” 桃花仙在莫红伞的手下，只是杀人工具，谈得上什么好与不好？ 我没有动。她终究冷冷地站直了身子，“记住，无论将来小圣主提拔你到什么位置，你也是我的人，有什么该向我禀报的，全都要禀告。”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承诺。 原来，司空弑天还没打算让我变成残废，莫红伞来这里，就是给我送来疗内伤的丹药，我吃下去，调息不一刻就没有大碍了。随即，我与莫红伞一起出了房间，出门便又风声盈耳，眼前是一条蜿蜒向下的石阶梯，手扶着一旁的扶手，我看见远处即将坠落的夕阳。 邱廷对于小桃源的不速之客，并不欢迎。甚至对于司空弑天带人转道来了金鹏堡有些警觉。江湖之事，风声千里。小桃源在天马山庄勒索大量钱财马匹的事，怕金鹏帮，已经有了耳闻。前些日子在天马山庄就看出，邱廷这人，很是倨傲，此时见了司空弑天，也并没什么寒暄，只是不轻不重地道，“邱某不才，紫衣圣主，倒有数面之缘，小圣主，却是第三次见。想来第一次见面，小圣主该是孩童。” 当时，二人正在金鹏堡苍穹大厅内，面对面而坐。小桃源与金鹏帮的人，全立在两厢。司空弑天听了邱廷的问话，却道，“帮主与我，见过面？怕也只是，见过我这面具吧。”说完后，仿佛发觉了很可笑的事，倒是笑了半晌。 邱廷朗声道，“恕我冒昧问一句，小圣主戴着这面具，怕是诸多不便，不知平日如何饮宴？” 司空弑天答道，“我自带屏风，饮宴之时会在屏风之后。” 邱廷冷笑道，“这倒也是奇事。” 司空弑天道，“江湖上，稀奇古怪的事太多，我这却算不得怪了。说来，我在金鹏州之外，倒是捕到一只人鱼，此时带来，与帮主共赏。” 邱廷闻言倒是神色一动道，“人鱼？可是人首鱼身？只是听说过此物，并未见过。却是稀奇无比，这倒要见识一番。” 司空弑天对沈一舟使了个眼色，沈一舟走到大厅门口，对外面的人击掌示意，不一刻，便抬上来一只大木箱。邱廷被这架势震慑，缓缓站起指着木箱道，“这就是人鱼？” 司空弑天点头，饶有兴味地一摆手，金菊庄的人随即打来了木箱。邱廷和叶子康，都上前探头观看。因已是掌灯时分，大厅内灯火不甚明亮，邱廷定睛看了看，才看清那蜷缩在箱子里的女子。 他不由向后一退，神色大变地道，“这，这——” 叶子康也看出那女子来，诧异尤胜邱廷。只见他脸色登时化为惨白，若非勉强忍住，掩饰着退后，真要失态当场了。我立在一旁看，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司空弑天佯装不知内情，假意问道，“邱帮主，这人鱼如何？” 邱廷压住怒火道，“这，这不是人鱼。” 司空弑天“哦”了一声道，“那就怪了，这美貌女子，如何被我在水中找到？” 邱廷盯着他道，“难道你在水中找到她时，她还活着？” “对啊。”司空弑天点头。 “小圣主，别再耍弄邱某了！你带着这紫纤的尸体，到我金鹏帮来，所为何事？！”邱廷已经愤怒，高声喝道。 司空弑天仰天哈哈大笑，抚掌道，“紫纤？好名字，人也美，却死得可怜了些。看邱帮主的模样，只生气不伤心，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谁害死了她？” 邱廷已有些挂不住，回身对身后的人道，“全出去！”叶子康铁青着脸，带着金鹏帮的人出门去了。随即又对司空弑天道，“小圣主，请屏退众人，邱某有话说。” 司空弑天回身道，“你们都出去。” 我们都听命，也走出了苍穹大厅，当两扇门关上后，也隔断了司空弑天与邱廷的对话。 那段对话，持续了一盏茶功夫，当门打开之时，二人是携手而出的，谈笑自若。那邱廷和蔡见面时的倨傲神态，判若两人。 看来，司空弑天，是与他达成了某种盟约。 利益相投，片刻的同舟共济，暂时的交好联盟。 那晚，邱廷大摆筵席，款待小桃源的来客。在邱廷的示意下，叶子康喝得酩酊大醉。邱廷还特意给司空弑天设置了花鸟屏风，司空弑天也就大模大样地落座在上宾之位，隔着屏风与邱廷童说话。屏风后，只有莫红伞与他在一处，此时的司空弑天，并不戴面具。正如在梅花城时说的，他并不饮酒，只吃一点菜肴，客套地称赞一番。 柳媚儿坐在边上，独自饮酒，沈一舟抱着两个侍酒的美女，丑态百出。我与桃花仙立在后面侍奉。那边邱廷也有了醉态，大声笑道，“若说此次，攻打梅花城，各派出力都不小！但真论起来，我们金鹏帮的骑兵与弓箭手，那该居首功！” 我一边给柳媚儿斟酒，一边暗自咬牙。 “不过小圣主，你说怎么那么怪？我还以为这梅花城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虚张声势，杀进去，除了反抗的人什么都没有，简直比江湖上三流帮派还穷！” 司空弑天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邱帮主，梅花城本来就是靠障眼法，没人什么兵马，空城一座而已。” 那边的叶子康却忍不住拍着桌子道，“不对。小圣主，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梅花城，原来那是什么地方？大荒城！那是黄金遍地的地方，数不尽的金银财宝......都去哪里？上天了？入地了？怎么就剩空城一座了？一定有宝藏，大家说对不对？” 金鹏帮的人纷纷响应，一时有些混乱。 “还有，大家一起出力，打下梅花城，为何梅花城唯独向啸桃源称臣？”叶子康被帮众的喊声鼓舞，更加大声地喊道。 沈一舟听到这，一把推开怀里的美女嚷道，“叶子康，你放屁还是说话？你们各派和梅花城的人打得死去活来，眼看要落败，若不是我们小桃源加入战围，恐怕梅花城的人夺城当夜，你们全都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暗夜相拥 屏风后的司空弑天喝住他道，“沈一舟，你放肆！”沈一舟这才又坐回去，搂过个美女在身上一通乱揉，那女子叫着疼，娇嗔地推开他。 司空弑天继续道，“邱帮主，我的人不守规矩，我会管教，但他话说得不错......梅花城的人悍勇异常，若没有小桃源加入两面夹击，怕胜败真是未定之数。” 邱廷倒是没说话，叶子康继续道，“小圣主，言过其实了吧。那梅花城主云逍遥，传说得如何如何厉害，结果根本不堪一击，被我们金鹏帮围攻时，就吐了那么多血，最终没能逃出生天。” 我的心，陡然疼痛起来，恍惚间，几乎看见义父踉跄的身影，染血的白衣。 司空弑天道，“叶副帮主，你错了。云逍遥当时若非病入膏肓，金鹏帮的人，一个也活不下来......还有，他不是不想逃，我父亲紫衣圣主说过，云逍遥是不会逃的。他若想逃，绝对能走，他是舍不得城中的人而已。” 叶子康冷笑道，“那他岂不是个傻子吗？” 司空弑天道，“他是傻，所以他必死无疑。”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叶子康真是醉了，见他笑起来也跟着笑道，“我看，是浪得虚名罢了。江湖上多少人，不是故弄玄虚？......”他话未说完，邱廷高声道，“子康，你话太多了！” 叶子康这才悻悻地闭嘴。 司空弑天却道，“故弄玄虚？很多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梅花城一战，各派损失了多少人，恐怕都明白得很吧。梅花城里死的人，绝大多数，不过是毫无武功的人，杀他们不算英雄！金鹏帮的朋友该都记得，那个二少主雪弄箫，重伤倒地双臂被斩，口中喷血为箭，射杀十人！三少主花亦蓉，挥袖之下，血雨纷飞无人生还！若非被钉死树上，各派人马能向前一步？！.....那个十少主鱼玄裳，只身回城，一把剑从城南杀到城北，砍下了多少人的脑袋？！” 一语落下，满座安静。 那天的惨烈，我怎能忘记？但是二哥，三姐居然如此惨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后来的宴席，邱廷尽量谈些别的话题，自然就到了金鹏堡后山的石榴花林。 “此次，本就是慕名而来，要好好欣赏这遍山石榴花。不是说：石青水白路，紫云红花峰。红花峰上，风光定是一绝了。” “过奖。还请小圣主和各位坛主今晚好好休息，明日邱某陪同，去红花峰一游。” ...... 夜深，云如幔帐遮蔽星月,金鹏堡一片寂静。 因金鹏堡的安排，司空弑天、三个坛主，还有我，都有单独的房间。 看来，司空弑天并没彻底恼怒了我，将我打回桃花仙中去。 一路险象环生，又赶路匆忙，我真的累坏了，侧身躺在床上拉过被子，面对着幔帐外，石壁上斑驳的花纹，就陷入了睡梦中。 我睡得很沉，但最终我被缠绵在我耳边的呼吸声惊醒。 我要动，却被一个声音喝令道，“不准回头，否则我只能杀了你。” 看来，他没有戴面具。既然用面具阻断他人的视线，那我看了他真面目，怕也到了死期。 “也许，只有面对你们这些哑巴，我才会说心事吧——你不要动，就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看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 他的手从我的肩膀，滑到脖子。 “你知道，邱廷为什么要杀那个紫纤？——”他的嘴唇，在我耳边吐着热气，“因为她和叶子康有染。”随即，他无声地笑起来，手指在我脖子上来回摩挲，我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会冷不丁一把拗断它。 “他把这女人骗到了温泉，让她洗温泉，洗到昏昏入睡，然后——”果然，他有些冷的手猛地掐住我的脖子，我陡然屏住呼吸。 “他掐死了她。”那手终于离开我的脖子，顺着肩胛向下，滑到我的腰侧，停住了。 “女人有时候很可怜，对不对？” 他这么说着。此时月光从云中透出来，从那窗口照射进来，我睁着眼，看着石壁上，有些光怪陆离的花纹，在清幽的月光里，已经看不到它们的真面目。 他的手指掐着我的腰，手掌按揉着，另一只手好像在撑着头——若我没测错，他在月光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的侧脸。 “只杀女人，他为何不杀奸夫呢？何况他明明知道，这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如何连孩子，也不给活路呢？” 那只手，慢慢滑下去，声音从我耳边抽离，他该是坐起来了，手指尖伸进被子里...... 我觉得，他下一步，会有过分的举动了！所谓的桃花仙，会不会，就是他的玩物？他可以随意爬上任何一张床，随意拥有任何一具身体？ 不行，我不允许！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按住。 “怎么了？” 迟疑片刻，我又松开了，我怕他再暴怒给我一掌。 “家丑不可外扬，杀个小妾没什么，帮主的女人偷情事情就大了......男人很多时候，特别自私，对不对？自私到，除了自己，什么都能不顾。” 他拉开了被子，钻进我的被子里，贴着我的身体躺下。 他赤着的脚贴上我的，一只手绕过我的身体，握住我右手腕的命门...... “不许睡，也不许回头。” 他下了命令，脚掌摩挲着我的脚踝，脸贴着我的头发。 仅此而已。 最终，他睡着了。我没有回头，却也没有遵守他的命令——我睡着了。 天不亮，我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司空弑天早就离开了。 日头还未出来，晨曦如未摘之花，淡紫绯红。 我凭窗望去，只见下面很多金鹏帮的骑手，拖着一只大网跑了过去，尘土飞扬中我看见那似乎是一个人。 推门出去，到了下面苍穹大厅正面的空地上，就见司空弑天立在那，戴着面具，身边莫红伞、柳媚儿。怕那沈一舟昨夜放纵，此时还未起来。 邱廷脸色灰白第站着，手臂上裹着一块布，还在淌血。 场中的大网里，一个人在里面蠕动，背上有一支箭从网孔露出来，我还清晰看见，他脚上夹着个硕大的野兽夹。皮开肉绽之下，我看见甚至露出白惨惨的骨头，那只脚并不动，估计筋骨断了，地上，是点点滴滴的血。 “帮主，刺客抓住了。”一个骑手上前对着邱廷拱手禀告。 “把网拿开。”邱廷下令后，骑手和武士们上前，七手八脚将网拿开，那人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旁边马上有人将他捆绑起来。他脸色惨白，也许是因为疼痛他不停发抖，最终半跪着，目光绝望而愤怒。 “是你？”邱廷一楞。 司空弑天随即问道，“邱帮主，你认识此人？” “他是紫纤的哥哥，曾经是帮中的骑手，冉长君。” “哦。”司空弑天不说话了。 “冉长君，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来杀我！”邱廷对着冉长君吼道。 “杀你不应该吗？紫纤是我的妹妹......何况你......”冉长君声音也高起来。 不等他说完，邱廷喝道，“混账，你知道后果吗？！” “我来杀你，就没打算活着走！”冉长君冷笑。 “没打算？那你跑什么？若不是中了堡外的机关，被兽夹夹住，你就逃走了。”邱廷冷笑道，冉长君一时无言以对。 “你素来胆小如鼠，如今敢对我下手？我敬佩你是条汉子，但帮里的规矩不能破，我也算成全你。” 听完邱廷这句话，冉长君陡然又站了起来，惨着脸高声喊道，“邱廷，你不得好死！你丧尽天良，你会有报应的！老天在上啊！” 他骂得惊天动地，我却也听处蹊跷：紫纤的死，冉长君的刺杀，恐怕都没有那么简单。 司空弑天一直沉默，此时问道，“邱帮主，打算怎么处置他？” 邱廷道，“金鹏帮的规矩，刺杀帮主等同叛帮逆上，快马分尸。” “哦。”司空弑天淡淡地点点头，“在哪里？这里？” “这里如何使得？自然是金鹏堡之外。”邱廷笑道。 “这却与石榴花，一样好看，那我们去看看。”司空弑天伸手拉住莫红伞，随着那些拖着冉长君向外走的武士，一起向外走。 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扫视一下四外，留意到副帮主叶子康，并没有出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快马分尸 榴花烈焰 金鹏堡之外的沙地上，冉长君躺在那，他的手脚被绳子紧紧捆绑，那只被兽夹夹住的脚，古怪地扭曲着。他从嘴里不断发出不知是哭、是呻吟，还是毫无意义的哼哼，等马上的骑手做好准备时，瘫软的绳子，慢慢拉直，冉长君的手脚，也成“大”字向四外拉开，他开始哭喊，“给我一个痛快！给我一个痛快！给我一个痛快！”他的这三声喊，一声比一声微弱、颤抖，最后一句，在恐惧与绝望里，已经不成句了。 在金鹏堡大门外不远的看客，只是冷冷围观。这场景未免太残忍，但又无法阻止，我不由想躲开目光，但冷血的桃花仙，怎会有恻隐之心？ 上了场，就该演好自己的戏。我横下心，准备迎接一场血腥。 此时，朝阳终于从东方升起，群山披金，天地清亮。我看见冉长君扭头看了一眼那朝阳，因看不见他的眼神，我无法得知他的目光里有什么。 “准备！”骑手的小头领，大声下令。 “给我一个痛快啊！！”冉长君发出一声惨叫。那一声，撕心裂肺。 这一声喊，几乎与那小头领的命令同时落下。 催马扬鞭的瞬间，竟然有一匹马上的骑手犹豫了，他根本就没有跑起来。 另外三匹马，却如离弦之箭，向着三个方向疾驰而去，那骑手一瞬间的犹豫和疾驰，却将冉长君推向了地狱。 他的身体被扯了出去，那匹犹豫的马被拉得后退几步，我听见了冉长君的惨叫，他狰狞的脸向着这边，让人胆战心惊。 随着一声马嘶，他的一条手臂被拖出丈许，终于停在了原地，身体拖出一条血印延伸到远方。血腥味飘散开来。 失衡的三匹马，拖着只有一条手臂的冉长君，左突右撞。冉长君的一条腿，被折到头顶，又被转向拉到一边，最终脱离身体。血色刺目。 惨叫变成哀嚎，最终，变成非人的咆哮。 这场拉扯，持续了很久，血将沙土染红，而冉长君拖在一匹马后面，只剩下一口气。只剩下一条胳膊，一条腿，却也是耷拉着——他只剩下半个人，不成人形地在马后面拖着，满场乱转。 那个生了恻隐之心的骑手，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这必然是非人的痛苦。 犹豫的骑手此时已不再犹豫，他也不再去想违抗命令的结果，他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向冉长君，他当众砍断了还捆着他手脚的绳子，抱起满身是血的他。 “这个人是？”司空弑天淡淡地问邱廷。 “冉长君的同乡，武瀚涛。” 话音未落，那武瀚涛对着邱廷道，“帮主，我违了令，该死！但请给冉长君一个痛快。” 可怜的冉长君，此时还没死，但只是无意识地嚎叫。血流了武瀚涛一身。 “他死的不痛快，是因为你！”邱廷喝道，“来人，将武瀚涛给我拿下！” 话音落下，立即有武士要上前，武瀚涛见状想也没想，抱着残缺不全的冉长君，快步向铁索桥跑了过去。 “要逃？放箭！”邱廷下令道。 那武瀚涛中了箭，只跑到了铁索桥边，但他似乎也没打算逃，身形一晃就跳了下去。那下面便是滔滔江水。 沙地上，冉长君的断手断脚，还淌着血，仿佛活着。武瀚涛的马，不知情地四处张望......直到此时，沈一舟才睡眼惺忪地走来了。而我此时才慢慢送出一口气，觉得空气里全是冰冷的血腥气。 胆怯的冉长君为骨肉冒死，武瀚涛为同乡抗命，都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 “还是去看石榴花吧。”半晌，司空弑天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道。 邱廷叹气道，“让小圣主见笑了。” 司空弑天道，“处置犯人的事，在小桃源也是寻常事，倒是此时看石榴花去，该是不晚吧。” “不晚，不晚，此时正当时。” 二人叙谈着，一路向回走。这边的沙地上，有人在收拾残局。 ...... 我进入金鹏堡时声称抱恙，也便没有去红花峰，桃花仙中两人留下陪同。 小桃源其他人，都随着司空弑天，登上了红花峰。 据说当日，红花峰上石榴花真的美不胜收。漫山遍野，如霞似火，司空弑天在那逗留了一天，邱廷一直陪同。当晚，照样欢饮，气氛其乐融融。 第三天，司空弑天终于决定，启程返回小桃源了。 一离开金鹏堡，司空弑天就沉默如同一座山。 踏过那座桥，司空弑天叫：“夕醉，上车。” 我又有了上车陪同的特权。当然，你若觉得那是因为司空弑天反复无常的性情罢，其实不是。 他在红花峰上赏花的时候，桃戊被勒令查看金鹏堡的地形、兵马部署。而我负责掩护。桃戊丹青一流，过目不忘。我与桃己则负责掩护她的行动。天光大好，我们便换了一身美丽的舞衣，在房间外的空地上起舞，外人看来，是在练习舞蹈。金鹏帮的人自然不可掉以轻心，要看看我们耍什么花样。因此，忽略了潜伏在金鹏堡内，四处探查的桃戊...... 我们三人都立了功。 加上从前的功劳，我这个司空夕醉，还是转危为安，功大于过了。 ..... 这下，这队人马星夜兼程，径直返回小桃源。 后来听说：在我们离开金鹏州的同时，金鹏堡后山红花峰，燃起一场穷凶大火。石榴花林毁于一旦。那天，满山火光，艳丽惨烈......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场火，但在离开金鹏州时，车上的司空弑天，忽然喃喃说了一句： “石榴多子，是不是子孙绵延的意思？” 我自然不用回答。 他已经背过身去，咯咯地干笑了半天。 他本就是古怪的，所以，我并没留意这句话的意思。但后来想想，那火，是他派人放的无疑。以小桃源人的诡异身手，将火种隐藏，定时爆裂燃烧，并让火势一发不可收，并不是难事。 ...... 这日，我终于听见了淙淙的水声，迎面扑来一阵清凉，该是到了传说中的碧水湖了。司空弑天下车，伸出手将我扶下车，这个举动，让周围同行的人侧目。 这时，对面已经有人迎过来，将车马带过去，我四望见碧波浩荡，湖面波光。那漠漠烟水之彼，是巍巍青山，碧空下苍翠而立，绵延不绝。满目青翠鸟语交织，繁花点缀着林木成荫，远处还传来瀑布的鸣响，满目美景，盈耳天籁，好一处世外桃源！ 当时江湖人称：千顷碧水湖，百里桃花香。奇峰宿神鸟，仙泉涌琼浆。 可见小桃源跻身四大秘境之一，自然是当之无愧。可惜这里，早已不是当年了。 湖边芦苇掩映下，是很多房屋，像是一个小渔村。 这里，该就是碧水湖畔的桃花村，绝尘渡口。别看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它可是小桃源的第一道门户，想当年，碧水湖畔群雄论剑，痛饮琼浆，桃花村可是名噪江湖！只是如今沦为邪恶势力的据点… 一众人马立在岸边，片刻，一个白发老者从村子里走了过来，年逾花甲，青色衣裳，卑躬屈膝地行礼，他躬身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个老者和小桃源其他人很不一样----没有他们身上的邪气，倒是多了一分隐者之风。 “邢老，船备好了吗？”司空弑天对他倒还是客气。 那老头拱手道，“备好了，请小圣主和各位坛主上船。”说完抬手轻轻击掌，随即从一旁的芦苇丛里，飘出了十几条小船。 沈一舟行礼道，“小圣主，请先上船吧。”司空弑天点头，随即道，“你们把从天马山庄带来的东西安置好。”沈一舟应声称是。 司空弑天这才对柳媚儿道，“柳坛主，你先过去让他们开闸门！” 柳媚儿点头，带着几个血莲谷的人上了一条小船，渐行渐远，到了那山口，柳媚儿高声在发号施令，但是因为相距遥远，加上回声，我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随即，那山忽然隆隆作响，不一刻向上打开一道石门，高有丈余，可容两条小船并排进入。 我看懂了，这石门在湖面以上，阻挡外来之人，进入必须有确定的口令，那柳媚儿说的，该是口令无疑！湖面以上有石门，那水下呢？是不是有机关？ 我暗自忖度着：水面之下，绝不会如看上去一样碧波粼粼平静，那下面，才是真正暗箭密布的地方。水，温柔沉静，却暗藏杀机，如同很多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过了一会儿，司空弑天带着，我和和另外几人上了船，回头看，沈一舟在命令那些天马山庄的女子排好队，准备上船，必然，她们是去金菊庄的，沦为沈一舟的玩物..... 我们的船向前划去，船破水，水中山影摇荡，司空弑天立在船头，鹅黄衣裳翻飞，他的背影……我努力不去想，可是，他太像赤天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桃源窃听者 其实，这些天，我心里一直在纠缠个恐怖的念头：如果他是赤天羽…… 纵然我几番否定，却又几番怀疑，看不见的真面目，如此相似的身形。 我的心，始终问着自己：如果他是赤天羽，那我的明天呢？我还有明天么？ 进了那石门，眼前并非是全黑的，那通道宽敞，石壁上很多火把在燃烧，水声在通道诶变成空旷，船行了一段路，眼前却是三条通道，都被生铁制成的栏杆阻断，后面却是漆黑的.，看着分外压抑。不知名的黑暗里，一个声音高声道，“仙？人？鬼？”不断在石壁回荡，分外阴森。 司空弑天高声回道，“仙！” 那声音不再说话，左边的栏杆沉入水下，我们的船这才通过那通道，进入一片漆黑，船在曲折的通道里向前，一路都听见不断有汩汩的水声，在脚下响起，这该是在解除机关吧.....如此黑暗的空间，水下的机关众多，外人根本就进不来，只是，这些机关和梅花城自然不同。 梅花城是：来者止步；小桃源是：有来无回。 大概半柱香功夫，前方一道光线划过，看来是洞口不远了。不久，船果然靠岸，眼前是向上的石阶，因为离水近，有些潮湿，布着苔藓。我们随着司空弑天踏上石阶，亦步亦趋地走出了通道，恍若画屏的出口，横斜着绿色的枝叶。走到出口，眼前豁然开阔，是一处天然的石林，鬼斧神工，里面间杂着很多桃树，花草满地，蝴蝶飞舞。 司空弑天带着我们，一路上山。此刻已经是六月天气，桃树枝繁叶茂，远处有泉水的淙淙泠泠，清凉无比，抬头见，碧天流云缱绻山头，阳光如金轻抚脸颊，我顿时浑然若是，这里，真的像仙境一般。 穿过石林，顺着蜿蜒的石阶，我们绕过了一大片桃林，走向神鸟峰，那高峰孤然立在云雾之间，似乎直插云霄，形状仿佛是一位遗世而立的隐士。走过桃林，两块巨石如同两扇门，而门的那一边，是一座藤桥，摇摇晃晃，脚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深谷。这比不得金鹏堡前的深渊，那座桥下，我能清晰地看见是滚滚江水。而此时，我只看见摇晃的藤桥。再向下，是不可测的、未知的深渊，云雾缭绕，绿意茂盛。 藤桥摇晃的厉害，那是来自深谷的风声。 司空弑天带人走上了藤桥，藤桥的另一端，现出很多白衣人的身影。我则留在了这一边，静静等待莫红伞的到来。司空弑天没打算带我上神鸟峰，我隶属之地，仍然是桃花泉。 桃花泉，五条桃源路，十八琉璃泉。莫红伞带着桃花仙，住在石林桃树枝间，温泉水滑润，终年云雾缭绕，草木生香。到了这里，恍若仙境，这也是为何神鸟峰与桃花泉，算小桃源的仙界缘故。桃花林扼守神鸟峰登上要道，自然举足轻重，但若论起权限势力，却是小桃源六大坛之末， 这里，不过是小桃源中人的沐浴养生之地。温泉池之地，建有小轩。四面垂幔，设香悬灯，温泉水润泽温暖，撒着花瓣香草，置身其中却让人心下松弛，浑然忘却烦恼。 当晚，司空弑天便来此地沐浴，身边还带着一个青衫年轻人，二十上下，眉目疏朗，神色冷峻。 本要按着原来的规矩沐浴，但这晚，莫红伞仿佛有话要和司空弑天说，遣散所有人，不准人靠近。自然我也不例外。进入小桃源便如入了迷宫，我仿佛变得无计可施，不知如何行动，他们两个私下叙谈的时机，我自然不会放过。好在这小轩外有青石林立，能容我藏身。 我终究冒险靠近了小轩，水声淙泠，灯光照着水汽氤氲，人影浮动似真似幻，司空弑天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我侧耳细细听，只听见莫红伞道，“我也下来了。” 又听司空弑天笑道，“你便下来.....本以为莫大小姐，是要亲自侍奉我沐浴，谁知却要与我同是沐浴。” 我从前猜他们是情侣，看来没错。若真是情侣鸳鸯沐浴，不过是些情话而已，我真不该偷听，正要离开，却听见莫红伞道，“弑天，不如你和圣主说说，让我与你一同上神鸟峰吧。” “那怎么行？此时正是要害的时候，桃花泉不能离了人。” 要害的时候？他什么意思？我不由停住脚步，倚靠在青石上细听，旁边一棵高大桃花树枝繁叶茂，正好遮蔽我的身形。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如今你提拔了那个夕醉，不如将桃花泉交给她嘛！”莫红伞笑道。 “笑话，夕醉哪里能与你比？” 莫红伞听了这话，仿佛高兴起来道，“这话倒是没错，那不如让邢戈过来，我和他交换。” 司空弑天再次否定道，“不行，邢戈，我打算将金菊庄交给他。” 金菊庄？我一时有些吃惊，莫红伞的语气也有些意外地道，“邢戈去金菊庄？那沈一舟呢？” 司空弑天冷笑道，“沈一舟此人，不堪大用。金菊庄的账目，已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他只顾自己享受，却不管大局，圣主早对他不满，这次出去，也看出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在梅花城的荒唐事，差点引出乱子。若真让水犹寒的城主难做，他这颗棋子，可就不能用了。” 莫红伞沉默片刻才道，“我看梅花城的事难做，就是那个鹿青崖和叫，什么，鱼玄裳的，比较麻烦，一直和我们作对。不如叫水犹寒除掉这两个人。” 司空弑天道，“这两个可人不能死，还有用。” “有什么用？我看，是你看上那个鱼玄裳了吧？还要带她一起回来。”莫红伞冷笑道。 半晌，司空弑天不说话，莫红伞的声音又响起，“你别生气，我说错话了。” 这边，司空弑天才慢悠悠地道，“你们女人真有意思。除了争风吃醋，却不肯在别的地方用心。我看那姓鱼的，有点古怪，怕是藏着什么秘密我们不知道，本打算控制住她再送去地府里严刑拷问......可惜机会错过了。” 地府？严刑拷问出秘密？地府是什么地方，千里姐姐，会不会在那里？ “原来如此，”莫红伞笑道，“我还以为.....”话说到这，司空弑天又道，“你不要贴我这么近，我不习惯。” 莫红伞哼了一声道，“你能对桃花仙们搂搂抱抱，却不肯与我亲近半分？” 司空弑天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她们不过是哑巴枕头，你却是我心中的大小姐呢!” 就在此时，我忽然觉得有人立在我旁边，是我方才失神，竟然没留心有人已到我身边，我大惊失色，本能立掌要出手，却被那人挡住，极低的声音道，“别出声，跟我走。” 随即，他一拉我肩膀上的衣服，我无声无息飞身而起，跃上青石，脚点桃花与他飞驰而去。 到了桃花林深处，我看清那人，正是司空弑天身边的邢戈。难道他一直盯着我？是不是识破我的身份？不对，若真如此他方才只要喊一声，我的行踪就暴露无遗。 “你在偷听？”他沉声问道，这声音我似曾相识——原来是当初与水犹寒交易的鬼面人。 我不用回答，因为我是哑巴。 “你不用怕，我不会告发你，我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明日有欢宴，你要找机会杀掉一个人。” 我看着他，等他下一句话。 “就是沈一舟。” 果然，司空弑天说过，金菊庄要交给他，那这个沈一舟，自然非死不可。杀死沈一舟，我早就想了，可若我在欢宴时候，当众杀死沈一舟，那我如何脱身？岂不为了给他铺路，我自己却做了替死鬼？杀死基菊庄的庄主，这罪过也不小吧。 “如何做，就看你的本事了。我再告诉你，这也是小圣主的意思。沈一舟背着圣主，与江湖各派私下有买卖牟取私利，小圣主也要处决他。” 我还是看着他不动，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看来他才是司空弑天的心腹，对司空弑天必然非常忠心，那对于我这次古怪的偷听，难道一点怀疑都没有？ 可惜，夜色中，他的目光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后他只是说道，“这件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你放心去做就是。” 说完，他反身离去，将我独自留在夜岚飘荡的桃树林。 看来，杀死沈一舟，是司空弑天的意思，才叫他来传达，那我可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若他们要把我当杀人工具，鸟尽弓藏，那是打错了算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魔域极乐 那晚，我在桃花泉的水声里，躺在床上想了一夜对策，但后来的事，还是出乎我的意料，让我知道了什么叫翻云覆雨魔域绝代，天宫地狱一念之间！ 第二天，日出时分，我就被莫红伞叫去，她让我去神鸟峰待命。看开，这件事，已经开始了。走过那藤桥，走上环山的石阶路，我觉得自己仿佛走在悬空的天梯上。而上了神鸟峰，莫红伞就离开了，而我，只能立在那里凭空四望：直到有人走来，将我带到神鸟峰上一处楼阁交错的小庄园，眼前最显眼的，是一座华丽的楼阁，一共三层，飞檐斗拱，富丽堂皇，掩映在一片清风白云之间，旁边还有很多楼阁众星捧月一般围拢着。 可是奇怪的是，这楼阁却是建在悬崖边上，那屋檐上垂着这幅的瑞兽，仿佛要随着流云呼吸。我不由想，如果一个人临窗而立，面对着下面万丈悬崖，恍若置身云端，那是怎样的恐惧、又是何等独孤？ “夕醉！小圣主说了，让你沐浴更衣，晚上有事情让你办！你随她们去吧。”给我带路的人说完，指了指两个粉红衣裙的女孩。那两个女孩神色冷淡，不施脂粉，与柳媚儿身边的人不同，也不同于桃花仙，更像是女武士。看来，司空弑天已经将我安排好了… …… 进了那楼阁，我进了二楼的一间屋子，若有所思地沐浴完毕，我坐在了屋内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脸，还有身后空虚的房间，忽然有些落寞，无端心头涌上寒气，只能强压着悲凉与孤寂，抬起手挽起长发金钗固定，再轻轻用花篦拢好，在鬓边插一朵艳红的玫瑰。青黛画眉，胭脂抿唇，镜中的我，如此妖艳，让自己都认不出......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何我会在她的躯壳里？为何我只能做一个刀尖上舞蹈的戏子，心事永远见不得天光？ 这是司空弑天命令我如此装扮的，今晚，莫非要我去色诱沈一舟然后杀死？若真是如此，我必然要随机应变，决不能让这混账，死得太简单......穿上那件事先备好的蝉羽裙裳，水绿色，袖口宽大，上面装饰着五彩云纹，腰上，是一道金色丝绦织成的腰带，软底镶金鞋…… 今晚，我要翩翩起舞了，这种感觉，让我莫名无助，从前，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以色侍人，我望着抹着蔻丹的红指甲——它们，本应该是握着宝剑的啊，此时，却要做撩动男人心弦的柔荑，随着我旋转舞衣，加入狂欢的仇人中间。 人的一生，总要做太多不愿意做的事，才能最终挣得自由吧。 江湖的交易，从来公平，对任何人，都不会厚此薄彼。 而我此刻，还有更焦急的事，那就是，我如何与如今还身为桃癸的若漪联络上呢？ ...... 黄昏，我按着指令出了那楼阁，天渐渐入夜，无月光。我抬头看见满天的星辰，忽然一颗流星划过，直坠落到远方与天相交的云海深处。不知不觉，离开梅花城已经快一个月了……. 当我借着微弱的火光随着那带路的黑衣人行走时，我忽然想起了当年在铁马山庄的那个晚上，那是如此相似的情景，那时与此刻的我，都是不知前路如何的忐忑，那晚，我杀死了初云子，开始新的人生，今晚，我的命运，会不会也会发生什么转折呢？ 绕着石阶走了一段，我感觉山风吹来，脊骨生寒。带路人的灯笼，光线昏暗，我生怕会一失足跌下深渊去。我们没有走藤桥，我眼睁睁看着它渐渐从头顶消失，我一直向下走，仿佛真的在走向未知的深渊，那感觉就是——地狱。 这里应该是深谷了，风声不再，抬头看山峰乱插，夜幕遥远，眼前渐渐现出火光，原来，这山谷的石壁上，竟然有很多石洞，或大或小，参差排列，很多洞内，有花光闪现。 而且山谷里，渐渐纵横交错地，出现很多手臂粗细的铁链，连通着洞与洞，石壁与石壁，短不一丈，长的却连着山谷石壁，足有十丈开外。黑铁在火光中沉默，不知是做什么用的，石阶越来越难走，损坏的很严重，有些地方只又一半完好，我要用手扶着这些铁链，才能向前走，看来这里，来往的人很多，才会如此。 越向下走，越昏暗，为何如此暗淡的灯光？小桃源应该不缺灯火吧？ 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夜风一过，我竟然感觉有些冷…山石草木，在这样的氛围里，显得无比狰狞，似乎鬼影幢幢，张牙舞爪…… 终于，转过一道弯道，我不再向下走，而是转道，一路向西。脚下的深谷，还有路蜿蜒而下，却不再是石阶路。那下面，依旧铁链纵横，却发散着真真腥味，我依稀听见水声，还有淡淡的红色，从深谷的雾气里散发出来。 向西走了一段，道路开始宽阔，我背后已有些汗水，亮光陡然大了，而且那亮光还伴着一阵笑语喧哗，从一个偌大的山洞里飘出来…… 那是狂欢的喊声！我进入小桃源时，发现这里很奢华，殿台楼阁无数，为何，他们在山洞里狂欢？！ “快走。”领路的黑衣人催我，我惊觉失神，急忙快走几步，来到山洞口，门口有人拦住我们，强烈的光在里面照出来，还有酒香刺鼻，我有些不适应地低下头，那人问道，“什么人？” 黑衣人答道，“夕醉！” 那人不再问，马上放行。 我很怪这个被司空弑天新赋予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了？ 进了那山洞，却看不见什么，一面是黑乎乎的洞穴，阴风阵阵，深不见底，一面是向上的台阶，却不是普通的石阶，是名贵玉石镶嵌的玉阶…… 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黑衣人停住脚步，示意我向上走，我忐忑上了那台阶，随即恍然跌进了一个癫狂的世原来，这山洞别有洞天，如此宽阔的地方，足以容纳上千人，这里，也确实挤满了人。 火光耀眼，人声鼎沸，很多人都疯狂地舞蹈和狂笑，我眩晕不已，几乎认不出谁是谁，所有的人面目模糊，神色癫狂，甚至分不清，这里到底是人间，还是魔域妖窟！ 心中惊骇几乎回身要走，忽然听见一声惊叫，那几乎是凄惨的。我一哆嗦，扭头却看不见任何东西，因为眼前都是人，失控的人群在火光里攒动，无论男女，都在嘶喊，在扭动着身躯，不知什么事，让他们如此快乐。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嚣淹没了那声惨叫.....我觉得脚下在塌陷，自己的灵魂早已落在不知名的暗处了。 “来！夕醉，喝！”我正茫然无措，忽然有人将一杯酒送到了我的眼前，是司空弑天！ 他东倒西歪、癫狂失态的样子，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妖魔附体，这是我遇到他后，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 “怎么不喝？这是桃花源的极乐酒！每个人都要喝，喝了这酒会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人！”他挥舞着袖子，哈哈大笑。他这是喝醉了？还是根本就疯了？！他曾经多次强调，不喝小桃源之外的酒，安就是说，他只喝极乐酒了？ “喝！我让你喝！不然，我就把你扔到下面去！”他忽然又厉声喝道，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猛地一把抱起我，疾步向一边走去，拥挤在旁边的人见状，齐声尖叫起来，面露狂喜，我不由捂起了耳朵。眼前，是那么多脸色迷茫，却两眼晶亮放光的人，无比狰狞！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的恐惧已经到达顶点，我是个不惧怕死亡的人，可是，却非常恐惧这梦魇般的情景，还有一群相识又似陌生的狂人！我甚至忘记，我是来做什么的，我如何会来了这里。 司空弑天的样子，实在判若两人，平时他喜怒无常，此时根本诡异嚣张，他抱着我一路来到了那洞穴正中，我看见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刚才的惊叫就是这里发出来的。 司空弑天猛地将我送向那坑洞，高声道，“你是不是想下去？！” 我被他抱着，脸与他相对，此时扭头向下一看，顿时心口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下意识地抓紧了司空弑天肩头的衣服，因为我借着火光，看见那深深的坑底，竟然满是嘶嘶乱爬，艳红如血的小蛇，还有好几具被吸干血液，扭曲变形的尸体！原来，刚才人们就是为了这蛇吸血的场景快乐不已。围观死亡和杀戮，真的那么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情海恨天 “怎么？怕吧？别怕，你听我的话，我就不扔你下去！”司空弑天大声笑着，又忽然把我放下，我双脚刚落地，他已经再次从一旁的人手里，抢过了一杯酒，“喝，这是极乐酒！喝吧……”说完，几乎是给我灌了下去，我被呛得咳出了眼泪，周围的人还是在狂笑，他们喜欢看戏，喜欢看我狼狈不堪不灌酒的模样，我头重脚轻地不知所以。 随后，司空弑天已经猛地握住我的肩头，大声命令道，“跳，跳舞！你把脸遮起来跳舞！来来来！”说完，已经拿起一块纱巾盖住我的头脸，一切，在光晕和缥缈间闪烁，我的耳朵似乎听见辽远而洪大的乐音，同时忽然觉得一股力量窜到我的周身！无端开始傻笑，手舞足蹈…… 毒酒！ 这，分明是会让人心性失控的毒酒！ 头脑灵光一现，我猛地从袖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的银针，使劲儿刺进了自己的手臂！我预感到今夜不寻常，便想到无论如何，都要保持清醒。 不错，我，必须保持清醒，否则一旦失控，就定然会暴露无疑！ 随即，我顺从开始跳舞了，司空弑天如今的狂暴和无常，已经到达顶点，随时会杀了我，而且毫无缘由……我的身体摆脱了我的灵魂，开始了自由的舞蹈。我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感觉有些要失控，不知是我的灵魂要冲出肉体发疯，还是我的肉体要脱离灵魂狂舞——我不再是我，我何曾是我，我又是谁？头痛，窒息，热血沸腾，我要被劈成两半了。 我在人群里旋转，两臂轻盈，腰身灵活，一双脚更是如踩云端，飘渺自如。隔着纱巾看着这些疯狂的人，心里反倒有底了。我是一个清醒的人，怎么会斗不过这些醉生梦死的人呢？！在我觉得晕眩的时候，都会用那银针刺自己，让疼痛来唤醒自己。发觉这些人都被毒药控制了，他们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忽然，一双手臂抱住我的腰，耳边是一个人的呼吸声，是司空弑天。他的面具在火光隐现中分外诡异，我一愣之下，他猛地又将我推出去，口中大笑道，“来，来，我和你一起跳！”说完，他张开双臂，手舞足蹈，脚下却牵牵绊绊，站都站不稳。 这还是司空弑天么？他的狂傲哪去了？他的谋略哪去了？他侮辱梅花城时的冷酷哪去了？这小丑般的行止，太可笑了！在我刚准备嘲笑他时，那司空弑天忽左忽右，伸出双臂交叉胸前，悠然做出了一个飞翔的姿势……飞翔！ 看到这个姿势，我脑海狂风吹过，顿时迷离了，身体如同在旋风中，仿佛这洞穴、这灯火，这所有的喧闹、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甚至我自己，也消失了，化为灰尘，散落在不知遗留在何处的记忆力。 癫狂的司空弑天，失去了常态，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却做出了我脑海印象深刻的姿势，它是属于我心底最深处那个人的…… 我笑了，笑却撕裂我的心，那里早已如死灰，如槁木，随着我的笑，不断淌血，化为热泪，终究热泪滚滚。 毫无疑问，我一直怀疑和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我的恐惧、我的挣扎，我的预感，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司空弑天，真的就是赤天羽！！ …… “鹿青崖，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若是救回了千里姐姐，重振了梅花城，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给我一个平凡的身份，让我离开梅花城，过平凡人的生活。” “什么？离开？你要去哪里？” “故乡的不是客栈。” “......好，我答应你！” “不能食言。” “决不食言！” “那好，我一切听凭你安排！” …… 不是客栈？原来，那只是一个骗局，却成了我憧憬的梦想！我说过要退出江湖，我说我要去那里，去寻找一个承诺会在那等我的人。可是如今，我还去那里做什么？那里，不会有人等我的。这不过是一场笑话，一场耍弄我的游戏。 …… “这位掌柜，很面善哪。我们，可是见过？” 他回过头，深深一笑，将扇子放下，伸出双手，慢慢交叉胸前，手指随意上下摆动，做出飞的姿势……这个动作，我心头如中闪电，在去梅花城路上的那一幕，赫然眼前，原来是他！ “是你？！”我心下一惊，脱口而出，下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我”……他笑了，似乎也没了言语。 …… 往事涌上心头，那笑容却是如水中的幻影……赤天羽？司空弑天？你到底是谁？你为何如此骗我？！骗我！！为何要给我一个风轻云淡的梦，为何再残忍地将它捏碎，同时也捏碎我鲜血淋漓的心。我曾经那么感动，那么牵挂，到底为了什么？我已经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心却为何这么疼？这么疼？！ 它，一定是在滴血.....我的出路消失了，注定困死在宿命的囚牢，不得自由。 “怎么不跳了？！”他远远站定，看着我笑着喊道。面具，这个面具下，是一个怎呀的人？ 隔着纱巾，他看不见我的眼泪，更看不见我已经碎裂滴血的心！ “好，我跳！” 心中愤然呐喊，万语千言化为满腔怨恨和绝望，我今天，就为你跳一支，情海恨天！ 凤凰台上忆吹箫---情海恨天 前世危楼，艳魂芳魄，乱花飘散风流！ 漫卷长衫舞，翠钿金钩。 丢却情仇爱恨，离散日，醉卧洲头。 柔心碎，鲛绡泪透，断梦悠悠。 留留，奈何寂寞，秋水掩千山，万里行舟。 曲落人终去，天念难收！ 消逝苍穹鸿影，谁见我，飞血箜篌？ 今生怨，穿心鸩吞，至死方休！！！ ..... 旋转，挥舞，我在这虚伪癫狂的世界里狂舞，袖随风，腰流彩，步步碎月影，寸寸心碎地！ …… “喂，站那么久，也不动一动，在看什么？”那枝叶掩映里的少年。 …… “看来咱俩还真是天生一对，都是被人追杀得到处逃跑的......那，将来只能娶你当老婆了！！”那黑白分明的含笑眼眸。 … 还有那个雨后的黄昏，酩酊大醉的我倒在他的怀抱里。 “别喝了！在这乱世里不止你一个人苦，要疼爱自己，好好活着！” “你就这样抱着我吧......” “呵呵，你此时这样说，我怕你酒醒后会不饶我......我送你回房。” “我哪也不去......我要睡在这......” “这里？这里很潮湿啊.....好好，都依你......” “你，到底是谁？” “我叫，赤－天－羽......” …… 埋葬我父母骸骨后,彩霞满天的小路上。 “回梅花城？......你可以不回去，那，毕竟是是非之地。” “是非之地？这江湖，这天下，哪里不是是非之地？.....我，就是一条鱼，注定要流浪在江湖的。” “要不怎么说咱们俩有缘呢，我也是浪迹苍穹的一只鸟，你我是同类。” “我们怎么会是同类？……鸟在苍穹，鱼在江湖，注定一辈子不会在一起。” 为何要骗我？一辈子不能在一起！是本来就不该相遇才对吧！？ …… 血战时的荒原，他千里驰援，我以为他来看我，其实呢？他是来做什么，我如今才明白！ 可笑，我却为他的话感动！ “我不愿卷入此事，我也不想管这些争斗厮杀！我来，只是想看看，看看你死了没有......如今，你没死，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只会在不是客栈等你！” …… “赤天羽，算我求你，你再借我一次马行吗？” “你求我？好，我帮你！但是我问你，如果让你选择：去搬救兵，还是跟我走，你何去何从？.....梅花城的事，远比你想的复杂，你不会永远这么命大！跟我走，生死存亡的一切，交给老天决定！......你不是神仙，不能扭转乾坤！听我的，跟我走！我也可以放下一切，我......” “鱼玄裳！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一起远离所有江湖是非？！”他那震撼的呼喊犹然在耳。 …… 全是假的！这是一个局。这本就是一个骗局。原来，一直是他在筹谋，推着我走上这条路，从那山崖下的偶遇开始，他就将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借着我的手实现他的计划！他就是一个魔鬼！ 骗子！骗子！全在骗我！为何所有的人都在骗我，利用我？ 一切的过往情仇，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有我心里一直思念的，这，个，人！ 你们为何如此待我？我本是个人，不是棋子，不是工具，我有血有肉，不曾上海任何人，为何你们要如此待我？！ 这江湖之大，我又该去向何处？！ 我这些年，又到底在为谁而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狙杀沈一舟 如此喧哗，没有注意我的癫狂，于喧哗处的寂寞，才是真正的寂寞吧？最终，筋疲力尽的我旋身而起，让舞衣如云彩飞起，同时跪倒在地，仰身折腰，倒在了自己的腿上。 我的纱巾离开了我的脸，我的眼里没有眼泪。 我发誓，我一定要报仇，我要让他，付出代价！！窝不会再做棋子，这盘棋怎么下，我要自己做主，我也不会向相信，任何人！并非眼见不为实，感情用事，才是人的死穴！ 我不会再，感情用事。 正在这时，我听见一声尖叫，不由缓缓起身看，我看得很清楚，那是沈一舟！ 他的腋下夹着一个女孩，应该是从天马山庄带过来的吧？我听见他含糊不清地骂道，“咬我？好啊，今天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那女孩拼命嘶喊，使劲捶打他，我看见沈一舟的手背在淌血，这必然是一个烈性女孩，反抗他的侮辱而惹怒了他。看来沈一舟是打算将这女孩扔到那蛇穴里去！我穿过人群，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挥袖搭在他的肩膀上，算是拦住他的去路。 沈一舟抬头看我，那浑浊的眼神昭示他此刻不清醒。我看着他，随即魅惑浅笑，用自己认为最温柔与脉脉含情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放开那女孩，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开了，扭头还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沈一舟望着我，裂开嘴笑了，“桃辛，不！夕醉姑娘，你这是……”我伸出一只手手去轻轻抚摸他的鬓角，同时另一只手拉着他向蛇穴方向边舞边行，他却是如着了魔一样，跟着我一路行去，我偷眼看去，司空弑天冷冷站在那，望着我们…….这，正是我要的。杀沈一舟，可以，但一定要我做吗？你们会借刀杀人，我就不会吗？谁是刀，谁知拿着刀的手，却是未定之数。 当我的手指拂过沈一舟的眉毛时，我们俩已经离蛇穴不足十步的地方。他忽然猛地清醒了似的，推开我道，“别，别别，你是小圣主身边的人，我可不敢，我……”我轻轻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你不喜欢我吗？” 沈一舟没有反应过来，竟然答道，“喜欢，可是…….”他忽然惊醒，大惊失色地道，“你，你怎么会说话了？！你是……”下面却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因为，我的“暗语时”已经在刚才弹进了他的鼻孔...... 我的指甲里藏这种粉末，估计任何人也想不到！ 他试图推开我，可是我还赖在他的肩膀上，同时低声道，“我是来报仇的，呵呵，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该知道我的名字啊，梅花城，鱼玄裳！！”我抬眼看见司空弑天已经走了过来，嘴角浮起一阵冷笑，也许，是我的迟迟不动，还与沈一舟亲热缠绵，让他怀疑，毕竟，就算是哑巴枕头，也是他的，他怎容人背叛？果然，我随后听见司空弑天厉声喝道，“贱人！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沈一舟，你找死！！” 沈一舟用尽全力推开我，但是他刚回过身来，司空弑天的手已经掐住他的脖子，他脸色发紫地想辩解什么，却被司空弑天推得节节后退，我的身子被推得一踉跄，看似非常无心地绊了他一下，沈一舟的身体猛向后倒去，司空弑天一惊，松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想去拉他，可是迟了，沈一舟身体失重，一头栽下了蛇穴！ 我表面惊魂未定地跌坐在蛇穴边上，心中却如此畅快和释然： 二哥！十妹，终于为你报仇了！！我终于杀死了这个大仇人！ 那些吸血蛇成千上万，见有人掉下来，便飞快地爬过去，瞬间爬满他的全身，沈一舟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却是叫不出声，马上有人去叫宫白衫---那位万蛇洞洞主，可是等他来时，沈一舟已经死于非命。 一片混乱之中，司空弑天冷冷看着我，我却只是坐在蛇穴边上，一脸无辜和茫然。 “我说过，我进小桃源，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沈一舟！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若我不死，我会尽一切可能——报仇！”心里这样想着，我的眼睛闪着光彩，望向那火光照耀的石壁顶端。那里，是光影交错的离奇幻境..... 沈一舟一死，当即起了一阵骚乱，每个在癫狂之中的人都渐渐清醒，而当事者，是司空弑天！因为有好几个人都看见，是他将沈一舟推下了蛇穴，致使他被蛇咬死，这件事自然惊动了那个神秘的桃源圣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司空绝。 这位紫衣圣主，据说这段日子一直在闭关，至于缘由，不得而知。次日，我们集中到了金菊庄的大厅，我才第一次见了他。这里是小桃源于外界交往最多的地方，位于桃源入口处东去十里，方圆二十里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庄园，也是金银财宝、良马宝刀，乃至珠宝美女的集散之地，怪不得司空弑天说，这里极其重要。如今，庄主一死，事关重大，圣主自然不能不过问。 当那圣主出现时，凛凛的威严肃杀让人心惊！通身紫色。紫色的衣袍，紫色的冠带，紫色的大氅，昭示他的神秘与尊贵，还有就是他的面具......和司空弑天一样，他戴着一个诡异狰狞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步伐稳健地走进了大厅，那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在环视每一个人，想从这些人的脸上，直看到每个人的心里。 “昨晚，”他开口了，那声音让人感到凉到骨头里，“沈一舟怎么死的？” 没人说话。从他的语气听去，我觉得，杀死沈一舟，是司空弑天自己的主意。看来他真打算用我做杀人工具，然后再杀了我偿命。可惜，如今凶手变成了他，我到要看，众目睽睽之下，他如何下台。 终于，司空弑天上前一步，垂首道，“回禀父亲，是我.......不慎失手杀了他。” 司空绝“哦”了一声，语气淡淡的，甚至是和蔼的，他问司空弑天道，“听说失守后杀他之前，曾有过冲突。你告诉我，你们为何会起冲突？他又如何激怒了你？” 我不由有些紧张，我觉得，以司空弑天的头脑，不可能不知道，我故意绊倒沈一舟，除非，当时他真的是神智昏聩到了极点...... 司空弑天沉吟片刻道，“是，是因为，因为.......” 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是因为一个女人！”那是莫红伞，她站出身子道，“就是她！”她指着我，目光中的冷意任谁都看得出来，无论算任务失败，还是违抗命令，我将司空弑天至于险境，终究难辞其咎，看来我已完全失去了莫红伞的信任，“她原是我的侍女，名叫桃辛，是桃花仙之一，这次去梅花城，因为立了功，才被提拔到小圣主的身边，没想到......没想到她存了别的心思，图谋不轨。” “咳咳！”司空绝威严地咳嗽两声，“红伞......我，问你话了吗？”他并没有发怒，但却比大发雷霆更让人心寒。 莫红伞的脸色变了，急忙低头道，“伞儿该死！” 司空绝挥手让她退下，随即还是问司空弑天，“你为何和沈一舟起冲突？告诉我。” 司空弑天开口道，“是因为我酒后失态！” 这一句话，所有人都愣住，包括我，他将我的过错推得一干二净，一力承担了？他完全可以如莫红伞说的，就说我与沈一舟暧昧，意图不轨，他上前质问起了冲突......他是吃定了司空绝不会问他的罪，还是太骄傲，不想为自己开脱？ “是这样啊，”司空绝慢悠悠地道，“你酒后失态就杀了我的金菊庄主？你知道我的规矩.......虽然你是我的儿子，该怎么办，你清楚吧？” 司空弑天道，“儿子知道！” 莫红伞立刻急了，再次喊道，“圣主！这件事事出有因，该罚的是那个夕醉！” 司空绝看看我，又看看司空弑天，随即立起身走到司空弑天的面前，缓慢而沉重地拍着他的肩膀道，“为父再问你一句，这件事，是不是，因为她？” 司空弑天摇头，随即坚定地道，“与她，无关！” 司空绝点点头，“你一向是任性的。”话语里，分明是一语双关。 随即，司空绝转向了我，上下打量，仿佛要看穿我的皮囊血肉，直接看进骨头里。那目光是一把刀，又冷又钝，入骨三分分割着你的皮肉。这是一个，比司空弑天可怕十倍的人。作为小桃源的统治者，他才是掌握人生死，最危险的魔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恶鬼婆婆 司空绝走向我时，我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当他一脚踢在我身上，让我摔出去十步时，我立刻预感不妙！是我弄巧成拙，还是司空绝为了维护司空弑天，要拿我给沈一舟抵命？无论是哪一种缘由，我都凶多吉少了。 我躺在地上，看着这些站立着的，光怪陆离、面目模糊的人。 “我儿子不会随意杀人，他是要维护你。”司空绝弯下腰看着我，日影里，他的手从华丽的紫色衣袖里探出来，指着我的鼻子。 “一直安分守己，却突然屡建奇功得到主子宠信维护的人，不是奸佞之徒，就是别有用心......你属于哪一种？”他在问我，却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桃花仙却是太无聊了，你不喜欢也是对的。那就去恶鬼婆婆那里听差吧。” 他说完这话，大厅里的夫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司空绝弯下腰，按着我的肩膀，用只有我听见的声音道，“我儿子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也不该是。” 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对着外面吩咐道，“去叫恶鬼婆婆来。” 司空绝走向了司空弑天，司空弑天仿佛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我，又对着司空绝低下了头。 “沈一舟的后事，你去料理，金菊庄的事，我自有安排。”司空绝对司空弑天扔下这么一句话。 司空绝没打算踢死我，所以我并没有受多大伤，不一会儿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跪在日影里，只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寂静的大厅里，一群人围观我这个下跪的人。我觉得窒息，觉得无比漫长，看着日影里自己的身影，只想快点结束这种寂静。 终于，我身后的光影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跨过门槛，靠近，从我身边走过去。那是一个披着白袍的老太，散乱的头发是灰白色，拄着拐棍的手是灰白色，我闻到一股阴冷腐朽的怪味，如风化的朽木，如爬满青苔的石头......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大厅中央，放下拐棍，躬下身子去，吃力地喘着气，我怀疑她要坐下，却见她歪着身体单膝跪倒，再挣扎了一下，跪下另一条腿。司空绝就那样看着她，完成这一连串吃力而缓慢的动作。 “拜见圣主。”她双手交叠地上，恭敬地磕了个头。 “把她带去给你听差。”司空绝指了指我。那老太扭过脖子，从灰白乱发里射出一道浑浊的目光，她打量我两眼，才回过头去又磕了一个头道，“遵命。” 她起身也缓慢，先捡起那拐棍，用力撑着将全身力气放在那拐棍上，慢慢站起来，喘着气转向我道，“走吧。” 没有人说话，我自然也没指望谁会为我求情。心中想着的，只能是见机行事，心中忖度着：这走路都费力的老太太，会带着我去哪？恶鬼婆婆，这名号如此瘆人，却不知指的她的性情，还是......她所在的地方？ 出了大厅离开金菊庄，就用了一盏茶功夫。高山崔巍，猿踪鹰道，陡峭不可攀。这水一半碧绿，一半猩红，从金菊庄前的渡口一分为二，绿的一半，来自山外的碧水湖，而红的一半却是来自小桃源中的血莲谷，这水看去泾渭分明，煞是好看。 恶鬼婆婆回头对我看了看，弯腰解下缆绳，解下了那细长的小船，船头的竹竿上，挂着一盏琉璃灯，却是肮脏不堪，外面用细细的竹篾编成罩子，这船该是有夜行的时候。 恶鬼婆婆说了声“上船”就弯腰上了那小船，小船太窄，她灰白佝偻的身形坐在上面，刚刚能容下。我只能坐在船尾，小船摇摇晃晃入水，我担忧地看着四外都是水波荡漾，仿佛随时会帆船，直接掉进这深渊一般的水里去。 恶鬼婆婆划着船，小船破开水波，沿着红色与绿色的湖水交界之处，向着山水深处走去。船头的琉璃灯摇摇晃晃，右边是碧绿的湖水，映照着天光云影，左边却是如血赤红，浑然刺目。 恶鬼婆婆一声不吭，若不是她不停一下一下，吃力地划着船，我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船转道，向着左边的山崖行过去，这里的水，已经一片赤红。 转过一道陡峭不可攀的石壁，才见一个巨大的洞口，仿佛怪兽的嘴，要吞噬来人。 小船慢慢行到了那洞口，恶鬼婆婆停下来，从怀里取出了火折子，慢慢点着，探过去点亮了船头的灯，再坐下，仿佛对着我说，又好像自言自语地道，“要黑了，点上灯。” 船再向前，就进入了一片黑暗。未知的黑暗里，我看得见那船头微弱的灯火，还有恶鬼婆婆光影里沉默的背影，偶然听见船下有东西响动，也不知是何物，头顶扑啦啦的翅膀不断过去，我知道那是蝙蝠。 “小宝贝们，借过借过，我这有好吃的。”恶鬼婆婆从白袍里掏了掏，取出一把不知什么，向着头顶和水里扬手，果然，船下的异动没了，头顶的蝙蝠也吱吱地叫了一阵，全消失在黑暗里，但我知道，此时头顶的石洞里，它们无声地吊着，尖尖的牙、闪亮的眼，都在对着我。 “低头。”恶鬼婆婆又说了一声，我忙低下头去，石壁变低，那灯光里赫然出现了盘旋在石壁上的蛇，正对着下面吐信，我忙闭上眼睛，那石壁刚刚超过船头的琉璃灯，我缩着脖子，生怕随时会有蛇从石壁上掉落，直接掉到我脖子上。 前面亮光乍现，是出口到了。恶鬼婆婆熄了灯，船出了石洞靠岸，眼前竟然是一座陵墓。我环视四周，四面环山，这里是一座山谷，远远看去，神鸟峰在一座高山的另一边，仿佛在云端，绕山石阶白蛇一般。 恶鬼婆婆，自然是该在陵墓的。看这陵墓四周群山俯首，成朝拜之姿，却是气势不凡。但这陵墓里的人，会是谁呢？恶鬼婆婆系好船，大口喘了口气，回头又看了看我道，“你饿不饿？”我摇摇头。她嘟哝着道，“那你就随着我下去，我告诉你，都该干些什么差事。” 到了这里，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要听凭安排，难道我此时要孤注一掷，杀出小桃源去吗？ 她带着我，走上了陵墓前的青石路，拐棍在青石上笃笃响。寂寞的石柱、怪异的石兽、在道路两旁排列。刺眼的日光照耀下，我看见了一座石碑，下面很多字来不及看，但两行大字我快速扫了一遍： 先父，大泽国天机圣王，宝樱氏司空，瘦龙。 下面那些字，该是写的这司空瘦龙的生平功德。 如此规模的陵墓，在这群山环抱的风水之地，定然是这紫衣圣主司空绝所立了。 大泽国王？难道，这司空绝，是大泽国王的儿子，那他岂不是个王子？ 我正出神，一阵机关挪动之声，恶鬼婆婆打开了脚下一道石门，那里，该是陵墓入口了。一阵阴风从地下传来。 “跟我下来。”恶鬼婆婆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个篮子，回头对着我说。 我随着她进入了这墓室，登时寒冷许多，但墓室的石壁上，都有很多灯火，并不黑暗，墓室里的风吹着那灯火如同活了一样，四处乱跳。 我闻到一股不知是什么味道，只觉很难受。转过一道弯，我看见有一个用白色石头砌成的水池，里面不断有黑色的小虫爬来爬去，很是恶心。 我不去看那虫子，跟着恶鬼婆婆又走了一段，却见这里种着很多花。都是白色，花瓣细细，弯弯曲曲，只是那花仿佛活的，摇摇摆摆，走近一看才看清，那花都是长在很多白色大蛇的背上的，大蛇蠕动，那花也跟着摇摆。 我几乎是吓了一跳。恶鬼婆婆回头看我道，“别动，那是蛇骨花，药材。” 在墓室里七扭八拐，我都不知走到哪里了，恶鬼婆婆忽然停住脚步，扭头问我，“你犯的事，是不是很大？这二十年了，只有七个人被送来这里。” 七个人？那前面那六个人去哪里了？ 恶鬼婆婆好像想起来我是个哑巴，也不再问，她扭开了一道石门。 前面不再是墓室，而是一座巨大的熔岩洞。脚下水波荡漾，头顶不知名的光照耀得这里光怪陆离，水滴不断落在那水里，叮咚作响。我仿佛听见溶洞深处有声音。 恶鬼婆婆带着我，沿着湿漉漉、滑溜溜的地面，走进了溶洞，我抬头看，才发现会有一两线天光从上面照射下来，看仿佛星月之光了——这里，是山底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大泽王 活死人 进到溶洞深处，绕过一段洞壁我终于看见了，这是一个巨大牢房。 手腕粗细的生铁铸成栏杆，圈出一个囚牢，那囚牢里，只有一个空的木槽，一只空的水瓮，一堆乱草。疏朗星光一般的日影如从天落下的箭，射在地面上，照着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正在那念念有词。恶鬼婆婆咳嗽一声，那怪物立即问道，“谁？” “是我，恶鬼婆婆。”恶鬼婆婆将拐棍在地上敲了敲。 “你终于来了！我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三天没来了！”那怪物看来真的是人，因为他抓住那囚牢的栏杆，对着外面龇牙，只是，他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该是看不见什么的。 “要到雨季了，我最近腿疼得厉害，走下来太不容易。如今好了，圣主派来个女孩子帮我的忙，她年轻，腿脚灵便，以后送饭的事，就让她来就好了。今天，饭菜还是有些冷的。” 恶鬼婆婆，姜那篮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大碗饭，荤素几个菜，一起倒进了木头槽子里，这送饭的方式，让我联想到喂牲畜，恶鬼婆婆又取出一大瓶水，倒进那瓮口。那怪人立即奔过去，趴在木槽旁边，我这才发现他脚上拴着铁链。 他趴在地上，用双手去抓那木槽里的饭菜，吃得满嘴狼藉，不断有饭菜合着他的口水掉出来落在地上，他全顾不得，一口一口地吞咽，一把一把地去抓，黑水顺着他的指缝和嘴角流出来，他却依然吃得很香。看着他的吃相，本来我有些饿，现在一点也不饿了。 终于，怪人打了一个嗝，他问道，“新来的这个，叫什么。” 恶鬼婆婆若有所思地道，“哦对了，我忘了问。咳，算了，叫什么都行。” 怪人怒道，“她不会自己说？” 我看恶鬼婆婆，她笑道，“您别气，她不能说话。她原先是桃花仙......她是哑巴。” 那怪物立即哈哈大笑道，“如此倒好，我是瞎子，看不见世上的乱象，她是哑巴，也不会信口乱说！”恶鬼婆婆点头赔笑道，“是的，是的。如此我们就先上去，等明日，我让这孩子，给您送饭菜来。” 原来我的差事，就是给这怪人送饭。 那怪人灰蒙蒙的眼珠一翻说道，“滚吧，明天，我要吃鱼！” 恶鬼婆婆答应着，带着我向回走。 走出溶洞，穿过墓室，再回到地面上时，已经夕阳在山。陵墓边上，三间小草屋，那是恶鬼婆婆住的地方。三间屋子，一间堆满药材，散发着复杂的味道，估计不是配置救命的药材，而是毒药吧。一间厨房，里面有肉有米，还有新鲜的蔬菜，那怪人吃得并不坏，看来司空绝是打算好好养着他的。恶鬼婆婆道，“我腰疼，你去洗锅做一点东西，晚上我们吃。” 下了命令，她进了那只有一张小破床的房间，转眼就鼾声如雷。 吃了晚饭不久就天黑了，这山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恶鬼婆婆早早就躺下睡觉，丝毫没有安排我睡在何处，没法子，最终我在她蜷曲的脚边坐下，靠着墙壁勉强入睡。 山谷寂静，夜色深沉，怪鸟的鸣叫，在山谷回荡了一夜。我半睡半醒抬头看，远处的山峰上，灯火依旧。我暗自闭上眼沉思，事情如何落到这地步？若漪我已失去联络，又身陷在这里难以出去，别说寻找千里姐姐，就是鹿青崖曾承诺的，会派人混入小桃源与我联络，怕是也找不到我了......什么鬼地方？什么鬼老太婆？我心中暗自骂了几句，还是睡了过去。 第二天，恶鬼婆婆，似乎才想起给我弄睡觉的地方，她用几块木板和乱草，给我弄了一张床。 “到了这里，就享不了福了，要随遇而安。” 我每天的事，似乎就是做饭、洗衣、给恶鬼婆婆递拐棍，拿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去墓室里，给那怪人送吃的。一连三四天，我已经将那条路，走熟悉，疑虑也渐渐多了起来： 第一，怪人是谁，如何被关在这里？ 第二，墓室虽然我未曾得见全貌，但看来好像是恶鬼婆婆的培植药材之地。这里面若是司空绝父亲的陵寝，他能容许吗？ 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或许知道这个秘密，就能更了解司空绝这个人，做到知己知彼。 恶鬼婆婆对我从不多说一句，看来，若想解开这些谜团，只能通过一个人：这溶洞里的怪人。 这一天，恶鬼婆婆驾小船慢慢顺着那洞口离开山谷，我按时给怪人去送饭。看着他狼吞虎咽，我故意不走。终于，怪人发觉我没有走开，他高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不回答，也不离开，他耳朵非常好，也许是一个人安静久了，呼吸声都逃不过去，他察觉我在他一旁，沉默片刻冷笑道，“你不怕我？你竟然不怕我？你的呼吸，都没有乱......”他吃的满嘴角和脸上都是饭粒和菜叶，此时慢慢靠过来，隔着栏杆与我“对视”。 “你不知道我是谁吧？很好奇？你没听人说过？”他很肮脏，但他的呼吸没有腐烂的异味，而且说话中气十足，定然是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我好像，隐约猜到他是谁了。 “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他嘿嘿笑着，准确无误地捏住我的左手的命门，“你好好听着。” “我叫，司空瘦龙。” 果然，看来我猜想的没错。他是住在自己陵墓里的，活死人。 “我在这里闭关，已经很久了，在参悟武功，但还没参悟出来，眼睛......先瞎了。” 原来他以为自己在闭关？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司空绝在他闭关的溶洞上，盖了他的陵墓？ 很多年前，西域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他师出名门，一心要光大师门，师父一直很器重也，师兄弟们，也很爱戴他，大家都认定他要做将来的掌门人......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摇了摇头道，“不对，有一个师弟，对，一个师弟，他妄想得到掌门之位，所以就暗算这个年轻人......年轻人被迫离开了师门，远走他乡。” 他这是在说自己的往事吗？司空瘦龙不是大泽国的国王吗？怎么又成了江湖中人？我的命门始终被他掐着，我不敢乱动，继续听他说。 “这个年轻人后后来在西域做了行者，帮助过很多人，在一次沙漠的龙卷风里，救了一位国王，国王很欣赏他的才华，与他彻夜长谈，最终将他带回了自己的王国，请他帮忙治理......”他听了听，目光似乎看向不知名的虚空，呼吸时快时慢。 “他还救过一个落难的女人，那女人怀着孩子，很美，他们朝夕相对，产生了爱慕之情。但可怜的是，那女人生下孩子后，就死了。” 说到这里，他露出悲戚的神色。原来，司空绝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是他情人的遗腹子。若真如此，倒是颇让人感慨的一段父子缘分。 “这个人，对这个孩子非常好，视如己出......他追随国王的时候，孩子已经十几岁了，孩子喜欢清净，他就给这个孩子送到一个与世隔绝的江湖秘境，让他远离是是非非的纠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后来，国王死后，就将王位让给了他，他就做了这个王国的国王。” 说完这句话，他嘿嘿笑着，放开了我的手腕，在这囚牢里四处走动，哈哈大笑，渐渐这笑声变为癫狂，他不可自已地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大笑，两腿乱蹬，不知是因为什么，要笑成这个样子。 若是如此，他又为何会落得这般光景？这小桃源若真是隔断是非之地，司空绝又为何，会成为如此的魔头？这个故事，没有解开我的疑团，反而让我越加费解。在司空瘦龙的大笑声里，我离开了那个溶洞。 等我回到地面，恶鬼婆婆的小船也回来，带着很多新鲜的果蔬、山珍。 第二天，我照例要给司空瘦龙送饭。他好像在那等着我，这次他不急着吃饭，却高声说道，“小哑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还要讲故事？讲什么呢？接着讲他做了国王后的事吗？ 我向他走了过去，立在栏杆这头。司空瘦龙深吸一口气，开始讲他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蜈蚣药 美人蜂 很多年前，西域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他师出名门，一心要光大师门，师父一直很器重也，师兄弟们，也很爱戴他，大家都认定他要做将来的掌门人......”这不是和昨天的一样？他要重复一遍吗？我有些没有耐心了，打算放下饭菜和水离开，他察觉了，一把捏住我的手腕，我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你要好好听着，”他阴阴笑着，“后来，他有一个师兄，居心叵测，野心勃勃！” 师兄？不是师弟吗？是他记错，还是我记错？ “年轻人发觉了这件事，就像师父禀告了此事。” 听到这里，我感觉出不对，这故事里说的年轻人，分明不是一个人。 “可惜，还没等师父处置这件事，他那野心勃勃的师兄，突然发难，他——”他手上一用力，我几乎疼得要叫出来。只见他眼睛瞪起，如同盯着仇人一般喊道，“他欺师灭祖，屠戮师门！一时血流成河，满地尸体......”他目中落下泪来，仿佛看见了当日的情景，可我已彻底糊涂，到底这段师门记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老天可怜，这年轻人活了下来，他远走他乡，要寻找那黑心的师兄......后来，他救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身患绝症，将要不久于人世。她怀里，抱着一个新出生的婴儿，请求年轻人，一定要答应，替她照顾这个可怜的孤儿......说完这话，女人就死了。那孩子，很可爱，抱在怀里软软的，一双眼睛，圆溜溜的......”他的手放开了我，双臂合拢，状似抱着一个婴儿，嘴里哼哼唧唧的，开始哼唱着歌谣，身体也摇摇晃晃，如同在哄着一个孩子入睡。 我趁机离开，第二天的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 当第三天，我再次被迫听他的故事时，我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讲的故事，没有一个是真的，或许，他不光是在骗我，他也在骗自己，一遍一遍的诉说，骗得他自己都要相信，这是真正存在过的往事......从前的真相是什么，从他这里已经无从得知。 红尘的过客，都在记忆里，刻画着过去的自己，在自己的记忆里，刻画着过去。 那些记忆，也渐渐，变成了故事，故事里，是雕琢过的往事，美化了的自己。 其实，我们都是骗子，不知不觉，背叛了过去。 很多年前，西域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他师出名门，一心要光大师门，可是，他的师父，是个老古板，他不器重这个年轻人，还赶他出师门......年轻人没有办法，只能带着自己的师妹，离开了西域。” 又多了一个师妹。我忍不住暗自叹气，这个故事，到底有多少个模样？若这样听下去，我定然要疯掉的。 接下来，他不停给我叙说，与那位师妹如何浪迹天涯，如何相互扶持，不知是真，还是假。 “他们是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侠侣，从大漠到中土，一直不离不弃。那个师妹喜欢花，这个人就答应，将来她们定居，就在屋子前面，种满红花......” 终于，他还是说到了那个女人。 “......这天早上，他救了一个女人，她身怀六甲，很是可怜。她感谢年轻人救了她，决定追随我，要和他在一起。” 也便从这里开始，那位和他相互扶持的师妹，神秘地从他的故事里失踪了。 “国王过世，王国一片混乱，他身为国王最器重的臣子，临危受命，帮助小王子打理朝政......不对，不对，没有小王子，是王后求着他出来打理朝政......后来，王国内，出现一个作乱的恶人，不错，就是一个作乱的恶人。” 我一直是立在栏杆外听他说，他坐在地上，背对着我，依靠栏杆。 “那个恶人，要窃取他的独门绝技，石龙破壁！” 说到此处，他几乎毫无预兆猛然起立回身，面对着我道，“你想学石龙破壁吗？我可以教给你。” 我摇头，他看不见，还继续问我道，“石龙破壁，是上乘内功，你真的不想学？” 他的语气，低沉如丝，一点点诱惑着我。 “这里没有别人，你和我学了，没人会知道。”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一个被埋葬在自己陵墓下，往事如谜的疯子。但我还是赌了赌运气。若他说的是真的，我有何理由，要拒绝这个机会？ “你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来了，告诉我。”他对着我“看”，脸上浮起古怪的笑容。 回到恶鬼婆婆的屋子，她正端坐在药室，一下一下，专注地捣药。 回头看见了我，便招呼道，“今天是接蜜的日子，你去接蜜，还是在这捣药？” 我走过去，只见那捣药罐里，除了绿呼呼的草药，还有不知名的虫子，有的被捣药杵捣得稀烂，有的还没死去，咝咝作响，甚至，还有半条蜈蚣还粘在石捣药杵上，挣扎着翻过肚子，爪子胡乱挥舞。我倒吸一口冷气，摇了摇头。恶鬼婆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算是笑了。 “不喜欢？那你去接蜜好了。你去屋外拿蜜罐，我告诉你怎么做。” 随后，我去拿了那蜜罐，恶鬼婆婆盘膝坐在木凳子上，一边抽着竹烟袋，一边在青烟袅袅中，开始教我做事。 “你从墓室的入口进去，在平日路过的水池边上，会摸到一个机关，记住向有不要向左，然后会有石门打开，只是你所立之地看不见。石门在你去溶洞的拿到铁门旁边，是另一个洞。那里是美人蜂的巢穴。你去那个大蜂巢下面取蜜就好了。” 听来倒是很不是难事，恶鬼婆婆吐出一个烟圈，咳嗽两声，将捣药罐里那些绿呼呼、烂乎乎的东西，顺手抓出一把，扯过的一片宽大椭圆不知名的叶子，随手裹了，要塞进我衣服里，我感到恶心，刺鼻的恶臭更吓了我一跳，急忙向后躲。她拉住道，“这药材能帮你避开美人蜂。它们可不光吸花蜜，还会吃人肉，喝人血。你带着这个，它们就不会近身——但你要记得，千万别去动大蜂巢，否则你可就活不得了......蜂巢下面，会有蜜流出来，顺着钟乳石滴落。你只要用罐子接住就行了，不要落在地上的，不干净。这是给圣主享用的，别出岔子。你去吧，今晚的晚饭，我来做。” 我点点头，将那叶子包揣进衣服里，捧着那罐子去了。急了墓室，又是夕阳在山，阴阳分割，昼夜界限，我从明亮温暖之地，进入黑暗阴冷的的所在， 按着恶鬼婆婆说的，我在那虫子进出，带着怪味的水池边，找到了那个机关，向右扭开，随后来到平日去司空瘦龙所在溶洞的石门外，找到了右手边的那道石门，已经半开，很诧异一道光束，直直地照射进来，这道门里面，却是明亮无比。 我进入到门内，却被惊到，因为这光却是夕阳的光辉，暗室光辉，却是分外亮眼，加上这溶洞内五彩的钟乳，让人如同置身图画之中。我抬头看时，头顶蓝天狭小，这里该是山底，那出口，却是山顶了，且看上去不过尺寸之间。我方才看见的夕阳的光芒，本从很多石缝照射进来，疏疏密密，若石壁之眼，注视着溶洞内的我。看起来，这些石缝是天然所成，虽能进光，但探过去看时，却离山外远矣。此时看去，却不偏不倚，照着钟乳成簇之处，一个硕大的蜂巢。此时恶鬼婆婆口中说的美人蜂却并没有看见，只有那蜂巢，静静地在这道夕阳的光影里。 我并没有看见钟乳上滴落什么蜜，或许是时辰还未到吧。 正想着，头顶的蓝天乍然不见，石缝里的阳光也昏暗下去，我正诧异是怎么回事，却听见了嗡嗡之声——美人蜂，归巢了。 我忙将身体贴着石壁，尽量不想引起蜂群的注意，这些足有手指长短，纤细而飞起来极快的金色蜜蜂，让我有些害怕，忙用手去摸怀里的药包，还好，那些美人蜂果然不攻击我，而只是飞向蜂巢。蜂群飞舞如金黄的旋风，绕着那蜂巢打转，数以万计的蜜蜂飞舞，场面尤为壮观。 随着蜜蜂归巢，那蜂巢摇摆起来，终于有金色炫目的蜜从钟乳上慢慢滴落，看来是这个时候了。我慢慢凑过去，将蜜罐举起来，对着那滴落之处...... 除蜂群的嗡嗡声，我似乎听见了别的声音，此时美人峰群大半归巢，所以那些石缝重新有阳光照进来，我扭头侧目看石壁，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这墓室里还有人？这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不等那人靠近，我猛躬身，飞身一脚踢了出去，那人躲开却一把抓住那蜜罐道，“小心，若这蜂蜜落在你身上，你纵逃出这墓室，蜂王也会带蜂群一路追杀。” 原来这人是邢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邢戈盗蜂巢 他是如何进来的？难道是尾随我？还是恶鬼婆婆给他引路？ 猜不到他的意图，我自然也不便出手。 他小心翼翼将蜜罐放在一处，钟乳上的蜂蜜，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蜜罐中。 他看了看我道，“别奇怪，我确实经常来此地。”他摇头看那蜂巢道，“看来时机到了，我今日，是来取走蜂巢的。” 等等，他要取走蜂巢？恶鬼婆婆不是说，拖取走蜂巢，我必死无疑？他取走蜂巢，然后我横尸此地？——又是这招，我难道就活该被你们牺牲吗？打错了算盘。 邢戈见我目光冷峻地看着他，却问道，“你侍奉师祖，他可说要教你什么武功？” 金色的蜂蜜不断滴落，金色的蜂群在蜂巢四外旋转，夕阳却渐渐落下去，石缝里的光芒不见了。这溶洞里，变得阴暗下来。 他问这个，大约是在试探我，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若他说要教你武功，你就不能再去见他了——他杀掉送饭的人之前，都会这么说，从前的六个人，都是这么死的......不过你才来数日，他该还不会这么做，除非，他察觉到什么。” 司空瘦龙的故事，一天一变，当然半真半假，可你邢戈的话，就是真的？ 我依旧不动声色。美人蜂渐渐蛰伏在这溶洞里，守护着蜂巢，蜜罐也要满了。 他要取走蜂巢，我自然要先走，纵然丧命，也该他死。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这个弯子，绕得似是而非，真真假假，最终我被送到这里，就是司空弑天和邢戈计划好的，牺牲我这个小卒子，司空弑天摆脱杀人嫌疑，扶他的心腹人做金菊庄的庄主......此时，还要做邢戈盗取蜂巢的替罪羔羊，没有那么便宜。 这蜜罐果然刚刚好，当钟乳上的蜂蜜停止滴落，蜜罐也差不多满了。 我去抱起了蜜罐，并不看邢戈，只垂着头抱着蜜罐向外走。 当我走到那石门之外，我面前却立着一个我万分想不到的人。 司空瘦龙！ 这倒让我大吃一惊。 “小哑巴，你在和谁说话？”他问得我张口结舌，我完全无法回答，因为我正在诧异，他是如何从那囚牢出来的。 “我闻到蜂蜜的味道了，来，给我。”他对着我伸出手来。 我向后倒退了一步，因为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神情的狰狞，让我明白，他真的熬杀我。邢戈说的不可靠，但这凶恶的表情，却是显而易见的。 “来不及了！”身后的邢戈说了一句，在我回头看时，蜜罐就被司空瘦龙抓住了，而我看见邢戈已经飞身而起，眨眼已将那硕大的蜂巢抱了下来。 “给我！”司空瘦龙还在说。身后邢戈已快步走过来，身后蛰伏的美人蜂躁动起来。 “给你！”我想到邢戈说的，蜂蜜若溅落身上，会被蜂群围攻，忙松手将蜜罐交出去。 司空瘦龙抱着蜂蜜罐，嘿嘿一笑，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说了话。 看着蜜罐里的蜂蜜落在司空瘦龙的身上，邢戈已经冲过来，一把拉住我喊道，“快走！” 我跟着他冲出那道门，邢戈奋力要关上石门，但凶猛的蜂群已冲了出来，他只能放弃关门，拉着我一路狂奔，身后美人蜂群紧追不舍。 墓室里黑暗道路交错，我已经迷路，却不知他有没有。我只觉得邢戈拉着我冲进一道石门，高声喊我道，“帮忙！”我帮着他一起将石门关闭，跟着冲进来的美人蜂，被我们用脚踩死。这里光线不甚暗，抬眼很多粗壮的淡紫色树根。原来，这是一处岩洞，有很多洞口，也许是生在悬崖石壁上的树木为了求生，将树根延伸下来，从洞口探入扎进岩洞的泥土里，却不知是何等大树，也不知多少年月，将这岩洞变成树根迷宫。 邢戈抱着那蜂巢，一跃上了那树根，攀援而上。我这也就明白，他既不是尾随我进入墓室，也并非恶鬼婆婆引路，他是从悬崖上，顺着树根下来的！他如此冒险来取这个蜂巢，该是有大用处吧。可他如此逃生而去，留下这个残局，我怎么办？一念未终，只听见一阵吼叫回荡，紧接着觉得身后的石门一阵抖动，我暗叫不好，要躲开时，那石门已轰然碎裂，碎石纷飞，幸亏我躲得及时，否则必被碎石所伤。 冲进来的，正是司空瘦龙，身后还跟着蜂群。也许他被蜂群追赶得没有办法，误打误撞进了这里，只见他胸前、后背，美人蜂层层叠叠落满，起起落落之间，嗡嗡作响。他皮肉已有破损，鲜血流出，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上天入地，石龙破壁！”我眼见司空瘦龙身形一晃，竟从两根几乎连在一起的树根中间穿了过去。若飞亲眼所见，我会疑心这是幻觉，这是武功还是幻术？也许是恶鬼婆婆给的草药作用，或许是司空瘦龙身上的蜂蜜确实对美人蜂有致命吸引力，蜂群不停围攻他，他抓住树林般密布的树根，向上攀爬躲避，却与身在高处，准备从洞口出去的邢戈不期而遇。邢戈本已要出去，但他听见司空瘦龙喊，“石龙破壁”，却是回头观看，也许他也要看看石龙破壁的功夫，只是这一下，却与司空瘦龙在半空遭遇。 “谁？！”司空瘦龙几乎想也没想，被这会吃人血肉的美人蜂围攻得失去理智，他一掌推出，邢戈哪里敢硬接？翻身躲开，却单臂抱住那蜂巢，另一只手臂抓住那树根，旋身一跃跳到另一根树根上，那树根抖动，他一刻不停，向前飞步而走。司空瘦龙推出那一掌，电光火石般，却将邢戈方才所立的树根一摧而断，司空瘦龙自己，自然也落在地上，疼痛之下，翻身打滚。美人蜂发现了邢戈抱着的蜂巢，顿时翁然一声，围拢过去，我眼见为首的，却是一只手掌大小、花纹鲜亮的大蜂，心中想着这是不是蜂王？邢戈急于寻出口，此时却被蜂群围堵，只能先躲避。 “破壁！破壁！”司空瘦龙身形在这树根迷宫里跌跌撞撞，不停出掌，那些树根被他的掌法击中，一时摇摆不定，碎屑纷飞。他的身形，时而穿过纵横交错的树根，时而嵌入石壁，我猜想这是柔术或缩骨的一种功夫，怪不得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囚禁他的地方出来。以这门功夫，他从栏杆中穿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司空瘦龙躲不开围攻他的美人蜂，而邢戈也几乎要走投无路，他怀里的蜂巢成了众矢之的，从腰间拔出长剑不停斩杀美人蜂，不停有美人蜂的残骸从空中落下。我心想这是我离开的好时机，正要回身，司空瘦龙却耳朵极灵，一把揪住我，喝道，“你身上有什么？怎么不蜇你？你拿出来！”我忙挥手臂挡开他，这一拉一扯，我怀里那个药包却掉在了地上。轰然一声，我也变成美人蜂群的靶子，如旋风一般的美人蜂，从墓室各处不断涌来，数以万计......我忙跃身逃到一条树根上，飞身向上去。他这一喊，邢戈也留意到了，他在半空瞪了我一眼，却还是快速攀爬，顺着一条树根爬向出口。美人蜂群，紧随其后。我见那里有出口，自然也要跟随。 邢戈已到了那出口，却觉得一道罡风从身后而来，轰然一声，脚下的树根化为碎片。我翻身向下落去，忙伸手抓住另一条悬在半空的树根须，邢戈却被这罡风击中，整个人从高处落下，若非被一条横亘的树根须挡了一下，必然重伤，饶是如此，还是受了伤。他抱着蜂巢一滚到了岩洞角落，用衣服蒙住了自己。 “谁也不准走！一起死！”司空瘦龙的脸上此时已满是美人蜂，蠕动着，爬行着，他的五官几乎都看不见了。 “石龙破壁！”疼痛难忍的他轰然挥舞手臂，东奔西突，胡乱出掌，一时罡风阵阵，岩洞震颤，呼啦啦碎石乱落。金色的美人蜂，在这满是淡紫色树根的岩洞里，飞舞纵横，我手背被蜇了几下，血冒出来，忙用手拍死，努力要爬向洞口——这岩洞如此下去，定然会塌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石龙破壁 此时，我想到了恶鬼婆婆，她难道听不见这墓室里的响动吗？是真的听不见，还是置若罔闻，不想管？ 就在洞口近在咫尺，我却迎面撞见一个人，司空弑天！我倒吸一口冷气，意识到不好，他果然一脚踩住我的手，疼痛之下，我忙用力将手抽回来，他那条不离身的鞭子已向我抽过来，我躲开那鞭子上的利刺，翻身跃到另一条树根上。 此时不停发疯的司空瘦龙，已用内功，将这洞内的树根劈碎了十之七八。我抓住的这一条，下边已断，只能悬身在半空。 司空弑天顾不得我，飞身跳了下去，一把拉住角落的邢戈喝道，“你到底在磨蹭什么？怎么还没得手？” 邢戈将那蜂巢拿给他看。司空弑天解下披风凌空挥舞，一道道烟雾将美人蜂逼退，眨眼很多从空中落下，如同落雨。 好厉害的毒烟！ 我一只手抓住悬空的树根，一只手捂住鼻子。 司空弑天见邢戈已负伤，犹豫片刻将手中的软鞭对空一甩拉住从一处洞口探进来的树根，对邢戈道，“带着蜂巢先走！” “小圣主，”邢戈道，“还是你带着蜂巢走！” “少废话，我自有办法。”司空弑天一把将邢戈推了上去，邢戈借势跃身上去，抱着蜂巢到了出口，回头看一眼，眨眼消失。此时，暮色已深。美人蜂群要去追杀抱着蜂巢的邢戈，我怕也难以逃脱，正要闭眼等死，司空弑天猛从怀里掏出一把赤红色的弹珠，对着蜂群弹射过去，砰然一声，美人蜂化为一团团火焰落下。那为首的蜂王直扑司空弑天，他抖披风将其困在里面，任凭它在里面东突西冲，嗡嗡作响。最终碾碎在披风里。群龙无首的蜂群，这才慢慢散开，向墓室深处四散飞去......这边，司空瘦龙已倒在地上，身上脸上爬满美人蜂，他已没有力气再发功，也没力气用手去抓那些蜂只是嘴里叫着，“小天儿，小天儿......”司空弑天也听见了，过去低头看看被美人蜂蜇得不成人形的司空瘦龙，问道，“师祖？” “小天儿，我要死了，我不甘心，石龙破壁的口诀，我告诉你，你.......过来！” 司空瘦龙的话，应该不可信，司空弑天也犹豫了。 司空瘦龙躺在那，咯咯冷笑起来。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别怕，我不会害你。你不信，我现在，就把石龙破壁的口诀，告诉你。” “乾为实，坤为虚。日月盈气，阴阳逆行......清气灌顶，足下江河。上三行风池，下六走血海......” 原来，石龙破壁不是幻术，也不是柔术一类，真的是上乘内功。 他就这样，将这些口诀低声陈述了下来。 半晌，司空瘦龙终于沉默下去...... 司空弑天才小心翼翼地走去，用脚尖小心点了点他的手。 就在这一瞬间，山外一阵轰鸣异动，我感觉手里的树根向上收了去。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我身体已经被树根拉出了那洞口，原来，崖顶那棵斜生的大树，因树根断了太多，一时倒了下去。 延伸到岩洞里的树根，一并抽出去，随着那落下去的大树跌入夜色里的深渊。噼啪之声响过，碎石横飞，我冲出洞口，也不敢松手，只能随着这棵树，与那些碎石飞屑，一同坠入虚空。 ...... 那一晚，小桃源圣树崖上的圣树，倒了。 姗姗来迟的恶鬼婆婆，在墓室中的岩洞里，发现了司空瘦龙的尸体，还有满地美人蜂的尸体。自然，还有司空弑天。 而我，随着那棵倒下的圣树，落在了血莲谷内。 我挣扎出水，骑在那粗壮的树干上，看着满眼血红的水，和水面上漂浮的莲花。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棵树的意义。当被惊动的柳媚儿、薛九，派人将圣树拖向岸边，浑身之水的我，还不知所谓。 这一次，司空绝真的发怒了。 司空瘦龙，作为一个已在地上建了陵墓的人，他的死，自然无须任何人担罪责。 但那圣树的坠落，司空绝却十分震怒。他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恶鬼婆婆声称捣药后，喝了一点酒就睡着了。 听见墓室里有响动，才下去查看，看见司空弑天在岩洞之内。 我骑在圣树上，落在血莲谷，自然脱不了干系，难道我这个哑巴，可以开口辩解，或者招出盗取蜂巢的邢戈吗？ 不能。 这一次，在司空绝问话时，司空弑天与上次一样，将罪责一并承担下来。 “你为何在那岩洞里？” “儿子喝了酒，忽然想去看看。” “想去看看？那圣树的事，是你做的？” “我只是一时好奇砍断树根，没想到会如此。” “哦？”司空绝显然不信，“当时这个夕醉也在，她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与她无关。” 又来这招？以退为进，最后还是我做替罪羊！ 司空绝恐怕还要再踹我一脚了。 ...... 结果，却出乎我的意料： 面对直言不讳，带着有恃无恐姿态的司空弑天，司空绝哈哈大笑道，“那好！破坏圣树，罪过有多大，你是知道的——抽九死一生签！”说完，他快步走回椅子,展衣坐下，立刻有人端上了一个紫玉签筒，里面有十支竹签。耳畔听见司空绝沉声道，“我们桃源的规矩是我定的，纵然是我的儿子，也不能例外......小桃源的三棵圣树，何等神圣？众所周知。你捣毁圣树，性命由天裁决，十支竹签挑选其一，这十支签，只有一支上书‘生’字，另外九支是‘死’字！.......抽中‘死’者，立刻处死；抽中‘生’者，自行跃下九死崖，那便是一条艰险生路......弑天，这要看你的命了！” 九死一生？！这是只有一成生机啊！ 我偷眼看去，那司空弑天冷静而立，似乎看不出什么反应....... “请圣主三思！”宫白衫躬身施礼道，“小圣主是因喝了酒，无心之过，罪不至此.......” 司空绝高声道，“哦，他是因为喝了我的极乐酒，那我是不是难辞其咎？” 宫白衫听了这话脸色大骇，口中连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快步退下。 没人求情了，看来，司空弑天必须走这九死一生之路了...... 司空弑天已经举步到了那紫玉签筒的面前，众人看着他伸出手去......快碰到那竹签时，那手似乎犹豫了一下，迟迟不肯落下，他心里大概很复杂吧？毕竟，死亡，是非常可怕的..... 我的心里，却更是复杂，不停告诉自己希望他抽到死签，这样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除掉这个梅花城的仇人！ 可是，我的心另一个声音，却在隐隐希冀他抽到生签，是至今还难以忘却那个“赤天羽”的影子，还是他刚才对我的维护隐约让我心变软？......不，我不能同情自己的敌人，你忘了他如何欺骗你了？六年啊！他给了我一个如何美丽平静的梦，再狠狠夺走！让他死！我绝不会对敌人仁慈，他死，是为成千上万的梅花城人陪葬！ 死签！死签！ 哼哼，生的机会如此微茫，他这次，死定了！ ...... “弑天，你等等......你！”司空绝忽然指着我说，打断了我的思绪。 “此事你也别置身事外，连着两次都是你在场，既然你主子这么维护你，你来替他抽签！” .我一时愣住。 “小圣主的生死，就交给你了......” 我？听了这句话，我登时愣在当场！可圣主的命令有了，我自然不能违背，我缓缓走过去，感觉身边的人都在看着我，尤其是司空弑天！毕竟，他的生死，此刻就捏在我的手里！ 让我抽签？如果抽中死签，那司空弑天便是死期到了，可是那样，我也就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罪人。司空弑天在小桃源是什么地位？他是司空绝的儿子，若由我手中抽出的签来决定他的死，那今后，小桃源我将无以立足，甚至被杀，那何谈寻找千里姐姐的下落？......何况，司空弑天还不能死，他还是我可以倚靠的一棵大树，我好容易得到他的信任，让他觉得我有用，只要有他在，自然会对我大有好处......只是，我如何能抽到那支生签？我不是神仙，也不可能有分毫不差的运气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九死崖下 心里犹豫不定，我缓缓伸出手去，同时抬眼飞快扫视四周，所有的人都很紧张，却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司空绝！ 他坐在那，泰然自若地敲动着手指，这种表现，不是城府太深，而是真的事不关己......司空绝的悠然，让我心中豁然： 紧张，是因为难卜生死；而悠然，是因为不担心结果。 那就是说，司空绝根本不担心抽出的那支签......他不关心司空弑天的死活？不可能！那他不担心我会抽到死签吗？他是太相信我这个人了？还是......太相信这签筒里的生死签了？ 从司空绝对司空弑天的态度，我坚信：虎毒不食子。他断然不会为了任何理由，而杀了自己的儿子，那只有一个可能——没有死签。 出于谨慎，我随手拈起一枝竹签又放下，同时观察四周，敏锐发现，所有的人都随着我的举动而情绪波动，司空绝却是稳如泰山，那没错了！ “快抽签，不要犹豫了！” 在司空绝出口催我的瞬间，我毫不犹豫飞快抽出一支竹签，举道脸前给司空绝看，那上面写的是“生”！ 司空绝呵呵一笑，随即道，“看来，这是天意！弑天抽到了生签！” 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但是，需要敏锐的察言观色，还有足够的胆量......我在赌自己刚才的判断，还有那句古话：虎毒不食子............ 虽然没有出错，我的额头才渐渐出现了汗水，有些后怕，如果让我刚才判断是错的，那...... 江湖上很多人都说，我的一生，有太多次，是老天眷顾，其实，我只是比别人更敢赌而已...... 那边，司空绝随即道，“你，将签筒送上来吧！” 我拿起那签筒，一步步走到司空绝的面前，我在揣度他的用意，这签筒里必然都是生签，如果不慎让人知道，那这个桃源圣主也会威信扫地的！ 我曾在一瞬间打算将签筒扔在地上摔碎，那，所有的的签都会大白天下，但是，就在我打算“失手”时，我停住了，因为司空绝在盯着我，我猜得到，如果我松手，他必然会出手打碎签筒及所有的竹签！我那样做，除了暴露了自己外，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何必生这些事端呢？我暗笑自己的无知。安安稳稳将签筒交给司空绝，他目光中的赞许，我看得出来。看来，我已经获得了司空绝的信任，这，对我非常有利。 随即，司空弑天要下九死崖了，能不能活命，还要看他的命！ 九死崖，是小桃源的禁地，神鸟峰南去不足五里，是小桃源除了圣树峰、神鸟峰外的另外一个高峰。那里悬崖百丈，下临深渊，终年云雾缭绕，怪鸟盘旋，素有“九死一生地，阴阳一线天”之说。只要抽过九死一生签的人，若是抽到生签，要跳下此悬崖寻生路，但是大多数人都会尸骨无存......自桃源邢氏作主至今，有记载的，跳下此地的人生还的只有五个：东海赤水家族赤人龙，“神来游侠”梅君远，“千手女神医”冷月婵，“一叶快斩”邢去也，最后一个，就是荒城第二代城主云冲。那自然都是绝世高手，对于常人而言，这无疑就是一条死路。 司空弑天今天便要走上这条路，也许，他会变成这深渊里的一架白骨，或者，成为这百年来逃出生天的第六人！我跟着小桃源一干人等，随着司空绝沿着摇摇晃晃的藤桥，走过深谷，只觉神鸟峰西的瀑布如白练垂落，倏忽一阵云雾，一切都在湿润的鸟鸣声里，陷入虚幻。一时雨丝微小，沾衣欲湿。 云里鸟鸣绿，山中风语青。 当司空弑天立在崖边，我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却在猜想着他此去的下场。他若是就此摔死了，那倒是除去了一个祸患，但是，司空绝如此安排，定然是有他的用意，甚至，司空弑天选择这条路，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在众人的目光中，司空弑天张开双臂，如一只鸟要凌空而去一般，莫红伞忽然冲上去，立在他身后道，“弑天，你......你再求求情吧。” 微风拂过，司空弑天默然无声，他是因为太倔强、太骄傲吗？还是他根本不怕死？......忽然，他轻盈地一跃而下，那样突然，毫无先兆，很多人惊叫出声！ 莫红伞几乎是哭出声来，“弑天！”她长发飞舞，似乎要再跟着扑下去追到崖边。那一刻，我觉得她很可怜。耳边听见司空绝叫我，“你，去将莫主子拉回来！”我缓步上前去拉莫红伞，她却猛地回过头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目眦欲裂！ 她定然非常恨我！否则，不会用这种几乎要吞噬我的目光看我。 “你怕我会跳下去？不！你这个贱人，是你害了她，自从这次从外面回来，你弄出这么多事情来，你应该为他陪葬！你去死！” 我心中一惊----糟了！我万没想到她对我动了杀机，用尽全力将我猛推向悬崖，猝不及防之下，我身体坠下了悬崖！ 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想也没想，我拼命伸出手去抓石壁，可石壁光滑根本抓不住，身形失去控制，向下落去。我不知坠下多远，才勉强扣住了崖壁，十指有鲜血淌下来......指尖全磨破了。 抬头看，崖顶上没有人影，看来不会有人来救我。身边有很多碎石落下，随着石壁滚落，听不见落地的声音，只是在深渊里荡起清越的回声，脚下空空的，我的身体，根本是靠我的手指抓住石壁在支撑，可是，我已经快扣不住了！ 我细细盘算，此处离崖顶，只有不足两丈！ 可是，这两丈，我根本不可能爬上去，因为我此刻，是悬在半空，无处借力。我肩膀紧紧贴住石壁，胸口之下却是悬着----而我贴着的石壁，是向里倾斜的，我非但无处落脚，根本连贴在上面也不可能！ 如此情境，我的轻功也施展不上，必要调息片刻。可同时，我听见身后一阵怪叫，是什么怪鸟！我挣扎在石壁上，可能只是不一会儿功夫，可是，我觉得如此漫长，而这深渊里的怪鸟发现了我，怕是要来啄食我了！果然，身后一阵疾风，那鸟飞过来啄我的手，我慌忙挥手打开它，可不一会儿，它再次飞来，此时，我只有一只手挂在石壁上，觉得手指要断了！ 头顶黑影以闪，忽然手臂巨痛，那鸟啄了我一口，我急忙换手，可是悬着的身体摇荡中更加沉重，手指终于难以支撑，当那鸟再次挥翅膀打了我一下，我抓住的石块脱落，力气也消耗殆尽之际，随着纷纷碎石坠进了深渊的云雾之中...... 坠落之时，我顿时脑海一片空白，风声满耳，血涌脑门，头重脚轻地飞快落下一个无底的深渊.....半晌，也许只是不一刻，在我即将闭上眼睛等死时，忽然腰上一紧，我登时停在半空，左右晃荡一下，差点呕吐出来，下面依然是云雾缭绕的深谷，随我坠落的碎石和残枝落了下去，消失无踪。定神抬头，才发现自己的腰带被人伸手抓住了，同时，我听见一个声音沉声喊道，“你别乱动，快把手给我！” 是司空弑天！ 他此刻竟然用脚勾住了一根依附石壁生长的藤条上，一手用力抓着我的腰带，一手努力向我伸着，那藤条在石壁上摇摆，吱吱作响，似乎随时会断一样，危在旦夕..... 我费力的抬头，出于求生的本能向他伸出手去，但由于我几乎是头向下的，支不起来身子，总是够不到他的手，他不由有些急了，厉声喝道，“夕醉，你快点儿！待会儿藤条断了，咱俩都没命！！” 我几乎拼尽全力向他探过手去，终于他抓住我的手，十指紧扣一把将我拉起来抱住，同时另一只手松开我的腰带，翻身而起一把握住了藤条，我这才算是头朝上了，晕眩让我虚脱，一颗心几乎脱口而出，不由剧烈咳嗽起来。但是，几乎没有喘气的余地，咔嚓咔擦作响的藤条不幸在同一时刻断了，我们俩登时向下落去！ 我不由惊呼出口，却猛然间看见金光暴闪，丁丁几声脆响，我们停止了下坠，司空弑天抱着我紧紧贴在了崖壁上，一动不敢动。我这才发现，司空弑天的一只手上探出五根金丝，那金丝的一头上是五颗精致的金质桃花钉，此刻紧紧嵌在了石壁上，他就是借助这几根金丝的力道拉扯，才有机会让手重新依附在崖壁上，而我俩得以找到支撑点。 是他的戒指！我早就知道，那戒指上必然有机关，这机关，却在今日救了我一命！ 我却纹丝不敢乱动，因为如果那桃花钉也脱落，就真的死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坠落的面具 那一刻，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亦或者是他的，因为，我们贴得很近，我甚至能感觉他的呼吸......我们立着的地方，是石壁上一处盘结着的树根。这悬崖上有一棵树，如同壁虎一般的树根盘在石壁上，寻找着泥土与水源。我和司空弑天，都是一只脚，用脚尖踩在那只有手腕粗细的树根上。 “夕醉你别慌，给我屏住气，从这向头顶左上不足一丈是个岩洞，我送你过去，你过去后再想办法拉我上去！”他说完这话，没等我反应猛然向上一送，我借力凝神用轻功向左上飞去，当看见那洞口时，我用力将双手扣住洞口下面的石块，拼尽全力爬了上去，跌坐在岩洞里，大口喘着气，脑海一片混沌。 “夕醉，你进去了吗？快上我上去！”下面传来司空弑天的声音，看样子，他支撑不了不久了。我从洞口探出头去，他就战兢兢贴在下面的石壁上；我四望，洞里有很多生长的藤条，看上去很结实，用它们足以将他拉上来，如果我不救他，他必然会跌下去粉身碎骨......因为没有那么多桃花钉可用。也便是这一刻，我的心又浮上一个念头：他是梅花城的仇人，手上沾满鲜血，若此时任由他死了，算不算报仇？我此时坠落悬崖，在小桃源也算个死人了，是不是可以隐匿行踪，靠着自己，慢慢寻找千里姐姐的下落？ 不救他？那一刻，我思绪激荡着。 “夕醉！我要撑不住了，你在干什么？！”下面传来他焦急而愤怒的喊声 我听了恍然一惊，毕竟，他刚才救了我，义父说过，恩是恩，仇是仇，我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一条藤条向他垂下，我紧紧拉住了这头，同时，将自己的腰紧紧绑在洞中另一条藤条上，以防万一拉不动他，自己也被拉下去....... 司空弑天抓住了藤条，蹑足向上奔来，他的轻功很好，大概须臾之间便能上来，可恰巧一阵风过，藤条摇荡一下，司空弑天停了停，扭过脸躲风，那面具碰在了石壁上无意间被挂落了......面具无声坠入深谷迷雾之间，他再抬头，我看见了他的脸，本来并不意外，但是，一股莫名愤怒，还是升上心头，那真是赤天羽！ 虽然心里早就想到，但真的看到，还是会心痛，被欺骗的怒火和积压在心头的仇恨被激发，我的手不由一松，真想趁他不注意松手，这样，他必然会猝不及防摔下去！ 司空弑天身子一沉，不由喝道，“夕醉，你找死吗？！抓牢一点儿！”他的目光漆黑如魔鬼，全然不是我记忆中的眼神，但是我知道，如果此时他死了，我只是解了一时之气，但是日后，很多事我都会遇上困难，这无异于自绝后路。于是我重新抓紧了那根绿藤用力拉住，司空弑天似乎也对我有所怀疑，几乎在我拉紧的同时，急速飞身进了岩洞，立稳第一件事，便狠狠给我一个耳光，打得我两耳轰鸣，眼冒金星。 “你要害我，嗯？！”他捏住我的下巴，死死盯着我，我无声抹去嘴角的鲜血，慢慢摇摇头，他随即冷森森地笑了，那笑容如此陌生，这是司空弑天的笑，却展现在赤天羽的脸上，看着如此怪异....... “你刚才，好像惊叫出声了，你不是哑巴吗？” 果然，他怀疑我了。 正在我惊慌之时，忽然看见一个阴影无声出现在洞口，怪鸟！ 当司空弑天也感觉到的时候，那怪鸟已经到了他的背后，赤红羽毛，利爪尖嘴，还有金亮的眼睛赫然在目，张开锋利鸟嘴啄了下去，司空弑天几乎想也没想，闪身躲开，同时挥掌打去，正中那怪鸟的当胸，只听“嘭”一声，那怪鸟一声嘶叫，仰面掉出了岩洞，坠下山崖！ 司空弑天的内功，原来如此深厚。 还未喘过气来，又一声怪叫，洞口又冲进了一只怪鸟，这只比刚才那只还要大一些，羽毛更加艳丽，尖叫着扑向司空弑天，司空弑天急忙又挥袖打去，但那鸟扑打翅膀闪开，尖叫一声盘旋而下，直向我这边俯冲而来！ 这岩洞本就狭小，无处躲避，我见怪鸟凶悍，动作迅捷，急忙先闪开，那鸟啄在石壁上，竟然碎石纷纷，加上它扑腾不止，洞里粉屑乱飞。 刚站定，那鸟又冲了过来，眼看躲不开，我忙挥掌劈去，我猛听见“啪”一声，羽毛乱飘，血花四溅，血溅我一脸，那鸟仰头哀鸣，我瞟见司空弑天立在岩洞另一边，是他出的手，我的掌也推出去了，打在那鸟的身上，那鸟本已经重伤，这一击之下，仰面栽倒在地上，翅膀折断！ 我这才看清，它的后背，深深嵌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块，血流如注，那必然是司空弑天打的，因为他内力深厚，几乎瞬间击碎了那鸟的骨头！ 我望着那鸟的羽毛纷纷落下，眼中竟然显出哀怨与不甘，我顺着它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这洞里很多绿藤纠结之下，有一个柔软的鸟巢，那里面，是三只晶莹碧透的粉红色鸟蛋...... 原来，这是怪鸟的巢穴，它们以为我们这两个入侵者，要伤害它们未出世的幼雏...... 那鸟已经奄奄一息，还在兀自挣扎想起来，我心中顿时升起很多不忍，却见司空弑天走过去，一脚将那将死的鸟踢下了岩洞！我快走几步到洞口，几乎要出口阻止，但是还是眼睁睁看着那鸟的尸身飞落而下。 随后，司空弑天也发现了那鸟巢里的鸟蛋，立刻忘形笑道，“终于让我们拿到了，运气！可巧这个魍屠鸟的巢穴有鸟蛋！” 我站着不动，心中暗想：这怪鸟原来叫魍屠？那这对魍屠鸟已经死了，这蛋里，是它们的后代啊...... “一对魍屠鸟十年才能产一次蛋，一次也只有三只，本来十分珍贵的......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药引子也有了......” 药引子？什么药引子？我根本就是迷糊了，难道，他是故意跳下这悬崖的，为了找这魍屠蛋？我随即，又想到了邢戈去那岩洞里，找没美人蜂的蜂巢。 “这下，‘枉生夺魂’的解药就有了，以后富甲天下，自然不在话下！”司空弑天仰天狂笑。 枉生夺魂？富甲天下？难道和荒城的宝藏有关？难道千里姐姐...... “夕醉，你这次立了大功，本来，我没有把握抽中生签，不过你帮我抽到了，你真是能干啊......要知道，不用这个办法，是没办法接近禁地的......” 明白了！他几次三番袒护我，并非为了我好，而是要接近这九死崖。如此说来，沈一舟的死，他是故意杀的，这九死崖，也是他故意要跳的，那晚的事，是他有意安排......无论沈一舟、邢戈，不过都是可怜的棋子。他当我也是棋子，可是，他低估了我，我可并不是忠于他的心腹，我是来找他报仇的敌人.......而且，他还低估一个人，那就是------司空绝！也许，司空弑天要做的任何事，都没有瞒过司空绝的眼睛，他想富甲天下？恐怕也只是为他那圣主父亲做马前卒罢了，以司空绝的头脑，不会猜不到他的小心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远处一阵鸟鸣，乌压压地飞来不下数十只的魍屠鸟，翅膀带风，犹如一片连天红云！ 怪了！魍屠鸟素以绝情无心、互不干涉闻名，本是不会为同伴报仇的，这是怎么回事？！ 司空弑天喃喃自语，大惊失色，我却泰然自若，暗自冷笑不已。 这个岩洞，瞬间变成那些魍屠鸟的进攻之地，铺天盖地地向这边扑过来，这下，纵然司空弑天本领再大，也不可能将这些魍屠鸟全部杀死！虽然看热闹，但我不由也有些害怕，不住向后退去，司空弑天还是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向我命令道，“向后退！”可是，我已经向后了，却无路可退，因为我已经紧紧贴在了岩壁上！ 司空弑天向后退了几步，忽然抬起双臂，运力到双掌，猛地飞起身来，用尽全力击打在岩洞石壁，登时碎石纷纷落了下，我甚至感觉整个岩洞都在颤抖，司空弑天随即从地上捡起那碎石，挥手向外打去，顿时，岩洞外一片鸟鸣与羽毛纷飞的惨状！ 这许多的碎石击过去，魍屠被打伤几只，阵型大乱，各自飞散躲避，但怪叫不止，仍然不肯退去，似乎准备再攻过来，形势仍然危急！我无意侧目，看见岩洞的一角绿藤掩映下，竟然有一个狭小的侧洞，是否可以暂时躲避？来不及细想，我已经闪身过去，伸手拉住了司空弑天，他硬拼下去不行，我必须救他，就为刚才那句：向后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凶禽魍屠 悬天星夜 我拉着他冲到了那个侧洞，他会意地随我蜷起身子缩进了那个狭小而侧洞里。那里面比洞口还要大一些，正好容纳我们俩藏身，我俩挨近身体蜷缩在里面，绿藤盖住了洞口，不一刻就有魍屠鸟飞进来，扑腾翅膀鸣叫，但是似乎没有发现我们，还是不甘心地守在那里，尖声鸣叫和扑腾翅膀的声音震动着这个狭小的岩洞。 黑暗中，我们一动不动地贴在一起，默不作声，外面，是成群的魍屠鸟。因为拥挤，几乎呼吸都很困难，但我们谁也没有动...... 如果面前是当初的赤天羽，我会不会觉得温暖，幸福，安静，如同那个雨后的黄昏，老梅树下的微醺？可是，我面对的是今日的司空弑天，我们之间，除了利用，恐怕，没有其他...... 我半跪在地，觉得膝盖有些疼痛，似乎有什么咯着，伸手一摸，是个圆乎乎的硬物，好像是石头，我伸手将它拿开，无意摸到上面的窟窿，旁边还有一个，头脑嗡地一声，我想到这是什么了，会不会，是人的头骨！ 我急忙向后退身子，后背似乎也抵住类似的硬物.......这里，不会是魍屠鸟储存“食物”的地方吧？桃辛的记载里有一段，“小桃源处死人的方式，就是捆绑起来天　葬”，这天　葬，该不是......喂魍屠鸟吧？我们俩，此刻难道是呆在白骨堆里？！ 想到这，我浑身不自在，有些脊背发凉。忽然，我感到司空弑天伸手抓住我的手，轻轻握了握，他似乎是察觉我的惊恐而在安慰，这一刻，我甚至产生他还是赤天羽的错觉，但是，他马上放开了我的手，头探到我的耳边，压到极低的声音道，“放心，魍屠鸟目力很差，因此昼出夜伏，深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如同瞎子，而且绝不会宿在别的魍屠鸟洞里，只要我们忍到天黑，它们就自然散去了......” 我点点头，他不由轻笑一声，“怎么，怕了？”我将头别开，不再理他，但是因为狭窄，我们始终都是挤在一起的，他也没有说话，我们只是静静地等待天黑...... 洞里的魍屠终于慢慢安静下来，过了很久，夜幕终于降临了。 果然如司空弑天所说，那些魍屠鸟虽然不甘心，却只能各自飞走了，渐渐听不见鸟鸣和扑打翅膀的声音，我们才深深吐了一口气，司空弑天对我说道，“你先出去吧。” 我知道他是让我探路，我站起身子，伸展一下酸麻的四肢，跃出那个洞口。发现岩洞里，已经是一片寂静，只有外面的廖默星空，和飘渺不定的山中迷雾烟云...... 仿佛，这里不是人间，而是仙境。 我正在茫然四顾，忽然觉得司空弑天的手，在后面卡住我的脖子，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原来他刚才没顾上，以他的聪明，自然对我坠崖时那一声惊叫产生了怀疑。 我没做声，觉得脖子上的手捏得更紧，“你还打算，继续跟我装哑巴吗？别装了。” 我继续沉默，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此刻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有相互合作，才能脱险......天亮之前如果不能离开，魍屠又会来围攻，难道躲一辈子吗？！”他的眼睛在夜色里，像晶亮的宝石。 说完这话，他放开手，转身去搜寻那鸟巢，却是被惊呆了，因为他发现，那三枚魍屠蛋不见了......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是被别的魍屠鸟带走了？不可能啊！”他自然不知道，那蛋在他惊慌失措地呆望着洞外飞来的魍屠鸟群时，就已经被我飞快地藏在了鸟巢的下面。 我说过，我是敢赌的人，我料定司空弑天，断然不会想到鸟蛋就在鸟巢的下面。 司空弑天回过头来看着我，我茫然摇头，对于唾手可得的东西又失去了，司空弑天几乎疯狂，他拼命去撕扯洞壁上的绿藤，翻看着被他震落的每一块碎石，最终，他走到了那石洞的边缘，俯下身子去看，我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默默抬起手来，只要一下，他便会坠下去无疑，但是他忽然坐下身子，无助地叹息着，那一刻我又心软了，我甚至痛恨自己的懦弱，可是面对落寞而绝望的他，我真的下不去手。 “原来，只是一场空，那魍屠鸟蛋，怕是被别的魍屠鸟带走了，或者，被它们丢下悬崖去了......因为魍屠鸟，是容不下其他同类的后代的......”他喃喃地说着。 功败垂成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心中暗暗冷笑。 “夕醉，我不管你是谁，可我相信你的忠心，因为你会为我殉葬，当我看见你坠下来时，我本不打算救你，但是我不能不去救，一个会为了我甘心陪死的人......” 又是一个误会，如果我告诉他，我是被莫红伞推下来的，他会不会后悔的一掌将我打死？忠心？他是太天真还是太自负呢？ “附近还会有魍屠的巢穴，我们再找！” 我觉得他真的是很执着，他打算在这石壁上寻找洞穴？一个失手，那就掉下去了...... “夕醉，我们将这些藤条拧成绳子，再去别的洞穴看看，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他起身对我说道。 我一直觉得司空弑天很聪明，但此刻的他却天真之极，真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对于财富与名利的追求，会让人愚昧和发狂。 我不动声色地去四处取藤条，司空弑天拧绳子，我们安静地忙碌着。这个洞穴，无论向上还是向下，都是上百丈，是在悬崖峭壁的半腰上，真的是与世隔绝的地方，天浩瀚，地苍茫，离我们都这样遥远，又仿佛我们早已融入其间，变得虚无而渺小，但是此刻，内心却是静谧而安详的。 当我也坐下来开始拧绳子时，夜色已经很浓了，幽蓝夜幕上繁星如棋，忽离忽合的流云荡漾其间，山风阵阵，山林呼应，偶尔还有一两点流萤飞过，一弯新月渐渐西行，微光照着岩洞里的我们。脚下，是无穷无尽的烟雾迷云笼罩的无底深谷..... 星垂云脚，风满空山。 眼睛适应了黑暗，我偷眼观望，司空弑天的侧影在微光下显得挺拔而俊朗，他一刻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藤条，他在想什么？此刻的他，还能记起那不是客栈的点点滴滴吗？ 也许是绝崖岩洞的冷清，让他有了别样的心绪，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夕醉，你知道吗？”他忽然停下来，对我沉声说道，“我一直有一个仇人，他逃了很多年，最终被我囚禁，但我却并不快乐！” 对我说这个干什么？我事不关己地点点头。 “我想杀他，但是又很犹豫，不知杀了他，于我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似乎不理会我的态度。 “我不想看见他，但又觉得他必须活着......”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洞外清朗星河里离合的流云。 他到底在说什么？我心里犯嘀咕，但是还是没停下手里的事情。 “很多时候，我都想杀他，可是最后下不了手，还会听他的一大堆废话，说的我心烦意乱......” 我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不打算拧绳子了，却听见他说出了一句让我心惊的话。 “这个赤天羽，我到底该拿他怎么办呢？”司空弑天低语沉沉，声音不大，我却腾地跳起来！ 他说什么？！他囚禁了赤天羽？这么说，我一直弄错了，司空弑天根本不是赤天羽！ 初次见面的情景恍然在眼前。 ..... “你怎么在树上？” “我？是因为看你们从天而降，以为那些要杀我的人又来了，自然就躲起来了！” “有人要杀你么？为什么？” “不知道！打我记事起就老有人要杀我，不过我不怕，因为我算过命，我能活到八十岁！！嗬嗬..” ..... 世界上，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是我弄错了，还是他耍花样？我看着他的侧脸，微弱的星月之光下，他的神情落寞而深沉，我一时间迷失了，分不清真假是非，思绪也如流萤飞舞在这空旷的天地之间。岩洞静静，我的心情却是沉重的，本来我来小桃源，只是为梅花城寻找云千里，但是此刻，我又牵挂着一个人，赤天羽......只是，赤天羽，到底是真的被囚禁，还是近在眼前的这个人呢？ 这一刻，是大起大落的惊诧，还夹杂着莫名的欣喜。手中的藤条坚韧而柔软，散发淡淡的清香，心里也有一根长藤，缠住了我的心，越缠越紧...... “你怎么了？”司空弑天见我反应很大，抬头冷冷地问我，这时，我发现洞口漫上了一阵云雾，这云雾泛着淡淡的青紫色，透着说不出的怪异，我觉得不对，司空弑天也发觉了，忽地站起来，脸色一变，又软软倒下去，而我也觉得四壁旋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第三卷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桃花瘴 当我醒来之时，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头痛欲裂，胸口发紧，同时，耳边满是哀怨的鸟鸣，似乎是魍屠鸟的叫声，它们到底是怎么了？！ 当意识清醒一些，我猛地想起了司空弑天，急忙伸手去摸，摸到了他的手臂，他一动不动。我感觉此时天已经快亮了，依稀可以辨认他的位置，急忙伸手将他拉起来，他身体软软的，我拉着他将他拖到了岩洞的里面，这里，似乎雾气要淡一些，我惊讶发现，所有的绿藤，昨夜还是柔韧而碧绿的绿藤，已经发黑变脆，我也看见了司空弑天的脸色，他的脸也是发黑的，我急忙探手去试他的鼻息，气若游丝，难道是山中的毒瘴？ 怪不得这禁地被人说的如此可怕，日有魍屠袭击，夜有毒瘴缭绕，可是，外面此起彼伏的尖声呼啸让我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不寻常！ 还有，为何我没事？ 我想起了皇甫皓月为我吸蛇毒时说过的话，他说我体质特殊，蛇毒可以被压制很多天才发作，是不是，我百毒不侵？！我低头望着躺在地上的司空弑天，他已经命悬一线，如果不救他，他必然会死，如果他真的囚禁了赤天羽。那么，他死了，我这辈子再也别想见到赤天羽了...... 想到这里，我低下了头，张口咬住自己的手臂，狠狠咬下去.....直到那鲜血泉涌而出，腥味沾满唇齿，我放开手臂，将伤口放在了他的唇边，让血一滴一滴落进他的嘴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救他，但是，这是我此时唯一能做的。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看见他司空弑天的眼睫微微一动时，一股欣喜悄然升起。随着他睁开眼睛时，我看见了朝阳的光辉，他翕动嘴唇说出几个字；“海，海，云海。” 我回头望去，身后一片光明，一轮朝阳已经冉冉东升，在群山间喷薄而出，万丈光华，将远近的山川镀上一层金色，很多山峰隐约变成了海上的孤岛，我的眼前，真的是一片云的海，瘴气不知何时渐渐消散沉淀，仿佛化作我们脚下起伏的海水，卷积翻涌，朝阳如同海上升起的瑰丽明珠，不断燃烧，将海水沸腾，变成了绯红色，流动的海水变换着颜色，流光溢彩。 这美景让人惊叹忘我，甚至忘记置身何处，那里面隐现的竟然是那些飞翔魍屠鸟，恍如海中的游鱼，在欢快地游弋，不过，那血红的翅膀映出一股惨烈，阵阵哀鸣让我想到这怕是它们最后一次飞翔...... “鸟，在云海里，不就是，鱼吗？”司空弑天忽然喃喃说了一句，他还是很虚弱，但是目中的安详如孩童，甚至让我忘了对他的仇恨，我似乎又是那个在古道上呆呆立着的小女孩，或者，我还是梅花城里无忧无虑的少女....... 何来何去，何人何罪，缘何成就江湖？ 临江仙　-云海 万里青冥沧海落， 波涛漫卷千山， 风云逐浪涌身前。 赤霞燃碧水， 耀耀日高悬。 昨夜梦苏初醒转， 今朝人已心寒。 迷踪难辨海天间？ 游鱼原是鸟， 过客怎行船？ 此刻的壮美云海，让我感慨万千，可是忽然，我看见那些“游鱼”沉入了“水”下，应该说，那些魍屠鸟，都坠入了谷底.....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昨夜那诡异的瘴气所为？ 过了一会儿，司空弑天渐渐坐起身子，端坐在那里静静调息，我则静静立在一旁，看云海慢慢退散无踪。 艳阳下的山峰矗立远近交错，青天如水，流云似纱，凡尘远遁只有天籁相伴，果然是桃源仙境。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司空弑天的脸色才慢慢散去黑气，额头汗珠涔涔，呼吸也渐渐平和，却在此刻，我听见了一声微弱的鸟啼，近乎虚无，接着是许久的宁静，我几乎怀疑是听错了，可是不久又是一声！ 魍屠鸟不是全中毒坠崖了吗？我战兢兢地顺着那声音望去，竟然是那个鸟巢下发出的.....是不是雏鸟发出的？难道幼鸟孵化了？我一念未终，再看司空弑天，他已经侧过脸来，虽然无神却锐利地看着我，张开干裂发白的嘴唇说道，“你敢和我耍花招？”恶狠狠地似乎想站起来，但忽然身子一沉又坐下，此刻他可是不敢乱动的，余毒未清，乱动可是会伤及五脏，到时候不死也会武功全废！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觉得自己不再被命运摆布，掌握了别人的生杀大权。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如果三个魍屠雏鸟全孵化出来，那蛋就没用了，到时候就解不了毒，难以取出宝藏了.....”他似乎在和我商量，眼睛看着我，语气缓和很多，也许他发现此时他处于弱势了。 “这九死崖的魍屠鸟，大概都中了昨夜的瘴气死去了，这三只蛋是埋在鸟巢下才幸免于难，如果你毁了它们，魍屠岂不是灭绝了？”我开口和他说了这些日子里的第一句话。说完走过去拿开了鸟巢。 果然，一只魍屠蛋已经孵化，一只尚未睁开眼睛的雏鸟，在兀自挣扎着淡红的身体，大概有一只鸽子大小，毛茸茸的粉红绒毛，朦胧的幽蓝眼皮下，眼珠不停转动，显得柔弱而无助，张着小嘴嘶哑地叫着，一声接一声，我用手将它捧在手心，柔软、微微透着凉意，一股温情涌上心头，我不由自主地微笑，轻轻对着那雏鸟哈了一口暖气，那雏鸟身子动了一下，细细叫了一声，但是比刚才响亮了很多。 司空弑天在那边哼了一声道，“哼，刚才我醒来见你用血救我，我还挺感动，原来我在你那儿，和一只鸟没有大多区别.......”顿了一下忽然道，“你的声音......你是鱼玄裳？！” 我回头看着他，冷笑着说，“你耳朵很好用。” 司空弑天抬眼看我，惊讶地道，“你何时混进来的？你不是应该在梅花城吗？” 我捧着那鸟，一边哈着气，一边盯着虚弱的他道，“这个，一时说不清楚，你既然知道是我，也该知道我如何心狠手辣......我的尚鱼剑下亡魂无数，从不留情！你最好马上告诉我，云千里在哪里？赤天羽，又在哪里？！” 我此刻像是刑讯逼供了，因为他中毒，倒是帮了我，此刻，他却是落在我的手心里了...... 司空弑天不由冷声道，“你要趁人之危？”说完手臂猛一抬，我急忙极快地伸手封住他的穴道，他身上有很多暗器机关，如果出手我自然防不胜防，还是别冒险的好。 他顿时无力地垂下手臂，懊恼地苦笑道，“你还真聪明，看来我是栽在你的手里了......不过，你跟赤天羽什么关系，你找他干什么？” 我冷着脸道，“这个你无须多问，只需回答我便是！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司空弑天冷笑道，“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还会让我活着吗？” 我看着他恨声道，“你是梅花城的大仇人，落在我的手里还打算活着？我是说，你若不回答我的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你看着我的脸，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够狠！不过我提醒你，我在运功清毒，你这样封着我的穴道，我清不了余毒，待会儿可是死了......”说完吃力地咳嗽一声。 我心道也是，此刻他如此虚弱，就是解开穴道也不会怎样，于是，我想了想，放下那魍屠幼鸟，伸手到他的衣摆，他立即问道，“你干什么？”我伸手一扯，撕下一条布料，一边绑他的双手一边道，“我可是怕你的暗器，还是小心一点好！” 他苦笑一声，看着那魍屠雏鸟道，“我是看出来了，我成了你的阶下囚！可是我提醒你，魍屠幼鸟也是喝血吃肉的，不喂它用不了三天就死了......” 我冷笑着用力在他手腕上打了个死结，同时道，“你不就是现成的吗？！” 说完，我伸手拂开他的穴道，他听了我的话有些大惊失色，咬着牙叹道，“你真的够狠！” 我也是吓唬他，毕竟，此时是最好的机会，拖久了怕夜长梦多发生变故，还是要早些问出千里姐姐和赤天羽的下落！ 就在我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司空弑天喊道，“怎么还有魍屠鸟！”我一愣，忙极目向外望去，他却趁机飞身而起跃出洞外，我一惊，他要寻死？！ 我忙伸手一抓捞住他的肩膀，却脚下一滑，滑出了洞外，那一刻，我脑海一片空白，暗叫不好，一只手使劲儿扣在石壁上，却只是一瞬间，我们就一起滑下了悬崖！ 我们飞速坠下，但是我们都暗自提气，尽量保持身体平衡，毕竟这是求生本能，落下数十丈，迎面撞上了无数枝枝叶叶，眼前红红绿绿纷飞不已，减缓了下落的冲势，幸亏是山崖半腰落下，没有那么高，我们捡回一条命，落地之时，竟然也沉入了一片黏糊糊的沼泽地......一下子稀泥埋到半腰，泥浆溅了一脸！ 还未回过神来，忽然耳边一声刺耳的尖笑，“怎么还掉下来两个活的？！这下有活食了，哈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崖底怪人 怎么，这九死崖下，还藏着吃人的妖怪不成？！ 抬头四下看，眼前竟然是一片桃花林！时节已经近七月，这桃花是怎么回事？ 再看过去，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上，斜坐着一个蓬头盖面的怪人，穿着满是泥浆草叶、残缺不全，看出不颜色的衣裳，兀自在那尖声怪笑... 四下里远远近近，我看见好几具魍屠的尸身，很多都陷在沼泽里，触目惊心！ 我俩陷在泥沼里一时难以脱身，那怪人却猛地蹿起身来，疾飞而过，一只手抓一个，不费吹灰之力将我俩提出了沼泽，转眼已经来到泥沼边上。 我们立足未稳，那怪人已一把掐住了我们的脖子，将脸猛贴过来，挨个打量我们的脸，我发现这个怪人长发掩映下，是一张丑陋扭曲的脸，见之欲呕，让人不敢直视。真不知道是这谷底的瘴气侵蚀，还是坠下来时受的伤，根本看不出男女，也看不出年纪..... “你们干嘛这副表情？我很丑吗？我很难看吗？”怪人见我们的神色，忽然开厉声喝道，“你们以为我愿意这个样子吗？这个样子是我的错吗？啊？！”怪人语无伦次，神情癫狂，手上力道却是惊人，如果我们再不解释，估计马上脑袋就会被拧下来！ “咳咳咳，不，你不丑！你很漂亮！”司空弑天自作聪明地道，我本来打算阻拦，可是他说的实在太快了。 “你撒谎！你敢骗我！你以为我傻吗？！你这个骗子！骗子，骗子！”那怪人更加用力地摇着司空弑天的脖子，他因为被我绑住双手难以还手，眼看脸色发紫，快要窒息了。 “姐姐，你别这样！掐死我们，可就没人陪你了！”我急忙叫道，九死一生后，这样被掐死就太冤枉了。 “姐姐？姐姐？姐姐？哈哈哈，哈哈哈！你叫我姐姐？哈哈哈！”那怪人似乎发现了非常可笑的事，笑得直不起腰，却是一把推开我们俩，指着我的鼻子放声狂笑。 “这分明是个疯子！你快解开我，我们俩联手杀了她，再想法离开这山谷！”司空弑天喘着气，恨恨地望着那怪人的身影，低声对我道。自从中毒落了下风，他的头脑就越发不灵光。和他联手对付怪人？我不会冒这个险。 “我劝你别做梦！她的武功，我们俩加一起也不是对手，她困在这里这么久都逃不出去，你怎么有这个把握？”我冷冷地说道，“况且，她是敌是友还是未定之数，你我却是仇敌无疑！” “你们在嘀咕什么？！说我坏话？！”怪人的耳朵好灵，忽然看向我们。 “我们说你这里很美，看这桃花林多美啊，你是怎么栽培的啊？”我试探着说道。 “你说桃花啊，”怪人来了精神，“这桃花，叫冥界仙子，我养了十几年昨夜才开花.....这花啊，只在夜里开的哦，毒性可大呢，正好帮我练毒功！.......等我练好了毒功，我就可以，就可以攻进梅花城，杀死云逍遥！”怪人恨声说完，微笑仰头，似乎陷入遐想之中。 杀云逍遥？这怪人是义父的仇人？看来真的是与世隔绝很久了，根本不知道梅花城的变故。 “你不知道，梅花城已经被攻破了，云城主，已经死了吗？”我几乎脱口而出地问道。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云逍遥死了？他怎么可以死了？他只能死在我的手里！不，你不能死，不能死，云逍遥！云逍遥！云逍遥！！”怪人一连声地喊叫，疯狂地挥舞手臂，顿时山谷震荡，沼泽里也泥浆翻涌。我和司空弑天全被吓傻了，急忙退后，怕她会盛怒之下打死我们，可是她却无力地栽倒在地，放声大哭，用手发疯地抓着地上的泥土，直到手指出血。 抬头时，我看见她丑陋的脸上，纵横着血红的泪水......血泪！ 我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名字：赤溟儿！ 难道她是当年那个挑动梅花城内乱，祸乱天下的赤溟儿？那个虽然年少，却已风华绝代、倾倒众生的赤溟儿？！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赤溟儿竟然会困在这小桃源禁地的深谷中，而且已经疯了！ “.......你骗我，你说过，你会帮我的，你帮我什么了？云逍遥死了，云逍遥死了，他死了.......”赤溟儿哭的满脸血泪，衬着那张丑陋恐怖的脸，更加可怕。 她明显已经神志不清，可是这痛哭的表现，不可能完全出于恨吧......我和司空弑天在一旁观察着她的动静，司空弑天见我不理他，竟然自己拼尽全力挣脱了我捆绑他的布条，人虽虚弱，杀气仍在，他星目凛凛，慢慢将手探到了怀中，我想阻止他，但是他一把推开我，口中恨恨道，“你滚开！”一抬手，已经拈出了三只桃花型的暗器！ 这暗器我见过，在梅花城，看来当初救我的就是他！在我一怔之间，那桃花暗器已经出手，破空直奔那赤溟儿的后脑，眼看击中，却被她反手一把握住，冷笑一声道，“桃花流星！班门弄斧！” 猛一甩手将那暗器丢向司空弑天，司空弑天看暗器极速而来，一闪身躲开，但是身形未稳，赤溟儿已经风一样卷了过来，哈哈大笑着掐住了司空弑天的肩胛，我顿时听见一阵轻微的脆响，司空弑天闷哼一声，半边身子软了下去，顷刻之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滚落！ 我暗笑他的轻敌，却也不能置他的生死于不顾，急忙道，“姐姐，你别生气，他在和你闹着玩呢！”赤溟儿看向我，目光茫然地道，“闹着玩？.....你在我和闹着玩？”他后一句是在问司空弑天，可惜，司空弑天疼的已经不能回答。 这赤溟儿虽然疯了，但武功和灵性深不可测，又是吃软不吃硬的，司空弑天想偷袭，实在是下下之策！ “你这丫头，倒是蛮识相的！.....想不想做我的徒弟？” 这一问，倒是很突然，我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愿意？！那我先杀了你的这个小情人，再把你们全吃了！”赤溟儿又变得异常狰狞了，几乎暴怒地吼道。 “别，别拿我威胁她，我不是她情人，我们可是都恨不得对方死......”司空弑天哆嗦着低声说道，他的性格还是那样骄傲，可此刻不是负气的时候，赤溟儿异常危险，只要她杀了一个，杀心必然激起，到时我也活不了！ “愿意，当然愿意！”我急忙答道。 “哈哈，那好，叫我师叔！”赤溟儿手舞足蹈地说。 “啊？”我又迷糊了，“叫师叔？” “叫不叫？”我又听见司空弑天的闷哼，赤溟儿的喜怒无常真的登峰造极！ “啊，师叔！” “你呢？你做不做我徒弟？”她在问司空弑天。 “我......” “他当然是愿意的！”看来，我不替他回答，等下他不死也会变废人！ “那好，”赤溟儿看着司空弑天道，“你以后就是我的大徒弟，你，”她指着我，“就是我的小徒弟！好徒儿，快，叫人！” 我闻言听话地对司空弑天叫道，“见过师兄！” “哎，不对，该叫，师，叔！”赤溟儿一字一板地纠正我，神情倒显得无比庄重。 我彻底迷糊了，怎么全是师叔？与这个神志不清的赤溟儿相处，岂不是时时命悬一线？ 还有，师叔这个称呼，是不是对赤溟儿有特殊的意义？ 正在此时，司空弑天慢慢跪下身子，嘴角渗出了黑色的血丝，一定是体内的毒又发作了。我急忙道，“师，师叔，你快救他，你的大徒弟要死了！” 赤溟儿伸手拿住司空弑天的手腕，非常娴熟地给他把脉，随即道，“这是中了冥界仙子的毒，不打紧，我给他解毒！”说完让司空弑天盘膝坐下，自己坐在他的身后，闭目凝神，提起双掌抵在他的背心，暗自运功，不一刻，司空弑天的脸色现出了红润，身子微微颤抖一阵，张口吐出一口黑血，这才睁开眼睛，那眼睛倒是有了几分神采。 “这冥界仙子果然厉害，等我将它化入我的内功再攻出去，香气混合在这云雾瘴气之内，可以毒死方圆十里之内的全部活物！”赤溟儿欣欣然地道，随即却是奇怪地问我，“你不是和他一起吗？怎么你没有中毒？！”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说实话，我根本也不知道为何我会抵消那瘴气中的毒。 “刚才我就看出了，你的武功和内功修为，根本没有他高，他中毒很深，你却如此精神，怎么回事？你告诉我！不要撒谎，都则我吃了你！”赤溟儿到底疯没疯？她的思绪竟然如此有条理！ “我，”我真的不知如何作答，司空弑天却忽然开口了，“师叔，我有些饿了。有没有东西可以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痴念 桃花破 关键时刻，他终于认清利害，给我解了围。 “你饿了？”赤溟儿又被弄迷糊了，笑着道，“没关系，有吃的。”说完兴奋地跑到一旁，从泥沼里拉出一具魍屠的尸首，探手到那腹部，一把抓了进去，登时血流如注，内脏暴出。 我眼睁睁看着她拿着那一把血淋淋的内脏，跑了过来，司空弑天低声对我道，“你不会看着她喂我吃这个吧。”却在此刻，那赤溟儿已经来到了近前，抵到司空弑天脸前道，“来，师叔，吃这个！” 看来，我们三个人，在这里都只有一个称呼，那就是“师叔”。 司空弑天盯着那还在滴血的一团恶心呼呼的东西，闭着嘴唇看看我，喉咙动了动，这分明是要吐。 “怎么，你要你师叔喂你？....好，师叔，你过来！” 她在叫我？我急忙道，“师叔，这些魍屠鸟都中了冥界仙子的毒，吃了还是会中毒的！” 赤溟儿不以为然地道，“无妨！我会解毒！”这一句，倒真的是疯子的逻辑。 “我，我不吃这个！”司空弑天虚弱地道，“我想吃点别的。” 我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但是赤溟儿这回没有发怒，而是笑嘻嘻地道，“好啊！告诉你们，我这还有一个活食！你扶着他，跟我来！”我急忙走过去，扶起司空弑天，赤溟儿蹦跳着走在前面，我们转过一片荒草悠长，杂树丛生的草坡，眼前是一条小溪，逶迤蜿蜒，似乎是流到谷外的，淙淙泠泠，清晰见底。 顺着小溪向上，终于，在一片绿意中，看见一个天然的石洞。 进了石洞，因为昏暗，我定睛看了半天，才看清这洞内的摆设。 一些杂草堆积的地方，该是睡觉的地方，触目惊心的是那堆白骨，分不清是人的，还是鸟兽的，看来，这赤溟儿困在此地很久了，而且一直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那堆乱草里，隐隐露出一只赤　裸的脚，赤溟儿上前扒拉那堆草，竟然现出一个半　裸的人来，长发披散，身形窈窕，这分明是个女子，看她微微喘息着，应该还是活人..... “师叔！你吃不吃这个？两天前弄的，我还没来得及吃呢！”赤溟儿看着司空弑天，司空弑天皱着眉不开腔。 “别，别吃我，别......”那女子微弱的求饶声传了过来，我登时听出了是谁的声音，“若漪！” 我放开司空弑天，几步扑上去，一把抱住她，抚开脸上的乱发，真的是若漪！ “若漪！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惊又喜地抱住了若漪，她的身体抖得厉害，似乎是受到很大的惊吓和折磨，半天才说道，“小姐，是你吗？” 我脱下外衣给她裹上半　裸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说，“若漪，你看着我，是我，你别怕，是我！”若漪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眼中水光一动，热泪流了下来，“小姐，没想到，我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到你。” 司空弑天在洞口冷冷地道，“若漪？她不是桃癸吗？如今的桃花仙，难道都是你们梅花城的人？”我没心思回答他，但是赤溟儿却嘿嘿地笑了起来，声音怪怪地道，“梅花城？梅花城？你们......是梅花城来的？！”我心头一凉，回头看见赤溟儿的脸变得异常狰狞而凶狠，“梅花城来的，就得死！！”说完，她猛张开两手，我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向我扑过来，不好，她又要发疯！ 我抱着若漪忙向一旁闪过去，强悍的内力将那堆杂草打得四下乱飞，纷纷扬扬，我看司空弑天，静立在那边冷眼旁观，意识到他大概是存心刺激赤溟儿的。毕竟，若漪出现，我们是同一立场，他会感到势单力孤，想借赤溟儿的手除掉我们！ “等等！溟儿！你看着我，我是师叔！！”我大声喊道，赤溟儿愣了，停下手呆呆看着我。 “溟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师叔，云逍遥啊。”我尽量模仿着义父的语气，其实我刚才，隐约猜到赤溟儿一直念念不忘的“师叔”，大概就是让她爱恨入骨，又心痛入髓的人。而这个人，极可能就是义父，梅花城主云逍遥。其实，我本没有把握，但是此刻千钧一发，我必须试一试，谢天谢地，我又赌赢了！ “师叔，师叔.....”赤溟儿竟然现出了少女的纯真和娇柔，“师叔，溟儿好想你，好想你......”她猛地奔过来，扑通跪倒我面前，一把抱住我放声大哭，“师叔，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不见我，我不是小孩子，我不是小孩子，我要你爱我，宠我，师叔！” 我战兢兢地抱住赤溟儿的头，抚摸她的乱发。原来如此，也许这就是当年梅花城滔天大祸的真相，只是因为由爱生恨！怀中的赤溟儿不似刚才那样凶残和诡异，变得如此脆弱和无助，我不由有些怜悯她，轻声道，“溟儿，你别难过，我从来,从来没有怪过你。” 正在此刻，我听见一边的若漪虚弱而急切的声音， “小姐，司空弑天不见了.....” 我抬头看去，果然，司空弑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想逃走？他此时还很虚弱，在山谷中乱闯，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急忙低头对赤溟儿道，“溟儿，你大徒弟呢？”赤溟儿回头看去，忽然哈哈大笑道，“大徒弟，你跑去哪里了？给我回来！”纵身如一只大鸟跃出洞去，我这才扶着若漪坐下，她急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摇头道，“一言难尽！若漪，倒是你，为何落在这怪人手里？” 若漪叹道，“你被恶鬼婆婆带走，我便被抓了出来，捆绑着扔下悬崖，我当时被石壁撞晕了，后来就不记得了......不过我觉得那个圣主，似乎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我不由一惊，“你是说，那个司空绝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俩是假的桃花仙？” 我脑海闪过司空绝泰然自若的悠闲举止，难道，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脑子一时纷乱，这司徒绝真的是厉害的人物！ 那这次司空弑天下九死崖、被魍屠鸟袭击，以及恰在此时盛开的冥界仙子，难道都是司空绝计划中的一部分？ “还有，小姐，你交给我的那本书，也被搜出去了！”若漪一句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急如焚，但若漪下一句话，却让我大吃一惊，“可是那书页全是白纸！” 怎么可能？！那本《梅花玄机》自从四哥给我，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我！那时虽然没有细看，却绝不是无字书！ ...... 难道，书被人掉包了？可是那书一直在我身上，睡觉洗沐浴不曾离开我左右......心下大乱，我不由抬眼看若漪，她顿时急了，“小姐，你怀疑我吗？！” 我摇摇头，随即叹气道，“若漪，我怎么会怀疑你？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那书，确实离开过我，在梅花城的那个雨夜，我变身桃辛的那个雨夜的情景出现在我的眼前：在那废墟旁换衣时，《梅花玄机》和我的衣裳同时被放在一旁的断壁上.....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机会，那便是，鹿青崖....... 鹿青崖，你终究还是在算计我，那我便知道究竟是谁刺了四哥那一刀！你好狠的心，好深的心计！怪不得，我们到了小桃源，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与我们碰面，根本就没有来和我们碰面的人。他是要我们自寻生路，还是已背弃盟约？ 我顿时浑身发抖，正在此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刺耳的哭声，“我的冥界仙子！我的冥界仙子！”我急忙扶着若漪出洞，此刻谷中却是起风了，无边草木摇摆，幽深做声。喊声是从刚才过来的方向来的，是不是赤溟儿培植的桃花出了事？这正好，这害人的毒桃花，还是没有的好！ 我转头对若漪道，“你回洞等我，别乱动！”说完，我蹑足向声音来处奔去。 果然不出所料，那一大片桃花林，此刻，所有的桃花都随着那风不停飞落，离开枝头便化为飞灰，寸寸落地，那绚丽花朵如霞光流动，转瞬如大梦消散般化为无形，这冥界仙子原来是短命的花，只开一夜而已！赤溟儿定然是被人骗了，苦苦在此地侍奉了十几年的光阴...... 鹧鸪天--桃花破 红断香消一梦伤，难行旧日小回廊。深山空对桃花落，幽恨绵绵日月长。 星坠尽，碎残阳，谁堪爱恨泪千行？江湖风雨苍茫路，可叹佳人鬓满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双面天羽 眼看花飞成灰，我忽然为赤溟儿哀伤：她已经疯癫，我无法得知当年她与义父之间的爱恨纠结，但是，她这十几年的困守，混沌意识里还残存着一个念念不忘的“师叔”，让我感慨万千，想起了义父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可以选择，他会选择不做城主，带着心上的小雪浪迹天涯。我还记得他说当年是一个潇洒的情侠，只身入千军万马只为了救回自己心头所爱之人...... 可是，自从相遇，我眼中的义父都是憔悴而寂寞的，犹如一株傲世而立的瘦梅，威严无比，却孤单无诉。心爱的人先自己死去，在这世上也许是最大的悲哀吧。 情爱与仇恨一样，让人刻骨铭心，缠绕终生。 “没了，什么都没了，老天，你为何如此待我？！” 赤溟儿猛地提起掌来，对着自己的天灵盖打去！ 她要自杀吗？我急忙冲上去，一把抱住她。 那一刻，我忘记了她的丑陋，她的罪过，她茹毛饮血的恐怖，她嗜杀成性的疯狂，我紧紧抱住她，大声道，“不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赤溟儿浑身发抖，孩子一般呓语着，“你不要骗我，不要离开我，别离开我，别离开我！”我几乎被她说得崩溃，似乎抱着她，自己也觉得安全一般，此时此刻，那竟然是一种奇特的相依为命！ 却在此时，我听见另一个声音，那是从不远处一个山洞里传出来的。 “赤天羽，你还笑得出来？如果我真的走投无路，我第一个杀了你！” “我为何不笑？司空弑天，如今的情势你比我清楚，我马上就自由了，而你呢，你已经陷入绝境了！” 是赤天羽的声音!他被囚禁在这里？！ 这太让我意外了，我放开赤溟儿对她说道，“起风了，你回去等我。” “你去哪里？”赤溟儿拉住了我，她此时竟对我如此依赖。 “我去找你的大徒弟啊，你回去等我，别欺负若漪哦，你们好好玩。”我几乎哄孩子一样，却在此时，乌云滚滚，云雾遮蔽，谷中变得很阴暗，看来要下雨了。 我哄好了赤溟儿，快步走向那声音传来的山洞。 洞口光滑，我看见那小溪正是从这里流出的，里面回荡水声，看来，这山洞里有水源。奇怪，赤天羽被囚禁此地何以为生？难道，上面有暗道通到这里？那就好了，也许，可以借此脱身呢。 “赤天羽，你很得意是不是，我讨厌你的脸，为何与我一样？！世上有了我，何必还有你？所以，你必须死！你知道一直以来，是谁要杀你吗？要不要我告诉你？”司空弑天的声音，乖戾而阴险，“想不想听？哈哈哈！” 我缓步进洞，这竟然是一个溶洞，里面满是光滑的钟乳石，光亮可鉴，洞内却比外面还亮一些。 “你不要讲，我不想知道！”赤天羽真的在里面，不过他的声音变得很焦虑。 “不想听？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啊？”司空弑天在冷笑。 我尽量不发出声音，绕过一座座钟乳，这个鬼斧神工的溶洞，地形复杂，当我深入，竟然发现里面很多天然形成的晶石簇，四周映出很多自己的影子，一时，我进入一个虚实难辨的幻境！ 声音就在前面，当我伸头过去看时，浑身的血一下都凉了...... 在一片虚实难辨的幻境里，我看见，司空弑天对着一块巨大的晶石说话： “......我来告诉你，一直要杀你的人，就是你的父母，是生下你，却不想要你的人!”司空弑天对着那晶石映出的影子狂笑着，笑得我毛骨悚然。 “你别说了！”忽然，他又变成了赤天羽的声音，捂着脑袋喊道，“我不相信！” “不想听？哈哈，他们生下你，却一直都想着要杀了你!因为，你来到世上，就是个错误！” “你放我出去！” “你终于发火了？你怎么不讲大道理了？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对话还在持续，我却手脚发软地坐下了身子，感到天昏地暗的悲哀，用手捂住嘴，热泪流了下来。 原来，司空弑天和赤天羽，真的是一个人，他却分裂成两个人，一个阳光率真，一个阴险毒辣。原来，他一直在逃避的，一直追杀的，努力要忘记的，努力要囚禁的，都是他自己。 笑容灿烂，目光澄澈的赤天羽，竟然是个疯子！ 一道闪电划过洞外，紧接着一声惊雷，雨倾泻而下，这个时节，会有这样的暴雨，真的是，老天爷也疯了吗？ 我滑坐在地上，心里一片空白，感到绝望而无力：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这个前途未卜的时刻，我面对的，是两个喜怒无常、武功高强却脆弱而绝望的疯子！ “赤天羽，你去死吧！”暴怒的声音。 “你杀不了我！”泰然自若的声音。 我头痛欲裂，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和外面洪大的雷声混在一起，几乎炸开我的脑袋！ “哈哈！杀不了你？我就是要试试！” 彭！ 是手掌击碎石头的声音，我急忙再看过去，他双掌流着血，面前是一堆碎石..... 但是回头，身后又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我说过，你杀不了我！司空弑天！呵呵呵，我会活到八十岁的！”声音一如当初的清澈悠然。看来，他此时的精神真的快崩溃了，这样下去，他会逼死自己的！ “杀！杀！杀！”他再次挥掌而起，我再也不能等下去了，起身奔出去，一把抱住他，紧紧的。但那一刻，我感觉不到温暖，而是深深的战栗，是他在发抖，而我也哆嗦起来，嘶哑地喊道，“不要再这样了，你想死吗？！” 他血红的眼睛望向我，“你怕我杀他？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的疯狂还在持续，我难以自控地哭着喊道，“你醒醒吧！我也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可是，你醒醒吧！” 是啊，我该叫他什么？此时，我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清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又何尝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此时，我觉得，自己也困在一个梦境里，出不去，醒不过来！我只有紧紧抱着他，仿佛在安抚他，却又像是，在安抚自己。 耳边，只是一声声的惊雷，一切都在虚实之间闪烁，只有拥抱着的这个发抖的人，是惟一的真实。 忽然，他安静了，抬手替我拭去了眼泪，那手上的血留在我的脸上，我抬眼看他，他神情痛苦，目光茫然。 “你哭了？为什么哭？为了梅花城吗？鱼玄裳，我问你，在你心中，是我重要，还是梅花城重要？”赤天羽的声音，他又变成赤天羽了，却提了个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 “如果我在不是客栈等你，你会来吗？”他举着滴血的手，继续追问。 “等一切结束，我会......”我毫无意识地回答。 “结束，什么时候结束？！让我告诉你！江湖上的事永远没有尽头，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乱世纷争无休无止！......所以，你们，没有明天！”又是司空弑天的声音，他暴怒地推开我，指着我的鼻子嚷道。 我感觉自己在面对两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的两个灵魂。 我分不清对他是怎样的情愫，但是我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的心痛。洞外面风雨摇撼天地，而他纵声狂笑，声音震荡着整个溶洞。 我无力后退倚在洞壁上，听着洞外疯狂的雨，看着洞里疯狂的人，所有的思维都在离我远去，也许，他的疯狂在于他看不到希望，而我的头脑却出奇强韧，老天让我承受这一切，连疯狂逃避的余地都没有！ 终于，他累了，无声倒下昏了过去，洞里一下变得很安静，我静静看他，舒出一口气。虽然，此时的情势如此不乐观，可是，赤天羽，我终于找到你了，不是吗？ 我的泪，滑落在微笑的嘴角....... 风雨颠簸的山谷，渐渐水涨了起来，我们所在的溶洞渐渐进水了，水源是从洞壁的石缝渗出来，此时水流更大，流出洞去的小溪变得混浊起来，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会被水淹，回头看，再向里去，洞内的地势是走低的，似乎不能去，这个洞不可久留！ 于是，我伸手拉过他，将他背在了肩上，打算背他离开，可是转念我忽然想到一点，洞里地势越来越低，水流也会向里流，那为何没有积聚起来呢？只有一个解释，那洞里的水是活水，能流到别的地方去...... 我又想到了逃生。爬九死崖吗？我们之中赤溟儿武功最高，但是她疯疯癫癫，一旦半路发疯，我们有可能全跌下来死于非命，况且由于瘴气的毒，石壁上的藤条枯死脆裂，我们根本无法攀爬，这百丈绝崖爬上去危险太大了！ 而且，还有重伤的若漪和状况如此的赤天羽，我如何带他们上去？看来，我得探一条别的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谷底出路 将他放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我便独自向洞内走去，风雨声小了，里面渐渐黑起来，似乎没有那么多钟乳和晶石了，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听着水声向里走，听见水声渐渐大起来，汩汩做声，空旷悠长..... 这个洞是不是逃生的地方？可是，这洞口不难发现，落下来的人也不都是傻子，而且上百年来，也会有很多幸运的人不死而落进山谷，为何至今只有五个人脱身？按说，自四十年前云冲之后，下九死崖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人逃生，这是为什么？ 我越想越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向里走，忽然，我听见水流的声音变得空灵，地势非常低了，水渐渐有我的膝盖深，呼吸越来越困难，前面似乎没路了..... 我不由伸手一摸，一个趔趄摸到了石壁，向下，还是石壁，不由心急，难道是死路吗？！ 我弯下腰伸手到水里，水很凉，因为不知会摸到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终于，我摸到了一个缝隙，水流在那里流过，是出口！我惊喜不已，出口在水里！ 我干脆蹲下身子，探过手臂去，当整个手臂都探进了水里，我摸到了一条狭窄的石缝，出口在水下，而且看高低只能容人趴着爬过，只要在水里屏住呼吸，就能顺着水的方向爬出去。 我没多想，屏住呼吸躬身进了水里，探进狭窄的缝隙，顺着急急的水流向前爬去，可是不一会儿我便后悔自己的疏忽：我没想过这出口的长短，可能是数里或者十几里的距离，如何过得去？ 我急忙两肘用力向后退，当再次从水里出来，觉得自己的肺快炸了！ 正常人闭气时辰定然有限，就算是内力深厚的，在水里闭气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一盏茶的光景，这条通道有多长，最后能通到哪里，都是未定之数，我断然不能冒险的！ 我退回身子，顺原路返回，等我来到赤天羽所在的地方时，水已经快淹到他了，我看看洞外，雨势似乎小了，我背起他来，出了洞口，蹚着水一步步向赤溟儿栖息的山洞而去。 因为那洞在石壁上，距地面有两尺多高，倒是没有进水，等我们进去，刚放下赤天羽就听见若漪喊我，“小姐，你可回来了！”我一抬头，看见赤溟儿拉着若漪坐在那堆乱草上，但是若漪的神色焦虑而惊慌，我问道，“怎么回事？”若漪低声道，“她说话，我听不懂.....” 我很能理解，随即坐下身子，笑着对赤溟儿道，“师叔，你水性好吗？” 赤溟儿立刻笑呵呵地点头道，“我水性当然好啦！” 因为想到赤溟儿是东海赤水家族的后代，赤家久居东海诸岛之上，据说出入沧浪之间如履平地，这个说法虽有可能是江湖以讹传讹，但是水性好是必然的，于是我想到了让赤溟儿探路。 “那，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我随即又问。 “不想！”赤溟儿断然拒绝让我很是意外。 “哦？你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我很奇怪地问。 “外面都是坏人！再说出了这里，也逃不出那个坏蛋的手心啊！”赤溟儿说的大概是司空绝。 “那你想不想你师叔？”我追问一句。 “师叔......想啊，可是，师叔，不想见我......你不是说我师叔死了吗？！”她的声音猛地高了起来，这会儿，她怎么清醒了，还清晰记得我说的话？！ 我急忙又道，“我也是听说的，是不是真的，得去梅花城看看才知道啊。” “小姐，城主他......”若漪似乎觉得我在撒谎，我急忙对她递了一个眼神，她闭嘴了。 赤溟儿却是陷在沉思里，半晌才道，“去梅花城？去梅花城？好倒是好.....可是，我的孩子呢？我还有个孩子呢，我要带着一起去的......” 我不由心焦，早知道赤溟儿是有个孩子的，小谷就是冒充的这个孩子。可是她已经疯了，那孩子的下落根本无从查找，我干脆谎话说到底，“你的孩子，在梅花城等你呢！” 我以为这样会坚定她逃出去的信念，她却忽然激动起来，“不，我不能见我的孩子，看见他，我会想起那个人，他不要我了......为什么他走了？我掐死他！我不要他.......哈哈哈!” 果然又疯了，这可如何是好？！ 为何提到孩子她会受刺激？那孩子是不是早已经死了...... “大徒弟？大徒弟，你这是怎么了？”她又走向了赤天羽，我猛地想起一件事，赤天羽，赤，他也姓赤，如果赤天羽是他的真实姓名，那他会不会......可是，他明明是司空绝的儿子，又叫司空弑天，难道他是司空绝和赤溟儿所生？...... 头脑中电光火石闪过这个念头，我上前一把撕开了赤天羽的左臂衣裳，赫然有很明显的梅花印记，这就是当年赤溟儿刻下的吧...... 不出所料，赤天羽，真的是赤溟儿的儿子！ 但看赤溟儿的情况，我暂时不能告诉她，否则她又会受刺激，而且听她刚才的话，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好感。而赤天羽呢，我同样也要隐瞒，因为他此时比赤溟儿还经不起刺激，刚才在他癫狂时说过的话我犹然在耳，很明显，他的儿时不幸，甚至他人格分裂的症状，都是拜亲生父母所赐！ ...... “酒，我要喝酒.....”赤天羽忽然梦呓似的说，是不是快醒了？可没事他喝什么酒呢？ “我要喝极乐酒.....”极乐酒？我想起一个细节，那晚赤天羽喝过了所谓的极乐酒，失态癫狂，虽然说他并没有丧失意识，却是难以控制行为，莫非，这酒有古怪？ 刚才我就奇怪，他不是一个心智脆弱的人，目前的状况也并非全无生机，纵然是中毒后定力减弱，他也不至于癫狂到这个地步。看来，极乐酒会让人神智昏聩且极度依赖，怪不得他连去梅花城都让专人带着这种酒。这大概也是司空绝控制小桃源众人的手段之一，可他竟然也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这个桃源圣主，究竟是怎样的人？ 当赤天羽睁开眼睛时，异常虚弱，幽幽望着我的眼睛微弱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好眼力，他竟然认出我来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这可从何说起呢？看模样，他忘了从前发生的一切，而且此时，他不是司空弑天，而是赤天羽了。 “赤天羽，你不记得怎么来的这里？”我苦笑一声问，看着眼前刚刚醒来，茫然的人。 “小姐，他是，赤天羽？！”若漪疑惑地问我，估计这一闹连她也糊涂了。 “我怎么来的？我记不太清了，好像被人囚禁了。”赤天羽茫然看着四周，忽然咧嘴笑道，“你干嘛扮成这样？你的样子可够狼狈的，这是什么地方？.....我也这么狼狈？对了，司空弑天呢？” 这话叫我如何回答？半个时辰前还是司空弑天的他，如今问我司空弑天在哪里。我急切想离开这里了，否则每天面对这对母子，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发疯！ “别问这么多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个山谷四面都是悬崖，异常陡峭，攀爬是不可能的。”我对在场的三个人说道。 “老婆，以我的轻功，是没问题的。”赤天羽忽然轻声道，我听他叫我老婆，真是欲哭无泪，欲笑无声，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这个赤天羽，真有他的。 我望着他苦笑道，“你运一下功试试。” 他随即起身盘膝，闭目试了一下，大概发现自己功力大不如前，也不由苦笑摇头道，“看来是不行了。” “就算你可以，还有我们三人呢。我倒是探到了一条出路，不过在水下，我们这里，只有一个水性最好的。” 赤溟儿抢着说，“就是我啊！”赤天羽看了看她，神情茫然地道，“这位前辈是.......” “大徒弟你傻啦？我是你师叔！”赤溟儿高声嚷道，嚷得赤天羽直皱眉，侧身躲过那张狰狞的脸。 “等雨停了，我们就去那个溶洞，洞内就是出口了。”我低声说道，赤溟儿立刻露出又期待又恐慌的眼神，我心里也是思绪纷乱，能出去吗？或者，那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赤溟儿的恐慌，让赤天羽也紧张起来，他目光追随着这个狼狈丑陋的怪人，开口道，“你打算带着这个人一起走？” 还没等我回答，赤溟儿嚷了起来，“怎么？你又不想带我了？要扔下我一个人？” 赤天羽选择不回答，却更激起赤溟儿的愤怒，也或者赤天羽的态度，让她想起什么人什么事，她眼睛越张越大，咬牙切齿地道，“你果然要扔下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若被她钳住的是司空弑天，我自然不用管，可此时是赤天羽，我如何能不管？就忙拦住她道，“师叔，你先别生气，他在逗你啊！”可这次我的话却让她更生气。她腾出一只手捏住我的脖子，头发分张地道，“是你，他是因为你，才要扔下我的吧？你这个女人，却在这装好人，我也要吃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深湖白骨 这下可不妙，我忙要还手，却忽然肩上一麻仰面栽倒。而赤天羽几乎与我同时倒下，侧身倒在我旁边，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小姐！”若漪要施救，我还没来得及发声阻止，她已经扑通一声，栽倒在石洞另一旁。这赤溟儿虽然疯了，武功却没忘，点穴功夫却是江湖一流，我运功半晌，浑身力道仿佛被抽光，看来我若不快想办法，眼看就要变成赤溟儿的腹中食了！ 雨声在洞外回荡，耳边赤天羽，却发出幸灾乐祸的低声嗤笑。 “吃哪里呢？”赤溟儿却为难了，也许她一直吃死肉，头一次有了这么多活食，一时还难以抉择先从哪里开始吃。 我心头焦急，脑子盘旋该不该告诉赤溟儿，她要吃的人，有一个是她儿子？.....不行！好不容易醒来的赤天羽，能接受这件事吗？会不会遭受刺激再发狂？正在盘算，我感觉我满是泥浆的鞋袜被脱掉了，不好，她要吃我的脚！ 果然，她在用手碰我的脚趾。 “对，就吃她的脚，看她还会不会抬脚就走？”这是赤天羽的声音。我倒忘了，他侧着躺，能看见赤溟儿的举动。他的这句话，也让我想起很多往事......只是一时想到被他看见我光脚，有些羞赧和难堪，只可惜动弹不了，我忍不住道，“师叔，你该吃他的舌头，叫他贫嘴多舌。” 话音未落，赤天羽说道，“该吃她的眼睛，叫她四处去勾人。” “我何时去四处勾人？”我看不见他，只能对着头顶的洞壁说道。 “那我如何贫嘴多舌了？”他反驳道。 “难道，你不贫嘴吗？”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敬。 “难道你没勾人么？” “我勾谁了？”我几乎要发火。 “我。”他放低了声音，“我看见了，现在还在勾。” 若漪已经忍不住喊道，“你们别斗嘴了，她真的会吃你们的！” 赤溟儿却看看我，看看赤天羽，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地，不可遏制。不知为何竟跑出石洞去了。 我心中暗自想：是不是脱险了？她已改变主意，不吃我们了？ 若漪在那边也喃喃地道，“她是不是，不吃我们了？” 赤天羽嗤笑道，“不一定，我看，她是要去找一把刀，好切肉。” 想到他含笑的眼睛看着我，我脸上一阵发热。 “久别重逢，不说点什么？”他笑嘻嘻地问。 久别重逢？他好像真为这“重逢”很开心？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一直担心，此时的赤天羽，会随时睡去——再醒来，他又是谁？ “赤天羽，你真的不怕死吗？” “我算过卦，我能活到八十岁。”他无所谓地道。 “若她待会儿真找来一把刀把我们切了，你就没有八十岁了！”我心头大急。 “真是那样，我会叫她先把我们脱光洗净，反正我看得见你.....” “你别开玩笑了！”我真拿他无可奈何。 一半顽童，一半恶魔......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哪个是梦境，哪个是清醒？ 赤溟儿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没有刀。 “你们怎么不吵了？我喜欢你们吵，继续吵，我喜欢听。”浑身湿透的她，笑嘻嘻地托着腮，蹲在我们旁边——原来她是真是跑出去笑了。 “师叔——我们先离开这里，我们慢慢的，吵架给你看好不好？外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都带你去看。”我仿佛在哄骗一个小孩子，虽然这个小孩子，如此危险。 “好吧，我听你的。”赤溟儿一挥手，解开了我们的穴道。 转危为安，她也真好说话。 我长长舒出一口气——好在，是虚惊一场。倒是赤天羽，此时躺在那，只是看着我笑： “我倒觉得，不离开这里也好，我喜欢这里。” 我瞪了他一眼，不想让头脑癫狂的赤溟儿，真的改变主意。 雨渐渐停了，当灿烂的阳光照亮山谷，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谷中的一切都在绚烂的光影里闪烁着水的潋滟，碧绿的叶子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远处竟然还传来了鸟叫声，看来，冥界仙子没有肃杀一切，我的心中涌起了希望，于是对其他三个人道，“好了，我们走吧！” 虽然我不知道，离开山谷是否有活路，但留在这里，绝无生机。 四个人鱼贯而行，出了山洞，看赤溟儿还回头，留恋地看着那个待了十几年的山洞，我拉着她的手道，“师叔，走吧！”她看看我点点头。 出洞后，我们抬头看去，惊喜地发现，千云散开如水退，一道彩虹高挂在山峰之间，碧空如洗映衬之下，那彩虹无比瑰丽，让人惊叹！那一刻，我们四个人的心里，大概都是欣喜而宁静的，互望之下，都忍不住会心微笑。 谷中积水甚多，泥沼那边更是泥泞难走，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那个溶洞那里，进了洞发现水流变大了，一路向里行走，不消半刻我们立身在那出口处的石壁，赤天羽用手敲敲石壁说，“这是出口？石壁很厚啊！”我说道，“出口在水下面，师叔，看你的了！”赤溟儿点头道，“放心吧，我在水下一炷香的功夫都行！”说完，躬身下水，顺着那缝隙钻了过去，我们三个人立在那里等，时间变得很缓慢，我的心也越来越没底，如果赤溟儿真的找不到出口，可能被淹死，而如果她出去了，又真的会返回来救我们吗？ 半晌，当赤溟儿忽然出现时，我心中真的是又惊又喜，急忙将她拉起来，她吐出一口气，嘿嘿笑着，“我到那边了，这条路不远，一会儿就能过去，你们跟着我，我带路！”我们听了很高兴，但为防万一，毕竟除了她，我们三个水性都不好，便问道，“师叔，约莫有多远？”赤溟儿想了想道，“这个缝隙大概，大概五、六丈。” 五、六丈？如果用脚走，自然不算远，可是在狭窄的石缝爬行，那可是困难的，何况还是闭着气在水里？ 但是既然有人带路，定然把握大很多，于是，赤溟儿第一个再次下水，我拉住若漪的手，赤天羽道，“水下情况不明，引路的脑袋又不灵光，我还是在前面，你们俩下水后别分开，不要被水流冲散了。” 我有些迟疑地望着他，赤天羽随即笑道，“怎么？担心我啦？” 我没心思和他斗嘴，催促他快一些，他随即躬身下水，我和若漪也急忙拉住手同时进了水里，顿时视线变得模糊，进了那缝隙后很是气闷，感觉赤天羽就在前面不远，我俩顺着水流用力爬行，虽然距离不远，可是水流冲击和黑暗窒息还是让我很难受。 估摸距离差不多了，我用力向前一探身子，但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浮出水面，而是身体凌空如同坠入深渊，若漪也出了那石缝，被我一拉也向水下沉去，惊慌之下我才明白，赤溟儿说石缝五、六丈，但没通过那石缝后不是水面——而是大湖泊........ 眼看不谙水性的我俩要沉底，本来闭气已有一段，我们都快忍不住，早已头昏眼花，再在水里沉浮岂不是凶多吉少？我心里急了，怎么赤溟儿和赤天羽不来接应我们？是这湖泊太大他们去了别处吗？ 勉强睁开眼睛，浑浊的视线里，我发现他们的身影，应该就在不远处，但是似乎在拼命挣扎，我还没明白过来，当脚下如同被拉住一样后，我低头一看恍然大悟，原来这湖底长满悠悠长长的水草！ 若是普通水草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这些水草仿佛活物一般，摇摆着缠上来，瞬间我们的两脚就被死死缠住，挣扎不得！眼看着那水草还会向上延伸，要缠住我的腿，顿时吓坏了我！ 眼前是什么，摇摇摆摆，恍若鬼魅？仔细一看才明白，是人骨架......那骷髅，那四肢，在水里摇摇荡荡，毫无声息地对着我。 我见水草丛里缠满了干净的白色残骸.....是人的残骸？！ 这湖底竟然有这么多白骨？ 我终于明白为何这么些年没人逃出去了，就是水性好也没用，被缠上肯定葬身湖底！而且从那残骸支离破碎的模样看，这水里，定然有凶猛的水兽无疑！ 我太阳穴快胀开，若漪也已呛水，吐出一串串水泡，我急急吐出口气，但立刻吸进了水，登时被呛得咳嗽不止，视线更加模糊。 却在这时，远远游来一个阴影......不，千万别是水兽，我们手无寸铁，此时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当我看出是赤天羽时，不由一阵惊喜，只见他提着一件闪亮的长物，游过来一把抱住我，同时我脚上一松，下意识用力拉若漪，但是若漪似乎已失去意识，只在水里摇摆一下。 赤天羽用力向上游，大概是要送我上去，我也顺势向上游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火烈剑 邢放 当我从水里探出头时，大口喘着气，同时叫道，“快！快救她们！” “你先上岸去！” 赤天羽大声说着将我送到浅水地，再次回到了水里，我努力爬到岸上躺下，吐出几口水费力呼吸着，看赤天羽再次下水，他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在阳光下寒光闪烁。 不一会儿，我看见赤天羽抱着若漪出水，若漪却耷拉着脑袋，我不由问道，“她怎样了？” “没事！喝了几口水，似乎喉咙堵了些杂物窒息了，你帮她吸出来！”赤天羽喘着气，额头上头发湿淋淋地淌着水 “我？这，这个怎么吸？”我顿时手足无措。 “难道是我？！”赤天羽疲惫地叹息道，“不过，如果你不吃醋的话......”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若漪却是翻身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杂物和几口水，人也醒了过来，我舒了口气，扭头却见赤天羽竟舒展身子在岸边躺下来了，他一定也是累坏了，可我发现赤溟儿没上来，于是催他道，“还有一个呢！你快去救人！” 赤天羽侧过头看我一眼，眨眨眼睛道，“老婆，你是真不知道心疼我啊，你让我喘口气行吗？再说，那个怪物不是说在水里呆一炷香也无妨吗？” “水下情况不明，万一遭遇不测怎么办？”我立起身子着急地道。 “你还真打算带着她一辈子？”赤天羽似乎对赤溟儿没有好感。 “你快去救她，谁都可以不管她，你不行！”我抬高声音喊道。 “为什么？”赤天羽有些奇怪。 我一时语塞，只能愤愤道，“你要是不去，我去！” 赤天羽急忙站起来道，“好，我去！”说着，提起那把剑再次下水，同时嘀咕道，“湖里捡的这把剑，倒还真派上了用场。”等他下水，我瘫坐在地上，若漪抬起头看看四周道，“小姐，我们没事了？”我迟疑地点头道，“大概吧......” 这边是个巨大的湖泊，四面仍然是个山谷，可悬崖远没有九死崖高，也并不陡峭，上去不是问题。 “小姐，司空弑天，怎么是赤天羽？你们怎么会一起下来？” 若漪满心疑惑地问我，我却不知从何说起，“一言难尽，我也没弄明白——他们竟然真是一个人。” 若漪沉思片刻道，“小姐，若他真是赤天羽，你怎么办呢？赤天羽对你有恩......你知道，你在不是客栈，病得要死，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被她问得一愣，看着欲言又止的若漪道，“若漪，你要说什么？” “当时，你悲伤过度，急火攻心，心脉虚损，轻则武功全废，重则.....性命不久。” 我瞪大眼睛看着若漪，怎么会那么重？ “是赤天羽，他拿出很多药来，但收效甚微，于是就把自己的内力，灌输给你。” 我心头一惊，怪不得我醒来看他那么憔悴，还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我感觉，赤天羽的内功一大半都给了你，他当时走路都要扶墙......还告诉我，不要告诉你，因为你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可是，小姐，这恩与仇之间，你该怎么办呢？” 我以为自己大病之后，能神勇地回梅花城，挥剑厮杀，沿着落日河大难不死地去皇甫世家搬救兵，是凭借我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有老天的眷顾，却原来，是赤天羽的内力输给了我，护住我的心脉......这么大的情分，我如何能忘却，可若漪说得对，这恩仇之间，我该如何呢？ 叹息之间，我却忽然觉得：赤天羽入水的时间，太长了..... 我不由有些焦急地看着水面，急切等待水里动静。 终于，先露出水面的是赤溟儿，我不由立起来急道，“师叔，他呢？！”水声一响，赤天羽便从水里探出头来，我和若漪都吃了一惊，赤天羽用手抹了一把脸，看着我笑道，“老婆，你担心我啦？” 赤天羽，如果他永远这样灿烂笑着该有多好....... 我也冲他一笑，心情五味杂陈，我们几个将会逃出生天，而恩仇之间，将来江湖中的路如何，却难以预料。 他们一前一后向岸边游来，赤溟儿先到了浅水地，可就在这时，赤天羽惊叫一声，身子猛地向下沉去，赤溟儿回头看一眼，“哎？人呢？” 我脑袋嗡地一声：他不会是被水兽袭击了吧？！ 几乎想也没想，大叫一声“赤天羽！”便涉水向他沉下去的地方跑去！我听见若漪在身后叫我，但是我完全顾不得，一心只想，如果赤天羽被水兽咬住，那必然无法生还！ 就在我离那还在泛着水花之地还有一丈左右，水已经漫到胸口，却在此时，那水里冒出了一股鲜血，汩汩地染红了水面，那一刻，我感到心像被尖刀刺穿，瞪眼看着血渐渐散开，晕染着碧绿的水面，飘荡着散开...... 我不由高声喊道，“赤天羽！” 水面荡漾，没有回声。 “赤天羽！” 我再次喊道，同时挥起手臂拍打着水面，山谷回荡回声，但水面涟漪，人踪渺渺。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催他，他也不会...... 顿时，我头晕目眩，感觉湖面立了起来，脚下被水底湿滑的淤泥一滑，身子就要倒下去，却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水里冒出一把扶住我，我惊魂未定，迎上的却是赤天羽笑着的眼睛...... “老婆，你没事吧......着急了？我没事儿，我逗你呢！”我定定看着他，半天反应不过来，忽然，那冒血的地方浮上来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黑鱼，肚皮已经被划开，血汩汩而出，但是还未气绝，血色的鱼鳃缓慢地一开一合，鱼尾摇动，还有那鱼嘴里露出的尖细牙齿，让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惧。 我这才反应过来，悲喜交加之下，抡拳对着赤天羽就打，边打边哭道，“什么时候你还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赤天羽脸上还在笑着，可是眼睛里却闪着泪花，一叠声地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你打！你打！” 我却打不下去，一把抱住了他，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害怕失去他。 何为情，我不知道。我此时，只想与你在一处，看你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好了，先上岸吧，没准儿待会儿再游来一条，这鱼很凶猛的.......” 于是我们上了岸，赤溟儿看着我们忽然道，“奇怪，你们怎么变得这么要好了？” 我没有回答，但是上岸以后，赤天羽立刻甩手将长剑插在泥土里，人也摔在地上，我看见他的小腿上有几个纤细的齿孔，还在不断淌着血...... “你被咬伤了？！”若漪叫了起来。 赤天羽牙齿打颤地坐下道，“傻丫头，它没咬住我，我怎么会沉到水下去？”原来他没开玩笑，是真的遇到袭击了。 我一看那血的颜色，那鱼定然是无毒的，舒一口气道，“好在没毒，止一下血就好。” 赤天羽看我一眼，呵呵坏笑道，“如果有毒，你会不会帮我吸出来？” 话音未落，忽然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指到了赤天羽的鼻子前。 我看过去，是赤溟儿，她拿着那把剑，脸色变得十分凶悍。 “这把剑，你从哪得来的？！” 赤天羽看了赤溟儿一眼，随即扭开头道“我被水草缠住，挣不脱胡乱抓去，在一具骸骨旁边抓到的。”原来，他就是用的这把剑砍断水草救了我们的。 “胡说！”赤溟儿的声音几乎是暴怒的。 “你这怪物！”赤天羽拧着眉毛喝道，情势变得剑拔弩张。 “师叔，怎么了？这剑，你认识？”我急忙道，想缓和局面。 “这剑，这剑，我见过，在师叔的房里，有幅画，上面一个人拿着这把剑，一模一样的！” 我接过那剑，仔细看去，这把剑造型古朴，云纹装饰，取材和我们十二少主的剑的确很相似，难道真的是梅花城的东西？这剑在水中定然日久，也许是此湖水质特殊，竟然没有生锈。我拂去沾在上面的杂质，在剑鞘上发现了几个隽秀的刻字，“赠兄邢放，弟，冲。” 邢放？ 我不由念出声来，“邢放，邢放是谁？” 忽然，我发现若漪的脸色变了，于是转头看她道，“若漪，你知道吗？” 若漪惊疑地道“邢放？邢放是上一任的小桃源之主，不过，他早在三十年前，就看破世事云游四海去了，他的剑，怎的会落在这湖底？！” 剑于剑客，如同生命无异，纵然归隐，他怎会将剑丢下？而且是这绝崖下的深湖？我随即问若漪道，“三十年前，正是司空绝作小桃源的圣主之时，他在位将小桃源弄得乌烟瘴气，那邢放云游，是何人所见？” 若漪道，“无人亲见，可他当初留下封书信，笔迹是他亲笔所写，是一首归隐诗，江湖人凭借此推断他云游而去。” “什么样的诗？” “记不太清了。”若漪皱皱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了悟散曲 “你好好想想！”我心里着急，几乎是命令她，若漪是梦家的人，她所知道的江湖秘事，是外人所不及的。思虑半天，若漪终于记起，我用手指在地上写出这首诗： 了悟散曲 千缕丝缠酒色愁，难敌牛背一笛秋。 九重云霓逍遥反，天地孤鸿快意游。 我又默念一遍，看字面，这首诗确实是一首归隐诗，可平仄不对，用字拙略，题目也如此怪异：了悟散曲。 是因为邢放不善辞工，写不好诗词？这首诗真是了却尘缘，大悟江湖，曲终人散之意？ 犹疑间若漪却说出一件让我心惊的事。 “他还写了一行题注，大概是潜入江湖之意。” “什么题注？” “陆沉于野，人逝为鱼。玄裳叶叶，水草依依。” “你说什么？！”听了这话，我几乎是叫起来了。 “是这十六个字，江湖中人很多都看过这题注的。” 我惊得无语，赤天羽却忽然喊道，“你们谈诗论词，风雅够了没有？没人管我了是怎样？” 我真的没心思管他，因为这个题注，分明是爹爹小时候教我的诗词，他还让我一定要记住。 “若漪，你没记错？” 若漪觉得我有些激动，但还是肯定地点点头，“没记错。” 我急忙又将那首诗念了一遍，奇怪，第三句最后的“反”字，按诗的意境，分明是用错了字，他会用错字吗？ 我眼前一亮，了悟散曲的谐音是：六、五、三、七！藏字诗？！可是不对，色一云游，根本连不成句。 我头开始痛了，眼睛几乎喷火，一定藏了什么玄机，大概是怕被人发现，所以...... 我飞快将这二十八字在脑海里旋转，每句里的第三、第五、第六、第七...... 分合、排列，终于，有四个字成形，那是第一句的第三、第六字合成，第二句的第三、第五字合成，第三句第七字，第四句第六字。 邢放用心良苦，他想传达的本意其实是：绝生反意。 司空绝要造反！可他既知此事，又怎会退隐？ 我摸摸手里的那把剑，忽然明白了： 三十年前，邢放不是退隐，而是被司空绝暗害，葬身在这湖底...... “玄裳叶叶，水草依依。” 他大概知道自己的葬身之地在湖里，却避祸不成，终于死于非命。 其实真正让我震惊的是：我这名字由来的一首小令，竟然暗喻一场秘而不宣的谋杀！ 可怜邢放一代英雄，无声葬身湖底不见天日，化为白骨...... 儿时的记忆再次映入脑海：那个落花纷飞的时节，爹爹倚在窗前，一字一句地教我这几句诗，而五岁的我一双眼睛却望着窗前飞舞的花瓣，一片飘了过来，我伸出手去接，那柔软微凉的花瓣安安静静躺在我的掌心，爹爹不由说道，“小唐，你在干嘛？你背会了？”我回头看着他问道，“爹爹，这诗我不懂！人真能变成鱼吗？”爹爹沉吟半刻道，“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正在这时，前面有人叫，“掌柜的，来一下！”爹爹起身走了，我看见他出了门，快步走过石阶，背影在纷飞的花雨中远去...... 回望这片平静的湖水，想到这水底摇曳的水草，游弋的黑鱼，它们平静地生活于深谷的湖水中，却无情吞噬了多少鲜活的生命，湖底的粼粼白骨将这里化成了一片荒凉的坟场，其中就包括曾经的小桃源主人...... 此时，天色已快近黄昏，夕照在水面上化成片片金鳞，山色浓墨重彩，与天相接之处却蒙上一层瑰丽嫣红，赤天羽腿上的伤血已经止住，我们几个却筋疲力尽，只能休息片刻。不一会儿，夕阳下去，暮色顿起，点点萤火在湖面飞舞，同时还有很多的磷火在乱窜，让这个山谷显得荒凉诡异....... 当夜色深了，我们打算乘夜色攀上山崖，这样也许在黑夜的掩护下能瞒过小桃源的耳目，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 赤天羽道，“崖上情况不明，我轻功比较好，先上去探路，待会儿若是没有危险，我便用口哨发信号，记住是三声，没听到千万不要上去。”我望着他道，“你小心！”他点点头，飞身抓住了青藤，慢慢攀了上去，我们静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湖面萤火和天空星辉连成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不由有些心急，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却在此时，我们听到了崖顶三声口哨，虽然微弱，但在夜色里很清晰，太好了，上面安全！ 我随即对赤溟儿道，“师叔，你轻功好，可不可以带一下若漪？”赤溟儿笑嘻嘻地道，“好啊，不过你跟着我，我怕......”我随即道，“你别怕，我就在你后面。”她立刻拉过若漪，纵身而起，她的轻功果然很好。 我看着她们上去，自己也抓过藤条上了悬崖，虽然已经两天未进粒米，体力虚弱，我的内力还算充沛，在我快攀到崖顶时，一阵冷风吹过，我忽然觉得有些恐惧，太寂静了...... 我忽然想起赤水家族的过人之处：对于未来的神秘预知能力。赤溟儿刚才说她怕，是不是..... 我不由对不远处的赤溟儿道，“师叔，等等我，先别上去！”可话音未落，崖顶飞下一个绳套，一下子套住了赤溟儿和若漪，若漪大喊一声，“小姐快走，上面有埋伏！” 却是一眨眼，二人已经被那绳子拖上了崖顶！ 我心一急，一个绳套嗖地已经向我丢了过来，我一闪身放开手里的青藤，跃出几尺抓住另外一条，掩藏在一块突出的石壁旁，脚勾崖畔杂草，身子在崖壁上紧紧贴着。 上面现出了火光，我听见了司空绝的声音，“鱼姑娘，你是聪明人，我也非常赏识你，你此时已经无路可走，若是归顺小桃源，我可以饶你不死！” 我一声不吭，他们在明我在暗，他们此刻不敢贸然行动。 “鱼姑娘，你打算和我捉迷藏？我可没有工夫陪你玩，我数到十，你若是不现身，我便立刻杀了你的姐妹......一！”司空绝的声音在阴森回荡。 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若漪的声音传来，“小姐，别出来！你不要管我！” “二！！”司空绝的声音再次飘来。 我心如刀搅，如果落在他们手里，我生死是小，梅花城的希望就真的没有了！可是不上去，若漪便会死。 “三！！！” 看如今的情况，我们四个人里有司空绝的内应，那是赤天羽无疑！他为何如此？ “四！” 在小桃源我地形不熟，就是此地脱身怕也是枉然，只能拼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五！” 我动一动身体，抬头看看动静，上面一片明亮的火光，我在判断着司空绝所在的位置。 “六！” 我身体一纵，用足了全身力气，足踏石壁，借着那块突出石块的力量纵上了崖顶，同时风驰电掣般扑向了司空绝，这步很险，但是若是成功地挟持了司空绝，那局势自然不同！ 司空绝也许是防着我这手，紫色的披风猛挥，一道劲风向我打来，我急忙闪开落地，却是伸手拔出他旁边一个侍从的佩剑，定睛看见了若漪和赤溟儿被人押着，便飞身过去营救，挥剑猛砍，血光之下，我砍杀两个人，但是自己也被人团团围住，火光里一张张狰狞的脸孔，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我咬紧牙关厮杀，却渐渐失去了若漪的影子，心里一急，忽然背心被人猛地踢了一脚，不由冲出几步栽倒在地。回头不及，一把剑已经向我刺了过来，我反身闪开，肩膀还是被刺中，疼痛之下，我挥掌推开袭击我的人，负伤起身，定睛看，却是赤天羽！不，是司空弑天，我看见他又戴上了那个狰狞的面具，手里的正是那把邢放的宝剑，他是又变成了司空弑天，还是他一直就是司空弑天，他在骗我？ 脑海中，如同刮起一场风暴，我几乎头晕目眩。 我向后退去，司空弑天向我逼了过来，冷声道，“你真的是不识抬举，既然如此，你就去死吧！” 我颤抖着后退，他的剑已经再次刺了过来，我挥剑抵挡，火花四溅，我手里的剑断为两截，同时被剑气攻得我倒身坠下悬崖，我急忙用手攀住了断崖，努力抓住，因为重伤之下，我内力大减，落下去真的就是死。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感到嘴里的血腥味在蔓延，背上的伤和心里的伤同时痛入骨髓。 “是你自己找死！”司空弑天声音冰冷而残酷。 我欲哭无泪，赤天羽又沉睡了，他是司空弑天。也许，司空绝始终知道，怎么控制他，在他攀上崖顶之后，就重新变了身份...... 手指在石壁上打滑，留下血的印记，我望着他，满是鲜血的脸上带着魅惑而凄惨的笑意。 “真的要杀我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断腕 母子仇敌 听到这句话，他似乎迟疑了一下，眼中放出清澈柔和的光芒，缓缓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似乎要伸出手来，但是稍纵即逝的迟疑后，他挥起了那把剑，火光中向我砍了过来！ 我命休矣！我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命运。 “弑天，住手！她不能死！”是司空绝的声音。我睁开眼睛，司空弑天的剑就停在我的头颈，一缕长发被无声削落。 “鱼姑娘，你可以上来，我们好好谈谈。”说完，司空绝向我伸出手来。我抓住他的手，爬上了悬崖。 “那本《梅花玄机》在哪里？”他不让我死，为的是那本书。 我仰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司空绝冷笑道，“《梅花玄机》？不是被你们拿到了吗？” 司空绝摇头道，“我说的是真正的《梅花玄机》，不是那本白纸。” “不在我这里。”我实话实说。 “鱼姑娘，不要嘴硬了，我得到密报，那书就在你身上。”司空绝说道。 密报？看来我人还没到小桃源，身份就真的已暴露了？怪不得若漪被抓，可是这件事这么严密，怎么还会泄露呢？ “梅花城已被攻破，阵法也在大火中化为烟尘，你还要那书干什么？”我反问道。 司空绝不答，只盯着我道，“你说，还是不说？” 我仍然是那句话，“不在我这里！” 忽然，司空弑天过去一把扯过若漪的头发，恨声道，“不见血你是不会屈服的！”竟然拿起那把剑压在若漪的脖子上，顿时渗出血丝，刚才还和我们一起生死与共的赤天羽，忽然变成恶魔，我顿时厉声喝道，“赤天羽！你敢？！” 司空弑天回过头道，“赤天羽？”语气里透着迷茫。 司空绝也忽然身子一震，盯着我道，“你叫他什么？” 我目光凛冽地道，“赤-天-羽！” 司空弑天变得茫然，司空绝望则望向神志不清，还在笑着看热闹的赤溟儿，所有人顿时寂静。 赤溟儿见状，满心的不高兴发作，挥臂挣脱了抓着她的人，窜过去猛抓住司空弑天的左臂，怪笑一声道，“大家都不玩了，你也别闹了，你给我放开她！”无意目光却落在了衣服破损处露出的梅花刻印上，登时呆立当场。 司空弑天正被眼下的情形弄得不知所以，赤溟儿的手猛地抓住他手臂，一张狰狞丑陋的脸探过来怪笑，被吓了一跳，本能一甩手臂喝道，“放手！” 赤溟儿却是呆呆的，一边颤颤地下死力抓着他，一边口齿不清地道，“你，你是，羽儿......” “放手！！” 血光暴闪，这在我意料之外，甚至在司空绝的意料之外，赤溟儿的一只右手还停留在司空弑天的手臂上，但身子已在一声悠长凄厉的惨叫声里栽倒在地。 司空弑天竟然挥剑将赤溟儿的一只手齐腕斩下！ 血喷涌而出之时，疼痛让赤溟儿浑身发抖，她躺在地上的血泊里，残缺的手臂却兀自向司空弑天伸着，丑陋的脸因为极度扭曲而更加可怕，声音颤抖而含糊，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羽，羽儿，让娘，让娘抱，抱抱.......” 如此惨剧真的触目惊心，我发狂地奔过去，按住了那还在涌出鲜血的手腕，看着司空绝颤抖喊出一句，“快救人！否则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那边，司空弑天盯着赤溟儿浑身发抖，手中染血的剑忽然脱手，坠在地上清脆的一声，随即身子向后倒了下去，我听见莫红伞在呼唤他的名字。我顾不得其他，紧紧抱着赤溟儿，感觉那血顺着我的指缝流下来，滚烫的。 “去叫邢散人，让他带上止血丹散和再造丹。”司空绝终于下命令了。 ..... 在司空绝的房中，昏迷的赤溟儿已经被包扎好，我身上的伤也得到了救治，那个邢散人我一眼就认出了，正是入小桃源之前，在碧水湖边的那个老者。此时他拱手待司空绝道，“请圣主放心，接得及时，又有再造丹的功效，这只手是保住了，不过日后会行动不便，尤其是手指屈伸怕成问题。”司空绝挥手让他下去，邢散人躬身退出。 司空绝望着华丽锦榻上的赤溟儿，在淡紫色帷帐中昏迷不醒，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她还活着。” 随即，他回头看着我道，“羽儿怎么会告诉你真实姓名？你何时见过他？” 羽儿？这么说，赤天羽是真实姓名，司空弑天才是假身份！ 我看着司空绝道，“听你这么说，他不是你的儿子。” 司空绝慢慢向我走来，目光如同幽幽黑夜，探出手捏住我的肩胛，我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只听见司空绝道，“我讨厌你这样的态度，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没用的最好别说！” 瞬间传来的椎骨剧痛让我急忙道，“我，我很早就见过他。” “在哪里？什么时候？” “六年前，铁马山庄外。” 他终于拿开了手，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他总是不能定下心来，原来，都是因为你。” “你为何要将赤天羽改造成司空弑天？你非要将他变成和你一样的恶魔吗？”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啪！”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顿时眼冒金星。 “你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司空绝的声音还是平淡的。 “你要杀我刚才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我感到气愤，倔强的性情再次占了上风。 司空绝看着我，忽然笑了，话却是阴森森的，“你的性子真该磨练磨练，如果你惹恼了我，我就送你去当‘鬼’，在小桃源里，当‘鬼’是什么凄惨境况，你怕是做梦都梦不到！呵呵呵.....”他淡然一笑，随即转了一个话题，“.....刚才，你说我改造了羽儿，其实，真正改造他的，是他的母亲，赤溟儿。” 司空绝叹口气道，“想听故事吗？” 我看着他不语，因为他应该也不需我回答，果然，他自顾自地开始了诉说： “二十年前，江湖的纷乱刚刚结束，我无意间救起了一个被人追杀的女子，她的脸已经被毁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追杀她的是当时江湖上很有名望的帮派---金鹏帮的人马。原因是金鹏帮少主邱廷曾被赤溟儿迷惑，”他察觉到我的神情变化，随即道，“你猜的没错，邱廷就是那孩子的亲生父亲，那时他还是个初涉江湖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是金鹏帮的帮主了。” 邱廷？此时我电光火石般想起，他和赤天羽有些神似。原来，他们竟然是父子？！ “事情要回溯到二十一年前，梅花城乱，武林大乱，金鹏帮在那场江湖浩劫中劫后余生，老帮主又重病在身，作为长子的他本来可顺利接管帮中事务，因为曾和赤溟儿的瓜葛，被帮众排挤，无奈之下当众立誓，与赤溟儿一刀两断，不顾江湖各派对赤溟儿的追杀......赤溟儿避祸无路，冒死抱着孩子闯入金鹏帮大闹，被擒后毁去容颜，情景惨不忍睹！后虽脱身逃亡，但邱廷遵从老帮主临死遗命，下格杀令追杀妖女赤溟儿、和她与自己生下的小孽种！” 如此惨烈的往事，今日听来仍然心惊。原来，赤天羽刚一出生，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追杀，江湖上的正邪不两立，可以达到这样人性丧尽的地步！我又回想起邱廷如何杀死自己的爱妾，以及残忍处死为她复仇的哥哥......江湖名利，岁月如刀，会让曾经的江湖侠少，变得冷血残酷到这地步。 “......赤溟儿起初并不知道是邱廷追杀她，可当她得知后，便有些疯疯癫癫的，我救下她不久，邱廷就当了帮主，依稀打听出赤溟儿在碧水湖附近失踪，但金鹏帮忌惮小桃源，此事不了了之。”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她疯了，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你就把她扔下悬崖？” 司空绝冷笑道，“我何必如此？将她推下悬崖的，是羽儿。” 我不由吃了一惊。 “你很惊讶？你是不知道，她如何对待这个孩子的.....他手臂上的梅花刻印是尚在襁褓之中时就刻下了，一个孩子，刚到这个世上，就被母亲烙下仇恨的烙印。他们母子在小桃源住下，原是为了避祸，可从羽儿记事起，赤溟儿便每天将他按在镜子前，让他看着自己的影子狠命地打他，不停告诉他，镜子里是他的仇人，一定要杀了他！她用这种方式发泄愤怒，报复邱廷，要让他的儿子一生活在痛苦里......但她可曾想过，羽儿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有一次我听人来报，赤溟儿反锁了门在房里打羽儿，羽儿撕心裂肺地喊娘，我急忙过去，砸开门时，羽儿都被打得吐血，哭的没了力气，我急忙抱着去找邢散人，如果不是救得及时，羽儿小命就没了！咳，看赤溟儿刚才断了手还要抱抱羽儿，既然如此，当初何必那样待他？母子俩弄得成了生死仇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地府之行（一） 听到这，我忍不住问道，“你就那么看着吗？你怎么不阻止她？” “阻止？我如何阻止？说来说去，他们毕竟是母子，血缘至亲，别人如何插手？！她也是太恨邱廷了，可怜的是羽儿，成了父母都想杀之而后快的孩子......”司空绝叹气道。 “......以至于到后来，羽儿怕照镜子，一看见镜子就发狂，他的房间，不敢放镜子。终于在他六岁那年的春天，母子俩扭打起来，羽儿发狂，赤溟儿被推下了山崖......从那后，羽儿却是受了刺激，忽而会迷失，忘了自己是谁，邢散人都看不好，只说不要照镜子看见自己的脸，我才让人给他做了面具，因为我也总戴着面具，久而久之，羽儿自然与我亲近，我便告诉他，我是他的爹爹，这孩子可怜，我只是想给他父爱而已，他从此也有了一个新名字，司空弑天。” 原来，赤天羽戴面具，是在回避自己。那司空绝自己呢，他的面具后，又掩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本来，这孩子已经定性，我想他将来可以真的继承我的位置，他十岁那年，皇甫世家出了大事，尊主皇甫轩去世，我带着他去奔丧，回来的路上遇上一件事.........” 司空绝似乎想回避是什么事，顿了一下才道，“他竟然逃跑了，一去就是好几年找不到踪影，无奈之下，为防人耳目，那段日子，我便用邢戈做了她的替身，在外人看来，小圣主并未曾离开过......羽儿十五岁才重返小桃源，却是换了个人一样，病情虽似有好转，却对小桃源的事漠不关心，住在神鸟峰的日子越来越少，十八岁那年又失踪了，我派人打探，说他跑去个小镇开客栈，真弄不懂这孩子......本来我已经由了他，若是他觉得好，我是随他的愿的。谁知，在我带人攻破梅花城之时，他忽然出现，落魄的像一个游魂，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原来，赤天羽也是个身不由己的人。而邢戈，曾经做过赤天羽的替身，这一点，我有些意外。这么说，此人的身份颇为神秘；地位，也不可小觑。 “极乐酒，极乐酒是怎么回事？你用这种手段控制人，不是很卑鄙吗？”我愤然道。 “卑鄙？哼哼，我从来也不是什么君子，”司空绝冷笑道，“六大圣坛的人都是我这三十年来收拢的邪派人物，个个心怀鬼胎，我若不用非常手段，如何控制他们？” “那你为何要这样对他？”我指的是赤天羽。 “不用极乐酒，羽儿的性情会变得更暴躁，因为邢散人都说，羽儿的病情变得很严重了。” “难道不能治愈？”我不由有些担忧。 “心病难医。”司空的四个字，就给赤天羽的病下了断言。 “说说你吧，你的《梅花玄机》打算什么时候交出来？”司空绝一副言归正传的神情。 我淡然一笑道，“我可以说，但有一个交换条件。” 司空绝冷笑道，“你还打算跟我谈条件？你和你姐妹的命还捏在我的手心。” “你可以随时杀我们。”我的语气是平淡的。 “......你说说你的条件。”司空绝妥协了，因为他看出我不怕死。 “告诉我，你们小桃源潜藏在梅花城的内应是谁？”我直直看着司空绝，诸多的事情，让我心头有些明朗，我猜到了不仅仅是冷墨阳。 “你很感兴趣？你觉得你知道了，有何意义？”司空绝看着我，“于今日之梅花城，一切尘埃落定，就算找出内应，难道再来一次大清洗？！梅花城里，还有多少人可杀？” “对我没有意义，但是对于你，意义却很大......”我正在说着，门被推开，莫红伞和宫白衫举步进来，对司空绝施礼道，“圣主，小圣主一直昏迷不醒，以往的法子都不管用了，邢散人请示如何处理。” 司空绝沉吟一下，我却趁机道，“人心难测，梅花城中既然有你的内应，怎知道小桃源里，就没有梅花城的内应，甚至，武林各派的内应？” 一句话，司空绝低头不语了，莫红伞转向我娇冷地喝道，“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小心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但是司空绝却冷笑看着我道，“你嘴巴是挺厉害。” 莫红伞闻言有些急了，急忙道，“圣主，你不要听她胡言乱语，这贱人最会动用心计，挑拨是非！” 司空绝哈哈大笑道，“挑拨是非？我倒是不怕......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我的小桃源危机四伏，人人都可能背叛我，甚至是我的敌人，可惜，我从来不怕这些......别兜圈子了，我问你最后一次，《梅花玄机》在哪里？” 我带着胜利的微笑对司空绝道，“《梅花玄机》？你永远也别想找到它！”其实，此刻我若是告诉他，这本书根本我也找不到了，司空绝定然毫不犹豫地践行他方才的话---送我去当鬼！于是，我只能如此应付了。 司空绝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你知道小桃源里的人，分为仙、人、鬼吧？这神鸟峰和桃花泉统辖的人是仙；金菊庄和碧水湖统辖的是人；但是万蛇洞和血莲谷里统辖的，是鬼。这天宫地府只在你一念之间，归顺于我、交出《梅花玄机》、再饮下忠心酒那便可为仙；若交出书来不想喝这会上瘾的极乐酒，也可在金菊庄或绝尘渡口为人；可若你还是这副顽固不化的模样，我就送你去地府！” 我一时无语，司空绝笑道，“别急，好好想，我给你时间......你先去看看，这天宫、人间与地府究竟是怎样的，宫白衫！”宫白衫上前一步，司空绝道，“先送她去地府长长见识！” 看着莫红伞恶意笑着的眼神，我知道地府定然异常可怕，司空绝说过，在小桃源当鬼，我做梦都梦不到......那是怎样的情景？ 跟着宫白衫走出了司空绝的屋子，绕行一道回廊，穿过一片石林，我们来到了神鸟峰的出口，却不是沿着来时桃花林的路径，而是渐渐行到低处，这里，是狂欢当晚去的地方还要向下，只见绝壁上石洞参差、阴风刺骨，悬挂的铁链在半空摇荡。我任人宰割一般跟他走，不久，我看见了若漪，她被人押着一步步向我走来。我过去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一起跟着宫白衫走到了处狭窄的地道口，里面杳然有光，幽幽晃晃，呜咽有声，真的如鬼哭之声...... 宫白衫示意我们进去，我们弯腰刚刚进了那地道，身后的石门轰然关上，若漪不由一哆嗦，抓着我的手道，“小姐！”外面传来宫白衫的声音，“不用紧张，前面有人招呼你们，待会儿我会来接你们，你们先在里面好好看看吧，哈哈哈！”声音如此恐怖，隔空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和若漪听了抬头看去，这地道石壁坚硬，应该也设有机关，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硬着头皮向里走。 这时才发现，这里面四通八达，支洞很多，人看上去也不少，可是这些是人吗？衣衫破烂不说，个个手脚异常粗壮，身材高大不似常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专心致志埋头做着什么，当我借着幽暗的光看去，顿时一阵眩晕：他们，在吃死尸......腐烂胀白的尸体，窜行的虫鼠..... 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涌上来，如此场面，让我差点呕吐出来！ 若漪害怕地道，“小姐，他们不会攻击我们吧？”我也警惕地看去，但这些人的目光是空洞的，看着我们，竟露出孩子般天真憨傻的笑容。 “.....他们叫丧民，是小桃源里的行尸，没有意识，只要能吃的，他们都吃，但若没有吃的，他们会互相吞食，因此每个都是凶悍至极的高手！”说话的人走到近前，是一男一女，容貌倒看上去像人，可是目光却是极其恐怖凶悍！ “欢迎贵客！在下鬼三，这位是血娘，地府看管。请二位跟我们走吧，待会儿他们有人饿了，你们就惨了。” 男子笑着，但目光的邪恶阴森让人望而生畏，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对我不利，于是暗自握紧拳头，忽然那血娘笑了一声道，“参看地府，先封武功！”扬起袖子一抖，一阵白烟过后，我顿时浑身无力，若漪也浑身发软，我俩的功力竟然全被封住了！ “请随我们来，让你们开开眼！”他们笑着，这笑容让我想起了冥界鬼差。 忽然，黑暗的尽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我俩同时一激灵，鬼三和血娘一左一右夹着我俩，将我们带到一道暗门前，随后血娘搬动机关，门打开了，这里真如地府炼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地府之行（二） 迎面而来，我立刻闻到股血淋淋的腥味，一张倒悬的脸迎面撞上我的！ 我几乎叫出来，定睛一看，那是个头朝下的人，脚被铁环挂在头顶的石壁上，可却已不是一张脸，眼珠被剜掉，血从空洞的窟窿里流出来；嘴巴半张着，却没有一丝呼吸；头发被血和不知名的杂质浸染，乱糟糟地耷拉着，不知这人的生死，可如此恐怖的情景，我真梦里也没见过！ 向里看去，原来不止一个，只见这里头朝下吊着很多人，血滴滴而下，在地面汇成了小溪一般。这血的小溪，刺目无比，让人胆战心惊。 “这是血林，”我向说话的血娘看去，她对着这血腥的场景，竟然镇定自若，“这些人受的是血刑，虽然剜目割舌，滴血不止，但没有三天，是死不了的。这刑罚是专门对付那些，打算逃出小桃源的人的。” 原来如此，桃辛和桃癸之所以会受制于鹿青崖，大概就是因为她们想逃出小桃源，又非常怕被发现，因为血林之刑，非人能忍受！ 阵阵凄厉或微弱的呻吟声，从这些倒悬的人身上发出来，有些还会扭动身子挣扎，但除了会滴下更多的血外，一切都是徒劳的。 “这些血会沿着开凿的通道流到血莲谷，那血莲，靠的就是这些活人鲜血的滋养。”我感到恐怖又恶心，出尘超然的莲花，竟然要用血来滋养！ 踏着地上的血向前走去，穿过这血林，看到这里还有很多类似的石门，里面发出阵阵或低沉，或凄厉的惨叫。 “血林只是这刑狱里的一种，还有很多，诸如花海、旋木、通天池......你们看下去就觉得血林不算什么了，想一一看看吗？”血娘问我们。 听名字就已经够了，我和若漪同时摇头。 “那好，我们向前走！前面就是万蛇洞。”随即，我们来到一道石门前，那女子推开了石门，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凹池，和我跳舞那晚去过的洞穴相似，但不同的是：那凹池里，大大小小布满了蛇穴，连侧壁上都有很多小洞，成千上万的蛇探头探脑地盘旋，那些蛇穴不是很深，很多蛇会沿着洞壁爬出来，凹池里有很多的人，手里拿着一些虫子或是青蛙，甚至还有恶心的内脏，在那依次喂养着那些各色的毒蛇。 原来，万蛇洞真的名副其实，这里，不光有进宫梅花城时的吸血蛇，还有很多种，而这些喂蛇人一边确保能将食物放到蛇张开的嘴里，还要尽量不被蛇咬到，手法极快。 “这些喂蛇人，叫做蛇奴，可别小看他们，他们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一般做这个的，十个都不一定有一个能活下来，这几十个蛇奴，也算是百里挑一了。除了特殊任务，坛主会来引蛇出去，这里上百万的毒蛇都由蛇奴打理。”那鬼三说道。 正在这时，一个蛇奴惊叫起来，原来是毒蛇咬了一口，其他的蛇奴竟然围拢过来，毫无表情帝将他抓住，强行塞进了一个地上的蛇穴里，那人惨叫挣扎着被蛇群吞噬！ “别惊讶，这个蛇奴已经中毒了，如果让他乱抓乱跑，会将毒传染他人，再说还会让蛇受惊！.....看见那边的石门没有？那里通向极乐洞，每次宴席都会有很多活食让这些蛇吃，所以它们已习惯，一打开那通道，蛇们就争先恐后地爬过去，聚集到洞底蛇穴里......” 果然，这里应该是在极乐洞的下面，上面极乐，下面炼狱！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这真是非人的世界！ 若漪的脸色更是惨白，我们几乎被这两人架着走，绕过了这块凹地，再打开一道石门，我都已经怕在后面会看见什么了！果然，那迎面看见的，几乎让我眩晕，这里，林立着很多木桩，上面绑着的，竟然是很多半裸的女子，她们背上全是被鞭打的血痕，伤痕交错，个个呼天抢地、形状凄厉，旁边，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在挥动着蘸水的皮鞭，狠狠抽打着这些女子，有几个女子已经不再呼喊，只是垂着头，鞭子打在身上，微微抽搐一下，大概已经垂死...... “她们，犯了什么错？”我脱口而出地道。 血娘道，“犯了什么错？但凡失宠的姬妾、做了不该做事情的女人，比如私自勾搭主子、邀宠卖弄风情的都会送到这里，圣主有令，这些女人必须裸身受鞭挞之刑.....直到死！看，每个都这么漂亮，其实，这些行刑的男人，都对她们垂涎三尺，所以鞭子抽打她们时就更加卖力......因为，她们再美，也没这些下人的份儿！怎么？觉得残忍吗？很多时候，美丽的东西自己得不到，亲手毁了，也是一桩美事。” 我看着这些女子，无声闭上眼睛，这小桃源里的人都是疯子，司空绝是疯子中的疯子王！！ “我们要出去，不要再看了。”若漪哆嗦着说，我也觉得胃肠翻江倒海，这些女子纤弱身子和淋漓鲜血构成的画面，加上她们濒死的呼叫声，让我几乎吐出来。 “那如何使得？我们继续看。”鬼三轻描淡写地道，似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俩惨白的脸。 绕过这个可怕的地方继续前行，打开一道石门，这里面却是很安静，静得让我惊奇。 一群戴着沉重脚镣的人在劳作，男女老少都有，搬运木料，打凿木板，锤炼铁器，调制漆料，雕刻描花，他们看上去像一群罪犯，神态却是淡漠的，似乎是习惯这黑暗洞穴里的生活了，我们进来他们头也不抬。 “这是小桃源旧主手下一群不肯臣服的人，圣主开恩不杀，被关在这里。” “他们，在干什么？”我有些不解，这里似乎不怎么恐怖，他们做的也算不上苦力。 “他们.....在给自己做棺材，你看.....”我一激灵，借火光看过去，确实，这狭长的空间里，摆满了几十具棺木，“做成一具，圣主就要杀一个人，但若他们怠工不做，每过一个时辰就会被杀死一个人，做坏东西返工，会被一次杀死十个人.....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制造工序拉长。为了拖延时间等人救他们，他们把每一具棺材都做的很细致、很细致......从木料到雕花、镶铁、上漆，每一具都是精美无比的物件儿，要做上很久，甚至一年，可是那又怎样？棺材总有做完的时候，他们还是要一个一个死去，谁会来救他们呢？他们的只是在延长死期而已.....” 我看过去，那些人只是漠然地作自己的事，很熟练，丝毫不懈怠地做下去，那些棺木怕是世上最精美的，却是最恐怖、悲哀的东西......给自己做棺木，却是等待生存的希望，司空绝如此对付异己，真的是毒辣到极点！ 心里经受冲击虽很大，我却没有和若漪般神智迷糊，我敏感地发现我们行进的方向在绕圈，果然，下一道石门打开，我发现，我们又回到了那些丧民所在的地方，这庞大的地下监狱，万般恐怖与罪恶在这里聚集，我几乎无法思考，司空绝，真的就是绝代魔鬼！ 半个时辰后，我和若漪的武功恢复了，同时那石门打开，宫白衫出现在门口，我看见了人间的光芒。 “怎样，出来吧！” 我和若漪出了那石门，鬼三和血娘躬身行礼道，“回禀宫坛主，我等已经带她们全部看过了。”宫白衫点头，石门随后关上，鬼三和血娘消失在石门背后，我们吐出一口气，真的是在地狱走了一圈...... 宫白衫道，“莫姑娘在等你们，要带你们去看天宫。” 我扭头看他，冷冷道，“宫白衫，你们这样对待别人，不怕报应吗？” 宫白衫却没听见一样，眼睛幽幽放着寒光道，“二位，请吧！” 我知道，我们此刻除了任人摆布没有选择，沿着石径走上一片树林，其间花草丛生，穿过后便是桃花林处，没有一棵杂草，平整的泥土上，桃树林立，间杂石凳、石桌，石碣，还有很多随意摆放的石块，参差错落，青石小径迂回。 因为一阵折腾，天已经快亮了，晨辉初露，薄雾轻烟，衬得这里清新出尘，别有一分景致。 转过几个弯，眼前一位丽人擎伞而立，红衣在一片绿色中分外明艳，她回过身来，正是莫红伞，丝丝缕缕黑发随风飞起，眼神如水，真的如同仙子一般，身边，是我曾经位列其中的，冷血侍女，桃花仙。 “宫坛主，有劳了，圣主有令，你可以退下了。”宫白衫应声而去。 “你们看过地府了，感觉如何？”莫红伞就近坐在一张石桌旁，立刻有人送上香茶，她悠闲地端起抿了一口，吐气如兰吹着那茶，一时间清香四溢。 “我无话可说。”我愤然地道。 “无话可说？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搬了凤凰域上千救兵来！你本领不小啊，能不动声色地换了我的人，混进小桃源来......还有，和他就见过几面，却花言巧语地将他，整颗心都勾走了！”她越说越生气，将茶重重放在石桌上，茶水泼出来很多。自从她得知我的真实身份后，那种恼羞成怒的神情就始终挂在她的脸上。 “哼，”我冷笑道，“谁？赤天羽？原来，你在吃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桃林行 九重之楼 莫红伞脸色一变，随即又哈哈大笑道，“笑话！吃你的醋？你配吗？！好了，没工夫和你废话，跟我来吧！”说完，她轻蔑地看着我，挥袖而起，又擎起那把红伞来，她握着伞的身影，在天光里映衬得格外冷艳。此时，她回头道，“忘了告诉你们，这林子里早晨会下露水，这露水，可不同凡响哦！” “有毒？”我随口问道。 “哼！在你心里，这小桃源的一切都有毒吧？”莫红伞冷笑一声，“你跟我来便是。” 我和若漪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行走中，忽然耳边一声清越的乐音，我登时一愣，扭头看去，却没有看见什么，紧接着又是一声，我这才注意到，那声音的来源，是头顶的桃叶间滴落的露水，落在树下的石头上发出的声音，空灵而悠远，恍若击节之声。随着疏疏密密的滴落声，这林中却如同有仙人弹奏一般，美妙无比。何人有此巧夺天工的技能，将天籁掌控手心，随心而欲，让天地万物为之奏乐呢？ “这是圣主依桃林地势，特意命人建起的天然‘乐林’，怎样，你开眼界吧？圣主可不是你看见的那么简单。通音律、善书画，可是个才华出众的风雅之人。”莫红伞得意地说，我也暗自感叹司空绝的才华，可惜再风雅，也是一个冷血的魔鬼。 莫红伞举着伞走在前面，我俩悄然跟随，桃叶凝结露水不断增加，风过摇荡，簌簌落下，林间一片天籁仙乐，我们行走其间，倒真是心旷神怡，从刚才噩梦般的经历里刚刚回过神来，此刻，我的心渐渐舒缓，甚至是一种死里逃生后的庆幸。 可是，从那乐音间，我却隐隐听出悲切之声，是葬身小桃源的冤魂，太多了吧，还是这小桃源的树有灵性，知道旧主已逝，新主残暴？...... 桃林听乐行 雾锁烟横桃林行， 且听甘露落叶声， 声声盈耳如仙乐， 心疑步步踏商宫。 左顾参差石满坡， 右看佳木影婆娑。 风过仙乐喧喧急， 却是露水落更多。 问行客，意如何？ 甘露永春饮桑落。 此时无花叶成海， 桃源深处断肠歌！ 本为净土听日月， 怎奈是非总难却。 桃林花开非昨年， 姹然娇蕊殷殷血。 桃花恨，泪不绝， 化为露水藏枝节， 满树绿叶承不住， 朝朝哀诉何曾歇？ 只叹过客皆不闻， 观花听雨笑纷纷。 一株桃花一缕恨， 一处石碣一处坟， 重重哀怨唱不全， 朝日无情云雾散， 露水随烟芳魂逝， 万点清泪寸寸干。 桃林无语立桃源， 却问旧主何时还？ 一声哀鸟啼入云， 鸟飞苍天无处寻， 穷极碧落望不见， 来年发花尚待君。 且长叹，人胆寒， 欲言难言悲林泉， 莫看林尽路消处， 故人剑，断崖边！ “你在想什么？”莫红伞见我失神，盯着我说，我马上回过神来，她笑道，“你不会在想弑天吧？” 一个人心里想什么，她三句之内一定会提到，莫红伞印证了这句话......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楼阁入云高九重 “他真名字，是赤天羽。”我冷漠地提醒她。 “那又怎样？别着急，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莫红伞在笑，可我觉得她笑得充满嘲弄。 “他没事了？”我惊异地问道，心中一股淡淡欣喜。 “好得很！”莫红伞冷笑着说，“不过，他应该是忘了，你希望他记得的东西。” 我心中一片昏暗，很明显，他是司空弑天了...... “只要他没事就好。”我轻轻叹了口气道，“没事就好......” 莫红伞盯着我继续道，“就是我此刻杀了你，他都不会心疼的。” 我苦笑一声，随即回击道，“你何必如此针对我？再说你杀了我，怎么向你们的圣主交代？他还打算从我这里得到《梅花玄机》呢！” 莫红伞愤然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我们出了桃林，前面是神鸟峰的侧面，眼前是那两峰夹一涧，山石上缠绕着野花绿藤，鸟鸣悠然，远远听见水声，徐步出了山涧，一道瀑布银链般赫然在目，前面是深深山谷，水流直下进入山谷，澎湃做声，行到对面的通道是一座长长的吊桥，行过那道山涧吊桥，一座繁花簇拥的豪华宅邸映入眼帘，最惹眼的是中间一座瑰丽的楼阁，楼阁一共有九重，雕梁画柱，初生的骄阳下熠熠生辉！ “到了九天寨了，那就是九重楼！”莫红伞仰着下巴笑道，“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在里面，美女、美食、珠宝、兵器，武功秘籍，甚至乐师、画师，舞姬......应有尽有，保准你从没见过。”莫红伞如数家珍，我静静听着，随后笑道，“这么多好东西，都不能笼络人心，还必须用极乐酒控制，可见，人心真的很难满足啊......” 莫红伞脸一沉，随即冷笑道，“你别在这牙尖嘴利的，待会儿看你还笑得出来！进去！” 我没打算反抗，这里总比地府要好吧，可是我后来才知道，我真的错了...... 顺着鲜花点缀的小径，我走进了那宅邸，门口，竟然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邢戈，此刻对着莫红伞行礼道，“见过姑娘！”莫红伞摆手，随即让开身子道，“你们俩进去吧！看看这里，是不是还让你，无话可说？！邢戈，带她们进去！” 邢戈？他天宫的看管？他应该是邢氏之后，可惜又是个沦为司空绝走狗的懦夫，而且，我进小桃源，很多古怪的事，都与他有关，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 当我进门后，身后的门猛地关上了，眼前的金碧辉煌让我眩晕，这九重楼里，比在外面看，要宽阔很多，满眼琳琅满目的摆设让我眼花缭乱。 “这些东西，是圣主这些年得来的，有江湖各派的，还有异域番邦的，甚至，还有皇宫里的.......每一件，都价值连城。”邢戈漠然地说道，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奇怪，如此说来，司空绝足以富甲江湖，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去谋夺荒城的宝藏？”我自言自语，却也希望邢戈给我答案。 “你不是梅花城来的吗？难道不知荒城宝藏的价值？”邢戈有些意外地看着我，我迷茫了，随即看向若漪，若漪也恨茫然。 “荒城宝藏，可抵得上十个九重楼！得到，足可富甲天下！”邢戈这句话，我不由吃了一惊。 “云慕天纵横江湖数十年，杀人如麻，自然也积下财宝无数，却都用剧毒药水浸过，没有独门解药，拿到珠宝之时，便是死期。” 怪不得赤天羽要弄蜂巢，还跑去弄魍屠蛋，看来他是知道解药配方的，那证明一件事，梅雨阁前和五哥房里出现的鬼面就是邢戈，他必然有变换嗓音之术，看来，从鹿青崖那拿走藏宝图的也是他，那样的话，千里姐姐肯定是他抓的无疑...... 若说赤天羽的另一个灵魂司空弑天，真的是心机深重的魔鬼，邢戈却是不动声色，伺机待发的魔鬼，司空绝调教之下，他们都不再是正常的人。 “你在想什么？”邢戈忽然问道。 “我在想，”我看着他道，“你为何和我说这些，是你们圣主让你说的吗？” 邢戈看着我，顿了一下才道，“你想得太多了.....走吧，我们上去！” 我随着他，扶着雕花的扶手，沿着光滑的楼梯向楼上走去，四壁上悬着水晶罩的灯盏，整个空间显得晶莹剔透，这里，纵然是晚上，也是亮如白昼的吧...... 二层，散发着纸张的味道，透着一股陈腐的气息，这里大概是藏着江湖奇书的地方。 “江湖上，很多人对未知的东西非常好奇，所以，圣主搜集了江湖上各种书籍，藏在此处供这些人研读，关于江湖奇闻异事、天文地理、风水术数、武功秘籍、诗词歌赋、音律绘画，甚至玄黄之术，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邢戈望着里面层叠的书架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鞭影 血蛇 我望着里面好几个或席地而坐，或蹲在墙角背对人们的白发人道，“这世上，最骗人的就是书，写书的人无非想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 邢戈上下打量我后才道，“你似乎非常不相信别人。” 我淡然笑道，“相信？在这里我能相信谁呢？我不相信人心，这个藏书之地，是你们圣主设下的困心囚牢吧？” “你们！告诉我，”背对着我蹲在墙角的一个白发人忽然走向我们，眼神呆滞，却故作神秘地道，“你们来看看，这书上记载的上乘内功，为何是波斯文？”我低头一看，书上写着：绿竹琴谱。 “这不是波斯文，这是琴谱。”我皱着眉告诉他。 “胡说！我已经看完了八卷，这卷当然是第九卷，这是琴谱，那九卷哪里去了？” 我看着这个可怜的人，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他在这里到底困了多久？他的心里到底藏了多少执着？这楼没有门，却死死锁住了他，让他难以走出去。 “我再去找，再去找！”他惊惶惶地扔下了这琴谱，继续去那书架里翻找，同时，我听见书架遮挡的另外一面，也传来找书的声音，这里不仅只有一个疯子，而是很多个。 “司空绝真的够狠，将这些江湖上渊博之士困在此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每一种书要么是少了几卷，要么是被撕去几页，所以这些人永远无法从这书海中找到失去的那部分，但好奇和执念会让他们不停找下去，直到白头。这些年，江湖上一直都有各领域的高人失踪，原来是他的杰作.......”我望着这书海，喃喃地道。 “这个？这可怪不得圣主，是这些人的执念害了他们，如果他们想走，随时可以走的。”邢戈冷漠笑道。 困人的囚牢有形，困心的囚牢虽无形，却更难挣脱。 我叹息一声，对邢戈道，“走吧。” 三层是演舞场，香风迂回，钗环鬓影，霓裳翻飞，这里，是美女云集之地；四层，是名贵花卉摆放之地，很多娴熟的花奴在侍弄着这些鲜花，姹紫嫣红，一片春光，这两层倒是赏心悦目的。 五层，却是有些阴森，这里面，是很多人在这里拿着所谓的武功秘籍在或打坐或演练，这些又是打算成为武功高手的人吧，有的苦思冥想、喃喃自语，有的似乎面露喜色，却是左顾右盼，生怕被发现一样；还有的是志得意满，望着别人跃跃欲试，我忽然觉得他们有些眼熟.....小山镇！笑迎客酒楼！这就是失踪的那些各派武林高手，他们的失踪果然和梅花城没有关系，而是被司空绝蛊惑，跑到这里来修炼绝世武功。 而这些年，从二楼的书海里弄来的武功秘籍，也将他们带入茫然境界了吧......司空绝，他在利用这些人的欲望和野心，这九重楼，比那地府的炼狱还森严壁垒！ 六层，大摆筵席，佳肴飘香，美酒醉人，里面是一群醉生梦死的人，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在美女与美酒间，这些人都是面目模糊的，笑语喧哗的人群里，我看见那玉壶金杯里的酒，就认出这是极乐酒。 与六楼相比，七层安静如死。幔帐锦榻，里面竟然是很多沉睡的人，有男有女，横七竖八，有的鼾声如雷，有的梦呓不止，却是个个面露笑容，似乎沉浸在美梦之中。 “这些人，都在梦见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想什么就能梦见什么，这就是极乐酒的功效。”邢戈低声说，“别吵醒他们.....” 梦幻、欲望，摇荡虚实之间，离不开，舍不下，人早已没有理智和思维，在一个无形的监狱画地为牢！司空绝，就是这样控制人心的？这些人就是所谓的仙？ 八层，却是和那血林之处有些像，肃杀之气满溢，昏暗中立着、倒着很多的人，一动不动，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然是稻草人，真人大小，不知什么高明的画师，在不知名的材料上画的惟妙惟肖的脸，再穿上衣服，简直和真人一样。却是每一个都很惨，有的满头是浓痰和污垢，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还有的手臂断了、腿被撕下来，甚至还有的肚腹被掏出来，稻草散落一地。 “这些脸，都是画在真的人皮上的，因为浸了特殊的药水，所以，这人皮不会变质，这层，是很多人泄愤的地方，这些稻草人，代表他们所恨、所想杀之而后快的人，圣主会满足他们，一一做出来，稻草人是经常换的，因为很容易被毁坏。” 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在这些稻草人里，竟然看见了义父，他的头耷拉着，可是他的身形和衣服我怎能不认识？若漪在我之前，惊叫出声，“城主？！”我举步就要过去，邢戈伸手拦住我，“干什么去？” “我不许你们侮辱我义父！”我忿忿地说。 “这些稻草人，谁都不准带走！”邢戈冷冷地说。 “他已经死了，死者为大，你们还有没有起码的人性？！”我几乎是怒吼。 “当初圣主还给小圣主指令，要对他开棺戮尸，现在的情形，你要认造化！” “邢戈，你是姓邢的，你真的甘心做司空绝的走狗？！”我愤怒地问他。 邢戈没有回答，我刚要发火，但是一阵耳熟的狂笑声打断我的思绪： “下去，下去，全下去！哈哈哈！”我顿时呆住了，是赤天羽的声音。我快步走上去，这第九层，真的是云雾缭绕，窗户被纱幔遮住，满是粉红的柔和光芒。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浴池，光滑的雪白玉石砌成的地面，间杂着幽幽淡绿色，我听见很多女子的嬉笑声，透过雾气，我看见很多窈窕的身影在浴池的水里隐现，至少有三十个妙龄少女在里面沐浴嬉戏，水珠在晶莹的皮肤上滚落，乌发披散，脸颊红润，笑靥如花，若是男人看见，必然是心动神摇！ 在那浴池边不到十步远，一张华丽的躺椅上，赤天羽半躺在上面。面前一张玉石几案，摆满了美酒和瓜果，他戴着那狰狞的面具，身上穿着猩红色的袍子，却是赤着脚，手里握着杯子，杯中也必然是极乐酒，此刻，对着那些女子笑得张狂无比，对我们三个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对对，那边，你站过去，这样我才能看清你。”他指着一个少女命令，那少女带着娇笑在水中游过去，同时娇声道，“小圣主，奴婢是不是站这里？” 赤天羽点头，我颤抖着闭上眼睛，他这个样子，让人看了觉得心寒..... “都站好了？”赤天羽放下酒杯，“好，我给你们点赏赐!”他抬手击掌，一个白衣人抱着一个木盒子走了上来，少女们议论纷纷，不知道是什么赏赐。 赤天羽接过盒子，摆手让白衣人下去，随即打开盒子，伸手进去，竟然抓出一把血红的小蛇---吸血蛇！ 我听见若漪倒吸一口冷气，那些少女来不及反应，赤天羽已将那吸血蛇一把扔进了水里，随即又是一把，那蛇落水如鱼儿一般，快速游去，直奔水中赤身的少女奔去！ “别怕，这池子里的水是放了解药的，你们死不了！”赤天羽哈哈笑着，仰面喝下了那杯酒。 一片惊叫，少女们纷纷躲避着，有的顺着浴池爬上来，赤天羽却断喝一声道，“全都不准出来，下去！下去！” 不知何时，他手里多了那根金色长鞭，啪的一声打在玉石的地面上，吓得那几个爬上来的女子又跌回了水里，吸血蛇见人就咬，登时，少女娇嫩的肌肤被咬的鲜血淋漓，水花四溅渐渐变红，有个少女尖叫着爬出来，我看见她腿上还咬着一条蛇。赤天羽挥鞭打在她身上，她背上登时现出血痕，跌倒在地上，口中叫着，“小圣主，饶命！饶命啊！” “下去！否则立刻处死！” 赤天羽再次挥起了鞭子，我再也看不下去，飞身过去，一把抓住他快要落下去的鞭子，同时厉声喝道，“你住手，让她们上来！” 赤天羽望着我一言不发，若漪对那些女子喊道，“你们快出来！” 赤天羽却冷笑道，“哼，看她们敢上来？......邢戈，她们谁出来立刻处死！” “是！”邢戈应声，那些少女虽被蛇咬得惨叫不已，却没人敢爬出来，这吸血蛇在水中逞凶，少女们血流如注，本来澄清的水变成赤红色。 “你还是人吗？！”我愤怒地瞪着他。 “我要让你知道，你不是神仙，你不能扭转乾坤！” 一句话我如遭雷击，他怎么会记得这句话？这是赤天羽会说的话。 他没有抽回鞭子，我却放开了，举步缓缓走向他，用颤抖的声音道，“你已经记得了是不是，你已经好了是不是？你好了，为何还要做回司空弑天，你这个混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天羽心殇 我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面具被打落在地，我看见他流血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那张脸，那么俊秀、那么狰狞，那么令人喜爱，又那么令人可憎！ “打得好，来，接着打！”他断喝一声。 我也是失去理智了，劈手又给了他两个耳光，他没躲开，却用舌头舔着嘴角伤口，举手抹一把鲜血，对我冷笑道： “没错，我是已经记起来了，可是，你觉得这样对我是一种幸运？我该高兴？”他站起身子，“昨天夜里，我醒过来，记起了我就是赤天羽，呵呵呵，多可笑！”他又用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惨然地笑了起来，“我活了二十一岁，现在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一个错误！” 忽然，他猛地挥手道，“邢戈，把她们带出去！” 他说的是那些女孩子，邢戈命令道，“全部上来吧！” 那些浑身鳞伤的女孩子如获大赦，急忙赤身爬出了浴池，纷乱地抓衣裳蒙住身子，哆哆嗦嗦地跟着邢戈出去了，若漪却立着不走，赤天羽盯着她道，“你也出去，我和她有话说。” 邢戈拍拍若漪的肩膀，她迟疑地看我一眼，跟着他出去了。 偌大的九重楼第九层，只剩下了我和赤天羽，还有那一池血水，里面穿梭着血色小蛇。 “在这个乱世里，不止你一个人苦，要疼爱自己，好好活着。”我颤抖地说出了他曾经劝我的话。 他无力地惨笑着，抬起头却是满脸泪痕，“你用我说的话，来劝我？你以为这些话对我有用？你会说这些，是因为.....你不是我！！” 他猛地将那几案上的东西尽数打到地上，声音几乎惊天动地，同时，我看见他的手上滴下了鲜血。 “赤天羽！”我叫他，想过去帮他，他却喝道，“你别碰我！！” 我立在那里看着他颤抖的身体，忽然心里想哭。我和他之间，只是隔着虚空，又好像，隔着千万关山，难以跨越。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彼此身边。 “如果你是我，你从小就是父亲想杀之后快、母亲泄愤报复的孽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人却将你弄成一个杀人的工具......一个对极乐水百般依赖的瘾君子，一个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自己追杀自己的人，一个将母亲推下悬崖、砍断母亲手腕的人！！你会怎么样，你告诉我，你会怎么样？！”他的吼声在空空的屋子回荡。 我觉得眼前模糊了，眼泪涌出我的眼眶，却无言以对。 “赤天羽，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他瘫倒在地，茫然看着我道，“鱼玄裳，其实我十一年前就认识你，而不是六年前......那时你的名字，叫冷小唐。” …… 我惊异地看着他，他闭上眼睛开始诉说： “那年，我十岁，却已经有着和司空绝一样的性情。皇甫世家大丧，我跟着司空绝从凤凰域回来，他带我去见过一群人，在一家客栈，我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因为我毕竟太小，又是第一次离开小桃源，江湖的一切，对我都是陌生的。我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望着夕阳落下后的彩霞，忽然听见笛子声，好动听，我趴在后窗看去，看见了那棵老梅树.....” 我更加惊诧，我家客栈？！ “......我看见一个穿绿裙子的小女孩，她坐在秋千上荡秋千，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他坐在树上吹着笛子，那场景衬着满天霞光，真的好美，就像一个梦，我听见他们在聊天，脸上洋溢着笑容，看上去特别幸福。那小女孩笑得好灿烂，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一双眼睛，那样的一张脸，那样的笑声，我当时多么希望我是那小男孩，可以陪在她的身边，看她荡秋千，和她说话....也是那一刻，司空弑天的灵魂一分为二了......” 我觉得浑身战栗，我家的惨案，难道和小桃源也分不开？！ “不知为何，那个店主忽然闯进来，他大概是偷听到了什么，我回头时，看见他在大声嚷嚷，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人杀了！” 我爹！我瞪圆了双眼，杀死我爹的人，是司空绝！ 我再也忍不住，猛然冲过来，一把抓住了赤天羽的肩膀喊道，“是你们杀了我全家，是你们，你们为何要这样做？！我们和这些江湖恩怨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看着我，忽然握住我的手道，“你知道我为何会变成赤天羽么？我从内心深处想把这件事忘记！司空绝是没有出手的，动手的是皇甫天，而决定杀你全家的，是舎依兰......” “无论怎样，你们杀了我的家人，我全家十九口！”我抽出手来，几乎是怒吼着。 “不止你们一家，”赤天羽苦笑着，“那晚死了很多人，我想救你们，可是司空绝将我拉在身边，我脱不了身。当他们说个男孩从水塘里逃出来，很多人追过去，还有人要下水去看，我急忙说看见一个女孩从墙头爬出去了，于是才没人下水搜索，全都追出去了。” 原来，当年不是我运气好，而是他暗中帮我，我才逃了一命。 “我跟着司空绝绕过几个街口，当他们和镇上别的人发生冲突时，我又跑回来，我知道那女孩还在家中，可是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我从此就失去自己，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寻找你，找了你五年。那五年，我是快乐的，因为，我是寻找冷小唐的赤天羽......虽然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个追杀自己的仇人，但我从没想过，那就是另一个自己。铁马山庄出事那天，我没想到会在那遇见你，你从天而降，立在树下抬头看我时的那个眼神，我立刻认出了你......所以你问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真想告诉你，我一直在找你。” 我闭上了双眼，泪水流出来，能说什么呢？ 爱与恨在此刻，全都失去了力量，我内心翻江倒海，九重楼的最高层，困着的，该是世上最绝望的两个人吧。 半晌，我默默走到赤天羽身边，缓缓拿起他流血的手，撕下衣襟一角，开始给他包扎，他看着我喃喃道，“你不恨我吗？你家人的死，还有梅花城那些人的死，你看，”他看着自己的手道，“这上面有很多人的血，很红，很红。”我只是慢慢给他包扎，同时低声道，“不要再自苦了，你总好过我，无论怎样，你还有父母在世上，我呢？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能见到我的父母了......” 他眼中闪出孩子的光芒，有些欣欣然地道，“你不恨我？那太好了，我们放下一切，离开好吗？”我抬眼看着他，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他总是这样，一半冰雪、一半火焰；一半孩童，一半恶魔。我拿他如何是好？！爱不得，恨不得？近不得，舍不得。 “赤天羽，我现在脑子很乱，我不恨你，我也在乎你，可是，我也不能喜欢你了。” 一句话，我看见他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取而代之是一片冷漠，“为什么？什么叫，你不恨我，也在乎我，却不能喜欢我了？” “你不会明白的，若你单纯是赤天羽，我们，可以在一起，可如今，我们怎么能走到一起呢？我们此时的情境，是恩怨难分的。” 我结结巴巴说完了这，就听见他的冷笑生。 “告诉我，云千里关在哪里？算我求你。”我看着对我嗤之以鼻的他，几乎是乞求他了。 “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忽然大声冷笑起来，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你该在拒绝我之前，问这件事。现在问，太不聪明了。” “你什么意思？”我脑袋混乱地问。 他已经抽出手去，看着我冷笑，几乎咬着牙根道，“梅花城，你每次都是因为梅花城，你一次次弃我而去，一次次在我心上扎刀子！” “我不想骗你！我答应过四哥，任何时候都不能不管梅花城的！” 他仰天大笑道，“梅花城如今不是很好么？要你这个外人去操心？” “很好？”我苦笑一声，“如今的梅花城，不过是傀儡城而已，随时都能被人如鸟卵一样捏碎！” “云逍遥给你喝了有什么迷魂汤？我真后悔让你进梅花城，六年前就该把你带走！”他眼睛发红，我知道他的理智在丧失。 “城中那么多人，如今是各派的众矢之的，水犹寒大婚那天不就很明显，城主无能，他们可能被屠杀殆尽，屹立百年的荒城，不能就这样毁了！我只想找到千里姐姐，让她回去掌管梅花城。”我觉得自己有些眩晕。 “它怎样与你有何关系？它不过是你当年避难的地方，不是你的家！那些人，也不是你的亲人！”他大声质问我道。 “义父对我有救命之恩，和我有师徒之情，父女之分，城中的人和我共同生活六年，我怎能眼看他们于水火之中而不顾？”我着急地争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编故事 他听到这，面色慢慢变得古怪，歪着头，突然鼓起掌来。 “好，好！说的太好了！你多了不起！多深明大义！这世上就你一人重情重义，就你一个人义薄云天！就你一人能扭转乾坤，力挽狂澜！就你一个旷世侠女！......你做你的英雄，与我无关！我不会告诉你云千里在哪，但她就在小桃源，能不能找到，看你的本事了！”他在我耳边冷笑道。 “天羽......”我知道我的话又刺激他了，试图挽回。 “你别这么叫我！”他猛地捏起我的下巴，逼视我的眼睛道，“你听着，今后你我各走各路，你做你的鱼玄裳，我做我的，司空弑天！赤天羽......已经死了，死了，他被你给杀了，明白吗？也可以是被我杀了！！.....还有，既然你这么重情重义，恩怨分明，就给我好好记着，你欠我的，我救过你好几次，你欠我的命，欠我的情，一辈子都欠，你一辈子还不完！”他一把甩开我，举步向外走去。 我立在那里，孤独地一如当年立在铁马山庄后山悬崖下，四周寂静，风吹叶叶有声，可是，不会有人再用清澈的声音问我， “喂！干嘛立在那这么久，一动不动的？” 这世上，终于还是剩下我一个人...... 在这里站了很久，我才拖着僵硬的步子出门，不见了赤天羽的身影，邢戈立在门外，若漪见我出来，赶紧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问道，“小姐，你没事吧？”我摇头，随即跟着面无表情的邢戈下楼。 出了九重楼，阳光还是很明媚，我听见远远瀑布的声音，可心情却沉重无比，一直昏昏沉沉，直到莫红伞嘲弄地问我道，“怎样？有何感想？还是无话可说？”我才叹了一口气，甩掉心底的沉重，轻描淡写地回敬她道，“不过如此！”这句话，让莫红伞的一脸笑意消失了，她随即愤然道，“那跟我走吧，圣主在等你！” 再次见到司空绝，我反而更加有勇气，因为人在失无可失时，会越发强韧。而出乎意料的是，司空绝的屋子里显得气氛凝重，有旁人在场——我看见了皇甫天和宁子雄，这让我非常意外，两大仇人都在眼前，我此时该不该出手杀了他们？不，这样让他们死，太便宜了！我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他们断然认不出我，因为我虽然没戴桃辛的面具，我的脸，也是另一个人的。 “圣主，这事我们天马山庄可没有参与，但圣主还是早准备的好。”皇甫天卑躬屈膝地道，看来还真被那个下马威地镇住了，本来嘛，如今天马山庄在江湖已孤立，不死心塌地追随小桃源，还有出路吗？ 司空绝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红伞，弑天呢？”二人闻言转身离去，莫红伞才回话道，“他好像心情不好，回神鸟峰凌空楼了。” 司空绝随即问我道，“你呢，想好了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心事重重，看来有什么事发生了.....我暗自想着。 莫红伞冷声道，“圣主，她是死硬到底的，干脆杀了算了！” 司空绝看着我道，“哦？这么说，你还是不打算归顺我？” 我却冷笑道，“谁说的？我当然愿意！” 一句话，司空绝和莫红伞都感到意外，尤其是莫红伞。 “那，你何时交出《梅花玄机》？”司空绝问道。 “当然，不过我有条件！”我坚决地道。 “什么条件？”司空绝冷笑道，“你好像很喜欢和我讲条件。” 我看了一眼莫红伞，司空绝随即道，“红伞，你先下去吧！” 莫红伞不甘心地退了下去，我示意若漪也出去，屋内只剩下我和司空绝。说来，我不过故意制造神秘的气氛，因为我心里想好一个主意。 司空绝叹口气坐下，沉声问道，“这下可以说了吧，你有什么条件？” 我朗声道，“我条件有三个。一，我要做金菊庄的庄主；二，我要一张小桃源的通行腰牌；三，我不喝极乐酒！” 司空绝哈哈大笑道，“你竟然一口气提出三个条件？你凭什么提出这些条件？我一个也不答应怎样？” 我随即冷笑道，“我凭的也是三样东西，《梅花玄机》的下落，涂在宝藏上枉生夺魂的解药的配方，还有，前任圣主邢放的秘密.....” 司空绝忽然一惊，猛地站起来，失声道，“你怎么知道邢放的秘密？他有什么秘密？” 我心中一动，这个果然是他的软肋，随即冷笑道，“我的条件呢？你先答应我的条件，我自然会告诉你！” 司空绝深深吐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来人！”一个紫衣人推门而入，躬身等待吩咐。 “去冰室去一块桃花紫玉牌给她！鱼姑娘，既然弑天给你取名夕醉，你就不要再叫鱼玄裳了，我给你赐个姓，也姓司空，你觉得如何？” 也姓司空，那在小桃源的地位应该很高了？ 司空夕醉？我默念一遍随即道，“只要答应我的条件，我叫什么无所谓。” 司空绝随即对那紫衣人道，“你去召集所有人，我将宣布司空夕醉接任金菊庄庄主！” 我暗自松了口气.....但愿我可以借此找到千里姐姐，到时候，再想办法脱身！ 我又一次撒谎，我的江湖路充满了谎言，有时我也会感慨自己的虚伪，认为早晚会被老天惩罚。可这江湖里，有几样东西是真的呢？我的谎言，有多少无奈，多少辛酸，谁又能知道？ 我对着司空绝冷笑，却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我自己。 大厅上，司空绝召集的众人到场了。 前夜还是从九死崖下爬上来，生死一线的俘虏，今天，就变成了金菊庄的庄主，当司空绝宣布时，小桃源里一片哗然，可是又有谁能不服从司空绝的意志呢？当时，我看见了赤天羽，不，是司空弑天。他冷冷地立在一旁看也不看我，当司空绝宣布我作为下一任金菊庄庄主，话音未落，他就哈哈大笑起来，走到我身边看着我道，“恭喜你啊夕醉，你果然厉害，我佩服你，佩服！哈哈哈！”说完径自一人离开了大厅。 其余的人反应很冷漠，但冷漠难以掩饰愤怒和不平，宫白衫倒是还向我拱拱手，笑了笑，那笑，深邃无比。 我拿到了桃花紫玉牌，紧紧握住。有了它，我便可以再小桃源畅行无阻了，可是司空绝要的东西，我该怎么应付呢？ ..... “你答应我的东西呢？”当将金菊庄的坛主令交到我手上，司空绝便沉不住气地问道。 我思索一下道，“《梅花玄机》我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告诉你；枉生夺魂解药的配方，我也可以背给你听......” “马上把邢放的秘密告诉我！”司空绝忽然打断我，似乎他对那两样东西兴趣远比不上这第三样。 我心一横，说出了下面的话，字字清晰一如当初我在铁马山庄，面对庄主铁烨： “邢放当年莫名失踪，江湖传说是云游四海、退隐世外，将小桃源交给你---司空绝掌管。但真相呢，他却是被你所杀！我说的对不对？” 司空绝冷冷道，“你们发现了邢放的尸体？在我看见弑天拿着那把火烈剑我就知道了，这个不用你告诉我！” 那剑原来叫火烈剑..... 我随即又道，“邢放与第二代荒城城主云冲交情深厚，四十年前云冲和邢放卷入小桃源一桩奇异命案，为洗清邢放的清白，云冲冒死跳下九死崖查出真相，从而邢放才免去被夺权的危机......” 司空绝立刻不耐烦地道，“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江湖中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你别绕来绕去的，快说你到底知道什么秘密？” 我淡然笑道，“好，我说正题，那你觉得邢放若是有难，会向谁求助呢？” 司空绝顿住了，“云家....你是说云逍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入主金菊庄 我硬着头皮继续道，“你该知道，当时云逍遥年方二十二岁，血气方刚，还未当上城主，而且因为前辈主事，还是个喜欢游历四方、仗剑任侠的年轻人，如果知道前辈邢放有难，他是必然会相帮的！” 司空绝一言不发听我说。 “邢放死后，邢氏的人，你杀的杀，关的关，剩下的也沦为你的奴才，但是邢放留下的了悟散曲，已表明了他知道你要害他，他为何还要束手待毙？” “为什么？”司空绝立刻问道。 “因为他要保护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孩子。” “你在胡扯！邢放一生未娶，他哪里来的孩子？”司空绝厉声道，“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立即回击道，“你如果什么都知道，那就不用我说了。” 司空绝被我拿住了软肋，只能压制着脾气，耐着性子继续听着。 “邢放是有儿子的，我见过，而且我的这个鱼玄裳的名字，还是他帮我取的！......你该记得吧，陆沉于野，人逝为鱼。玄裳叶叶，水草依依。” “他是谁？”司空绝似乎相信了我的故事，迫不及待地问。 “六年前，是谁把我送回的梅花城呢？”我没回答，却是反问他。 “冷墨阳？”司空绝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说他是邢放的儿子？.....笑话！他若是当年邢放交给云逍遥的遗孤，如何背叛梅花城，还与江湖各派勾结，灭了梅花城？” “说的没错，可是他当年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在梅花城里高手如云，哪里有他的位置？云城主为了梅花城的安宁，断然不会为了他向小桃源发难，他只能默默无闻地活一辈子，一个有野心的人，一个自认天生贵胄的人他甘愿吗？......他必然要用他的办法报仇。当年大乱，他就因打算浑水摸鱼夺权，从而触犯城规被逐，心中自然怀恨！” 司空绝思索片刻，忽然呵呵冷笑起来，“我差点让你这个丫头绕进去，你不是打算借刀杀人，让我帮你清理门户，杀了梅花城的叛徒吧？” 他说中了，我心头不由一乱，面上却笑道，“聪明如你，试问我这小伎俩敢在你面前搬弄吗？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信不信在你！你若不怕他将来有能力反扑时向你发难，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司空绝沉默一会儿道，“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 我随即道，“你要证据么？如今的江湖变迁就是证据。经过几场动乱，梅花城陷落，赤水家族湮灭，皇甫世家萧蔷之争此起彼伏，唯有小桃源没有伤损，你如果说是你治理有方也说得上，可为何江湖各派不再如当初对小桃源的敬畏，天马山庄的事，你是知道的，这分明就是早有准备的......六年前，我不过就是个流浪江湖的孤儿，若无高手，我如何顺利进入梅花城，成为城主的义女？你真的觉得，是误打误撞？” “你说冷墨阳安排你进去的？”司空绝道。 “我当初年幼无知，以为他是好心让我找个避难的地方，谁知他是利用此事重返梅花城，一手制造这场劫难。” 我舒出一口气，偷眼看司空绝。 司空绝愣了，我这段话，将冷墨阳说成一代枭雄，也算抬举他了！ 见司空绝面色有变，我继续道，“如今，他是剿灭梅花城的最大功臣，江湖谁人不知道？他的干女儿冷香儿却又成了城主夫人，将来，这江湖的半壁天下，不是他们父女的吗？” 司空绝开始默然踱步，我知道他开始信了，暗自冷笑。 司空绝忽然看着我道，“照你这么说，所谓的筹措江湖英雄会，也是他在搞鬼？” 江湖英雄会？皇甫天和宁子雄来说的就是这件事？ 我暗自心头一转，“江湖英雄会？你觉得他们下要对付的目标是谁？” 司空绝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道，“我明白了！......这样吧，你速速去金菊庄掌管事物，那两样东西先放一放，我给你一个月，你将金菊庄的事，给我弄得清清楚楚再来见我！”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幸亏他要放一放，否则我真不知如何应对。也是形势帮了我的大忙，开什么江湖英雄会？你们这些门派是自己找死，我正好可以趁机为梅花城数万死难者报仇！ 我紧紧握着拳头，走出了司空绝的屋子，夕阳在山，山色空明，淡然的秋意。 抬头迎着夕阳的光影，露出快意的微笑......我再次变换身份，金菊庄主，司空夕醉。 我当夜便去了金菊庄，吃了晚饭，好好睡了一觉。 好歹，这个地方，在小桃源还像一个人间之地，让我暂时躲开噩梦。 第二天，我穿上染金袍子，玉环束发，在竹影障壁、金碧辉煌的书房开始梳理事务。 “在下何青，见过新任庄主！”一个干练的管事向我行礼。 “你叫何青？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我看着他问道。 “禀庄主，这是我们庄里的账册，记载着这些年小桃源钱财和物资的进出，以及和江湖各派的交易事项，请过目。”说着，他将厚厚的账册交给我。 我随意翻了下才道，“这么厚，我一时半刻看不完，这样，你既在此日久，不妨向我报一下庄内的事务。” “是，金菊庄设有藏珍库三座，分别为金银库、珠宝库、异宝阁，每隔一月选上品送到九重楼；宝马苑三处，良马一千九百匹；藏娇屋六处，美人四百，舞娘六十、酒女六十、乐者六十、花奴六十、蝴蝶女八十......” 我打断道，“等等，蝴蝶女是什么？” 何青看了我一眼，眼神竟然现出些许嘲弄，“庄主不可能不知道蝴蝶女是什么吧？” 我见他神色，不由冷声道，“我在让你说！” 何青笑道，“听闻庄主做过小圣主的蝴蝶女，所以小人以为......” 我还是似懂非懂，继续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何青听出我的怒气，急忙道，“回庄主，这蝴蝶女，是赐给各主子门里、或是赏给立了功的人消遣，一般能歌善舞，容貌出众，说白了，是宠儿......就是外面说的，妓。” 我忍下一口气，心中明白，我还是以得宠的夕醉身份进入金菊庄，看来我是鱼玄裳的事，小桃源知道的人，还不多。我随即道，“你继续说吧。” 何青随即道，“还有八十耳目，也就是专门负责驯养信鸽的女子，这些女子是听命于莫红伞莫坛主的，直接上司是桃花仙。另外，庄内有五千武士，兵卒两千，骑兵一千，弓箭手八百，还有一千二百人，是擅长各种暗器的死士，听命于神鸟峰的小圣主。” “金菊庄平日是如何与其他分坛沟通的？” “一般是圣主令，由圣主居住的神鸟峰天绝崖，派紫衣使直接传令，平日里是不能私自往来的。” 看来，小桃源里的设置，真是密不通风，所有人都掌控在司空绝一人手里。 “何青，我问你，若有桃花紫玉牌，在小桃源时否可以自由往来？”我想了想，终究还是试探着问道。 “这个是的，除了禁地九死崖旁方圆十里，其余地方是不阻拦的。” “还有，我问你，庄内养了上千的信鸽，是与外界通信，随时监视各派动向的吧？小桃源潜伏在江湖各派有多少人？” 何青沉默不语。 “你为何不说话？” “除了圣主，这样的机密，我们是不能打听的，恕在下也不知道。” 看得出，此人相当精明，以沈一舟的作风，断然不会打理这金菊庄的账目，这里真正的掌控者，应该就是这个何青。 “那你都说说，你知道些什么吧，”我慢慢合上眼前的账目，“比如说，你方才说的那些金银、良马、美女，实际上到底有多少？” 何青一愣，也许他没想到我会问到这件事。因为当初在桃花泉，我听过司空弑天，也便是赤天羽，和莫红伞说过：沈一舟生性挥霍，还与各派交易从中渔利，怕是很多东西，空有记载，并无实物。 何青想了想道，“这个，前任庄主沈一舟自然知晓。” 我闻言冷笑道，“哦，如此你去问过他，回来禀报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古怪的账目 他又是一愣，我已然慢慢站起来道，“何青，你要明白，我现在奉命，做了这金菊庄的庄主，我问你什么，你都要据实答复，不要闪烁其词。你小看我，就是小看圣主。” 何青微微扬了扬眉毛，叹口气拱手道，“好！属下遵命。这里记载的，十之七八确在小桃源，但沈庄主，也挥霍了不少。” 怪不得他们要除掉他。本来却是要邢戈来掌管这里，最终司空绝却宁可选择我这个身份危险的奸细，不愿用邢戈，看来他终究不相信，姓邢的人。 “这个沈一舟，什么来历？”我坐回椅子里，继续问。 “回禀庄主，他当初本是九龙江上的大盗，后因二十年前的江湖动乱，带着属下与金银珠宝投靠了小桃源。” “这么说，金菊庄的财宝，本来就是他的？” “他哪会有那么多？这些都是圣主带着坛主们，多年经营积累而来.....哦，还有大泽国亡国后，剩下的.....” 原来如此，大泽国亡国了。这司空瘦龙是个亡国之君，拿出财宝后，对于司空绝而言，他已没有任何价值，就盖了巍巍陵墓，将他关押。 何青虽然已老老实实回我的话，但看他深不可测的神色，目光时时刻刻在观察我，我猜想以我的身份，是难以取信于人的，若再多问，怕会引起怀疑，于是沉吟片刻道，“你下去吧，我要看这些账册了。” 何青低头退了出去，我翻开这些账册，开始细细查看。 看了一天账册，我发现小桃源与各派往来甚为紧密，看来这些年，司空绝经营小桃源，也是煞费苦心了。 这里，记载着很多笔兵器、马匹的买卖，模糊不清，似在刻意含混，最奇怪的是，我看见了和皇甫世家的交易，而且只有一笔，数额却很大，以玉石买卖闻名天下的皇甫世家，这次和小桃源做的，竟然是土地交易！皇甫世家位于中土江湖的上万亩田庄尽数卖给了小桃源，而时隔不到两月，这片土地便被小桃源卖给了九龙会，九龙会将其扩充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且这比生意，小桃源竟然亏了数十万的银子，既然亏本，为何要做？ 我仔细看当年的年号，掐指一算......十一年前，十一年前春，那年，正是皇甫世家大丧，也是那一年，我家遭遇惨案，这一系列的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掌灯时分，我揉揉眼睛，起身走动走动，金菊庄外，碧水湖上的灯火摇摇荡荡。回头一只飞蛾在灯罩上扑闪着。我盯着那只飞蛾，心中还在想着很多事。 皇甫世家的大丧、古怪的交易、白石镇上的惨案，都是在一年，这三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正想着，忽然珠帘一动，走进一个人来，我抬头一看，竟然是赤天羽，或者更该说，是司空弑天。他戴着的面具，在灯光的黑影里显得越发诡异。 “看了一天账册？”他走过来，用手拍了拍桌案上的账册，冷笑道，“是太勤勉，还是在拼命搜寻小桃源的秘密？” 我立着不动问答，“这是谁在说话？司空弑天，还是赤天羽？” 他一愣，回头看着我，灯罩上的蛾子此时正绕着灯光飞舞。 “你说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去猜。不过我记得你说过，我们各走各路，你做你的司空弑天，我做我的鱼玄裳。但小圣主，这个时辰你只身来金菊庄却不合时宜。” 他冷笑了两声，“没错，我说过。可是......你做鱼玄裳了吗？你不是做司空夕醉了吗？那我做谁，你管得着吗？” “我自然管不着，也无暇去管。我只是在做司空夕醉该做的事，而小圣主，却无缘无故来和我斗嘴做什么？”我绕过他，重新坐在了座位上，不再看他。 他立了片刻，大概也觉得无趣，就也拿起一本账册来看，看了一会儿，又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我对面。拿着账册小声念，哼哼唧唧了半晌，看我依旧不紧不慢地看，却自言自语道，“真怪了，父亲为何要你来金菊庄？明明知道你是谁。” 我明白，其实他也想将自己的心腹邢戈安插过来，可惜最终失败。如今，他在猜测我的目的，自然也在猜测司空绝的用意。半晌，他见我还不说话，却终于敲敲桌子问道，“你不饿吗？想不想吃东西？” 我不抬头道，“我若要吃饭，自然会去，小圣主请自便不送。”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到底是真心归顺，还是另有打算？” 我抬头看着他道，“小圣主，圣主给了我限期，让我将沈一舟留下的摊子整理清楚——这是圣主的意思。” 他冷笑了一声道，“你如此狡猾的人，圣主放心，我却不放心。你现在有了紫玉牌，在小桃源畅通无阻，别以为我不知你要做什么？你要找云千里——不过，没那么容易。”他站起来，对着我冷笑，“你记住，没那么容易！我会看着你，我会派人日夜看着你，你休想作怪！”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随意。只是你此时可以走了吗？——来人，送客。” 他却高声道，“谁说我此时就走？我也要看账册。”说完把椅子拉到我身边，我不由将椅子向一边拉了拉。他煞有介事地拿起一本账册来看，我抬手夺过来，他又拿起另一本来，外面的人听见我的招呼，进来一看这情景，又低头退了出去。 “你猜，他们如何看待你我？”耳边，他冷笑道。 我并不看他，拿起毛笔，摆好镇纸，开始做一些记录。他则百无聊赖一般，直到二更时分，山中雾气下来，才起身悄然离去。 自然，那时我已不知道，因为我已伏案睡着。肩上披着他的披风，灯上的蛾子，此时已不知去向，不知是投进火里，还是飞出门去。 更漏子——梦蛾 壁上弓，灯前影，梦往昔犹难醒。 孤峰远，夜云轻，天风人独听。 江湖怒，掩前路，苦海无舟怎渡？ 半生恨，一双人，飞蛾化为尘。 赤天羽后来并未再来打扰，我并不知道，他会不会派人盯住我，但这半个月，我并没有出门，而是仔细看那些账册，从中我要看出，各门各派，与小桃源的很多利益往来，并将这些熟记于心。同时，我还由何青领着，去查看金菊庄各处，对这里所有的东西，也大大致掌握。 半个月后，我拿着桃花紫玉牌，开始行走于小桃源，暗中寻找千里姐姐，也是为了头查看小桃源的情况，以便为将来脱身寻找路径。可是一连数日下来，我只能惊叹小桃源组织的严密，很多地方我都可以进去，但却查不出什么，尤其是那些机关布置，完全不知就里。看来单看表面，小桃源是难以探出虚实的，那千里姐姐到底身在何处，是生是死，我一时想不出办法，顿时忧心如焚，这天呆坐在房内，听着风声过耳，满心焦虑。 “庄主，”有人来通报，“小圣主派人来了。” 来就来吧，还要我迎接不成？我心绪烦乱，便道，“让他进来。” 来人进门，对我施礼道，“见过庄主，小圣主说今晚神鸟峰有庆，特来带些美人过去。” 我直起身子道，“要带多少人？” “九十。三十舞娘、三十乐者，三十蝴蝶女。” 带这么多人？他要干什么？我随即问道，“有圣主的令牌吗？” 来人将令牌交给我，我低头看了一眼，随即道，“带这么多人，到底是什么事？” 来人垂头不语，我知道：这是规矩，我不该问的。我随即叫何青，他带着那人下去了。 我不想管这些事的，正准备回去休息，何青进来问道，“庄主，你不去么？” “去哪里？”我一时间没明白。 “神鸟峰。” “我不爱凑热闹。”我叹了口气道，“我还要花时间多理顺一下庄里的事。” “庄主还是去吧，不去会后悔的。”何青总是给我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有话直说。”我冷冷地道。 “今晚是大事，庄主还是到场的好，属下绝对是为了你好。若你不去，圣主会不高兴的。”他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大事？ 当我真的立身在神鸟峰的引凤阁的大厅里，我浑身上下的血都窜到脑门上！ 千里姐姐？！是她么？可这还是她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千里姐姐 阶下囚 我咬紧牙关，忍住会随时如狮子一样扑上去救她的冲动，几乎听见咯咯的声音。 大厅里的人声嘈杂，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人们都在肆意欢乐，可我的千里姐姐，当年在小山镇里，那个羽衣飘飘的仙子，如今根本就像一个鬼，或者说，鬼都不如！ 她此时立在大厅的正中，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两只脚上拴着明晃晃的链子，那铁链是特殊材料打造的，她的脚腕上已显出淤血，衣服比赤溟儿的好不到哪里去，好几处破损，泛着血痕，但她似浑然不觉，披散的长发下，一张苍白麻木的脸，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被上刑了？伤在哪里？这几个月她被关在哪里？！ 我心里满是疑问，忽然千里姐姐惊叫一声，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我顿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脚上的链子拎在司空绝身边的柳媚儿手里，柳媚儿一拉，她猛地扑倒，我几乎向前冲了一步，但随即站住！这种情况下，我如何能救出她？结果只有一个，我们一起死。 司空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难道他在试探我？ 我站稳了身形，躬身施礼道，“夕醉，见过圣主！” 司空绝看着我道，“夕醉，你认识她吧？” “.....认识。” “她就是云千里，是云逍遥的女儿，云家如今最后的血脉！你看她的样子，有何感想？”司空绝居高临下道。 我浑身发抖，几乎是强打精神道，“她，她.....我不知道。” 千里姐姐伏在地上，抬起头看我一眼，笑了，那一笑，我的心顿时碎了，她近在咫尺，我却救不了她，我太无能了。 “你没有话和她说么？” 赤天羽，不，是司空弑天，忽然冷冷开口了。我看他一眼，他此刻斜坐椅子上的姿态，让我怒火中烧。 “我......我无话可说。”我闭上眼睛。 “你当然无话可说！你这个奸细！”千里姐姐猛地站起来，挥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声嘶力竭喊道，“你出卖了梅花城，我恨你！我要杀了你！”说完，她真的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我不动，但她的目光告诉我，她在保护我，我的千里姐姐，她想要保护我！而且从她虚弱的神态，无力的双手，我感觉得到，她的武功八成是被废掉了。这些日子，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啪”! 司空弑天的鞭子在她的背上一声脆响，她再次栽倒在地，当我再次看见那鞭影时，义无反顾挡在她前面，鞭子抽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被烈焰烧到一般，但屹然不动。 司空弑天愣了，莫红伞却冷笑道，“圣主，你看见了吧？我早说过，她的心，是向着梅花城的！” “我没有！”我几乎是怒吼。 “那你为她挡鞭子？你杀了她！”柳媚儿也跟着叫道，她恨千里姐姐，我知道的，因为薛九的眼睛！我不理她，转向司空绝，“圣主，今晚上到底是什么戏码啊？怎么冲我来了？” 司空绝摆摆手道，“你们都住口！算了，我们进入主题，夕醉，你坐到弑天旁边去。” 我不知他在想什么，但还是顺从地坐了过去。 司空弑天斜眼看我，我别开头不理他，他方才挥舞出的鞭子，让此时此刻起，我对他，只有恨!只有恨！ 耳边嗡嗡作响，司空绝的声音传来，“诸位，司空绝在这里，多谢各位英雄的光临，来我们举杯，在下敬大家一杯！” 满座举杯，我也拿起杯虚晃一下，可放眼看去，这里除了了小桃源的人，还真的有很多江湖人物，大概都是有头有脸的，可他们哪一个配得起英雄这个称呼，倒可以叫做小桃源走狗！ “各位，今天这场宴席呢，一来是与大家同聚此地，畅饮叙谈，二来也是上一个对策，如何处置这梅花城的妖女，云千里！” 处置？我头皮发麻，手中的杯子沉重得握不住。 “众所周知！梅花城破时，云逍遥便死于非命——所幸，在下擒住了他的女儿云千里，云逍遥在二十多年前，曾向江湖发难！那时，死于梅花城妖人手下的英雄，不计其数，这笔血债，今日才得讨还！” 二十多年前的旧账？是个借口吧？！梅花城里多少手无寸铁的平民被屠杀，难道还不够？司空绝，你真的是要把事情做绝，不给云氏留下一个活口？！ 我望着千里姐姐，她如此可怜地蜷缩在众人恶意的目光下，今晚，等待她的回事怎样的命运？鱼玄裳，你真没用啊！你真的很没用！ 老天，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千里姐姐忽然冷笑起来，打断我的思绪，“呵呵，你们是不是很得意？——多英雄！在这里煞有介事地商量，如何处置我这个弱女子。你们不择手段、机关算尽，黑白正邪一起联手，摧毁一座与世无争的梅花城！你们多有本事！试问当年，我曾祖父云慕天可是血债累累，你们哪一门、哪一派，没有人死在他的铁马长刀之下，为何听到他的名号，你们便立刻跪拜，如同缩头乌龟一般？你们，全都是些小人！小人！！” 链子再次一拉，千里姐姐这次被拽倒，径直拖到了司空绝的脚前，他抬腿一脚踏在她的头上！我几乎要站起来，司空弑天忽然一把拉住我，低声喝道，“不想她死你就老实坐着！” 可是，我如何看得下去？ 此情此景，实在太凄惨了！ 云千里（其二） 霜刀雪剑红颜摧， 一片冰心碎几回？ 常思故城万梅落， 飞云不尽沙成堆！ “丫头，你如今就在我的脚下踩着，还出什么狂言？若是你爹在天有灵，心里怕不会好过吧？哈哈！”司空绝大声笑道，“各位畅所欲言，如何处置她？！” 千里姐姐挣扎两下，似无力挣脱，但倔强的眼神直视着在座每个人。 “我看，将她凌迟碎剐，以慰天下英雄心！” 谁高声喊了一声，如铁锤击打我的胸口。 “杀了太便宜，不如，将她押入小桃源的地府做鬼，最好是丧民！要知道，云氏兄弟本来就是丧民出身啊！” 云氏是丧民？难道是会吃人的怪物？！不，绝不可能！小桃源的一切都妖魔化了，司空绝看来痛恨云氏，故意将那些吃人的行尸走肉称为丧民，是为了在精神上报复云氏，他针对的不简单是梅花城，而应该是荒城，是云氏全族！ “不不不，我看不如将她卖入娼门，受尽侮辱，让云氏祖先在天也不得安宁！”一个声音兴奋地吼着。 “对对对，就这么办，废了他的武功，让她去招待天下人！”还真的有很多人响应。 这些还是人么？我怀疑置身在妖魔的聚会，他们的全部智慧，都在此刻集中，如何宰割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子，这些恶毒的想法，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他们不敢表现出来，可此刻，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邪恶、毒辣的心！ 司空绝笑着，津津有味地听着，似在考虑该听谁的。 “不如！”我身边，司空弑天高声道，顿时满堂寂静，他四下看一圈，随即道，“把她交给我吧！” 交给他？他是想救千里姐姐，还是...... “你要她干什么？弑天，她武功虽被废了，但云家的人深不可测，你驯服不了她的！”司空绝道。 很多人立刻赞成，对司空弑天道，“小圣主，这妖女还是处死的好，以免后患！” 司空弑天哈哈大笑，举步走到千里姐姐的跟前，此时司空绝已把脚拿开，千里姐姐晃荡着站立来，司空弑天盯着她道，“我听说，当年的城主夫人梅问雪，堪称江湖四大美人之一，我带她回去慢慢调 教，说不定将来......”他伸手去捏千里姐姐的下巴，千里姐姐打开他的手，他还是笑道，“将来可以成为小桃源，一代，妖姬！” 在座的人议论纷纷，司空绝也沉思不语。 我的心提起来了，他到底是想帮忙，还是真的有这样邪恶的念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斗武 凌空楼 “你说好不好？”司空弑天再伸出手去撩千里姐姐的头发，她冷笑着看他，忽然挥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脸上，“若不是用诡计，你能擒得住我？还想调 教我？乳臭未干的小畜生！让我先教教你该怎么对云家的人说话！” “大胆！”柳媚儿又打算拉手中的链子，司空弑却喝了一声，“住手！我说了，她已是我的人！把链子给我！”柳媚儿不自觉松手。司空绝看着司空弑天不说话，司空弑天却对千里姐姐笑道，“武功废了还这么高傲，我就是要调 教你！”说完旁若无人地挥手一掌，千里姐姐登时昏迷，他将千里姐姐扛到肩上，扬长而去，扔下满座的人。司空绝哈哈大笑道，“各位别见怪，这孩子就是玩心重，先将妖女给她，等过几天他玩腻了，再处死妖女不迟！” 好在千里姐姐暂时性命无忧，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宴席还在继续，从金菊庄带来的女子，歌舞升平，陪饮赔笑，而我因为特许不喝极乐酒，便独自饮着普通的酒水，静观其变，等到宴席正酣，众人纷纷醉倒，很多人在极乐酒的作用下开始失控，狂呼大笑，司空绝也陷入了疯狂的人群里，被几个少女围住不断进酒，我见时机成熟，偷偷离席，出门直奔司空弑天的住处而去。 他的住处，在神鸟峰灯火辉煌的凌空楼顶楼，没到楼下我便被一队巡夜的人拦住，我拿出紫玉牌道，“圣主令，我要去见小圣主！” 来人放行，我随即来到了楼下，邢戈也在这里，看见我就问道，“金菊庄主？你有什么事？来着做什么？” 我拿出紫玉牌道，“我要上去！” 他看了看，示意我上去，却在我身后道，“庄主还是不要随意用紫玉牌的好，若是被发现你有不轨的企图，玉牌会被收回，而且，你会死，你的朋友若漪会死在你前面，她可是被圣主带走了。” 我没有回头，上楼的脚步却慢了，我该不该上去？救千里姐姐，此时是时机么？ “既然来了！干嘛不上来？！”司空弑天的声音从上面飘了下来，充满挑衅。 我抬脚上了楼，当我推开那门扇时，我看见满屋的蜡烛，照如白昼。千里姐姐呢？ “我一直在等你！”司空弑天立在房中，此时缓缓拿下面具，目光冷冷地看着我，“是不是很奇怪，没有你想找的人？” “她在哪？”我环视四外问道。 “我说过，我会在不是客栈等着你，你要来找我。”他冷笑着。 “这里是不是客栈吗？这里是凌空楼！她在哪？”我走上一步继续问。 “所以，你不是来找我的——” 话音未落，“啪啪”两声，他挥掌推开临近悬崖一边的窗扇，我看见两只手悬在窗棂上，吓了一跳，难道是千里姐姐被吊在那里？我几乎要冲过去！ “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你知道的，凌空楼一面对着万丈深渊，她此时脚上的链子绑着一块几十斤的大石头，将她的身子坠在那里。双臂高举被一根绳子绑着吊在窗棂上，你解开绳子，她可就掉下去了！” 我大吃一惊，司空弑天残酷地笑了起来，“我可是用了五个人才将她放在那里的。你觉得你的力气大得过五个人？” 我立在那里，咬牙道，“你放她下来！” “简单！你看见窗户那边那根蜡烛么？用不了一炷香时间，就会燃到那绳子的位置，然后不用一时半刻，绳子就会烧断，她自然就下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飞快地要去抢那蜡烛，但忽然一股劲风袭来，一张摆满蜡烛的桌子向我撞过来，我忙飞身躲开，那桌子直奔窗户而去，我急忙再抢步过去一把抵住那桌子。 “你若再乱动，我便立刻让绳子断了！你有本事灭了这整间屋子的蜡烛么？”司空弑天哈哈大笑。 “我倒想试试！”我已没有退路了！ “好！我就和你比试比试！你若有本事在我眼皮底下，将这些蜡烛全灭了，我便放人！不过记住了，你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我不等他说完，已挥掌去灭那些蜡烛，掌风到处，必然能灭掉火苗！但司空弑天身形一晃，已经挡在那里，出掌一抵，等我我被推出好几步，他的内力在我之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好几次想闪身过去，但都被他挡了回来，看来我必须先打败他！ 我挥掌向他打去，可让我魂飞天外的是，他竟知道我的掌法路数，招招克我，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梅花城学的东西，他竟然都知道？会是谁？我忽然想到一个人：虫不知！！ 虫不知是他的人！那我今日怎么办？一时间，我满脑子都是混乱。 我退后一步，已经气喘吁吁，他面不改色地道，“怎么？尝到无可奈何的滋味了么吧？眼看着她死不能救，是不是很难受？！” 他在报复我？他凭什么报复我？！ “别怕，十妹，用我教你的梅家飞花掌法！” 飞花掌法？我什么时候学过？我当时愣了。 “千里姐姐，我没学过！”我惊惶地道。 “我现在教你！听好了，步踏乾坤聚清气！” 现在教？！我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句已经出来了，“肩担日月稳如山！”我急忙照做。 “左臂拂花上眉去，右足旋身随东风！双掌推出并如刀，沉身纵去势汹汹！虚实之间攻上中，步走激流赛龙蛇！左掌上下翻飞落，右掌只取敌虚空！掌立为刀横如剑，快如飞花任逍遥！！” 我如此打出去，这才发现，这掌竟然和二哥当初教我和六哥的一套掌法形似！司空弑天被我逼的没有退路，反身跃出丈许，我趁机挥掌打灭了很多蜡烛，屋内光线变暗了，但在我要过去熄灭那窗户旁的蜡烛时，猛地一支桃花流星定在那里！ 我若再过去，他可能会一下打断绳子，到时就糟了！ “云千里，你闭嘴，否则我马上让你死！”司空弑天分明是恼了。 “司空弑天！你没说用什么掌法比试，你不能出尔反尔！”我再次攻上去，时间不多，这一局，我必须赢！ 蜡烛越来越少，司空弑天见势不妙，干脆将其中几只蜡烛端到角落护起来，根本不准我靠近！我左右过不去，他冷笑道，“你天赋真好啊！现学现会!可你到头来还是输！” 我额头上汗水下来了，听见窗户那里一声脆响，绳子要断了？！ 我想也没想，直接扑上去抓住了要断的绳子，可绳子还是断了，同时我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将我大半个身子拉出窗外，我忙用脚钩住了窗棂，两臂几乎被拉断。 “你不要命了？！”司空弑天在我后面拉住我！ “救不了她，我和她一起死！”我大声嚷道，下面是黑黝黝的深谷，掉下去必死无疑。 “十妹，放开我，我会把你拉下去的，你尽力了！姐姐不怪你！！”千里姐姐叫我，夜风中，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脸色如白纸。 我不放手，我不会放手，不能同生但愿同死，千里姐姐死了，云氏血脉断绝，我如何对得起义父？！! “来人！邢戈！”司空弑天也快被拉出窗外了，他高声喊道！ 邢戈破门而入，还戴着几个人，七手八脚将我们拉上来，当那大石头被取下，千里姐姐安全了，我筋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司空弑天看着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神情却是在自嘲，随后，他踉跄坐下，看着千里姐姐道，“云大小姐，我说得没错吧？” 千里姐姐也看着我，苦笑道，“你果然比我了解她......” 我有些不明白他们此时到底在说什么，随后司空弑天看着我道，“你知道么？就在刚才，刚才我和她打赌，我说你肯定会来这里救她，云大小姐说，她觉得她的十妹没有这么傻，明知道救不了不会莽撞行事，我却说，你肯定有这么傻，因为你放心不下！我们就赌一局，结果我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诡异仙人宫 赌赢了？但他说得一点也不快活，我有些震惊，他却忽然眼睫一动，两行泪水落了下来，呵呵笑起来，可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知道么？我宁可我会输！——我多希望你不会来，过一会儿我就会将她放下来......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你以为我会对她做什么？会杀了她？折磨她？糟蹋她？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堪么？” 他趴在窗口，对着深渊上的星空道，“你知道吗？我在这里，每天看着日出日落，每次都觉得，自己会随着这凌空楼，随着那落日，一起落下深渊去......这世上，有什么值得用心，值得留恋的呢？” 我脑子一团浆糊，却在此时，楼下一声呼哨，邢戈探头出去，立刻道，“小圣主，圣主带人过来了！” 司空弑天忙起身道，“你带她从后边出去，不能让圣主知道她来了这里.......你，赶紧走，此时你救不了，出了凌空楼，下不了神鸟峰，更出不了小桃源！” 又一声呼哨，邢戈有些焦急道，“小圣主，来不及了！圣主带的人守在了楼下各出口，他已上来了！” 司空弑天闭目吸了一口气道，“没办法了，你快躲起来！” 我环视四周，这屋里摆设虽然华丽，却异常简单，一览无遗，我躲在哪里？ “看什么？你躲到床上去！”司空弑天冷声道，“你被看见在这里，那云千里就保不住了！” 我闻言急忙快步过去撩开幔帐钻进去，觉得不妥，干脆抖开被子盖住了头脸，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不止一个个人。司空绝该是带着很多人一起上来的，看来他劝我不要想着杀出去，是对的，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弑天，你这屋子里是怎么了？怎么和战场似的？”是司空绝。 “邢戈他们陪我练功了。”司空弑天很冷静，“父亲，这么晚了，有事么？” “金菊庄主司空夕醉不见了，也没回金菊庄。” “......” “弑天，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我在想，她是不是去哪里散心了。” “她手里有桃花紫玉牌，在小桃源畅行无阻，今晚见了云千里，我觉得她很可能跑来这里。” “这怎么可能？我和邢戈他们一直在，没看见她，是不是邢戈？！” 邢戈没有说话。 “那算了，不过，我想来想去，云千里还是早些处决的好，以防夜长梦多！我可不想将来腹背受敌。” 腹背受敌？他是什么意思？我不由有些急，司空弑天是敌是友我分不清了，但此情此景，他似乎要保不住千里姐姐！ 情急之下，我不由动了一下，司空绝的耳力竟那么灵，立刻道，“弑天，你床上有人？！” “父亲！”司空弑天的声音惊恐，我心里咯噔一声，糟了，我被发现了！如果他知道我来救人，那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千里姐姐，听着脚步声临近，我忙伸手解衣服...... 当司空绝撩起幔帐时，我肩头半露，胸前捂着被子，披头散发地坐在床角，惊恐而羞赧地看着他，红着脸道，“圣主恕罪......” 这场景，任何人都能想象是怎么回事...... 司空弑天已经奔过来，看见我的样子，表情复杂，一时说不出话来。 司空绝一把放下幔帐，在外面命令道，“把衣服穿好出来！” 我随即穿好衣服，一边盘算如何应付，撩开幔帐走下床时，满屋的人都在看我，我下意识地站到了司空弑天的身边，这才发现司空绝带来的人很多，还有几个各派的头面人物，看来我救人的意图他是猜到了，根本打算来斩草除根的！可如今的情势让他有些下不来台，圣主兴师动众地跑来，众人眼前却上演了如此的戏码！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别样的意味了。 “你们，怎么回事？！”司空绝冷声问道。 我不开口，司空弑天叹了口气道，“您都看见了，我和她有私情！” “你们竟然私会苟合？！”司空绝抬头就是一个耳光，司空弑天没有躲，一巴掌下去，嘴角就淌出鲜血。 “说！这屋里乱成这样怎么回事？”司空绝再次问他，“你给我说实话,别骗我，我眼睛不揉沙子！” “因为，因为我们喝多了，跳舞弄的。是不是，邢戈？！”司空弑天似乎有些混乱，顺口就是一个借口，但这个借口编的不好，满屋没有酒气，我不由心里发紧。 “你别难为邢戈了，他是不撒谎的人！”司空绝喝道，邢戈在一边低下头去。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你竟然敢坏我的规矩？！”司空绝发怒了，这是我见过的第一次。 “孩儿知错了！”司空弑天一边脸肿了起来，但还是恭敬地说。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我还觉得似懂非懂。 “把云千里带走，不能放在凌空楼了！宫白衫，你带去地府里关了！”司空绝命令宫白衫之后，随即道，“至于你们......我成全你们，送你们去下面的仙人宫！” 仙人宫？是什么地方？可我看司空弑天的神情变得异常惊惶，难道又是名字和实际大相径庭的地方？ 却在此时，我听见了司空绝痛心的声音，“羽儿，你就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你破了我多少次规矩？” “爹！我只是......” “别说了，从小到大，你要什么，爹就给你什么，你要她，我便将她给你！”司空绝的声音却是阴森森的。从这句话里，我仿佛也明白了，自己为何能大难不死，也许是他求情...... 这边，司空绝说完，已经挥手到一旁的桌案处拧动机关！我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见扎扎的声音，地板在动？！ 身下一空，我和司空弑天同时掉了下去，我以为会掉到下一层，谁知层层地板打开，我们直掉进一个深渊里。 凌空楼，我明白了，它的下面，也是空的！ 当我从黑暗之中醒来，觉得安静之极，从这么高地方掉下来，我竟然毫发无损，这地面如此柔软，我摸上去，竟然如同丝绸棉絮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我自言自语道。 “凌空楼下面。”司空弑天在我旁边道。 因为太黑，我根本不知道他就在我旁边。 “怎么出去？” “我也是第一次下来，更没有出去过！” “一定有出口！机关在哪？”我气愤地道。 “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他的声音更是气愤。 黑暗，让我无端恐惧，似乎无数凶恶的怪兽潜伏暗处看着我，随时会扑出来将我吞噬。 突然寂静，司空弑天如同消失了一般。因为地面柔软，根本听不见脚步声。 “司空弑天，你在哪？你别耍花样！”我大声喊道。 “我找出口，你喊什么？”远处传来他的声音。 我摸索着站起身来，黑暗中，我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心中更加慌张。 “有机关！”他叫了一声，我听见一声吱呀，同时整个空间豁然大亮，我几乎适应不了，忙用手挡。原来，这机关是点灯的，扭动后，这里四壁的灯就全被点燃，那些灯都离地面一丈左右，明亮闪耀。 这是一间巨大的石室，被十几根林立的华丽石柱牢固地支撑着，我抬头看，头上也是坚硬无比的石壁，整个空间都是封闭的，根本没有出口。 这时，我才看清，地上铺着花团锦簇的毯子，而四壁都刻着花纹，这个地方看来很豪华。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四下看着，却见司空弑天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什么意思？你别在这装糊涂，你怎么想出这样的招数，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他的大忌？！”司空弑天冷声道。 我知道这招数不光彩，只能道，“我当时也想不出什么脱身的办法了。到底是什么大忌？” 司空弑天道，“今天是司空绝母亲的忌日。他大宴后，是要将带来的金菊庄女子全部杀了祭祀的。” “你为何不早说？！你们太残忍了！”我有些急了。 “你好像很担心别人的死活，唯独对我的命不在乎——对了，还有你自己的！”司空弑天深吸一口气道，“我和你实说了吧，这仙人宫，是小桃源的极乐地，就是，就是男女苟合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碧血 鸳鸯盟 我脑袋嗡的一声，司空绝送我们下来......他的意图难道是？ “对破了规矩有私情的男女，都会送下来，我还没听说过有逃出去的。” “那我们怎么出去？” “出去？”司空弑天道，“出不去！我们会被关在这里十天十夜，没有水，没有食物。” “那怎么办？”我惊恐看四周，墙壁上的花纹很奇怪。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后的结局是只能有一个人出去，吃掉另一个人。”这话让我毛骨悚然。 “圣主就是要告诉众人，什么情爱都禁不起考验，人在饥饿时，会吃掉自己的爱人！”他的目光显得阴森而慌乱，看来这话是真的，我几乎能想象这里曾经发生的事，血淋淋的残酷。 “他让我们互相吃？”我失声问道，随即明白了，“他该是让你吃我吧？！” 司空弑天冷笑，“没那么简单，你看那些花纹。” 我睁眼看去，登时倒吸一口冷气，那花纹刻的都是搂抱在一起的半　裸男女人形，看服饰像是仙人，怪不得叫仙人宫，可这些仙人，姿态轻佻，眼神迷离，面带蛊　惑的笑意，整个空间的石壁上，都是这样的壁画，形态各异，让人眼花缭乱。 “明白了么？”司空弑天道，“在互相撕咬前，我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陪着我们的只有这些壁画，会绝望，会生旖旎恶念，会现出人性最丑恶的面貌。” “不要再说了！”我捂着头喊道，“我不想那样！” “你不想那样？我更不想！”司空弑天喝道，声音在整个空间回荡，“是你连累了我！是你！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想什么办法不好？” 我也急了，“你冷静一些！这附近一定有机关，我们分头找找！！” 司空弑天深吸一口气道，“好，听你的！我们分头找！听天由命！”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我们敲遍了石室的每一寸石壁，却一无所获，运掌推了，用尽力气也没有动静，这石室牢固无比。终于绝望地筋疲力尽，坐在地上。不得不承认，没有机关出口，惟一的出口是上面我掉下来的地方，可那里厚重而坚硬，一点缝隙没有，我们根本出不去。 我无神地看着四周，好静啊，我似听见有人在笑，那些花纹动了起来，我看见一个女子向我在招手，她在让我随她起舞么？.....不！是幻觉，我急忙摇头，明白了，这些画面会让人失去理智，我再看去，不远处的司空弑天正在看着我，渐渐露出笑容，笑得诡异无比，并起身过来，对着我慢慢伸出手。 “你不要那样看着我！离我远一些！”我惊叫一声，再摇头，眼前的人如尘沙般消失不见，司空弑天却在不远处，惊愕地看着我，同时大声道，“你怎么了？喊什么？看见什么了？” “这些画......”我闭上了眼睛，“这些画有古怪！” 司空弑天道，“我早看出来了，所以我说没那么简单。赶紧凝神静心，不然你很快就会走火入魔的。” 我们在石室里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时间无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漫长，我忽然觉不对劲，睁开眼睛不由吓得身子向后一到，这次不是幻觉，是司空弑天半跪在我面前，眼睛看着我，低声道，“你怎么了？怎么和看见鬼一样？” “你怎么过来了？”我惊声道，“你坐回去！” 司空弑天颓然坐在我旁边道，“你别怕，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们必须要死一个，你会不会吃了我？” 我摇头，吃人？我从没这么想过，但也许是真正的饥饿还没来临...... “你有很多事要做，我呢，我活着没什么意义了，不如你此刻就吃了我，就能顺利活到第十天，而且不用担心我会侵犯你。”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我忽然鼻子一酸道，“我不会那样做，我们要一起活着出去！出去后，我再也不会怀疑你，认为你很坏，我知道，你一直活得很痛苦，是我，是我不理解你。” 司空弑天这次，再一次流泪，他用力将我抱进怀里，我也紧紧抱住他，这是我们第一次，情真意切、心灵相通地拥抱彼此，也是那一刻，我们真正打开心扉接纳彼此，无论怎样的过往和恩怨，无论怎样的误会与伤害，我们的心骗不了自己，我们始终，希望与彼此相伴，不愿分离。 江湖阻不断，乱世儿女情。 岁月不堪老，血泪鸳鸯盟。 时间流逝，渐渐，我俩都有些烦躁，太安静了，空间的明亮和安静，让人心慌意乱。 饥饿、干渴、呼吸困难，还有不断涌上的绝望，渐渐瓦解我们的意志。那些壁画，却都有声有色，活色生香，加重这里诡异而旖旎的氛围。 “放我们出去！”司空弑天忽然大喊一声，没人回应。 “我们会死的。”他苦笑着，“十天，我们熬不住的！” “你冷静一点！”他的情况比我浮躁，我必须随时提醒他，“没什么可怕的，我曾在铁马山庄的水牢里关过，比这里可怕多了——你不是算过命，会活到八十岁么？” 他平静一些，看着我道，“若是我真有八十岁的命，我愿意分你一半，我只活四十岁足以！那样你就可以长命百岁啦！” 我不由笑了，他的想法多傻！可随即我发现他目光不对，便问道，“你怎么了？” “我们这样毫无戒心地坦诚谈心，是第一次么？”他缓缓走向我，“我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笑。” 我倚在石壁上道，“我们还是离开一段的好。” 他盯着我道，“我是真的喜欢你。若是真的和你死在一处，我很高兴。”随即伸手似要抱我，我知道这不是好兆头，急忙闪身躲开，“回去，你别胡思乱想，一旦走火入魔，会让你我万劫不复的！” 他无力地伏在石壁上，慢慢滑下去，沉重地呼吸着，“我很难受，我喘不上气来。” 我知道他意志已濒临瓦解，忙扶起他，向让他好过一些，他却猛地抓住我的手，“你救救我，我只想抱你一下，只是抱你一下！”说着一把抱住我，这回换我喘不上气了，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你放手！”我想拉开他，没有成功。 “让我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他语无伦次，这下糟了！ “不行！你放开！”我几乎拼尽全力推他。 “别推开我，让我亲亲你好么？我记得，在金鹏帮，我们，我要......”他说完这话，便被我推出去，后脑狠狠撞在石壁上，他痛得惊叫一声，随即睁开眼道，“做得好，下次我再犯糊涂，你就把我，把我撞晕.....”他倒地晕了过去。 我守在他旁边，心里无尽悲凉，也许我们真的都会死，这样的境况，真的生不如死！ 过了一会儿，我只觉得冷，仿佛被冰冷的火烧着，刺骨的冷，却如针扎一般难过，我贪恋着身边这个人身上的温暖，迷迷糊糊向着他靠过去。 “去呀，在一起吧。人生苦短，死生无常。”我恍惚中，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道。我终于抱住了他，把身体几乎要挤进他的血肉里去。身边的人开始回应，我们纠缠在一起，如同濒死在沙滩上的鱼，我们拥抱着彼此，想拥有，想摧毁，想毁灭天地，想让万古千秋，停在这一瞬间，哪怕下一刻，就是地狱！ 忽然，他猛然推开我，我听见他喘着气叫我，“不行，我们不能坠下去，不能。清醒一点......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清醒，清醒......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终于沉入黑暗的睡梦里。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头脑清醒了些，他也再醒过来，没有再动，也是没力气，我也一样，我们只能并排静静躺在柔软的地面上，望着这个空间，那些壁画，诱惑不了我们了......因他躺在我身边，我此刻心中空无一物，相信他也一样。 又过了多久，不知道，时间似乎已经凝固，但饥饿和口渴，已经将我们榨干，我们躺在柔软的地面上，听着彼此的呼吸，渐渐酣然入梦。 梦里，我还是和他在一起，并排躺在故乡的秋千架下那片花影交错的地方，天很蓝，没有风，我抬头，看见了十岁的他闭着眼睛，枕着手臂仰面睡着，嘴里还叼着一片草叶，露出安静的笑容...... “小唐。”我听见他叫我，睁开眼睛，我看见他的脸，随即感觉他的呼吸，我没躲开，他干裂的唇落在我的额头，轻轻的，像一片干透的花瓣飘落，随即我闻到了血腥味，血腥味？哪里来的？ 他抬起手，我看见了血，我惊愕地看着他，坐起身扶住他才发现，他的心口被一把短刀刺穿，我看见血在流——我忘了，他身上是藏了很多暗器的，他却用它结束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江湖买卖（内有私货） “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吃惊又心痛，失声喊道。 “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我宁可死，不要你看见我丑恶的样子，我怕自己会，我怕——我刚才亲了你，此生足矣！......你喝我的血，喝我的血。这样，你带着我的血活着，我也就活着。”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可见他刺那把刀得很深。 “别说话！”我大声道，随即伸手封住他穴道止血，“你不能死，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我让他靠墙坐好，随即大声喊起来，“司空绝！！我知道你看得见我们的一举一动，他要死了！你先把他放出去，我留下！我死！！” 我听见了声音，头顶发出扎扎的声音，随即石室的灯灭了，不久，我们被一条铁链拉出去，出去后才知道，我们在那里，呆了整整六天七夜。 ————————放松一下：我是番外花絮的分界线———————— 鉴于《梅花冢》整个故事太沉重，当初我差点写抑郁了——写个搞笑的小番外，相当于花絮小剧场，缓和一下沉闷尴尬的气氛。纯属搞笑，请勿当真，希望大家能喜欢、看得开心！我也是想放松一下自己，前段心情太低落了，如今在回温。 仙人宫第三场第8镜第1次。 人物：冷小唐，以下简称唐。 赤天羽，以下简称羽。 唐：那我们怎么出去？！ 羽：出去？——出不去！我们会被关在这里一天一夜，没有水，没有食物。 唐：.....（捂嘴笑场） 羽：（奇怪）怎么了？ 唐：一天一夜，我觉得我还能坚持——哈哈哈！ 羽：（恍然）哦，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是十天十夜，十天十夜，对不起，（对摄像师）重来吧！ 仙人宫第三场第12镜第2次。 羽：你不想那样？！我更不想！是你连累了我！是你！ 唐，你冷静一些！附近一定有信号，我们分头找找！！——哎呀！ 羽：（笑）找信号？你要连接WiFi吗？.......呵呵呵，我服你了。 唐：（很抱歉地）我的错我的错，重来一次。 仙人宫第四场第2镜第2次。 羽：（抱住唐）你救救我，我只想抱你一下，只是抱你一下！ 唐：（挣扎）你放手。 羽：（抱得更紧）让我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 唐：......（用力推） 羽：别——（被推了个跟头）啊！ 工作人员走过来：有没有受伤？——不好，头起了个包，要不要处理一下？ 羽：没事——只是，哎呀她力气太大了，我还差一句台词呢。 唐：（过来看伤势）对不起，我推早了，伤得重不重？ 羽：没事，继续吧。 导演：好，从头来一遍啊！小唐控制一下演戏的节奏，预备——开始！ ...... 仙人宫第五场第3镜第3次。 唐昏迷仰躺，羽胸口插着短刀，挣扎着支起身子，侧脸附身看她。 羽：（轻声呼唤）小唐——小唐——（头略低，继续叫）小唐—— 唐：（憋不住要笑） 导演：停！小唐你这会儿还昏迷呢，得叫几声才苏醒，昏迷的人眼皮怎么眨得这么厉害？保持情绪啊，这都第三次了！ 唐：（揉鼻子）对不起，他的头发总扎我鼻子，好痒。 导演：化妆师去处理一下天羽的头发——好，重来，这回别动了啊！ ………终于。 吻戏。 成功结束。 导演喊卡。 羽起身：哎呀，她太爱笑了，镜头对着我的时候，她躺在那一个劲儿笑，我都要死了，还要做出很凄然的神情，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唐盘膝而坐：本来我不想笑，可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 羽：（佯装生气）啊？我很好笑吗？ 唐：（解释）真不是我的错啊。他低头下来时，对我吐舌头做鬼脸——你们看不到，只有我这角度看得到。 导演：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先到这里，明天继续！ 唐：（做胜利姿势的剪刀手）耶！（起来向外走） 羽：（也向外走了几步，道具刀掉了）哎呀，刀掉了。 唐：（大笑）看起来谁也救不了你了，你要血尽人亡。 道具过去把刀收拾起来。 羽：（摸着胸口血浆，抹了一点趁唐不备，抹在她脸上）也送你点儿。 唐忙用手去擦，挥手给他一拳，羽躲开了。 几分钟后，导演让现场演员和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并指挥撤灯光。 灯光撤了，仙人宫场景光线暗下来。 ————————花絮结束，请朋友们保持情绪回到正文—————— 司空弑天得到了治疗，而司空绝似乎也没打算将我们怎样，不过，我们却真的被饥饿和干渴折磨得没有一丝力气。其实看得出来，司空绝没打算真的让我们死，他在考验我们。 “很多人会被那壁画弄疯，打开石门，最终只会有一个活人......你们俩竟然有异于常人之心，是怎么做到的？”大厅里，司空绝看着狼吞虎咽的我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心无旁骛，也无惧生死吧。”我思索着说道。 “好一个心无旁骛、无惧生死，人在江湖能做到这一点，那是圣人!你在夸口吧？” 我不再回答，继续埋头吃东西。 半晌，司空绝叹息一声，“我明白了，你们的心没有那么多肮脏的欲　望，这才是真的......你呢，不过就是不辱使命，为梅花城寻找未来——羽儿呢，他更简单，他孤独，要给自己找个伴儿！” 我默默听着，并不答话，觉得他还是有点低估了我，他少说了一样：我还要报仇！ “不妨我们做个买卖！你们帮我一统江湖，我可以永保梅花城太平岁月，云千里可以回去任城主。然后，我放了你和羽儿，让你们逍遥天下！如何？” 这个买卖各取所需，听起来似乎很划算。 “你说的是真的？”我不由问道，这太令人怀疑了，我面对的可是小桃源阴险毒辣、闻名天下的司空绝！ “你一个小辈，我干嘛骗你——当然，《梅花玄机》你必须给我，枉生夺魂的配方，云千里也必须交出来，荒城宝藏，我们可以平分！” 我思索片刻，随即道，“好，成交！我会尽心竭力辅佐你统一江湖。” 司空绝哈哈大笑道，“好！非常好！你是聪明的孩子，我也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把你的心机都拿出来，从今日起，金菊庄里的一切由你调动！江湖英雄会明春三月将会在九龙会所在的龙虎镇举行，龙争虎斗的地方啊！你要在那之前，将所有参加的门派底细摸清。” “如何摸清？靠信鸽？”我迟疑地地问道。 “信鸽不可靠，你自己出去跑一趟，还有五个月时间，”司空绝果断道，“我等你好消息，别让我失望。” 怪不得要我打理金菊庄，原来是为了这次任务做准备。司空绝果然深谋远虑，他要我心甘情愿地为他去做这件事......如何能不甘愿呢？江湖各派，都欠着梅花城的血债！......而且，我要离开小桃源了，是不是可以乘机，探一探出去的路呢？我知道，司空绝会派人盯着我，我必须谨慎小心，其实我此时倒不想逃了，我要趁这个机会，借小桃源的刀，杀人，报仇！ 既然答应，我随即回金菊庄休息，准备启程。司空绝期间又让我继续从金菊庄的账册、记录、飞鸽传书的内容、内应线报的密信，查看各派的大致情况，以防不测。很难得他这么相信我，我用了大半个月光景，才算梳理明白，这才准备动身,金菊庄内，金灿灿的菊花盛开，在青山绿水之间，赏心悦目。 原来，九月已过大半。我这个金菊庄庄主，也做了快两个月了。 ......说到赤天羽，他伤得很重，需要休养。司空绝答应我善待千里姐姐，暂时断然没有什么危险，司空绝还发话道：云千里的活路，在你鱼玄裳的掌心......我没有去看赤天羽，因为我没有勇气去面对，他醒来的那一刻，是谁。我只希望他早日好起来，也希望那时，我已做完自己该做的事。 翌日，我向司空绝要了一个人随行，那便是若漪，她是与我心灵最相通的姐妹，同行一路，自有照应。司空绝盯着我看了半天，终究答应了此事，而与我一起离开小桃源的，还有血莲谷的柳媚儿与那个金菊庄里，精明的何青。这二人，分明就是来盯着我的。 我们只带了几个精干的武士出发，一行人不动生色，悄然离开。当来到当初入小桃源的关口，却是从那红绿相间的湖里，走水路进了那通道，并无人问话，只是仍是船行而过，一路有机关撤掉的声音，看来是司空绝授意的。这些机关我摸不到头绪，但有一个人必定知道——赤天羽，也便是司空弑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探访龙虎镇 出了通道，乍然光明，入了碧水湖，上了绝尘渡口，与邢散人见过，就算离开小桃源了。向邢散人取了马，我们只有十几个人准备上路，自然，除了我们四个，其余十几个人，都是金菊庄里擅长必杀暗器的死士，个个武功高强。我和若漪、柳媚儿化成男装，这样行走江湖方便一些。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十月，我在小桃源待了四个月光景，这里还是一片秋光耀眼，梅花城的此时，该是下雪了吧..... 我想到荒原上的那些荒坟野冢，想到被囚在沼泽里的鹿青崖，想到那些忍辱负重活着的人们，甚至想到了冷香儿，当初离开时她已怀有二个多月，如今，有七个月了。 我当时还不知道，就在我离开小桃源那几天，城主夫人冷香儿因年轻、性子暴躁，又不慎动了胎气，肚子里的孩子早产了，那个只有七个月的孩子出生在已修建完毕、奢华无比的梅花城中，冷香小筑一声啼哭，水犹寒和冷香儿的孩子出世了，是个女孩。她取名水络菱，我更不知道，这个孩子与我后来的渊源.... ...... “司空庄主，我们先去哪里？这次参加的有大小五十几个门派，我们先探哪一个？”何青恭敬地问我，他此时的装扮，倒如同一个商人模样。 “先去龙虎镇！”我当机立断地说道。 “直达龙虎镇？哈！你是在宣告天下我们小桃源的意图么？！”柳媚儿冷笑着道。 “这是什么话？圣主让我们大张旗鼓地说是小桃源的人了？——柳坛主，你大概忘了，圣主是让我们秘密探察，不是明着拜访。不先去那里看看动静，怎么做到心中有数？还有，从此刻，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我不喜欢！”说完我催马欲行，身后传来柳媚儿恨恨的声音，“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猖狂，比莫红伞还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 天高怎样，地厚如何？！江湖，本无路，而用心机刀剑踏出一条路，却是江湖中人，必须去做的。 我们这些人快马兼程，晓行夜宿，分开住店，暗号汇合，没有引起人江湖人的注意，我一身雪白绸衣，金丝束发，腰缠玉带，以游荡江湖的剑客身份，来到了九龙会治下的九龙会，龙虎镇。好一座气势非凡的大镇，龙盘虎踞的地势，居高临下，背山面水，怪不得天下英雄会会选在这里！ 九龙会，是百年前由九个结拜兄弟兄弟合力开创，因临近九龙江而得名若论起来，势力微弱被朝廷围剿时，还曾经得到过荒城城主云慕天的出兵相助，可天长日久，随着荒城扩张和九龙会势力壮大，边界纷争不断，关系日益紧张，终于加入了江湖各派联盟，与荒城对立了。 十月的龙虎镇，天气已寒冷起来，此处是九龙会总舵所在地，势力盘踞方圆数百里，掌管水陆往来的生意，黑白两道通吃，不光与朝廷官家相安无事，还与水匪交情甚密，于是商人富户都知道九龙会的厉害，年年拜门、岁岁纳礼。九龙会当家金麒麟，总揽一切事务，下有副会主二人，一位是金麒麟的胞弟金蛟，一位是鲁承炎，此人来头不小，似曾是朝廷里的官员，混迹官场数十年，一身八面玲珑的本事，如今倒可以做金麒麟的谋士。 当我们进了这龙虎镇，这街道地形，我忽然觉得眼熟，当初千里姐姐领我进梅花城，似乎路过这里，只是那时没有在意而已——我们准备找个地方歇脚，来到一座酒楼门口却被拦住。 “各位，可是道上的朋友？”问话的立在一座酒楼前，是一个掌柜打扮的人。只见他目光如炬，出口这样问，是看见我们各自都带着兵器么？此时他拱手笑道，“若是朋友？敢问可否报个家门？” “掌柜的，进门都是客，难道还要如官家盘查一番么？”何青冷冷问道。 “各位有所不知，这拿刀的、佩剑的，自是江湖上的人物，会主有令，龙虎镇内各店铺酒楼、客栈，都要查问，以防有不轨之徒混入。”掌柜的皮笑肉不笑。 查得这么严？我不由心里一动，看来这次江湖英雄会非同小可！ “掌柜的，我们只是些商旅，数月前北地江湖大乱，弄得人心惶惶，这些刀剑无非是防身之物不时之需，我们并非什么江湖人物。”我拱手笑道。 “这位是......”那人奇怪地看着我。我感觉到他在上下打量我。 何青上前一步道，“这是我们的少掌柜。”他反应很快。 掌柜的似乎半信半疑，忽然楼上一扇窗子被推开，有人在里面招呼，“常管家？你怎么来了？掌柜的，让他们上来，江南锦绣庄的财神爷到了，怎么挡在外面？” 掌柜的不再说什么，躬身请我们上楼雅间，雅间里坐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穿绸裹缎的胖子，身边围坐着两个美艳女子，对面还坐着一人，身量中等，面色青黄，眉目细长，身边同样偎依着一个美人。见我们进来，那胖子示意让那两个女子出去，那青黄脸色的也示意让身边的女子出去。 “庄主，这是江湖人称通天眼和丹青鬼手的秦福、秦禄两兄弟，一个看人过目不忘，一个可画人像不差分毫，十年前归顺圣主，是小桃源设在九龙会的内应——入九龙已四、五年，都混了个小堂主。”何青压低声音对我解释道，正要介绍我时，我挥手却制止了他。 秦福一边给我们倒酒笑道，“总坛飞鸽传书说圣主会派人出来，万没想到你们会来九龙会，来，先坐下！” “秦福，九龙会最近可有什么动静？”柳媚儿坐下，看着兄弟二人冷声问道。 “金麒麟在筹办江湖英雄会，似在向些商户富豪搜刮银两——来，我先敬各位一杯！”何青和柳媚儿也要举杯，我却听见有些不寻常的声音。 “等一下，”我伸手制止了他们，冷着脸说道，“酒里有毒。” 秦福脸色一变，随即笑道，“这位是金菊庄的新任的庄主吧？您说笑了，这酒怎会有毒呢？” 我慢慢端起自己的酒杯，伸臂探过去，目光逼视着他，微微笑道，“没毒？你喝了！” 柳媚儿正要指责我，若漪已出手了，一把锋利小刀抵住他的脖子，我一把按住要起身秦禄的肩膀，冷声道，“别动，动一动我便废了你！” 我捏着秦禄脖子道，“临行前数日，我特意查看了各派内应传回的消息，见过你的字迹。身为内应，竟然连续一个月发回同样的消息：平安无事，一切如常。不是无能，就是叛变！你刚才，是让人去送信了吧？” 何青脸色一变，“庄主，我去追！” “等你追，早来不及了，这客栈藏龙卧虎，很多人不想暴露行迹，不用我们动手，会有人替我们解决的！” “说的没错，我帮你们解决了！”说话的人推开雅间门，拥着刚才出去的女子进来了。看来，这女子都被点了穴道，只能任由他拥着走，却不能说话和反抗。那人随手关了门，我快速看去，门外他安置的人，已不动声色地落座在不远处，观察周遭动静。 当我抬眼看时，是个富商打扮的中年人，淡淡胡须，左眉下一颗很大的黑痣。他进门后将那三个女子推到一边道，“秦福的眼睛毒，我可不能冒险。”说完，撕下胡子，拿下黑痣，我登时认出，这人竟是皇甫世家的皇甫皓城，他的出现倒是出乎我意料。 “皓城公子！”柳媚儿冷笑道，“皇甫世家的人也来了？” 皇甫皓城叹气道，“还是坐下谈吧，放心，外面我已安排好了，我让我的人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说要与你们这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叙旧，让这几个美人作陪，多给银子！” 我们重新坐下，秦福和秦禄被挟持着，不敢动一动。一阵风过，何青走去将那窗户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皓城公子 “秦氏兄弟唯利是图，早就背叛你们了，在这客栈包了这雅间，就是为了认人。若不想被识破身份，我建议一个活口都不留！” 我们觉得他话有理，秦福听了似要喊，我随即示意若漪，她小刀飞快，已将他喉咙割断，登时血流如注死于非命。我也一把扭断了那秦禄的脖子。 “两个姑娘手真够狠的，听说是桃花仙出身，名不虚传！我可舍不得辣手摧花，你们自己清理门户，动手吧！”皇甫皓城不打算沾血了，几声轻响，失去反抗能力的女子都死在了柳媚儿与何青手下。 随即，我与若漪、柳媚儿三人换上那三个女子的衣裳，登时变了个人， 当何青和皇甫皓城拥着我们三人出门时，我感觉那掌柜的目光死死盯着我们。 “贺老版，怎么才来就要走呢？” 掌柜的拦在我们面前。我们三人赶紧低头，我故意将脸掩在皇甫皓城的身后。 “两位堂主要和锦绣庄的少掌柜谈生意，嫌弃我碍眼哪，你看，还让常管家作陪，带这三位美人儿另寻他处喝酒呢！”皇甫皓月大笑着，一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哦，原来如此啊，那二位好走。”掌柜的笑容可掬地道，同时飞快扫了一眼楼上的雅间。 我们五个人就这样出了门，同时那十几个人也陆续离开了酒楼，走出一段，我心中忖度，若是他们打开那雅间，看见里面的五具尸体，会是怎样的心情？ 在镇外林中一处僻静之地，我们五人围坐一处，四面是小桃源和皇甫世家安插的暗哨，此时，我们可以畅所欲言了。 “皓城公子怎么会来龙虎镇呢？”何青笑问道。 皇甫皓城一边脱下刚才那身衣服，一边淡然笑道，“你们该知道的，皇甫世家与九龙会是有生意的，这次，也接到了江湖英雄会的请帖的。” “那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进镇，为何要乔装改扮呢？”柳媚儿问道。 皇甫皓城冷笑，“据我所知，你们小桃源也是被请的，为何还会有你们打扮成这样混进龙虎镇？” 一时我们都无语。 “你们该知道，当初，四大秘境称雄江湖，让江湖各派全都沦为二流角色。如今呢，赤水家族早已烟消云散，成不了气候了。梅花城那边，可以说是苟延残喘，做个傀儡罢了，只有凤凰域和小桃源还独霸一方，我倒是觉得当初一个人说得对，江湖各派心术不正，是容不下我们的！大概你们的圣主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似乎说的是我，我当初去求援时就说过这些话，他倒是记住了。 “那皓城公子此行是.....”我出口问道。 皇甫皓城看着我，思索着道，“我倒觉得庄主你的声音有些耳熟，我们在哪里见过？” 我淡淡一笑道，“大概是一见如故吧，如此说来，我倒和皓城公子有些缘分的。” 皇甫皓城哈哈大笑，“说得好！怪不得你能在小桃源从桃花仙一路升任到金菊庄主，当初还让那司空弑天为你跳了九死崖，厉害啊！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你可否告知，当初，沈一舟的死，是意外，还是......” 我冷笑道，“皓城公子，你扯远了，我们如今可是还身在龙虎镇范围内，刚才还杀了九龙会的人，不想个办法应付局面，待会儿可就不是你问我，而是金麒麟问你了。” 皇甫皓城点头道，“好，说正事，我本来是奉尊主皇甫轼之命，九龙会之邀，来与各派商谈英雄会上的腰牌样式的，这些腰牌要用的玉，便是雪石山上的冰玉雪石。” 皇甫轼做了尊主？梅念雪夫人果然被夺权！那她和皇甫皓月呢？如今怎样了？ “这也需要分派商量？”若漪却是奇道。 “当然，参加江湖英雄会，非同小可，各派佩戴的腰牌必不一样，既要显示各派的身份地位，又要别具一格，这自然要好好商量！”皇甫皓城冷笑道。 “我倒想到一件事，”我皱着眉头道，“各派腰牌不一样，若是动起手来，是不是也不会有误伤呢？” 皇甫皓城击掌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们也想到了！所以，这次所谓的江湖英雄会，我怀疑是针对皇甫、司空两家的！” “这倒好办了，皓城公子，你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见金麒麟了。”我笑道。 皇甫皓城看着我，不解其意。 我随即道，“我们此刻起，都是你们皇甫世家的人，既是谈生意，自然要见总舵主的！不过，我们可是刚刚到，刚才镇里的事，与我们无关。” ...... 半个时辰后，我们出现在龙虎镇大街上，何青如今蓬头散发，是个驼背的碾玉奴才，柳媚儿却是带上胡须，锦袍玉带，成了管家，我和若漪是皇甫皓城的丫头，换上女装的我俩，厚厚的刘海覆在额头，发插步摇，一色的淡青锦衣，雪白狐裘，外罩玫红色披风，跟着银狐披风耀眼，玉冠束发，金丝绣衣的皇甫皓城。其余人全部在后面牵着马，当我们出现在龙虎镇徐徐而行，可让所有人侧目。 绕过大街一路向北，跨过一座横跨在清幽小河上的古朴的石桥，眼前便是九龙会的堂口，卧龙庄了。 来到了那恢弘的宅邸前，皇甫皓城朗声道，“凤凰域皇甫世家皇甫皓城，求见金会主！”门口的人已躬身道，“我家主人有交代，让小的在这里恭迎，若是皇甫公子到了，便请进里面叙话！” 这宅院气势非凡，高墙深院，各方位均设有瞭望台，上面的人刀剑不离身。青石铺成的地面平整光洁，大铁门层层把守，看来，这里却是森严壁垒之地，行进不足五十步，又一道大门打开，那人引我们再进，这一个院落，比外面小一些，房舍林立、道路迂回，中间树木花坛，只是初冬时节，有些凋敝，绕过这些再向里，是又一道铁门，门口有人把守，带我们进来的人道，“进去回禀会主，皇甫世家的人到了！” 把守这道门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目露凶光的人，扫了我们一眼，随即道，“这么多人不能一起进。” 身后一个背双剑的年轻人喝道，“这是你们九龙会的待客之道？！” 皇甫皓城拦了他，冷笑道，“既到了这里，便要守九龙会的规矩。不过请回话，这位是玉老儿，皇甫世家最好的碾玉行家；这位是我三叔给我配的管家，专门负责此次生意；这两个，是我的丫头，可以带进去么？” 那人打量了我们几个，随即回身进去了，半晌，才开门道，“会主有请！” 我们几个人这才进去，皇甫皓城回身对刚才那说话的年轻人，“铁峰，你带人在外面候着！”那叫铁峰的年轻人，有些不放心，但还是顺从地点头道，“是！铁峰遵命！” 我们五人进去，身后的大门沉重地关上。 眼前，满是庄严肃穆的建筑，中间一座大厅更是气势恢恢，金字匾额，上书：藏龙擎天。金色琉璃瓦，金色的台阶，这九龙会胆子不小，用金黄色装饰殿阁，当我看见那四爪金龙的图案出现在门扇和柱子上，不由暗自冷笑：九龙会也太招摇了，当自己的王侯将相么？ 皇甫皓城也低声笑道，“自打几年前被朝廷赐了这匾额，九龙会可真是不可一世了。” 原来是朝廷赐的，九龙会一手托朝廷，一手托绿林，纵横黑白道，看来绝不能小觑！ 进了那大厅，座上三人，自然是九龙会的正副会主了，看见我们却从座位上动也没动。我和若漪自然地低头退到一边，皇甫皓城上前，意味深长地道，“金会主，你这门，好难进啊！” 坐在中间的金麒麟，此时才起身呵呵笑道，“皇甫公子大驾光临，金某有事在身，有失远迎了！快请坐.....这两位是？” 皇甫皓城一边坐下一边笑道，“玉老儿，凤凰域的碾玉高手！皇甫夙，三叔派给我的助手。” 随即金麒麟笑道，“那都请坐吧”随即吩咐下人上茶，回头拱手对皇甫皓城道，“此次江湖英雄会，天下英雄云集，金某深感责任重大，各派入会的腰牌，还要烦劳皇甫世家了！” 皇甫皓城笑道，“那自然好说，只是我想问一句，这腰牌做好了，是直接送到各派，还是先送过来让会主您过目呢？” 金麒麟笑道，“自然是先送来，金某过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交易 暗潮 此时金麒麟一旁的一个须发花白、笑容可掬的灰袍老者，大概就是九龙会的谋士鲁承炎，忽然接口道，“这位玉师父，是碾玉高手，老夫在朝时，也对玉器颇感兴趣，只是苦于公务繁忙，只得其一二，如今却是有几个问题讨教，请玉师父不吝赐教。” 讨教？分明是要考何青这个假扮的“玉老儿”，如何应付？ 何青并无惊慌，只是拱手道，“讨教小人当不起。鲁会主请问吧。” 鲁承炎呵呵笑道，“皇甫世家碾玉绝技天下一绝，无人可及。冰玉雪石产自雪石山，听闻通体碧绿荧光、如冰似雪，冬暖夏凉，佩戴者五脏和泰，筋脉舒畅，但却比别的玉石脆而易碎，是谓：玉似冰晶透雪色，十指重握碎琼花。敢问这个难题，皇甫世家是怎么解决的？” 我不由担心地看着何青，谁知他略一思索，道，“回鲁会主，您既是行家，自知玉色匀透、聚水不散者为佳，冰玉雪石既称天下绝品，却只能在凤凰域碾琢，原因就是雪石山的冰痕泉，只能用此泉所出的解玉砂方能碾玉。” 原来这何青知道得还真不少，看来此人不简单！ 鲁承炎又道，“天下解玉砂，最佳莫过于刚玉砂和石榴石砂，既都不可用，敢问这冰痕泉里的解玉砂，有何妙处？” 何青正要说话，却在此时，外面有人跑进来，一边喘气一边道，“会主！禀会主，我们找遍了龙虎镇方圆，没有找到那几个人！” 看来是雅间的尸体被发现了。 金麒麟脸色一变，金鲁承炎捻着胡须低头不语，金蛟怒道，“没看见有贵客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滚下去！”那人赶紧下去了。正在此时，后面进来一个丫头模样的施礼道，“禀会主，二夫人、三夫人在在发脾气，说四夫人有冰雪玉的玉钗她们没有，要把首饰都扔了，嫌插着俗气呢！！” 金麒麟口中说着烦，却有些挂不住偷眼看皇甫皓城，皇甫皓城不以为然，只是哈哈大笑道，“夫人们脾气还真是不小，不过，既喜欢冰雪玉的首饰，我这里倒真有几样要送给各位夫人做礼物.....染红、掩翠，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送到后面去，送给各位夫人！” 金麒麟忙说那如何好意思，面容却是喜上眉梢，我和若漪称是，随即走到大门那里，开门向外要了礼盒，端着进了大厅，打开后，琳琅满目、巧夺天工的玉制首饰让满堂生辉。 虽然只有几件，因为是珍品，自然价值不菲了，皇甫皓城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么？ 金麒麟哈哈大笑，赞不绝口，皇甫皓城随随即入正题，开始和金麒麟谈生意，让我和若漪奉命拿着那礼盒进内宅。内宅的防卫似比前面还严密，但因有人引着，我们没有受到盘查，一路上，我和若漪都默默记下了防卫的方位和人数。忽然，我听见一个在把守侧园大门的人大声抱怨：“累死了，好在要换岗了！”另一个却道，“你忍忍吧，说是到时辰换岗，他们哪次不迟上半天？四个时辰都站了，多一会儿你嚷嚷什么？” 换岗？原来这院里的守卫每四个时辰换一次，而且换岗时由于换接不守时，可能会轮空..... 进了内宅奉上首饰，那两位发脾气的夫人登时抢了起来，二夫人尖声对三夫人嚷道，“贱人你抢个什么？你个青楼出身的下贱货！那里配得上这些首饰？这是皇甫世家的人送我的！” 那三夫人不甘示弱，冷笑道，“我配不上？你配得上？你虽是青城派的大小姐，却是最不得老爷心思的！比不上我这个娼　妓，更比不过那个莲花山庄的舞姬！” 一边袅娜的四夫人却冷笑起来，“哟，三姐姐，你和二姐吵，可不关我的事，你别扯着荷叶满塘动！” 二夫人抢过我和若漪手里的礼盒，大声嚷道，“少废话！这些首饰没你们的份儿，若不是青城派我哥哥他们出力，联合了江南几个门派，这江湖英雄会轮得到九龙会？！” 三夫人一边伸手抢，一边喊道，“少在脸上贴金了，老爷说了，那是青城派想当武林盟主，我呸！武林盟主哪里轮得到他？老爷说了，他早就联合了金鹏帮，这次武林盟主，老爷志在必得！” 四夫人悠然看热闹，此时才道，“两位姐姐别吵了，不就是几件首饰么？莲花山庄这次暗自给九龙会加派人马、光兵器甲胄就送了多少？要不老爷怎么这么宠我？还不是我们莲花山庄的人大方有风度？” 二夫人和三夫人顿时火了，“你别臭美了！若不是为了那些，老爷会喜欢你？莲花山庄还不是觊觎着梅花城那几块地盘？分地盘也没你的份儿，得等把小桃源扳倒了！.......”她忽然停口，发现了我们两个。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二夫人冷眼看着我们，“看热闹呢？！” 我施礼道，“夫人还没给指使，我俩不知怎么和公子回话！” 二夫人似也觉得刚才失态，干咳一声道，“你去回话，说首饰我们收下了！谢过皓城公子！” 我们应声，躬身慢慢退出，却听见二夫人训斥另外两人道，“当着外人的面嚷嚷什么？不嫌丢人！” 那三夫人低声嘟哝道，“你怕什么？到时揪着那救援梅花城的事不放，皇甫世家落下把柄，首饰什么的还不乖乖送上门？！” “你小声点儿！”二夫人低喝道。 小声没用了，我和若漪已经听到，人常说机密之事难瞒枕边之人，而这些枕边人的嘴却是最不严的，皇甫皓城好心机！几件首饰，让这几位夫人窝里斗，倒真是抖搂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回到前面，皇甫皓城与金麒麟已经谈妥了，我看何青正将临摹的图纸拿起来，金蛟立起身来道，“皇甫公子，时辰不早，请到花厅赴宴，粗茶淡饭，让我们九龙会略尽地主之谊。” 皇甫皓城点头，随即问我俩，“首饰送到了？” 我点头，皇甫皓城满意点头，我们跟着金麒麟等人前往花厅赴宴。宴席之间，推杯换盏，还有歌舞相伴，皇甫皓城看上去乐不可支，左拥右抱，喝的猛酊大醉，但我知道他酒量绝不止如此，随后他叫我和若漪扶他回房。 进了房他便推开我们，眼神清醒却忽然大笑道，“我没喝多，你们不用管我！去，去给我拿酒去！我还要喝，快去！”却又低声对我道，“外面有人在监视，你们想办法引开他们一会儿！”我会意，他抓起桌上的茶杯向窗外扔去，口中叫着，“你们给我去拿酒！”我忙扶着他，同时叫若漪，“掩翠，快去找些醒酒汤来！”若漪举步向外跑去，似乎没跑多远，我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她被拦住了，“姑娘，你要去哪里？入夜这庄内室不准随便走动的。”若漪和他们争论起来，“公子喝多了，要醒酒！”那人道，“那让在下代劳吧。”若漪继续道，“公子很挑剔的，你们弄得不行，我要亲自弄。”我随即听见一个人道，“你留下伺候，我陪姑娘去弄醒酒汤。”若漪随即道，“快走吧。” 在他们争执时，我已将画在手帕上的内庄地图交给了皇甫皓城，他趁人不备窜出了窗外上了屋顶。 我随即将幔帐放下，一边学着打呼噜和呕吐的声音，咿呀梦呓，一边自顾自道，“公子，你忍一忍，一会儿醒酒汤就到了。”门外已又有人把守了，他随时在观察屋内动静，我只要拖延时间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报仇 活葬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若漪嚷嚷着回来了，似还在和那人争执，忽然一声脆响，似乎是打耳光的声音，若漪喊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轻薄我？皇甫世家是那么好欺侮的？！”那人怒道，“你这丫头疯了，怎生胡说，我没有！”随即是一阵厮打声，我推门问道，“怎么回事？”门外的人也很迷茫，我喊道，“公子刚安稳了些，你们的人怎么回事？”那人道，“我去看看！”随即快步过去，同时我听见头顶一阵响动，皇甫皓城翻身落下，闪身进屋，那人似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我飞快将披风解开，弯腰下去，作势捡起披风，口中道，“怎的带子松了？！” 那人这才快步走了。不一会儿，若漪端着醒酒汤气哼哼进门，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愤然看着那两个人，用力关门，同时高声道，“别气了，明天告诉金会主给你出气。”随即，我俩自然开始，伺候已躺在床上的皇甫皓城喝醒酒汤...... 第二天，金麒麟还真为这事道了歉，说要惩罚那两个下人。此时，这里的事已办妥，我们自然也要离开了，毕竟，还有很多门派要走。皇甫皓城大咧咧道，“金会主不必放在心上，我这俩丫头被宠坏了，在家也是半个主子！.....你们也别太骄气，在外不比家里，收敛一些！”这后半句，自然是对我们俩说的，我和若漪随即点头。 出了卧龙庄，行出龙虎镇，都不由长出一口气。离开龙虎镇的范围，我立刻道，“皇甫公子，你探到什么，可否告知？”皇甫皓城冷笑道，“这个么？......”我见他迟疑，便道，“公子不是打算终结我们的合作吧？”皇甫皓城摇头，“这怎可能？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们需要精诚合作。庄内有很多机关，我都看了，方位可以画出来，只是我奇怪一件事.....桃花仙都是被毒哑的，姑娘你怎么会说话的呢？”柳媚儿哈哈大笑，高声道，“这你就所有不知了！她其实.......” “柳坛主！”何青忽然厉声喝道，“圣主的话你当耳边风么？！” 什么意思？司空绝对他们，还有特殊的交代？看来，司空绝不公开的身份，自然有他更深一层的用意了。 柳媚儿被何青一提醒，还真的闭嘴了，我随即笑道，“皇甫公子。您自信，听说小桃源的事都一清二楚？”皇甫皓城倒是被问住了。随即，我们相视哈哈大笑，心照不宣，自然，合作还要继续。 随即，我们一路跋涉，去了各大帮派，发现和那几个夫人说的局势相差无几，各派之间相互勾连，又相互猜忌。 在江湖上，没有长久的朋友，也没有长久的敌人，只有暂时的利益联盟。 各派的腰牌样式都定了，何青都一一画下来，我们的身份没有被怀疑，并借着拜访之机，将各派的底细细细查看，利害背向，兵力设均防了然于胸。 这过程足足用去了三个月。 其间，江湖里发生几场血案和失踪，那是因为我们偶然会被人发觉，为了灭口，不得不大开杀戒，不留痕迹。最大的一场暗杀，便发生在天马山庄。 三庄主舎依兰和手下得力的帮手一共三十多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皇甫天和宁子雄四处寻找，音信全无......这多像当年他们故布疑阵，栽赃梅花城的戏码重演？而且这几个人，大概都参与过当年杀我家人、屠戮梅花城吧？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当我将这些已上很累累的人点中穴道，集体放入天马山庄后山，那处而我曾经借助逃生的墓穴里时，他们的目光绝望而恐怖。 皇甫皓城皱眉道，“一定要这样么？天马山庄可是听从小桃源的，未免狠了一点儿吧？” 我冷笑道，“你想我们的事被整个江湖知道么？他们朝秦暮楚，没准儿哪天有机会，会反咬小桃源一口，留一个全尸，算是对得起她们了！” 舎依兰恐惧地望着我，我随即低头对舎依兰说道，“我没有点你们的死穴，你们只是从此不能动弹而已，但若没人发现你们，美人会就乎你们，你们会一点点死去，活活饿死，渴死、吓死，非常痛苦！” 舎依兰不解地望着我，几乎要流下眼泪来，此时其他的人都已施展轻功出去了，这个墓穴，就是冷墨阳那晚带我逃生的通道，废弃了多年，天马山庄的人不会想到失踪的人会在这里。 等我身边只有若漪，我这才压低声音对舎依兰道，“你不甘心么？你是不是很疑惑，我如何知道这墓穴？这是拜冷墨阳所赐，你该恨他！......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么？” 舎依兰瞪大眼睛，几乎要动，她猜到了我是梅花城的鱼玄裳，可惜，永远没机会告诉任何人！ “知道我为何如此待你？不要怨我心狠，你还记得十二年前，火烧燕归客栈，杀了一镇子的人！” 舎依兰再次瞪大眼睛，她的目光里，仿佛藏着个垂死的魔鬼。我残酷地在她耳边笑道，“我是来报仇的，你去死吧。” 残忍吗？残忍。我承认。 我反身出了墓穴，若漪也出来，墓室封死了，当黑暗降临时，我明白那些人的感觉，无能为力地等死，惨绝人寰。但我没有怜悯，我抬头，雪纷纷扬扬下来，我忍住眼泪抬头迎着飞雪，暗暗道： 爹，娘，女儿为你们报仇了！......当然，仇人，并不止她一个，我的复仇，还会继续。 这些尸体，是很多年后才被发现的，那时，天马山庄已经变为废庄。尸体整整齐齐，丝毫不乱，剩下了骷髅白骨，还保持当年被放下的样子，尘封在岁月的烟雾里，永恒不变。他们死之前承受的痛苦一定是非人的......我承认我的残忍，但谁又知道，当我在荒坡上掩埋自己亲人尸骨时的心境？在那无字碑前我发过誓，我一定要报仇！ ...... 我们这些人，是一起在金鹏帮过的除夕。那晚金鹏堡内灯火通明、笙歌阵阵，礼花漫天。看着金鹏堡大摆筵席，漫天烟火，我不由偷眼看邱廷，眉目之间，确实有几分像赤天羽，只是他中年发福，眉眼也不清明，却戾气外露。他们是父子，可结局会怎样呢？我想到赤天羽小时候的遭遇，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时的隐隐不安，似乎预示了后来的惨剧。在那样忐忑的心境之下，我喝着美酒，望着院中几株傲雪的梅花，又想起了梅花城。 我仿佛，在灯火中看见花海舞剑的自己，可如今双手沾满血腥的我，还能回到从前么？当初的那个我，又去了哪里？ 恍惚中，那些已经死去的兄弟姐妹，又活生生立在我的面前，面容依旧。 “十妹，冷不冷？”我听见一个憨憨的声音。 六哥？ 我几乎脱口叫出来，但扭头看去，那夜空绽开一个七彩的烟花，随即归于沉寂。 回转头，大厅内依旧笑语暄暄，我饮下了含着泪水的美酒，迎来了新年，迎来生命的第二十个年头。过了这除夕，我便是二十岁了。 那年正月未半，各大门派走过后，我们与皇甫世家的合作宣告结束，皇甫皓城即将返回凤凰域为各派做腰牌，而我们也将返回小桃源。在岔路口上，皇甫皓城在马上看着我们，叹口气道，“各位，后会有期！” “皓城公子，后会有期。” 我们各自见过，随即骑马分道扬镳，我知道，这一分开，今后重逢，是友是敌，就不得而知了。 回到小桃源，已进二月，绿水依旧，春意萌发。这一路的小心谨慎、临场做戏，我已身心疲惫，有很多心里话要说，想先去看看千里姐姐，但若漪拦住我道，“小姐，小心为上，你不好露面，还是我去看大小姐，你还是......先去见他吧。” 他，若漪指的人，我该叫他赤天羽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温情 沧浪行 不知怎么，经过数月分开，我在江湖内流转，对他那种爱恨纠结的感觉，渐渐消失了。也许，江湖的尔虞我诈，人心难测，却让我理清了自己的情感。宿命无常，人情冷暖，若有情，如何能错过呢？这些日子，我总不断地思念他，却不知他好不好，是不是也在想念我。 我还真的很想早些见到他，虽只是分开三个月，我却觉得好长了。 神鸟峰，冬雪消尽，春意温煦，凌空楼下，我看见了邢戈，他还是一副冷峻的神色，漆黑的眼睛，深不可测。他依旧话不多，只是冲我点头，我觉得他的神情很像一个人，只是疲惫的我想不起那是谁。进了凌空楼，我就听见了笑声，那是个女子的笑声，我不由惊疑那是谁。 当我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没进屋，温暖就涌上心头——床上坐着赤溟儿，头发已梳理整齐，虽然面容还是很狰狞，但却透着安详了。她受伤的手似活动不自如，左手抱着自己的右手腕，却如一个孩子般撒着娇，两只脚不停地踢踏着，赤天羽穿着浅白的袍子，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捧着一碗香气四溢的莲子红枣粥，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着她。他的身形，似乎消瘦了，但还是很挺拔，两个人的神情都是温暖而亲切的，让我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暖流。 这对母子，终于化解了一切悲愁怨苦，真的享受天伦之乐了，正在我要退出时，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羽儿，你是不是在想她？”赤溟儿含着粥问道。 “谁？”赤天羽问道。 “嘿嘿，你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谁。”赤溟儿大笑起来，两手挥舞着。 “别闹，小心手，”赤天羽说着，似乎在哄孩子，“好好把粥喝完。” “她回来了。”赤溟儿忽然说。 “你怎么知道？”赤天羽举起勺子的手停在半空。 “我就是知道。”她裂开嘴笑了。 我却一惊，想起赤溟儿的过人之处，身形一动头撞在门上，门被打开了，赤天羽回头，我迎上他的眼睛。 还是那张脸，仿佛从未变过。那一瞬间，我觉得三个月来，积累在心头的话，都想对他说了。 赤天羽就那么愣着，赤溟儿默默接过了赤天羽手里的碗，笑着道，“你去吧，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赤天羽起身走到我面前，低声问道，“你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 “你好像瘦了，很劳累么？” “嗯。”随即几乎是同时，我们伸出双臂抱住彼此，我静静听着他的心跳，除此之外屋里只有赤溟儿自己喝粥发出的声音，感觉好幸福，好温暖。 “我想你了。”赤天羽在我耳边说道。 不用太多的话，那一句，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却是今生第一次因开心而流泪，在这三个月的尔虞我诈、夜不成寐后，有一个人在这里等我，思念我，卸去江湖风尘的疲惫，此刻我只想如此在他怀里休息。如同那时老梅树下，我醉后睡在他的怀里。 “羽儿，粥没了。”那边，赤溟儿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们这才分开，相视而笑。 ...... 从凌空楼下来，我在司空绝的屋里看见了莫红伞，她不再穿红色的衣服，却是也穿上了白衣，显得愈发冷艳，但我看出她的憔悴，腰肢纤细出奇，发丝也略显凌乱，我知道，其实她是不坏的女孩子，也知道我破坏了她的世界，但这也是无奈之事。 司空绝端坐在座位上，望着我们几个人道，“你们几个一路辛苦了！这次你们立了大功，我会论功行赏。夕醉，这次你的功劳最大，我也不会忘了对你的承诺，你大可放心。” 我会意点头，莫红伞却冷冷开口了，“她当然有本事，在尊老夫人忌辰之日，违反规矩爬到小圣主的床上！” 我不由怒从心头起，但也无从辩驳。 司空绝摆手道，“算了，红伞，你退下去！” “圣主！”莫红伞似积累太久的怨气爆发了，“她应该送到地府受鞭刑！” “下去！”司空绝猛地挥袖一甩，一道劲风袭过，莫红伞向后摔出丈许，捂着心口起不来，怕是受了内伤。 “红伞......”赤天羽似乎要过去，本来我还有些同情莫红伞，可此时，我扭头冷眼看赤天羽。 “其余人退下，夕醉、柳媚儿、何青留下！” 司空绝屏退众人，是打算听了我们几个人的汇报。 这次出行，我们清除了叛离小桃源的各派内应十五人，除了秦福和秦禄，在各派还有十三人已经投靠别人，这次清理了这些人，算是清除了隐患。 随即，何青将各派腰牌图形呈上，司空绝过目后，我又将各派的兵防与勾结上报。 这次江湖英雄会，最大的几个帮派以九龙会、金鹏帮、青城派、莲花山庄为首，却是分成三股势力，各怀心机，青城派有称霸之心，莲花山庄有渔利之念，金鹏帮正在内讧，正副帮主不合，但邱廷参会的目的，其实是要吞并这次围剿梅花城时覆灭的几个帮派、扩大势力范围。 卧龙庄内藏有大量的兵甲，机关重重，还与九龙江上游的水匪勾结，封锁了上百里的水路。 天马山庄此时相时而动，后庄的草场内集结了大批的宝马良驹，足以组成一支实力雄厚的数百人的骑兵。 金鹏帮的弓箭手天下无敌，正在加紧训练，但因正副帮主不合，这些弓箭手各为其主，分为两派。 听到这，司空绝打断了我，问道，“只探到这些？关于小桃源的呢？” “莲花山庄庄主乐万空酒醉之时，属下探到了他的口风，他们此次是要调虎离山，趁圣主带着六大坛主离开，重兵围攻小桃源，并切断后路，要困龙于浅滩，围虎于平阳。”我如实汇报。 “哦？那冷墨阳呢？他身在何处？”看来，司空绝还是很在意这个人的下落。 “梅花城破后本来身在天马山庄，但因与二庄主宁子雄的夫人有染，此时已投身到九龙会了，他可是个懂得机关设置的高手......”我这话，是在警示司空绝，冷墨阳的危险程度。 司空绝暗自在心头盘算着什么。随后，我们依次继续上报，司空绝只是听，不发表任何意见，大约一个时辰后，他挥手叫我们回去待命，却是派人去叫宫白衫和邢散人，看来，他是另有打算。这个人，深不可测。我一直知道，司空绝也住在神鸟峰上，但具体在哪里，始终是个谜...... 我回金菊庄待命，却被赤溟儿拦住了，她如今在小桃源倒是蛮自由的。今日的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小徒弟，你想不想学武功？”她单刀直入。 “学武功？”我愣住了。 “是啊，你不是拜我为师了么？我总的教你一些东西。”赤溟儿煞有介事。 “可是，圣主那里.....”我觉得小桃源里我能这么随便么？ “我会去和他说的，我要教你的，是东海赤家的沧浪行。一种江湖上最上乘的身法，如果你学会了，便可在与人打斗时神出鬼没，立于不败之地！” “可我三月要随圣主去参加江湖英雄会，如此短的日子，怕是会中断的！” “嘿嘿，这是双修的功夫，你和羽儿一起练，一个月足够了！”赤溟儿笑道。 “啊？”我几乎被整糊涂了，这是要教我功夫么？ “我就是要羽儿陪着我，你要是不练，我让那个莫红伞陪羽儿练。” “......”莫红伞？我莫名有种危机感。 “瞪着我干什么？练不练？” “练！” 我“练”字出口，就被赤溟儿拉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恩仇分明 “沧浪行，踏地疾行，风过无声。尘土不起，水波不兴，身形变换，瞬息万端。飘忽而去，扑面而来，刀兵难近，百毒难侵。化实为虚，沧海浮沉，龙潜凤舞，追月摘星。” 当赤溟儿为我们演示时，看她忽来忽去，瞬间移动，这轻功何等高深，我自觉难以再短时间习得。 “沧浪行，可是当初赤水族首领赤人龙单传的绝技，一般人想学我还不教呢！你们用心学，到时用得上的。” 赤天羽对我吐吐舌头，他轻功高于我，学起来比我容易，我却觉得有些为难，赤天羽低声对我说，“没关系，我带着你，放心，这功夫没什么难的，你就当自己是一只跃在海面上的飞鱼好了！” 飞鱼？！我不由哑然失笑，可是有他带着，我果然学的很快，不久掌握了那步法和身法的奥秘，当我和赤天羽一起在二月春晖的神鸟峰上身形飘逸地踏地疾行，忽左忽右地施展时，春风缓步而来，江湖云淡风轻。 我练武这段时间，正是小桃源紧密部署应对英雄会的时候，司空绝竟也没有找我这个金菊庄主商议大事，是真的赤溟儿说话管用，还是他不信任我，将我排除在了大事之外？江湖暗潮涌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 我的沧浪行没有学的很熟练，赤溟儿却说对付那些江湖上的草包足以了，而且赴会的时间到了。 三月，江湖英雄会如期举行，我们收到了腰牌，精致无比，果然是绝品，而应邀的是司空绝与六大坛主。其他的人留守小桃源，我们随司空绝赴会，身后的小桃源却是部署完毕，任何人也想不到，司空绝到底摆好了怎样的一盘棋..... 去龙虎镇赴会，兴冲冲的赤溟儿也吵着跟随，我真后悔，当时应该将她留在小桃源..... 那天晚上，赤天羽来找我，要带我去看桃花。那些桃花在黄昏十分悄然绽放，虽未全盛，但已然美不胜收。 石林之内，我与他偎依在一起，看夕阳西下，那边的山谷灯火幽幽，是恶鬼婆婆守护司空瘦龙陵墓的地方...... 头顶一枝桃花开得正好，我不由感慨道，“真好看。” “你在夸我？”赤天羽接口道。 “我说桃花好看。” “那这花就该死了。我在你面前，你却夸别的东西，我就去把它折下来。”赤天羽佯装生气道，说着要起身。 我也不理他，只伸了伸懒腰躺在他怀里道，“小圣主开恩，饶这花不死可好？” 如此一来，他也起不来了，却被我这句话逗笑，摇头道，“真拿你没办法。” 我躺在他怀里懒得动，他的手就停在我的发顶，此时春风袭来，花枝乱动。 “害怕吗？”他问我，手掌的温暖，从发顶传下来。 “你说这次去九龙会？”我迎上他的眼睛。 “世事难料。”他说出这句话时，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司空绝定然会将计划告知他，只是告诉他，却不能与我说。司空绝的计划，该是相当严密，但是万事都有万一，赤天羽，该也在担心这个万一，万一失算，那小桃源会如何？ “别担心，我们在一处。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我握了握他的手。 赤天羽笑了，与头顶那桃花并在一处，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灿烂的笑了。 “小唐，想亲你。”他陡然说道。 “不行。”我举手捂住他靠近的嘴唇，身体也坐了起来，他的眼睛看着我，声音就在我手掌里闷闷地道，“怎么？”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我亲你。” 我放下了手，迎了上去，猝不及防吻住他的唇。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起身跑了，跳跃着穿过石林时，听见他在后面笑着喊，“你敢轻薄我堂堂小圣主，还不站住等着受罚......还跑。” 他追得并不快，但这一跑一追之间，已将第二天将要出战江湖大事的烦恼，忘了个一干二净。 “还跑？抓住你。”我立身不动，他追上了我。 “别闹了，这是莫红伞的地方，叫她看见，可是不好。”我笑着道。 “也对，桃花仙可能就看着我们呢。”他环顾四周后点头。 “如何？你还是在意莫红伞怎么看吧？”我试探地看着他。 “红伞？红伞是我妹妹。”他正色答道，揽着我，打算送我回金菊庄。 “我一直没问过你，你为何不喜欢莫红伞？我当初一直以为你们是情侣......你们青梅竹马，她人那么美艳、武功高、高傲动人。” 赤天羽停住脚步看着我，很奇怪地道，“红伞很好，世上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可不喜欢，要什么理由呢？” “那你为何喜欢我？......也没有理由？”我单刀直入问道。 赤天羽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我，想了想道，“也许，我一直弄不懂你吧。” “原来你是好奇。”说实话，我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快走吧，天要黑了。姑奶奶，这事儿先放一放吧。” 不错，此时我纠结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确实有些小家子气.......我心中暗暗笑自己。 小桃源的灯火，与星辉一起升起。 天羽，无论明日世事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对吗？ 我对着星空问话，身边的赤天羽一直揽着我，却不再说话。 其实，赤溟儿的执意随行，也是真的一刻也离不开赤天羽这个刚刚和好的儿子。 出发之时，赤天羽还是要戴上面具，站在司空绝身边，而司空绝面具狰狞如故，沉默的如同一只睡兽，我隐隐感觉他在伺机待发，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这次，大家全部是快马轻骑，司空绝居中，紫色大氅，金丝云绣，面具后是凛冽深邃的眼神，赤天羽在左，鹅黄衣裳，雪白披风，腰上是天青色的玉带束腰；莫红伞在右，月白色的劲装透出一种出尘的美，长发束起，凤钗绾住，配以银质梳篦，看上去干净利落，脸颊消瘦、显得下巴尖尖，微微扬起，透出一股傲慢，却不似初遇时红衣飞舞的飘逸美艳。一身玄色的我与一身青灰的邢散人跟在其后，再后面是柳媚儿与宫白衫，身后只有区区三十兵马跟随。如此无异于只身入虎穴，我犹疑地看着司空绝的背影，他只是淡然命令道，“出发！” 随即，他一马当先地奔了出去，我们紧随其后，一时间马蹄翻飞，尘土飞扬，身后的小桃源越来越远，我脑海里还在回荡昨晚与若漪道别的话..... “若漪，我此去前途未卜，你不必等我，这紫玉桃花牌给你，你寻找机会带千里姐姐离开，逃回梅花城！” “小姐，这江湖英雄会是龙潭虎穴，还是不去的好，你不如半路找机会逃走，我们若能脱身，可以汇合的！” “不行，我不能走，这次我必须去。” “为什么？为了赤公子？” “.....不全是为了他，我还要报仇，家仇、梅花城的仇，不共戴天！！！” “小姐，你不要傻了！司空绝这次有备而去，他的部属都没有告诉你，说明已怀疑了你，一旦他成，称霸江湖，你到时能全身而退么？” “他部属，江湖各派难道不部署么？” “......小姐，你，什么意思？” “江湖各派，已经知道小桃源与皇甫世家的皇甫皓城勾结的事了。” “什么？如此机密的事，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一直很小心啊......”若漪疑惑地问道。 我望着窗外渐渐圆起来的月亮冷笑。 “在龙虎镇，杀秦氏兄弟时，我将一样东西留在那里。” “.....！什么东西？小姐，你是故意的？” “一枚戒指，血桃花戒指，小桃源专有的东西。” 我淡淡一笑，摸了摸自己的手指。 .... 在那雅间里，我一把扭断了秦禄的脖子，同时，将自己手指上的血桃花戒指嵌在他脖子上，血流如注之下自然不会被发现，但九龙会验尸时岂能发现不了？这次的江湖英雄会，我要坐山观虎斗，看出他们两败俱伤！ ...... 心里想着这些，我暗自冷笑，策马向前，这支队伍扬尘而去，一路向北！ 赤天羽说，他弄不懂我，其实，我也不懂我自己，但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恩情，要偿还，仇，也必须要报。 梅花城被毁的仇，我如何能不讨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碧连天客栈 星夜兼程来到龙虎镇范围时，这里光景自然不与初冬时节同日而语，三月时节，春光虽还不浓厚，但东风温煦、草色迷离，碧空上流云来去，冬雪消尽的九龙江上波光潋滟，船只纵横，一盘热闹景象。 但我们刚刚顺着九龙江纵马向九龙镇疾驰，离镇子还有不到十里时，忽然前面出现了关卡，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司空绝勒马而立，冷冷望着对面的路障，我们随即也停下，只听对面有人高声问，“小人九龙会下属青龙堂堂主严涛，在地恭迎各路英雄大驾，请问来者何人？！” 司空绝不开口，一旁的邢散人向前催马，朗声道，“小桃源圣主司空绝，携属下六大坛主，造访龙虎镇！” 那严涛随即道，“久仰久仰，敢问可有腰牌？” 司空绝这才冷笑道，“尽管让人来验看！” 严涛示意，随即有三匹快马奔过来，我们拿出腰牌，那三人看模样是专门验看腰牌真假的，等他们一一验看后，确定是皇甫世家定做的没错，才再交给我们，随后向严涛点头，严涛高声道，“九龙会诚邀天下英雄同聚，但求江湖门派一团和气，四海英雄同心一家！请圣主入镇赴会！”随即路障打开，示意我们通过。 这话说的大气，又一个以武林盟主自居的。 我们随即催马通过那路障，发现这路障后面，人马全不似刚才看见的那么少，起码有上百人守在此地，一边是九龙江，一边是高山，山上还有人藏身，大概是金鹏帮训练的那些弓箭手，个个以一敌十，百发百中。看来若是通不过检验想强行闯关是根本行不通的，而且这条路是来往龙虎镇必行之路，守住这里，一旦起了冲突，想从此地突围也会伤亡很大...... 进了龙虎镇，才知道这里的客栈酒楼，全部免费为江湖各派供应食宿，而且哪门哪派安排何处早就订好，我们一进镇子便有人来迎接，小桃源被安排在最大的客栈，连天碧。果然财大气粗，看来这些年，九龙会的钱财，是没少赚。 连天碧坐北朝南，一共七层，楼上楼下客房数十间，可容纳上百人居住尚且宽敞。陈酿美酒、各地佳肴、各地名菜自然不一而足，后院马厩里也备好了上好的草料，还有专门的人侍奉马匹。 小桃源安排在第七层，连同随行武士，占下了所有房间，居高远眺，可以将龙虎镇尽收眼底。我住在靠西边一间，隔壁是莫红伞，一路风尘，鞍马劳顿，我们简单用过饭菜，随即进屋洗漱休息。 当我洗漱完毕，披散着头发推开窗户，一阵微风拂过，登时神清气爽，夕阳在山，天地空澄，远处的九龙江此时如金光闪闪的一条卧龙般蜿蜒东去，龙虎镇上一片繁华，人声攒动，各派人马陆续而来，远看杨柳青青色，芳菲初绽破东风。一派早春的气象。我随即关上窗户下了楼，来到六楼时遇见一人，在梅花城见过这人，叶子康，金鹏帮副帮主，当日随皇甫皓城去金鹏帮时，他有事不在，今日见他，却是神清气爽，仿佛有很大的高兴事。这人精明无比，夺城之夜还差点认出我来，我在他面前，自然要多加小心......看他推门出来的模样，这金鹏帮就住在我们楼下。 我随即走过去，向正立在栏杆处舒展身子的他施礼道，“见过叶副帮主。”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紧接着低下目光看了看我的腰牌，冷冷笑道，“小桃源的人.....你是谁的手下？柳媚儿？莫红伞？” 我浅笑道，“小女子是金菊庄的庄主，司空夕醉。” 他冷哼一声，“哦......那沈一舟呢？死啦？” 沈一舟死了大半年，江湖上早已有风声，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冷眼看他，这时手下有人送上茶盏，上等的好茶，清香四溢，我不由脱口道，“好茶！” 叶子康看我一眼，将茶一口喝进去，在嘴里咕噜咕噜一阵，下人马上又递过一只瓷盆，他一口吐进去，裂开嘴笑道，“再好的茶，在我这里也只是漱口用的，司空庄主，我是个俗人，没有那么多的雅兴，还有事，恕不奉陪，待会儿见。”说完，似笑非笑地要下楼。 我随即笑着叫他，“叶副帮主！”他回头问道，“何事？” 我淡淡一笑，“好走。” 叶子康不屑地嘴角动了下，抬手拉了一拉衣领，甩头快步下楼，不料头一转一回间，猝不防撞上个正要上楼的人，那人立刻高声笑道，“叶副帮主，贵人眼高啊，路也不看，小心脚啊！”这话讲的不好听，可叶子康一反刚才冷横的架势，眉开眼笑地弯下身让开路，双目放光地道，“明珠姑娘，一向可好？！几年不见，越发让人惊艳了啊！” 这上楼的我自然认识，在皇甫世家见过这人，是皇甫世家的小姐，也是皇甫皓月口中那个一直未嫁，并且与梅花城有过节的姑姑，皇甫明珠。 江湖记载，皇甫明珠也曾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四大美人之一，那时的梅氏三姐妹，除了少年毁容的三小姐梅吟雪，大小姐梅问雪、二小姐梅念雪均位列其中，而最著名的，是梅花城里义父云逍遥的四叔云悔的遗孤，云瑶之。传说她飘渺惊鸿，风神玉骨，看千里姐姐，可以知其风韵，当时位列首位。可是这云瑶之最堪怜，十八岁那年香魂早逝，也是离世最早的一位。她过世之后，江湖久难出与之比肩之人。直到有了凤凰域三位美人。除了梅家姐妹，另外一位，便是皇甫世家的皇甫明珠。赤溟儿因当时还年幼，虽美貌惊人，也不到评头论足之龄。于是，凤凰域三位美人，与仙逝的云瑶之并称了江湖四大美人。当年凤凰域里三位绝代美人，美玉佳人，天下传为佳话。梅问雪嫁入梅花城，成了云逍遥的夫人，梅念雪嫁给了皇甫世家长公子皇甫轩。皇甫明珠却情路不顺，不知为何放浪形骸，终究成了风流人物，如今虽年已四十有六，容貌如美貌少艾，又善眉目传情，引得很多江湖好事之徒蝇虫一般追随，韵事不断，此时的她桃红云杉，湖蓝系裙，云发高耸，珠环云佩，恍然仙子下凡，加上那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桃花眼，怪不得那叶子康失魂落魄了。 “叶副帮主，少见啊！这是去哪啊？”皇甫明珠抬手在叶子康的胸前拂过，叶子康骨软筋酥的模样让人看了好笑，皇甫明珠笑道，“不和小桃源的那个小美人聊聊了？” 她在说我？我眯起眼睛看热闹。 “一个不解风情的黄毛丫头，哪及明珠姑娘你.....”叶子康伸手去摸皇甫明珠的手，却被她一把握住四根手指，用力向后掰过去，叶子康登时大叫起来，“饶命，疼！” “咯咯，这点苦就吃不了了，没那么大本事还想在我这讨便宜，滚！”皇甫明珠一把甩开他，抬起一脚将叶子康踢下了楼，叶子康连滚带爬起来，似不想被人看见，忙起身整理衣服，四下张望一阵，才急匆匆走了。 我不由笑出了声，皇甫明珠看见了我，一步步走上来，笑道，“你在这看热闹看够了么？你故意整他吧，不过这种人，也活该！......咯咯，你们圣主呢？” 我低声道，“圣主在休息。敢问姑娘有事？” 皇甫明珠上下打量我，忽然一双凤眼锐利地盯着我道，“我怎么总觉得你有些熟悉，我们在哪里见过？” 她难道认出我了？我不由一阵紧张，正在此时，忽然一个声音在楼下传来，“姑姑，原来你在这里，事情办妥了么？” 楼下上来的，月白衣裳，星目澄澈，却是我想不到的一个人，皇甫皓月。 “哦，我这就去，你待会儿去卧龙庄告诉一声便是。”皇甫明珠看了我一眼，莲步款款地上楼去了。 皇甫皓月等她走了，才回过头对我低声笑道，“又见面了。” 我心头一震，仓皇回话道，“我们之前见过么？” 皇甫皓月摇头叹息道，“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你跟我来，我有话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皓月心 嫣凤妒 他也认出我么？是梦如是的易容术不高明，还是我自己泄露了蛛丝马迹？！但我看四下无人，还是跟着他一路行出了碧连天，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一方池塘边，这里花木成荫，含苞待放，一片夕阳下，水面粼粼光华万道。 我二人对立无语，半晌，皇甫皓月轻笑一声道，“别人也许看不出，你的眼神我却能认得。当初，我跃入寒潭救你，水中的你长发披散，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也许那时你已半昏迷，不记得我的样子，可我永远记得你的眼神。” 我望着夕阳，默然无语，我知道他这话的含义。可是我承不起，我心中已有了一个人，等着恩仇了了，便与他退出江湖。想来，情如风月，却沉重千斤，或者，人一生注定就要辜负一人，宁可辜负，也不能欺骗，磊落如他，应该明白。 “你不必介怀，我没有旁的意思......我约你来，是想告诉你，这次事情有些复杂，你要多加小心，送你件东西！”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件薄薄的丝衣。 “不要小看它，这是雪石山千年冰蚕王吐丝织成，能挡刀兵，皇甫世家里只有三件，本来，母亲是让我防身用的，我送给你。” 我顿时大惊，急忙道，“如此贵重之物，我怎能要，公子快收起来，自己用吧。” 皇甫皓月却是执意将那丝衣递了过来，并低声道，“别推辞了，小心引人注意。”我只能接过来，同时低声问道，“自从上次别过，我一直很担心，夫人和你，是不是受了难为？你们还好吗？” 皇甫皓月摇头笑道，“此刻叙旧可不是时候，龙虎镇里到处是眼线，难保我们被人看见，回去若被问起，你如何回答？” 我略一思索后，反问道，“你要我如何作答呢？你大概早就有主意了吧？” 皇甫皓月浅笑，“其实你们进龙虎镇我便认出你，今日一会我确实是做好准备了，你先将丝衣收好。”我随即将丝衣收起来，远处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皓月哥哥，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师父么？” 我回头一看，这个人我认识，在皇甫世家大门口拦住我的那个红衣少女，此时却是一身桃红色，与四周的花木交相辉映，很是动人。 “凤儿，来见过小桃源的金菊庄主司空夕醉姑娘。”皇甫皓月一句话，我已然明白他的用意。 随即皇甫皓月拉过那少女向我道，“这就是我对姑娘提到的，我姑姑的爱徒，宫嫣凤。” 宫嫣凤看着我，神情倒是很乖巧，抱腕道，“见过司空姐姐，听皓月哥哥说，姐姐聪明过人，舞技精湛，小妹佩服，特来向姐姐学习舞艺，请姐姐不吝赐教。”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点点头，只是心中好奇，她要学跳舞，天下这么多人偏偏向我学，而且还要在这暗潮汹涌的江湖英雄会时，太蹊跷了！但我抬头看，皇甫皓月轻轻点头，我想到这也是他的意思，就笑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夕醉求之不得，只怕我舞技低微，怕辱没了宫姑娘。” 宫嫣凤继续笑道，“姐姐不要过谦，小妹就此行拜师礼了！”说完真个要下拜，我急忙扶住她，皇甫皓月在后面笑道，“凤儿，你好好向司空姑娘学，到时候再和紫瑶比过。” 宫嫣凤点头，我却觉得这绝不是争强好胜那么简单。 皇甫皓月道，“那我先告辞了，还要去卧龙庄有事要办。凤儿，你和司空姑娘聊吧，过一会儿，我来接你。” 宫嫣凤点头，皇甫皓月反身离去，我看着宫嫣凤的神情，随着皇甫皓月的远去，慢慢冷却，终于回过头来，冷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块晶莹通透、灵气袭人的玉佩道，“这是上等凤凰玉，价值连城，小桃源里估计也没有，我送给你，你可要好好教我。” 在皇甫皓月面前如此乖巧，面对我时却换了盛气凌人的嘴脸，这恰是暴露了她的心思，我笑道，“请姑娘收起那玉佩，该如何教你，我心里有数，皇甫公子既托付，我不会食言，姑娘身形娇小，骨骼匀婷，只是不知基本功如何，可否请姑娘先舞一段？” 宫嫣凤盯着我淡然的眼睛，有些不自在，讪讪收起玉佩，在我的注视下开始挪动脚步。 她只是舞了几步，便在我锐利的目光下停住了，她冷冷地道，“你在消遣我？” 我淡然道，“宫姑娘，你的腰力不够，肩部太紧，左腿也不如右腿柔软，眼神跟不上......” “够了！”宫嫣凤指着我喊道，“轮得到你来对我评头论足么？！你不就是仗着几步妖舞和不成气候的媚功，才一路爬上了金菊庄庄主的位置？” 我的头嗡的一声大了，原来，江湖上的人，真的是这么看待我的..... 稍微平静一下心神，冷笑道，“宫姑娘，你如此讲话，让我怀疑凤凰域的礼数教养。你师父是这么教你的？” 宫嫣凤似乎被我激怒了，红着脸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是真的要和你学跳舞？” “哦---？”我眯着眼睛看她，“不是真心，那你是什么目的？” 宫嫣凤似意识到自己失口了，一下子顿住了，恰在此时，忽然我听见一声锐利的呼啸，是暗箭！ 我身形一转，已过去拉住宫嫣凤闪身到了一边，这一刻，我施展的是沧浪行，快如流星飞空、白驹过隙，闪过那只暗箭，那箭一跃而过，射入水里，那水面哧地一声冒出黑烟，竟然是毒箭！ 什么人如此恶毒，这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而且看样子目标是宫嫣凤！ 我极目望去，一道人影在树林那边闪过，一击不中即遁逃而去。我却怎能让他逃走？对惊魂未定的宫嫣凤道，“姑娘自己保重！”随即飞身追过去，那人竟身法不俗，几乎要从我视线里消失，我大喝一声，“哪里走？！”同时从袖里取出几根银针，甩手飞了出去，正中那人双腿，因被打中筋脉穴位，登时浑身发软地扑倒在地，我一跃追上他，几步过去先将那设毒箭的小弓弩踢到一边，再伸手撕下遮脸的纱巾，却并不认识这个人。这时，宫嫣凤已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看这人不由惊道，“周彦？！你为什么要杀我？” “宫姑娘认识此人？”我看着宫嫣凤，她的神情告诉我，她此时没在演戏。看来，暗算这件事，是真的。 “这是周彦，是冰泉谷里鬼医的徒弟，几年前和鬼医闹翻自立门户，如今.....如今是皇甫三爷的人。”宫嫣凤看着那人道。 “鬼医？”我想起当初落日河九死一生，胳膊断掉却很快被接上，正是这鬼医的功劳。那这周彦，该是皇甫世家三爷皇甫轶的杀手。 “这么说，是三爷要杀你？”我斜睨着宫嫣凤，“提醒”着她。 宫嫣凤顿时恍然，上前一步厉声问道，“周彦，你说，你为何要杀我？！” “凤小姐误会了，”那周彦此时浑身无力，疼的浑身打颤，流着冷汗道，“我，我不是......” “看来你是不打算讲实话！”我用拈出几根银针，看着他。 “不，不，我说，是三爷，是三爷让我做的，三爷说四姑娘和小桃源越走越近了，怕是要与小桃源通同一气，让我杀了凤小姐，然后栽赃给小桃源，迫使二爷和四姑娘绝了和小桃源结盟的念头！” 宫嫣凤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而我却明白了一件事，皇甫轶原来并不知皇甫皓城与小桃源结交的事，此时还在猜测中，那宫嫣凤，必是四姑娘皇甫明珠，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试探小桃源的深浅，可惜这双眼睛暴露得太早了。 皇甫世家内部争斗愈演愈烈，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周彦疼得不可自已，一个劲儿求饶，我对他道，“我的银针本是淬过毒的，此时该入了你的身体，想活命有两条路，一是让我给你解药，一是去求你的师父鬼医。” 周彦流着冷汗道，“姑娘高抬贵手，请赐解药，我是断不敢去见师父的。” 我随即道，“那也容易，你欲刺杀宫姑娘，此事可既往不咎，但你是聪明人，此后该怎么做你该知道。” 周彦点头道，“小人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投毒悬案 这时，宫嫣凤扭头看着我，我继续道，“三爷行此下策，无非是想从二爷手里夺过尊主之位，号令凤凰域，但他既不打算与小桃源结盟，必然有更好的结盟对象，你可知道？” 周彦摇头，“这个小人真的不清楚。” “不知道，你就去打听清楚。记住，解药我不会一次给你，你若是做不好此事，我便让你死得痛苦无比，而且让你在皇甫世家无立足之地！” “小人明白！”周彦急急点头。 我随即伸手拔出了银针，周彦活动着手臂，若有所思，我见状笑道，“打算用内力逼出毒液？若你觉得你的武功在小桃源小圣主司空弑天之上，你可以试试。” 周彦急忙摇头，“不敢！” “打探好了便让宫姑娘带你过来取解药，反正她要来向我学舞的。”我说完，将银针放回袖中。 周彦点头称是，随即踉跄着离去。 宫嫣凤看着我道，“你可真行！” 我知道她是一语双关，对于我要挟皇甫世家的人做内应心有腹诽。随即笑道，“那是自然，如今你还觉得我只是凭跳舞与媚功走到今天么？” 宫嫣凤叹了一口气，“你银针上真的淬了毒？” “不错。”我望着夕阳消失的方向道，“这种毒叫做冥界仙子，是一种非常毒的桃花毒。” “有多毒？”宫嫣凤闪动着眼睛。 “九死崖上的魍屠鸟，一夜灭绝。”我轻轻吐出这一句，宫嫣凤哑然了。 在赤溟儿坐在树下忘我痛哭时，我悄悄地收集了很多花瓣化为的飞灰，当时只是觉得培育十几年，如此化为泥土有些可惜。但在金菊庄里我偷偷试药，发现这些灰毒性仍然很大，虽然不会随着烟雾弥漫天地，但淬入暗器，杀伤力还是很强。于是我的银针，便淬上了这种毒。 “你会给他解药么？”宫嫣凤有些怯怯地问。 “他要杀你，你想让他活么？”我反问，其实，我没有解药。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骗他，你这样太残忍了。”宫嫣凤道。 “放心，”我冷笑道，“他不会死的，毒的分量我有数，他顶多会癫狂抽搐、性情大变、武功全废。” 宫嫣凤看着我沉声道，“你虽救了我，但我却不想感谢你，因为你太可怕了。你不怕我去告发你么？” 我转过身看着她，缓慢地道，“如果你不怕皇甫世家与小桃源自此为仇，你可以去。” 宫嫣不再说话，我们静静而立，东边一轮明月升起，今晚，是满月。 可怕，残忍，我何时变成这样的人？从何时起呢？ 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与宫嫣凤分别回到了碧连天，月色已分外明亮，碧连天灯火通明，美酒佳肴飘香，熏人欲醉。门口站着一个人张望，竟是赤溟儿，见了我就跑过来拉住我道，“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他们叫我吃饭我都没有吃。” 看着她的模样简直就是小孩子，我柔和地道，“那饿坏了吧，我回来了，我们去吃饭。”随即，我拉着她进门，却奇怪纵使别人不管她，怎么赤天羽也不照顾她呢？ 进了大厅，残羹剩饭满席，只有几个人还在推杯换盏，有些醉意了。一个约莫十四、五岁，青色衣裙、脸上汗涔涔的女孩走过来，有些惊讶地道，“二位还没有用饭？想用什么酒菜请点牌，我们马上去准备。” 我也在这种地方做过工，知道这种辛苦，看样子这女孩也该是很累了，于是便道，“随便吃一些就好，越简单越好。” 女孩有些感激地看着我，随即笑道，“那二位稍等片刻。”随即转身去了。 却在这时，旁边一个桌子上一人伸手抓住女孩的胳膊把她拉过去，女孩站立不稳坐在那人的腿上。同桌爆发出一阵大笑，是一群醉鬼，临近几个女孩和少年都愣了，却没人上前。 “你也给我们兄弟添几个菜来。”抓着女孩的那人将脸凑到她眼前，满口酒气地道。 女孩躲避着，还是赔笑道，“要什么菜，请，请点吧。” “他想吃豆腐！”对面一个人狼嚎似的叫道，又是一阵笑。 那人更得意地抓着女孩不放，嬉皮笑脸地道，“有豆腐没有？” 女孩脸憋得通红，诺诺地道，“豆腐，豆腐有，有。” 那人忽然嚷道，“她说有，她说有啊！.....那，我得尝尝，尝尝鲜。”说完竟要把嘴巴凑到女孩脸上。 女孩惊叫一声，却挣不脱，我开始移动脚步，赤溟儿也探头探脑地跟着我过去。 猛地，我拔出短剑猛扎在桌子上，一声钝响入木三分，杯盏随之震动。 满坐的人吓了一跳，随即抬起血红的眼睛看着我。 “各位，叨扰，来凑个席，”我笑着坐下，随即对那女孩道，“小姑娘，我们也吃豆腐，就在这桌等，你去准备，一起给我们上吧！”赤溟儿也坐下，小姑娘听了，从那有些错愕的人怀里挣脱，快步跑了。 那人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又看看插在桌子上，明晃晃的短剑，却是有些不屑地道，“这位小娘子，是什么意思啊？” 我笑道，“不是说了么？凑个席。”语气平淡，却没有拔出那短剑。那人扫了一眼我的腰牌，再看看那明晃晃的短剑，神情一凛，随即道，“小桃源的人？我们兄弟，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吧？” 我冷笑着，将短剑拔出来，轻轻敲着那些狼藉的菜盘缓慢道，“这么多美味佳肴，各位定然大饱口福。可有一样，有些东西吃得，有些却是吃不得的，若是乱吃，那是要出事的。” 这话激怒了他们，几个人拍案而起，我却岿然不动。 “我们莲花山庄与小桃源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多管什么闲事？！”那人怒不可遏，似乎要仗着酒力发威。 我冷冷一笑道，“这是龙虎镇，不是你们莲花山庄！我只是奉劝几位，做人给自己留条后路，别酒后失德、胡作非为，辜负了九龙会的美意，也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小妖女，我看你就是找不痛快！”那人瞪圆眼睛看着我，手探到腰间似要动兵器，赤溟儿也是蠢蠢欲动，我按住她的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和他们起冲突。 刚才那小姑娘已端着两盘豆腐上来了，见状怯怯立在那里道，“各位......豆腐来了。” 那人与我对峙着，却是慢慢地坐了下去，另外几人神情也变了，我还没明白过来，那人已一把将桌上的饭菜扫了下去，人趴在桌在上，口中吐出白沫，吃力地喊道，“有毒，这饭菜有毒，你给我们下毒！” 我一惊而起，这几个人竟然中毒了！ 同时，我听见碧连天里一阵喧哗，有些混乱，似乎中毒的不止他们。 有些人闻声围拢过来，那口吐白沫的人指着我嚷道，“是她，是她，她给我们下毒！就是她，她是小桃源的人！” 糟了，有人设了圈套，我上当了！我抬头看那小姑娘，却是一脸无辜，我从那眼神里看得出，她根本与此事无关，那到底是谁？ “姑娘，可否告知为何没有用晚饭？”一个人迎面上来，看模样是碧连天的掌柜，他自然不是关心我吃不吃晚饭，是来质问我的。 此时碧连天已有些大乱了，原来中毒的人很多，很多人在房里发作了，叫喊声一片。什么人下的毒，居心何在？！不知道赤天羽有没有事..... “掌柜的，我刚才外面回来，毒不是我下的，我是看这几位喝多了，欺辱一个小姑娘，才过去多说几句的，”我解释道，“若是我下毒，何必还回来让人看见我，惹人怀疑呢？” “话虽有理，但整个客栈只有你二人没有中毒，实在蹊跷。姑娘还是在此等候，我们去禀告一下上面。”掌柜的盯着我。 “你这人很奇怪啊！人中毒了不赶紧救人，还在这里审我们？！待会儿人都死了，看你碧连天今后还做不做生意了？”赤溟儿大声喊道，狰狞的面孔和气势汹汹的语气，将那掌柜的吓得退后几步。 这时，我听见了司空绝的声音，“夕醉，你在这吵什么？！” 缓步从楼上下来的，除了司空绝，赤天羽和邢散人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圣主，您，您没事吧？”我问道，目光却看着赤天羽，赤天羽点点头，看来无大碍。 “没事.....不过怎么乱糟糟的，看来很多人倒霉了。”司空绝冷笑一声，傲然环视四周说道。 小桃源的人竟然没事？难道真是他们下的毒？我脑子飞快旋转。 “散人，你先去看看。”司空绝示意，邢散人走过去，细细看过一个口吐白沫的人，皱了皱眉，回到司空绝身边道，“圣主，是空谷野鹤。” 空谷野鹤，这是什么毒？......等等，这个名字，我在哪里听见过？我努力去想，依稀想到了...... 司空绝闻言却是冷笑道，“如此倒有意思了，这英雄会还没开，各派得先办丧事了。” 楼上跌跌撞撞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指着司空绝喊道，“司空绝，你下毒害人！解药快给我拿出来，否则我杀了你！” 司空绝哈哈大笑，“你哪知眼睛看见我下毒的？再说就凭你，想杀我司空绝？！” 大厅已经聚集很多人，掌柜的也是江湖经验丰富的，此时作揖道，“司空圣主，在下替这位英雄赔礼，若有解药，请施以援手。” 司空绝冷笑道，“空谷野鹤的毒，虽比不上荒城的枉生夺魂，但解药也不是人人配得！本来我可以派人回小桃源取，可如今的情势，既然我们已被怀疑，何必枉做好人？！” 刚才伏在桌子上的人已然呕吐起来，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掌柜的急忙让小二去叫郎中，司空绝道，“我奉劝一句，这种毒郎中可解不了！” 掌柜的随即吩咐道，“去卧龙庄找皇甫世家的鬼医先生，快！”小二跑出去了，我随即站到了司空绝的身边，掌柜的命令下边的人赶紧照应中毒的人上楼躺好，司空绝让开道路，却是并不帮忙。 “圣主，你们真的没事么？”我再次问道，“你们没有吃晚饭？” 司空绝冷冷地道，“我倒要问你多管什么闲事？——随我上楼去！” 我默然低头随着他们上到七楼，一路都是忙碌而混乱的情景，进了司空绝的房间，他却是沉哼一声瘫坐在椅子上，赤天羽则是回手关门，随即立即席地而坐，闭目养息。 “散人，快！”邢散人上前挥手解开了司空绝的几处大穴，只见血气翻涌，邢散人随即取出一只玉瓶将几粒雪白的丹药给他喂下，随即又喂了赤天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深不可测 鹿青崖 眼前的一切告诉我，他们已中毒了，刚才不过是逞能而已。 “你很吃惊么？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司空绝已然睁开眼睛，“告诉你，空谷野鹤与枉生夺魂齐名，无色无味，银针不识，我们怎会不中毒？但若各派得知我中毒，便会群起而攻之，那时，我们岂有活路？！” 怪不得只见他们三人，其他人必是功力不足，已被毒倒。 司空绝虽中毒人还很冷静，“这碧连天里住的各派，似乎也不是一个立场，全体被下毒，肯定不是排除异己，而嫁祸给我们，也说不通，能避开这么多的耳目给所有饭菜下毒，会是谁呢？......不会是你吧？” 他冷笑地看着我，这倒提醒了我，若是想报梅花城的大仇，这倒是个办法，但却是有人抢在我前面了！ 我不解释，因为以司空绝的聪明，他应该想得到。果然，他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紧接着摇头道，“不会是你，我觉得，你总不会连羽儿的命也不顾的。” 我却想到一点，低声道，“圣主，会不会是水的问题？” 司空绝立即领会道，“对，有道理，是水的问题。水中下毒，所以所有的饭菜都有毒！” 邢散人道，“据小人看过，龙虎镇里有很多湖泊，但碧连天的水都是从镇北的一口深潭里取出来的，据说清冽甘醇，是不是有人在那里下了手。” 司空绝已恢复了许多，随即道，“散人，皇甫世家的人怕是另有打算......计划有变！你赶紧带着夕醉去查查，是什么人在搞鬼？有了你的药，我们的毒一时不会发作，空谷野鹤的配方本该早绝迹江湖。难道当今世上，还有不为人知的世外高人？” 我回头看着赤溟儿问道，“师叔，你可想到什么？”因为赤溟儿虽是疯了，脑子并不傻，这些事她该是懂得很多的。 赤溟儿刚才一直沉默，此时笑嘻嘻地道，“别人问我不说，你问我就可以告诉你：空谷野鹤这种毒，是用深谷千年死水、幽灵鹤骨，还有白头花配成的。深谷千年死水里毒虫纵横，幽灵鹤与魍屠鸟一样是江湖上的猛禽之一，但它全身是毒，尤其是骨骼，成莹绿色，白天住在沼泽深处，夜晚出来觅食，目光犹如磷火流萤，所以得名。” “那白头花呢？”我随即问道。 “白头花也是生在沼泽之地的，但它本身无毒，只是会让人吃了白头发，而且眼中流出血红的眼泪，却可增加功力、长期服用，让人身轻如燕。当初我们赤家的先祖流亡在东海荒岛时，无以为食，便食用白头花，虽然后来用天乌草调和，不再白发，但是眼中流血泪还是遗传下来，而且轻功成为世上一绝！......但这白头花若是遇上幽灵鹤骨，那可是剧毒无比的！” 我心中一震，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师叔，这毒有解么？” 赤溟儿挠挠头，随即道，“我想想......冰魄雪瑶魍屠羽，沙血石目黑裳鱼。似乎是这几样：深山千年冰魄、雪瑶花瓣、魍屠鸟的羽毛、西域血色活沙研成的粉末、一种寄生在岩石上的状如眼珠的虫子，还有就是小桃源绝谷湖水里的食人黑鱼。” 这些东西分明奇绝，尤其是魍屠鸟分明已灭绝！ “夕醉，你问她也没有用，她一个疯子，又配不出解药，你赶紧办你的事去，从后面走，去镇北看看潭水。”司空绝命令道，随即坐在椅子上，暗自调息。 我对赤溟儿道，“师叔，这里交给你了！你看好大家，别让人闯进来，我去去就回。”随即示意邢散人，我们打开窗户，借着夜色掩护，攀住窗棂墙壁悄然离开碧连天。 邢散人的轻功了得，我紧随其后，一路上见很多人都在走向碧连天，沿途倒是无人注意我们，我们一路行到镇北，这潭水正在一处山坳处，转过去便是九龙会人马看守的关口，灯火通明。 我们闪身入了山坳，石壁里不断渗出水来，汇成深潭，水声潺潺，在月色里荡漾闪烁。 邢散人随即探身用手去探水，我不由低声道，“邢老，当心。”我觉得邢散人与别人不同，有种特别的气度，自然与对宫白衫、莫红伞、刘媚儿等人态度分开来。 “不必担心，我们邢家人体质特殊，因先人尝尽白毒修炼内功，我们天生与人不同，不说百毒不侵，比常人的抗毒能力强上很多倍。”邢散人轻描淡写地道。 但一句话，我却是呆住了，我想起了自己当初练武时体内对抗的力量，我想起了皇甫皓月为我吸蛇毒时的疑惑，我想起了九死崖的岩洞里，赤天羽中毒而我的血却可解毒.....也许，是我想多了，一切都是巧合吧。 我随即摇头否定自己的念头，暗笑想的太多了。 此时邢散人已然直起身子道，“是空谷野鹤......这山很高，水又是从石缝里渗出汇集此处，况且前面不远是九龙会的关口，下毒的人定然就在龙虎镇里，必是参加江湖英雄会的人。” 我四下看去，月光下碧空如洗、水光如练，因此地背阴而草木浓郁，随风摇摆，围拢着这潭水，何人下毒似乎根本无从寻找蛛丝马迹，但我已然猜出一个大概。却不动声色地问邢散人道，“邢老，你猜会是谁？” 邢散人摇头，“此事做的非常缜密，我也毫无头绪，这潭边足迹如此纷乱......” 我环视四周，心中暗想，“这里的水是专供碧连天客栈，别处水源都没事，单是这里的水被下毒，必不是打算大开杀戒；按司空绝所说，客栈的人不全是一路的，不是铲除异己；嫁祸？也不像，那就是一个可能：制造混乱。” 有一个人最擅长这个手段，但会是他么？ 何况他此时也受制于人囚禁日久—— 我想到了梅花树下，那玉树临风的身影，暮然回首那寒冷的目光。 这个人就是——鹿青崖。 鹿青崖，他有这个能力，何况他身边还有梦如是这样的易容高手？难道，他的势力已经混入了龙虎镇？ 不无可能啊。因为我人在这里，“鱼玄裳”不是还留在梅花城么？！ ..... 悄然回到了碧连天，鬼医已然来了，不愧是鬼医，他真的“恰巧”就有空谷野鹤的解药，是真的巧合还是别有隐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他偷偷送一些解药给我让我救小桃源的众人时，我愈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若说世上有一个人可以配置空谷野鹤的解药，那只有一个，城东沼泽地里，白发血泪的梦娘。 我曾怀疑她是赤家人，如此看来，她是经常服用白头花所致...... 自然，每个人都在这次中毒中有惊无险，司空绝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最终大家都相安无事。 周彦来见我时，已是次日凌晨，众人还沉浸在中毒事件里惶惶不安，他偷偷跑来是想求解药吧？ 宫嫣凤将我约到昨日黄昏的池塘边，却还不愿离去，我冷笑道，“宫姑娘，你很想知道周彦要和我说的事情么？” 宫嫣凤道，“事关皇甫世家，我不能不听。” “听我一言，请你回避。”我冷声道。 宫嫣凤对我的目光有些惧怕，随即只能退开了。等她走远，我问周彦道，“你探到了么？” 周彦点头，随后四处张望。 “你上前说话。”我静立着不动地命令他。 “三爷要联合的，是梅花城。”周彦诺诺地道。 “嗯.....你和别人提起过此事么？”我低声问道。 “没有，这个我不敢，我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就只禀告了姑娘你！”周彦急忙道，生死关头，他努力表示自己不会撒谎。 “那很好！你做得很好。”我笑道。 “那解药......”周彦看着我的脸，伸出手来，我慢慢抬手，却一把拧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到我的身前，外人看去，他是扑向我的，随即一掌正中当胸，周彦飞了出去，仰面摔倒在地上，用尽力气抬头指着我，瞪着眼似乎要说话，却没说出来便倒了下去，那一掌五脏震碎，他喷出一口鲜血，气绝身亡。 宫嫣凤听见声音从远处跑来，看了看周彦，随即颤抖着道，“你，你杀了他？！” “你应该感谢我，”我望着娇艳的朝阳道，“我是替你报仇了。” 宫嫣凤无语，几乎有些恐惧地看着我。 是啊，宫嫣凤，你该感谢我刚才让你走开了，否则，此时，我也不得不杀了你！ ...... 鹿青崖，果然开始行动了，虽然我不知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我暂时不会破坏他的计划，我会配合他的行动。 哥哥，我以血缘亲情为赌注，赌你所做的一切，不是私欲和野心，是为了重振梅花城——你，不要让我输。 （第四卷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江湖英雄会 江湖英雄会于三月十八正式举行，当日天高云淡，东风绵软。 黄历上书：五行天河水，煞北；诸星正位，天吏西南，利北方。 这一天，卧龙庄终于打开它神秘的大门，各派赴会的人整顿衣冠各行其道，腰上的玉牌莹润闪光，陆续来到了卧龙庄。随即大门打开，大家鱼贯而入，我并非第一次来这里但还是被震动，这里森严更胜去年，虽然没有那么多人把守，但暗中隐隐白刃刀光，杀气腾腾。 打开三道大门，又在身后关闭，来到了藏龙擎天的大厅前，所有的门扇全部打开，一座恢弘的大厅赫然在目，随即有人拿出红毡顺台阶缓缓放下，金碧辉煌的建筑，鲜艳红毡铺就的通道，分外醒目。 金麒麟、金蛟、鲁承炎，九龙会的三位当家此时笑盈盈出现，金麒麟今日分外神采奕奕，拱手笑道，“各位英雄，金某不才，仰慕天下英雄日久，却不得一聚！今日在鄙庄略备薄酒宴请各派豪杰，承蒙赏光莅临，前两日，出现一些小事，惊扰各位，金某在此给各位谢罪!”说完，金麒麟深鞠一躬。 一躬身起，金麒麟随即道，“但今日之会金某已亲自验看，必然万无一失！所以请各位不必心存疑虑，开怀畅饮！请各位入席！！” 随即让开身子，躬身迎接，这是在迎接各派的首脑人物，但他们真的抓住了下毒的人么？ 当我们六大坛主随着司空绝沿红毡按阶而上，那些陪同而来的死士只能留在庭院里，包括赤溟儿。卧龙庄的下人开始忙碌，准备开席，我疑窦重重地坐在了摆满新鲜果品、点心的桌案前，举目扫视，在座的，都是江湖上举足轻重之人，神色各异，我们的座位是西边第一席。右边，是金鹏帮，那里是邱廷，旁边，自然是叶少康，还有好几个都是见过的，金鹏帮的几大高手，其中一个是号称江湖第一箭的曹铁弓；对面，却是莲花山庄的人，那晚与我争执的人都不在其列，只有庄主乐万空和他的三个儿子，皇甫世家的人坐在他们旁边，皇甫轼、皇甫轶、皇甫明珠、皇甫皓月与鬼医却坐在了最边上。 我的座位，在赤天羽与宫白衫中间，此时大厅人多眼杂，我不再东张西望，而是低头随意摆弄着手上的短剑。 “金会主！”忽然邱廷开口道，“如今人都齐了，却不知九龙会对碧连天各派中毒一事可有调查？若此事破朔迷离，大家如何开怀畅饮？万一再中毒，鬼医先生可不是什么解药都有的吧？” 金麒麟笑道，“那是自然，这两日在下细细查访此事，已有些端倪。” 邱廷道，“那我愿闻其详，相信在座各位都有此意吧？”在座很多人点头。 此事鲁承炎却呵呵笑道，“邱帮主，莫急，请听老朽道来。”说完起身对在座抱腕施礼，手捻须髯道，“各位都是武林里举足轻重、见多识广的人物，应该都知道这空谷野鹤的出处，老朽在这里还要絮叨一二。想那百年前，天下大乱，荒城云慕天与朝廷分庭抗礼。虽然只有数百兵马，却骁勇善战神出鬼没，又有高人相助，依仗地理天险，可谓朝廷与之交战，多次围城，十有九败，天子才违心封了云慕天逆天侯，让他裂土称王！” 鲁承炎清清嗓子，继续道，“但那有名的荒城围城之战大家也不应忘记，那时已然三年亢旱，荒城近百里水源干涸，又逢盛夏之际，城中无可饮用之水，城外无可用之源，朝廷联合与梅花城有过节的门派，联手进宫荒城，围城足足两个月。那时可谓声势浩大，云慕天数次派人出城取水，均被截杀，城中打井十丈不见水源，每日倒毙的不下百人，那时可谓山穷水尽！” 原来，荒城还有如此惨痛的历史，还有一点，原来无论朝廷、还是各派，与云氏的恩怨早就有之，而且联手进攻，也不是第一次使用的手段！ 鲁承炎继续道，“也是天助荒城，打井之时，竟然发现了数十个先时居民盛水用的坛子，因迁移而遗落，因密封几乎千年，在地下成为剧毒死水，当时若不是神来游侠梅君远及时阻止大家喝水，恐怕那是荒城的死结劫，冷月蝉本是神医，却也是配毒高手，发现将幽灵鹤骨搅动，辅以白头花，那毒性会加强百倍，而且银针也试不出来，于是便有了这空谷野鹤之毒，这死水一半配成此毒，另一半加以细化调制，便成了大家都知道都枉生夺魂！......且说这空谷野鹤，调配成之时，恰巧天降倾盆大雨，河流重新涨满，城外的兵马也是渴了多日，见下雨城里没有动静，以为荒城里人已大半死绝，要喝那河中之水，虽有人谨慎用银针试探，却未见异常，便开怀畅饮，谁知几乎全体中毒，呕吐不止，浑身抽搐。云慕天趁机打开荒城，带头倾城杀出，那一战，荒城以数百人马将二十万围城人马杀得无一生还，血流成河，可谓一大惊天惨事！！” 乐万空随即笑道，“鲁先生，按你所说，是云氏的人在作怪了？这个众所周知，云慕天虽一生七子一女，而后数十年云氏日渐人丁凋敝，到云逍遥这里，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在城破之时重伤被擒。如今的梅花城是个什么状况，大家也知道吧？你觉得他们还有这个本事么？再说，这梅花城的人，这次也没来龙虎镇啊！” 我不由暗笑，这话却是没说对，我这个梅花城的人，不就坐在这里么？ 鲁承炎道，“老朽并未说毒药来自梅花城，因为云氏唯一后代，妖女云千里，如今身在小桃源。” 司空绝闻言立即冷笑道，“我就说嘛，酒无好酒，宴无好宴。绕来绕去，你就是在针对我们小桃源，针对我司空绝！” 金麒麟面露难色，金蛟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为何那晚，唯独小桃源的人没有中毒呢？而且圣主尊驾也说小桃源里有空谷野鹤的解药。” 司空绝嘿嘿冷笑，“真有趣！当晚那么混乱，人人自顾不暇，金副会主对谁中毒、谁未中毒却了如指掌，连我说的话都一字不漏地得知，莫非这龙虎镇里，到处都是你们九龙会的眼线不成？！” 一言既出，大家立刻议论纷纷。 金麒麟闻言急忙道，“圣主不要生气，舍弟口不择言，请恕罪。此事暂且放下，大家边饮边谈，开席！” 邱廷却是站起身来拦道，“慢！事情没弄清楚，开什么席？！我还是要问问司空圣主，打下梅花城乃各派联手之功，小桃源为何让梅花城向你称臣？并逼迫很多帮派归顺，甚至将云千里据为己有逼问解药配方，是不是想鲸吞荒城宝藏？！做第二个云慕天？！”邱廷今日的态度，骄横中带着焦虑，看来，金鹏帮的内讧是越演越烈了，他当初与小桃源的利益联盟，已然瓦解。 司空绝闻言，抚掌哈哈大笑，看也不看邱廷道，“看来今天不是江湖英雄会，是审问我司空绝的堂口！梅花城向我称臣，那是心甘情愿！各派归顺我，是自家选择，关别人何事？！自己门派里还一团糟，却来过问别人的事，真有意思！哈哈哈！” 司空绝一笑，很多人都跟着笑起来，看来追随小桃源的门派不在少数。 邱廷知道是在奚落自己，不由愤然道，“邪门歪道，乌合之众！！” 话音刚落，宫白衫已按捺不住要起身，司空绝给他使了眼色道，“随他嚷嚷，权当狗叫！” 邱廷受辱，又见叶少康一副看热闹的神色，正要发作，一旁护主心切的曹铁弓却是冷不防抓起一只茶碗扔过来，那茶碗直奔司空绝，他躲也不躲，在几乎正中太阳穴之时，一旁的赤天羽电光火石般一探手，啪地接住了那茶碗，反手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金会主，我司空绝可是给足你面子了！否则这茶碗一碎，摔得可是你的脸！”司空绝看向金麒麟，金麒麟急忙赔笑，随即，司空绝看向邱廷，“邱帮主，你刚才不是问我凭什么吗？就凭我司空绝比你冷静、比你有气度，还有，我的人，不会像你的人那么冲动，自乱阵脚！” 邱廷无言以对，此时，青城派掌门魏子商大笑起来，“各位，不要生气，暂且坐下吧，金会主还有美酒佳肴招待，大家赏我这和事佬个面子，将此事放一放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开宴 舌战 司空绝不语，邱廷也坐下，金蛟示意，随即有二十多娉婷女子手端美酒佳肴鱼贯而入，一一摆放，院子里此时也开始摆席了。鲁承炎一一介绍着。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碧绿如水的细腻盘底，中间衬托着盈盈可人的蜜腌核桃。 “第一道菜，名曰合和江湖。是经美人玉蜂采集、六月荷花提炼出的上好花蜜，精心蜜制核桃仁，辅以绿珍珠粉调和的配饰，寓意天下江湖，合和一家！” 随即是第二道。 “冰火交融。大雪山的寒泉冰块，摆为花状，上好的新鲜果汁，色泽娇红缠绵其间，如火海冰山，寓意天下太平，永无刀兵！” 第三道，普天同喜。是用精美的各色晶莹的水晶果拼配而成，紫色为中心，外圈为红色，再外是碧绿，最外是白色。同样衬着花瓣的装饰，很是爽心悦目。 “这普天同喜，是承朝廷的美意，希望江湖与朝廷同心一德，和平共处。” 我侧目看司空绝，他闷不做声，所有所思。 “第四道，花开富贵，花瓣围拢，中间是切碎的上好烤鸭肉，间杂美食，味道奇特。待到刀切下去，便是花香四溢，满目缤纷。” 菜肴依次摆开，凉热荤素搭配，均是难得一见的菜品，味道芬芳，可见主厨厨艺精湛，难得一见。 美酒斟上，芳香四溢，但无人举杯。 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桌。 “.....这第十道，名曰龙飞凤舞。是用九龙江里的挑选的鲟鱼，经过香料腌泡出味去腥味，再仔细抽去整条鱼骨，辅以上好的刀工雕刻成龙凤形状，微微蒸煮至半酥，色泽透亮。但此时尚不能食用，味道欠佳，大家可以看好，大家先饮酒，待汤料出锅，会请诸位一饱眼福、一饱口福！请！” 说完首先举杯一饮而尽，看着众人。 大家也不再说什么，举起杯子示意一下，还是没几个真的饮酒的。 霎时有些冷场。 金蛟只能下令，上浇汤。 金麒麟笑道，“各位，那先看看这龙飞凤舞之妙如何？” 随即，有几个年轻厨师小心地端着瓷瓮上来，依次向那盘龙飞凤舞浇汤。 吱吱生过香味溢出，只见那龙凤将汤汁吸入，香醇之味道顿出，奇异的是那龙凤本是盘踞之状，此时恍如活了一般，随着色泽丰润金黄起来，竟然龙昂首、凤展翅，在盘中伸展开来，最终定型为龙飞凤舞之态。而那汤汁如沧海水、青天云，缠绕其间。凤羽、龙鳞赫然在目，那些厨师随即将生鲜饰菜放上，这道菜愈发栩栩如生，果然难得一见。 这时，皇甫轼飞快看了一眼司空绝，司空绝假装没看见，皇甫皓月却幽幽开口了，“九龙会的厨师果然不同凡响，虽这两日也饱尝美味，这次还是大开眼界，却不知可否让此人现身一见？” 金麒麟笑道，“皇甫公子，他只是个厨子，不登大雅之堂的。” 那边青城派的魏子商笑道，“金会主，你也别客气了，今日来的都没有外人，你就让你那厨师出来吧！” 没有外人？江湖中真的合和一家了？ 金麒麟示意金蛟，金蛟随即出门去了。 司空绝淡淡冷哼一声，不一会儿，当那厨师现身时，我不由睁大眼睛，暗自忍着一口气，又见面了？！你终于出现了.....冷墨阳！！ 这人，正是梅花城的叛徒，引着各派进入梅花城的，虽然救过我的命，又陷我于不义的冷伯！ “见过会主！”冷墨阳谦卑地施礼道，“见过各位英雄！” 天马山庄的人一阵骚动，但金麒麟却笑道，“各位，大概还不怎么认识此人吧？这位，就是此次围攻梅花城立了大功的冷墨阳，冷先生！” “听说，”乐万空笑道，“冷先生曾是云逍遥的亲信，如今他的干女儿还是梅花城水犹寒的夫人呢！” 冷墨阳不说话，四下议论纷纷，司空绝冷笑道，“金会主，这是何意啊？既然这位登场了，就该有戏唱吧？” 金麒麟笑道，“冷先生不仅厨艺精湛、天下一绝，还是个辨是非、明大义的人！这次及时向我九龙会报信，九龙会才得以第一时间将阵法破译图告知各派，冷先生功不可没啊！” 魏子商随即道，“那是，九龙会更是功不可没！” 司空绝冷笑道，“解开了阵法，各派似也没得到便宜吧？在云逍遥退入大雪山之前，各派死的人数是梅花城人的十倍不止！若不是因为突袭他们，加上那些不会武功的城民碍了手脚，这次围攻的结果也难说。” 叶子康却怪声怪气地道，“尊驾是说是全靠你们小桃源扭转了战局喽？你们杀进去似乎也不是针对梅花城吧？你们的蛇是见人就咬，各派因此的伤亡还没和你算呢？！打得什么主意谁知道？！坐收渔翁之利！” 那边皇甫轼终于开口了，“叶副帮主，话不能这样说，若非小桃源的夹攻，那晚梅花城的反攻各派可是招架不得吧？那晚火光冲天，很多人也喝了药酒.....” 叶子康马上拍案而起，“你们皇甫世家没说话的份儿！你们派人援助梅花城，勾结妖人的事还没弄清楚呢！” 皇甫轶忙拉他二哥一把，皇甫轼狠狠瞪他一眼，皇甫皓月也低头不语，此事，确实不好说。 气氛又尴尬了。 魏子商随即笑道，“看看，各位又动了肝火不是？有话好说嘛。看来，还真的有人出来说句话了，要不然乱糟糟的，这宴席......” 皇甫明珠咯咯笑道，“魏掌门，您要出来说话啦？金会主在上面呢，您先歇会儿吧！” 魏子商陪着笑坐下，眼里却是愤恨的。 金麒麟忙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呢？我来说一句，不如今日由鄙人做主，大家一起想个万全之策，将梅花城的事处置了，大家都没了疑虑，便不会再计较此事。” 司空绝捻弄手指上的扳指冷笑，“这些年，梅花城偏安一隅，每况日下，地盘缩小到不足当年十之有一，更是穷困潦倒，老辈武林高手几乎死绝，那些武林秘籍、阵法秘籍除了毁于大火的，就是流落难寻的，还有什么好分的？！” 冷墨阳却淡淡开口了，“会主说的是荒城宝藏！荒城地宫地形复杂，机关重重，没有地形图根本不可能找到宝藏，何况还有枉生夺魂这样的毒药，将宝藏变成了不可碰触之物。司空圣主，敢问可否将地形图与解药配方与群雄共享？” 司空绝看着冷墨阳，“冷先生，荒城宝藏不过是以讹传讹吧？江湖众所周知，云慕天一生穷奢极欲、尚武好杀，更为他的爱姬安陵彩依挥金如土，自他之后荒城日益衰落，真的有宝藏的话，梅花城陷落，云逍遥会一两银子都不带就撤人出城去？他不怕这祖上的基业落入旁人之手？” 我暗自叹气，江湖英雄会冠冕堂皇，说白了还是分赃大会，各派都想从已满目疮痍的梅花城里拿到好处。 邱廷笑道，“我对荒城宝藏不感兴趣，我并非贪财之徒，我倒是还打算扶植振兴这次围城中败落的帮派。” 魏子商立刻响应道，“我青城派也正有此意，邱帮主不如与我们合作，重振江湖各派。” 大厅里立刻议论纷纷，有些混乱，金蛟见状道，“二位，此事非你两家之事，请稍安勿躁，听我大哥说。” 皇甫轼随即喝道，“这也不是九龙会一家之事，请不要发号施令！！” 金麒麟却是发威似的一拍桌子道，“二爷，金某不开口，你皇甫世家还要来搅事！你们皇甫、司空两家在龙虎镇行凶，金某还未加理睬，网开一面，今日非要我当着群雄的面说出来么？！” 这话说得突兀，却是有备而来，看来好戏开场了！ 司空绝沉声不语，金蛟随即从袖里取出了血桃花戒指，“诸位请看，这是小桃源的血桃花！那日龙虎镇里离奇死了两个堂主！验尸时在尸体上发现的，还有大家该知道，从去年冬天到如今，江湖各派失踪、离奇死了多少人？！这期间，只有一队人马在各派游走，那便是皇甫世家的皓城公子，这不能不让人生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血刃出鞘（内有私货） 司空绝似对血桃花戒指并不意外，此时冷笑道，“看来，今天也不是审讯的堂口，而是要收拾我们两家啊！也对，如今四大秘境两家消亡，只有我们两家尚在，你们的心又不踏实了吧？” 司空绝立起身来，指着面前的菜肴道，“看这些菜，我也就明白了！第一道，不该叫合和江湖，而该叫江湖合围！第二道，不是冰火交融，而是势不两立！第三道，不是普天同庆，而是十面埋伏！第四道，不是花开富贵，而该叫瓜分天下！”他呵呵冷笑，一手擎着酒杯一手指着那道龙飞凤舞道，“这道，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一言落下，满堂很多人惊诧不已，要知道，此时的情景剑拔弩张，各派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 司空绝仰头喝道，“这就是江湖人心，朝夕生变，无人可信！让皇甫世家做玉牌，就是打算拉他们下水吧？！如今既然大家都在水里，谁能上岸，便看各家的本事了！！” “司空绝，休想在卧龙庄放肆！你将地形图与解药配方交出来，放你出龙虎镇！”鲁承炎冷声道。 司空绝闻言哈哈大笑，声震大厅，“我司空绝此生，还没怕过谁！我既然敢来，就来得、也去得！什么江湖英雄会，满座有几个称得起英雄二字？！此时去偷袭小桃源的人该是损兵折将向回逃命吧？！......今天，我会让你们这些人，真正认识我司空绝！！” ——我依旧是花絮的分界线，急着看正文的可跳过—— 卧龙庄大厅第二场第3镜第1次。 人物：叶子康，皇甫轼。 叶子康：尊驾是说是全靠你们小桃源扭转了战局喽？你们杀进去似乎也不是针对梅花城吧？你们的蛇是见人就咬，各派因此的伤亡还没和你算呢？！打得什么主意谁知道？！坐收渔翁之利！ 皇甫轼（抬头）：叶副帮主...... 叶子康（拍案而起）：你们皇甫世家没说话的份儿！你们派人援助梅花城，勾结妖人的事还没弄清楚呢！ 冷场。 皇甫轼（忍不住伏桌笑）：我还没说话呢，你干嘛那么生气？ 导演喊话声音：叶子康台词说早了，重来！ 叶子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 卧龙庄大厅第二场第3镜第2次。 叶子康：尊驾是说是全靠你们小桃源扭转了战局喽？你们杀进去似乎也不是针对梅花城吧？你们的蛇是见人就咬，各派因此的伤亡还没和你算呢？！打得什么主意谁知道？！坐收渔翁之利！ 皇甫轼（抬头）：叶副帮主，话不能这样说，若非小桃源的夹攻，那晚梅花城的反攻各派可是招架不得吧？那晚火光冲天，很多人也喝了药酒..... 冷场。 30秒钟后。 皇甫轼（看叶子康）：你怎么不反驳我？ 皇甫轶（卖萌瞪着镜头笑）：他肯定在想，二哥你说得对啊！ 全场笑。 叶子康（脸红）：导演对不起，太紧张了，忘词儿了。 导演：稍停一分钟，再给叶子康看一遍剧本.......演员各就各位，再来一次！ ...... 卧龙庄大厅第二场第9镜第一次。 人物：金麒麟，金蛟，司空绝。 金麒麟：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呢？我来说一句，不如今日由鄙人做主，大家一起想个万全之策，将荒城的事处置了，大家都没了疑虑，便不会再计较此事。 司空绝（提醒）：是梅花城。 金麒麟（迷惑）：我说的什么？ 金蛟：你说的是荒城。 金麒麟：我记得我要说梅花城的——谁把我带沟去了？ 司空绝：大概之前面一直在说荒城的事，你跟着感觉走了。 ...... 卧龙庄大厅第三场第5镜第1次。 司空绝（立起身指着面前的菜肴）：看这些菜，我也就明白了！第一道，不该叫合和江湖，而该叫江湖合围！第二道......完了，我再看一眼剧本，忘词了。 ...... 卧龙庄大厅第三场第5镜第2次。 司空绝：第一道，不该叫合和江湖，而该叫江湖合围！第二道，不是冰火交融，而是势不两立！第三道，不是普天同庆，而是瓜分天下！ 宫白衫：第四道是瓜分天下，第三道不是。 司空绝：完了，又错了。 ..... 卧龙庄大厅第三场第5镜第3次。 司空绝：第一道，不该叫合和江湖，而该叫江湖合围！第二道，不是冰火交融，而是势不两立！第三道，不是普天同庆，而是十面埋伏！第四道，不是花开富贵，而该叫瓜分天下！（指那道龙飞凤舞）这道，是，是，那个刀下鱼肉......完了，前功尽弃了！（挠耳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嘛！——还要重来。 （忽然发现水晶果拼盘上的水果少了。） 司空绝：哎，导演，有人背着镜头吃道具啊！ （挨着坐的赤天羽与冷小唐躲着镜头咀嚼。） （对面皇甫皓月仰身笑。） 皇甫明珠（摇摆）：这道菜，叫你吃我的小苹果。 众人笑。 导演（无奈）：行了，今天大家状态有点不对，早些收工吧！ （论导演为何这么好？） 副导演：导演，那这些道具放哪？明天就不新鲜了。 导演：行了，大家看能吃的先吃了吧，明天再弄。 皇甫明珠：导演，我看不如换到隔壁开个趴体，隔壁什么都现成啊！ 导演：行，反正我看今天你们也拍不好了，总错词哪行啊？ （众人欢呼声，没换服装就七手八脚端桌上的好吃的向隔壁搬。服装道具也忙着收拾片场。） （隔壁那边，已经有人在试音响效果。） （伴着麦克嗡嗡声）：喂，喂，喂喂喂！ —————花絮结束，请回正文，我是杯子落地的分界线————— 啪！！！！ 司空绝话音未落，杯子被扔到地上，外面登时大乱，果然有埋伏！ 一只利箭飞来，直奔司空绝，快得难以置信，力道更是惊人！是曹铁弓！ 司空绝这次却是一把抓过了身边的赤天羽挡在面前，一箭正中他的心口，赤天羽被贯穿了！ 我浑身的血液全涌到脑子里，眼前一黑。！ “天羽！” “弑天！” 我和莫红伞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我抢先一步抱住他，司空绝傲然而立。 我声嘶力竭对他喊道，“你怎么如此狠心？！” 司空绝立时道，“你们以为——我真的不留后路么？！” 我摘下了那面具，面具下竟然是邢戈，口中吐着鲜血，伤势很重。 赤天羽呢？！ 我听见了一声尖锐的哨声，在梅花城里我听见过着哨声，这是小桃源的信号！ 与此同时，外面更加乱了，金麒麟猛地掀翻了桌案，从大厅四周围上来众多甲胄鲜亮、手拿兵刃的人马，我还听见头顶上吱吱拉开弓弦的声音。 “各位，金某此举只是为了对付小桃源！朗朗乾坤，容不得妖人横行，这也是朝廷的意思，望大家明辨是非，只要与九龙会一条心的，今后共享江湖，若存异心，今日刀剑无眼！” 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在座的众人都没有想到这种情况，登时不知所措。忽然一连声闷响大厅门全部关闭，原来大厅设计是全封闭，当大门关闭，立刻一片漆黑，其中有盈盈光亮，是腰牌！这下，就算在黑暗中，也能分辨各派的人。 我听见了人的惨叫，外面开始放箭了，九龙会打算趁机排除异己！ 惊疑之下，我还是没有放开邢戈。 “司空庄主，你快走吧！我从假扮小圣主离开小桃源，就没打算活着回去！”黑暗中我听见邢戈虚弱地说道。 “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在这里，跟我走！”我拖着邢戈，身边嗖嗖的箭穿过。 “想保命的摘掉腰牌！”混乱中我听见皇甫皓月焦急的声音，只是，我根本无法得知他到底在哪。 可惜，混乱中很少有人听见，我将腰牌摘下来扔到一边，拖着邢戈倚在墙边。 “杀！！” 大门打开，那些兵将手拿兵刃冲进来，开始围攻这些慌乱中的人。 刀光剑影、血花四溅，血红的眼睛、狰狞的面容，我恍然又陷入了多年的梦魇之中。 当我被一把剑刺中时，邢戈惊了，挣扎着要保护我，可惜力不从心。那人握着剑奋力向里刺，我的蚕丝衣却将那剑挡住，随即我的剑出手，他惨叫着倒下去。大厅被包围，埋伏的人一批又一批，里面的人冲不出去，死伤惨重。 厮杀一旦开始，就失去了控制，新仇、旧恨，仿佛全部爆发。 刀剑之下，对面的，都可能是敌人。 于是，一场敌我难分的拼杀，猝然展开了。 急于突围的人们冲过第一道大门便用了一个多时辰——带着重伤的邢戈，我倍感吃力，幸好有蚕丝衣护体，但因为混战而孤立无援，即将筋疲力尽之时...... “杀！”红影一闪，空中缘着绳子落下数十红衣人，竟然是小桃源的人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血战 人伦惨祸 这些人杀机腾腾，手中弯刀满是鲜血，看来突破卧龙庄杀到此处，已然经历一场血战。 我见两人并肩而入，一个是皇甫皓城，另一个，是赤天羽！ 皇甫皓城当初夜探卧龙庄，估计拿到的东西很有用！ 赤天羽身影极快地来到我面前道，“你没事？”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满身血迹，疲惫不堪，看来厮杀很久了。 此等情况之下的重逢，却是悲喜交加了。 “我没事，你呢？” “偷袭小桃源的马队不堪一击，我们在九龙江上和水匪倒是周旋很久，”他努力想笑，“天马山庄的马是最好的，他们识时务，将庄内的千里马送给我们.....我马不停蹄，终于没有晚！来，跟我杀出去！” 一旁的邢戈却是急道，“小圣主小心！” 赤天羽回头，一把剑已向他挥过来，他举起了火烈剑一挡，那人的剑登时断为两截，随即赤天羽一剑刺向那人的小腹，又快又恨！我看出那是邱廷，失声喊道，“天羽不要，他是你父亲！” 赤天羽一愣，手上顿时剑势一缓，邱廷趁机却是将断剑刺进了赤天羽的身体，那一刻，赤天羽的惊讶与绝望，让人心惊胆战！他直直看着邱廷拔出那断剑，踉跄退去，却迎面撞上一个人，欢快地喊道，“廷哥哥！” 那是赤溟儿！ 邱廷惊魂未定，猛抬头看见赤溟儿恐怖面孔，一惊之下手中染血断剑飞快刺出去，赤溟儿根本没有躲，那断剑结结实实地刺进了她的心口！ “廷哥哥！！”赤溟儿惊讶地张开嘴，“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我是溟儿啊。” 邱廷抬眼细看赤溟儿，却瑟瑟说了句让人寒心的话： “你们，怎么还活着？！” “娘！！”赤天羽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赤溟儿看过来，眼中闪着光辉， “羽儿，你终于又叫娘了......”赤溟儿看着赤天羽，满面幸福地道。 赤天羽嘶吼一声，猛地冲了过去，吼叫着挥剑刺入了邱廷的背心，快的让人难以置信。 “天羽！......”我只喊了一句，嗓子就被什么死死堵住一般，再也发不出声音。 邱廷要拔断剑还击，赤溟儿却死死握住了刺入身体的断剑。 我听见她清晰地道，“别，别杀咱们的羽儿。” 咱们的羽儿.....可怜的赤溟儿。 我眼铮铮看着赤天羽拔出那火烈剑，再一次狠狠扎进要转身的邱廷腰里，一下，一下，又一下，杀红了眼...... 血在飞，人世间的惨剧莫过于此，我无法阻止，任凭这须臾之间世间至亲的三个人，互相残杀，血肉模糊！ 这一刻，我觉得老天的残酷的。邱廷如何在厮杀之中与帮众失散落单，却正遇见了赶来的赤天羽。 血肉至亲，在此时重逢，却是一场惨绝的自相残杀。 此时邢散人掩杀过来，见情景拉过邢戈，对我急声道，“邢戈交给我，你快去拦住小圣主，他会疯的！！”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快步跑过去按住赤天羽的手，此时血已将他染成了血人——他父亲的血....... “天羽！你在干什么？！住手，住手吧！” 我不知道说什么，周围的混杀似离我远去，只见赤天羽扭过头，用怔怔的眸子看着我，裂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想笑，却让我毛骨悚然...... “血，真的浓于水啊，看！真的比水浓很多......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这下结束了，我们真的了结了！哈哈哈！” “天羽......”我心如刀绞，胸口窒息，赤溟儿与邱廷都倒在血泊之中， 邱廷的断刀还在赤溟儿的胸口，是她用力握住了让邱廷拔不出断剑反击，否则邱廷身为一帮之主不会毫无反抗能力，结局他们父子很可能同时倒下....... 生命的最后时刻，赤溟儿还是尽力保护了儿子，但那声“廷哥哥”背后，是情、是孽、是缘、还是过错！ 人伦悲剧还是没能避免，以最惨绝人寰的形式落幕。 可怜的赤天羽，这下真的成了孤儿！ “我杀了我爹，我杀了我亲生的爹啊！！” 赤天羽长啸一声，挥剑杀出血路，冲了出去。外面已杀得天昏地暗，分不清敌我，精心设计的一切都在真正大开杀戒时变得失控。江湖中人总是高估了自己，而小看了别人，谁能掌控天下？谁能洞察人心？！ 我紧跟着赤天羽追出去，他张狂地冲杀势不可挡，在冲出两道大门时，忽然听见上面有人喊，“是司空弑天，别让他跑了，放箭！！射死他！！”紧接着嗖嗖的利箭飞下来，我飞身上前，在已失去控制的赤天羽身边帮他，此时真的谢谢皇甫皓月的蚕丝衣，否则我定无生还。 那些人居高临下，我们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混乱之中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快走！从左边走！”抬头，竟是卫良！他背着一把很大的弓弩，抓出了好几把箭，搭弓上弦，嗖地出去，左边倒下了一排弓箭手，我趁机拉住了赤天羽施展沧浪行窜出门去。 龙虎镇里也是一片混乱，赤天羽出了门又甩开我跑了，我还是飞快地追赶他，将一切都丢下。 不知跑了多久，只是感觉视线模糊，风尘四起，是要下雨了，烟云滚滚让天空变得狰狞，隐隐雷声让人心惊胆战，一路尸体遍布，是恶战的结果么？当赤天羽扑倒身子时，我们已出了龙虎镇，在一处倒塌的废旧茅屋边上，他又忙爬起来，衣服全湿透了。 看来雨已下起来了，我只觉浑身麻木，没有感觉，也不知身在何处。好在没有人再杀过来，此处是安全的了。 赤天羽瑟缩在一个角落，抱着头发抖，如同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天羽.......”我也没了力气，几乎是膝盖一软，跪在他的面前，哆嗦着伸手去拉他。 赤天羽抬眼看了我一眼，狠狠的，又是怯怯的，我觉得他的理智又在离开他了，他又要发病了。 “天羽......”我看着他，雨水顺着我额头的碎发流下来，流进我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们，我娘，她求过我好多次，我都没有叫过她......”赤天羽抖成了一团，让人看了心酸。 “天羽......”我只能不停叫他的名字，希望将他的理智呼唤回来。并用手徒劳地擦着他的脸上的雨水，那里混杂着血水，赤天羽遗传了赤家的血泪，他抬起凄楚的眼睛看着我。 “我杀了我爹，我杀了我爹，我是不是该遭天谴，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不停擦着他的脸，颤抖着说着，“都过去了，过去了，没事了。” “小唐！！”赤天羽猛地将我抱住，那一刻，我们都抖得宛如风中的树叶。 “我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赤天羽反复说着这句话，几乎是在梦呓。 “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也只能说这一句。 “我什么都没了......” “你还有我......” 我们如同两个落水的人，彼此拥抱的就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过早来临的雷雨交加，摧残着天地间柔和的春色，但我们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能绝望地抱着彼此，承受彼此的心声。 “小唐，这世上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赤天羽仿佛在梦呓，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双手紧紧抱着我。 “我不会离开你！”我也紧紧抱着他，想停止他的发抖，自己却与也一起抖得更厉害。 “你永远不要离开我，一步也不要离开。” “从今后，我半步也不离开你，我们永远在一起。”雨水与泪水混合在一起，我紧紧拥着他说出自己的诺言。 那场本该夏天来的雨，却在春季来临，也是天降异象，自那以后，江湖陷入了混乱与仇杀之中，但那场雨里，我和赤天羽在那倒塌的废墟边拥抱，却是那样真实。 “小唐，等一切结束了，我们找一个于世隔绝的地方，永远在一起，你愿意么？” “好，我愿意。” 赤天羽的唇在我额头上落下，随即将我揽入怀中。我们静静拥抱着，经历着那场大雨。 雨后的卧龙庄，一片狼藉，而江湖英雄会后的江湖，一片混乱。 从那天以后，江湖各派仇杀不断，原因，已难说清因果，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憎恶与仇恨、恐慌与焦虑，似只有通过杀戮来宣泄，这场厮杀，日月无光，而我与赤天羽，充当了司空绝的手，帮着他杀戮天下，开疆拓土。很多时候，我回忆起那段日子，是否造的孽太多？午夜梦回噩梦惊醒，眼前都是鲜血与尸体，但随即想来，却也坦然。 不管是孽是劫，那时我别无选择：我不杀人，人必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骗局 江湖人心 两年后，这次从英雄会引起的江湖大乱结束，各派兴亡荣枯如草木，灭亡帮派四十六，新立五十一，很多威名远扬的帮派衰落，很多名不见经传的帮派声名鹊起，在江湖这个舞台上层出不穷，一争高下。诸多人死去，诸多人崛起，而小桃源，终究立于不败之地，成为最大的赢家。 我不知道我的仇，算不算报了。我觉得我应该杀了司空绝，可我担心，我找不到机会。 这天，司空绝叫我去他那里。我第一次，到了他神秘的住处。那竟是一座很不起眼的小木屋，在九死崖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虽然布置华丽，可一代枭雄，穷奢极欲，自己所居住之地，未免太寒酸了些。一进门，我看见门口一只小木笼里，蹲着一只斑点小狗，正呜呜地叫着。随即，我便见他盘膝坐在软榻的桌子前，悠然自得地喝着酒，自斟自饮。他示意我坐在他对面，他才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想听吗？”我点点头。他既然叫我来，自然也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他握着酒杯漠然地道，“江湖上人都只知道云慕天有七个儿子，却不知道，其实他还有一个儿子，可他在没出世的时候，云慕天就死了......他的母亲地位低下，不是云慕天的夫人，云氏的人不愿接受这个孩子，要将他的母亲和这个孩子除之而后快！......但是这对母子没有死，而是侥幸活了下来，那可怜的女人将这孩子委托别人抚养成人，并给他取了一个名字，云绝！” 我懵了，呆若木鸡。他给我讲这个故事，难道主角是他？ 司空绝也第一次在我面前摘下了面具。那是一张和义父云逍遥，如此相似的脸。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女人临死时，告诉自己的儿子，云家的人是罪绝情决意的，一定要记住，对他们要更绝！一定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当然，母亲的话，是别人代传的，因为当时的儿子，还太小，太小。” 司空绝说到这里，我已明白了，怪不得他处心积虑针对梅花城，他恨的事云氏的人！这不由让我联想到司空瘦龙的话，看来，司空瘦龙的话，有一些是真实存在过的事。怪不得他一定要屠杀梅花城，甚至让赤天羽，对义父要开棺戮尸...... “原来，你是大荒城主的儿子？！”我对着他点头道。 他略带得意地笑着，“没想到？我知道你没想到。其实我虽比云逍遥小了几岁，但案辈分上讲，我是他的叔叔！也是大荒城云氏第二代幸存的唯一之人！” “那你如何离开荒城的？” “你想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告诉你这个晚辈，也没有意义，我只让你知道我的身份。” “为何告诉我？你的用意何在？” “用意？......很简单，这是交换条件，我当初答应还你自由，便不该让你蒙在鼓里，你该知道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算是对得起你这几年对我的效忠！” 他目光冷森森的，笑意阑珊。 “什么是我该知道的事情？难道与你的身世有关？” “不错，这也是我告诉你这件事的原因。” “因为我的身份，我要让你知道，我不会毁了云氏的基业，你可放心离开，不必再算计我......但我也不会认祖归宗，因此，我必须要让一个我信得过的人帮我打理荒城！” “水犹寒？”我几乎脱口而出。 但司空绝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傀儡？你错了，我说的可不是他。” 我的心猛地缩紧了，我不愿去想，我不愿相信。 司空绝看着我的脸色，笑着喝下那杯酒，“你很聪明，一点就透了，其实，那个人你知道的，便是老九鹿青崖！” “不，不可能，你骗我！”我猛地站起来。 “事到如今，我骗你做什么？我此时对你，才是最坦诚的。”司空绝摆弄着手里的面具。 “什么时候起的？鹿青崖成了你的人？”我浑身发冷。 “什么时候？你觉得呢？” “难道，进入梅花城时？是你安排他进去的？”我不由惊问，这是个可怕的猜想。 “不，比那要早，应该说......是在你全家被杀的那个晚上！” 原来，司空绝知道我的一切！ “你知道我是谁？！”这句话对我的震动，几乎是天塌地陷。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以为，你那些小手段，能瞒得过我？那天编故事的时候，我没有打断你，让你说下去......你不是喜欢骗人么？我便陪着你骗下去......其实我知道那个冷墨阳不是什么邢氏后人，因为他是我的人！” 我颓然坐了回去，原来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傻瓜！ “你明白了么？我之所以顺水推舟，是想让你跟着这条线索走下去，为我所用......换句话说，你i被我利用了！” 我仰头忍住了眼泪，用手按住了额头想止住涌上来的头疼。 “很委屈？江湖上本来就是你骗我，我骗你的。就看谁骗得更好，更久......真相就是.......” “我不想听！”我愤然打断他。 “你必须听！！逃避什么？你不是胆子很大吗？真相就是......真正的梅花城奸细，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冷小谷！” 我揪住心口，有种想吐的恶心感。 司空绝不管我，只是继续说到，“他成为我的人，是在很多年前，那时，他十岁，是个有着狼一样冰冷眼神的小男孩！第一眼，我便很欣赏他！.......否则你觉得，他跑出去，被我们这么多武林高手追赶，他能逃得掉么？除非他长出翅膀！不过，他真的很威猛，他真的发狠地反抗，我不想杀他，所以当他将一只酒坛扔过来时，我接住了，并一掌击碎......他惊呆了，我只说了一句，他便听了我的......我说的是：想如我一般厉害，此生不被欺负么？叫我主人！” 我终于明白重逢时，小谷为何对那晚如何逃亡欲言又止，他竟然从那时起，就做了司空绝的奴仆！ 他将我欺骗的好惨，欺骗了我整整十几年！ “我开始本来没想好让他为我做什么，是要让羽儿去梅花城的，但他为了找你，从我身边逃走了，我需要一个手臂有梅花印记的孩子......那天，他来找我，恰好听到了我与下边人的对话，于是便提出自己是有那印记的......是阴错阳差的那个印记，让他对我有了相当的价值！” 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我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如一颗可怜的棋子，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下棋的，是我的哥哥！我浑身发抖地再次坐下，而司空绝慢悠悠地独自喝着酒，轻声道：“如今，江湖上的事情已经要尘埃落定，你若是想走，我不拦着你。我只是说，你要好好对待羽儿，他如今可是只有你了，只要你好好照顾他，我敢保证，你们退出江湖之路，无人敢阻拦......你走之后，我会对外声称，司空夕醉病死.......你可以名真言顺地消失。” 消失？对啊，司空夕醉死了，鱼玄裳从未离开北地。那我又是谁？我早已是行尸走肉吧......司空绝，他在提醒我什么？他在奉劝我淡出江湖。他在让我对此时的梅花城彻底死心----它已挣不脱司空绝的控制。而我再做任何事情都是徒劳的，因为那样，将是与我自己的哥哥为敌！ 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但我却没有力气再问了，我很累，此时，只想找个地方歇一歇。 我静静地站起来，扔下自斟自饮的司空绝，出了门，扶着门柱立住时，我忽然觉得外面明亮的世界，喧闹的鸟语花香，都是如此陌生。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人心。 我永远猜不透，勘不破的迷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小团圆（一）（内忧私货） 我浑浑噩噩，几乎踉跄着跑上了凌空楼。 赤天羽在房子里坐着，见我进来，他从暗处走到光影中来，拉着我的手说道，“我正在想你，你倒是来了。” 我一句话也不说，颤抖着扑在他的怀里。 他发觉我不对劲，随即轻轻抚摸我的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天羽，我们走吧，离开这，江湖上的事，什么都不再管！去不是客栈，去哪里都好，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赤天羽愣了，“这么急？.....好吧，父亲这里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们是该走了。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明天，或者，下午我们就走！”我急切地看着他。 赤天羽犹豫地道，“好，我去向父亲辞行......” “不，我们谁也不要告诉，我们就这样走，也不去不是客栈！我们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荒蛮之地，谁也不见，过一辈子，好么？好么？”我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我要离开所有人的控制，我要自由。 “小唐，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你告诉我，你的样子很吓人。”赤天羽捧着我的脸问道。 “不要问我，我们就这样走，答应我好么？！” “好，都依你，你呀，总是任性的，不过也好，我们在江湖上也杀孽太重，仇人也多，无声离去，倒是一件好事。”他此时，真是什么都依从我。 “天羽，今后，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好，好！”他兴高采烈地抱住我，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他高兴，我也很高兴，但却不知为何，我在他的怀抱里，眼泪顺着眼角夺眶而出。 ...... 我们偷偷离开了小桃源，谁也没有见，什么也没有带，赤天羽是知道提条暗道出小桃源的，当初，千里姐姐和若涟漪便是他趁乱从这里放走的，不过我觉得，司空绝也该不会杀千里姐姐，因为他毕竟也姓云......我们沿着小路来到一处乱石嶙峋的僻静之处，随即，赤天羽打开机关，我们进了一条暗道。 “这里是父亲为自己准备的一条退路。”赤天羽说道，“顺着这条密道出去，便是桃花村了。” 他先出去，随后拉着我出去，这是一间废弃的石屋，里面满是灰尘。 我们出来的地方，看上去是墙角的一只石棺。 “这里是桃花村的棺材铺，当初是邢氏的人开设的，如今荒废了，父亲就将这变成一条密道。这里除了父亲，只有我知道......不，现在你也知道了。若是被敌人知道，那小桃源便危险了。” 赤天羽说着，我听得出他语气里，还有着对司空绝的眷恋。 离开了那废弃的棺材铺，我们悄悄地离开了小桃源。 天地之大，我们却不知去哪里，只是这一瞬间，我们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自由。 “去哪里？”他问我。 “哪里都好，只要和你在一起。”我笑了。 他也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好啊，不过我们得先找些盘缠，出来的匆忙，我可是一文钱也没带。”他拍着自己的口袋，“否则，我们可要沿街乞讨了。”他眨眨眼。 我恍然，随即我们拉着手笑了，笑得很傻，像两个孩子。 离开江湖，我们只是两个普通人，弄些银子还是容易的---肯卖力气便是了。 当赤天羽帮着商队装好了货车，拿到几钱银子时，他喘着气，抹着汗水道，“原来银子来的也不容易。” 我呵呵笑道，“那是自然，你没做过很累吧?......不过凭力气赚来的银子，花着心里很舒服。” 赤天羽拍着我的肩膀，掂着手道，“这花着舒服的银子，只能让你吃碗素面。” “素面我最爱吃，我们快去吃吧！” 他一把搂过我肩膀，指着我鼻子说，“你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 “那我们走吧！”我拉着他的袖子向前走，谁知他却走不快，一个劲儿地嚷道，“慢点慢点，我这腿还软着呢！” ——HE小团圆分界线，不想再虐下去的这就是结局———— 赤天羽：吃面，吃面。不要东张西望。 冷小唐：旁边有人在聊天？要不要听？ 赤天羽：不要听啊，听了就悲剧了。 冷小唐：他们要是在说梅花城呢？ 赤天羽：所以更不要听——听了故事走向就大悲剧，你要离开我，我们还要相爱相杀十年，而且会死很多人！ 冷小唐：哦，那还是不听了。 赤天羽：对嘛！听别人聊天这个机关不触发，我们马上就要圆满啦！ 冷小唐：只是无缘无故，我们的戏份少了好多。 赤天羽：其实，我也可惜，大家都觉得可惜，但没法子——这倒霉作者不知道存档，结果弄丢了底稿——现在这家伙存稿不全了，要重新写。 冷小唐：这样结局，也挺好。 赤天羽：对我俩反正是好，再说开始就是结局，结局就是开始，总也没个定论，不要较真——吃面吃面！ 冷小唐：我都吃饱了。 赤天羽：哦，那开工走最后一场！ …… 一个月后，海边不远一座安静小镇。 阳光剔透明朗。从前义父还在时，无忧无虑的梅花城里，我和若漪曾躺在花开烂漫的梅花林里，看着天，闻着明净的空气，渐渐入睡，醒来时，天早黄昏。一阵风来梅花香动，飞下枝头，落在琉璃般柔和的水面，真是暗香疏影，水波不兴。 “花葬于土，化泥；花随于水，会变成什么？”行走在小镇的街道上，我心绪沉静，忍不住喃喃地道。 “花随于水，化鱼。”赤天羽在我旁边说道。 “你怎么知道，鱼是花变的？难道你问过它？”我看着他天光下出奇俊逸的侧脸问道。 “你别不信，我真问过——不过这小家伙记性不好，忘了自己是什么花变的了——哎，小唐你知不知道，鱼儿为何自在，从没忧愁？”赤天羽说完指着自己脑袋说，“因为它们善忘。” 善忘，所以放得下，也便万般自在。 我忍不住笑了。赤天羽看着我，伸出手来握住我的，他的手温软有力，让人心安。我低下头，他却不看我，只是拉着我，若无其事向前走。 前方，街道蜿蜒，酒旗春风，隐隐柳色在檐头招摇，敞开的小轩窗，有个女子若有所思，托腮凝神，一对双飞燕，从她头上飞去，缠绵在碧空之上。 街道熙攘，行人从容，没人会多留意我们这一对牵手而行，悠然漫步的男女。这里没有江湖，是寻常的人间。从我解下尚鱼剑，托人送回梅花城，我也便是个寻常人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和你牵着手，什么都不想地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这样一直走，你的手，永远在我手心。”赤天羽握了握我的手指，脸上又露出孩子般的笑意。 “那走累了呢？你背我？”我故意逗他。 “抱着也行啊，只要你不觉得难为情。”他眨眨眼。正在此时，有个小小的声音，怯生生地问，“哥哥，买花吗？——这花很漂亮的。这位姐姐一定会喜欢。”低下头，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握着一把鹅黄嫩粉的花，衬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赤天羽摆摆手笑道，“其实这位姐姐，不喜欢花，我这位哥哥，也没有那么多银子了。所以小妹妹，对不住了。”说完拍拍女孩的头，拉着我向前走，再行不足一里路程，便是渡口，在渡口乘船一路向东，便可入大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小团圆（二） 赤天羽见我不说话，就问，“是不是生气了？我没有买花给你——因为，这小姑娘是——” “赤天羽，不要小看我，”我侧身过去捏住他鼻子笑道，“你看得出来，我也看得出来，这女孩是凤驹宫的人，凤驹宫最近几个月在江湖发展迅速，宫主擅长奇香幻术，在江湖大乱、各派衰败之下异军崛起，他们派出人来，四处招徕年轻的武林新秀，若我们碰了那花，便会身不由己被控制——不过，你觉得，那女孩认出我们了吗？” 赤天羽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管认不认得出，等她带人再来寻找时，都再也找不到我们了——渡口到了，小唐，你真的放得下吗？——将来，你会后悔吗？” “江湖上的事，永远没有尽头，江湖上的人却来来去去，皆是过客——其实，有我们，无我们，江湖，不还是这个样子吗？——此刻，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赤天羽听我说到这，绽开一个笑脸道，“那便走了！我抱你上船！”说完，也不顾渡口的人观望，一把抱起我，快步向事先雇的船走去。上了船，船老大却迟疑地道，“客官，昨天你说要出海，去哪里？如果远的话，我要加钱的。”赤天羽翻了翻口袋，一拍才说道，“船老大，我身上全部的银子都会给你，你行个方便——昨天给了你一半，到了地方，再给你另一半。”船老大挠挠头说，“可还要给你们搬行李，也要加钱。” 赤天羽看着我，无奈地撇撇嘴。我知道，世俗的世界不看刀剑，看银子。于是拔下头上的银钗道，“行个方便，这钗是好的，还有这个珠子，值钱的。”拔下银钗，我的头发全散了，在风中飞飞扬扬。船老大看看银钗，点点头道，“这个还好，我可以回去送给我老婆！” “而且，我们也没有行李，就两个人。”赤天羽走上前来补充道。 “什么都不带出海，你们是去做什么？”船老大疑惑地嘟哝一句，还是默许了。 我们上了船。船离岸边，动荡水中，漂移向东，很快渡口就消失在视线里，小镇也渐渐远去了。我船舱里，我靠着赤天羽的肩膀，听着船桨划水的声音。 “可惜，好端端的珠花钗，要沦落到乡间粗妇头上了。”赤天羽看着船老大的背影，低声叹息。 “反正我也没什么用——能让他们夫妻开心，很好。” “怎么没用？你这么长的头发......” 我看着他笑了，“正好风梳妆。” ....... “天羽，我有点困。”当夕阳将水面照耀得一片璀璨时，我也有些昏昏然了。 “你睡吧，我抱着你——对了，你饿不饿？”赤天羽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 “哪来的？”我愣了。 “在镇上，顺手牵羊。” “赤天羽，你竟学会偷东西？” “一个包子，至于你这么说吗？——来，你快吃了，帮我销赃。” “一人一半吧。”我掰开包子，忽然想起什么，脑海中想起一只带血的包子，被人拳打脚踢的男孩......... “你在想什么？”赤天羽见我失神不由问道。 “我——”还没等我说话，船老大高声道，“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还是听你娘子的，不要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你看你混的也不怎么样嘛！害得你老婆挨饿......我年轻时，就和你一样，不过我老婆明理，我听她的，答应再也不让她挨饿......” 听着船老大的话，我指着赤天羽额头道，“要长进啊，不能让我挨饿。” 赤天羽笑道，“海里有的是鱼，你吃去。” 船老大停下摇桨要歇一歇，随即在后舱找到些吃的，还有一个装酒的皮囊，“来吧！别分吃一个包子啦，看你们小夫妻可怜，来一块吃点——小伙子，喝不喝酒？”赤天羽点点头。 那个黄昏，在水面之上，我俩吃了船老大很多东西，也喝了他的酒，有些熏熏然。一觉醒来，看星辉摇曳，天水如梦。翌日天明，便看见了沧海日出。 “客官，你们要去哪里？”船老大见入了海，便问道。赤天羽想了想，“你都去过哪里啊？” “我？我去过小廖岛、喇叭岛，很多个小岛......有个仙女岛就去过一次，不过那里暗礁多啊。再说那里离赤水岛很近了，有血藻，怕会缠住船的。” “你去过赤水岛？”赤天羽问道。 “只听人说过，没靠近过——听说很吓人，很多船都在那被血藻缠住过，那里的礁石很奇怪，让人容易迷路，还有，很大的鱼，岛上有很凶猛的鸟。成群结队地飞......你们到底要去哪里？” 赤天羽不说话，只说道，“对不住。”说完取出黑巾蒙住了船老大的眼睛，而且用手按住他的背心道，“船老大，我们是避祸的人，此时要去个偏远小岛，你只管划船，莫管闲事。等我们到了，你便可回去和老婆团聚了。” 船老大该是后悔让我们雇船了，也该后悔将自己的食物和酒水让我们分享，他却不敢怠慢，只能盲目地划着船，听着赤天羽的指挥。 “一直向东......向左.......一直向前......” 正午时分，我们已经渐渐到了赤水岛的水域。赤红色的大海，暗潮涌动。 赤天羽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轻声在我耳边说，“这是我娘赤溟儿给我的，上面是穿过星河大阵，进入赤水岛的图，她说等找到我爹，就一家三口回赤水岛过好日子......可惜，她没能如愿......” 看着他黯然的神色，我安慰他道，“天羽，我相信，你娘在天上，看得见你，她知道你回家了，会很高兴的。” 忽然，耳边霍拉一声，巨大的鱼尾翻腾，蒙着眼睛的船老大惊慌地道，“什么东西？” 赤天羽笑道，“不用惊慌，船老大，你只管划船便好。”小船四周，沧浪起伏，有丈余长的大鱼翻腾其中，水花飞舞，很是耀眼。但那些大鱼并不伤人，只是围拢在船四周，来来去去。血红的水藻如妖娆得出花儿，将海水染成红色，盛放着夺目的美艳。在赤天羽的指引下，船穿过了礁石遍布的迷阵，终于离赤水岛还有不足二十里。此时日落沧海，天际一道淡淡的橘黄，大海起伏动荡，星空下的赤水岛，遍布的七十二个岛屿，慢慢露出了真身。 我看见了火光，一时心中兴奋，“天羽，你看，岛上该是有人！” “真的？会不会是你看错，是海上渔火。”船老大瓮声瓮气道，“客官，可是到了？” 话音未落，一个最近的岛上，腾空一道绚丽的烟火，这道烟火，证明方才看见的，不是渔火，岛上真的有人，可是那人是谁，多少人，是敌是友，我们不得而知。早听说，赤水家族经历一场浩劫，早已湮灭无人，看来，江湖传说未必都可信。 “我好怕，你们放我走吧。”船老大惊慌地道。恰在此时，有一只小船慢慢靠近已然到了近前，我吃了一惊，因为这船是从哪里冒出来，我根本没看清，仿佛一下就到了近前。船头一盏明灯，立着两个少年，一个拱手笑道，“且让我将这迷路人送出去吧。”说完跳到了船上，点中了船老大的睡穴，他昏沉睡去。另一个道，“请二位上船，我带二位上岛。” 我俩上了那小船，赤天羽还是按约定，将银子放在昏睡的船老大身边。在小船上，我来暗自推测少年的身份。另一个少年，则划着那船，一路带着昏迷的船老大远去了。 耳边，听那少年道，“本来大阵开启，船只便不能靠近——幸好有人知道是你们来了，否则此时你们早葬身在血藻阵里。”赤天羽惊道，“我有阵图啊。”少年笑道，“这都是而二十多年前的阵图了。其实，自从数年前梅花城被攻陷，我们便细细地更改了大阵。” “赤水家族，没有灭族？”我吃惊地问道。 “凡事无绝对——江湖还传言，梅花城被灭，不是还有很多人在吗？有的人传说已然死了，却未必死了，有些人分明还在江湖，却其实已然不在了——梅花城里，另一位鱼玄裳还在，你说，你又是谁呢？”少年露出雪白的牙齿看着我，光影下有些迷离。 又一个焰火，自岛上腾空而起，照亮夜空。回头看，一片沧海平静。我知道，这便是大阵开启了。 船靠岸。 “来，我带你们去见见岛主吧。”少年领着我们上了岸。 天海一色，恍若琉璃，完全陌生的岛屿，却并非我们远离尘嚣的蛮荒之地。 是福？是祸？谁又是这赤水岛上的岛主？我以为，一切可以终结，却是另一个开始。赤天羽握住我的手，我们并肩而行，步履从容。 只要我们在彼此身边，或许是福是祸，都无关紧要。 无论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们决定，再也不分开，再也不放开彼此的手。 焰火不断腾空而起，映衬着夜空璀璨，我与赤天羽随着那神秘少年，走向灯火阑珊的石阶路。 此时，我们在沧海的深处，暗礁血藻、诡异大阵包围的中心，于外人看来，却是迷雾苍苍，天海一色。无以破解的大阵，阻隔着想靠近的任何人。 这是藏在大海中的另一座梅花城。绝世而立，难辨正邪。 此时的我与赤天羽，携手走向未知，心无旁骛。 ...... 但不管如何，看来海那边的江湖，真的永诀了。 在焰火中，我俩微微停了停脚步，目光对视一下，却没有回头看身后。 ———HE分界结束，做好虐的心理准备的向下看，你确定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回心石 占卜梦 听说，在这世上，有一座回头崖，花木繁盛、飞鸟旋绕的崖上有一块回心石。 走到这里的人，摸一摸这块石头，前尘恩怨一笔勾销，从头来过。 也许真的有人到过那里，但我，没有这个福分。 很多年后，我回想当年的很多事，都觉得恍惚。 也许，我的很多记忆，骗了我。 比如糊涂，我明明记得，我和赤天羽一起到过赤水岛，看见过那如夕阳云海般绚丽的红色沙滩........但又好像，我从没有去过。 ...... 人老了，很多事都会记错。 我至今糊涂，当年，我究竟有没有打开过九哥给我的锦囊？ 我告诉自己，我没有。 但其实或者，我曾经打开过......我记不得了。 但如今时过境迁，此等执念，已不再重要。 消逝的日月不会重生，天与地，在亘古的沉默中，肃穆无情。 江湖上的故事，不会因为我的记忆混乱而结束。 我至今，还记得那次出海的经过，那么真实，真实得我难以相信，那就是一个梦而已。 ...... ...... 那晚，我被夜风吹醒，依旧是傍晚栖身的那块大石头。 月光清冷似水，大石如卧兽，但身边没有赤天羽。我记得晚上他将我搂在怀里睡在这大石旁，我是听着他的心跳安心入睡的，于是这一觉睡得香甜，但为何醒来，只有我一个人？ “天羽？......天羽？”我起身小声叫他。若非赶路累了，我们绝不会在这荒山野地过夜，夜风吹起我的头发，钻进脖子里冷冷的，我无端害怕起来。 仓皇在周遭走了一圈，不见他的踪影，我却听见了驼铃声......悠远而近，逐渐清晰。 我循声而去，翻过面前的山坡，终于看到一条官道，灰白若蛇，在月光下惨淡清冷。路上，竟然有一只庞大的骆驼商队在行进。数以百计的骆驼，一字排开，徐徐而行。为首牵骆驼的，是一个青衣老者，每一头骆驼的背上，都驮着长长的货物，用白布裹着。随着骆驼的行走，驼铃发出冷冰冰的叮铃声，隐隐透着寒光。 哪来这么多头骆驼？我正心生疑问，骆驼队却停住了，所有的骆驼，仿佛同时得了指令，站住脚步。为首的老者扭过头，看着立在山坡上的我。 “你在找人吗？”他问。 夜色中此人面目模糊，不清五官，但说话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我慢慢走向他，警惕的目光与他周身散发的寒气对峙。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我问他。那些骆驼不声不响立着，显得这条路，无比诡异。 “我只是随便问问。”他笑了。 “不错，我是在找人，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人......”我试探地问道。 “一个年轻人，不错，我见过。他说他叫赤天羽。” “他在哪？”我心头一惊。 “你看，”那老者指了指身后的骆驼，“你去找找看吧。应该在后面。”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月光下黑黢黢的一队骆驼。他们驮着的那些白布里，到底裹着什么？ “你若不找，我就走了。”老者说完，转过身去，那些骆驼也仿佛得了指令，同时举起步子向前走......一路向西。 “等等！等等！”我慌忙叫他，他却不再理会我。我只能对着每一头行走的骆驼呼喊，“天羽！天羽！” 终于我看清了，不由心头一寒，因为每头骆驼都驮着一具尸体，那些白布，竟然是裹尸布......我也看清了裹尸布上的血迹，边缘露出来的头发、手指、衣角......甚至能闻到一股股恶臭。 “你给我站住！”我惊怒不已，飞快跑向前去追赶那青衣老者，“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带着这么多死人？” 但奇怪的是，我跑出好远，还没有到骆驼队的前面，这只驮着尸体行进的骆驼队，仿佛无始无终，跑得我气喘吁吁。 我立在路边，看着骆驼不停无声无息地经过我身边，驮着毫无生气的尸体默然前行。 我不相信赤天羽会在其中，可他到底去了哪里？ “天羽！你在哪？！”恐惧的我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喊。 “小唐，我在这啊。”听见赤天羽的声音，我惊喜地看过去，却看不见他的人。 耳畔分明地听见赤天羽的呼喊，我终于看见叫我的，是一只骆驼。 那只骆驼悄然离开队伍，缓缓向我走来，立在我身边看着我。夜风中它的眼神透着无尽的眷顾和无奈，驮载着的裹尸布里，是一具还软绵绵的尸体。 “天羽？”我惊疑地看着那骆驼。 “是我。”骆驼对着我点点头。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赤天羽的声音，渐渐冷漠起来。 “不行，你不要丢下我！你答应过我，我们要在一起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一连串地说道。 “好吧，那你把我背上这个人杀死吧。他死了，我就会变回原来的模样，我们一起走。”骆驼走近我，我能感觉到那是属于赤天羽的呼吸。 “好。”我伸手去拉开了裹尸布…终于露出了鹿青崖铁青的脸。他目光呆滞，半边脸血污，仅仅还有一息尚存。 “……！”我呆住了。 “怎么不动手？……你不要再骗我了，你回你的梅花城吧。”骆驼漠然地回到了他的队伍里。我急忙追过去，但一阵风过，所有的骆驼都是一致的步伐，一般的模样，我再也分不出他是哪一个了。我大声叫他的名字，顺着队伍寻找，但他再也不回答，沉默如死的这条路上，我仿佛置身在冰冷地狱，无人回应。骆驼队越走越远，渐渐模糊在星黑风冷的西方天幕…… …… “天羽，不要走！你带我一起走。”我腿像灌了铅，胸口压着巨石一般，想喊声音却自己都听不见。突然，周身一轻，天旋地转万籁俱冥，我看清了一灯如豆。 这是，不是客栈？ 我坐在那，身上冷汗浸透了衣服。 我怎么忘了？我和赤天羽已回到不是客栈，本打算休息两天，就一起远遁天涯的。 悄悄披衣出了房门，举着烛台顺着昏暗的过道，来到赤天羽住的房间，幽暗的灯光里，他仰面而睡，呼吸均匀。在我推开门的瞬间，他警觉地把手伸向了枕边，去摸自己的剑，但睁眼看是我，马上笑了起来。 “怎么半夜过来？想我了？” 我将烛台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慢慢在他床前跪下身来，握住他伸过来的脸放在脸颊边，清冷的墙壁上，摇曳的灯火映出我俩的身影，时浓时淡，似真似幻。 “怎么了？害怕了？”赤天羽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慢慢抚摸着。 “我真的，想你了。”说完这句话，我觉得脸发烫，眼睛发烫，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感觉到赤天羽的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他迟疑了片刻才说，“小唐，是你说的，要等到成亲，才住一起……要不，我们……”他俯下头来说道。 我摇摇头，终于从那个梦中清醒过来，抬头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别担心，我只是做了个梦，梦见你变成骆驼，要离开我。” 赤天羽眨着眼听说说完，嗤嗤笑起来，指着我鼻子说道，“傻丫头？什么我变成骆驼？我要真变成骆驼，你就是母骆驼，我们一起到沙漠里去。” 看着他的笑容，我终于也转悲为喜，慢慢起身道，“你睡吧，我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他拉着我的手，语气恋恋不舍。 “你再睡一会儿，再过一个更次，天就亮了。”我立在门口说道。 “你倒要多睡一会儿……放心，我会嘱咐伙计给我们弄早饭，然后我去雇一辆马车，带了东西我们就走……”他拍拍我的手背，这时，我才发现，和他的手比起来，自己的手很冷。 我点头应承着出门，回到自己房间，烛光却扫到一个人影坐在屋内。 “谁？！”我对着那人影喝问。 “不要紧张，你关好门进来，我不是你的敌人。”那人稳稳地坐着，面对着墙壁而坐，只给我一个背影。 “怎么？胆子这么小？不敢和我单独处于一室？”那人的声音低沉无比。 我反手关上了门，放下烛台才道，“没什么不敢的，你若在此处对我不利，那便是最愚蠢的人！” 那人笑了，如林中怪枭的叫声，十分刺耳，但听来没有恶意。 他终于回过身来，但脸上罩着黑纱，我同样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其实，我只是要给你占一卦，完全不会对你不利。” “阁下与我素昧平生，深夜至此，无端要给我占一卦，实在匪夷所思。还是开门见山，不要故弄玄虚的好！”我坦然坐在他对面，与他一桌之隔。 “是不是故弄玄虚，迟早有知……我实言相告，你前途有血光之灾，听我一言，可破，若不听，那便是玉石俱焚，万劫不复。” 我冷笑了，裹了裹身上披的衣服，“江湖上的相士神棍，个个都如出一辙，无非是灾难当前，破财免灾，阁下言语不俗，不该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吧？” 他并不说话，只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盒子，我看着他慢慢打开盒盖。 “不必如此警惕，这不是暗器，只是我占卜之用的沙盒，名流光。”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金灿灿的沙子，他慢慢倾倒，神奇的是，那盒子本只是掌心大小，那沙子却无穷无尽，眨眼面前的桌子上，堆起大大一堆沙子。 “你这是异术，还是障眼法？”我惊异地看着这神秘的访客。 他并不回答，只伸出手来将沙子摩平，对我道，“宿命本是空，杳然无一物，如今请你在沙子上写下两个字，我便能占出你前后之事，绝无戏言，你须信我。” 心中半信半疑，但诡异的氛围还是让我呼吸困难。 “你怕什么？为何犹豫？” “我并非害怕，只是要好好想想。” “那告辞了。”那人竟然慢慢站起身来。 我吃了一惊，“你不给我占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梦中梦 机缘机缘，一线之缘，有缘无分，有分无缘……这便是你的一生了。你我都不是有缘人，只能一切顺其自然。” 他袖子一挥，桌上的沙子不知去向，眨眼已在他手里，慢慢落尽了盒子里。他起身要走，我一把拦住道，“你倒是有趣，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若我非要占卜这一卦呢？” 我的神情必定是镇住了他，他又是一声轻笑，“是吗？机缘已过，强取有违天命。是谓情不可用尽，恐大梦一场，卦不可占透，怕天意无常。你若非要占卜这一卦，窥探宿命天机，便要失去你此时最重要的东西。” 听到这里，我心头一寒，最重要的东西，他指的是何物？难道，是赤天羽？我又回想起方才梦中，赤天羽化身骆驼离去的事…… 今夜之事，匪夷所思，是我此生前所未见。他所说的若是真的，我与赤天羽此时，身如飞絮，诸多牵绊，当脱未脱，当断未断，那任由他离去，不能窥见宿命前路，实在遗憾。但若真的逆天占卜，定失心中最重之人，岂不得不偿失？ “你这个人，一生都在选择中，摇摆不定，难以取舍。可知，你犹豫之间，天地万物，一瞬之间早已不复刚才。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要不要占卜？” 我压下心头不安，昂头道，“有何不敢？！” “倒是有几份倔强…不怕失去？” “我已然得到，攥在手里，握在心头，无人可以拿走。” “是吗？你如此自信？” “我已然得到，为何不自信？” “那好！”那人反身一闪，黑影一动，人已坐回到桌子旁。我过去与他对坐，隔着一盏幽暗灯火，金色沙子铺满眼前，散发旖旎光彩。 “世间占卜，有四等。第四等，便是妄言祸福借机骗银子的江湖术士，此为最下。第三等，知人过去，不知人未来，福祸得失，皆是马后将军。第二等，知人所遭加身福祸，知前因后果，算是得知人一半天机，可查，可验，也最得人信服。” “你的意思，你算第一等？” “不错。” “你倒是毫不谦逊，如此说，你岂不是神仙？” “我这种人，所占之事，三年五载难以验证，发于福祸萌发之前，人尚未察，故而人多不信。正如最高明之医，多不是妙手回春，而是病发之前除之，但因病未发，人不查，并不以他医道高明。”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 “我二十年前，占卜一人，宿命绝于流矢。” “他如今死了？” “还活着。” “他改了命？” “命不能改。所谓逆天改命，不过是以他物相交换，得失福祸，皆是定数……你既已决定，那便在这沙子上，写下两个字，一字前尘，一字后世。想到就写，不必犹豫。” 我慢慢举起手指。 他又加上一句，“宿命由天，举手无悔。” 我镇定下恍惚的心神，微微颤抖的手指，在沙子上，写下了一个“人”字。 “人？”他笑了。 我并不看他，也不再犹豫。夜，仿佛一瞬间变得神圣而诡异，手指在柔缓而冰冷的沙子上，写下一个“赤”字。 因为那一刻，我脑子里，全是赤天羽。 “我写好了。”那一刻，我如释重负，却又觉得很疲惫，甚至的心虚。 “你的前尘，我不多说，不过一个‘误’字。但你的将来，却还是一个‘误’字。” “你等于没说。”我觉得自己笑得不自然，心中隐隐希望，他是个故弄玄虚的骗子。 “你下半生血光不断，纷争不休，尤胜从前……而且一场大祸，已在不远。我怜你与我有机缘，助你一力。送你三句话。其一，若想逃离，便不能向北。” 向北？那是梅花城的方向啊？ “第二呢？” “红为煞，不可近。” “第三呢？” “情死，得生路。” 我正听着，却见那沙子上我写的两个字，恍若活物，沙子扭曲流动，漩涡中最终化为一个“放”字。 这是什么意思？我正惊骇，忽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我陡然醒来，却还是在大石旁！ 身边是熟睡的赤天羽，笼罩天地的，是无边无际的夜。 天哪！我们其实还是露宿在大石旁的——从来没有回到不是客栈……！！！ ．．．．．． 那刚才，其实是梦中之梦？ “怎么了？”赤天羽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回身抱住了他。 “怎么了？做噩梦了？”他拍拍我的头。 “天羽，这次，真的是你吗？” “自然是我。你刚才梦见什么了？怎么一直在发抖？” “别说话，别说话。” 我抱着赤天羽，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仿佛还在梦中。本来离我这么近的赤天羽，为何感觉这么遥远与飘渺，仿佛我一松手，就要消失。 “天羽，我不会失去你的。”我喃喃自语，但不知为何，心中有种感觉如羽毛飞在半空中，看得见，抓不住，飘飘忽忽，时远时近，让我心惊肉跳。 他没听清，追问了一句什么，我没有重复，只是紧紧抱着他，似乎要用尽我全部的力气。 一夜未睡好，第二天我就有些恍惚，在素面摊子前坐下，自有些魂不守舍，赤天羽说了什么，我起初都没有听见。但鬼使神差地，旁边人的对话，我听得清清楚楚，而且本来难以下咽的面条，越发如鲠在喉。 “这梅花城真是多事之秋，这么快又要变天啦！” “咳，风光不再喽！听老辈人说，当年云慕天那会儿，啧啧啧，?了不得啊！” “一代不如一代，我看，这个城主也坐不久！” ”你可别说，这个城主有些手段，听说把前任城主，那个叫水，水什么的，整的可惨了，哎呦，听说他们还是兄弟呢，真够狠的！“ “行了，不要管这些事了，江湖上的事，说不好！吃面吃面。” ...... 我感觉赤天羽在看我，抬头与他对视，他脸色有些异样。 “天羽....” “干嘛？不要跟我说，你要管梅花城的事情！”他气鼓鼓地说出一句，忽然将将筷子摔在桌子上。 “你怎么了？我没说我要管梅花城，我只是说，这面很好吃！”我笑着调侃他，心中却困在昨夜梦中的不是客栈，那人说过：不能向北…….难道他口中的大祸，真的就在眼前？ 他涨红着脸笑了，神情放松了一些，继续低下头去开始吃面。 其实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梅花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那里，真的变成了一座炼狱。我那个曾经在城东沼泽守墓的九哥，此时已成了一城之主。他在按着自己的心思打造着梅花城，不，此时，梅花城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依然对江湖宣称，自从他以后，这里，还是叫大荒城。 鹿青崖，成了荒城第五代城主。 但是他并不像司空绝说的，是帮他打理荒城。 这个我很明白，我当初却没有告诉司空绝。 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我太了解他了： “小唐，我们不欠任何人的，永远是自由的！” 从小就说出这样话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做别人的奴仆？！ 正邪难辨的鹿青崖，在江湖尘埃落定之后，终于开始真正施展他的手段。对于江湖，不知是福是祸。 但我忽然想起了他掐死那条恶犬时说的话，“谁想害我，我先让他死！” 我以为事情该有一个终结，而却不知道，一场巨大的血雨腥风，才刚刚开始！ 江湖里很多人，很多的事，已经成为了历史。而对于鹿青崖，一切，才只是开了一个头。 我当时，只是慢慢咀嚼着面条，但眼前，浮现出了鹿青崖的脸。 此时他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了，我不用为他的安危担心，但还是忍不住默默希望，他的心，还是那个在黄昏为我吹笛子，有人欺负我时为我挡拳脚，在危险来临时，呼喊我快走的那个，冷小谷。 但是，会么？ 而我，本不该再去想这些事，为何还要想？ 冷小唐啊冷小唐，你不该如此作茧自缚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红为煞 归城惊 当我们离开那小摊子，刚走出不远，却下起雨来，赤天羽护着我一路小跑到一棵树下躲避，互相擦着对方脸上的水，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在雨中呆呆站着，看见这个人，我们不由都有些紧张，而我，简直是惊骇！ 那是莫红伞。 她一身红衣，手里一把红伞，但却没有顶在头顶挡雨，只是直直地拖在地上，她整个人任由雨水淋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的脸上，衣服更是湿透了，身子在雨中不停打着颤。 “红为煞，不可近！”一切，都来得这么快吗？！ 赤天羽有些不自然，他略带怜惜的目光让我有些恼火，此时我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多在乎赤天羽，那种在乎，就是容不得他对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有柔情，哪怕是同情！不能让赤天羽接近这个红衣的女人，绝不允许！ “你别动！我去！”我让他等在树下，自己缓缓走进了雨里，和莫红伞离开五之遥对立，我俩都一言不发，而赤天羽远远低看着，他的目光告诉我，他对莫红伞，并非没有感情，无论那是怎样一种情感，对我而言，都是一种威胁。 “你到底要将他带走了。”莫红伞似乎想笑，但嘴唇颤抖，像是在哭。 “是，我们要走了，以后，一切是非恩怨都与我们无关。”我冷漠地道。 “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可以么？”她看上去很可怜，甚至是狼狈，而我，收起了所有柔软的怜悯之情，不是我铁石心肠，因为感情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我无法容忍，她单独与赤天羽说话。 “说，就在我面前说！”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唐，让红伞和我说几句话吧。”身后的赤天羽忽然开口了。 我扭头看向他，恼怒得发抖，觉得不可思议。 “小唐，你怎么了？干嘛这么发抖？”赤天羽有些诧异。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冷酷而狂躁的女子，不想，我好不容易，将天羽心里的心魔赶走，让他找回自己，我不该再让自己古怪的情绪，影响我们的感情。但红为煞，是不是宿命？难道真的逃不开？……好吧，该来的，总会来吧……..我用力摇头，甩去私心杂念。这一切，不会那么巧吧？！ 终于，骄傲战胜了心底的怯懦。 “你要和她说？好，我回避！” 我扭头走到一边，穿过雨帘走到另一棵树下，远远避开他们，不想听他们说什么。 但是我心里难以平静，我看见他们立在雨里，站得很近，低声说着什么，赤天羽温暖的神色让我心发冷，此时，我真的无法容忍他与别的女人接近，我变得患得患失，我还是那个铁石心肠、不惧生死的我么？！我怎么变成这样一个敏感、脆弱的女人？！ 终于，莫红伞走了，赤天羽提醒她打伞，不要淋雨。 我仰着头，冷冷地望着枝叶间滴下的水珠。 赤天羽走了过来，他从后面抱住我，在我耳边说道，“生气了？” 我忽然在嘴角扬起一个冷笑，一声不吭。 “你吃醋了？”他又说，像个孩子在讨好我。 我推开他，随即回身看着他，冷冷地道，“你明知道我会生气，我会吃醋，你却偏偏要这么做，为什么？！” “我一直拿红伞当妹妹的，我和她没说什么！”赤天羽还在笑。 “你和她说话，却把我远远赶开，赤天羽，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如果再有下次，我就离开你，再也不回来！”我忽然发出一句狠话。 他愣住了，那一刻，我突然又有些后悔，因为对于我们之间不好的预言，我总害怕会成为真的。他似乎也与我有同样的感觉，一时无言。 害怕这种沉默的战栗，我随即扑过去抱住他，眼泪流了下来。 “赤天羽，从今以后，你的怀抱只属于我，我不允许你抱任何女人。”我盯着他的眼睛，逼迫他对我作出承诺。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自私和充满独占欲的。在这件事上，我和大多数多女子一样，从来不是心胸宽广的。 “好，我就一辈子抱着你，不准你逃走！”他也坚定地道。 我们的心愿是真实的，但最后，全都落空了。 赤天羽，终于抱了别的女人，而我最终离开了他，一如我的那句话， “如果有下次，我便离开你！再也，不回来。” ...... ? “对了，红伞说，梅花城在大清洗，要死很多人，我知道，你不会放心那里，你回去看看吧。”赤天羽忽然道。 “你，让我回去？”我看着他问道。 “你还想骗我啊？你的眼睛什么都告诉我了，明明是不放心，我陪你回去，但我不进城，在外面等你。” “我……我不去。”我迟疑地说道。 “你不去？为什么？怕我会生气吗？那会儿，是我小气了，我道歉。” “不，我就是不去。”我一时竟脑海发空，想不出什么理由。 “你不回去一次，会永远有心结的。以后我们远走天涯，你就再也不能回去了…….小唐，我不想你心里有遗憾。”他亲了亲我的手指。 “你不怕我一去不回？”我不知为何，又说出一句，非常不吉利的话。 “你不回来，我就不走，你不怕我化成荒原上的石头，你就不回来好了。”他眨眨眼。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他的提议…….难道要对他说，是梦见一场奇怪的占卜？他只会一笑对之，继续劝我的...... ...... 于是，我只能说道，“好，我去去就回来。你一定要乖乖等着我，我不回来你要敢走，我决不饶你！” 他举起了右手在额头边点了点头。 “我遵命！” 去梅花城，我们走的很顺利，我们如今是普通人了，不必担心江湖争斗。从前的司空弑天、司空夕醉，都是戴着狰狞的面具厮杀于武林，此时摘下面具行走，靠着一双手赚钱，乘车坐船，一路向北，看见我们的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平民小夫妻，谁会想到我们曾在江湖里穿梭于刀剑丛中，杀人如麻，血债累累？这一日，我们来到了梅花城的地界，走到这里，我越来越害怕，不敢向前走。但是，似乎一切都在别人的预料中，有人来接我了...... 当那些人骑着马奔过来时，我有些畏惧地后退了几步，离开江湖，我甚至开始惧怕江湖的气息，血腥、冰冷。 “姑娘，城主让我们来接你，上马吧！”来人是九哥的下属，我认得，而他们称我为姑娘，大概，我的身份，此时有些尴尬吧？ 赤天羽留在了原地，他不愿踏进梅花城。 而我随着这些人默默地走向梅花城时，忽然觉得自己喝当年一模一样，是投奔梅花城的一个孤儿。 当我走进梅花城时，这里和三年前我离开时比起来，还要萧条，而且透着肃杀。 每个人脸上带着严峻，目光冰冷。 而曾经举行过水犹寒和冷香儿的婚礼的大厅，此时大门紧闭，在阳光下，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神秘。 “城主在等你，请吧。”那人随即将门推开一道缝，我小心翼翼地推门，久久不敢用力，似乎推开那门，会看见很多可怕的东西，事实上，我预感到，那里面的东西，是我不愿意看见的...... 门叹息一声打开了，一道日光抢在我前面铺了进去，狭长而孤独。 我缓缓走进去，抬头看着，我看见了鹿青崖，他高高地坐在那里，一只脚踏在一团东西上，一声不吭，但那神情，将这大厅里的寂寞都冻僵了。 “回来了？进来吧，把门关好。”他冷静地道。 关门后，我听见了锁链的声音，大厅里很昏暗，我的目光搜寻着那声音的来历。终于，我发现鹿青崖脚下那团东西动了动，还发出一声呜咽，那是活物？！ 我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孩子。一个看上去三岁左右的孩子。跪在鹿青崖的脚下，破衣烂衫，蜷缩着身子，头埋得低低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是人。 “别动！”鹿青崖呵斥一声，那孩子立刻不动了。 “这孩子？这是谁的孩子？！”我惊问道。 “水犹寒的女儿。”鹿青崖说的轻描淡写。 “你这么对待五哥他们的孩子？！”我几乎是喊了出来，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五哥？！你还挺念旧的啊，”他冷笑着，“梅花城十二少主，早就是往事了，包括这梅花城......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里，不叫梅花城了，叫荒城，荒城才是它本来的名字，不是么？” 我一时语塞，他如此对待一个三岁的孩子，可见水犹寒夫妇的下场，会更加悲惨。 那孩子却很聪明，大概听见我称呼自己的父亲为五哥，此时她抬起拖来，一双眼睛望着我，忽然开口叫道，“姑姑，姑姑，救救我，姑姑，救救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金线穿身 水犹寒 那声音让我觉得心碎，那是一个孩子，她有什么错？！上一代的恩怨与争夺，为何要强加到她的身上？！ “九哥......”我艰涩地叫他。 “你叫我什么？这么没规矩，你该叫我，城主！”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城，城主，你放了她吧，她只是一个孩子。”我觉得自己的语气无比可怜。孤单地立在那里，仰视着鹿青崖，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卑微。心里一个声音在回荡：你不该回来！ “你还是那么好心！”他冷笑，随即拿开了那只踏着孩子的脚，那孩子踉跄着站起来，我这才发现那铁链声音的来历-----那是绑在孩子脚上的。 “姑姑，姑姑！”孩子蹒跚地拖着铁链向我走来，张开手臂似乎是要求救。我本能地急忙向她走去，就在我离孩子还有不到五步远的地方，鹿青崖忽然一抖手拉紧了手里的铁链。 哗啦一声，孩子幼小的身子立刻摔倒在地，我惊叫一声想上去扶她，但鹿青崖已快速将孩子拖回自己的身边。 孩子在冰冷的地面上拖行着，还拼命地用手抓地面，大声地哭喊着，“姑姑，救我，救救我，姑姑！” 我快步要过去，鹿青崖高声喝道，“你给我站住！你要敢碰她，我立刻杀了她！” 我赶紧站住了，孩子已经回到他的脚下，被他再次踏住，因为他刚才的高喝，孩子已经不敢再哭了，也许知道我也救不了她，随即低下了头，如刚才一样低声地呜咽着，像个被捕获的小动物。 “你觉不觉得，人的一生就像脚上拴着链子一样，不管你跑多远，只要命运想拉你回来，你就必须回到原位？”鹿青崖似乎颇有感喟。 ?没错，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可他，真要做的这么绝吗？ “你觉得，你已经有掌控别人命运的能力了？”我发着抖问。 “我觉得是！”他毫不掩饰地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挣扎，如今二十四岁，才真正做了命运的主人！” “是我看错了你！”我恨恨地道，“原来，你连我都骗了！” 他呵呵冷笑起来，随即皱着眉头对我道，“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把什么情义啊、良心啊，看得这么重，我怀疑你这三年在外面是白混了，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随即他朗声道，“什么叫情义，什么又叫道义，这么多年，你还没看明白么？！在这江湖上，强者为尊，强者才有资格定规矩，才有资格掌控命运，才有资格，”他指了指自己的座位，“坐在这里说话！” 掌握自己的命运……我可以吗？ 我不能，也许我从来就不如他，因为我会为一场梦里的占卜而困惑，而他，从来清醒地知道，他要做什么，而且，他也做到了！ 宿命，到底属于天，还是自己？！ 耳朵里被他的话震得发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此时不是鹿青崖，也不是冷小谷，他谁都不是，他已经变成了冷血的魔鬼！！ “你把水犹寒他们怎么了？”我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看见他们的孩子都垫在鹿青崖的脚下，我怀疑，他们夫妻已经被杀了。 “哦，他们啊，他们虽然对我不仁，我却没杀他们。”他看着我，“不相信，你跟我来！！” 随即，他将那孩子拉着，如牵着一条小狗，缓步下了座位，随即走到大厅的一脚，打开了机关，他何时在这里设了一个暗室？ 他拉着那孩子进去，回头对我道，“进来，你不是想念他们了么？！” 我怯怯地跟着他，我知道，那暗室里，更是我不想看见的。 在趾高气昂的他面前，我变得越发怯懦。 果然，那里面的情景，让我几乎窒息，摇摇晃晃地倚在石壁上，大口地喘着气。 我看见了水犹寒，也看见了燕苓香。水犹寒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还在微弱地一呼一吸，我会觉得他是一个偶人，因为他浑身都是线，金灿灿的线，丝丝不绝，将他全身贯穿，如同偶人一样吊在了这暗室里。 而燕苓香，他的妻子，立在那里，目光冷峻，手里拉扯着一根金线。 “这个，叫情比金坚，藕断丝连，怎样，有趣么？”鹿青崖用手轻轻抚摸着那线，“这可是我花了一千两金子，打成了这些金丝。将他的身心，都交给了自己的妻子。” 我看出，那些金丝是穿过水犹寒身体的，而且巧妙地穿过他的每一个关节，每一个骨缝，甚至是手指，他挣不脱，也弄不断，就这样被活活地折磨着。而燕苓香只要轻轻拉动一下，金丝就都会移动，水犹寒痛得从嘴里发出可怕的低吼，可见那痛入骨髓！ “你怎么能这样做？你还不如杀了他！”我大声喊道。 “杀了他？在怎么可以？”鹿青崖皱着眉，神情古怪地说，“这个罪名，我可担当不起……他得活着，直到，活不下去。” 这时，水犹寒似乎听出了我的声音，他却不敢动，只是有气无力地道，“十妹，是你么？……五哥求你，念在我们兄妹一场的份上，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燕苓香在一边抬眼看了看我，那目光是冷漠的。 这是什么状况？！我愣了，我几乎是傻了！ 燕苓香怎么能对自己的丈夫受这种苦儿无动于衷？！ 甚至对于像小狗一样牵在鹿青崖手里的女儿也一样冷漠。 她在城里哗变的时候出卖了丈夫，叛变投向了鹿青崖？！ 还是，她的心，本来就偏向鹿青崖...... 难道..... “姐姐，”燕苓香开口了，“你回来了，妹妹好想你啊。” 她笑得灿烂，我却有些迷糊。人的心，为何会如此？ “姐姐，是不是觉得奇怪？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就明白了......我，爱九哥！”说得掷地有声，丝毫不避讳。 果然如此，一切的一切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从冷墨阳陪我出城，从那个锦囊开始，这个骗局就开始实施了。真正在城里兴风作浪的，是鹿青崖，是他出卖了梅花城，是他在各派围攻之前就解开了大阵！ 以退为进，深藏不露，鹿青崖，你好厉害！ 而燕苓香呢？ 她能出卖自己的一切，为了鹿青崖？！当初一切，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可怜的水犹寒！ 可他们毕竟做了三年多夫妻，还有一个女儿！ 燕苓香..... “姐姐，谢谢你，成全了我。可如今，你可否能成全五哥呢？” 她什么意思？ “十妹，五哥求你，杀了我。”水犹寒还在有气无力地呻吟。 他在求我杀他？！而燕苓香在逼我杀他！ 我觉得浑身发冷，这情景，和当初的铁马山庄一般无二，难道真的是宿命，真的如鹿青崖所说的，都是命中注定，绕了一圈，我还是回到了原地？！ “你在发抖？！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不光是三年，是你这十几年的江湖路都白走了。你可怜他？你忘了当初他们怎么对你的？怎么对我的？——他!”他忽然指着水犹寒，对我喝道，“曾经轻薄于你，大放厥词！” 说完，他接过燕苓香手里的金线，用力一抖那，一发而动全身一般，金丝都抖了起来，水犹寒发出惨叫声，金丝是贯通他的身体的，如今拉动，那无异于万箭穿心！血顺着金丝流淌下来，滴滴在金丝上滑动，那情景惨不忍睹。我浑身发抖地顺着石壁滑落下去，不仅仅是这惨状，还因为鹿青崖的话。 “水犹寒那晚轻薄我你知道，看来那晚你一直盯着我，四哥，是你.......”我指着他，他不回答。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我惨然道。 他仍然不回答，但我已经知道，他要我干什么了。 “你利用了我，可我还以为自己是在为梅花城的大义而为！”我忽然冷笑起来，随即，我斜着眼看他，“你今天，是想利用我最后一次吧？借我的手杀人？….好！剑呢？准备好了么？我的尚鱼呢？！” 果然，他立刻从一边拿过我久违的尚鱼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负大罪 逃天涯 我抚摸着剑身，心中惨然，随即拔出了剑，望着水犹寒，沉声道，“五哥，你不用再受苦了，我，我送你上路！” 我的眼泪如同泉水，那一刻我的声音惨然，毫不犹豫。 梅花城十二少主，如今还剩下了几个？！而讽刺的是，我还要亲手杀死一个！ “永不相残！”这是当初的誓言，可我如何能让继续这么下去？！ “你想名正言顺当城主？好，杀人的罪名，我来承担，但我有一个条件！”我冷声道。 “说！”他同样冷声地道。 “我要带走这孩子！”我看着那孩子。 “不行，络菱是我的宝贝女儿。”燕苓香拦道。 “你的宝贝女儿？”我哑然失笑，“你就这么对她？！” “你不忍心？！好，那你跪下求我！你跪下，我就答应你！跪在我面前！”燕苓香厉声道。 这是什么逻辑？我跪下求一位母亲，让她停止折磨自己的女儿！ 但我跪了，那一刻，我跪得毫不犹豫。 我为了救这个孩子，可她会感激我么？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当着她的面，杀死她的亲生父亲！ 荒唐！悲哀！ 这就是我的宿命！ 我跪下去了，可就在呢一瞬间，燕苓香忽然从怀里取出一只事先准备好的玉杯啪地摔碎在我面前。我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了，但我已经来不及了。膝盖一声脆响，跪在了碎渣上，钻心的疼痛，血流了出来。 “姐姐，我说过，我会永远记得那天所受的耻辱！”燕苓香冷笑道。 “姐姐不是喜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么？尝到玉碎的滋味了么？” 她如此恨我，如此恨我! “我答应你，我不会杀她，但此时我还需要她。你别想来硬的，如果想她活着......将来有了合适的时机，我让你悄悄带走她。”鹿青崖终于说话了。 我无法拒绝，只能颤抖着站起来。对水犹寒道，“五哥，你可以放心了，我发誓，一生一世保护这孩子！” 水犹寒泪眼望着我，感激地道，“谢谢你，你的心，真好！” 我的心真好？！ 这是多么巨大的讽刺，好心的我，却要不停地杀人！ ..... 我当着那孩子的面杀死了她的父亲，我不知道，这对于一个孩子是怎样的一种震动，我也做好了她恨我的准备。 杀？救？恩？仇？ 这一刻，我自己也糊涂了，但我别无选择！ 我这一生，仿佛从来无从选择。 ……… 殷红的血不停地流，落在地上滴答作声。一次流干，这样便不用再痛苦了。 五哥终于脱出了苦海，平静第睡着了。 我的剑上也是血，我踉跄地扶着墙，要走出了那暗室。 …… “小唐，这是药水，你用它可以取下面具，你今后可以去做个自由人了！”鹿青崖在我身后道。 “自由人？”我苦笑，“你放心，等我带走这孩子，我就不再回来梅花城了，我杀人太多，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这条人命我背了。” 是的，我该摘掉面具了。 鱼玄裳、桃辛、司空夕醉...... 我到底是谁？ 但无论是谁，我的两手都是鲜血，我是一个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妖女！ 可是摘下面具，我就能扔掉自己的过去么？ 我还能回到当年的那个冷小唐么？！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他道，“城主，云千里呢？”我用如此称呼，是因为我知道，在鹿青崖的心里，云千里早已不是什么城主女儿，也不是义姐，她早该回城了，如何却不见人？不会是也成了偶人？ “你还是不要见她的好，她疯了！” “疯了？”我诧异地盯着鹿青崖，不可思议地冷笑，“她如何会疯了？” 鹿青崖的眼神深不可测，“我不知道，她回城后发疯了，大概是在小桃源受了惊吓。” “那若漪呢？我要见她，难道她也疯了？”我紧接着问。 “若漪，她很多事没有说清楚，此时还关着，不能见外人。”燕苓香在一旁道，“她大概已是小桃源的人。” “你胡说！”我咬牙切齿地道，“若漪是我的人，我太了解她了，在小桃源，她与我一起出生入死，怎么会是小桃源的人？！” “她怎不可能是小桃源的人？！”鹿青崖忽然冷喝道。 “谁是小桃源的人，谁自己心里知道！”我怒喝道，随即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鹿青崖的眼睛放出了幽幽的光芒，忽然笑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 他走到我的面前，死死看着我，压低声音道，“你不要总以为你了解别人，其实，你只是个无知的女孩，比如我，你知道的太少了，你的一切我却了如指掌。你如果打算顺利离开这里，和那个赤天羽双宿双飞，最好闭上你的嘴，不要多说话……否则，你顾念这个，放不下那个，总是要管闲事，我就会杀了你！”随即，他后退一步，高声道，“我告诉你，你谁也见不了了，马上离开荒城，一个时辰后，我会宣布水犹寒被杀，凶手就是你，鱼玄裳！你最好跑得远远的，一辈子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杀无赦！” 我明白了，他这是对我的恩赐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之间还有意思血缘，我此刻，也该是疯了，或者死了。 膝盖的疼痛，让我举步维艰，我还是出了那间大厅，外面的日头好大，亮堂堂让我觉得无处容身。 我此时既然像是在逃命，是的，就是逃命，一个时辰后，我会是整个梅花城，不，是荒城，整个荒城的罪人，因为我杀了上任城主..... 多讽刺，我忽然想起赤天羽的话，说他此生是个笑话，我倒觉得，我才是个笑话！ ? 不知过了多久，我跑出那片荒原，举目望去远远看见了赤天羽，孤零零地立着。我如同得了希望，加快脚步冲过去，他也迎了过来，伸手扶住筋疲力竭的我道，“你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气喘吁吁地急忙对他道，“赤天羽，快跑，我们必须马上走，追杀我们的人要来了！” 赤天羽惊了，但知道情势危急，看着我流血的膝盖，随即蹲下身子道，“你腿这样怎么跑？我背你！” 我顺从地伏在他的背上，如今，我还能依靠谁呢？ 赤天羽背起我，快步跑了起来，那一刻的心境，正如十四年前，只是如今与我相依为命的人，不是小谷，而是赤天羽..... “大家听好，城主有令，全力搜捕刺杀前任城主的叛徒鱼玄裳！格杀勿论！”有人在传令。 “是！” 马蹄声碎，是鹿青崖的骑兵出动了，从我们身边奔驰过去，而此时的我俩，就躲在路边的乱石背后，紧紧缩在石头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我知道鹿青崖不是真的要杀我，否则不会只从大路追击而不仔细搜山。他只是要我变成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辈子无法揭穿他的秘密......如今的情势，我一辈子也不敢回到这片荒原了。 那个孩子，我只能再想办法救出来了。 ...... 夜色降临了，笼罩着离梅花城五十里外的一处小村落。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在一处山坳里散落着。 疲惫不堪的赤天羽和我在此处落脚的人家，是一对老夫妻，老实本分，此时用罢了晚饭，他们在院里忙碌着烧热水，赤天羽在给我膝盖抹草药，血已经止住了，这点疼痛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但我心里的痛苦，却让我痛不可挡。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劝你回去！我记得当初就说过，梅花城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只说回去一下，去去就回……结果，就这样了！”赤天羽似乎在责备我，但手指是温柔的，轻轻将止血消肿的草药抹在我的膝盖上，“跑回来一趟，什么也没解决，反而惹了一条人命！你说你图个什么？为了梅花城出生入死这几年，最后倒成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咳......” 我看着烛光映出他脸庞英俊的轮廓，却不由道，“你怎么像个唠叨的老太婆？”话音刚落，我觉得膝盖上一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你能不能小心点，我这腿明天还要赶路呢！”我撅起了嘴道。 “不能小心点，因为我是故意的！”他头也不抬地道。 “你生气了？”我盯着他道。 “我觉得你伤得还轻，应该让他们打断你的腿，让你爬都爬不动！”赤天羽咬着牙道，抹药的手却很轻。 我不由扑哧一声笑了，“你怎么说起小孩子的气话来了？我若是腿断了，你不会心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山村同眠 赤天羽绷着的脸这才缓和了，恰在此时，那老婆婆掀开门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笑呵呵地道，“怎样了，好些没有？看你们小夫妻也累了，待会儿好好洗洗脚早些睡吧。” 看着她朴实而真挚的脸，心里一阵温暖油然而生。但随即觉得有些不妥道，“老人家，我们不是夫妻。” 老婆婆觉得有些尴尬，看了我们一眼，笑着道，“哦，那是我弄错了，我看你们这么般配，还以为......” 赤天羽伸手接过那盆热水道，“老人家，您先去歇着吧。” 老婆婆随即转身出去，赤天羽将热水放在地上，将我的脚放在里面，我意识到他要给我洗脚，急忙道，“不用，我自己洗。” 赤天羽却已捧着那脚开始洗，嘴里却是道，“你不让洗我就不洗？我凭什么听你的？” 我坐着不动，任由他给我洗，直到他将我的脚擦干时我才道，“我今天才知道，你比我还任性……” 赤天羽抬眼看我，此时微弱的油灯闪了一下，他眼里如同藏着星辉一般。缓慢直起身子俯身看着我道，“所以呢？你怕不怕我一任性......” “你要趁人之危？”我歪着头笑道，知道他在吓唬我。 “你说对了，我，哎呦！”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前一步，似乎要贴过来，却不小心踩翻了那水盆，哗啦一声摔倒在地上，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赤天羽一身狼狈地瞪着我低声喝道，“还笑，快来帮忙！” 此情此景，我有些忘了此时在亡命天涯，打趣他道，“我怎么帮忙？我可是受伤的人。” 却在此时，那对老夫妻闻声进来，见这一地狼藉忙道，“这是怎么了？” 赤天羽红着脸道，“是我不小心，弄翻了水盆，我这就收拾。” 那老爷爷笑着摆手道，“不打紧不打紧，小伙子，你衣服都湿了，我给你找衣服换上吧。” 赤天羽随着老爷爷出去了，老婆婆随即笑着坐在我身边道，“姑娘，看得出这小伙子对你是真心的，听我一句，这样的人你可别错过，他会一辈子对你好的，错过了你会后悔的。”说完拍拍我的手背。 我低下头去，点了点头。 ...... 不一会儿，赤天羽回来了，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粗布衣裳，有点滑稽，他回手关闭门扉，对着我笑了笑，我问道，“我们住一间屋子么？！” 赤天羽眨眨眼道，“这家就这一间屋子住人，两个老人家好客，把屋子腾出来都去邻居家挤了，难道你让我也去挤？” “这，这怎么行？我......”我低声说道，心里莫名紧张。 “你不是挺本事的吗？当初在神鸟峰，你钻到我床上的劲头儿哪去了？”他哈哈笑着，随即歪着头道，“你不会是，现在才想起来怕我吧？” 听他提这件事，我上脸不由一红，脱口道，“此一时彼一时。” 他却爬上床挤在我身边躺下，叹着气道，“不管此时也，彼时也，人困了总是要睡觉的。” 我向旁边挪了挪身子，他立刻侧过脸笑道，“再挪就下去了，你打算睡地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探起身子一口吹熄了案头的油灯。 “哎，赤天羽！”一下陷入黑暗，我登时慌神了。 “喊什么？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对你不轨的！快睡觉，听话！”他伸手拉我。 不管怎么说，还是觉得很别扭，我忐忑不安地躺下，不一会儿，却真的听见赤天羽轻微的鼾声。 他真的太疲惫了，背着我跑了大半天，难为他了...... 油灯方熄，还散发着淡淡的灯捻味道，令人心绪安定，僻静山村的静夜，风声盈耳，狭窄的小屋里，此时却温馨若梦。 身边躺着我心中最重要的人，这感觉，让我本饱经沧桑与痛苦的心，得到无限的慰藉，仿佛被柔清冽的泉水浸泡，充盈安定。 不一会儿，风停了，天地顿时变得安静，我仰卧盯着空洞而漆黑的屋顶，似乎听见老鼠在屋梁间穿梭，这屋子简陋而古老，老鼠们该是在此安居乐业了，它们比我好，一家老小可以厮守在一起，同宿同息，多幸福...... 胡思乱想的我，隐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又觉得不光是自己的心跳......那是赤天羽，他的心在咚咚地跳，在暗夜里听得分外清晰。 他不是睡着了么？！ 我不由将头扭向他，他立刻翻了个身，也仰面躺着，开口道，“被你发现了......” “你睡不着么？”我轻声问，“我可是，早就听见你打鼾了。” “你觉得此情此景，我能安然入睡么？”黑暗中传来他叹气的声音。 “我也睡不着......”我也叹了一口气，“不如我们说说话？” “好！”他在黑暗中转过身来，侧身对着我，“说什么？” 我也侧过身，与他面对面，随即道，“你听房梁上的老鼠在说什么？” 赤天羽立刻索然无味地道，“大小姐，我不懂兽语，你大半夜的要和我谈老鼠？” 我却笑道，“我听见了，一只老鼠在对另一只说，瞧这两个人是谁啊？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都不睡觉在想什么？” 赤天羽扑哧一声笑了，“另一只老鼠怎么说？” “另一只老鼠说啊，这是两个相爱的人，从江湖里来，到江湖外去，他们的心里，此时在想他们的将来。” 半晌，没有声音，我感到赤天羽伸出手臂，徐徐抱住了我的肩膀，随即传来他哽咽的声音，“小唐，等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我们成亲吧！”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轻声应着，“好。” “我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赤天羽道。 “不，你有我。”我听着他的心跳声道。 “你喜欢住在河边、花草地、还是林子里？” “我喜欢住在有河流、有花草地的林子里。” “你好贪心啊！”他笑了出来。 ...... 我们就这样拥抱着，神游畅想将来的日子，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梦里，我看见了一片绿意葱葱的树林，轻风吹动枝叶沙沙有声，一条小路蜿蜒幽静，鸟鸣悠然，花香满路。潺潺的流水流过脚下，一座小木屋立在一棵大树下，那里，飘散着淡淡的草香......犹如赤天羽均匀的呼吸。 第二天，辞别了那对老夫妻后，我们上路了。第一件事，便是用鹿青崖给我的药水拿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久违的真实面目...... 清清溪水边，赤天羽看着我发呆，我问道，“怎么？不认识了？” 他笑道，“你这张脸不见天日太久了，此时可真是白皙得紧，吹弹可破！” ...... 随即，我与赤天羽偷偷回去不是客栈，带来一笔钱财，作为盘缠，真的开始退出江湖的日子。虽然不是客栈，应该就是最好的归宿，可若留在那里，有太多人能随时找到我们，我们不能冒险。那晚我们趁着夜色离开之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睡，而我们在睡梦中逃离。那个古怪的梦中梦还时而纠缠我，因此很多个黑夜，我不停在心中祈祷老天，不要夺走赤天羽…… 离开江湖的日子，我们千山万水地行走天下，自由自在地寻找我要的梦之家园：有河流、有花草地的树林。赤天羽本打算带我一起去赤水岛。那里避世隐居确是最好的选择，可没到海滨却得知了一个消息：官兵与海上的盗匪即将开战，一切船只禁行，渔民连打渔都不得。 于是，我们只能先退回，寻找能安居的地方。赤天羽说过：我们若成亲，自然要有落脚的地方，否则不成了浮萍姻缘。我不喜欢这个说法，和他怄气，并揪着他耳朵让他发誓永不再说这个词方作罢。 “你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女人了。”赤天羽倒是很喜欢我和他闹别扭，如此他才觉得，我们和那些凡尘世俗中的结伴男女，是一个模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说书人老魏 不谈武林的世俗男女，到底是什么模样？ 也许，就是我们这样并辔而行，一路芳草，走过阴晴风雨。 也许，就是我们这样同桌而食，淡酒小菜，窗外街道熙攘。 也许，就是我们这样同室夜谈，互不相扰，等待良宵佳期。 也许，就是我们这样，坐在一群人中间，吃着新买的炒米，听着对面那口若悬河的老头说书。 我们是在这座无名小镇上，遇见这个说书的老头的。小镇四外都使麦田，半空一股清新的麦香。因为喜欢这小镇的宁静，我们才决定在这暂时落脚，住在镇上唯一的小客栈里。 没人认识我们，但那客栈的老板，第一次见我们，就笃定地认为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年纪轻轻，不稼不穑，不商不贾，不急着赶路，还不愿意说姓名，不是私奔又是什么？”那天，我们隔着厨房的帘子，听那老板和大厨在私下如是说。当时，老板在啪啪地打着算盘算账，大厨在切菜。 “我也觉得怪，看着都挺干净俊秀的，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厨熟练地切菜，嚓嚓嚓。 “不是谁家的小厮拐了小姐，就是谁家的丫头拐了少爷！”老板在灵巧地打算盘，叭叭叭。 “我看他们有家伙，好像不是刀就是剑，该是怕世道乱，防身的。你说是不是？” “不管那么多，给咱们银子就是客人......瞧瞧，都是你总与我说话，算错了。” “明明是你来找我说话的。”大厨气哼哼地笑了。 回到房间，赤天羽笑得躺在床上打滚，指着我笑问道，“你说，到底是谁拐了谁？” 我一巴掌拍过去，“小点声，让人家知道我们偷听，要嫌弃的。” 赤天羽仰面躺在那，折起双臂做枕头，笑得喘着气道，“我才不怕他们嫌弃，你不嫌弃就行。” 我怎会嫌弃他呢？看着他此时如此快活的神情，我喜欢还来不及。这段日子，我看赤天羽的眼神越来越清明，也从不提极乐酒。看来，是越来越好转了。 ．．．．．． 本来，听那老头说书是因为无聊，随着一群人凑热闹，觉得无非是些怪力乱神的乡野传说，或者历朝历代英雄美人的野史，可细细听去却让我吃惊，因为他在说的，竟然是荒城旧事！ 于是，那晚我俩走进了那昏暗的酒铺，与食客酒徒，赌徒闲人一起听。在灯油轻微的烟雾里，那一身破衣烂衫的老头，坐在一张木桌之后。面前一碗酒，是酒铺老板白给他的。他来说书，酒都是白喝的，因为他会招揽很多客人来。说完了书，客人们还会给他赏钱，虽然赚的不多，却足以养活他自己——老头姓魏，没有名字，就叫他老魏。老魏没有左腿，行走靠一根木拐杖。他说罢了书，是要回到镇子边上大柳树下的破庙去，那里是他的安乐窝。 那晚，老魏一坐下，就有人嚷道，“老魏，你昨晚说到那城主只身杀入敌军，后来呢？” 赤天羽将那荷叶包里的炒米，向我这边送了送，我捏起一些吃了。 “若说当日，阴云翻滚，看着要压到人头上来，闪电照着沼泽地，忽明忽暗，咔嚓咔擦！”他瞪着眼，声音洪亮地道，“那炸雷不断！城主骑着他的战马，挥舞长刀，冒着大雨一通厮杀！那正是......”他放下酒碗，似说似唱一气呵成：“城主双目冒火光，大军当前，不慌不忙。长刀在手谁近身？近身叫你刀下亡！只见那，大雨倾盆如天河漏，闪电映寒光。长刀森森血迸溅，人叫马嘶，纷纷落进泥水汤。左边才有刀剑落下，右边又有拦马长矛，城主大喝一声马蹄腾空，长矛刀剑全走空，长刀一挥回马杀，追兵纷纷落马慌......城主一马腾空起，闪电惊雷大雨狂！” 有个酒徒嚷道，“瞧你说的，这城主可不成了神仙？” 老魏清清嗓子道，“说书嘛。” “你还是说安陵夫人吧，你不是说，城主有个很漂亮的小老婆，安陵夫人吗？到底有多漂亮？眼睛鼻子，都什么模样？”一个闲人明显是喝多了，一边叫嚷着问老魏，一边看着我和赤天羽这边，赤天羽已经立起眼睛瞪他，我也明白了那人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扯着赤天羽的袖子，让他别发怒。 安陵夫人？梅花城安魂居里的牌位，有安陵夫人，只是此时，也化了飞灰了吧...... 老魏想了想道，“她是死去的人了，人死为大，不好这么说故去的人。” “你一个说书的，还当真事儿来说呢？你好好说安陵夫人的模样，我今天在赌坊赢来的钱，全都给你了！”那人从腰间取出钱袋来，哗啦一声，扔到老魏的桌子上。 老魏沉默了一会儿，嗓子有点哑地道，“说点别的嘛。”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满的声音，“你总说打打杀杀的东西，不是斗狼群，就是守城打军队，这么些日子了，也该换换了！” 酒铺的老板此时也跑来，对老魏笑道，“老魏，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嘛。” 老魏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安陵夫人，确是美，就像蝴蝶一般模样。” 见他不说了，众人又问，“后来呢？” 老魏道，“她化了蝴蝶，飞走了。” 说到此处，老魏的声音却是很低。如此说自然不能让众人满足，纷纷说老魏白拿钱，不肯好好说书，炒米已经快凉了，赤天羽也兴致阑珊，没心思听下去了。那边老魏有点挂不住，抬头道，“我讲一段白姑娘的给各位吧。” 白姑娘又是谁？我推了推已经没精神的赤天羽，让他听下去。 “白姑娘是好人家的姑娘，文武双全，随着城主一同出征，这位城主，不是方才那一位，是我三天前说的那位，打吸血王的那位......城主大军所向披靡，出征荒蛮之地，敌军在他的君威面前一溃千里。可惜，后来城主中了埋伏，吃了败仗被困在一处雪山难以脱身，伤兵累累，惨不忍睹，那些伤口溃烂没有草药医治，很多都死掉了......后来，那白姑娘奉城主的命令，去找救命的草药，她聪慧过人，在沙漠里找到很多草药，但在返回的途中，遇见了敌军......” 我的心顿时收紧，仿佛看见一个弱女子在大漠与凶狠的敌军骑兵遭遇，如同羊入狼群。 “这位白姑娘，是不是被活捉了？”方才那酒徒挤眉弄眼地道。 老魏看着他摇摇头道，“白姑娘将草药交给了同来的伙伴，自己骑马引开了敌军。那同伴终于将草药送回了城主的大军里，但白姑娘，也没有被捉住，就在敌军的骑兵要追上她时，沙漠里起了沙暴，将白姑娘与追踪的敌军一起卷到了半空中，当时鬼哭狼嚎，天昏地暗。等沙暴过去，敌军全都尸骨无存，但白姑娘，被好好地放在黄沙上，还穿着她平时穿着的白衣服，就像睡着了一样，头发都不曾乱。后来城主找到了她，把她好好安葬了。” 大家都等着下文，老魏却低头端起了那半碗酒，喝了一口道，“没了。” 那晚，老魏得到了比平常多很多的银子，因为有我和赤天羽在。 我知道老魏的故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同陵墓里的司空瘦龙。只是，看他的年纪，有七十开外，既然知道这些事，不知是听谁说的，还是他曾得见过这些事。后来，我又听他说几次书，只是他的酒瘾很大，后来就说的断断续续，好些都已然重复过，他还会说起。反反复复几次，就惹人哄笑了。 这一晚，他没有来酒铺，众人因已然对他的故事索然寡味，等了一会儿也就把他忘了。赤天羽示意我回去，我想了想道，“我们去找老魏吧。” “找他做什么？他这些故事，都是江湖传说听来的，胡说八道的，你还真要从他那，听出个城主传奇来？”赤天羽不以为然。 我却拉着他的衣角一路出了酒铺子，他嘴里叫着，“罢了罢了，怕你了。”反手拉开我攥着他衣角的手，握在手里，一路向着老魏住着的破庙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老兵之死 小镇边上这片空地四周，都是麦田。夜风一吹带着麦香。大柳树下的破庙里，并没有灯火。这庙不知何年何月所建，早没了香火，也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仙菩萨，平日里并不见镇上的人去庙上。据说早年曾有一个女人因死了丈夫，又夭折了年幼的儿子便在庙里上了吊，自此那里连白日，小孩子也不去玩耍，倒是老魏不嫌弃，一年前他拖着残腿讨饭到了此地，起初半个多月一言不发，被当成了哑巴。后来有人给了他一壶酒，他喝多了又唱又说，众人才得知他能说话，他没有谋生的本领，想来想去却做了镇上的说书人，倒是渐渐白胖起来。 我们到了那庙外，就听见庙里发出很不寻常的破碎声，仿佛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我正想老魏是不是喝醉了摔倒，忽然庙门被拉开，从里面跳出个人影来，月光下看两腿健全，并不是老魏，紧接着又跳出一个，虽看不清面目，但看身形年龄不甚大，该是少年。这两人看见我俩顿时一愣，随即对视一眼就要走，赤天羽喝道，“站住！什么人？”其中一少年回过头来道，“你管得着吗？” 赤天羽慢慢从肋下取出火烈剑来，慢慢拔出，寒光中目光森森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管不着？”随即对我道，“进去看看怎么回事，这两个人交给我。” 我转身进了庙里，黑暗中闻到了酒气，还有血腥气，我已然预感到不好。脚下很多东西绊住了我，也不知是什么，我弯下腰去摸，摸到一个人的脚，我知道可能是老魏，就顺着那脚摸上去，把他扶起来，老魏的双手被捆绑在一起，头上还包着件破衣服，我慌忙把那衣服拿开，血腥味更浓，我听见老魏虚弱的鼻息，他的嘴里也堵着东西，我用力给掏出来，他才吐了一口血，哼哼着道，“点灯......火折子，在，在我怀里。” 我点上灯时，赤天羽已将那两人押了进来，我起初还担心，以他的性子，会把这两人杀了。 微弱的灯火，一跳一跳，照着这狭小的空间里，砸碎的物什碎片满地，浸染着老魏的血。灯火最远处的阴影里，立在残破的一尊像，是一位眉开眼笑的财神。原来这是财神庙，这财神已满头尘土，半边脸露出泥胎的原样，但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隐藏在飘忽的阴影里，灯火的这一边，老魏如同拉锯一般的喘气声，他头上都是血，把白发粘在一起，也不知伤成什么样。一只眼肿成鸡蛋，完全睁不开流着血水，另一只转动着眼珠看我，鼻子和嘴里都是血。 “谢谢你，姑娘......”他挣扎着似乎要起来，我扭头对赤天羽道，“羽哥儿，还是找个郎中看看吧。” 自从我们决意退出江湖，我们对彼此的称呼就是：羽哥儿，小唐。 老魏咳嗽了两声道，“不用了，那位公子，你把这两个年轻人放了吧，我是活该如此的。” 话说到这，那两个年轻人中年纪稍大的开口道，“他本就活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另一个也上前道，“老杀才当初借了我家主人的银子，说好三日归还，谁知三日后他逃得不见踪影，害得我家主人找了他一年，如今找到他，他却还拿不出钱来，我家主人的规矩，没钱还债就打。” 赤天羽皱着眉头看地上的狼藉，冷声道，“你们两人就将他捆绑起来下如此狠手？他偌大年纪，不是要他的性命？他到底欠你们多少银子？” 那年长的答道，“一百两。” 赤天羽冷笑道，“一百两你们就要拿人性命？” 那年轻人却道，“那你替他还了？我们是论理不耍蛮的。你若恃强挡横，我们也是不怕。” 赤天羽闻言冷笑道，“你倒会说话，我也是论理，不耍蛮的。既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我替他还。但他被打得一身伤，如何说？杀人偿命，伤人受罚，也是天经地义吧？今晚你们要放下一条腿在这，放哪一条，你们自己选。” 两个年轻人神色一凛，还是那年长一些的道，“话既说到这里，若你还了钱，我的一条腿砍下来给你。。” 赤天羽点头道，“你倒是明白规矩——”说完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来，足足一百两。随即他拔出了那火烈剑...... 老魏那仅剩的一只眼陡然闭上，我却直直地看着壁上剑影凌空而落，一声惨叫扬起，那年轻人果然没有躲开，一条腿齐膝被火烈剑斩断，登时扑倒在地。 赤天羽剑法虽快，但看模样这年轻人确是毅然挨了这一剑。 赤天羽将剑在靴底上擦了擦，收入鞘中，老魏盯着他的举动，欲言又止。 “好，你倒是有骨气的，一百两银子拿去，告诉你主人，老魏的账，清了。” 那年幼的扶起断腿的背在背上，拿着那一百两银子，一言不发出破庙去了，地上滴落一溜黑血。也许他们看出，赤天羽不但财大气粗，还武功高强，僵持下去也讨不到便宜。 “不知他们，能不能找到郎中，看一看那条腿。”老魏看着地上的那失去主人的半截断腿出神。 “他们恃强凌弱，把你打成这样，你还关心他们？”赤天羽看着他道，“你此时，该谢我相助才对。” 老魏呵呵一笑，摇头道，“他们是恃强凌弱，那你依仗金银武功傍身，砍断他的腿，这与恃强凌弱有何区别？” 赤天羽登时怒道，“你这老头好不知好歹！早知如此，方才就不管你，被打死便罢！” 我在旁忙道，“你们先别斗嘴了，先找个郎中看看伤......老魏你流了很多的血。” 老魏却满不在乎地推开我道，“我已是黄土埋颈的人，今日死与明日死，有什么分别。” 赤天羽冷笑一声，伸手拉起我道，“我早说过闲事少管，随他死去，只当丢了一百！” 我见老魏仰着头看那灯，丝毫不领情，也就跟着赤天羽向外走，走到那庙门口，老魏却在背后说道，“能不能告诉我，这把火烈剑，从哪里来的？” 我俩吃惊地回头看半边脸肿起大高的老魏——他竟然知道这是火烈剑？ “开始你拿出这剑，我还以为是城里的人，可你砍断那孩子的腿，我就知道不是。城里的人，从不会恃强......城主的规矩是，刀剑只为反抗强者的欺压，不是挥向比自己弱小的人。” 我愣愣地看着他，老魏咧嘴笑了，“你好像喜欢我说书，终究该是和城里有些渊源——我叫魏浩然，名字还是城主给取的，说男儿立世，顶天立地，自由浩然正气......” “你到底是谁？”赤天羽斜睨着他道，“听你的话，你好像知道我们的身份？” “你拿着城主的剑，自然是与荒城有关之人，但我不知你们到底是谁，萍水相逢，明朝陌路，你们也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只是个逃兵，一个在厮杀场中贪生怕死，在愧疚中逃避了一生的死瘸子。” 他挪动了一下，地上的血还在流，灯火中他的脸色发灰，眼神却有神，我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怕事命不久矣。 “你本江北农家子，我是山南牧马郎，旌旗沙场结兄弟，军前立马举长枪。大风来兮山林啸，雕翎瑟瑟鹰飞高。黄沙卷地风敲盾，彤云遮天雪洗刀。” 他竟然会唱大风曲？！ 我似乎明白了，他该是曾经的荒城老兵，至于他是何时的逃兵，为何逃，就不得而知了。 “当我知晓大城有难，我想回去，我想去厮杀......可我腿断了啊，我没有钱买马......我当初为了活下去，当掉了自己的战刀，我一直想要去赎回来，可攒了些钱，就想着缓了缓吧，先买酒喝、先去找乐子吧，四十年，足足四十年，我那把刀早就不知去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借了一百两，想做盘缠回大城去看看，哪怕跪在城外拜一拜......可我没脸去，就都花在酒肉上，到头来就是这幅模样。” 他越说声音越小，回头看着我们道，“人这一生，说长就长，说短却短，很多事你躲不开，也逃不得......恩怨不在江湖，是非就在身上，能往哪里逃？往哪里躲？！”最后一句话，甚至有些阴森了，我心底升起一丝寒意，甚至觉得他已是半生半死的人，立在阴阳之界，警示着还活着的我们。 为何要在今晚来这破庙，为何要管老魏的闲事？为何要听他这一番话？.....是不是一切，都在宿命的手掌里握着，我们从未走出半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燔州行 任小姐 老魏不动了，他坐在那里，仅剩的一条腿伸着，虽然坐着，那只闪着光的眼，却闭上了。 看着一动不动的老魏，还有笑呵呵的财神，我心头有些毛骨悚然，不知不觉向后退，对赤天羽道，“羽哥儿，我们走吧。” 赤天羽点头，拉着我向外走，老魏在身后陡然说了一句，“帮我个忙吧。我在离这三十里的燔州城里，欠下赌债。说好去还，钱在财神像后的破洞里......认赌服输，赌债不能欠。源庆楼，燕胡子。” 被打得快死却不肯还钱，却一心要去还赌债，这人的性子，倒也古怪。 说完这句话，老魏垂下了头，这下似乎将心事全部交代清楚，毫无遗憾了。 ...... 老魏因欠钱被打死在破庙的事，没有引起镇里人多大留意，那酒铺子里，有他说书，大家喝酒谈天，没有他说书，也是喝酒谈天。 他那些故事，怕也很快随着下酒菜，被人遗忘在肚子里。 或者，这偏僻镇子上的人，少有人在意他的故事，也不在意遥远的北地，真的有这么一座城，真的有他书里说的城主。 老魏从没说过的故事很多，他的大风曲，他的厮杀与逃避，他的认赌服输，他的坦然生死，还有他失去踪迹四十年，不复相见的战刀，但随着他的死去，一切都永埋在尘土之下，包括他早就遗落在宿命路上的名字：魏浩然。 ?．．．．．． 埋葬了老魏，我们没有立碑，只有乱葬山坡上一个小小的土堆。这里的人都没人祭奠——死去的人，也不需要世人的祭奠。因为功过是非，都已与他们无关，名垂千载，遗臭万年，对于泉下白骨来说有何分别？ 不过，答应他做的生前事，还是要做的，当天安葬了老魏，赤天羽就带着我去了燔州城，去清老魏的赌债。 “真是近朱者赤，我也和你一样，爱管起闲事来。”赤天羽掂量着那些银子，“有一百多两，我看干脆别去还债了，就当老魏还我那一百两，好不好？” “你赤大公子，是在乎这一百两银子的人？”我扭头看着他。 “我那些银子，也是开客栈，一点一点辛辛苦苦挣来的辛苦钱。”他加重语气强调起来。 “你觉得我信吗？” “我自己都不信。”他说完这话，仰头大笑起来。 燔州。 这里离东海岸不足三百里，相比中土，田地丰饶、人们也富足许多。燔州、月城、食金州，三大州城，在湖泊、河流、田地、树林围绕的肥沃平原上一字排开，这燔州居中，是盛产白米和花茶，还有一样，是美女。不过，这里并非太平，因为富足，也是三座州城里，盗匪出没最猖獗的地方。说来燔州城并不大，那酒楼也并不难找。街上很是热闹，老魏说的那酒楼门口，围着一群人，阻挡了道路。里面的客人要出来却要叫嚷着侧身挤过人群。原来，是门口跪着的，正是名不虚传的燔州美人。 这年轻的女子一身麻衣跪在那里，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跪得端庄笔直的，双手交叠端端正正放在腿上，鬓上戴着白花，眼里却没有泪光。 乌黑的长发披着，面容如花，腰肢纤细，身形玲珑。这美丽出众的女子，以世上最卑微的姿态，任人围观，却坦然而不卑不亢，在她的面前，放着一张纸，秀丽的笔迹写着：小女子任香琴，本燔州城北人氏。父母早亡与兄长相依为命，今兄长暴毙，愿卖身求银两五百埋葬兄长。 原来是卖身葬兄。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却并没有人愿出钱。 赤天羽歪着头看了一会儿道，“不知真假。看这女子不像穷苦人家的，如何会落到卖身的地步？” 这句话却被那女子听见，她漆黑的眼珠一转，看向人群中的赤天羽，目光一亮，对着他低头行了个礼道，“回这位公子，我家境原本殷实，” 赤天羽冷笑道，“这倒怪了，家境殷实要卖身？” 旁边一人见状道，“听口音，公子是外地人吧？大概有所不知，这任家确是殷实人家，不过自从那任显书公子过世，一个弱女子难撑家业，盗匪垂涎屡屡犯宅，家仆也携卷宅内钱财私逃，宅子几乎被搬空，更有甚至垂涎任小姐美貌，多次深夜骚扰，任小姐才除此下策。” 我听到这里也很同情这任姑娘，可转念一想，不由问道，“任小姐自卖自身，若品行不端之人出得起这五百两将她带走，岂不是辱没了？” 那任小姐并不说话，还是方才那人叹气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现在世道如此，她纵是被辱没，也好过孤零零守在那宅子提心吊胆，也许哪日糟了强人死于非命，不是更凄惨？” 乱世弱女，确是难以立足。我不由推了推赤天羽道，“我们出银子吧。” 赤天羽对我挑挑眉毛道，“我们买？难道一起带走？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吧？难道要带着她？” “有何不可？” “你收起你的好心吧。你知道世上有多少这样的人？你都买下来？那我们的钱可很快就没了。再说，你救她一时，救不了一世；救得了一人，救不了百人......”说完他贴在我耳边道，“除非你再建起一座梅花城来。” 他说到这，我也黯然了。 不错，世上有多少这样的人，我又能救下多少呢？况且我们此时在流亡退隐，还背负着恩怨，带着她可能会害了她,而不带她又能让她去哪里？ 看我低头沉吟，赤天羽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你也别难过了。我买——任小姐，我......” “我们广寒楼，出五百两。”一个身形臃肿的华服男子走来，高声道。 “广寒楼，那是青楼啊，这任小姐......可惜了。” 听见周围的人议论，赤天羽不由忿然道，“岂有此理？任小姐，我出六百两。” 那任小姐看看赤天羽，双手交叠额前，对着他恭敬伏身磕了一个头，才道，“多谢公子，小女子并不是待价而沽，价高者得。求五百两，不负前诺。” 我震惊于这姑娘平静的神态，她也看了看我，微微笑了笑，慢慢回身对那男子道，“请拿五百两银子，随我一同去掩埋了兄长，我明日便随你入广寒楼。” 这任小姐神态举止，分明是大家闺秀，想到她要入青楼为娼，实在让人揪心。但看她这情状，却是坦然得很，仿佛了却心中大事一般。 也许于她而言，在这世道上，寻到安身立足之地，才是最要紧的吧。 ...... 围观的人散了，我与赤天羽也就进了这源庆楼。这燕胡子却不知是谁，我们便走去向掌柜打听。掌柜的见我们打听燕胡子，抬眼看了看道，“你们找他？昨日来还有得见，他是这里的常客，每天都来喝酒，不过他此时已死了。” 我俩不由一惊，几乎同时脱口问道，“他怎么死的？” “至尊镖局，他去打擂，死在里面了。”语气的冷漠让人感觉，在此死个人是极寻常不过的事情。看来这个镖局的擂台，死的人已经不少了。 “镖局里还打擂？这倒是新鲜。”赤天羽道。 “新鲜？”掌柜的上下打量我俩，冷笑道，“才出来行走江湖的雏儿吧？那倒可以去长长见识。那擂台摆了大半个月了，死在擂台上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三十，每天不死伤两三个人？” 听到这我不由也问道，“如此死伤，州府不管吗？” 掌柜的不看我，只低着头不耐烦地道，“擂台前有生死状，经过州府衙门的许可，擂台才摆的。”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道燕胡子，此时埋在什么地方。” “还没埋呢，打擂台死了没人收尸的，都在城西的乱坟场上，你们去那找吧。” 真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我们到了城西的乱坟场，却想起并不知道燕胡子的模样，只能将三四具已打得血肉模糊，腿断胳膊折的无名尸体，都雇人挖坑一起埋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孤岛之忧 阴云从西面的树林升起，雨丝渐渐飘落。 赤天羽用力将一块写着“燕胡子”的墓碑插在那坟墓前，大声叹气道，“大老远跑来给无关的人收尸，真有意思——你们这些人听了，不管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记住是沾了这燕胡子的光，才不至暴尸荒野......到了那边还要谢过魏浩然，是他的银子安葬的你们......至于我们俩，你们就不用记得罢。” 听他在这自言自语，我回头看不远处一人举着油纸伞走来，手里拎着篮子，该是去祭拜亲人的，走近我才认出，这是任香琴，任小姐。 任小姐看见我俩，先是一愣，我见她眼中似有泪光，想到她的前路心中很是不忍，她倒是柔和地开口道，“姑娘，也有亲人去打擂吗？” 赤天羽也走了过来，我已然对任小姐道，“小姐的兄长，是因为至尊镖局打擂亡故的？” 任小姐回头看看身后不远处，还残留着纸灰的一座新坟和石碑，点头道，“他若听我的话不去，就好了。” 赤天羽道，“刀剑无眼、拳脚无情，你哥哥争强好胜，武艺不精却非要上擂台，却是不智。” 我忙暗中拉了拉他的手，这话对任小姐说，实在是太残忍。 任小姐却并没因这句话生气，只是道，“他习武多年，不去比试一番，许是不甘心吧。一个习武之人，无论武艺知否精湛，却都有一试身手的意念，签生死状上擂台，也许就为了为武者的尊严......天要下雨了，不知二位可有去处？” 雨丝确实密实起来，赤天羽撑起袖子挡在我头顶，我对任小姐道，“我们住在西城客栈。” 任小姐点点头，撑着伞去了。 回来的路上，雨丝不停飘落，倒也没有下很大，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等离城门不远，赤天羽才问我道，“在想什么？” “那几具尸体上的伤痕......从那些伤痕看，这才来打擂的人，有武林高手，而且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一个镖局，如何要摆这么大的擂台呢？” 赤天羽仰头想了想道，“你想去？” “我想去见识见识，但羽哥儿，我们不要上台。” “这个自然，万一被认出武功路数来，比较麻烦。其实今天在源庆楼出来，我就有去见识见识这擂台的心思——那掌柜的，竟然将我们，当成新闯荡江湖的雏儿，岂不可笑？” 原来，他如此介意这句话。 这却不能怪人家，那掌柜的大概真想不到，我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 西城客栈。 回到客栈，进门时，我俩的衣服都湿透了。此时已是七月天气，天一黑就微微有些凉，廊檐下滴着水，打湿了客栈外栖息的流浪狗，小心翼翼蜷缩着身躯，眯缝着眼，看着我们这两个有些狼狈的归客。 其实，本没打算在此处落脚，是为了埋葬燕胡子，知道今日难以离开，便住进了客栈，如今既然要去智尊镖局的擂台凑热闹，却怕是要在这里，再住上一两天了。 我和赤天羽的房间是挨着的，二楼客房最靠边的屋子，比较僻静，却也有些潮湿，我在房里换衣服便看见有虫子爬过被褥，忍不住用剑鞘用力去扫，那虫子受惊，翻了个身，飞快爬下床，钻进了墙角的缝隙，不见了。 就在那一刻，我想到了赤水岛。那里究竟是什么光景。远避尘嚣和恩怨的岛四面环海，是否也如地一般多雨，每一间屋子里，都爬满了这种喜潮的虫子？ 推开赤天羽的房门，他还没换完衣服，背对着我立在阴影里，正将一件干净的天青色内衫，披在光洁的后背上。 我忙后退两步，轻声咳嗽了一声，赤天羽回头看见我笑了，“你竟然比我快。”说完，他穿好了外衣，坐在床上叫我，“过来。”我慢慢走过去，他牵了我的手坐在他身边。此时已是傍晚，天色昏沉，加上雨滴寂寞地在窗外响着，我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赤天羽也不说话，坐了半天他才道，“我去叫伙计，给我们准备些吃的。”我这才想起来要做什么，就拉住他道，“天羽，我想和你说说话。” 赤天羽坐回来笑道，“看你神色就是有话说。” 我慢慢偎依过去靠在他肩膀上，他展开手臂将我搂住，我才慢慢地道，“天羽，你去过赤水岛吗？” 赤天羽道，“我七岁那年，跟随我爹……我爹司空绝，去过一次，但未曾到岛上，那里四外都是杀人红藻，被缠住的废弃船只，如同一片坟场……后来又遇上了风浪迷失，暗礁太多难以靠近，我们的大船也险些翻船，所以就返回了。” “如此说来，那岛上，怕也是凶险之地吧。”我喃喃自语道，看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光。 “父亲说他年轻时曾去过，是个天造地设，避世而居的好去处……不过登上去有些难。” “这么说，他曾多次要去岛上，是要找什么吗？” 赤天羽停住了，我感觉他在看我，或许于他而言，对我打探司空绝的事，还会存有戒心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父亲那个人，深不可测，你不也一样。” “我深不可测？”我把头从他的肩膀上抬起来，他并不看我，故意扭头避开我的目光。 “羽哥儿，你真心想娶我吗？”我心头一热，仿佛这话如一团东西堵在喉咙，不说出来不痛快。 他这才回过头来，双手捧着我的脸，抵住我的额头道，“真心想，日日夜夜都在想……只是，我不想委屈了你，如今我们居无定所，纵然要成亲，也要先安顿下来……小唐，我多么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也不让任何人找到。这样，你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和你，想的一样。你也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我俩都笑了，赤天羽的手始终温暖地围住我的脸，缓缓滑下去，捏了捏我的耳垂。 “我不想去赤水岛了。”我终于说了这句话。 “为什么？”他的手指，轻轻地刮过我颈子上披着的头发。 “海上在打仗，并不太平，再说登岛风险很大，而且我们去那里，也容易被人想到，他们会找到我们。” “你说得有道理，这些日子我也在想此事，或许，随遇而安，哪里山明水秀，我们就随遇而安落地生根，也是个好主意……再说赤水岛荒僻，与世隔绝没有人烟，待久了也会无趣。” 原来他也有这个担忧。 …… 此时回头想来，那时的我们还年轻，长久寂寞的恐惧，甚至超过生死。也没有决绝告别尘嚣江湖的勇气，才错过了离开恩怨是非的退路。正如我在流沙上的占卜——机缘一旦错过，就没有了机会。 …… “好了，肚子饿了，我去叫吃的。”赤天羽起身出去，我坐在床上，在门关上的霎那，觉得黑暗与寂寞，将我包围得喘不过气……还是点上灯吧。 灯火燃起来，我陡然觉得背后有人，沉默地盯着我。悚然回头几乎拔剑，却是青灯照壁，我自己的影子。 ．．．．．． 当晚，吃了些热粥小菜，觉得暖和了，我想着明日还要去智尊镖局擂台看热闹，就嘱咐赤天羽早些睡，他笑笑地看着我道，“不再陪陪我？” ?“今夜雨雾深沉，没准有狐仙出没。你不睡好生等着，没准儿就有美人过来呢。”我看着他煞有介事地道。 赤天羽笑道，“你要不吃醋，我就收了狐仙。” 我对他吐吐舌头，掩上门出去，回房去睡了。 进了房间就蜷缩进被子，打算入睡，却是翻来覆去，窗外的雨声断断续续，时徐时急，我听来却是有些扰人，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终究恍恍惚惚要入睡，却听见隔壁有声音，我侧耳细听，是个女子的声音，如泣如诉，间杂着赤天羽的说话声。 奇怪，这个时辰？窗外昏沉沉的夜色，雨声潺潺，难道真的有狐仙？ 我披上衣服，赤着脚轻手轻脚出了门，外面早绝了人声，看来客人大都睡了。我走到赤天羽门外——没有点灯，门也没有关死，里面传出了低低的说话声，虽然听不真切，但是女子的说话声无疑，甚至还夹杂着哀怨的诉说和纤细的喘息声。 到底是什么人？我心中疑窦丛生，推门就走了进去。却见昏暗中赤天羽立在床边，内衫半敞，脖颈上缠着两条柔软的手臂……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就偎依在他怀里，我只能看见她裸露的肩背和长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心难安 归何处 赤天羽大概是看见我进来了，用力推开了怀里的女子，那女子回过头来，惊慌地拉着已从肩膀上落下去的衣裳。 “怎么回事，这是谁啊？”我忍着不发作，低声说了一句，随即慢慢关上了门，走近细细打量那躲避我目光的女子——半晌看出来，这是任香琴，任小姐。 “原来是任小姐，我还当真的有狐仙。怎么，你不是明天才入广寒楼，怎么今晚，就拉生意，还拉到西城客栈来了？”我这话说得，确实刻薄恶毒，确实咄咄逼人。不过眼前这一幕，实在让我意外和气愤，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纠缠于暗室，让我如何能忍？ 任香琴不说话，赤天羽低头看见我赤着脚，就问道，“怎么不穿鞋？” “我还以为你遇了鬼，赶来救你……怎么，不打算说说方才的事吗？我们不要吵，也不要点灯，吵醒了客栈别人，闹得人人知道，终究是不好。” 任香琴已然走过来，对我施了一礼道，“姐姐不要生气，听我解释。” 我冷笑一声道，“不敢当，萍水相逢，任小姐不要如此称呼。” “你别站在这说，地上凉。”赤天羽拉了我两下，我用力推他，他干脆把我抱起来直接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脚，我蹬出来，他又给放进去，看模样他坦然得很，我的气也消了些。 黑暗中立着的任香琴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谢姐姐给我留颜面……我此来，确实是要与公子，燕好。” 任小姐也是个闺秀，说出这话来让我很吃惊。 “公子拒绝了我，看他对你一番深情，我也就不在妄想。” 我深深呼出两口气才道，“白日里我俩在一处要救你，你就该知道我们的关系，如何夜半如此行事？” 任香琴声音有些哽咽地道，“小女子本已将自己当风中飞絮，任凭东西，可今日见了公子，却又生出不甘之心。不愿将此生堕入风尘，任人践踏。” 我冷笑道，“既然不甘心，你也可不去。是你一定要用五百两银子卖掉自己，白天我们不是没有打算帮你。” 我此时，满心觉得这任香琴是恩将仇报得人，又是荒唐，又莫名其妙。 “我对世人心寒，但见到你们却羡慕得紧，其实，我只是想，只是想……”她低低地步说下去了。 “你想什么？”我追问道。 任香琴不说话，黑暗中叶看不见她的神色，倒是赤天羽低声在我耳边道，“她想，将清白之身交给我，便自此甘心入青楼。” 我听了这话，又来了气，举手就给了赤天羽肩膀上一拳。 “臭丫头你打我做什么？我又没有错。”赤天羽回敬我一拳，力道却比我出的力道，小了许多。 任香琴似乎有些站不住，我看她柔弱的身体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心下不忍地道，“任小姐，方才我说话鲁莽了些，对不住。只是……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天大地大，都能容身，你还是不要去青楼，寻个好归宿，才是正道……至于羽哥儿，”我攥住了赤天羽的手道，“我们是要成亲的，他，是我的人。” 说这话我也觉得脸热，赤天羽在旁嗤笑一声。 那任香琴沉默片刻道，“天大地大，可我能去哪呢？哪里能是我的归宿？我夜夜噩梦不断，担心此身被荼毒残害，有上门提亲之人，不是图我家未尽之财，便是贪图我的容貌，全无真心……姐姐好命，我羡慕不来。公子这么好的人，我难免动心，你不要怪我。” “他这样的人，很多人会动心，我不会怪你。”我语气缓和了。 “那，我就走了。”说完这话，她转身有些木木地要走。 我又从床上下来问道，“你去哪里？” 任香琴道，“明日，去青楼。” “你怀着不甘之心去青楼，难道不是荼毒自己？” 任香琴又回过头来，隔着黑暗与我对视道，“你说得不错，心不甘，身在哪，又如何能安呢？姐姐是见过大世面的，可否告知安心之法。” 我被问住了。 安心之法，我如何得知，试问这段日子，我的心又何曾安定过？ “这个我也难以说清，我只知道心随身去，身在何处，心在何处，本不可分。”我似是而非地说出了这句话。 任香琴却仿佛听懂了，她点点头道，“心随身去，我明白了。我知道，如何安身，如何安心了。” 那时，我还不懂得这话的意思，任香琴出门去了，脚步声轻得听不见，外面的雨声也停了，我知道这燔州城的客栈，后面都有一个小门，方便伙计进出打扫，夜半不上锁，她该是从那里进来的。 当夜，我也没有和赤天羽再说此事，彼此说了两句话就各自去睡了，并不知那晚任香琴是如何在黑暗中下楼，绕过后厨，不惊动那鼾声如雷的看门伙计，推开小门走到狭窄的后街，踏着水洼和泥泞，在漆黑的街上走了大半个时辰，走回了自己毫无生气的家。推开门走进漆黑、没有灯火的宅子。 ．．．．．． 她不再害怕，是因为，她已下了决心…… 翌日天明，雨霁云收，天光晴好。我梳洗完毕，正要去找赤天羽，他却推门进来，脸色凝重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道。 “方才伙计送热水来，说了个事。” “什么事？” “任小姐，昨夜在宅子里，悬梁自尽了。” 一句话，如同一个闷雷，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三个时辰前，她还立在黑暗里，与我讲心安，身安的事，此时，却已离开人世，看不见这雨后的晴空与朝阳了。 任香琴的死，对我震动很大，我隐隐内疚不已，觉得她的死，我难辞其咎。必定昨夜我说的什么话，让她受了刺激。 “昨夜，我说话是不是太恶毒了？”我低下了头。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她那样一个女孩子，放下自尊，用了多大的勇气夜半来找我，我不该说得那么决绝难听，是我伤了她……” “她只求一夜，若我不搅局……”我仿佛在对赤天羽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呢？”他握住我的肩膀，“你当我是什么？若以后还遇见这样的女子，难道都要答应？……小唐，我们没有错。是她自己觉得走投无路，一死了之！” 走投无路，一死了之。这句话，算是对了。 我把头扎在赤天羽的怀里，闷闷地说道，“羽哥儿，我真是个坏女人。” 赤天羽叹了口气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好人。” 可坏人就不该难过，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的生死，我们却终究难以释怀——任小姐是我们下葬的，这下，她不用担心何处安心，何处安身了。心随身死，永世而安。 当棺椁抬出家门，才从邻居零散的话语里得知，任小姐自幼被认为不祥，克死父母，所以性情本就孤僻。在她的房中，没有任何遗物，却在院中有一大堆灰烬——她将自己的一生都烧掉了。昨夜，她该就是在敞开的大厅里，面对着这燃烧的火苗，踢开了脚下的凳子，踢开了人世最后的牵绊，随后跨过那火焰，一路飞去了…… 任香琴下葬之时，任家宅子就被哄抢一空，因为那里真的没有人守护了。那广寒楼也认为折了五百两银子，没少抢夺。 “一群衣冠强盗！”赤天羽得知这事后骂道。 我却只希望任小姐，自此能安眠九泉，不要记恨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龙儿 那个夜晚的情景，后来经常出现在我梦里，我梦见黑暗里看不见面目的任小姐来问我，“姐姐，人死之后，到底安身在哪里？” 我也经常一身冷汗醒来——满心沉重的自责。 那夜，我有何资格那么刻薄恶毒去指责任小姐，指责她仿佛抓着救命稻草般来向赤天羽求欢，指责她自甘堕落自卖身进青楼？ 是我斩断了她对人世的最后一点温情的眷恋，尽管我也无可奈何，却是送她上绝路的一个人。 其实想来，若当初小时候没有小谷哥哥拼命的守护，我的命运会如何？若没有梅花城的收容，我的命运会如何？若没有如此多的机缘巧合与奇遇，我的命运会如何？若没有赤天羽多次明里暗里的帮助，我又会如何？……也许，我早就死于非命，如蝼蚁尘埃。 我一直觉得命运对我残忍，让我受尽折磨，可赤天羽早就说过：在这世上，人人都活得不容易。我终究是老天眷顾的。否则，我就是另一个任香琴，甚至比她还要凄惨…… “姐姐好命，我羡慕不来。” 任香琴在黑暗的雨夜，与我对视。 她就像我世上的一个影子。我也像，她的一个影子。 …… “羽哥儿，我会珍惜你，珍惜老天给我的一切。”行走在陌生的、人声熙攘的燔州大街，我握紧赤天羽的手。 “我也是。”赤天羽听了我这句话，扭过头来看我，笑了。 就在看见他明亮笑容的那一刻，我决定，不去擂台看热闹。 我们要尽早离开是非之地。 ...... …… 可是当天，本商量好离开此地的我们，被三个剑客拦住了。 看情形，他们是看上了我们手里的剑，虽然我们一直小心，将剑包好不想示人，但不知何时，还是露出些端倪，让人上了眼。 “二位，是何处来的剑客？来打擂的？”立在中间个一个汉子，看来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目中精光闪烁，内功不弱。 “我们不是剑客，是过客。”赤天羽说道，“三位，借过。” 立在左边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人冷笑道，“不是剑客？不过那剑该不错，亮出来大家见识见识。” “凭什么？”赤天羽冷笑道，“我不愿意。” 中间那汉子道，“听闻二位昨日到了这燔州城，到了今天就埋葬了两回尸体，无缘无故来埋人，不能说是过客的行止吧？” 赤天羽道，“这事和三位，有关系吗？再说一次，我们是过客，山水有相逢，还是各行方便……借过。” 右边的黑衣青年始终没开口的，是一个用双刀的刀客，也许他是看出赤天羽的神态不是来打擂的，终究还是对中间那汉子说道，“大哥，看来这位朋友是真的要赶路，我们还是走吧。”随后对着赤天羽我俩拱拱手道，“多有得罪。”那两人悻悻地闪开了路。 赤天羽对那人倒是点点头，随后拉着我从那三人旁边走过去。 我隐隐觉得这三个人在我背后盯着我们。 我听见了一声羊叫，间杂着一个孩子的喊声，“小心！” 我猝然抬头，头顶已有寒光落下，赤天羽飞快将我旋到一边，回身一脚将偷袭之人踢出去老远，却是用双刀的年轻人。此时双刀已脱手，我看见赤天羽肩膀上的衣服破了一块。这人的双刀，该是同是攻向我二人的——赤天羽这次很险。 “朋友，偷袭可不是好汉！”赤天羽冷声道，我忙去看他肩膀，好在没有伤到皮肉，这才放下心来。回头之时，只见街角的阴影里，立着个十一二岁的蓬头小乞丐，身形瘦小，脸上脏兮兮的，眼睛正看着这边，手里牵着一头小山羊，方才该是他喊的那一声小心。 用双刀的年轻人已站不起来，被另外两人扶着才勉强起身。 年纪最长的汉子见兄弟伤得很重，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闷闷地说了一句，“是英雄，我们擂台上见过！” 说完，与那小个子一起，扶着用双刀的年轻人去了。 又是一声羊叫，随着脖子上铃铛泠泠作响，那雪白的小羊摇晃着稚嫩的双角悠然地走来，牵着绳子的小乞丐也走到了我们面前。这小羊看起来有些眼熟。 “小兄弟，方才多谢你提醒。”我笑着对他拱手道。 小乞丐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道，“我叫龙儿。” ...... 龙儿说他十二岁，父母双亡，很早就开始流浪江湖了。看着他，仿佛看着从前的小谷和我——又是一个乱世孤儿。这孩子大约也经历了很多世态炎凉与人情冷暖，说话时眼睛很机灵，草草介绍了自己，却如老江湖一般道，“现在燔州城因打擂台的事，乱糟糟的。你们要是过路的，最好早点离开这里，免得惹麻烦。” 我问他道，“会有什么麻烦呢？” 龙儿道，“你们带着的剑，大概不知何时已露了彩，拿着这么好的剑，会被人当对手，到时麻烦自然来。” 赤天羽似乎无心和龙儿说话，一双眼已看着那乖乖立在日影下，秀气的小山羊了。小山羊被他的目光一看，咩咩叫了两声，向龙儿身后退了退。龙儿弯腰拍了拍小羊的头算是安抚。我见这小羊很干净、一副养尊处优的神态，脖子上的项圈是镀金的，很精致，那铃铛却更非平常的物件。这小乞丐，从哪里弄来的小羊？于是问道，“龙儿，这小羊是你的？” 龙儿没回答，赤天羽已冷笑道，“我看，不是他的吧？” 龙儿笑了笑道，“这小羊啊，是任府的家丁卖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就在一个时辰前，我们埋葬了任小姐回到任家附近，州府的人已用封条封了任府的大门。大门外不远的巷子里，一个厨娘模样的妇人，哭哭啼啼地跟在个家丁的后面，嘴里念念叨叨说：“那小羊是小姐宠爱，铃铛是她亲手拴的，如今她不在了，不该卖掉。” 那家丁听了嘴里骂道：“树倒猢狲散，你不懂啊？要不是你拖拖拉拉，值钱的东西也不会都被别人拿去，不卖点钱财，我卖了你做盘缠啊？” 他见那厨娘还是哭哭啼啼，回身撇手就给了一个耳光，厨娘不依，和他对打起来。我和赤天羽忍不住走上前时，那家丁已将厨娘推倒在地，还要过去打，赤天羽拉住他喝道，“当街打女人，你也算男人？” 那家丁正恼怒中，嘴里骂道，“我打老婆，你多管什么闲事？”说着用力挣，结果挣不脱，恼怒之下，他竟对着赤天羽的脸唾了一口。 要知道，赤天羽极爱干净，且心高气傲，何曾被人唾面？登时瞪圆眼睛，杀气顿起，刷一声要拔剑，我知道要糟忙一把按住道，“羽哥儿，不行！” 赤天羽看看我，剑收了回来，却用剑柄一顶他肋下，虽只用了四五分的气力，那家丁如何能承受，登时捂着肋下张口倒了下去，半晌缓不过起来。 那厨娘却突然大声哭喊起来，“当家的......你们打死人了。你们打死我当家的了。来人呐！”似乎要喊得山崩地裂一般。 赤天羽气得嘴唇发青，“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一剑全杀了！” 我忙掏出手绢给他擦脸，又拿出些碎银子扔过去，对着地上哭喊的厨娘和呻吟打滚的男人喊道，“给你们银子，还不快走？！真杀了你们！”看着我横眉立目的模样，再看赤天羽杀气腾腾的眼神，这二人也怕了，忙不迭地捡了钱就走。 赤天羽气息不稳，满脸责备地问道，“干嘛给他们钱？！” 我隐隐觉得，赤天羽情绪异常激动，怕是他的病没有全好。生怕他再受刺激，就揽着他的胳膊道，“和他们啰嗦什么？不是耽搁时辰吗？别生气了，快找地方洗洗脸。”我又哄又说，他才渐渐冷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至尊擂台 生死状 此时龙儿这么一说，任小姐生前的宠物小羊，该就是那只了。 “龙儿，你花了多少钱买下的？”我看那小羊也可爱，忍不住问道。 “那家丁被我纠缠得烦了，也急着卖，我给了五两碎银子。” 五两银子，听来不多，但对个沿街讨生活的小乞丐来说，可不是小钱。 果然，龙儿看着小羊说道，“我看着喜欢，攒了大半个月的钱，都给他了，怕是要饿肚子了。” 既然承蒙他关键时刻提醒，又看着孩子可爱，自然不能让他饿肚子，我俩便带着他去小店里吃东西，龙儿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出了原委。原来他行走江湖，学会唱喜词儿，便靠着这个挣一口饭吃。一个月前到了这里，听说要打擂，便想着给这些打擂的人唱喜词儿，叫叫好，挣口饭吃。没想到还真有得赚。这些江湖客，都为讨个好彩头，加上龙儿词儿说得好，得到的赏钱不少，就连至尊山庄的人，都认识了他，让他出入自由。 每日里，他在擂台上下这么又说又唱，倒是显得热闹不少。 “不过，我要走了。”此时龙儿喝下一大口汤，一面满足地笑着，一面擦擦嘴道。 “既然在这里有钱可赚，怎么要走呢？”我奇怪地问道。 “姐姐，这个你就不知道了，这些天，打擂的人越来越凶，每天都死人，前脚我唱完喜词儿的人上台，一会儿就横着抬走了......我倒好像在赚死人钱似的，想来想去，我心里没底，不想干了。”龙儿撅着嘴说道，“人家说，不能挣死人钱，否则将来下了地狱是要被鬼讨债的。我要饭唱词儿，也有规矩嘛。” 赤天羽低头不语，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低声道，“不如，我们也走吧。” 赤天羽看了看我道，“你真的不好奇吗？”他的目光闪着让我有些心惊的异样。 我摇摇头道，“不好奇，我从来不是凑热闹的人。” 龙儿看看我，又看看赤天羽，打了个饱嗝才道，“谢谢大哥、大姐赏我饭吃，我吃饱了。人说无功不受禄，若不嫌弃，我给你们编一段儿喜词儿，看你们喜不喜欢。”他还真是张口就来，说完了坐正了身子，用手敲着桌子念叨起来，“看英雄，剑眉星目面如玉，玉面玲珑锋芒藏，藏云蛟龙卧山虎，虎啸龙吟剑出光。” 我忙阻他道，“龙儿，可以了，知道你唱得好了。” 龙儿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我还没唱你呢。” “我不用了。”我笑着看着他，“我们要赶路，该走了。” 龙儿听到这，跳下凳子道，“如此，二位就此别过了。江湖一相见，便是天涯人，不知大哥大姐能否告知名姓？” 我点头道，“池羽、唐无。” 龙儿笑嘻嘻地道，“池大哥、唐姐姐，那有缘再见了！” 说完他反身向外走，门口的日影里，那只小羊，在悠闲地啃着台阶旁的草。 ...... 等龙儿走了，赤天羽不知为何，对起了的好奇心，就是难以控制。他说什么也要去擂台，无论我怎么说，软话硬话说了一堆，他这次就是不肯，一个劲儿摇头，一定要去看一次才行。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如此喜欢凑热闹呢？”我忍不住埋怨。 “不凑热闹，就看看。”他执着地道。 “有什么好看的？”我有些急了。 “没什么好看的就不能看吗？我们又不上台，只做个看客而已。”他看着我问道，“你为何如此反对？真怕被人认出来吗？” 我心里暗气，难道他不担心？看来，争强好胜之心又在作祟，赤天羽要去这擂台看看分晓了。 “我们的真面目，大约没什么人认识吧。” 听完这一句，我也无言以对。曾经我们都是假面人，此时身在江湖，却不会被人认识，也是有道理的，只是我深深地担忧，知道擂台不该去，可我也不想再与赤天羽争执。 因为，司空弑天没有完全沉睡...... 也许，是接连不断的死亡、埋葬、厮杀、动乱，龙儿的唱词，都不断在唤醒着司空弑天，他已经慢慢要苏醒。我真的很后悔，不该来燔州，甚至不该答应老魏的请求。 “去吧小唐，就看一次，我们就走，这回可是，什么闲事都不管，一路离开江湖。”赤天羽又软软地来求我了。 “我们可有言在前，只是看，不发怒，不出手，不上台。”我对着他伸出三个手指头，算是约法三章。 赤天羽点点头笑了。但这个笑，让我想起了赤溟儿。若赤家的人，真有预知将来的本事，赤天羽执意要去擂台，会不会那里，真会发生什么事。 ...... 翌日，却是八月初十。至尊山庄的擂台，摆到了第一十七天。 签下生死状的人有一百九十七人，打死一百零三人，打伤七十四人。 剩下的二十位，便是打倒众多对手的武林高手了。 据说这几天，这二十位的名字，会书写在擂台的英雄榜上，他们也会留在至尊山庄，等人挑战打擂。若有人将被挑战之人打下擂台去，那就跻身至尊英雄榜。 总之，等到八月十五，会让留在台上的二十人，当天争夺擂台之主。 最终之人，便是至尊擂台上的至尊英雄。 如此，却是一场龙争虎斗了。 赤天羽拉着我的手，我举着糖葫芦，我们如同一般的燔州百姓，进入此时广开大门的至尊山庄。上百山庄武士居高临下看着进入山庄的人们。我也想到这一点，所以今天特意穿了宽大的衣衫，将我们各自的剑，火烈和尚鱼才藏得很是妥帖。 至尊山庄多巍峨楼宇和百年古树，看起来气势不小，随着人群到了擂台之下，打擂却早早开始了。高高石台，彩旗飞扬。台上端坐之人，在天光日影下，显得面目不清。我和赤天羽在人群中向前走，不知不觉中几乎要走到擂台下的台阶跟前才站住身形——这里，已经看不全擂台上的情景，彩旗和英雄榜，在风中摇曳着，影子落在我眼里。 我抬头还未看清那高高悬挂的英雄榜，台上正在厮杀的人，胜负却已有了分晓。一声断喝，已没有招架之力的败者，被一手抓肩，一手抓腰，凌空举起，丢下了擂台。人群向后一退，那人结结实实落在青石地上，我穿过人群看过去，却是昨日那个要和赤天羽在擂台上见出分晓的中年汉子。 这人眼睛几乎要凸出来，嘴里吐着血，憋足一口气挣扎着要起来，却终究倒地。 他的剑，还落在擂台上，被立在上面的胜利者，一脚踢了下来。当啷一声落地，没有人去拾起来。 好奇怪，昨日和他在一处的另外二人呢？如何不来扶他？ “月城剑客石勇，败！”有武士从人群外面进来，将半死不活的人，架了出去。 “还有哪位英雄来挑战？一试身手？”台上走来一人，高声问道，手里举着的那字迹斑驳凌乱、盖着朱印的，必然就是生死状了。 “我来！”昨日用双刀偷袭过我俩的黑衣刀客，终于现身了。 “生死状上签下壮士名，纵死擂台无怨是英雄！” 有人过来，这人签上了名字，我集目看去，那名字是： 双旋刀，洛允。 他走上了高高的擂台，赤天羽示意我快些吃那糖葫芦，我咬下第一颗糖葫芦时，擂台上的厮杀开始，伴随着甜酸的味道在我嘴里弥散，我听见冰冷锋利与血肉之躯碰撞在一处——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低下头不去看擂台，专心咽下嘴里的东西，台上有人倒下了，我想我知晓那是谁…… “我认输了。”本就带着伤的双刀客，微弱的声音从台上传下来。紧接着，我听见了踉跄的脚步声。我抬起头看时，看见他背后腾起一个巨大的阴影。 胜利者偷袭了要退出战场的失败者，宿命的车轮碾压过来…… 那一掌正中背心，毫无防备的躯体跌下了擂台，面朝下落在坚硬的地面上，血炸裂。他就死在离我不足五步的地方。 双刀在他落地之后的眨眼间相继落下，他的血慢慢将双刀浸染起来——我的手开始发抖，抬头看赤天羽，他的脸色如九月霜天。 “羽哥儿——”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觉差不多和我的一样凉。 “羽哥儿，我们走吧。”我真的不想看下去了。 赤天羽一言不发，仿佛没听见我说话。他的神情不哭不笑，目光忽聚忽散，我感到末日的黑暗：我要失去赤天羽了，司空弑天要回来了…… 我努力抓着他的手叫他道，“羽哥儿，羽哥儿。” 赤天羽终于肯回头看我了，眼神闪了一下，说道，“刚才那人……” 看他的模样，仿佛刚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有谁要挑战？擂台上的各位擂主，任凭大家挑战！” 因我与赤天羽所站之处，差不多看不见擂台上那些擂主的面目，但他们必然是杀了很多人，才坐在这高高的擂台上。 这让我想起了鹿青崖，他曾经指着跪在地上的我说道，“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坐在这里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杀人术 弑天的笑容 等下一个人要登上擂台，我不顾一切地拉着赤天羽向外走，全然不管他会不会跟我走，而赤天羽很顺从地跟着我走，顺从地如同一副躯壳，我们穿过人群，我觉得自己如同牵着一只风筝。 当擂台上传来一声惨叫，我感觉手里的风筝陡然停住。 我回了头，赤天羽正看着台上，他的目光落下之处，一把剑正将一个人挑起来抛下台去。人群就这么看着，冷漠却饶有兴趣。 冷漠于擂台上人的生死，饶有兴趣地看他们死时的惨状。 “岂有此理。”赤天羽低低地说了一句，仿佛没有怒气。 “羽哥儿，别去。”我紧紧拉着他，紧张地对着他摇头。 “我不会被人认出路数来。”赤天羽露出了一个属于司空弑天的笑容，扑面而来的恐惧，让我松开了手。 赤天羽飞身而去，他几乎脚不沾尘地跃上了高台。 我立在人群之外，看着已踏上擂台的他。 “这位英雄尊姓大名？”有人走了过来，高声问他，赤天羽仿佛说了一个名字，但我没有听清楚。随后他在生死状上写下一个名字，笔没有还给那人，而是丢在地上。 我跌跌撞撞地向擂台走，手里的糖葫芦已掉在不知什么地方。 我立在能看见赤天羽、听得见他说话的地方，抬头看着他，仿佛擂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对面的对手似乎要开打，赤天羽挥手拦住，问道，“等等，我问你，你在这擂台上，打死了多少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手下毙命十二人，算上你，就是十三个人！”对面的人傲然地道。 “十三？这十三可不吉利，怕是你今日要命绝于此了。” “小子大言不惭！你师从何处？敢不敢说？”那人恼怒了。 赤天羽仰头大笑起来，半晌说道，“擂台斗武，你赢了便罢，何苦非要取人性命？！如此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不是很无聊？” “哪来那么多话？！你到底敢不敢打？！比武就是拼生死，武功就是杀人之术，你没胆子就不要在这卖弄口舌，滚下去。”那人吼完这句，对着擂台边拿着生死状的人看了一眼。 赤天羽笑道，“自然要打，而且我要是在一招之内打不倒你，我就算输了。” 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我努力抑制着要冲上台去的想法。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大吃一惊，回头看竟然是龙儿。 “唐姐姐，是你？你们不是要赶路吗？怎么也来打擂台？”龙儿有些意外地看着擂台上的赤天羽。 还没等我和他说话，擂台上那人已断喝一声，挥着森然长剑向赤天羽杀了过去。他如同一只扑向猎物的猛禽，快如闪电。但眨眼间，他已更快地倒飞了出去，我看得清楚在他扑到赤天羽身前时，剑先被赤天羽击落，随后人也被凌厉一脚踢了出去，甚至能清晰听见他腰骨断折的声音。赤天羽这一脚，无情狠绝，凌厉如电，让我想起了九死崖下岩洞里的魍屠…… 那人如同破碎的布偶，落在擂台之下，毫无声息。 “看好了，这才叫杀人之术。”赤天羽瞪着眼看着那尸体说。 听到这句话，我就觉得有些头晕，龙儿水亮的眼睛看着我道，“唐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擂台有人高声喝道：“游侠池羽，胜！” 他话音未落，赤天羽已从擂台上跳了下来，他仿佛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念头。只过来拉着我的手，这回换他拉着我走。龙儿在背后叫我们，我回头对他摆摆手，算是告别了。 人群中，很多人的目光盯着我们。 出手狠辣，一招毙命，毫无连战，一局就走。这事情，必然很快就传开，到时不想惹人注意，是不可能的了——我觉得，燔州城不能待下去了。 路上，赤天羽又开始不说话，他的沉默让我心里发慌。 “羽哥儿，我们离开这吧。” “走。回客栈拿了行囊就走。”他语气里也全是浮躁的不耐烦。 …… 可等我们到了西城客栈，却见门口已立着个青衣仆人，笑容可掬地行礼道，“二位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我顿时愣住，赤天羽沉着脸，上下打量这仆人道，“你家主人？我们路过此地，并无相识熟人，你家主人认错人了吧？” “不会错，不会错，我家主人特意嘱咐的，还请城外桂花山庄一见。” 那仆人指着不远处道，“马车就在那边，还请二位上车。” 赤天羽冷冷嗤笑道，“笑话！你家主人是什么阿猫阿狗？我们何必去见他？……回禀你家主人，我们没那么多闲工夫。” 那仆人并不恼火，只笑道，“二位的行囊，已然到了桂花山庄，需知行走江湖钱财傍身，一文钱放倒英雄汉。二位想拿回行囊，还请移驾与我家主人一见。” 赤天羽听到这已然要发作，我忙拉他袖子拦住，对那仆人道，“既然如此，我们便随你走一趟。” 仆人笑道，“还是这位姑娘给面子。” 随后我拉着赤天羽随着那仆人走去，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拐角处，只有一个车夫，两个随从。随后那青衣仆人撩起帘子，请赤天羽与我上了马车坐好，便放下帘子，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动了起来。赤天羽皱眉头，对着我叹气道，“你倒是好说话，叫你走就走。” 我握着他的手道，“你看，这里江湖人物不少，客栈门口本人来人往之地，我们在那与他犯口舌，怕要引人注意……再说他家主人如此行事，会不会是知道了我们什么底细？如何能心安离开？况且行囊被拿，没有钱我们也走不得，一路上喝西北风吗？” 赤天羽头一扬道，“闲事闲事，越管越多，越管越麻烦……真如你说的，那个什么主人知道我们的底细，那桂花山庄，可就要有血案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希望那位神秘的主人，不要和与我们为难，否则，也只能杀…… 等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下，那青衣仆人上前来撩起了帘子道，“二位，请下车。” 赤天羽并不说话，先行下了车，又伸手过来扶着我胳膊下了马车，才见此处到了燔州城外一处僻静的山庄，山庄并不大，但依山傍水，景致清雅。门口匾额上书金字：桂花山庄。那仆人引着我俩进门，却见假山石径，花木成畦，亭台楼阁错落，掩映在水光山色之间。方才紧绷的心情，到了这里，却轻松了不少。 庭院内桂花树甚多，时节未到不曾全盛，却也有的吐蕊绽香了。 一处假山石林，绿影水光，中有小池潺潺该是有活泉之水。果然绕过那假山，迎面有一小湖，中有莲花金鱼，湖边一亭，亭子里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我们似在看风景，旁边有两个侍从。 这该就是那位神秘的主人了。 也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人示意旁边的侍从，那侍从将他坐着的大椅子转了个方向，湿润的日光里，我看见这人，却是个眉目清秀读书人模样的青年，看年纪，不过二十四、五，穿着霜色袍子，腿上还盖着一条毯子。此时是近秋天气，断不至寒冷，但看他脸色有些发白，似乎身体不太好。见到我们却是一笑道，“二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说着这话，却并不站起来。 赤天羽看着他，开口道，“我们的行囊在哪里？” 那人却扭头对身边的一个侍从道，“你去吩咐准备酒菜，我要款待客人。”那侍从应声去了。 赤天羽继续高声道，“酒菜就不必麻烦了！还请将行囊给我们，我们要赶路。” 那人听出赤天羽口气生硬，还是和气地道，“冒昧请二人过来，是唐突了些，贵客发火，却也是情理之中。” 赤天羽冷笑一声道，“我这叫发火吗？我并未发火，若真的火起来，怕是从门口到这里，早就杀倒一片了。” 那人听了神色一愣，我忙阻拦赤天羽说下去，他也冷静了些才道，“你既然让我们来，还请报个家门。” 那人含笑点头道，“在下闻人风涛。” 赤天羽小声嘀咕了一句，“从没听过这名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闻人松涛 我细想想，仿佛对这名字也毫无印象。 那闻人风涛道，“我请二位过来，是有事相求。昨日听闻二位埋葬打擂毙命之人，自是侠义之士，我自幼喜结交侠义之士，故而才冒昧相请。” 引我俩来的仆人此时也道，“本来那些人，都是我家主人要去埋葬的，见二位已将他们下葬，故而打听了二位贵客的住处，特意派小的去请了过来。” 事情就这么简单？难道，不是因为得知了至尊山庄擂台的事吗？我不由与赤天羽对视一眼，赤天羽问道，“如此说来，你并不知道我俩是谁。” 闻人风涛笑道，“还请先到花厅一叙，略备薄酒，席间再说。” 我俩并不动，那闻人风涛见状道，“二位是否，担心在下会对你们不利？” 赤天羽盯着他反问道，“你说呢？自从见面你就没离开过你的椅子，说得好听，但这待客之道，有些失礼吧。” 闻人风涛闻言苦笑一声道，“原来如此，那就实不相瞒了。” 说着他伸手去揭开腿上的毯子，见状我和赤天羽几乎同时戒备地握着剑柄，生怕那毯子下面藏着暗器。 毯子揭开，我们看见了一片虚空，那椅子上垂下来两条幼儿般的腿。 …… 闻人风涛笑道，“我天生残疾，双腿如婴孩，从未走过路。”再看他的椅子，却是装着木轮，看来是便于他行动的。 原来是这样。 赤天羽从上马车到此时，那股凌人的杀气，才真的散开了。 “我家主人是燔州城的大善人，平日里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周济穷人，扶危济困。也经常殓葬无名亡者。” 那仆人一路说着，有侍从推着那椅子，推着闻人风涛走在前面，我与赤天羽，跟着那青衣仆人跟随，一路行走在青石路的树荫里。 我听到这忍不住问道，“闻人先生，可知道城中任香琴小姐，昨天夜里自尽的事？” 我其实是想问，任小姐沦落到自卖自身，他既然要扶危济困，为何不想法子将任小姐带入桂花山庄安顿？ 闻人风涛不便回头，只答道，“任小姐才情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个才女，我本要帮她，可惜她当面拒绝了在下的相助……” 我一时想不通，不由问道，“却是什么缘故？” 闻人风涛迟疑了片刻道，“因为任小姐的兄长，在至尊山庄的擂台上，不慎丧命他人手下。” “这与你何干？难道，是你打死的？”赤天羽忍不住问道。 “确实是因我而死……二位，花厅到了，请先入席，我们慢慢叙谈。” 说到这里，眼前两棵桂花树当门，却是花厅到了，竹帘半挑，酒菜飘香，那方才派去的侍从此时恭敬立在那里迎接。那推着闻人风涛的侍从，也推着木轮椅子进了花厅，此处并没有门槛。花厅之内，悬挂着几幅山水丹青，桌椅摆开，酒菜上齐。闻人风涛示意赤天羽与我入座，随即有人递过一双拐杖，闻人风涛拄了拐杖拖着两条弱小的腿离了那椅子，移坐在花厅的椅子上，有人将那木轮椅子推到一边去。 满桌酒菜，虽不丰盛，倒也荤素搭配，凉热齐全，爽心悦目。 有侍从过来给赤天羽我俩斟酒，但心头疑虑的我俩，只是看着杯中酒，再看看对面坐着，神色云淡风轻的闻人风涛。 闻人风涛见我俩看着他，也便笑道，“一杯薄酒，不成敬意，在下敬二位一杯，先干为敬。”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赤天羽与我，仍旧没有喝。 “闻人先生，话说得糊里糊涂，酒却要喝得明明白白，不知你这酒，喝的什么名头。”赤天羽问道。 闻人风涛笑道，“二位如何称呼？” 赤天羽微微拱手道，“在下池羽，这是我未婚妻，小唐。”他说着这话，眼睛却盯着闻人风涛，想试探他的反应。 而他说“池羽”这名字时，我也悄然看着闻人风涛的反应。 “如此见过了，池公子，唐姑娘。”闻人风涛拱手道。 看他神色，倒不像装模作样，这一声“唐姑娘”也让赤天羽眼中的冷峻的神色，终于消散了。 “二人若当在下是朋友，便将杯中之酒喝了，我自有话说。若二位对在下，实在心存疑虑，也不勉强。此时要走，在下不仅将行囊归还，还奉送纹银三百，聊做路资。” 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为何要送我们纹银？这闻人风涛已然勾起我俩的好奇。我正在思忖，赤天羽已然笑道，“话说到这里，再推辞不喝，岂不是太不爽快了？只是小唐不胜酒力，酒就不要喝了，我替她。。”说完，举杯饮了自己的杯中酒，又来端我的。 我有些担心，忙用目光阻拦他，他不以为然地笑笑，拿过酒去一饮而尽。闻人风涛抚掌道，“池公子，好酒量。” 赤天羽仰头笑道，“这不算什么，只是不知道，闻人先生究竟让我们来此处，有什么话说？再这么绕来绕去打哑谜，我可就没耐心了。”他用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睛看着闻人风涛冷笑。 闻人风涛见状也正色道，“池公子，唐姑娘，请二位来此处，正是为了那至尊山庄的擂台……二位请一边用酒菜，一边听我细细说来。” 果然还是擂台的事，这闻人风涛绕来绕去，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随后，我俩一边用酒菜，一边听闻人风涛说了下去： “二位，该是听说过闻名天下的小桃源吧。”闻人风涛忽然问道。 我心头一动，和赤天羽对视一眼后，我俩都慢慢摇头，“没听说过。” 闻人风涛叹息道，“如此说来，二位行走江湖时日尚短吧。” 赤天羽又皱眉了，看样子，他很不喜欢这么说他。 可至尊山庄的擂台，和小桃源，有什么关系？ “小桃源兴起于碧水湖，本为江湖四大秘境之一，至今已数百年，始由邢氏执掌，后被紫衣圣主司空绝取而代之。东海赤水一族灭族，北地梅花城破城称臣，小桃源在江湖上势压各派，独据武林……自两年前天下英雄会后，中土江湖烽烟迭起，恩怨厮杀不断，门派更迭不休，天下武功路数也层出不穷，剑客拳师良莠不齐。” 赤天羽将一筷子菜咽下去，笑道，“闻人先生，这些江湖故事，与今日你拿了我们的行囊，有什么关系？” 闻人风涛笑道，“池公子莫急。我说这些江湖之事，为的就要说到至尊山庄的擂台。大概你们也并不知道，小桃源六大圣坛。” 我暗中叹息，我们如何能不知道呢？ “圣主司空绝，为避免武林纷争、江湖隔阂，也为统辖武林各派，除了小桃源内的六大圣坛，要在当今江湖，设立七十二圣坛，燔州、月城、食金州这里，便要设一处，名三州圣坛。” 原来如此，我与赤天羽这几个月一路游走，不问江湖事，小桃源的势力却已然有了如此大的扩张，我们以为够远的燔州，也在它势力范围之内。 “这么说，这至尊山庄的擂台，是为了选个坛主出来？”赤天羽问道。 “不错。” “那要选到什么时候？不是打死很多人了吗？要知道，江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么打下去，是没有尽头的。”我皱着眉头说道。我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在盘算，小桃源的人怕也到了这里，我和赤天羽，还真是早些离开得好。 “自然是强者为尊，能者居之。不过，三州圣坛的擂主之争，其实就是两家。” “哪两家？”我已吃饱，慢慢放下了筷子。 “至尊山庄的萧家，作为东道，自然是一家。” “还有一家是？” “闻人家。”闻人风涛说到这句话，绽开一个比哭还苦涩的笑容。原来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世家尊严 坛主之争 用完了饭，我和赤天羽随着闻人风涛声到了他的书房。 打开沉重的木门，我看见了一排排书架，闻人风涛不用侍从，自己用手推动着木轮椅子，带着我俩行走在一排排透着纸墨香的书架前。 “闻人家与萧家，在三州之地，都是大家族。萧家本是月城人，后迁居于此，历代多武林高手……闻人家世代居住在燔州，祖上都是文武双全之人，我曾祖父，曾做过文武状元，名动三州。我祖父官至将军，戎马一生。闻人家与萧家的恩怨不知因何而起，却数代不曾终止。”闻人风涛停在那不动才道，“自从我父亲起，两家之间的武斗便不断，我母亲还怀着我时，我父亲便因与萧家大少比武，命丧至尊山庄……我出生之时，母亲将必胜希望放在我身上，谁知，我却是……”他摸了摸自己比手臂还幼小的双腿，“我却是个废人，一生不能习武！我虽然天资聪颖，饱览群书，人人说我是状元之才，可有何用？如今天下乱世，不能成武者至尊，只能任人宰割。”他望着满屋子的书，眼神里全是无可奈何的恨。一个渴望做武中强者的人，只能困在一堆书卷里，也许真的是一种难言的折磨。 听到这里，我和赤天羽都沉默了。 半晌，我才试探着问道，“闻人先生，那你家如何与萧家斗？这坛主，你还能做吗？” 闻人风涛仰头道，“此次规则是，两家各出高手代表上台，最终谁家的代表立在擂台上，谁家便做坛主。小桃源圣主将派小桃源使者九人，拥戴坛主登位，掌管三州。” “我好像明白了。”赤天羽看着这偌大的书房，考究的书架，“你虽不能上台打擂，却因闻人家财大气粗，雇人上台打擂……任小姐的兄长，就是帮你打擂才被人打死，故而她宁愿卖掉自己，也不接受你的施舍……闻人先生，为你打擂的人，死了过少了？” “四十一人。”闻人风涛直言不讳地道，“他们都是自愿的，为萧家打擂的，死得比我家还多。” 我忍不住道，“你们两家的争斗，却要填上这么多条人命，你还说自己扶危济困，乐善好施，岂不是伪善？” 闻人风涛道。“唐姑娘错了，不是我们两家争斗，武者相攻的道理你懂吗？天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习武之人谁也不服谁，擂台是一展英雄用武之地的地方。有些人，我不给他们银子，他们也会上台。” “可是，”赤天羽冷笑道，“你们并没有说，最终的胜利者，只是你们两家之一，大约你们的说法是：胜者唯尊，谁胜谁做坛主——你们在欺骗众人为你们卖命！” 闻人风涛已然握紧拳头，低头盯着自己的小脚道，“家族荣誉、英雄抱负，你们不会懂。” 赤天羽冷哼一声道，“不错，我们不懂，我们只是才行走江湖的雏儿而已，武功低微，也打不了擂，闻人先生，还是将行囊给了我们，让我们走吧。” 闻人风涛闻言道，“二位，是不是打算帮萧家？” 赤天羽冷笑道，“莫名其妙，世上之事难道非此即彼？不帮你们就是要帮萧家？我们只是无名小卒，难道不能自行方便？” 闻人风涛慢慢地转过头道，“二位是聪明人，觉得我会为了无名小卒大费周章吗？二位是人中龙凤，光华难掩，便是离开桂花山庄，也走不出燔州城就会被拦住。看你俩气度举止自带锋芒，却不愿沾染是非一味赶路，本要隐藏，只是，却惊鸿一现暴露了你们来历不俗，必定不是无名小卒。看得出，你们是真不想过问是非，想远避江湖的……奉劝一句，锋芒收一收。” 闻人风涛这句话，让我心下猜不透，他到底知不知道我与赤天羽的底，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语气里，仿佛已没有了我们拒绝的余地。 “希望二位能为我闻人家，在擂台站到最后。” “对不起，我们不想为你卖命。”赤天羽挑了挑眉毛，“况且，我们如何行事，是我们的事，阁下不必操心。若你不想桂花山庄血流满地的话，行囊，拿来。”赤天羽向着闻人风涛伸出手来。 闻人风涛看着他，淡淡地道，“你们，还是先休息一晚吧。” 听到这句话，我心下一惊，赤天羽的身体已在我旁边倒了下去。 原来，酒菜里还是放了东西…… 其实说来，我虽头晕却不至倒下，但见四下已有持刀剑之人围拢上来，便知道我想杀出去容易但带走赤天羽却是不可能之事，于是我趁势也身子一歪倒在赤天羽身边…… ．．．．．． 随后，我们被人抬着顺着长长的回廊向前走，我微微将眼皮闪开一道缝，见我们被抬进一道门，门内是个庭院，假山石旁边，立着个穿白衣的身影，似乎向这边看了一眼，就闪身不见了。 紧接着，我们被送进一道铁门，铁门后大有乾坤，是一间华丽的屋子，我和赤天羽被抬进大厅，安置在床上。床头，竟然就是我们的行囊。 抬我们进来的人返身离开，关闭了铁门，我听见上锁的声音。 满室安静，我知道此时没人，就微微吐出一口气，正要坐起来，一把冷森森的短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一扭头看见冷森森的眼睛。 “你也是来打擂之人？”我看清了，那是一个侏儒，他方才就坐在床边的地上，因为个子太矮我没有发现他，此时站起来也不过比床高处半个头。 “你呢，是不是？”我反问他道。 那侏儒点点头。 “我叫孟大麟，江湖上说的三更阎王，就是我。” 人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个名字，我真的听过。他是个江湖上十分厉害的杀手，长有链子刀，短有袖中短剑，远近都是杀招，尤其目力极佳不惧暗夜，与人对阵，常占先机。 孟大麟看看昏睡的赤天羽道，“他倒了，你没事？这么说你没喝酒？”说到这，他已放下了短剑，却还戒备地看着我。我坐起来看着他道，“你放心，打擂的事我们不和你争。”说完，我打开行囊看过，东西和银两都没少。 孟大麟也许是信了我的话，却不再理我，到一旁的桌子旁边去吃东西了。那桌子上摆满了芙蓉糕、桂花饼，烤鸭、鸡腿，各种水果，还有羹汤。 他如此小的身材，竟能吃这么多？ 他见我疑惑地看着他，满嘴是油地道，“你别奇怪，我从小饭量就大。家里兄弟姐妹六个，我一个的饭量能顶三个，还不长个子。我娘因为这事，没少打我骂我，总逼我少吃……可我没办法，总是饿。后来，我爹到底把我卖了，我娘跪着求他，说大麟以后一定少吃，我才知道，娘是怕卖我……”他用力撕下一口鸡肉，咀嚼着说道，“我后来被卖去杂戏班子当小丑，和猴一起被拴着耍，三年，三年都没吃饱过……看你的样子，该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吧？” 我点点头，“我知道。” 孟大麟冷哼一声，提高嗓门道，“后来，我杀了班主，抢了钱财上山做了山贼，就为了顿顿吃饱饭，拜师父，学武功，师父说吃饭管够，就那一句话，我抱着师父哭了一个时辰……后来，师父告诉我，人命能换饱饭。所以，其实你看我吃的，其实都是人。” …… 他对着我笑了，满嘴没有嚼碎的食物在翻腾，加上他说的话，让我胃里一阵恶心。 赤天羽醒来时，是一个时辰之后。孟大麟还在吃，他仿佛永远不觉得饱。赤天羽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酒，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他这个模样，让我的心咯噔一声。 “羽哥儿，你要。喝什么酒？”我战兢兢问道。 “极乐酒，我要喝极乐酒。”赤天羽在床上翻腾着。 一边在不停吃东西的孟大麟道，“极乐酒？桂花山庄和至尊山庄都有，你们为了它打擂？” 我见赤天羽在床上蜷缩成一个团，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我以为他已经戒掉了，可此时看来，他并没有完全摆脱。 难道，我们真的不能摆脱从前的控制，做自由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泪珠草 龙虎斗 “羽哥儿，我们先离开这里。”我的心都乱了，一手拿住行囊，一手拉起床上的赤天羽。 “我要极乐酒。”他攥着我的手，攥的我生疼。 “先离开这里，我给你找极乐酒。”我安抚着他。原本，我一直在担心赤天羽的病复发，司空弑天的那一面苏醒，却还忽略了他对极乐酒上瘾这件事，正如我无法摆脱那场梦中梦的束缚、宿命的牵扯一般，他也被诸多牵绊的藤蔓抓得牢牢的。 若不赶紧斩断这些，怕是我们一辈子也走不出江湖了！ 我一咬牙，拉着赤天羽起来，孟大麟并不拦我们，他只是不停地吃，令人生厌的声音满屋子都是。 我一手拿着行囊，一手托着赤天羽，走到铁门前见铁门上锁，我想若用内力打开这铁门必然会出声响，引人过来。那边孟大麟终于站起身走过来道，“我来吧。”他短小的手伸过来，却顺着门缝伸了出去，握住那锁头，这功夫仿佛是：石龙破壁？！这和司空瘦龙的功夫，如出一辙？！ 正想着，咔嚓一声锁头断了，但声音并不很大。 门开了，外面是暮色沉沉。 “向左穿过这片屋子有一片桂花林，尽头芦苇丛。穿过芦苇丛就到了一道高墙。这一路此时不会有什么人，你若能攀过墙头去，进了山林就出了山庄了。” 赤天羽似乎精神了一些，我扶着他一路顺着孟大麟说的方向逃了过去。这次却是名副其实的逃亡了。这桂花山庄怕有很多高手在，大打出手虽说并非全无胜算，但必然引人注意更难以离开了。 凡事一脚踏入，便是入了漩涡难以脱身。 我不想再纠缠，只想早些离开，今夜就离开燔州。 …… 到了。 那高墙果然高，以我的轻功倒是能上去，可赤天羽已越来越急躁，不停问我，“极乐酒呢？” 我的汗都下来了，虽说一路上没遇见人，但若不能离开却只能走回头路了。我目光环视，却见不远处的高墙下，竟然架着一架梯子！难道是老天相助？ 我惊喜万分，拖着赤天羽上了梯子。 梯子摇摇晃晃，但终究还是攀登上墙头。山林的呼啸扑面而来，回头看桂花山庄，灯火初上。 我挥手将梯子推倒，却不知该谢什么人，只能在心里谢谢老天罢。 随即，我拉着赤天羽进了山林。 进了树林没走多远，赤天羽已急不可耐，一把捏住我的衣领问道，“极乐酒呢？” “羽哥儿，没有极乐酒，你也不能再喝了。”我强作镇定地道。 “不喝，我会死的。小唐，我要死了，你忍心叫我死吗？！”他的双臂紧紧箍住我的身体，几乎要将我骨头箍碎。 “桂花山庄有，至尊山庄有，对，你去帮我拿。”赤天羽已不清醒，他几乎要跪下来，抱着我的腿哀求道，“小唐，你不是说要与我一生一世在一起吗？我求你，我真的难受，我想喝极乐酒，就一口。这些日子，我怕你生气，我都在忍着……我都忍着。” 我仰起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随即，下定了决心。 尙鱼剑出鞘，我划开了自己的手臂，将血放在他的唇边。 若我的血，能解冥界仙子的毒，却不知能不能解这极乐酒的毒。 “天羽，你喝我的血吧，也许能好受一些。” 赤天羽看了看我，终于没忍住开始吮吸那些流下去的血。 阵阵刺痛传来，我感觉赤天羽渐渐安静下去了，我这两日来心中的恐慌也慢慢平息——天羽，我不该奢求太多，无论是哪个你，我都要珍惜不是吗？无论你是赤天羽，还是司空弑天。我不再怕是哪一个醒来，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 赤天羽平静下去，慢慢地呼吸着坐下。我跪在他旁边，抱住他的头，用手指将他嘴角的残余血迹擦去。 “天羽，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了，我都听你的。明天，无论醒来的，是司空弑天，还是赤天羽，我都愿意，和你浪迹天涯。” 赤天羽睡着了，他没听见我这句话。 ．．．．．． 很多年后，他对我怒吼道，“你当初，爱的是正的赤天羽，不是邪的司空弑天！” 我那时还怎么告诉你，我从不在乎，你是正是邪呢？ …… 我们在那林子里呆了一夜，次日天亮，就离开了燔州，没有再理会那场擂台之争。 后来听说，当天孟大麟被杀，他被人打爆了肚子，将早上吃的饱饭，都吐了出去。临死说的一句话是：再也不怕饿了。 后来听说，二十个擂主在最后几天自相残杀，腥风血雨，天云变色，擂台上血流成河，最终至尊山庄胜出，闻人风涛在桂花山庄引火自焚——那是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是我们并未参与其中。据说，闻人风涛手下打擂的人都非死即伤，他还曾想孤注一掷登上擂台亲自打擂，那两条腿却在哄笑声里，连擂台也上不去。 其实，我觉得闻人风涛很可怜，更可怜的是，他死后，那些乱葬坟场里的尸体，真的无人收敛了。 伪君子，似乎终究还是好过趾高气昂的真小人。 …… 后来还听说，那一年小桃源选七十二分坛，天下江湖纷乱厮杀，武林人物，弱肉强食死伤数千，却不知不觉中重建了江湖的新秩序。 强者为尊，适者生存。 而那时的我，却躲在远远的深山，与采药的老农一起，寻访能医治赤天羽的草药。老农姓卢，七十多岁，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孙女木棉在身边，我俩以寻医问药之名在他那住了下来。秋去冬来，大雪满山。我终于在有数十年采药经验的老人帮助下，采到了泪光草，一草双茎，一绿一红，纠缠一处，头顶一粒果然仿佛泪珠。 傍晚，我踏着大雪回到采药人的屋子，脚已肿胀不堪，脚趾好几处被岩石刮破，血站粘住鞋袜，却我并没对赤天羽提起，怕他担心。 赤天羽一直没有全好，虽然不断用着镇静的草药，还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会与老农的孙女木棉抓石子玩游戏，糊涂起来就大喊大叫，很是吓人。我经常要在他状态不好时用绳子将他捆在床上。有时他折腾累了，呼呼睡去，我就搂着被捆绑的他侧身而卧，在他耳边低低地说道，“天羽，我要你好起来。你会好起来。我们会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一生一世。” …… 一生一世，那时的我，哪里知道一生一世，是多长呢？ …… 采药归来的那个晚上，大雪初晴，圆月升起在东山。 熬好的泪珠草香味扑鼻，赤天羽喝下去后，神情开朗了许多。 卢爷爷笑呵呵地道，“羽哥儿，唐丫头，你们大概不知道，这泪珠草，还有个名，叫龙虎斗。” 龙虎斗？这名字杀气却这么大。龙争虎斗，到头来，一颗泪珠。 如此看来，这世上天地万物，却是都有缘法的。 他和卢爷爷住在一处，我与木棉一起住。夜里炉火熄灭，我的脚疼得厉害，几乎一夜没睡，但与这个屋子一墙之隔，却听见赤天羽发出难得均匀的呼吸声。 天羽，好好睡吧，但愿从此，你再也没有噩梦。 当屋檐上的冰雪开始融化之时，我们要向卢爷爷和木棉告辞了。 我们要去找自己的家了。 本打算给他们留下一些银两，卢爷爷执意不收。他也知道我们和他们长久住着不方便，也知道我们是要成家成亲的，便笑呵呵地道，“从这向南出了这片山，听说有一座月老庙，很小，不过很灵的。你们路过时去拜一拜，一辈子恩恩爱爱。” 木棉也给我们做了小荷包，一人一个，我却觉得愧疚难当，似乎除了银两，没有什么可给他们的。抱了抱木棉，给卢爷爷磕了头，我们沿着蜿蜒小路，离开了那呆了四个月的小屋子。 木棉说，她还希望我们会回去看他们。 我却希望，她早早将我们这两个过客忘掉，因为我们不像她想的那么好，我不想她得知我们的一切后，变得失望。 …… 我和木棉的床上，枕头下，我偷偷放了很多银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月老为证 天地为证 …… 小小的月老庙，香火不旺。人说乱世之中，朝不保夕，儿女情早已淡薄如纸，谁还有心来拜月老，求姻缘？ 我和赤天羽携手进了这月老庙，跨过了门槛。 上香，跪拜，双掌合十。 “我赤天羽——” “我冷小唐——” “叩拜月老赐福，愿一生一世，与她不离不弃。”赤天羽看看我。 “叩拜月老赐福，愿白头到老，与他朝夕相对。”我看看赤天羽。 “月老作证。”我们异口同声说完，同时俯下身，叩头在地。 起身之后，我们将系着我俩各自一缕头发的红绳，拴在庙门前的树上。 结发之缘，红线相连。 大半年游走江湖的日子，终于在那一天终结，因为我们找到那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地方。而且，也迎来一个花开如海的春天。这一年，我二十三岁了，我以为，这个春天必然是新生的开始。人总该满怀希望的，虽然命运，总是那样始料不及。 这片林子，和我当初梦中的一般无二，恍若梦境的树林，河流、花草，甚至是空气中的味道，这是属于我和赤天羽的世外桃源！ 我们要在此处安家，却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搭一间近水而居的房子......而在此之前，赤天羽竟然，用枝条与杂草在一棵大树上弄了个鸟巢一样的小窝。 当他坐在大树的枝桠上忙碌着，我不由喊道，“赤天羽，你当我是鸟啊？” 他看看我，随即笑道，“你上来便知道这小树屋有多好啦！” 树屋？分明是鸟窝，但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小唐，上来！”赤天羽伸手招呼我。 我随即跃身而起，足蹬树干上行，同他一起立在树梢，这才发现，这棵树几乎是树林里最高大的一棵，可俯瞰整座森林，绿树成海，繁花如锦，溪流湖泊间杂其间，还有那花期渐过，随东风飞舞的桃花，远处山色如碧痕，云脚压天际，实在是太美了！ “你先住在这里面，给我些时日，我会送你一座和你梦想中一模一样的小屋子！”赤天羽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点头，随即，歪过头撞了一下他的额头...... 赤天羽日以继夜地开始搭建木屋，而我除了负责去林子外的村镇买吃喝用度，其余时间都是趴在那树上的小窝里，看着赤天羽忙碌。风过时，树枝哗啦作响，我闻到林野的芬芳，沁人心脾。那段时光，让我终生铭记，仿佛天地回到洪荒，而洪荒初开之间，只有我与赤天羽两个人。 一个月后。 我还蜷缩在小窝里睡觉，赤天羽的声音从下面传过来， “小唐！树屋好了，你快看！” 我揉着惺忪睡眼，扒开浓密的枝叶，看见赤天羽在兴奋地向我摇着手臂。 我从小窝里出来，随即一跃而下，虽知我不会受伤，赤天羽还是上前一步接住我，当我在他怀里打了一个转，两脚落地时，看见了一座小木屋----和我梦里的真的如此相似。 小木屋静静立在河流一边，如同一个害羞的新娘，掩映在一片花木青草之间，安静栖身在很多根结实而粗壮的大木桩上。它是简陋而粗糙的，但低矮而静谧，让人心生温暖。 “你看，我用木头做了一个梯子，搭在河流这一边，这梯子可以直接作为进木屋的台阶，还可以当成小桥，晚上我们可以坐在上面看星星，等夏天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捉萤火虫......” 赤天羽还在兴奋地向我说着，我却握住了他的手，从前，这双手修长而白皙，戴着华贵的戒指，而此时，却粗糙而长满老茧，还有很多疤痕。 “天羽，这是你送给我的家么？……我喜欢，我很喜欢。”不知不觉中，我流泪了。 “别哭，傻丫头，我们有家了，你该高兴才对啊。”他用手，替我擦着眼泪。自从用泪珠草彻底戒掉了极乐酒，赤天羽越发开朗，看着他此时明朗而阳光的模样，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太完美的幸福，都不能长久，不是吗？ “天羽！”一阵恐慌再次掠过，我抱住了赤天羽，说道，“天羽谢谢你，谢谢你。” 是的，我又有家了，流浪了十五年，我终于离开江湖，又有一个家。我们会在一起，远离是非，快乐此生。 “小唐，嫁给我吧！”在我身陷恐慌与幸福交织的眩晕中时，听见抱紧我的赤天羽，低沉而深情地说道，声音甚至略略有些颤抖，他算是对我求婚吗？此情此景，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嗯！……我要这木屋里摆满鲜花！”我几乎脱口而出。因为我怕他等不及，会转了话题说在开玩笑。 赤天羽顿了一顿，随即一把将我抱起来笑道，“好，我赤天羽终于要娶你冷小唐为妻了！……哈哈，我带你先看看新房！” 他兴奋地抱着我冲进了那木屋，其实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间空屋子。空空的小木屋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我们在潮湿的地板上并排躺着，听着耳边河流的吟唱，如此简陋而平淡的幸福，却让我们心灵找到了归宿。 越大的幸福，来去越是匆匆，这句话是对的。 在我认为幸福已经握在掌心之时，命运终究和我开了一个，荒唐而残酷的玩笑，收回了我掌心全部的幸福。 在我认为，我的人生，已在幸福中尘埃落定时，我终究，失去了赤天羽，而且失去得那么彻底。 …… 记得那天下午，我和赤天羽在林子里采了好多的花，红的绚烂如晚霞、白的纯洁如初雪、黄的耀眼如星辉，蓝的静谧若天幕...... 那时，我没有想过不是客栈带来的金银花光了怎么办，没想过未来的日子该如何度过，我们似乎在挥霍着一生的快乐与幸福，只将生命融化当下，丢了昨天，也忘了明日。 决定成婚那天，我抱着花坐在那木梯子上，脚下是哗哗流过的河流，身后，是鲜花布满的小木屋。 我在等天羽回来，在我们的家门口。 赤天羽从林外的村镇回来，就将酒食放在木屋里，静静坐在我身边，轻轻将一只编好的花环戴在我的头发上，一阵清香拂过，我顿时醺醺然了，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很多年前，在铁马山庄，卫良为青青戴花环的情景...... “小唐，你想起了什么？”赤天羽抚着我的头发问道。 “还记得在龙虎镇用弓箭掩护我们的卫良么？”我反问道，看着赤天羽茫然的模样，随即又后悔了，以他当时的情况，大概不记得任何事了，但我还是很担心卫良，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怎样了...... “小唐，不许你提别的男人，我会吃醋的。”赤天羽对我挤挤眼睛，“今晚上我们就成亲了，告诉我，你高兴么？” “我高兴，当然高兴。可惜我们成亲，没有人祝福我们......”我幽幽地道，“天羽，跟我离开小桃源，失去一切，后悔吗？” 如今小桃源的势力，遍布天下，若他不离开就会是司空绝的继承人，一个拥有天下的人。跟着我隐姓埋名住在林子里，他真的不会后悔吗？ 赤天羽轻轻揽过我道，“为你做的一切我都不会后悔，你就是我的天下……而且，谁说没人祝福我们？你看，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山水为佳客，天籁为喜乐，我们岂不是天下最幸福的新人？！” 听他如是说，我也觉得此时的我俩并不孤独，天地万物都在欣喜地围拢着我们，于是，我安静地靠在他肩膀上，听着林中风声，环绕身旁。 “差点忘了，还有好东西送你!”他恍然大悟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面具，很精致漂亮，一只飞鸟，一只蝴蝶。 他将飞鸟面具放到脸上比划一下，随即问道，“好看么？” 我不由笑道，“你真像一个小孩子？还玩这个东西？” 他露出两只眼睛对我道，“我确实见村镇里很多小孩子在玩，所以买来的，本打算买一只小鱼的，可是没有卖的。” 我接过那蝴蝶面具，戴在脸上，透过面具看过去，林中一切美得越发不现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洞房之夜的替身 那时的两个面具，我是如此珍爱，却总觉得透着些怪异……最终，它们成为我一生的痛苦。 从那以后，甚至我看见面具便会歇斯底里，因为那破碎的梦美丽与残缺不全的未来...... 日落时分，林中被云霞染成胭脂红色，我俩各自在溪水中沐浴过后，穿上了买来的大红吉服，静静坐在木屋前，面对着青冥如画，天地空净，万物同辉。 赤天羽静静地喝着酒，而我伏在他的膝盖上，安静地看着晚风摇曳，树林上的天空，碧蓝透明。 西天的云霞，此刻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鸟，红色的翅膀与琳琳羽毛清晰可见。我猛然回忆起，灭门之夜后的清晨，我独自行走在荒原上，东方升起的云霞，那仿佛也是一只鸟。 一只鸟？这是宿命的预言吗？ “原来，你是我的宿命......” 我喃喃自语，轻轻阖上眼睛。 我听见赤天羽笑了笑，随即将一杯酒送到我的唇边，我闻到了酒香，慢慢抬起头。此时，暮云西沉，一轮明月自东方而起。 “小唐，我们喝交杯酒吧。”赤天羽轻轻笑道，语气有些醉了。 我接过酒杯，将手臂送过去，两臂环绕，将酒一饮而尽，甘洌而醇香，这是我们的新婚酒啊....... 夜色悄然来临，满目月光云影，风中飘荡着花香酒香，我熏熏欲醉。赤天羽轻轻放下了酒杯，伸手来抱我，那一刻我发觉他的目光炽热，足以将我融化，那目光如一只手，从我的额角，抚摸到脸颊，嘴唇……局促和紧张让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天羽，我想起来......”我不自然地道。 “想起了什么？”他有些邪邪地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女，你害怕了？” “不是，我想起来，我还有一些花没拿回来呢，在林子那边......” 其实这是借口，我需要找个地方，让自己的紧张先平复下来。 “哦......这样啊，那你去吧，”赤天羽轻轻放开了我，却将温软的嘴唇探在我耳边，气息温存地轻轻道，“我等你。” 我慌忙地跑进了月光清幽的树林，一边走一边呼吸，让自己发烫的脸恢复正常。身后，赤天羽在笑，他在笑我的“临阵怯场”吗？我知道，今晚对于我俩很重要，我一定要让一切都是完美的，我要让赤天羽见到一个美丽温柔的新娘，我不能，以这个慌里慌张的模样，去迎接自己的洞房花烛...... 走了很远，我才蹲在了林间的空地上，虫儿在草间呢喃，漫天云彩此时如荷塘上的浮动的荷叶，害羞的月儿如同水中的明珠，在荷叶间的澄清的湖水里摇荡……. 我闭上眼睛轻轻呼吸，捂着发烫的脸让自己平复紧张，身后却有脚步声，我开始以为是赤天羽，等我发觉那是很多人的脚步声，意识到不妙时，慌忙起身，但随即肋下一麻，便倒在地上。 一股暗香猛然入鼻孔。 暗语时！ 倒下的我看见了莫红伞，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她身后那几个杀气腾腾、无情似铁的面具人是多么眼熟......桃花仙！ “日子过得很逍遥啊！武功却退步了，我们走到你跟前十步，你才发现！......四个时辰内，你动不了，也说不了话，你只能听我说，明白么？” 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任她处置？我不由心中大急。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在这？！”莫红伞笑着，红色的衣衫在月光下分外妖娆，“江湖上没有找不到的人，你们以为，真的能逃走？从你们去不是客栈，行踪就暴露在金菊庄的眼线里。你们虽在江湖上时隐时现，但蛛丝马迹却是不少的。” 此时我才知道了赤天羽与莫红伞在雨中的对话： “你真的要扔下一切跟她走？” “红伞，别哭，缘尽则散，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忘记你这个妹妹。” “离开这里，你不再是小圣主，你何以为生？” “我在不是客栈有一笔银子，足够我们支撑一年半载。” “那一年半载以后呢？弑天，你清醒一点。” “......红伞，不要再劝我了，我决定了。” “好，弑天，我，我祝福你......” 原来，赤天羽不知不觉中透露了我俩的行迹......莫红伞不愧是莫红伞，一如我当初看到的，她太有心机了！ …… “你们俩一去无踪，但不是客栈是一定会去，我只要守株待兔，在那镇子里布下眼线就行了......如今落到我手里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了你，我要你活着，却要你痛苦地活着！因为......我会替你，去和弑天洞房花烛。” “......！”我拼命运力想冲破穴道，但无济于事。 “你别白费力气了，我的武功绝不在你之下，独门点穴手法除了我自己，谁也解不开！哈哈哈!” 她张狂大笑，像一个鬼魅，这正是我第一次看见的莫红伞，却不是那个在雨中楚楚可怜的莫红伞。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不是我抢你的，弑天本来就该是我的，我守候了他十几年，你凭什么抢走他？！如今，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嗯...........你这个外强中干的蠢货，勾走他大半年都没有成亲，一定要安顿下来。此时安顿下来，洞房花烛又临阵怯场，我该谢谢你的愚蠢和无能，让我得到这个机会。” “......”悔恨的泪，沿着我眼角流淌下来，我狠狠盯着莫红伞。 莫红伞命令手下的桃花仙将我的衣裳脱下，随即慢慢脱下自己的红衣，随手扔下地上，我的嫁衣被七手八脚地脱下，莫红伞将我的衣裳穿上。 她立在那看着我笑道，“你当初就是这么杀掉的桃辛和桃癸吧？怎样？真是个轮回啊，你假扮别人，今日也有人假扮你，这就是宿命。” “......”是的，宿命，如此残酷的宿命轮回。 “你是不是还在抱着一丝侥幸，我会被弑天认出来？如果满室花香四溢、我把他灌醉，再加上这个呢？”她慢慢戴上了我的那个蝴蝶面具，对着我冷笑起来。 我的头脑一片恍惚，眼睁睁看着莫红伞缓缓离去，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如同鞭子抽打在我的灵魂深处！ …… 那一夜，林中无风，寂静无比，我什么也听不见，只能静静躺在草地上，脸面对着月亮，身边是几个如同幽灵的桃花仙冷冷的注视，我的身体越来越冷。 那一夜，是如此漫长，每一刻，我的心都在滴血，我的心在被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那一夜，我最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洞房花烛，我曾经认为最完美神圣的夜晚，如同那九死崖下的冥界仙子，花开刹那芳华，飞落顿时成灰！ 我躺在那，不愿去想那晚小木屋里的事，但又忍不住去想，天羽是如何抱着另一个女人缠绵，所有的温存怜惜，所有的蜜语甜言，所有的海誓山盟，都给予了别人。 这是怎样的折磨？ …… 清晨，我穿着单薄的内衫，步履蹒跚地走在林子里。 回想起莫红伞，将新娘嫁衣随意而厌弃地扔在我身上的情景，她那得意的神情，还有那话语赫然还在耳边响起； “我赢了。你输了。这辈子，你注定是个失败者！你可以告诉弑天昨夜的事，我不在乎，死在他手里，我更幸福！不过你觉得，他受得了这个刺激么？如果你不怕他再次发病，重新堕入魔道，就告诉他好了......最后看在你我主仆一场的份上，我告诉你一句话：在男人面前逞强的女人，永远会输给，懂得时机流眼泪的女人！” 是的，她伪装好自己，等到了她的机会......而她得到了我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这嫁衣我穿过了，你若喜欢，可以继续穿吧！” ……她昂然离去，留下心如死灰的我。 当我步履沉重地走进木屋，赤天羽还在沉睡，脸上戴着飞鸟的面具......是莫红伞给他戴上的么？我不想去想昨夜的任何细节，否则我担心自己会发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无路可逃 我颤抖着坐在简朴的木床边缘上，却害怕看见这屋内的一切，那些昨天看来还美丽的鲜花，此时都变得面目可憎，仿佛在不停嘲弄着我——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哈！你回来了？！”赤天羽原来已醒了，坐起身一把抱住我，先摘下面具放到一边，随即用手抚摸着我的手臂问道，“怎么身子这么凉？你大清早跑去了哪里？” 我已经可以说话了，但是我不想说话。 “嘿，老婆，告诉我，你昨晚如何要玩花样，为何要戴面具？”赤天羽还在说着，每一句都扎得我心如血滴。 “不过昨晚，我很开心，你那么温柔迷人......”他似乎很幸福地回忆着，我却像被毒蛇咬到一样打断了他，“别说了，天羽！” “怎么了小唐？”赤天羽发觉不对了，“我们成亲了，你不高兴么？......哦，是害羞了？我们是夫妻了，你不用再害羞了。” 赤天羽说着，随即用手抚开我的头发，探过头亲吻我的脖子，我想到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还拥着另一个女人，他的唇昨夜如何吻着她，我不由血都凉了。并不知情的赤天羽仿佛又有些动情，呼吸紊乱身体发热，他的手搂紧我的腰，唇已沿着我的脖子，攀上了我的耳朵，我再也不能容忍，陡然奋力挣扎，一把将他推翻在床上，立身而起。 “天羽，我们离开这里！”我冷冷地道。 “离开？去哪里？”赤天羽有些懵了，“我们不是说好......” “离开这里，去赤水岛，那里不是有很多暗礁围绕么？肯定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我几乎颤抖着道。 “赤水岛？是个好去处，可是为什么？不是说好不去吗？为什么突然要去赤水岛？这个有花有草有溪水的林子，我们可是花了大半年时间才找到的。” “......”我只是盯着他不说话，他被我盯得懵了。 “好，都依你，我遵命就是。”沉浸在幸福中的赤天羽，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他此刻正幸福的事，却与我无关。 随后，我们即刻起身离开那刚刚落过脚的树林——我曾经的梦中木屋。此时我没有留恋，只想逃亡。我有种预感，我要失去赤天羽了，我如同落水者拼命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要带着他逃到天涯海角，不让任何人再找到我们，我们要永远的离开江湖，逃开所有的追踪和掌控。 …… 三天后，我们坐着一条船顺流而下，我知道，这条河的尽头，就是大海，那里无边无际，我们将真正得到自由。 官兵与海盗的仗，已经打完了，此时出海，没有阻拦。 也许海上会有艰险，但我们只要入了海，也许就不会再被人找到。 去赤水岛，我心中暗暗下着狠心，却难以压下满心担忧。 我俩坐在船舱里，相互依靠着，赤天羽握着我的手，轻轻说着什么，可我却觉得两耳轰鸣，莫红伞将大红衣裳丢在我身上的情景，无论我怎样想忘记，还是不断在我脑海出现，让我心力憔悴，疲惫不堪。 “.......本来还打算弄一个秋千送给你，这下白费心机了.......小唐，你在想什么？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赤天羽忽然道。 “哦，我，我有些困了，你说什么了？”我倦怠地道。 “我觉得自从我们成亲以后，你就不开心，你不会是后悔了吧？”赤天羽对我的态度也有所疑心了。 “怎么会？天羽，我只是，怕失去你！”赤天羽听不懂我说的话，这话，只有我自己懂。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谁也不能将我们拆散。”赤天羽轻轻吻一下我的脸颊，“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夫妻？......我此时心中，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好累，只想睡一觉，于是靠着赤天羽慢慢闭上眼睛。 天出奇的蓝，暮云摇曳，又是日落时分，船桨在船夫的手里慢慢划动水面，孤独而单调地响着。此时，天地如此平静。赤天羽轻轻揽着我的肩膀道，“累了，就在我肩上睡一觉吧。” 是的，在他肩上睡一觉吧，我真的累了。 却在此时船忽然一顿，船夫停止划船，这船动在水里飘荡两下。 “船家，怎么不走了？”赤天羽抬头问道。 那船家的脸色变了，两腿还在发抖，他看见了什么？ 我与赤天羽出了船舱，立在船头望去，夕照如金的水面，却追上了好几条大船，如同危险而安静的猛兽围拢向我们这条小船，为首的船上，立着一个人，身材颀长、玉树临风，披着玄色斗篷，那是鹿青崖！ 在他身后，是十几个弓箭手，搭弓上弦对准了我们的小船，随时会放箭，我们被包围了！ “是梅花城的人？！”赤天羽惊道。 我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窒息无语。 预感再次成为现实——鹿青崖绝不会是来送行的，他变卦了。他不肯放我们走了。我下意识地站在了赤天羽的身前，此时，这小船如同狼群里的小羊一般，没有出路，走不脱了。 原来我们只是风筝，在天空游弋，以为得到了自由，殊不知那根线，始终牵在别人手里，那只手稍稍一用力，我们就要回到宿命的沼泽，一身绝望的污泥。 “妹妹，我来接你回去！”鹿青崖负手而笑，这一句却让我心惊胆战。 “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放我们走！你为何要出尔反尔？！”我浑身发抖，感觉命运的铁链勒住颈项，喘不过气来。 “别闹了，跟我回去。”鹿青崖语气轻柔，如同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向我伸出手来，不愿做任何解释，同时望向赤天羽，“小圣主，鹿某特来相迎，请随我们荒城做客！” 赤天羽冷冷看着他，“鹿青崖，你敢对我们动手？！你别忘了，是我们小桃源让你有了今天的地位！” 鹿青崖优雅笑着，却说出一番对我来说致命的话，“鹿某没齿不忘圣主与小圣主的再造大恩，所以不远千里来迎驾。敢问这一年来对我这妹妹可满意？......哦对了，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小唐，她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如同闷雷当头，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赤天羽也明显向后退了一步：“当初，在梅树的枝叶间吹笛子的孩子……就是你？你们，是兄妹？那这一切？不错，怪不得......”赤天羽眯起眼睛看着我，我却恐惧地看着他目中的寒光。 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而如今知道了，他绝对没有把我向好的方向想，从他的目光看，他甚至会从根本上否定我的一切！ 当初他只看到我的脸，而那个吹笛子的孩子他没看清，所以根本不知道鹿青崖与冷小谷是一个人，这件事此时说出来，在我们之间便是致命的一击，山河崩裂。 “你们是兄妹，你们是兄妹，这难道是一个局？”他念念叨叨，情绪不稳，说出的话让我几乎发疯了。 “天羽，不要听他的，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一把抱住他，这下是真的了，我真的要失去他了。 “那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兄妹？”赤天羽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发着抖道，“是不是？你告诉我！” “我，我......”我觉得下巴要被捏碎了，“天羽，我发誓！我是真的要和你在一起！” “你们！是不是！亲兄妹？！”赤天羽不顾一切地吼道。 我无言以对，身子一软，已经坐在船板上，我真的要失去赤天羽了，我要失去一切唾手可得的幸福和自由了...... 硬闯是不成的，此时一点脱身的机会都没有，鹿青崖不是心慈手软的，纵然反抗，结果也是会被抓回去。 ….. 再次回到了梅花城，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鹿青崖不是打算一辈子让我消失么？为何会改变主意抓我回来，还刻意离间我和赤天羽的感情？ “你要怎样？为何抓我回梅花城？”空旷大大厅，还是我们二人对视，我狠狠地望着高高坐在上面的鹿青崖。 鹿青崖的手里还牵着水犹寒的女儿水络菱。一年不见，她长高了一些，但目光依然呆滞，佝偻着后背，连哭也不哭，大概已成了傻子。 “不是梅花城，这里是荒城。”鹿青崖提醒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我为棋子 我本骗子 “在我心里，它永远是梅花城！冷小谷，你放了我们，否则.....”我大声吼着，因为我知道赤天羽被鹿青崖抓住，安危旦夕之间。 “呵呵呵，你要孤注一掷了？！你连名带姓地叫我冷小谷？！”鹿青崖冷冷看着我，“你为了赤天羽，要豁出去和我翻脸了？” “你说过要放我走！”我狠狠注视着他。 “是不是，你们真的成亲了？”鹿青崖盯着我上下打量，自顾自地问道，“看来你是真的一心要走.....小唐，我们兄妹本该在江湖里做一番大事的，你不该，被儿女情长缠住手脚！” “你不要再兜圈子，是不是发觉我还有利用价值，你还要我做什么？！”我的牙齿不停打着颤。 “哈哈哈，你果然聪明！哥哥有件好事要告诉你。”他摆弄着那铁链，水络菱呆立着，如同一个木偶。 “......”我瞪着他说不出话，但他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我要让你，嫁入皇甫世家。”一语落地，我只觉得眼前发黑。 “你也知道，如今的江湖那些七零八碎的门派，都在这场大乱中消亡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是风雨飘摇，江湖今日是三足鼎立，荒城、小桃源、皇甫世家，三家比起来，荒城势力算是最微弱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骂我以逸待劳，坐收渔翁之利，成了这场乱子里的赢家，又瞒过司空绝暗自壮大了荒城，现在司空绝要动我，也要有所顾忌……我不否认我为了今日，确实用了些非常手段，但你知道我，我不是有野心的人，我只想昂首挺胸地做人，无意称雄江湖。” “你确实无意称雄江湖，”我狠狠地打断他，目光瞪得连自己眼眶都发痛，“你是志在天下！否则，你不会想出用我做礼物送给皇甫世家，来孤立小桃源！” “哎呦，又被你说对了！妹妹你好聪明，不过，我可不是为了孤立小桃源才这么做的，妹妹......” “你别叫我妹妹，我听着心寒！你何曾当我是你的妹妹？！”我怒吼着。 “可我们毕竟是兄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一摊手。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别多问！只管嫁！”他恢复了威风凛凛的架势。 “我不嫁！”我喝道，随即转身要走。 “你敢走？你以为凭你们二人能杀出荒原去？！”鹿青崖挥袖指着我，厉声道。 “大不了一死，我和赤天羽一起死！”我觉得两眼充血，喊声震得自己两耳轰鸣。 “可惜，我不会让你死！我只会杀了赤天羽，看见我怎么对付水犹寒了么？我会当着你的面，把赤天羽千刀万剐！我要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我信，我如何不信？我眼前浮现出了水犹寒偶人的样子，我相信，他做得出来。 “你为何要逼我？！”我尖叫起来，震得自己头疼。 “说，你嫁还是，不嫁？！”他的声音逼我还大。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掏空了，沉重地回身走向鹿青崖，忽然膝盖一软，跪在了冷硬的地上。 “哥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了我，我求求你！”我声泪俱下，此时我知道下跪根本没有用，但我此刻除了求他，还能做什么？ “这么多年，你的膝盖还是这么软！小唐，你还记得当初我抢别人的包子被打个半死么？......我如今已不用再被欺负，而你还是老样子！……妹妹，你要知道，在这世道上生存，你首先要变成强者，否则，就只有下跪的份儿！听我的，嫁入皇甫世家，我等着有一天，我们兄妹可以并肩而立，笑傲天下！” “我不要笑傲天下，我只要你放了我，让我离开江湖，让我走！如果你还是我的哥哥！如果你还承认我是你妹妹，如果你还念在这么多年，我为你付出的一切，你放了我，让我和赤天羽离开！不要毁了我的幸福！” “离开？离开哪里？你们要去哪里？那不过是个梦啊。梦醒了，你该回到自己的地方了！你就是一条江湖里的鱼，离开江湖，你活不成的！” “你真的，不肯放我？”我猛地立起来，忽然一把拔出了尚鱼剑！ “呵呵，拔剑啦？……哈哈哈，你是要自尽，还是要和我拼命？！”鹿青崖陡然喝道。 我发着抖举着那剑却不知怎么做。 “杀我，你下的去手杀你世上唯一的亲人么？！你杀得人还不够多么？！.....至于自尽，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如果你敢死，我会在你死后，用你想象不到的方法折磨赤天羽，你永远想不到那会多残忍.....” “不！”我丢下剑瘫倒在地，终于崩溃了。 幻觉中，浴血的赤天羽垂死挣扎在乱军中，目光惨烈地看着我，呼喊着我的名字…… 我猛地捂住了眼睛，热泪如雨。 ...... 推开那扇门时，我却觉得足有千钧重。 耳边鹿青崖的话还在回荡：“如果你告诉他真相，我相信他会不顾一切要带你走的！那结果，你可以想象得到......是让他活着离开荒城，还是让他死于非命，妹妹，我让你，来决定。” ..... “天羽，我要让你活着，我要让你活着，”我仰头忍下涌上来的泪水，用力推开了眼前的门。 屋内的赤天羽寂然地背对我而立，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墙上那幅山水画。听见我进来，他回头看我，眼圈是红的，似乎是哭过。 “事情完了？那我们走吧！”赤天羽上前一把拉住我，向外走去，我知道如果我们一起踏出这道门，那事先备下的弓箭手就会万箭齐发！我们杀不出去，他会死。我的天羽，他会死在我眼前的。 “天羽，不！”我脚下如同钉在了地上，被他拉了一个趔趄。 “你不走？”赤天羽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布满血丝。 “去哪里？去哪呢？我能去哪里？这是我的家啊。”我仰起脸对着他笑起来，我其实想哭，可又不敢。 赤天羽的眼睛变得更红，那是震惊与愤怒。 “你真的在耍我？”赤天羽的声音在发抖，“我告诉自己一万遍，你是真心的，可你，却真的一直在耍我？……从你假扮桃花仙到小桃源开始，你都是在耍我？！”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把刀，深深插到我的心上，我不想解释了，再说此时我说不是，他还会相信么？ “你既然认为我耍你，我无话可说。”我看着自己的脚，几乎要倒下去。 “你目的何在？！”赤天羽发怒了，声音震荡着整个空间。 “你说是什么目的，就是什么目的。”我已豁出去了，脑海里一个声音在说：结束了，一切都没了，我们之间没有明天了。 “美人计？你要弄得小桃源大乱，瓦解我的斗志，削弱司空绝的势力，利用小桃源为梅花城报仇，消灭江湖各派，并趁机壮大鹿青崖？！”天羽还在那兀自猜测，神情有些混乱。 我知道他会这么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我无以辩驳。 “最好再带走我，让圣主身边越发空虚，不得不与你们合作？” 他真“聪明”！不，是他把我想得太聪明了，其实，我是天下第一愚蠢的人！ “那你为何不与我一走了之，难道我对你没有价值了？......难道，”他瞪着我，近乎惊恐地道，“当初你说的，与皇甫世家的婚约，是真的？！” 我暗自苦笑，那不过是一个搪塞之词，权宜之计的谎言，如今却是成了事实。 “你已经与我成亲，又要嫁入皇甫世家？！你......你真是无耻！”赤天羽上前扬手就给我一个耳光。 我脸上火辣辣的，但毫无反应，似乎感不到疼，相比心里的疼痛，这点疼有什么关系？ 也许我一直不说话，逆来顺受的样子让他心软了，赤天羽抓住我的肩膀摇晃着道，“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不辩驳？你怎么不解释？你只要说一句‘不是’，我就相信你，我们是夫妻啊！你不是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么？你说话，你说话！”他的目光让我心疼，疼得欲死！ 被他摇得眩晕，额前一缕乱发垂下来，终于，我沙哑地开口了，“我.....” 赤天羽瞪着泪眼看着我，期冀地等待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爱恨相杀 命垂危 “我，被你看穿了，无话可说。”我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 赤天羽如被蝎子蛰了一样松开我，目光如刀似乎要杀死我，重情重义的傻子，哪里受得了这句话？我了解他如同了解我自己，他会发疯么？他会重新做回司空弑天么？他恨我会怎么样？！ 我来不及想这些了，因为，我要他活着，我不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天羽不能死，天羽要活到八十岁…… “小圣主，游戏结束了，你我都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我要嫁的人，是皇甫世家的长公子。”我还在笑着，我觉得自己一定看上去非常面目可憎！ 赤天羽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一片血红，他走近我，伸手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呵呵冷笑起来，咬着牙对我道，“结束了？说得轻巧。你知道耍我会是什么结果么？你知道吗？！啊？” 我不看他，什么结果我都不在乎了，如今的我，心已经死了。 赤天羽扯着我的头发，让我抬头对着他的眼睛，“我会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鱼玄裳，我要报复你！我对天发誓，我要用毕生之力，不得手段地报复你这个无耻阴险的女人！” 报复我？报复我吧，恨我吧，天羽，不要再以我为念，这样也许你会好过一些，我要你好过一些，好好活着。 赤天羽看着我，与我目光对视，恍若仇敌。他忽然低头猛地咬住我的下唇。那不是亲吻，是嗜咬。他的牙齿狠狠碾压我的唇，那一刻的疼痛让我浑身战栗，热血流了下来，咸咸的，流到我的嘴里，但我仍然一声不吭。这是一个怎样的仇恨之吻？！ 赤天羽松开我，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嘴上的血迹，忽然哈哈大笑道，“好，我懂了，游戏是结束了！不过你永远别忘了，我们成过亲，有过漫漫春宵，你身上每一寸皮肤，我都拥有过，我还喝过你唇上的血，皇甫皓月，他只是穿了一件我穿过的旧衣服！” 他用如此恶毒的话侮辱我，我无比委屈痛苦，有些撑不住，嘴唇上的伤口刺痛到麻木，我想哭，想喊，想说一切不是这样的，你不该这样对我，但我却没有一点力气，发狂地内心与听天由命的沉默让我几乎疯了，手里的尚鱼剑忍不住要出鞘。 赤天羽发现了。 “要杀我？来，杀了我，一了百了！杀我！”赤天羽上前一把拔掉剑鞘，抓住那剑身指向自己的心口，他的手被划出血来，殷红一片，我知道他此时的心有多疼，多慌乱，多恨，多无助，我忙用力向回收剑，僵持中他的手掌鲜血横流。 “不敢杀？！那我杀了你！”我还没反应过来，失去理智的赤天羽已经将剑夺过去，握着就向我刺过来，我没有躲开，因为我相信他也下不去手。 但是我错了！ 一声钝响，握着剑身的手紧紧贴着我的腹部，一寸多长的剑尖刺进了我的身体，冰凉的，滚烫的！ 他到底有多恨我？！难道真的要我死？！ 血流着，有我的，也有他的。我们的血贴在一起，交融在一起。 我觉得呼吸不上来，身体疼痛，心更疼痛，我们是相爱的，为何今日要杀得血肉模糊，刀剑相向？！ 我珍视的宝剑，我最爱的人，这个伤口是致命的！ 这到底是谁的错？！谁的错？！鹿青崖？莫红伞？司空绝？ 不，这是命运！我们的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 ...... 我踉跄欲倒，赤天羽拔出剑扔在地上，我也倒在了地上。 “这一剑只是个开始，鱼玄裳，我们之间的账，日后慢慢算！”赤天羽扬长而去，在门口留下了最后一句话，“鱼玄裳，我不会放过你这个天下最绝情绝义、阴险无耻的女人！” 绝情绝义、阴险无耻......这是他对我的评价？ 赤天羽走了，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他径直离开了这片荒原，回了小桃源.......成了我自此生命十年里，最大的敌人和噩梦！ 看着他的背影决然地离我而去，我颓然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在我昏迷之前，感觉鹿青崖跑了进来一把抱住我，焦急地呼唤着，“小唐，小唐，你撑住！他怎么会对你下手？！我没想到会这样！小唐，你原谅哥哥，哥哥日后会补偿你的！.......” 他再说些什么，我没有听见，我已经昏迷，耳边还是赤天羽那句： “鱼玄裳，我不会放过你这个天下最绝情绝义、阴险无耻的女人！” 天羽，天羽......我心上的天羽啊！ 接下来的日子，我陷入一场大病，浑浑噩噩，赤天羽刺我的那一剑，并不是什么大伤，却让我病入膏肓，一命如丝。伤口的血却总是止不住，似乎从我心里流出来，等到心血枯竭，便是我的死期了吧？ 当晚，我便发起了高烧，浑身如置身炭火之中炙烤，呼吸艰难、汗如雨下。我的灵魂似乎脱离我的身躯，奔跑在荒原上，要去追赶赤天羽：天羽，等等我，等等我，我们一起走，一起去赤水岛。 荒原无边无际，日月倾斜，我追不到赤天羽，身体却沉入了沼泽之中，万世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的烛光中，梦娘在给我诊脉，随后对着鹿青崖摇头道，“城主，怕是，不行了。” 随后，我听到了鹿青崖的惊呼道，“怎会这样？不可能，你给我看仔细了！她从前吃过那么多的苦，受伤、中毒，都挺过来了。城破之时，她血战数日还能去凤凰域搬救兵，如此坚强的一个人，这么一个小伤口，怎么会致命？！” 我心中顿时无比轻松，混沌中伸出手去拉梦娘，被我滚烫的手一碰，她回过头来叫我，“小姐......”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从干裂的嘴唇里有气无力地说着，随即扭头看鹿青崖，“城主，什么时辰了？” “三更天了。”鹿青崖的声音有些嘶哑。 “三更......已经过去六个时辰了。”我再次闭上眼睛。 鹿青崖知道我的意思，随即道，“是，赤天羽离开六个时辰了，早已经离开我的势力范围，他脱险了。” 我点点头，再次昏迷...... 一切的痛苦对已远去，我的身躯漂浮着如在云端，了无牵挂。 “小唐，你醒醒，小唐，不要睡！”鹿青崖在叫我，将我的一只手紧紧握在掌心，贴在他的脸上，模糊的视线里，我竟然看见他的眼泪，是不是幻觉？ “城主，你让我去吧，我要走了。我走了，就可以去找他……你拦不住我的。”我虚弱地道，心里时将死的释然，我从来不怕死，鹿青崖不能再逼迫我，因为，他能胁迫我，却无法左右我的生死。 “你如何轻易言死？！是我对不起你，可你怎么不明白我的苦心呢！你跟着赤天羽是没有未来的，我不会甘心做司空绝的一条狗，你以为这些年我过得开心么？！……迟早一天，我会向司空绝讨回梅花城的血债，到那时，你如何自处？！若是真的要进攻小桃源杀司空绝，赤天羽真的能置身事外？！到那时你们还是要反目成仇，长痛不如短痛啊妹妹，我这么做虽残忍，也是为了你的下半生考虑啊！” 他一连串的话让我头痛欲裂，这些恩怨纠纷和我还有关系么？！已经成定局的是：我和赤天羽已经没有未来了。太累了，这些年，我真的太累了！我紧紧闭着眼睛，只求速死！ “城主，小姐是一心求死，意念成灰，才会病的这样重，照这样下去，我看她，挺不过几天了。”梦娘在一旁焦急地道。 “不，不，妹妹，你不要死！”鹿青崖大声呼唤着我。 “你不用担心，梦如是易容术这么好，让她再找一个人易容成我，像当年我易容桃辛一样送去皇甫世家，不就行了么？”我嘲弄地笑了笑。 “小唐，你怎么能这么看我？我再绝情，再卑鄙，也不可能不疼你啊！你忘了当初我拼命引开追兵让你脱身？你忘了你掉进沼泽地时我拉你上来？你忘了我们在冰冷的桥洞里分吃一个冷馒头？你忘了你被人欺负时我替你挡住凶恶的拳脚？你忘了我曾经告诉你，离开梅花城就不要回来！我也不想让你卷进来，很多事我是情非得已，这都是命！小唐，我是疼你的，我是疼你的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梦魂 生死徘徊 他声泪俱下，伏在我的床边放声大哭，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成这样，当年被我娘亲打骂的时候，他一声不吭；被人在街头拳打脚踢时，他绝不求饶；被恶犬咬了躺在破屋里差点丧命，他没有呻吟过一声；在被水犹寒迫害戴着枷锁关在沼泽地守墓的时候，他没掉一滴眼泪！ 目光似乎永远尖锐冰冷、心肠似乎永远硬如铁石的鹿青崖，此时为我哭得肝肠寸断。 也许，是我即将死去，他才感觉到斩断骨肉亲情的痛苦。 我的心一酸，热泪滚滚而下，他是疼爱我的，无论如何，血浓于水。他确实是利用了我，可是，在那样的情势之下，我觉得如果有选择，他是不会利用我的。 小谷哥哥啊......我忍不住抽泣起来，可是我能如何？纵然如此，我也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明天，难道让我真的穿上新娘服，嫁入皇甫世家么？那是另一个巨大的漩涡！我真的累了，既然逃不出江湖，何妨逃出这人世逃进轮回？但愿来世，我可以不如此辛苦，可以高高兴兴做一辈子在秋千架上的冷小唐！ “城主，小姐的情况很不好，我真的无计可施。当今世上，倒是有两人可以一用，一个是小桃源的邢散人，一个是皇甫世家的鬼医，你看......”梦娘在一旁说道。 “......”鹿青崖沉吟片刻道，“请鬼医！” 我急忙睁开眼睛拉住鹿青崖，用力摇头道，“不要，不要救我。我求你，不要救我。” “我不能让你死，小唐，你会活下去的，将来，你会明白我的，到那时得到幸福的你就会感谢我。”鹿青崖掰开我的手，随即命令道，“命人用城中最快的马，火速去凤凰域，请鬼医先生！”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心中暗笑，也许，等不到凤凰域来人，我便已死了......我不愿去想将来的事，鹿青崖，只怕是你所认为的幸福，一直与我大相径庭吧？ 迷糊中，我的身躯随风而起，没有了灼热，没有了疼痛，我似乎飞了起来，在无尽的苍穹飞舞。 两脚落地时，我看见了一个村落，屋舍雅致，花木交映其间，人来人往，神情淡然。 忘忧村？！ 我惊喜万分，我来到忘忧村了，那山的那一边，就是梅花城了！ 我回到梅花城了！ 我欢呼着顺着林间小路跑了上去，脚步有些沉重，我感觉好累，头顶的阳光在枝叶间闪烁，松涛阵阵，天籁动听，我拼尽全力冲上了山头，真的看见了山那边的梅花城，在一片云雾之中时隐时现，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我欢呼着要奔向梅花城。却在此时，忽然一阵火焰袭来，将一切焚烧殆尽，我再次清醒，却仍是浑身火烧，痛苦不堪。 为何不让我活在美好的梦境里？为何非要我回现实？ “玄裳。” 是谁叫我？ 我艰难睁开眼，看见一张明朗如月的脸，与寒星般深邃的眼睛。 “玄裳，我是皇甫皓月。”那声音如清泉般流进我的耳朵。 皇甫皓月，他怎么会来？ “玄裳，你怎样？”皇甫皓月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温暖无比。 想到如今我们的关系，我不由想将自己的手缩回来，不过，那只是想了想，因为我根本没有力气动，那只滚烫无力的手，只能无奈地被他握着。 “求你，不要......”我看着他努力地说话，但声音微弱如蚊。 皇甫皓月忙低头，将耳朵贴在我唇边问道，“你要说什么？” 我用力呼吸一下，拼尽全力地道，“求你，不要，不要医我.....让我去，让我回去。” 皇甫皓月不由一震，脱口道，“回去哪里？玄裳，你难道在一心求死？你毫无求生意念才会病得这么重么？” 皇甫皓月的声音离我远去，我再次沉睡。 这次，我梦到了义父...... 在秋日的阳光，清凉而妩媚，绝尘而立的梅花城一如往昔。每个人都在，大街上好热闹，大家都悠闲地和我打招呼，我满心幸福地在斑驳光影里走进了义父的梅雨轩，满屋的书画，屏风静寂，书剑相对，义父半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我喜出望外地轻声呼唤，“义父。” 义父睁开眼睛，那眼神明亮而深邃，透着温和与出尘。 “孩子，你怎么来了？”他似乎有些意外。 “我，我来找义父.......义父，我好想你。”明明思念的义父就在眼前，为何我还如此悲伤？ “傻孩子。”义父起身向我招手道，“来，坐下。” 我扑了上去，却是跪在了义父的榻前，抬头望着他消瘦而儒雅的脸。义父抚摸着我的头道，“裳儿，你长大了。” “义父，我想你，我好累，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是啊，我该对义父尽孝了。 “裳儿，你要留在梅花城？你真的没有牵挂了么？”义父的声音轻轻的。 我摇头，随即道，“我只想留在你身边，留在我的兄弟姐妹身边。” 义父笑了，笑得如同水里的影子，“裳儿，人生在世没有回头路，很多事早已发生，你我凡人，都无能为力。但是路还是要走的，明天，才是未定之事，你甘心如此放手么？” 我甘心如此放手么？我不由低声问自己。 “不要活在回忆之中，孩子，你看！那是谁？”义父忽然指了指门口。我不由回头看去，那里赫然立着赤天羽，对着我灿烂地笑着，如同门外的阳光。 “天羽！”我惊喜地一跃而起。 “小唐！我回来找你了。”赤天羽叫我，伸出手来笑着道，我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却在此时，忽然眼前一片梅花林赫然而起，这里竟然不是梅雨阁，而是香雪海园。 落梅无数，飘舞如雪。义父牵着我的手行走在梅花林中。 “义父，梅花落了。”我伸出手去接花瓣。 “花开花落是天地之规，来给花浇浇水吧。”义父忽然将一只水桶给我，里面都是清凌凌的水，而那边，赤天羽远远地立着，背对着我若有所思。他不肯理我么？我不由有些失落地道，“义父，花落如尘，浇水何用？” 义父却笑道，“对落花是无用，但却对别的有用，你看！” 说完将一桶水浇在了梅花树下，转眼，竟然一片鲜嫩的小野花在青草间蓬勃而出，鲜艳可爱，让人怜惜。我不由蹲下身去抚摸着这些花草，心中欣然而喜。 “去吧，不要放手，只要活在世上，一切都是未定之数。孩子，上苍有心，终得一日天如人愿！义父等不到了，你要替义父守望那一天！”义父的声音忽然远去，回头时，义父的背影在如雪如雪的落梅中渐渐消散，香雪海园也化为一片云烟！而那边的赤天羽也消散无踪，只有遍地荒凉和漫天的云霞。 “义父！”空旷的大地只有我自己孑然而立。 “天羽！”无尽长天回荡着仍然只有我的呼喊。 ........ “义父！” “天羽！” 我喃喃地喊着，其实喉间根本发不出声音。 一只手不停在为我擦汗，同时我听见一个声音，“鬼医，她还有救么？” 那是鹿青崖的声音，而我擦汗的是皇甫皓月，看见他眼里的血丝，似乎是熬夜了。 “这些药都是我多年的珍藏，本来该是可以的，可她烧得这样厉害，本来体质特殊，对药物有抵触，如今下猛药怕更不利，若是烧不退，伤口的血止不住，等到心血熬尽，就回天乏术了。”鬼医披散的长发在我模糊的眼前晃动着。 “......不要放手，只要活在世上，一切都是未定之数。孩子，上苍有心，终得一日天如人愿！义父等不到了，你要替义父守望那一天！” 义父的话还在耳边，心底一股力量升起，我忽然握住了皇甫皓月的手，他惊喜地道，“你醒了？” 我点点头，随即有闭上眼睛。 鹿青崖过来看我，而皇甫皓月走到了鬼医的身边，低声道，“鬼医，你说实话，是不是只能用冰灵珠。” 鬼医的声音却是惊慌的，“这怎么可以？！冰灵珠没了，你......” “别说了，你跟我来！”皇甫皓月拉着鬼医离开去了另一间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鸳鸯散 五味绝 我当时没有想到，皇甫皓月为了救我，付出了多大代价，等我知道的时候，这笔情债，是我一生一世也还不完的......这次大病，我似乎死了一次，也成为我人生变迁的转折，年少轻狂的岁月就此结束，比起从前明刀明剑的厮杀，我的江湖岁月变得波澜不惊，但暗潮澎湃，只是，我更懂得如何活着，如鹿青崖所说，我也要学会掌握自己的人生，不再任人摆布，不再屈服下跪。 当一股清凉轻轻进入我的口中，我感到透骨的清凉，浑身炼狱一般的煎熬结束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再一次死里逃生了。 ...... 十天后，我第一次坐起身来，却发现皇甫皓月坐在床头的桌案上，单手支撑着头闭目小憩，他面容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去，长长的眼睫洒下一片阴影。我不由仰天暗自叹息，窗外，繁花漫漫，一片生命的繁荣，而斗室之内，密不透风，让我眩晕。 于是我晃着身子起身，试探着下床，两条腿却抖得厉害，我看见了自己的手，青筋爆出，骨节明显随即摸自己的脸，恍如摸到一个骷髅！这场病，看来几乎耗尽了我的生命。 却在这时，皇甫皓月忽然抬起头来，惊喜地道，“你醒了？” 似乎自从相识，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你醒了。 “看我，竟然睡着了，你醒了都不知道......别乱动，你身体还很虚弱，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如此温文如玉的公子，悉心照料，关怀备至，世上很多女子应该是很感动的吧，可此时的我却有些不安甚至是厌烦，因为我知道，我并不爱他.......世人知你千般好，我却本是无心人。 “劳烦公子，帮我开一下窗户，我想透透气。” “这，你此时不能见风。”皇甫皓月声音永远淡淡的。 “那劳烦公子，我想照镜子。”我低声道。 皇甫皓月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将窗前的镜子递给我。 镜子里，是一张形容枯槁的脸，苍白晦暗，乱发如鬼，眼睛突兀而无神，唇色苍白，我并没有如皇甫皓月想的伤心，其实红尘色相，不过一具皮囊，美与丑，有多大区别？ “没关系，等你的身子养好了，容貌自然会恢复。”他在安慰我？我只是随意笑了笑，将镜子递给他， “劳烦公子......” 皇甫皓月忽然立起身，提高了声音道，“你一定要与我如此客气，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被说穿了，我反而无所畏惧地对视着他，“你该明白.......” “我明白，你以为我如此照顾你，是想让你感激，让你觉得欠了我的？我皇甫皓月不是那样的人。自相识至今，我从未奢望过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只是希望你快乐。可是你告诉我，你快乐了么？！这次我日夜兼程赶来这里，看见的是垂死的你！我当时只想你活着，别无他念，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愿做的事情，但决不允许你伤害自己。” “我伤害自己与你何干？”我斜着眼睛笑道，憔悴苍白的脸，诡异的表情，看上去定然如同一个鬼怪，“我实话告诉你，若不是为了天羽，我不会答应留下来，我们原本可以远走天涯，一生一世不分开的！我心里只有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你娶我做什么？你娶我这样一个声名狼藉、江湖上臭名昭著、与人私定过终身的女人做什么？！”我猛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四声喊道，却喊得自己眼泪横飞。 皇甫皓月猛地抱住了我，我挣扎一下，却还是挣不开，但他的拥抱别无他意，他在安慰我，如同一个兄长、一个知己，他不停地说着，“冷静点儿，冷静点儿，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你不要动气。” 我渐渐平息下来，他放开我，扶我坐下，随即回身端起桌子上的药碗，“来，喝药，虽然苦了一些，但良药苦口，对你身子恢复有好处。” 良心告诉我，不能再无理取闹了，否则就是太没心了！ 于是我张开嘴，喝了一口，那药汤在嘴里流过，翻搅了一阵，咽了下去，却没有什么苦味。 “不苦啊，你为何说苦呢？”我奇怪地看着皇甫皓月。 皇甫皓月的神情陡变，药碗在他手里抖着。 他的神情，似乎告诉我一件事…… “这药，真的很苦是不是？我的舌头.....尝不出味道的了？”我用力咋着舌头，嘴里却一点味道也没有。 恰在此时，我猛然看见皇甫皓月衣摆上的香囊，他有佩戴香囊的习惯，每次见他，他身上都有淡淡的花香，如今却没有了。 恍然大悟之下，我浑身发冷，我不光失去了味觉，也失去了嗅觉，今后一生，只能在没有气味与味道的世界度过，没有了花香、也没有了酸甜苦辣！ 我希望自己多心猜错了，但皇甫皓月惊慌失措跑出去的背影告诉我，真的如此了…… 当初鬼医曾经担心我长达半个月的高烧必然会留下后患，而且是以他之力，无力回天的......我不由苦笑，此后的人生，注定似水流年，再无味道。 不错，失去了梦寐的幸福，人生本就不会再有味道。 世间万物皆无味，红尘百色俱成空。 鸳鸯失偶命难续，多情儿女与此同。 ...... ...... 在我能下床走动的第三天，司空绝来了，而且是气势汹汹，将我们一干人等等都聚集起来训话。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来，此时的荒城，是小桃源的附庸，不过到底势力如何，司空绝大概并不清楚。 大厅里，司空绝倨傲地坐在上面，小桃源的人阴森森地排列两旁，还有人把守门口，看来是来者不善。 “你们兄妹在耍什么花样？！”紫衣鬼面的司空绝厉声喝道，整个人透出无尽的杀气。 我立在鹿青崖身后，垂着头......不是故意避开司空绝的目光，是因为我此时浑身无力，头抬不起来。 “圣主恕罪。”鹿青崖跪倒在地，匍匐而拜，“只是不知圣主这话从何说起？” 司空绝指着我喝道，“你！上前来！” 我没有动，鹿青崖立刻道，“圣主，她此时大病初愈，身体欠佳，请圣主体谅。” 司空绝盯着我看了半天，“病了？这么巧？！我来问你，你怎么回这里来了？你对羽儿做了什么？他十天前满身狼狈回了小桃源，一句话不说，把自己关在凌空楼里不吃不喝，又哭又笑，哭起来像个孩子般可怜，笑起来，让我都毛骨悚然！” 我能说什么？原来，赤天羽的日子这么不好过。他怎能不吃东西呢？不吃东西，不是会和我一样，形销骨立？ “圣主大概是误会了。玄裳她，年轻，很多事不知轻重，其实她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与小圣主，也算是一段孽缘吧！”鹿青崖急忙道。 “什么？笑话！！！天大的笑话！有婚约？！......这么说你是有夫之妇？你竟敢这样耍我的儿子？！我毁了你！”一道劲风向我打过来，此时的我根本没有招架与躲避的能力！ 鹿青崖起身之时，皇甫皓月已经挡在我前面，挥袖向外挡去，锐不可当的力道打在上面，皇甫皓月身形一趔趄，差点倒地，但那劲风已经从我身边过去，击在我身后的柱子上，轰然一响。 如果打的是我，那一声该是我骨头发出的。 “请司空圣主息怒！”皇甫皓月一边压抑着涌上来的血气一边道。 “梅花当风？！好功夫！能挡开我的一击，后生可畏啊。......这位该是皇甫世家长公子了？你要为她出头？”司空绝此时是一个愤怒的父亲，从他的表现可见赤天羽此时情况很严重。 “他，怎样了？”我鼓足勇气抬头问道。 也许发现我确实不像是装病，司空绝没有再发怒，而是冷声道，“他如今喝极乐酒比从前还厉害，整天醉醺醺的，因为喝多了酒就要杀人，吓得没人敢到他跟前去伺候，你害得他当不了赤天羽，也做不回司空弑天，根本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闭上眼睛，却没有眼泪，眼泪早已枯涸了。“我无话可说，你若要杀我为他出气，就动手吧！” 司空绝冷冷地看着我，场面一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婚期 袭杀的骑兵 “我不会杀你，当初和天羽走的，也不是‘鱼玄裳’。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你是皇甫世家未过门的少夫人，杀了你不是与他们结仇么？......哼哼，我只是很好奇，你与我儿子私奔天涯差不多一年的光阴，皇甫家世族大户，富甲一方，却会娶你这么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哈哈哈！......我等着看你的好戏！” 说完，司空绝挥袖而去，身后小桃源的人紧随其后。 等他们离开，皇甫皓月却是猛地跌倒，面色如纸，鬼医上前扶住他诊脉，大惊失色。皇甫皓月是受了内伤，司空绝的内力何其深厚，当初只用三成力道就将莫红伞打出丈许，如今几乎用了八成力道要置我于死地，皇甫皓月可说是替我受过，鬼医虽立刻给他用丹药医治，他还是需要调息一阵方可恢复。 自此，皇甫皓月滞留在了荒城。 ...... 养病的光阴，漫长而痛苦。这一日，我茫然地坐在门口，出神地望着满眼的繁花绿叶，却闻不到沁人心脾的花香。 我听见了锁链的声音，在石阶上拖动。 回头，是水络菱，她见我看她，怯怯地又退了两步，脚上的锁链给她的稚嫩的脚踝留下一圈痂痕。 虽然有四岁了，可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小，比去年看见她时，虽高一点点，但似乎还要瘦弱。 “菱儿？你怎么来了？”我奇怪鹿青崖今日怎么大发善心，让她自己出来走动，往日里，她都如同一只小狗一样被拴着。 “姑姑......”她欲言又止，回头谨慎地张望了一下四周。 “别怕，过来，到我这来。”我张开手臂，她这才放心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抬头看我道，“姑姑，你要做新娘子了？” “谁告诉你的？” “我听叔叔说的......叔叔还说，我可以自己说，是和你走还是留下......姑姑，你带我走吧，我，我怕叔叔，怕娘，你要走，就带着我，我很听话的。”孩子纯洁的眼睛望着我，飞快地对我说着，充满乞求，这是一个孩子可怜的心声，似乎我是她的救星，她的神灵！ “好，菱儿，姑姑答应你，等我走的时候，一定带上你！”我摸着水络菱小小的脑袋。 水络菱笑了，苍白的小脸，笑得同样怯生生的，这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 算是承诺吧，我答应了水络菱，若是离开便带着她一起。 ...... 我从来不知道赤天羽到底有多恨我，他有多想报复我，直到他再一次来杀我，而这一次，凶险异常。 那时，第一片叶子悄然飘落枝头，秋天已经缓步而来，我一病数月，而皇甫皓月的内伤也终于痊愈，这时，我们的婚约提上了日程，半年时间，足让很多事成为定局。 情势如此，婚约成了事实。 水络菱和皇甫皓月竟然最投缘，他似乎天生很讨孩子喜欢，而鹿青崖已然放松了对水络菱的禁锢，毕竟此时已不再需要她，正如他已经不再需要大肆宣扬是我杀了水犹寒。当初他刚当上城主，水犹寒的生死自然会众说纷纭，而如今时过境迁，根基已稳，江湖上的人早已淡忘了水犹寒，他到底是谁杀的，已不重要了...... 这天，他带着水络菱在荒城旧址的荒原里捉蝴蝶，那里一片野花浪漫，蝴蝶在艳阳里飞舞，在他们身后，是幽然伫立的通天台。百年前这通天台是荒城的象征，一十三丈、巍然而立，登上高台振臂一呼，大荒城主名动江湖，而此时英雄已逝，风云流转，只有这残破的高台，与野花闲草为伴了。 我本来是想透透气，来此地静一静，没想到会遇见他们俩。 “皓月叔叔，你看我有蝴蝶。”水络菱脚下的铁链哗啦哗啦地响着，难得还能如此开心。 “嗯，菱儿来看，我有好东西送给你。”孩子跑过去，低头看去，皇甫皓月手里拿着一只用野草编成的蝴蝶，竟然栩栩如生。 “真好看！我要，给我！皓月叔叔！”水络菱伸手去拿。 皇甫皓月微笑着将草编的蝴蝶给她，随即抬头看见了我。 “菱儿，去，让姑姑看看你捉的蝴蝶！” 络菱跑过来，让我看那蝴蝶，我细细看了看，拍拍孩子的头，随即皇甫皓月向我走来，淡淡地道，“我要回凤凰域了，在这呆的时间太长了.......大婚的事，还需要很多事情准备。若是你不愿，还来得及，我会担起此事的。” 反悔？事到如今，我还有反悔的余地么？那样我没有退路，也绝了鹿青崖的后路，这是我不愿看到的。况且终结了这婚约，难道还能换回赤天羽吗？ 时至今日，也许嫁入皇甫世家真的是我最好的归宿，这选择与个人幸福无关，只是我在这江湖之上变强大的路径，只有强大，我才有能力立足于世、有能力保护想保护的美好，比如，我面前这个小女孩......我看着水络菱瘦小的身子，长长舒出一口气道： “我送送你。” “好。”皇甫皓月微微点头，探手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指，笑了。 ..... 我去送皇甫皓月，但没想到会遇上一场空前的截杀，而且后来的奇遇，影响了我以后的人生。 荒原之西，二十几匹马对着苍茫天地。 皇甫皓月望着西风渐凉的荒原道，“没想到我在这滞留了五个多月，眼看就要九月了。我走了，回去安顿好一切，我会尽快来下聘的。” 我点头，轻声道，“一路保重。” 皇甫皓月点头，随即翻身要上马，鬼医也翻身上马了，皇甫世家带来的十六个护送高手也纷纷上马，准备西去。我望着他们，心中空无一物。转身去啦马缰。 却在此时，我听见了马蹄声。 轻、碎、急！ 我抬头之时，一只飞快的马队从南面包抄而来，快得像一阵风！ “大家小心！有人偷袭！”我大声喊了一句，同时胸口一痛，中了一箭，那些人在马上便放箭了！ 我身上有金丝衣，虽中箭但未入皮肉，免于一死，但好几个人就此中箭倒地，皇甫世家那边也有人翻身落马。等到我们反应过来，那些人已经到了近前，二话不说，挥兵刃就杀，一时刀光血影！ 什么人这么凶狠？！我慌乱中拔出尚鱼剑迎战，来的人并不多，而且也打算速战速决，这里离荒城很紧近，鹿青崖很快便会来救援，他们自然知道，于是下手狠毒，似乎想一时间将我们斩杀殆尽。 “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皇甫皓月此时也高声喊道。 那些人还是不说话，脸上的面具让我隐隐感到他们是小桃源的人！司空绝？不会，他不会这么草率地来杀我们！ 赤天羽？！ 想到这，我觉得浑身的血变凉了，整个人开始迷糊。恰在此时，一根金色鞭子猛地挥了过来，我一把抓住，马上那人用力一带，我倒在地上，忽然一条绳子套套住了我的双脚，马上那人纵声狂笑，声音真的是赤天羽！他回到小桃源，又拿起了这鞭子做兵器。 我还没来得及起身，那人的马已经向前冲去，我顿时被拖行在地上！整个天地在旋转，光怪陆离。我浑身尖锐地疼痛，荒原上的石块将我划得体无完肤，眼前是快速后退的大地。他的目标是我，看来今天是要置我于死地！ “玄裳！” 我听见皇甫皓月在后面叫我，但前面马上的赤天羽猛地一加马肚子，大喝一声，“驾！” 那马长嘶一声，加快地向前跑去，幸好地上草皮很厚，我没有受太大的伤，但如此下去也必死无疑！ 求生意念让我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将尚鱼剑向那绳子挥过去，一下砍断了那绳子，我在地上连翻了几下，终于停下来，挣扎着要起身，那边赤天羽已下马了，我感到杀气腾腾而来，日光被他的身影遮住。 “你！”我想说话，忽然背上一阵剧痛，赤天羽一脚踏在上面，将我重新踩回地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痛下杀手 绝情入骨 “你们还真是离别情深啊，看得我都觉得恶心。......怎么？很痛？这你就受不了了？痛的还在后面呢！”说完，他脚上加力，我顿时觉得五脏被挤压难耐，几乎要断气。 “天羽，你，你疯了！”我看见自己嘴里的血滴滴落在地上，感到此时的赤天羽早已失去了理智。 赤天羽低下头，一把扯起我的头发，声调怪异地道，“疯了？对，我本来就是疯子，你该知道的。今天我就让你看看，疯子是什么模样！” 赤天羽一把扯开我肩上的衣服，他看见了金丝衣，愣了， “原来是这个东西！皇甫皓月给你的？……怪不得在龙虎镇你敢挡在我前面，你有恃无恐啊！” 他又伸手去扯金丝衣，冰冷有力的手指划过我的锁骨，留下几道血痕，我听见他残忍地笑道，“怎么这么瘦了？没什么看头嘛。让我看看你身上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可看的？” 我知道他的用意，他没拿我当人，他要在杀我之前侮辱我！ 巨大的恐惧与悲哀笼罩着我，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自己喊叫些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赤天羽野蛮而无情地将我的衣服一件件撕扯下去，等我从一片混乱中清醒过来，看见的是自己伤痕累累、衣不蔽体的狼狈样子，赤天羽目光凶狠地盯着我，神情古怪地打量着我。 “天羽！你疯了？！”我悲愤至极，一脚将赤天羽踢了出去，他栽倒在地，面具落在地上。 ——————————————————————————————————————— ...... “人生不过一场大梦，江湖记忆却并非虚空，刀过无痕，剑影嶙峋，一路沧桑踟蹰，追风逐云，回首却见镜中霜雪满鬓发，檐下夜雨滴心声。故地仍在，归路不远，却寻不到当初自己，此心漂泊为客。红颜白骨，一世情爱痴嗔；英雄草芥，难逃因果宿命。笑醉倾城三千弱水过，流沙散尽，唯剩眼底泪痕才是真...... 一树梅花本无恨，恨春风潦草落情愁，愁碎芳华春易去，去留否？独看红尘千点胭脂泪； 两鬓霜雪却有思，思秋雨缠绵起嗔怨，怨破流光秋不归，归来兮！共叙江湖百年儿女情。 何为因，何为果？不过弹指一挥的错过。 笑错过，泪错过，爱错过，恨错过，回首一瞬间，不过曲终人散，过往因缘是非，化作清池莲花一朵。 心不改，天地同歌，其实，一路流年似水，我们从未曾错过。” ——————————————————————————————————————— ..... 破旧的斗室之内，剑光凛冽划破清冷的月色，剑光后是锋利无比的眼神。我，寂然而立，直到剑在我耳边赫然而落，我才举手一把擎住，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立起的两根手指夹着薄如蝉翼的剑身，无奈而又愤怒地大喝一声，要将剑抽回去，却有心无力。 “真的要杀我么？”我看着她，再次问道，心下是悲凉的， “你可知道，你来到这世上，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我？” 她惊诧地看着我，看着我颤抖的手指，沧桑眼角的泪水顺着皱纹流淌下来。 终于，她颓然放手，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她为杀不了我而哭。 我还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记得那一袭白衣，记得那殷切的眼神，记得断崖上最后飞起的一抹嫣红。 我蹒跚地走向一边，此时，炉中火渐渐熄了，稀粥已经熟了，我闻不到味道，但我知道，这粥是很香的。 “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又累又饿，来，喝碗粥填饱肚子。” 我吃力地蹲下身子去拿那些粗瓷大碗，屋子里的一切，简陋而温馨。却在此时，门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是几支盛开的梅花，一个熟悉的声音喘着气欣喜地响起， “我回来了，我找到你说的三色梅花了！快看快看！” 他此然看着了地上的她，目光定住了，举着的我梅花缓缓放下，吃惊地说道，“是你？你......” 她缓缓站起来，看着他久久不动，忽然带着哭腔问道，“是你么？是你么？你还活着？” 他点点头，她向他扑了过去，这一刻的幸福，让门外的寒风也透出春日的温度。 我却只是慢慢向大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粥，不让自己的眼泪被人看见，只是随着热气落进了粥里。 我始终尽力保护的那个人，如何给我的生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我始终难以舍弃的那个人，如何在我面前与黑夜融为一体。 怎能忘我死死抱着女儿冰冷的身体，放声大哭的时刻， “小安，我对不起你，娘亲对不起你啊！” 怎能忘记我愤怒爆发如惊雷闪电的时刻， “我没有对不起你，这辈子，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何如此待我？！” 我忘不了冰雪岩洞里的相濡以沫，忘不了地宫里的生死较量，忘不了通天台上的双剑厮杀！一切的记忆，沉淀为一头白发，霜雪万千，满腹幽怨向谁诉说？ 梅花如雪、梅花如血，落花筑香冢，葬剑起悲歌。 我此生究竟是谁？难以说清了，凤凰域里翻云覆雨的争斗、惊天宝藏的拼死争夺、东海沧浪里隐藏的旷世绝密......一切都如风卷云散，淹没如尘，但江湖里的恩怨厮杀却从未停过。 为了名利？为了恩怨？为了倾城刹那，还是此生繁华不落？ 但夕阳总会落下，半天残霞，照亮谁的眼睛？ 原来，我最爱那个最初的自己----老梅树，秋千架，花影间一个灿烂的回顾..... ——————————————————————————————————————— ...... 当年的荒原上，我如一一条垂死的鱼，吃力地挣扎着，想用地上碎裂的布帛遮住自己，而血魔凶神般的赤天羽，用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缓缓站起身来大笑道，“踢得好！如此我便没必要对你留情！知道我这鞭子叫什么吗？它有个很美的名字，鬼流离.......如鬼似蛇，喜欢女人的血！” 说完举起鞭子对我没头没脑就是一鞭，我趁机一把握住那鞭子，用力一甩，将他再度摔在地上，我必须保护自己，此时的赤天羽已经是个疯子，我不能死在他手里，不能让他毁了我！ “玄裳！” 皇甫皓月的马追上来了，他气喘吁吁，身上也有伤，身后还有追兵，看见我的样子，他震惊了，失声喊道，“赤天羽！你混账！还不住手？！”可是他刚喊完，就被身后的追兵包围，我不由心中一紧，糟了，赤天羽怕是要对皇甫皓月不利，他会杀了他的！ 但赤天羽却是高喝道，“自己追来送死！好，我成全你！把他给我抓住！” 皇甫皓月奋力厮杀，终究寡不敌众，落马成擒。 赤天羽将脸凑过来看着我，眼神狠毒而阴森地说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跟我.......还是跟他？” 我看着他浑身发抖，此时的赤天羽根本不像一个人。倔强与羞愤让我不由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他展开一个冷冰冰的笑道，“我知道了.....” 随即立起身子，朗声道，“你还记得这是哪里么？......落日山脚下！你当初不是像一条鱼一样，顺流而下去了皇甫世家？今天，我们再玩一次，看你还能不能顺利到达？.......待会儿上山。把他们捆在一起，绑上石头，扔到落日河里，我要送皇甫公子和他的少夫人，回凤凰域！” “赤天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你这样做是丧心病狂！”皇甫皓月喊道。 赤天羽回过头，红色的衣裳在西风中飞舞，眼神如刀。 “真是一对儿！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赤天羽冷笑着，“二位过奖了。时辰不早，送二位贵客上路！” 我和皇甫皓月被背对背捆在一起，牢牢的，绳子几乎嵌到肉里，今日是凶多吉少了！如今，求饶是没有用的，赤天羽已经不再是他，他此时是恶魔，求饶毫无用处，是我连累了皇甫皓月，是我害死了他！ 正胡思乱想，赤天羽捏着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背对着夕阳的他，一双眼睛滚烫而冰冷，“还有什么话说么？是不是后悔了？” 我惨然笑着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却不想说一句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求饶？诉衷情？说什么在他那里都是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坠急流 生死守护 赤天羽俯下身来，忽然将嘴唇压在我的眼角，用力吮吸着那眼泪，我甩开他，他放开我讥嘲地笑道，“你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东西，留下做个纪念！......送他们上山！”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我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会如此仓促结束，而且是结束在赤天羽的手里。 “赤天羽，你害得她还不够么？上次你差点要了她的命，伤口流血不止，半个月的高烧让她绝了五味，如今你要杀杀我，她不欠你的命！”皇甫皓月一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拼命挣扎着，但绳子绑得很紧，而且越挣扎越紧。 “哎呦？心疼了？皇甫公子，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真想看看，”他又看向我，“你是不是真的能变成一条鱼！” 随即，我们两个人被拉到山顶，这里，奔流不息的落日河一泻千里，沿岸芦花飞舞如雪。 “绑石头！”赤天羽一声令下，这些死士麻利地给我们绑上了石头，这等情势下，我们根本无法逃生。此时的赤天羽，如此冷血、如此无情，我就这样死了，真的不甘心！但根本来不及我多想，已经被人将我们压到河边，面对着滔滔流水...... 我抬不起头来，只听见皇甫皓月不停地说，“玄裳，别怕，有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而我的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愧疚，只是说不出来。 “送这对恩爱鸳鸯下水！”那边，赤天羽大声命令。 我似乎听见马蹄声，是鹿青崖的人来了？于是下意识挣扎一下，可立刻觉得被人猛地推了一把，来不及多想身子便不是自己的了，随着急速的水流而走，并不断沉到水里面去，满眼雪白的水花。鼻子、嘴巴、耳朵，水不断灌进去，我拼命要抬起头，却无能为力，身子不断向下、向下、向下...... 不久，我觉得一股力量在向上推我，我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咳嗽着。是皇甫皓月，不知何时，我们身上的石头已经没了，是皇甫皓月解开的？ 他大声在我耳边喊道，“别怕，有我！你抓住我不要松手！”我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皇甫皓月水性很好，但在如此激流之下，也只能顺水沉浮而已。 此时，我们已经漂出了数十里，一股急流将我们冲向一座兀立在岸边的石崖，我知道这片石崖，上次就在这里撞了胳膊！此时，皇甫皓月抱着我，急于想避开这石崖，但最终，还是身不由己地撞了上去！ 在撞上的一瞬间，皇甫皓月用身体护住我，自己撞上了坚硬的石壁，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我忍不住尖叫起来，“皇甫公子！”但随即我们俩都沉入了水里，受了重伤的皇甫皓月已没了力气，他还在努力划着水，但我们却再也上不了水面，我在水里睁开眼睛，看见皇甫皓月黑发如水草四散，口里还在冒着血丝...... 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能死，皇甫皓月也不能死！ 求生欲望强烈的我，单臂抱住了皇甫皓月，拼尽全力向水面挣扎，我仿佛拥有了超然的力量，也在这一次，我学会了游水...... 若是不想淹死的人掉进水里，最终能活下来的，是不是都将水性很好？ 再次出了水面，我又看见了一座石崖，但这次，我不再随波逐流，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于是再水流将我送过去的一瞬间，我伸出手臂用力抓住了石缝，但被水推开了。我再次顺水流而去，手里紧紧拉着皇甫皓月。 第二次，我幸运地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块......那一刻，我惊喜万分，用力将身子贴上去，任凭水流不停打在我身上...... “救命！” 我竟然高喊起来，虽然明知道这里有人听见的可能性很小，还是最后努力着。 水流再次将我推开，这一次，我力气也耗尽了，但还是拼命划水，保持我们两个人身体在水面上，当感到寒冷水流时，我几乎认为是错觉，难道我们要到凤凰域了？ 随即，我们进入一片黑暗，我知道我错了.......这里不是凤凰域，那离我们还很远、很远。 河水猛地将我们冲进了一片苁蓉之地，打得我们睁不开眼，随即眼前一黑，还没弄清是什么地方，我们随着水流进了幽深的山洞。 我们当时其实是被冲进一条支流暗河，一路南去，离凤凰域越来越远.....黑暗之中，我尽量拉着皇甫皓月进入水里，只留口鼻在外，因为地形不明，若是被岩石撞到，那后果不堪设想。光明再次出现时，我眼前一片雪白，这里也是一处霜雪世界，似乎已经进了冬季。 此时我还是清醒的，终于在一处水流平缓处，我用尽全力抱着皇甫皓月向岸边游，终于上了岸，在细沙与清雪纵横的岸边艰难地爬行着，这里不远是一片青松林。 “皇甫公子......”我颤抖着摇着皇甫皓月，他脸色苍白，吃力地咳嗽两声，睁开眼睛看着我，脸色惨白。浑身湿冷的我们，衣服和头发很快结冰，口中呼出的白气沙沙作响。 “这是哪里？”皇甫皓月四下张望着问道。 “不，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的体温在消失，身上本来就七零八落的衣服湿透了根本挡不住冷风。 “遗世雪山？和画中的景象一模一样！”皇甫皓月坐起来四下看去，忽然惊异地道，“落日河的一条支流竟然通向遗世雪山？” “遗世雪山是什么地方？”我奇怪地问道。 “遗世而立红尘远，一脉天音动江湖。”皇甫皓月低沉地道，“这是凤凰域梅氏的故居之处......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快先找个地方取暖。” 我也明白，在这样在冷风里吹下去，我们俩都撑不住了，随即扶着皇甫皓月，步履蹒跚地向那片松树林而去。松林后，是连绵不绝的雪山直穿云霄，如一群静谧的隐士望着天地，千年不语。山间云雾缭绕，那流进来的水面上升腾着水汽，云蒸霞蔚，水声在群山间流过，不知流向何处，只留下天籁般的水流声穿越而去。雪山无言，流水不休，如此纯粹之地，天下真的少有了！ “这里没有人烟，我们必须先找个避风的地方，想办法生一堆火。”我扶着重伤的皇甫皓月说道，我的牙齿不自觉格格乱响，他的呼吸声却如同撕裂的锦帛，内伤很重。 “玄裳，我很累，你也累了，我们停下歇一歇。”皇甫皓月刚说了一句，忽然我看见清雪覆盖的地面上，现出朵朵红梅，那是他嘴里的鲜血流了下来。 “皇甫公子！”我想扶住他， 但他还是倒了下去，连我也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 “玄裳，我觉得很冷。”皇甫皓月的长睫毛上结了霜，在笔挺的鼻子上，留下阴影。衣服冻得直挺挺的，脸色越发青了，“我可能......”他努力睁大眼睛，但很是吃力。 我用手搭住了他的手腕，发现脉搏微弱而混乱，内伤很重。而这寒冷的雪山之地，同样重伤的我，根本无计可施！ “皇甫公子，是我害了你。”我哆嗦着道，“我欠你的，这辈子不知何如报答？” 皇甫皓月竟然裂开嘴笑了，“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答应我无论将来到了何等境地，你都不要流泪，都要笑靥如花，要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他的话让我想流泪，但我忍住了，用力点头道，“我会的，我答应你.....但此时，我只想我们一起活下去。”随即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用同样瑟瑟发抖的身体拥抱他。此时，除了相拥，我找不出温暖他的办法。 我虽然不爱他，但从心底敬重他，他如同我一个亲切的兄长，给予我的温暖，早已超过了鹿青崖........在今日经历的惊魂一场袭杀后，我忽然认识到一件事，皇甫皓月对我的了解与信任，超过了赤天羽。 其实皇甫皓月，是我的知己。 从第一次见面，他对我就从没有怀疑，一直尽力帮助我，扶持我，慷慨无私。 “谢谢你。”皇甫皓月低声说着，那时的我们，心无旁骛，只是困境下的相互扶持，但那种感觉确实弥足珍贵的。如今想来，我忽然觉得造化弄人，如何的阴错阳差让我与皇甫皓月越走越近，而与赤天羽渐行渐远，世间也许真的有缘分这个东西，何时何地，该遇到何人，在何处分开，真的有定数..... 当听见响彻耳畔的嚎叫时，我的心一下子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御兽箫 十一郎 “什么声音？”我惊声问皇甫皓月。 “好像是狼，这里有狼群！”皇甫皓月声音在打颤。 难道今日真的便是我们的死期？我顿时觉得陷入绝地。 狼群踏在松林雪地上的声音沙沙传来，我看见四周灰黄的身影，幽灵般围拢过来。 “皇甫公子！”我绝望的喊了一声。似乎看见了再过一刻的血腥场景，我们两个毫无反抗能的人，会被这数十头狼瞬间撕成碎片、血溅满地！ 皇甫皓月的星目四处看去，下意识将我护在身后，退到一棵高大的松树下。但我知道，他已保护不了我了，他此时根本不堪一击！ 狼群在我们十步开外之地，将我我们围在中间，一动不动，如同石头雕成的一般，只有眼睛阴森地盯住我们，咻咻地喘着气，喉咙里闷声地呜咽着。 世间一切仿佛静止了，我们俩就这样与狼群对峙不动。 忽然，一阵渺茫的箫声隐隐传来，婉转悠长，似从雪山深处透出来，恍如天籁。 狼群动了，皇甫皓月张开双臂挡住衣裳残破的我，但狼群似乎没打算进攻我们，很多弯曲后腿坐了下来，一头身形最大的，似乎是头狼，缓步向我们走来，在我们惊慌失措的时候，来到我们近前，忽然低低吼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皇甫皓月戒备挡在身前的手，随即又舔了舔我的手，那感觉绝对让人战栗，那狼尖利的狼牙赫然在目，它只要一张口，我的手就会被咬下来，那舌头是粗糙的，但舔在我手的伤口上，竟然很温暖，疼痛也减轻了。 随即它抬起头，对着天空一声悠长的嗥叫，但听上去毫无恶意。 那渺茫的箫声还在持续，我已经发觉了是这箫声的玄机。 “御兽箫？！难道这遗世雪山里，还有梅氏的人居住？”皇甫皓月也吃惊地说道。 头狼仰天长啸，随即所有的狼都跟着叫了起来，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可能得救了。 终于，有人踏雪而来，他雪白的大斗篷遮住头脸，手里一只竹箫，隐隐露出腰间的宝剑。周身透出隐士的淡然从容，一如这雪山的出尘而神秘。 “是尊驾用御兽萧救了我们？”皇甫皓月问道，我看着立在狼群中间的白衣人，但他一言不发，寂然而立，那些狼则很听话地围拢着他，如同他的伙伴。 “如此多谢了，可否再帮我们一帮，我的朋友受了内伤，他需要......”我停住了，因为那人已经将斗篷上的帽子推到脑后，缓缓地道，“十姐，久违了......你纵然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我这把，乐虫剑吧？”他从腰间取下了那把剑，我再看去，认出了这是虫不知，我的十一弟。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个神秘的梅花城十一郎原来是梅氏的人，怪不得四哥曾经说过：虫儿身份特殊。 “虫儿，是你？原来这几年，你一直在此处？”我不由惊喜交加。 “你伤得也很重，快跟我走吧，我来扶皇甫公子。”虫不知走了过来，从我假扮桃辛离开梅花城，这些年，我没有见过虫儿，此时，他已经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眉宇间一如当年锁住一抹淡淡的冷漠。 虫不知扶住了皇甫皓月，而我跟在他身后，因为狼群在我们身边跟随，虽然只有我们三个人，但有一种浩浩荡荡之感。 穿过松树林，上了山坡，在背风的悬崖那里，我看见了灯火，那是一处石壁上的洞穴，旁边架着篝火上烤着一只野兔，这是真正的遗世而立，与世隔绝和光共尘，夕阳洒满山坡，光影雪尘，此时的天地，一片纯洁。 当我发觉这里的洞穴不止一个时，我不由问虫不知道，“虫儿，这里还有哦别人？” 虫不知点头。 “是谁？”还没等虫不知回答，边上的洞穴里，出来一个黑衣人，腰间绑着兽皮，只有一只手臂。 竟然是秦广平？！ 这个曾经追杀了我多年，以杀死我为生存目标的人！ 他已经看见我了，但从那目光里，我看不见仇恨，而是一种凄凉。 “你，怎么也来了这里？”秦广平第一句话这样问我。 我忽然想起了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到铁马山庄做马童的第二天，他陪着凌雪雁来选马，那时的他们是一对璧人，英姿飒爽、年轻有为。 秦广平那时没有此刻的沧桑，他看见我和青青在吃力地给马刷毛，低着头笑着问我，“你怎么也来了这里？没有和香儿一起留在前面？” 阳光下，他的笑容让人温暖，那时他才二十几岁，是年轻有为的飞廉骑主，而此时，他是寂寞而悲伤的独臂人，因为他爱的人，他恨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秦大哥，这些年，你还好么？”我哽咽着道。 “你煞费苦心让我活着，我如何不好？”秦广平走向了我，看来他已经知道我当年的用心了。 终究，这件事，我做对了。 ...... “你若想报仇，就来找我吧。记住，记住我的样子，我叫鱼玄裳.....只怕你是，自不量力！” “好，小妖女，我秦广平在此发誓！今生必手刃你为铁马山庄报仇，你等着！！” 他对我的恨，让他选择没有随着他忠心的铁马山庄、他挚爱的凌雪雁殉葬，追杀我多年，不知对他是幸还是不不幸，但人活着就会有希望.......我想起了义父梦里的话。 “好了，先进去暖暖身子，你们来这的真是时候，可以赶上卫良和青青的婚礼。”虫不知一句话，我立刻惊喜万分：卫良和青青也在这里？婚礼？他们要成亲了？！这真是大喜事！ “先进去再说吧！”虫不知说完，扶着皇甫皓月进了岩洞，由于雪光的映照，岩洞里并不是很黑，一进去便觉得很温暖，铺着干枝枯叶，日用家什，比起九死崖底赤溟儿那洞来说，这里更加干净。 风扫地、月为灯，梅雪松风，天地日月，旷世之感扑面而来。 虫不知扶着皇甫皓月躺下，随后对我道，“那边的洞里，有青青的衣服，秦大哥领你过去，你先换上。” 我也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狼狈，跟着秦广平去了青青的岩洞，那里悬挂着些小饰物，还堆着些颜色各异的小石头，估计很多事卫良送给她的......他们一定要幸福——他们会幸福的。 当卫良背着青青，嬉闹着回来看见我时，顿时惊诧了。 卫良背上的青青，此时手里握着几朵鲜红的花，此花如此耐寒，在这十月的雪山深处胜放，这是何等的生命力？！ “姐姐，你怎么会来这里？”卫良的脸上写满幸福。 “来恭喜你和青青啊！”我笑道，若是一切愁苦能换来如此的幸福，我无怨无悔。没想到一场生死后，竟然与故人相见，这也是老天的恩赐吧。 惊喜万分的青青从卫良背上下来走过来抱住了我，我也紧紧抱住了她，我的好妹妹，要出嫁了！ ...... 我和皇甫皓月都吃了虫不知的疗伤药，我顿时觉得好很多，而皇甫皓月也很快醒过来时，得知了此事，不由喜道，“没想到我们会有如此奇遇，阴错阳差地碰上这喜事？”我也满心喜悦地点头。 晚上，我们吃了丰盛的晚饭：烤野兔，随即走进了青青的岩洞。 她正在里面一边哼着歌一边将新采来的花插到石缝里，昏暗的火光，将那花衬托得分外娇艳。 看见我进来，立刻让出地方让我坐下，看着她快乐的模样，我不由问道，“青青，这几年，你好么？” “很好啊......不对，在梅花城时不好，很多人看不起我们。记得那次打大仗，卫良伤得很重，可是九少爷不给治，卫良要死了，我哭得好伤心，半夜里，卫良醒了，说答应我，只要我不再哭，他就不会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惊逢莫红伞 青青说的打大仗，估计指的是龙虎镇那次，也就是卫良用弓箭掩护我和赤天羽离开时，那次他受了伤？我心中一阵内疚，从青青天真的叙述里，我可以想象他们当时处境的艰难与凄惨。 “后来，五少爷不知怎么回事被抓了，城里好乱，卫良说这里不能待了，就带着我趁乱离开了。”青青不知疲倦地说着，也就是我当初回梅花城看见水犹寒的人偶模样，那时卫良和青青离开不久。她还是习惯叫五少爷、九少爷，权位争夺与血腥厮杀，在她脑海里留不下痕迹，娇憨的青青是天下最纯洁的女孩。 我不由摸着她的头道，“卫良真有福气......青青，你们要成亲了，你要做卫良的新娘子了，你开心么？” 青青瞪大眼睛道，“开心。卫良也很开心。那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做卫良的新娘子后，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嗯.....你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还有呢？” “卫良会更加疼爱你！”我笑着道。 “还有呢？”青青还要追问。 “还有，你们会生一个小娃娃。”我此时能想到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生小娃娃？”青青还不罢休，“姐姐，小娃娃是怎么生的？” 青青不明就里，而我却觉得脸上发烧，“这个，这个，你成亲后就知道了。” 青青灿笑着道，“姐姐这么聪明都不知道，那边石壁上的怪女人却知道呢，你说怪不怪？” 怪女人？这里住的人还真不少。 “青青，什么怪女人？” “她来这里才几个月吧，不过他们告诉我，她肚子里就有小娃娃。” 青青的话让我非常好奇，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怎么会独自跑到这里隐居？ 也许是精神放松的缘故，我身上的伤开始疼痛了，青青让我趴下，随即帮我上药，她一边上药一边道，“姐姐，你身上的伤口好多，是怎么弄的？疼不疼？” 我摇头，“不疼。”但随即有眼泪涌出了眼眶，伤口的疼，比起心里的疼，算得了什么？......赤天羽，真的要与誓死我为敌么？ 当晚，我睡得很熟，在晨曦初露时，我醒来看见青青还在睡觉，便自己起身出了岩洞。 深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望着洁白无垠的天地，随即看见一个人影在远处步履蹒跚——是青青口中说的怪女人？ 我觉得身体轻松了些，随即快步向那人走去，雪坡上，我看见了那个女人。她白衣褴褛、披着黑发，弓着身子，看身形不过二十三、四岁，抱着一把枯枝，在艰难地向另一边的山崖而去。 我过去她没发现，我随即高声道，“姑娘，你身子不便，不如让我送你一程......你不必客气，此地就我们几个人，相互照应的好。” 她如遭雷击定在原地，缓缓转过身来，晨风吹动她的我乱发，她面色铁青地看着我，我认出了她，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人竟然是莫红伞？！ “你到底追过来了？你要害我的孩子？！你要报复我？鱼玄裳，来冲我来好了！但不要碰我的孩子！”她几乎是嘶吼着，挥舞着手里的枯枝。那神情，与当初那个撑着红伞，巧笑嫣然，杀人时狠辣无情的莫红伞，根本不是一个人。 孩子？赤天羽的孩子？！她怀了赤天羽的孩子？那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么狼狈？！ 那一刻，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我该恨她，可这个样子，我要对她喊打喊杀吗？她已大腹便便，看来孩子有六月有余。奇怪，她如何会落得这个境地？ “莫红伞，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诧地道。 “走开！走开！不要碰我的孩子！”莫红伞惊惶地捂着肚子向后退，似乎我是毒蛇猛兽，要害她一样。 我不再向前，任由她踉跄着退走，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远处的岩洞。当时，我的心里一团乱麻：赤天羽和莫红伞有了孩子…… 两腿一软，我跌坐在地上。 遇到莫红伞这件事，让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不知徘徊了多久才走回去。那时众人都已经起来了，皇甫皓月此时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青青和卫良正在生火，火上破旧的铁锅里，正冒着热气。 “姐姐，我们在今天炖雁子肉，待会儿你尝尝香不香？”青青兴高采烈地喊道。 皇甫皓月的脸色变了，他知我是尝不到味道的，但我还是笑着对青青道，“嗯，好！” 皇甫皓月这才放心，随即去帮忙了，而虫不知在我耳边低声道，“十姐，借一步说话。” 其实他不提，我也要借一步说话，毕竟，有很多事要问他的。 随即，我二人进了岩洞坐下后，虫不知先开口了，“十姐，你如何与皇甫公子在一处？赤天羽呢？” 提到赤天羽，我不由心中一痛，只是道，“说来话长，虫儿，你可否告诉我，你与赤天羽的渊源？” 虫不知思索片刻，随即道，“好吧，已经到了这里。你既然问到，我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你......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十五年前？虫不知的故事如何也开始于十五年前？是巧合么？ “十五年前，我第一次看见赤天羽，是在凤凰域.....当时，我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梅氏一族天赋异禀，是神秘的家族，人数并不多，但都身怀绝技，甚至有人能知天地荣枯之道，风雨经行之规，晓天籁而通兽语.....听说，族内因有一件祖传宝物，可探出宝藏所在地，多方势力频频骚扰不断，为了躲避灾祸，梅氏一族才退入这遗世雪山，隐居了数百年繁衍生息，与世无争。一百多年前，一场浩劫降临。一场凶猛的雪流沙埋葬了梅氏居住之地，十之六七的人死于雪流沙之下，所谓的宝物也不知所踪......剩下的梅氏族人才自此离开此地西迁，到了凤凰域，建了梅花庄。后来，皇甫世家兴起，百年前两家不断来往，倒是交情甚好......我父亲，也是梅氏的人，而且是梅氏人里，除了当年的嫁给战神邢无双的梅清池前辈后，少数对御兽箫这门绝技还熟稔的人之一，号称天音。那年，皇甫世家发生一件大事......” 我不由插嘴道，“你指的是，尊主皇甫轩病故？” 虫不知点头，随即道，“你原来也知道此事......但这里面有一件惊天秘密，皇甫尊主不是病故，是被人害死的！” 害死的？我觉得一个炸雷炸响在耳边，脑袋嗡嗡作响。惊声道，“你怎么知道此事？......是谁害死了皇甫尊主？” 虫不知黯然地似乎要流下泪来，“不瞒你说，我当时知道此事却没有说出来，使皇甫尊主含冤入土，至今心里如一块石头压住心头。” 他的神情变得痛苦而自责，但我也能理解，当初我家被血洗时，我的那种恐惧是那样清晰，一个五岁的孩子，就算目睹了这个经过，他如何敢站出来阻止？事后又怎么敢站出来指证高高在上的阴谋者？ “到底，是谁？”我心惊胆战地问。 “若是不错的话，此人该是四姑娘，皇甫明珠。”虫不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是她？！我顿时无法呼吸，那个灼灼其华的女子，皇甫皓月的姑姑，也便是皇甫轩尊主的妹妹了。 “为什么？他为何要害死自己的哥哥？”我惊了，就算皇甫轩死了，尊主之位也落不到她手里啊！ 虫不知低下头，沉痛地开始了他的回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皇甫世家的谋杀 “那年，皇甫尊主确实是有病在身，因为我母亲过世得早，父亲性情孤僻不喜欢与人交往，我父子二人独居在梅家庄一隅的梅林里，平素深居简出，与鸟兽为邻，山水为伴。那日，皇甫尊主忽然来访，正是春深梅花残的季节，父亲邀他一起喝冰雪山泉的梅花茶，那时我远远地在一旁玩耍，没听他们在谈些什么，但我看得出两个大人都神情凝重，皇甫尊主后来还有些生气，在大声地数落着什么，我父亲一个劲儿劝慰他，似乎要他保重身体......时隔两个月，便传出皇甫尊主病重的消息，又一个月，也就是六月中时节，皇甫世家传出消息，尊主病故了......我父亲当时非常震惊，因为在尊主病后三个月，他去探过几次病，都被挡在门外。不光是我父亲，几乎所有梅家的人都进不去门，只说尊主病重，不能见生人。大丧消息传出，很快，江湖各派云集而至，前来奔丧祭拜。皇甫尊主的遗体，也便陈在后院的殓香堂里，等各派焚香祭拜，头七过后再入土为安。也便是那时，我见到了赤天羽，不过那时，他还有一个名字，司空弑天。” “我当时年龄尚幼，哪里知晓生死之事，只是觉得人来人往很有趣。漫天缟素对我而言，只是一场热闹而已。父亲被二爷皇轼叫去帮忙，我就独自玩耍，正遇见小桃源的人来了。赤天羽一身鹅黄，戴着一个古怪的面具，立在圣主司空绝的身边，看上去有些百无聊赖地听着司空绝和三爷说话。我当时便猜测，这个孩子肯定是长得很丑，才用这面具遮羞，于是一时顽皮，猛跑过去一把撤掉了他的面具，谁知他登时急了，大吼一声，‘我要你的命！’拔出一条鞭子就追我，我见他并不丑，也觉得无趣，但见他凶神恶煞地追赶我，也就不敢停步，拿着那面具一路穿过人群猛跑，不知怎么就跑到了殓香堂。” “这里此时没有人，冷冷清清，因为害怕，我见无处躲避，就直接钻到了安放皇甫尊主灵柩的长桌下面，心想着躲过去便是了。谁知，忽然一点黑褐色的液滴到我的头上，我吓了一跳。我不由抬头看去，见长桌的缝隙处，有很多黑褐色的汁液渗了下来，像是尸体腐烂了......但按说，皇甫尊主才死了不七天，凤凰域又是临近雪石山，气候凉爽，加上有很多珍惜的珠玉草药放在棺椁之内，便是六月天气，尸身也不至于会腐烂到这个地步啊？况且，病故的人如何会流下这么多黑血呢？” 听到这里，我不由一股凉气升到脑后，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虫不知继续道，“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害怕，只是觉得好奇，于是钻出来去看那棺椁，棺椁沉重，密不透风，用手推一下纹丝不动，恰在此时，赤天羽奔了进来，看我立在棺椁旁，便喝道，‘看你哪里跑？面具还我！’我将面具扔给他，随即道，‘我不再惹你，你也别打我，我们走吧，这里有死人。’赤天羽看了看我笑了，‘死人有什么可怕？你没见过死人？我却见得多了！’我不信他胆子有那么大，顺口道，‘吹牛！’谁知他生气了，随即上前，抬起手掌去推棺盖，推了两下，纹丝不动，我正要笑他，谁知他急了，大吼一声猛一掌推过去，因为棺盖未钉死，竟然被推开了一块，一时间发出一阵怪味，我不由捂住了鼻子，心里也惊诧赤天羽的功力真的很高。为了证明胆子大，赤天羽要把头探进棺材去看。他已有十岁，个子很高了，但还要踮起脚探头去看，一看之下，他忽然吓得惊叫一声一下子栽倒，我正要笑，他却脸色铁青地道，‘皇甫尊主怎么死得这么可怕？’随即拉着我将我抱起来让我也去看，我一看之下，险些吓破了胆。” 当时棺椁里的情景肯定非常可怕，虫不知的脸色已经变成灰白色，似乎沉浸在当初的场景里。 “皇甫尊主仰面躺着，双手交叉胸前，这该是入殓时的模样，这些天没有被动过，但是脸色却是苍黑色，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汩汩地流着黑血，将身下的锦缎丝被染成一片血海，几乎分看不出他衣服的颜色，滴在我头上的，便是这血了。而他十个指甲全是黑色，且那皮肿胀的厉害，如同个灰色的球一般，非常恐怖，哪有皇甫尊主生前风雅俊俏的模样？我也吓得不轻，赤天羽却在我耳边道，‘看来，他是被人下药毒死的，当时没发觉，此时毒液将他的五内化成一滩血水，只有这皮囊裹着罢了！’我似懂非懂，却在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赤天羽忽然一把将我头发扯烂，命令我道，‘头低下！’我急忙照办站到赤天羽身后。随即，皇甫明珠便走了进来，高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敢闯进这里惊扰尊主的亡灵？’赤天羽此时戴上面具仰头道，‘我是小桃源小圣主，司空弑天！’四姑娘听了这话，有些恼怒不得，随即道，‘此处不是玩的地方，你快些走吧！.......你身后的是谁？’我当时顿时慌了，赤天羽那时一句话救了我一命，‘这是我的随从，虫不知。’自此，才有了我虫不知的名字......” …… 我正听得入神，忽然青青跑了进来，高声道，“吃东西了！快些来！”一时被打断，我们只能起身，出了岩洞去与众人一起吃早饭了。 本来食不知味，加上回想起虫不知叙述的情景，让我阵阵恶心，心里说不出的翻腾，弄得卫良有些奇怪地道，“姐姐，是不是觉得不好吃？” 我急忙摇头，只说是自己不舒服。吃过饭后，众人还是要开始忙碌卫良和青青的婚事，其实如此境况下，谈不上风光，但些必备的东西还是要有的，秦广平带着卫良去准备了，而青青自告奋勇地要照顾还有些虚弱的皇甫皓月，一时间，虫不知和我又有了说话的余地，我借口想去采昨天青青采回来的花。皇甫皓月知道我和虫不知是有话说，但他自然想不到这事有关他父亲的死，我们也断然不能让他知道的。我随即让虫不知陪着，一路向山坡而去，进了松林，只有风过雪舞，随即，虫不知才继续向我诉说早上的事， “.....赤天羽当时拉着我便走，四姑娘看见那棺盖推开了，登时一把揪住了赤天羽道，‘你看见了什么？’赤天羽摇头道，‘我没看见什么！’四姑娘目光很吓人，随即命令手下的人道，‘废物，还不快去看看，出了纰漏我就宰了你们！’紧接着对赤天羽道，‘小孩子眼睛不要那么不干净，你可别出去瞎说！’赤天羽冷笑道，‘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与我何干呢？’四姑娘这才让我们走了.....后来赤天羽才告诉我，我们误打误撞看见此事，他是没有利害关系的，何况有司空绝那一关，四姑娘不敢如何，而我便不同，若是被认出来，别说在凤凰域立足，就是活命也成问题.......后来我回去后和我爹说了此事，我爹几乎想也没想，连夜带着我离开了凤凰域，连尊主下葬之日也没等........我们父子离开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只是我父亲自此便改了名字，叫无名客，而我也就顺势叫虫不知了。我们父子流浪江湖七、八年，经历风霜雨雪、看尽江湖事态，而十三岁的我也学得这一手御兽箫，后父亲病故，临终前叫我去投奔梅花城主云逍遥，并说那里是如今世上最后一片净土了......也是那时，我在路上再次遇见赤天羽，他已经大了，面容有些更改，但神情比当年要开朗很多，我问他可还认得我，他说已经不认得了，我说我是虫不知，名字还是你给的，他只说恍惚记得此事，我看他仿佛头脑出了些问题......也是那时，我觉得他与当初那个暴躁的小圣主有些判若两人。赤天羽得知我要去梅花城，很高兴，便托我送信，说是给他老婆，叫鱼玄裳的......那就是你了。” 听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那时的赤天羽，还是江湖上流浪，但却很幸福的人。 “......他交给我一封信，说那墨是用过玄机水的，看着白纸一张，见风一时半刻才能现出字迹来，梅花城内禁止内外通信，若是这封信被查出来，也可躲过一时，我可以将它毁了......后来我遇见了外出办事的二哥雪弄箫，见了我的御兽箫，便得知我是梅氏的人，也便直接带进城去了。” 虫不知诉说完这往事，长长舒出一口气道，“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群雄下跪 告慰义父 我沉默片刻道，“虫儿，你何时离开梅花城的？” 虫不知看着我，有些犹疑地道，“你觉得呢？” “从我离开么？”我似乎已经想到了。 “不错......其中很多事，我此时不想说你也不必问。我倒要问你，江湖风闻你与赤天羽私定终身、结伴天涯，你又如何会和皇甫公子在一处？” 我心头百转，这一路的坎坷如何说得清楚呢？不由只是叹气道，“我们之间出现诸多误会，已经陌路成仇了！” 虫不知听了有些沉痛，随即说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但却又有些犹豫......” “什么事？你但说无妨。”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这大概是他昨天欲言又止的原因。 “皇甫公子武功内力应该均在你我之上，但昨天我试探他的脉息，却很微弱，而且.......不是长命之相！” 这一句话让我震惊不已，皇甫皓月怎会如此？ “这件事，我也吃不准......”虫不知似乎还有话说，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狼嗥，划破天际。此处四周，被虫不知用狼群做守卫，有狼嚎叫，看来这里有人闯入了！ 虫不知随即拿出了御兽箫，我们急忙冲出林子，但立即看到了很多人，不下上百人！ 当这些人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的心猛地变得坚硬，那是很多江湖人物，江湖纷乱，几乎各派都有，估计他们在动乱中明哲保身，倒是活到现在了！ 为首的，正是皇甫天和宁子雄，他们手上抓住两人，一个是青青，一个是皇甫皓月。从这些人满身风霜的模样，看来是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地来到此地。 皇甫天看着我俩哈哈大笑道，“真是怪啊，这里竟然住了这么多人！天马山庄的叛徒和皇甫世家的长公子，竟然还有梅花城的两个妖人！今天倒可以替天行道了！” 我咬紧牙关向前一步，心道来得好，这下，正好将我的家仇、铁马山庄的大仇，一并算了。 “你们也是冲着遗世雪山的宝物来的吧？我们倒是可以合作一下！”宁子雄自作聪明地道。 我忽然仰天大笑，其实从内心里，我真的没什么好笑的！ “二位，不就是那宝物么？好说，如今这东西我们已经得了，你放了他们二人，我即刻带你们去拿！你们先放开他们二人！” 皇甫天冷哼一声，“我们这么多人，量你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说完做了他此生最错误的决定，将青青与皇甫皓月推到了我们身边，这一推，决定了他们的死路！ 当御兽箫飘忽而起，皇甫天与宁子雄根本来不及反应，狼群便从四外包围而来，数百头狼，如雪中幽灵般踏雪进攻，狼牙交错、目光幽蓝，这是一群嗜血的战士，当这一百人被包围时，他们的腿已经完全软了，我忽然想起了屠城当日的惨景，这些人突袭围攻梅花城时，悲壮倒下的那些人.......二哥、三姐、六哥，师父楚鹤仙，他们浴血厮杀到最后一刻，为了保护江湖的一片净土，他们何曾为这潮水般围攻的人马而又丝毫畏惧？！而这些所谓的江湖正派，赫赫有名的武林豪杰，此时却连挥舞刀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狼群围拢着，却没有进攻，他们在等虫不知的号令。 “妖人！妖人！你们这些妖人！”皇甫天面如死灰，似乎除了这几个字，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皇甫天！你好生回答我三件事题，我可以饶你不死！”我立在雪坡上，高声喝道。 “士可杀.......不可辱！”他竟然想出这样一句，说得却毫无力气。同时，他身边一个人手探进衣服里，猛地摸出一把飞刀，似乎想暗算我们！ 箫声一个破音，一头狼猛地扑上来，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脖子，血喷了出来，惨叫之发出半声，那人已经被狼拖进了狼群，瞬间被撕成碎片，咀嚼骨肉的声音从狼群里传出来，但狼群只一会儿便恢复平静，连地上的血液被合着雪舔舐干净........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 “皇甫天，你是不是想试试？”我眯起了眼睛。 目睹别人的惨状，人自然会联想到自己，而且会想象出比现实残酷百倍的场景，心底所有的贪生怕死会被完全勾出来。 皇甫天竟一下子就软了，不自觉扑通一声跪倒，“你要问什么？” “惊天骑主，你未成名江湖之前的名字，是不是该叫韩鹰？你因为拜上任惊天骑主，也就是曾为皇甫世家一脉的皇甫胜为义父，才继承他的衣钵。但最初的名字却很难忘记。小桃源金菊庄的账册记录，十五年前，皇甫世家和小桃源做了一笔很大的土地交易，皇甫世家位于中土的上万亩田庄尽数卖给了小桃源，而时隔不到两月，这片土地便被小桃源卖给了九龙会，九龙会将其扩充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很巧的是，这两笔生意的中间人，一个是金鹏帮的老帮主邱雨亭，一个就是你！” 皇甫天大吃一惊，不由失声道，“你如何知道此事？江湖上很少人知道此事底细的！难道你见过金菊庄的账册？” 这个我已经懒得解释了，我继续道，“据说，当初在两家立约时，留了一份在小桃源，那上面写的是皇甫天与邱雨亭的名字，而账册记录时，却被当时的金菊庄主何青很自然地命人写成了韩鹰的名字！想必，你们是认识的故人吧？而何青是小桃源的人，却对皇甫世家的秘密知道不少，可见与其有渊源，如果猜得不错，你们都曾是皇甫胜的门下！” 我这一番话，皇甫天懵了，我觉得连虫不知和皇甫皓月都懵了，因为他们猜不出我到底要说什么。 皇甫天道，“不错，我曾经是叫韩鹰，那又怎样？！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我冷笑一声道，“自然不是，如你是韩鹰，那你就曾是小桃源里的死士！很不巧，小桃源的死士都曾经有记录，你混入铁马山庄，一开始就是居心不良！现在问你第一个问题，当年铁马山庄灭门的事，是不是你勾结小桃源做的？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你当众给我大声说出来！” 皇甫天本来犹豫，当众承认这件事，将会有什么样的影响，他心知肚明。但他听见狼群不安的声息，急忙道，“是，是，是我们冒充梅花城的人，灭了铁马山庄！” 我长叹一声，忽然有些想流泪。这件事，是我妖女之路的开始。这么多年，终于真相大白。 他身后的人登时一片哗然，我几乎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都听见了吧！梅花城没有做过此事，是被人栽赃的，我们都不是什么妖人，是你们，是你们这些人，借机发难，毁了我们的城，逼死我们的城主！本该将你们全杀了抵偿梅花城的血债！” “饶命！城主小姐，我们知错了！我们一定到江湖上给梅花城正名！恢复城主的清誉！”这些人在狼群的包围下下跪求饶，那一刻，我胸口滞涩的厉害，没有眼泪......正名？正名还有用么？能让那些枉死的人，再次活过来么？能平复这五年来江湖大乱制造的创伤么？！而且，他们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么？我绝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这些衣冠楚楚的武林豪杰又能笨到哪里去？是人云亦云还是装糊涂？世间一切的迷局都有真相，可尘埃落定后，无辜者真的能够清者自清吗？ 也许，时过境迁，我只是将这些话说出来，算是对义父等人亡灵的告慰吧。 ……义父，你看见了么？这些人给梅花城下跪认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白魔鬼 雪流沙 “你们都走吧，记住！别再动什么坏心思，我是打不死的妖人，杀人不眨眼的幽灵，随时可以取你们性命！”我命令道，这些人纷纷起身，狼群让出一条通道，这些人在狼群的注视下狼狈逃窜，只留下了皇甫天和宁子雄。 “第二件事！皇甫天，不如叫你韩鹰吧！也是十五年前，白石镇，燕归客栈，那家那掌柜的，是不是你杀的？” 皇甫天似乎想不起来了，他皱着眉，低头仔细想了想，狡猾地摇头。我盯着他道，“我提醒你一声，当时在场的，还有司空绝、舎依兰........” “啊？！你是说！”他想起来了，“你是说他！是，是我......可是！” 看来他是承认了，我不等他说下去，激动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第三件，你为何要杀他？！” “因为，因为，他知道了皇甫尊主......”我猜到了他要说什么，那是有关皇甫尊主的死的！必然是他们谈论时被我爹听见，为了灭口才杀了他，随即一不做二不休！ 我不能让他再说了，已经证实皇甫尊主的死于司空绝有关就足够了，他的话也该说完了！ 我几乎迅捷无比地掐住他的脖子，下了狠力。 “额！......咳咳！你说过不杀我的！”皇甫天脸色发紫，眼珠要冒出来，布满血丝。 “我的话你也信？！......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的手指深深地掐下去。 “什么？这么说，你，你，你是.......”皇甫天的嘴里流出血来，最终倒地而亡，狼群迅速上前，将他撕碎，当被第一头狼咬住时，他还没有死，手脚还挣扎了两下，但随即就四分五裂...... 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如此死法，无异于千刀万剐！ “大仇得报了！” 我暗自告诉自己，而宁子雄已经吓得摊成一滩泥。 “十姐，这个人怎么办？” 却在此时，忽然轰隆一声，上顶上一片雷鸣！ 是什么？我抬头看去，只觉头顶轰鸣不绝，头上一片雪白的风暴！声响的震动，让很多雪峰上的雪开始滑动。 糟了，原来那些人不死心，用火药轰山顶的雪........这些混账，也敢妄称江湖正派？ 雪山呼啸，白雪茫茫，我脑子一片空白，随即一个念头闪过：雪流沙！ 雪流沙要来了！这白色的死神，可将一切夷为平地。 狼群发出绝望的嚎叫，四散奔逃而去。 “快走！回岩洞里，我们会被雪埋了！” 虫不知一声大喝，我们几人急忙举步向山崖的岩洞方向奔去。 “不要扔下我！”宁子雄几乎是哭喊着，他已然站不起来。 我回头看他一眼，终究还是一把拉起他，我们五个人亡命奔逃，在震撼的声响之中飞快向生路飞奔。我们必须在岩洞被掩埋之前冲进去，否则，雪流沙下来，我们将无处可逃！ 当冲上山坡时，山峰的雪流沙已如千军万马冲下，在蓝天下如猛兽一般吞噬着一切，呼啸着张开大口，喷出的气浪在雪流沙未到之时，便摧枯拉朽。这里很快就会变成银色的地狱。 “快！进岩洞！”轰鸣声已经很近了，几乎在我们刚刚冲进了岩洞，一声巨响，我们全被冲击得摔倒在地，瞬间岩洞口就被埋葬，还有很多雪卷着石块碎木涌进了岩洞，将跑在后面的青青腿埋住了。 “啊！我的腿！”青青喊了一声，我急忙回身，几个人一起用力挖，将她挖了出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血出了很多，染红了地上的雪。 这里该是安全了，轰鸣声却还是震撼着岩洞，看来虫不知选择住在岩洞不是没道理，也许是经历了雪流沙埋葬梅氏的教训，住在岩洞里，倒是可以躲避一时。 “卫良呢！卫良还在外面！他会被埋了！”青青又疼又怕，大声喊着。 我搂过她的头，急声安慰她道，“别担心青青，卫良和秦大哥是到山外面去了，他们没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虫不知与皇甫皓月立在洞口以防不测，宁子雄所在岩洞一角，一声不吭，岩洞越来越黑，终变成黑夜了，我们估计此时我们已经埋在很深的积雪下了。 当一切平息，虫不知用洞里的木棍试探封在洞口的雪，哗啦一声，又涌进来很多，他顿时不敢再动，如果雪不断涌进来，我们还是会被埋住，窒息而死。 “这些人真是贼心不死，方才就不该放他们，将他们全都喂狼！”虫不知咬着牙道。 我也觉得有些后悔，真的该杀了他们......用雪流沙埋葬我们，他们做的太绝了！！ “怎么出去？”宁子雄怯怯地问道，绝地骑主的风范全然没有了，刚才也许是为了报他当年马蹄下救我一命的恩情，如今也算扯平了！ “出去？你只会缩在那里问么？过来帮忙！”虫不知喝道，他在想办法在这积雪里打出一个洞。 青青有伤，皇甫皓月的情况我和虫不知心里明白，如今能帮忙的只有宁子雄了，于是我们三人立在洞口，试探着将雪一点点推开，大概用了一个时辰，终于光亮越来越大，最后打开了一个洞，我们小心翼翼地将洞口扩大，因为一个闪失，上面的雪会再次压下来将洞口封住。 又用了半个时辰，终于，我们从那雪洞里钻了出来，似乎看见了混沌初开的天地，天如明玉，蓝得惊心动魄，大地上目击之处全是白色，雪流沙覆盖了一切，山坡隐没，松林之隐约看得见一个影子，一片俯冲而下的雪坡冲进了河水里，水流溢出了岸边，蜿蜒改道而行，地形起伏完全分不出。而此时很多地方看似平静，却是深不见底的雪海，掉进去就立即会丧命！ 虫不知拿出了御兽箫，轻轻吹起来，但半晌没有反应，看来狼群都在这场雪流沙里被掩埋了...... 我看着有些黯然的虫不知，心中不知如何安慰，这些狼，是他很好的朋友和伙伴，如今失去，未免伤心。 “虫儿......” 忽然破空一声狼嗥，随即，从松林隐没之处，钻出了好几匹狼，用力抖着身上的雪，似乎在回应着虫不知的箫声，随后又有很多钻了出来。 “它们还活着！”虫不知惊喜地喊道，随即举步向狼群而去，几乎跌跌撞撞地与狼群迎面相遇，看着虫不知亲昵地抱着头狼的脖子，和它蹭着脸颊，那种幸福洋溢在脸上。 生命，就是如此顽强，狼群在雪山之地的生存之道，是我们人所不能理解的。但他们是天地之间有灵性的生灵，奔跑于雪山大荒，舐血吞肉，浴雪披风，啸月望天之兽，呼朋引伴之群，又是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却在此时，我听见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青青！”是卫良和秦广平，他们从一个山坡翻过来，卫良大声喊着青青。 青青抬起手臂向他挥舞。我用木棍试探着雪的深度，拉着青青向他们走过去。 当青青与卫良拥抱在雪地里那一刻，我也觉得很幸福..... “卫良，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青青抱着卫良放声大哭。 卫良的头发都是湿的，可见刚才是满头大汗。 “怎么会？我们还有一辈子呢！青青，我不会离开你的！”卫良紧紧抱着青青，有些哽咽地道，也许，这场雪流沙，让他们愈发懂得珍惜彼此。 一旁的宁子雄看着这一切，忽然黯然地扭过头去...... 第二天，宁子雄离开了，临行前，他对我说，“我活了一世，却终究没看懂人世，也没看懂江湖，你不杀我，也如同杀了我......今后江湖，不会再有我了。” 我没有挽留他，他也不需要挽留，从此，江湖上的人真的没有再见过他，他的一切，终究也成了一抹云烟，很快消失在风云迭起的江湖里。 ...... 青青的伤，数日后彻底康复。 而卫良和青青成亲那晚，是十月十五，月圆之夜。那一晚，我们亲眼见证了世间最美的幸福。 就在前一天，卫良用采到的一百朵红玉倾城-----那是遗世雪山上独有的花，我们几个人共同踏着雪，冒着陷入雪海的危险，给他们采来的，当卫良单膝跪倒在地，将花举过头顶献给青青那一刻，青青满眼的喜悦让人心醉。风花雪月，那是江湖别样的风情，江湖儿女谁能逃得过爱念痴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卫良与青青的婚礼 当晚，月当空，雪山如玉，红玉倾城在火光中分外娇艳，寒风凛冽也显得分外柔情。 青青羞涩地和卫良立在岩洞前，我，皇甫皓月、秦广平、虫不知，是他们唯一的宾客......忽然，我想起了我与赤天羽的那场镜花水月，他曾说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山水为佳客，天籁为喜乐......那是一场梦，梦醒了无痕，而此时，我却希望卫良和青青能真正的实现我未完的幸福。 “一拜天地，天长地久。”一对新人对着雪山，向浩渺天地行礼。 “二拜宾朋，恩爱百年。”他们向我鞠躬，我们是他们的亲人，兄弟、姐妹。 “夫妻对拜，举案齐眉。” 忽然，皇甫皓月的眼中有什么在闪烁，低声像是在自语地道，“不知我今生是否有幸，也能如此幸福......” 我想起了虫不知说皇甫皓月“不是长命之相”的话，心下一动，伸手握住他的手道，“皇甫公子，你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幸福，那天地，岂不是无眼么？” 皇甫皓月笑了，反手握住了一下我的手，想了想，又很快松开，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 卫良将青青抱了起来，二人进了名副其实的“洞房”。我们几个人坐在岩洞外喝着喜酒。那一晚，我喝得很醉，也许是太高兴了，后来，大家都开始劝我不要喝了，我回到了曾经与青青居住的岩洞，躺在简陋的席子上，我喃喃地道，“青青，卫良，你们要幸福。”但随即，我酒醉头痛，恍惚地起身，静静行到雪山高处，俯瞰一片苍茫，头顶只有浩荡明月、星空如画。 不知过了过久，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肩膀上，皇甫皓月扶着我的肩膀坐在我的身边， “这是雪山，夜里很冷的，你不要着凉，还是早些回去。” 我鼻子一酸，觉得眼睛里滚烫在泪水在涌动，“皇甫公子，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是不是卫良和青青的婚事，让你想起了他？……你，忘不了他？”心镜如月，他照穿了我的心事。 “对.....其实，我知道我和他，已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实在没办法，无论他如何坏，如何恨我，我没有办法将他从心底拿掉，你如此好，你真的如此好，世上不会有人，觉得你不好吧？如此我便更不能辜负你，我心里有别人，若是与你在一起，便是对不起你，亵渎你的感情，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无声落泪，任由皇甫皓月将我的眼泪一一抹去。 皇甫皓月的声音，如他的手指一般轻柔而微凉。 “我知道你的心事，你如此纠结此事，以致从我这次遇见你，你就不曾真正快乐过。你的痛苦我一直明了，玄裳，你真的很善良，但你的善良已成了一种伤害，在你不情愿之时，伤害了别人，更加伤害了你自己，让你半生辗转，一直活在身不由己中......你看这遗世雪山中，亘古不变的超然与从容，是为什么？” 我摇摇头，月光里的皇甫皓月的眼睛，散发着玉石的光芒。 “因为，俯仰之间有天地，梅雪松风知我心.......心安顿，人，自然从容。”皇甫皓月淡淡说出一句，让我心底触动，似乎心底的阴霾也随着这夜风远去，融化在无边月色里。 “玄裳，我说过，我只是希望你快乐，也希望你能拿我当朋友，无论将来世事如何，你我如何，你都要快乐地面对。人生不过百年，我们没有太多的岁月去伤感，惆怅未决，人已白发，那才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我点了点头，此时，酒力的微醺已过，我不由觉得有些寒冷，缓缓地搓着手。皇甫皓月拉起我的手道，“我们回去吧，夜已经深了，不能在外面呆了。” 我点点头，随即跟着他一起慢慢向回走去，明月当空，为我们照亮一片归途。 翌日，天地被朝阳照耀之时，卫良和虫不知已开始准备早饭。新娘子青青却跑来找我了，我看她的模样倒好像哭过似的。 “姐姐——”她欲言又止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怎么了？成了亲该高兴，怎么这副模样？”我看着她撅着的小嘴，疑惑地问道。 “成亲不好，不如不成亲，卫良对我不好了。”青青说着又要哭，我忙摸着她的头道，“如何不好了？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 “就是不好了，他昨晚弄疼我了，还不准我逃。”青青委屈地道。 我仿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着拍拍她的后背道，“傻丫头，成亲就是这样的，他这样不是对你不好，是因为喜欢你。” 不知他是不是听懂了我的话，但相信了我的话，不再纠结此事，跑出去帮忙了。只要确定卫良是喜欢她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单纯的心，总是很容易幸福。 …… 数日后，一切尘埃落定，我俩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皇甫皓月与我商量着离开此地。荒原那场袭杀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我们若还是呆在这里，也许皇甫世家和如今的荒城，都会认为我们已死，毕竟还有很多关心我们的人在等我们回去。 正在商量之时，忽然卫良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握着一只快冻僵的鸽子，气喘吁吁。 “怎么了卫良？”我看他神色不对。 “我和青青在对面山坡上发现了这个......”他举起了那鸽子，“幸亏是这两天冷，这鸽子冻僵了飞不动，你看！”说完，他解下了绑在鸽子腿上的破麻片。 我做过桃花仙，一眼认出这是小桃源驯养的鸽子。是谁召唤来的也恨明显......莫红伞！ 我觉得脚下发空，立即打开那麻布片，上面的字竟然是用血写的： 皇甫、鱼二人在遗世雪山，速来！ 凭我在小桃源的经验，小桃源以防不测中途鸽子被截获，发召集追杀令时，都不会只放出一只鸽子！也就是说，莫红伞的消息一经放出去了，赤天羽的追杀很快会再次来临........ 秦广平和虫不知也跑了进来，看着我们道，“那边岩洞里的怪女人，不见了！” 她跑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能跑多远？她也许是一个很好的人质，抓住她，可给我们脱身的机会。 于是，我急忙道，“那个女人必须找回来，否则我们就麻烦了！快，分头去找！卫良青青一路、秦大哥与虫儿一路，皇甫公子我们一路，马上去追。” 我们各自披上防寒的斗篷出了岩洞。 我们很快追了出去，要知道，莫红伞今夕不同往日，想逃出这遗世雪山也不容易！ 虫不知用御兽箫召集狼群，狼啸此起彼伏，加入了追踪的队伍。但她很狡黠地掩藏了足印，混淆我们的视线，竟然一个时辰没有任何收获，她真的逃走了？ 我和皇甫皓月翻过山去一口气追出二十多里山路，日头偏西时，终于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了莫红伞，但那时，我们却没有勇气去将她抓回去做人质，因为她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山坳里，一滴滴血在雪地上散落着.......亡命狂奔动了她的胎气，天知道她如何挨到此地的。如今的她面色苍白如死地盯着我们，满目绝望。 “我要生了.......救我的孩子，你们想怎样对付我都行。”她的贝齿在唇上咬出很多血痕，几乎是在哀求，那情景惨不忍睹。 我和皇甫皓月都傻了，但可想而知，若是我们不救她，不用一时半刻，那就是一尸两命！ “先救人。”皇甫皓月在我之前下了决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接生 惊心动魄 随后，皇甫皓月和我急忙将她扶起来，此时遥遥望见了远处有一处人家......此地已经是遗世雪山之外，不似雪山里那么寒冷，但近十一月的时节，还是十分寒冷。 幸好那家是一堆母子，一个儿子到山中去打猎了，家中有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婆婆。 “大娘，请您救救她，她要生了。”我急急地道。 老婆婆看着我们的模样，急忙将莫红伞扶到了里屋躺好，随即道，“我不是接生婆，怕是会耽误这姑娘啊！” 我知道这附近根本没有别的人家，若是她不帮忙，那我们还能求助于谁呢？ “大娘，请帮帮忙。”皇甫皓月忽然探手将自己贴身的玉佩拿下来，放到了老婆婆手里。 “皇甫公子，使不得”我急忙拉住他，“那是你贴身的玉佩！” “不要紧！人命关天，大娘，事不宜迟，请您尽力救她！”皇甫皓月急切地对老婆婆说。 “好，我试试，我试试。”那老婆婆看见玉佩，只是是值钱的东西，随即转身进了里屋。 我俩有些腿软，随即坐到门口，望着外面的崔嵬高山，心中有些忐忑。 “皇甫公子，谢谢你。”我望着皇甫皓月的侧脸，诚挚地说道。莫红伞的生死，与他丝毫关系都没有，却能拿出贴身玉佩相救，他的心底，实在太好。 “她的孩子，是赤天羽的？”皇甫皓月反问道。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救她。”我略带幽怨地道。 “我知道。”皇甫皓月笑了，随即安慰似的拍拍我的手。 “哎呀！”老婆婆一声凄厉的喊叫下了我们一跳。只见她满手是血，脸色发青地跑出来，对着我们喊道，“不行了不行了！她怀的是双胞胎！难产，我弄不了，流了很多血，怕是不行了.......那玉佩我不要了，你们快把人弄走，别死在我的屋子里！” “大娘，你想想办法吧，那是三条人命啊！”我不由急了。 “不行不行，你们快把人弄走，别脏了我的屋子，人死在这里我儿子还怎么娶媳妇？！”老婆婆放开了嗓门大喊起来。 我按捺不住一把捏住她的脖子道，“少废话，救人！否则我就——！” “玄裳！” 皇甫皓月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阻止，而那老婆婆已吓坏了，喊了一声“有强盗”，便趁我松手，仓皇跑了出去，我正要追赶。屋内，莫红伞有气无力地喊道，“你们进来！” 我俩脚下无根地走进了里屋。 莫红伞躺在床上，黑发披散，已经湿透，额头上冷汗滚滚，身上盖着的破被血迹斑斑，她如此坚强，至今没有喊叫一声。 “我是不是，不行了？”她裂开惨白的嘴唇，颤抖地问。 我俩说不出话。 “救我的孩子.......鱼玄裳，你，可会么？” 我知道她是问接生，我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一点也不懂，毫无头绪。我看向皇甫皓月，他的神情比我还恐慌，看来他一定不比我强到哪里。而且我闻不到味道，从皇甫皓月皱眉的模样看来，此时这屋子，该满是血腥之气了。 “你们，一点都不会么？”莫红伞有些绝望了，目光黯淡下去。 “你看着她，我去找接生婆！”皇甫皓月急忙道。 “来，来不及了，你们，帮我！”莫红伞浑身发抖地道，我看见那被子下，不断有血流出来，真的来不及了！ “我们怎么帮你？”皇甫皓月也手足无措，我也脑袋一团浆糊。 “去，烧热水！”莫红伞终于忍不住喊叫起来。 我和皇甫皓月，几乎同时转身向外奔去，不经意撞在一起。 “不要，都去！......鱼玄裳，你留下，帮我！”莫红伞大声喊着，随后便是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如同声令下，皇甫皓月飞快出去烧热水了，而我冲到了莫红伞床边。 “我，我怎么办？”我张着两手急声问道。 “不要紧张，我会告诉你怎么做，你一定要听我的！”她的声音急切而恐怖。 当我看见满床的血时，立刻惊声道，“我怕我不行！” 一个闪失，一尸三命！...... 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我杀过很多人，举手无情，却从没有如此惊魂难定，进退两难！救人，比杀人要难太多。 “你行！你一定行！”莫红伞忽然抓着我的胳膊，无神但犀利的目光，让我惶恐而惊惧。 “我母子三人的命，就交到你的手上了！......关键时刻，保孩子！”说完这话，她初期冷静地躺下去，开始教我该如何帮她接生....... 那一个时辰里，我三魂七魄几乎不在我身上，我像一具木偶，本能地反映着莫红伞的话，再按着她的话去做，却从未有过的疲惫，让我汗流浃背、四肢发抖，心中满是烈火与冰雪的激战。 当莫红伞惨叫一声昏迷时，孩子还没有生下来，面对突然地寂静，我斯底里地抱住了莫红伞的头，“莫红伞，你醒醒！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还没见过你的孩子，你还没听见他们叫你娘！” 终于，她再次睁开眼睛，眼睛是湿润的，“好，我不死，我还要抚养我的孩子，长大成人.......” 我的汗和眼泪簌簌而下，大声道，“我会帮你，我们会成功的！” 我什么也来不及想了，只想让他们都活下来，活下来。 “热水好了！”皇甫皓月忽然掀开门帘进来，看着浴血的我，惊呆了。 “出去！”我喊了一声，他在我喊之前就跌跌撞撞地退出去了。 ...... 苍天怜见！ 当孩子一声啼哭划破，我喜极而涕地喊道，“生了，红伞，生了！” “剪.....刀！”她声音微弱之极。 “你说什么？”我不由问了一声。 “找剪刀！” 我手忙脚乱地翻着找剪刀，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心如油煎地听着那孩子大声哭着。 那时的急迫难以形容。 ..... 又一声啼哭，第二个孩子降生了。 莫红伞生了一对龙凤胎，先生的是哥哥，后生的是妹妹..... 她的力气耗尽了，当我把收拾干净的孩子抱到她眼前，她努力抬起手抚摸着孩子，目光的柔情让人动容。 老天保佑！我不由长出一口气。 出了门，皇甫皓月上来不由问道，“怎样？” “龙凤胎，母子平安！”我有些虚脱。 “谢天谢地，太好了！......你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皇甫皓月扶住摇摇欲坠的我，我坐了下去，真的不想起来了，但如此鉴证生命的诞生，让我的魂魄如同被洗礼，莫红伞此时母性的柔情与坚强，让我大为震撼。 但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日后的命运会何等纠结，来到这世上便是磨难，可能谁也逃不过，只是那时，他们还是一对新生的美丽精灵，对这世界，一无所知。 那天是十月二十七，是我一生中难忘的日子之一...... 两个孩子都小得像小老鼠一样，但都很健康，躺在莫红伞旁边，看着非常可爱。 我在这屋子里找了米，和皇甫皓月一起煮小米粥，必须好好给莫红伞补一补，还商量最好给她请个郎中看看，毕竟她此时非常虚弱。那时，我们完全忘了，此时的情况何等危险，只沉浸在新生命诞生的欣喜里。 半晌，我听见孩子啼哭，急忙进屋去看，莫红伞连举起手去拍孩子的力气都没有，我忙将那哭啼的孩子抱住，轻轻安抚，忽然，那孩子睁开眼睛，如晶莹剔透的星星，乌溜溜一对眼珠，直直地看着我，那样纯净与天真......她看着我，也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我打开襁褓认出是那个女孩子，不由笑道，“你怎么比你哥哥还心急？迫不及待要看着世界了么？看，娘亲在那边，看娘亲！”我将孩子放到莫红伞身边，莫红伞的眼里却有泪水流下来，沾湿了枕头。 “没想到，最后救了我们母子三人的，会是你！”她的声音非常微弱。 “是你自己的坚强救了自己，莫红伞，你真的很了不起！”我由衷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 红伞痴 龙凤兄妹 “我终于明白，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子......若不是因为弑天，我们会成为好姐妹的不是么？”她惨然地笑着，“我真傻，我以为拆散了你们，弑天就会属于我.......我抢了你的洞房花烛，我将你们的行踪出卖给鹿青崖.....可结果呢？弑天变成了一个我都不认识的人，残忍、无情、笑起来像要杀人。” “你怎么会流落在这里？难道，他不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我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的疑问。 “我怎么敢告诉他？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无论是我，还是孩子，都不能活的！以他此时的性情，他若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扔进大海里去。到那时，孩子是保不住的。所以，在我得知自己身怀有孕，就跑出小桃源，随着一支商队流亡，也是机缘巧合进了这于世隔绝的雪山深处，想在这里将孩子安全生下来，便送给别人，断然一世不能再见他的父亲的。” 我不由低下头去，我们三人这场孽缘，终究没有一个胜利者。 “其实，你爱的是洒脱不羁赤天羽，我爱的是冷酷小圣主司空弑天，我们爱的明明是两个人，可惜，他俩偏偏就是一个人，你说，这是上天给的什么缘分？”莫红伞的眼泪还在流，我伸手帮她擦着。 “皇甫公子，和你，你们都是好人，你们会有好报的。我本来打算召唤鸽子送信，让弑天杀了你们，我戴罪立功，也许可以保住我们母子的命，甚至梦想着弑天会因此真的接受我，我很卑鄙，是不是？”她开始抽泣，美丽的眼睛因憔悴而越发大了。 “你没有错，你只是爱得太执着，其实，我也一样。”看着她的眼泪，我不由鼻子也一酸。 “你恨我么？”莫红伞忽然握住我的手问道，“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恨我，你也应该恨我。” 恨，有什么用？此时，如何还恨的起来呢？ “我恨过你，但那都过去了。你看看这两个小东西，谁看见他们，都会满心是爱，谁还恨得起来？”我也握住她的手道，“好好养身体，一切都会好的。” “玄裳。”皇甫皓月的声音传进来，“粥熬好了，你端进去吧。” 我出门见皇甫皓月汗水与烟灰满脸的狼狈样子，不由笑了，想他本是很爱干净的人，就抬手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脸，他也笑了，“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 我摇头，伸手去端那粥，他却拦住我，随即拿一块破麻布递给我道，“小心烫。” 我端起粥想进去，皇甫皓月道，“我能看孩子么？” 我沉吟后低声道，“大概不方便吧。” 谁知莫红伞道，“没有那么多忌讳的，若是皇甫公子不介意，请进来吧。” 皇甫皓月温言道，“我只看一眼。”随即跟我一起进去，莫红伞围着被子半卧，孩子就在她身边，皇甫皓月探头一看，谁知那男孩子却在此刻睁开了眼睛。 “这孩子看我呢。”皇甫皓月惊喜道。 莫红伞道，“看来，这两个孩子与你们夫妻有缘，不如你们给他们取个名字吧。” 夫妻？这么一说，让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恰在此时，我听见门外一阵喧哗，“在里面呢，儿子，你可要小心些！” 是那老婆婆把儿子领回来了。 我和皇甫皓月立刻迎了出去，那老婆婆见我们的模样，立刻站在儿子身后，那后生二十多岁，生得粗壮有力，手里握着一把柴刀，虎视眈眈的。 “你们敢欺负我娘？”小伙子气呼呼地挥舞着柴刀。 “这位兄弟你可能误会了，我有个妹妹要生产了，借你们的屋子一用，也许是我们语言不当，让这位大娘误以为我们是强盗。” 他彬彬有礼的话语，母子两个倒是面面相觑，那老婆婆还道，“那生完孩子可是要补一补的，这个你们年轻人不懂，我去看看。” 如此淳朴的母子，让我们心里很高兴，急忙道，“有劳大娘了！” 老婆婆进屋去侍弄莫红伞，也很喜欢那对孩子，口中不断地夸着，“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没见过出生就这么干净、机灵的孩子，真是面团捏的、白玉雕的，这位夫人哪，你可是有福之人哪。” 莫红伞也幸福地看着孩子，笑了。 过了一会儿，莫红伞叫我进去，她从怀里磨了半天，才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只精致的玉扳指，通透血红，很小巧，却似乎是孩童的东西。 “你看，这是我最珍惜的东西。”她指着扳指上的一朵桃花，仔细看去，花蕊处是一个“天”字。 “这东西跟了我有十五年了，我喜欢弑天也十五年了。”莫红伞目光如水地道。 “那时，我九岁，弑天十岁，我和他的生日却是同一天，三月十五。圣主得了一块赤血玉，便给我俩都做了一只扳指，他的是一个‘天’字，我的是一个‘伞’字......可惜，生日当天，我不慎摔坏了自己的扳指，哭得伤心欲绝，弑天便将自己的扳指送给了我。”莫红伞幸福地望着外满，似乎看见了当日的情景一般。 “我当时分外珍惜，便对弑天说道，只要我不死，这扳指此生绝不会离开我的，弑天却有些不以为然地劝我道：不过是个玩意儿，身外之物，弄得死啊活啊，没意思......虽然他这样说，但我却从此没戴过这个扳指，只是贴身装着，放在心口。”说完，她将那扳指再次握在手心，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 “别伤心了，你们已有孩子了，他做了父亲，就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他也一定会珍惜你的。”我有些艰涩地说道。 “不会的，”莫红伞摇头道，“我太了解他了，他并不爱我，若是知道我和他有了孩子，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我有一种预感，我会死在他的手里的！” 话音未落，那扳指却清脆地响了一声，从中间断了，恰好那桃花裂开了。 那一刻，我的心都咯噔一声。 “裂了？裂了好，”莫红伞苦笑着，随即从一边摸索着找出了两根红绳，将那两半的扳指分别系好，绑在孩子的脖子上，“这样正好将这东西给我的孩子......玄裳，你可否答应我，若我一天不在了，这两个孩子你要视若己出，好好照顾他们？” 我急忙道，“你干嘛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你答应我吧！算我求你！” 我要对她许诺吗？这一生我对别人许下的诺言太多了，辜负的诺言也太多了。 只是，莫红伞的神色让我无法拒绝，只能点头。 那一刻，我也有一种很忐忑的心情，有一种悲凉的预感，而莫红伞自我答应了她，反而平静如水，整个人似乎淡然从容了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替身 生死承诺 这一场折腾，我们都忘了还有赤天羽会来追杀的事，还没等黄昏，赤天羽的人就到了。 我难以想象他们来的如此神速，当那些蒙面的红衣死士杀到山口，我们刚吃过晚饭，几乎一点准备都没有。那晚，阴云测测，似乎要下雪了。 皇甫皓月遥遥望见，便有些惊慌地道，“小桃源的人来了。” 莫红伞刚刚喂完孩子，此时平静地道，“祸是我闯的，你们不要管我了，快些走吧！” “他们刚到山口，未见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准备一下，赶紧离开。”我立即去拉莫红伞， 谁知那老婆婆已经跑进来喝道，“早知道你们会惹来祸事，我当时就不该让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进门！我们不能被你们连累死！”说完摔门帘出去，我立时觉得不好。 那老婆婆已拉着儿子出门去，对着那些红衣死士方向喊道，“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来抓他们——不干我们的事！” 皇甫皓月已经追过去，高声喊道，“回来，危险！” 这话已经晚了，那些死士的箭已经射了过来，母子两个顿时中箭倒地，皇甫皓月本打算出去救人，但门口也很快落下了箭，将他逼得退了回来，急忙关了门，对着我们喊道，“被发现了，他们过来了！” 我心里一紧，随即对莫红伞道，“你能起身么？” 莫红伞勉强点头。我们急忙让他们扶着莫红伞，带着孩子从侧边的小窗出去，进山躲避，临行时我将自己的披风给莫红伞披上防寒。她此时虚弱得浑身打颤。 还好那小窗外便是一条上山的山路，杂草丛生遮掩，我们三人侥幸顺着那小路上了山，进了林子，此时雪花已经淡淡飘舞起来。 跑不远，莫红伞便走不动了，我看见血又从她的衣摆那里一滴滴落在地上，顿时心急如焚。 “你们别管我了，这些人来了你们凶多吉少，脱不了身的！”莫红伞面色如灰地道。 我当时不愿意留下莫红伞，可能还有些私心，怕她留下会暴露我们的去向.....如今想来，我当时的心境，是有些卑鄙的！ 我扶着她不肯放开，最终，她还是跟着我们一路跑去，血落了一路，到山顶边一处乱石纵横之地，莫红伞摔倒在地，皇甫皓月急忙抱住了两个孩子，我半扶半抱地抱着莫红伞，我们躲进了那乱石堆里休息。 在一处平稳之地安身，我忽然发现，这里临近一处悬崖......也便说，我们其实上了一处绝路。 “鱼玄裳，我不怪你。”莫红伞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我脸上一热，知道她猜到了我的心思。 “只是这里是绝路，我们仍脱不了身，我劝你不要拿我做人质，你们那样活不成的，他不会顾忌我，此时的他，什么都不会顾忌的！”莫红伞看了看皇甫皓月怀里额孩子，随即哽咽着道，“我知道是我欠你的，我会，我会还你的！我这条命，此时已然不值钱了，但愿还能救你一救。” 脚步杂乱，我听见那些人已经追上来了。 “他们是奔这条路来的？你看见他们了？”是赤天羽的声音。 “回禀小圣主，属下虽没看见，但其他的路口都搜查了没有，这条路上也有血迹，他们顺这条路上来的没错。” “这么说，他们是躲在这附近了，给我搜！”我听见一声喊喝，声音果然是赤天羽的。我们的心一紧，听他语气，今天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们很快会搜查这里的，看来，是我该还你这笔债的时候了，我终于明白鹿青崖说的，将一个人真正放在心里的感觉，只是，太苦！”莫红伞低声凄然地说完，将头发散开披在脸前，随即不舍地看看孩子，忽然起身向外冲去，快得我俩来不及阻止。 “那边有人！”有人喝道，我与皇甫皓月急忙藏身，紧紧抱住两个孩子。 “你是何人？”又一声喝问。 “我便是你们要找的，梅花城的鱼玄裳！”莫红伞几乎鼓足力气喊了一声，随即飞身跃出了这乱石堆。 “鱼玄裳？！小圣主有令，见了此人杀无赦！杀了她！”我听见这些人在说着。 “住手！.....你真是鱼玄裳么？你敢出来送死？”赤天羽狂乱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干嘛低头！抬起头看着我，你笑什么，看不起我？你真是命大得出奇，今日，我要让你死无全尸，看你还能不能死而复生！” “杀我！今日你不杀我，便是我杀你！”莫红伞声嘶力竭地喊着，全然不似人声，我不由闭上眼睛，知道她是故意不让人分辨出那是不是我的声音。 “啊！”赤天羽一声痛叫，似乎是受伤了，看来莫红伞真的袭击了他。 “你这个贱人！还想逃？！”赤天羽怒吼一声，我估计莫红伞不是想逃，因为她的脚步声是向着断崖方向的....... “放箭，给我射死她！”赤天羽狠狠下令。 随后，他又喊了一句：“等等！” 可第一个命令已然下达，死士们的箭，射了出去。 “不......”我几乎要喊，却被皇甫皓月猛地捂住了嘴巴。他在我耳边低声道，“你救不了她，她是替你死的，你如今出去她就白死了！”我看向了那襁褓中的孩子，正一无所知地抬头看着满天的飞雪.....莫红伞没来得及等着孩子叫她一声娘，才做了不到一天的母亲，对着孩子该有多少不舍？！ 我们没有冲出去，但此后我却总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那便是莫红伞的死。那天，我没有亲眼看见莫红伞的死，但那个场景却时时出现在我梦里...... 莫红伞白色的衣裳在风雪中舞动，飞起空中的身子被箭雨贯穿，血雨随着雪花飞舞，她变成了红色，如同一朵忽然凋谢的花，身子被强大的箭势坠下了悬崖，随着飞雪坠入了无边的苍茫，血迹染红的她，一如当年我看见她时一样，只是这次，她本来穿的是白衣裳。 她的死，让我心惊胆战，可见此时赤天羽与我，真的是你死我活的境地，若不是莫红伞替了我，这次我必死无疑。莫红伞一生取代我两次，一次让我恨，一次让我痛，真如她所说，我们两清了！ ......青衫湿--红衣散 醉消红烛荒唐梦，惊醒泣花飞。 鸳鸯露水，平生苦泪，狂饮千杯。 血衣红遍，芳华落尽，枯守伤悲， 假凰虚凤，君心不属，残命何为？！ ...... 午夜梦回，我总看见她面无血色，衣裳浴血地站在我对面，凄然地对我说着话， “鱼玄裳，欠你的，我都还给你了......照顾我的孩子，不能让弑天伤害他们，你永远不要食言！” 于是很多次我都会汗涔涔地醒来，心下乱跳。 这，算是我对莫红伞的，一个生死承诺么？ ...... （第五卷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鹿青崖的婚事 “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听见赤天羽在断崖边，望着深渊的雪雾茫茫，张狂地哈哈大笑，那笑声却透着绝望。 “这就是你该有的下场！鱼玄裳.......不，冷小唐！这是你欠我的，你就是死了，你也给我记住，下辈子，我还会来找你，还会来找你！到时候，我还要找你算账，我们算清楚！算清楚.....哈哈哈，哈哈哈！”随即，他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小圣主，小圣主，你怎么了？”身后的人赶紧围住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你死了，你就这样死了！......你死得好！” “不好了，小圣主发病了，快拿极乐酒！” “极乐酒只有山外的驿站有，拿进山的都喝完了！” “这如何是好，我们快带他出山吧！” “就这样走了？”有人问道。 “那还如何？小圣主最想杀的人已经死了！他的病情要紧，快走！” 一阵杂乱后，又哭又笑、胡言乱语的赤天羽被人抬走了，此处重新恢复平静，雪下得越发大了。 在崖边看去，莫红伞坠落的地方，除了一些血迹，杳无一物。那两个孩子竟然没有啼哭，睁着眼睛望着我们俩。 孩子不知道，伤心的只有我们。 我伤心他们刚刚死去的的可怜的母亲，更加可怜他们的父亲，他终于成了这世上最孤独的人......伤母、弑父、杀妻，做到这些事，也许该称他为恶魔，但其实他的痛苦，却有谁能知道？也是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这两个孩子，决不能交给他！ ....... 因为赤天羽在断崖边发病了，小桃源的人只能仓促退去，而没有进一步搜查，我们倒是都安全了。 但当我和皇甫皓月抱着两个孩子出现在遗世雪山，其他人都呆住了，听我们说完事情原委，岩洞内一片沉寂。我说到莫红伞替我赴死时，那婴儿像是听的懂事的，忽然放开了喉咙大哭起来。 “孩子难道知道自己已经没了娘？”卫良道。 “我看，”虫不知沉吟一声道，“孩子是饿了吧？” 这是我事先没想到的。虫不知继续道，“只能让母狼帮忙了........只是两个刚出生的孩子，你们打算怎么办？十姐你可是未成亲的人，如何带着这两个婴儿？你到江湖上如何说？留在此处倒不会饿死，但这里境况艰苦，怕是孩子吃不消的。” 我看着孩子，一时间也难以决断。 “我喜欢这孩子，不如交给我，我带回皇甫世家吧。”皇甫皓月在一旁道。可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毕竟皇甫皓月如今的情况，带着两个孩子诸多不便，于是我叹气道，“我答应了莫红伞，这孩子我来照顾。” 话虽然这样说，但其实当时我也没有什么主意的。 终究，一只母狼听话地喂了孩子，还用粗糙的舌头小心地舔了舔孩子的脸。夜色下来了，我们便在孩子的啼哭声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大早，虫不知便听见有狼的嚎叫声，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随即进洞对我们说道，“东边有人来了。” 东边的人？我忽然猜到是鹿青崖，于是道，“虫儿，你们全不能露面，我和皇甫公子迎过去！” “是九哥么？”虫不知问，随即道，“那我还真的不能见他！” 于是，我和皇甫皓月抱着孩子，迎着东方而去，虫不知等人隐藏起了身形。就此，我们再一次分别。 登上高处，我们立即看到了荒城的马队，正在艰难地逶迤前行，远远的向雪山这边来。当我们出现在鹿青崖面前时，他最吃惊的是我们怀里的孩子，“哪里来的孩子？” 我想说是捡的，可是如何在这苦寒之地捡到两个初生的婴儿？ 鹿青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皇甫皓月，忽然大笑起来道，“不必说了，我明白了！恭喜你们得了儿女！……十妹，你瞒得我好苦啊，还以为你这几个月在养病，原来是在养胎。怪不得不想见人……呵呵呵，既然如此，你们大难不死，又已有了孩子，这婚事......” 我想辩解，皇甫皓月拉了我一下，对鹿青崖道，“我正要回去准备，不日来迎娶玄裳！玄裳，你先回城去等我，我很快来接你！......照顾好孩子！”他意味深长地道。 我明白了，此时若不认下这孩子，鹿青崖也容不得这来历不明的孩子活命的！就此，皇甫皓月由一队荒城人马护送西去，而我抱着孩子回了荒城。 ...... 诸多变故心头缠绕，我浑浑噩噩的，一路进了城，直到水络菱猛地扑过来叫姑姑，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呀！小娃娃！”水络菱惊喜地道，“真好看！” 我苦笑一下，我记起答应水络菱还要带着她，那若我进皇甫世家岂不是要带着三个孩子？ 可事情比我想得还要复杂，这件事，竟然是关于千里姐姐的，而且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 …… 却说鹿青崖安顿我住下，又请了奶娘照顾两个婴儿，水络菱也围前围后地陪着，而鹿青崖这日，却告诉我一件让我大为吃惊的事， “十妹，我和你同日成亲，如何？”他悠然地对着我道。 “同日成亲？和梦如是？”我有些意外，脱口问道。 “不。”他淡然地说道，望着窗前初开的几点寒梅。 “难道是燕苓香？”我想起他们共同将水犹寒弄死的情景。 鹿青崖不说话，却是端起了精致的茶盏浅酌了一口。 “真的是燕苓香？！.....她是我们的嫂子！你这样太无耻了！”我有些坐不住了。 “你急什么？乱猜一气！我说过是燕苓香了么？”他冷笑一声，随即淡淡吐出了一句，“是和千里。” 千里？听他叫得这么自然，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什么千里？”我糊里糊涂地问道。 “你不会忘了她吧？义父的女儿，云千里。”鹿青崖冷笑着。 云千里？等等，我猛地站了起来，和千里姐姐？！ “鹿青崖，你说是，云千里？”我瞪着他。 “怎么？不行？”鹿青崖放下了茶盏。 “你怎么会打她的主意？！你太无耻了！”我实在太意外，忍不住咬着牙喝道。 鹿青崖哈哈大笑道，“怎么我娶谁都是无耻？云千里又如何？怎么就不能嫁给我？” 我只觉得头发晕，无力地道，“她是我们的姐姐！她救过我们俩的命！她是我们该敬重的人！” 鹿青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是说她年龄比你我大很多么？可她如今看来可是比你我都年轻！她是光阴无可奈何的仙女.......”看他一副陶醉倾慕的神情，那完全是不加掩饰的迷恋！ 我目瞪口呆，他到底在干什么？他真的喜欢千里姐姐？那是何时开始的事？那他和梦如是又是怎么一回事？和燕苓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答应！”我喝道，“你娶她无论是什么目的，都是肮脏的！何况千里姐姐如今是个疯癫的女子，你如何这样糟蹋她？！” “我如何算是糟蹋她？！难道以我的才貌、以我此时的地位，配不上她？！再说，你同意不同意，能改变什么吗？你自己的事，你还做不了主呢！”他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也喊了起来。 “鹿青崖！你不能这样为所欲为！若你执意如此，我与你鱼死网破！”我不知为何如此激动，也许这件事太突然太意外了，让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了好了，我们兄妹难道就不能好好说话，每次都这样吵得不可开交么？！”鹿青崖努力平静下来道，“我真的喜欢她，我不能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这样你断然不相信的......但你的心是如何对赤天羽，我便如何对待千里。” 这句话太有分量了，忽然想起当年鹿青崖沦为阶下囚的时候，曾经对莫红伞意味深长的话， “莫姑娘，等你真正将一个人放在心里时，自然会明白今日的我。”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里，那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力，连心机玲珑的莫红伞都有些迟疑了，以至于深深铭记在心至死不忘！我当时只是以为，鹿青崖真的是攻心的高手。谁知道他这话却是发在内心的，只是他说的不是梦如是，而是云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云千里的秘密 我呆坐着望向鹿青崖，“你从何时起对千里姐姐动了这个心思？” “十年前，第一眼看见她。”鹿青崖简单地道。 好，他心计果然够深，从他十五岁起就在梦寐今日的婚礼了，他这段心思竟然瞒过了所有人！ “那她呢？她愿意么？她喜欢你么？”我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如今谁都不认得，活在一个梦里。她喜不喜欢我，我根本不在乎。”鹿青崖淡然地将那残茶一饮而尽。 “小谷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千里姐姐是怎么疯的？你可不可以说实话！”我恳切地道，我叫他小谷，是真心希望他能坦诚告诉我，因为这件事太诡异了，以千里姐姐的心智，纵武大损，内力还在，怎么会受制于他？怎么会回城后，失去理智变成疯子？ 鹿青崖惨笑一声，立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道，“你既然问了，我就告诉你。她爱的是二哥，我便给了她一个梦，后来我只是将这个梦打破了，告诉她，二哥死了好几年了，而且死得很惨很惨，被人千刀万剐、乱刃分尸！” 这话如同一个轰雷，我猛地跳了起来，一把将他拉过来面对着我，盯着他的眼睛狠狠地问道， “你如何知道二哥怎么死的？！” 我记得，当时二哥掩护我退入暗道，被人用那花在自在的暗器击中，死在乱刃之下，可当时鹿青崖根本不在场，他如何知道二哥的死法？！ “难道二哥死的时候，你就在一边看着？还是二哥的死，就是你设计的？”我猛地就住了他的衣领。 “你永远这么多心！......不过这回你猜对了，二哥死时，我就在那里！”他的目光森然而平静。 我眼前一黑，险些晕倒，他任凭我摇晃着松手、将他推倒椅子上坐着，一脸平静，似乎早就想到了我的反应。 他害死二哥！这更是我绝想不到的事！我实在不敢问下去了，鹿青崖，到底做了多少可怕的事情？！他太可怕了，他是人么？他还是人么？还是我当初那个小谷哥哥么？ “我知道你怎么想我，我做的事情你接受不了，可是我爱她！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 “......”我用手抱着头一时无语。 “你没事吧？是你非要问的，你这人就是，一辈子自寻烦恼。” “.....”我想我脸色一定已然惨白。 “你回房去歇着吧，准备准备嫁人！”他大概有些担忧，过来拉我。 我抬起头对着他笑了，他却是一愣。随即我却攒足力气对着他的脸啐了一口，他不动，似乎也不恼火。 “我不怪你，你吐我一脸，我也不会打你。因为你是我妹妹，兄妹之间，什么不能谅解呢？对不对？……气消了么？已成定局的事你就别再想了。妹妹，恭喜我吧！”他沉声道。 “我要见她！” “谁？” “千里姐姐，你必须让我见她一面！” “你要干什么？想坏我的事？”鹿青崖冷冷地直起身子。 “.....我只是好久不见她，很想她了。” 他不说话了，慢慢抬手，擦去脸上没有干的唾液。 ...... 当我见到千里姐姐时，我根本没觉得她是疯子，正如鹿青崖说的，她活在一个梦里，所以她好快乐，若是我将她拉回现实，反而是一种毁灭，那样会害死她无疑。 千里姐姐住在和当初的舒云楼一模一样的地方，鹿青崖也算煞费苦心，将这个地方重建。楼前种满了梅花树，但我感觉得到，这香味古怪---幻影梅花，是这个一直迷惑着她？ 进了门去，千里姐姐依旧倚着窗户而坐，一身淡红色的裙裳，系着鹅黄色的丝绦，却披着一件银色的披风，这颜色将她衬托得分外美丽，正如鹿青崖所说，她是光阴无可奈何的仙女----还是如当年一样年轻美貌！ “我听说你要成亲了，特来道喜的！”我走近了她，平静地说道。 千里姐姐立刻笑着拉着我的手道，“多谢了！你可知道，我其实......”她顿住了，忽然目光发直，我心里暗叫不好，果然，千里姐姐猛地松开我的手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是不是在暗地里骂我无耻、软弱、不顾大局？” 这话从何而起？我还没开口，她已哭得梨花带雨，似乎急于要对我解释一样，说出了一大段话，我觉得这话她不是第一遍说了，也许，她总不断想对人倾诉这话，这又是第几次了？ “我知道我是城主的女儿，所以虽然我们相爱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表明心迹，他知道我要做城主，没办法放下自己的责任，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他的出身，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他说要一辈子守护着我，支持着我，若我一生不嫁、他就一生不娶，若哪一天我可以放下一切，他便带我去浪迹天涯，过属于我们的生活......” 她浑身发抖地扶着窗户喘着气，这些话似乎压得她不轻。 我忽然想起当年我离城当日我们的对话， “......走吧，出去走走也好，不要像我，注定城中生，城中死。” “姐姐，你将来要做城主的啊......” “裳儿，记住，一个女子最大的幸福，是能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如果你能遇见，一定不要放手，如果你遇见了，就跟他走吧！” “姐姐有所爱之人吗？” 千里姐姐笑了一笑，美得不可方物，“快回去准备吧，时辰不早了。” …… 义父原来一直不喜欢二哥，原来千里姐姐和二哥的事，因为义父的阻隔和千里姐姐城主继承人的身份而耽搁，原来他们二人有如此一段不为人知的苦恋......我理解了千里姐姐的孤独。 “可是，那天，他约我私奔，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做......我到底该不该去？可我还是去了，我不怕别人看轻我，不怕别人骂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去了看见他，可弄箫没让我说话就抱住我，他当时有些失去理智了，弄得我差点失手打死他！正不可开交，门开了，九弟进来抓住了我们。”她神情复杂，让我惊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恍惚猜得到这是鹿青崖设的局！ “我们求九弟不要说出去.....因为我们当时衣裳不整，被父亲知道必然死路一条！谁知道，谁知道我便从此受制于他！你知道么？是我，是我告诉了九弟玄云大阵的机关，让他打开了大阵机关，是我！我只想结束此事与弄箫远走天涯，我当时怎么那么傻？！我根本不知道他要解开大阵放人进来！我真的不知道！是我招来了屠城之祸，是我！是我这个城主的女儿！.......你不是梅花城的人么？你打我，你骂我，你杀了我！”她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放声大哭！ 这一瞬间我真的觉得无比残酷！ 原来，梅花城的大阵是因为她而失去了威力、未战先破！ 这负罪感已足以让她崩溃了，而二哥的死，终于导致了她的疯狂。 我该说什么？ 可怜的千里姐姐，被鹿青崖设局陷害，为了情而犯下如此大祸，可是我怎么忍心怪她？可是怪谁呢？梅花城的覆灭是鹿青崖一手造成的么？不，他当时也是一颗棋子，是司空绝的阴谋么？可他分明就是云氏的人，他在为自己当年所受的苦复仇！ 一场倾城之祸，只是萧蔷之祸，这一场荒唐的惨事，数万冤魂、四年动乱，也许只是梅花城的劫数，是云氏的宿命吧！凄凉片刻，又想起这一场乱世风云里，几多儿女情长被掩埋，又有几多孽缘辗转风尘？ 千里姐姐和二哥雪弄箫、赤天羽和莫红伞、水犹寒和燕苓香、我与赤天羽、甚至鹿青崖与梦如是、与燕苓香，还有死在一处的邱廷与赤溟儿........我所知道的，我所不知道的，多少情被扼杀，多少情被辜负？多少眼泪在暗夜抛洒、多少血痕再也无法擦去？.......也许，虽然我一直在江湖路上挣扎，身心饱受煎熬，但活着，却终究是幸运的。 我抱住了千里姐姐的头，俯下身跪在地上，抱住她纤弱不堪的身子，但我没有流泪，我忽然清醒了，我明白人世流转的在所难免，但却暗暗发誓，我下半生的岁月里，很多悲剧，我不会让它发生！ ...... 鹿青崖的笛声依然清幽而悦耳，一如十五年前，只是此时，这里没有老梅树，也没有夏日的瑰丽黄昏，此时的暮雪纷纷扬扬，荒凉的通天台上，残垣断壁在漫天如絮的飞雪中兀然独立，鉴证着荒城的百年今昔。 我按阶而上，遥遥望着在高台上吹笛的鹿青崖。 笛声戛然而止。 “看过她了？”他漠然道，随即扭过头，神情与远处错落的雪峰一样、孤傲而深邃。 “看过了。” “没有话要问我么？”他看着我，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但深沉得无穷无极，如同他的心。 “问你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一切已成定局不是么？”我叹息道。 “你知道就好！其实，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我们兄妹，其实是一路人。”他笑了，将笛子收了，准备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击掌生死局 “《梅花玄机》在哪里？” 我背对着要离开的他问道，风吹过我的斗篷，瑟瑟有声。这个我必须要问清楚，他当年给我掉了包，此时这本书到底在哪里？ “......我要重建梅花大阵，用得着。”他停了一下道。 “原地重建？” “不，我要将它建成举世无双的大阵，可攻可守！擅闯者死！” “杀人大阵？”我其实猜到了。 “不行么？义父空自一身绝世武功，却毫无大志，困守一隅，终究成了笼中之鸟、井底之蛙，我们不能走他的老路。”他回过头来道。 “义父只是要守住江湖中一片净土！”我喝道。 “哈哈！”鹿青崖仰天大笑道，“净土？这天下哪来的净土？！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不杀人必被杀，这个道理，你在江湖这些年，该早就明白了吧？......你看！这荒城曾经何其辉煌？今天我做了城主，就是要重现云慕天创造的盛世！造就江湖俯首膜拜的大荒城！” 他振臂而起，面向着雪中荒城。志得意满、不可一世。 我不由冷笑，他的野心已经暴露出来了，这些年的隐忍，他终于袒露自己的本性，包括对千里姐姐不择手段地据为己有、对手足的残杀、对梦如是和燕苓香的利用，他的霸主之路，今天正式开始了！ “梅花大阵只守不攻，完全为了自保，一旦被破了机关就是个摆设，这次屠城你也看见了！摆阵不杀人，用来做什么？我就是要用天下无双的大阵，用勇猛的铁骑雄兵，俯冲天下，给荒城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 “你想做第二个云慕天？” “不，我要超越云慕天！” 我不由冷笑了。 “你笑什么？”他扬起眉毛，脸色从刚才的狂热中迅速冷却。 “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云慕天，他是起于乱世、独一无二的枭雄！时过境迁，世易时移，如今世局荒城独尊绝无可能，况且他一生坦荡、义薄云天，以你的人品，差的太远！你该知道，当年他身边都是忠肝义胆、生死相随的好兄弟，你看如今你身边还有什么可用之人？在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杀了挡你道路的人，也斩断了自己的膀臂！” “你！......好，好，我不和你斗嘴，你看着好了，总有一天，我会在这通天台上号令江湖！”鹿青崖被说中了痛楚，指着我喝道。 “我和你打赌，你做不到！”我冷笑着。 我们对视在通天台上，离的很近，但却似乎隔着千年的冰霜。因为我这句话，已经宣告了我与鹿青崖的对立！ “你，要和我作对吗？”鹿青崖嘴角上扬，“你别忘了，踏上江湖流浪那五年，是我在照顾你！后来的十年，你都在我的掌心做一颗棋子，你凭什么和我对立？” 我淡然笑道，“因为我已经不是我了......正如你说的，我做了你十年的棋子，现在想用下半生，和你立一盘赌局，如何？你敢么？” 鹿青崖仰起脸道，“哦？……那你赌什么？” “我赌总有一天，还是你我，还是这通天台，你会为你做下的一切，下跪赎罪！”我慨然道。 鹿青崖又笑了，笑得不可自已，面目狰狞，“看样子，你还真打算与我为敌，真没想到，我从鬼门关救回一个对头来……好！我赌！既然注定我们兄妹难以一路，赌一场也无妨！......那击掌为凭！若我有一天真的要下跪赎罪，我便自碎天灵了断在你面前！若是我真的成了武林霸主，你该如何？” 我静静地道，“我，也一样！”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赌局，自此，我们不再是兄妹，而是两个赌徒，赌对方的成败，赌注却是自己的命！ 鹿青崖伸出了手，却不是要握住我的；我伸出了手，却也不是为了握住他的。 对视的目光，平淡地隔着风雪，却有浓的化不开的纠葛。 “你不要后悔。”鹿青崖咬牙切齿地道。 “我绝不反悔！若有一日刀兵相向，谁也不要手下留情！”我已然挥过手去。 “不错，谁也不要手下留情！” 清脆的一声，我们的手掌击在一起，火辣辣生疼，直传到心里。 “小唐，告诉你一件事，你的一个孩子，就是你的女儿，我让奶娘悄悄送出了城带去民间，毕竟带两个孩子太辛苦啦！可是这奶娘自作主张，将孩子抱去了小桃源方向......看来，你的一个孩子要落在那里了。”他古怪地笑道，撤回了手。 “你真卑鄙！”我冷声道，“什么时候走的？” “你是追不上的，你也找不到，劝你别费心机！如果你敢跑去告诉那是你的孩子，她的命运，只会更加悲惨！......所以小唐，赌还没开始，你就先输一局！你说，你凭什么跟我斗？！哈哈哈！”他大笑着一挥鹤羽大氅，快步下通天台而去。 是的，我先输一步，但我这场赌局，我绝不会输的！ 我也不能输，我要金童我最大的努力，保护我要保护的人。 若漪回到了我身边，当我从地牢中将她带出来时，梦如是跟在我身后。若漪憔悴的厉害，面色灰白，似乎久不见日光，神情呆滞，见到我第一句话便是，“小姐，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没说！” 我紧紧抱着她，将她扶出了阴暗潮湿的地牢，她遍体鳞伤，该是受了很多酷刑，大概都是燕苓香所赐吧。 梦如是一言不发跟着我们出了地牢。 我回头问她道，“如是，你，没事吧？”我明白他对鹿青崖的心，知道他要成亲，心里定然不会好过。 梦如是惨然地咧嘴一笑，随即道，“十小姐，我先回师父那边了。”她说的是梦娘，梦如是该是此时最失落的人，因为鹿青崖利用了她的感情，利用了这么多年！其实，鹿青崖本打算给她一个名分，但她拒绝了，我明白，她不同于燕苓香，她对鹿青崖是毫无杂质，纯粹的真情！只是鹿青崖，辜负了她！ 梦如是离去，我在路上又看见了燕苓香，她倒是神采奕奕，一点也不落寞。华丽的狐裘下，露出玫红色的衣着，喜气洋洋，金钗步摇，映衬着灿若桃花的脸颊。 “姐姐，城主说了，我会是侧夫人，我和千里姐姐呢，今后还是好姐妹！我也还是你的嫂子！今后，还是叫你妹妹吧，毕竟你是九哥的亲妹妹，他什么都对我说的，因为我是他的枕边人嘛！” 她毫不掩饰的轻佻让我很厌恶，她说的话越发让我恶心，她还不满二十岁，却已经做了两次城主夫人，上次是为了保命，这次呢？ “那恭喜侧夫人了。”我冷笑道。 “其实，侧夫人怎么样？云千里不过是个疯子、傻子，再美也是块木头，敌得过我的风情万种么？”她见我神眼有鄙夷，故意抬高声音道。 她已经完全堕落了，从此，我便将她赶出我的心，她不再是我的妹妹！ “其实，”我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我见过很多的风尘女子，燕瘦环肥各有千秋，你的风情嘛......在她们中间不过是个，下等货色！” 说完这句，我扶着若漪昂然走开，鹿青崖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江湖，毕竟不会太平了！ …… 回到住处，我扶着若漪坐下，帮她整理衣服，梳理头发，若漪似乎急急地想说什么，我不由拦道，“若漪，养养精神吧，别说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小姐！”若漪凄然哭起来，“是我，是我没保护好大小姐！” “不是你的错，若漪，不要自责了。过去的事，我们没有办法了，但是我们还有明天，也许，还可以做些什么！”我扶着若漪的肩膀道，“以后也别叫我小姐了，我从没将你当侍女，叫我姐姐吧！......等我出嫁，跟我走，我发誓，我们姐妹，再也不分开了！” 若漪吃力地叫了一声姐姐，我们抱头痛哭...... 再也不做棋子了，我们要为自己活下去！千言万语，此时显得无力，就让眼泪，尽情地流吧！ 时光荏苒，很快皇甫世家下聘了，随即不足三天便是我的出嫁之期，我要带走的，是一个生死赌约，一段纠结的回忆，我的妹妹若漪，我的侄女水络菱，还有那个没有名字的小婴儿——赤天羽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出嫁离城 城主娶妻，我出嫁，江湖上说这是双喜临门，但其中的曲折谁又知道？ 燕苓香此时还没有名分，鹿青崖需等事情平息一些还能纳她为侧夫人，她并不在乎，而千里姐姐还是懵懵懂懂的，她的意念里，是嫁给了雪弄箫，那就让她活在这个梦里吧！ 迎亲的车辇华丽喜气，在十一月的雪地里，分外妖娆。 天如此蓝，雪地如此晶莹，我看着荒城内外，那些经历惨祸而幸存的梅花，正在盛放。 我虽然再也嗅不到花香了，但这花香印在我灵魂深处，一世不忘。 梳妆绾发，簪花佩玉，一众人等为我忙得不可开交，而我对视镜中自己，向自己的过去默默告别。 直到皇甫皓月一身大红立在那里，我却恍惚还在梦里，盖头落下来，而我由鹿青崖扶着交到了皇甫皓月的手上，我听见鹿青崖笑道，“皇甫公子，我这妹妹可是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啊，若是她被委屈了，我可要上门理论的！” 我暗暗忖度这句话，似乎暗含杀机。 皇甫皓月却沉静地道，“城主放心，我会好好对待裳儿的，一世也不会委屈了她。今日也是城主的佳期，皓月恭喜了！” “同喜同喜！”鹿青崖哈哈笑着，随即将我的手送到皇甫皓月的手里，皇甫皓月握住我的手，我看不见他，只听见他说道，“裳儿，来，我们上车了。”随即将我抱了起来，放到了车辇上坐好，自己退下车去，车帘放下，我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觉得口干舌燥，嗓子里如同塞着棉花，我忽然想起来赤天羽，想起了第一次相遇时他的模样，想起了当年他举着我的画像问我时的笑容，想起了不是客栈的老梅树下，那个酒醉的黄昏，相依相偎昏睡树下，还有那句：“我将来只能娶你做老婆”的话语...... 我想起了九死崖的魍屠洞，我们相依偎栖身在白骨里，想起了困在凌空楼下的仙人居时，天堂地狱的折磨，想起了浴血龙虎镇，重逢时的喜悦，想起了大雨中的相拥，想起了一生一世不分离的誓言。 我想起了一起逃出小桃源吃面的坦然，想起了在荒村里他为我洗脚的情景，想起了相对而卧，对着梁上的老鼠和窗外风声倾诉的那些心声，想起了在燔州的日子，想起他为我搭建的小木屋，想起了满室的花香，想起了小溪潺潺、桃花盛开，想起了云霞满天，想起了他握着我的手时的眼神。 但车子缓缓动了，喜乐盈耳惊醒了我，我知道此去我便真的不再是自己，那个攀着梅花枝，沉吟浅思的自己，远远留在了已经消失的梅花城......水络菱由若漪带着坐在另一辆车上。 而仅剩的一个孩子，由那奶娘抱着，坐在一辆车上......鹿青崖告诉皇甫皓月的是，一个孩子身体太弱，患上了伤寒病死了。 这次回来没有见七哥、八姐。据说盲了一只眼睛的七哥自己请求去守墓了，八姐则早嫁给了九哥的心腹，孩子已经两岁，如今对燕苓香言听计从.....梅花城十二少主，死的死、散的散、疯的疯、变的变，终于分崩离析，而这也宣告，梅花城的历史真的结束了。 …… 车辇行驶在荒原，而我的心却也在游离。 我想起了与赤天羽的爱恨纠缠，他爱我时，对我孩子般天真的宠溺，恨我时，魔鬼般冷酷的报复！他是纯粹而炙热的，也是执拗而残忍的。他是一团火，或者，该是一片云霞，耀眼而璀璨，照亮我的生命，却终究散去了色彩，成为了过往。 我想起用鞭子抽打那些少女、吸血蛇用少女血染红池水时他的笑声，想起了他高坐堂上，逼得梅花城少女自杀玉碎的情景，想起了他捏着我下巴厉声的质问，想起了他狠狠刺我那一剑，想起他吮吸我唇上的鲜血，想起他用马拖着我在地上飞奔，弄得我遍体鳞伤，想起他用大石头绑住我，将我投进了落日河........ 我的心开始发抖，眼泪忍不住要滚落，但还是忍住了。其实最难忘的，是他那个飞翔的手势，无论是在当年古道上，在不是客栈重逢时，还是在那个恐怖的石洞癫狂起舞时，那都是一致灵动的飞鸟，时时映衬着他的容颜进入我的心里。 “赤天羽，我爱你。” 我喃喃地自语着，但却是最后一次。 “从此，我不再爱你，因为我就要是皇甫皓月的妻子了，我们今生，就此别过吧。” ...... 我浅笑着望着眼前一片模糊的红色，听着耳边环佩交错之声，恍然看见梅花林中的赤天羽转身而去，一路向东。而我，一路向西。 “不好了，小桃源的人在前面。”有人高声喊道。 我不由一惊，但随即听见外面皇甫皓月道，“不用怕，一直走。” 寂寂地行走了半晌，似乎没有动静，听后来若漪说，那天只有赤天羽一人，他就在路口一处山丘上，静静凝望着我出嫁的队伍，如石像一般，一直很久，却没有动...... 当初他曾经戏言：若是我进了荒原不出来，他就会化成石头，想来化成石像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心吧。 静静兀立在那里，何等独孤，他在想什么？在我想他时，他是否也在想我？还是恶毒地诅咒着我这个狡诈的女人，再一次欺骗了他？！在他的围捕中侥幸逃脱，而他只是射死了一个替死鬼？ 恨我吧，不要以我为念。今后，我的心里会有很多人，独独不能再有你......此时心中的无比悲凉，似乎听见一阵悠远的乐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飘忽之中成了混沌初开的宁静...... 别离行 梅花开时天地清， 梅花瞑时春色明。 注定花期与春负， 缱绻落花空多情。 寒梅冷艳不解语， 江湖水寒深几许。 暗香漠漠随雪飞， 林中谁弄断肠曲， 绝崖逢生飘零燕， 无尽愁思望不断。 何人动问笑意浓， 相看不识两不厌。 大梦初醒云脚低， 古道风清水流急。 少年不知情何物， 漂泊同命也相惜。 东风杨柳两依依， 重逢故地会有期。 买醉树下微雨透， 相依怀中霞影绮。 干戈谁料剑惊风， 武林四方杀伐声。 千里驰援赠骏马， 浴血劳心终倾城。 绿水湖边碧桃花。 绝尘渡口渔人家。 尔虞我诈一场戏， 极乐似酒酒千杯。 地狱天府何不同？ 心潮涌动登九重， 九重楼上吐心曲。 对望碧血一池红。 君心黄连似我苦， 半生如茶杯中浮。 我心苍凉似君孤， 滴泪不绝风中烛。 指望脱出恩怨窠， 散发扁舟远江湖。 天地不弃双飞燕， 绝崖啸月并肩狐。 幽林遥遥万籁音， 花香满室酒氤氲。 云霞霓裳耀天地， 天地初开唯二人。 假凤虚凰终是梦， 春梦一场了无痕。 逃向沧海却无路， 江河汤汤意森森。 宿命如丝人如偶， 绝情剑伤红酥手。 爱恨只是转头事， 情仇化尽难开口。 西去袅袅过君前， 红绡隔断两无言。 自此旧城无旧事， 寸心不忆羽翩跹。 今生缘休且珍重， 莫让情仇两为难。 难为情仇三人苦， 不如陌路水万千。 飞鸟游鱼相逢处， 心血鲛泪两相濡。 奈何相隔一层水， 天光云影两模糊。 咫尺天涯双影孤， 却思明朝有还无。 便是相恋难相守， 莫如相忘在江湖。 …… 日落歇脚，是皇甫世家一处驿站，离翔安山渡口，也便是凤凰域还有三百里，而距离雪石山还有不下五百里的路程。我们这次走的是中路，便是当初皇甫世家百年前惯行的运输通道，只是因为后来兵乱，才弃之不用而走了水路。如此这里渐渐荒废。再往前，就不太好走了。我们到了这里时，夜色已经降临。皇甫皓锦今年二十一岁，当初我去皇甫世家求救时，他还是个性情不定的十七岁的少年，如今也是个谦谦有礼的青年了。 我的车辇直接进了驿站，千里远嫁，也恨难一路不出车辇，早有人安排了屋子让我住进去，随即若漪便抱着睡着的水络菱去隔壁睡觉了。奶娘将孩子给我，我抱了一会儿，见睡得正香，也就是顺手给了奶娘抱下去。坐了一天的车辇，很是疲惫，也加上一路上神思恍惚，倦意袭来就睡了。 一夜无梦。 天亮时分继续赶路，但飞飞扬扬又下起雪来，于是车马行进困难，一天下来还是没有到翔安山，连夜赶路便很危险，只有露宿在山谷之中，这一夜，大家蜷缩在火光边过了一夜，我则不能下车，忽然想起这里又离遗世雪山多远？不知虫不知他们怎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洞房之夜 第三天，再次上路，雪已经停了，简单吃了些果腹的东西，大家赶紧上路，马不停蹄地赶路，当晚二更天，终于到了雪石山下。我听见有人喊着进去传消息，随即我下了车辇而入了轿子，喜乐再次盈耳，夜色之中，却模糊不清。当我双脚再次落地，我低头看见台阶上飞旋着雪花，红光微透，人声云集。 来不及休息就被簇拥着进去行礼，听着四周道贺的声音不绝于耳。行了礼我已经疲惫不堪，如此风尘仆仆的远嫁，耗尽了我的体力。 不知多久，我木偶般结束了婚礼，等进了洞房之时，皇甫皓月拿下了我的盖头，我看见他也是面带倦容、满眼血丝，却强打精神对我道，“你辛苦了！是不是累坏了？” 我低头不语，随即才定睛看这洞房，可谓是金碧辉煌，让我惊讶不已，皇甫世家的豪富可见一斑，只是如此仓促行礼，不容休息的推搡，我也意识到皇甫皓月的境况自不如前。 “这些俗礼是二叔他们定下的，自然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不失家族的面子。所以外面的热闹你不必放在心上，好生休息吧。” 随即他起身要走，我不由问道，“你去哪里？” 皇甫皓月回头笑道，“我去看看孩子。” 我心绪复杂地道，“那今晚.....” 他笑道，“今晚，你只管好好睡，不要想太多。”随即关门而去。 我点头，自行卸了满头珠翠钗环、脱下沉重的吉服，独自躺下睡了。夜半时分，我被一阵风声惊醒，睁眼却见室内光亮依旧，床头的琉璃灯悠然有光，烛光与窗外灯笼的光摇曳着透过红帐，化成一片炫目的光影。 我起身望去，却见屏风那边，皇甫皓月趴在摆满干果点心、酒水花朵的桌子上酣然入睡。 想着夜里风冷，难为他了，于是我披着衣服起身，走过去将一件斗篷给他披上，他却被惊醒了，对我粲然一笑道，“你怎么醒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你怎么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他随即拉拉斗篷道，“没事，我本打算去别的屋子睡，又想今晚是你我花烛之夜，我如何能让你独守空房？” 我不由有些感激，叹息道，“如今你我既已成了夫妻，自应坦诚以对。你真的不介意我与赤天羽的过去？” 皇甫皓月笑道，“那你介意么？” 我轻声道，“我已经放下了。” 皇甫皓月随即道，“你都放下了，我如何放不下？” 他果然是坦荡君子，我有些哽咽着道，“皇甫公子.....” 他立刻笑道，“可不可以叫我皓月？” “皓月，”我低声试着叫了一声，却见窗外云散天清，月光如霜。我鼓了鼓勇气道，“皓月，你，你也去床上睡吧。” 他看着我，良久才道，“裳儿，你爱我么？” 我不知如何作答。 他随即握住我的手，轻轻地道，“我等你，等你真愿意将自己交给我之时。我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随即推我道，“快去睡吧，我没事。” 但我如何忍心，便笑道，“我陪你吧，我们对着月亮谈谈心也好。” 皇甫皓月笑了，随即便对我讲儿时的趣事，自然谈到他的父亲皇甫轩，从他的话语中，我听得出皇甫尊主是一个平易近人、才华横溢的人。我又想起了虫不知说的他的死，看来他是被皇甫世家里的人勾结外人害死的，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 此时已时近五更了，轻寒漠漠、月光微微，窗外透出晨曦。 忽然，听见外面一阵争吵，“你别拦着我，我就是要在这里练剑！”这声音是宫嫣凤。 “凤小姐，你别难为奴才，大公子和少夫人还没起身呢，别吵了他们。”这声音是一个上了年纪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身？！还真当是洞房花烛？这女人跟人私定终身，抱着个孩子进门，是谁的还不一定呢！皓月哥哥真傻，这样的女人也要！”听这话口舌含糊，似有酒醉之意，难道她喝了一夜的酒？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可别嚷啊！让新夫人听见了了不得！......哎呦！”那老嬷嬷似乎被推了一把。紧接着我听见了挥舞刀剑的声音。 “滚开滚开！再过来我可不客气！我就是要在这里练剑！看谁敢管我！”宫嫣凤看来醉得不轻。 皇甫皓月怕我沉不住气，便低声道，“她本来任性，又喝多了，你别介意，若出去训斥她事情会更麻烦。” 我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这里，我心里都明白的。”很明显她就是来挑衅的，若我们现身难免一场乱子。 皇甫皓月笑道，“只是第一天就让你受委屈了。” 正在这时，又听见有人压低声音喝道，“凤儿，你撒什么酒疯？快跟我走！” 是皇甫皓锦的声音，随即却听见他痛叫一声，似乎是被伤了。 “哎呀三公子！你胳膊出血了。”老嬷嬷喊了一声。 随即听见皇甫皓锦喝道，“你又喊什么？！快跟我将她带走？凤儿，你看看成什么样子？！”宫嫣凤也知道伤了人理亏，虽还嘟嘟嚷嚷满口醉话，却还是跟着去了。 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有现身，也没有去窗前看过，只是坐在那里。皇甫皓月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我却觉得，宫嫣凤很单纯，她的一夜酒醉和五更来窗外练剑，不是偶然的。这背后，必然有人唆使...... 第二天，便是去向长辈见礼，这皇甫世家到底家规极大，礼数齐全，听说先祖皇甫瑞曾在朝为官，这不无关系。只是等我进了大厅内，却不见皇甫夫人，除了皇甫轼、皇甫轶、皇甫明珠，还多了一个打扮得华贵而妖娆的女子，从前没有见过。 “皓月，这就是你的新娘子？怎么这么没礼数？眼睛左看右看！”那妇人冷声道。 这话听着刺耳，皇甫皓月却急忙道，“裳儿，这是二婶婶。” 原来是皇甫轼的夫人，我急忙叫道，“见过二婶婶。” 这便是管理皇甫世家内宅的宫夫人，也就是宫嫣凤亲姑姑，据说本是京城的望族，一向自重，厌烦皇甫世家与江湖的事纠缠不清。在这次动乱中将大权拿到手，如今皇甫夫人母子三人是很受排挤冷落的。 “听说你是江湖里的人，名声也不大好。但我不管你过去那些腌臜事，也不问你在那梅花城里是个什么做派，进了皇甫世家，你就要懂规矩，把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给我扔了！” 好个专制迂腐的宫夫人，我不由暗自冷笑施礼道，“二婶婶教训的是，我在江湖日久，年轻气盛，拿惯了刀剑的人，难免有些不到之处，还望二婶婶多提点，若是得罪了二婶，也希望二婶多包涵。” 宫夫人不由停住不再说了，一边的皇甫明珠却开口了，“二嫂，你可别小看了这新娘子，当初能顺着激流千里求救，三寸不烂之舌搬动了大嫂出兵，连梅家庄都折在了那边.....也不知怎么，去年还杀了上任水城主，还和小桃源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司空弑天跑了，跑了一年哪！被鹿城主抓回来，又嫁给了皓月.......皓月多本分的孩子，听说她病了就跑去了，去了大半年，又说被害了，哭得凤儿可惨了！谁知回来就要下聘娶亲，这倒好，人来了还带了两个孩子来！抱着孩子出嫁，还真的没听说过！要说......” 我不好插嘴，一旁的皇甫皓月却开口道，“姑姑，你口渴么？正好，裳儿我俩要敬茶了！” 皇甫明珠这才闭嘴，我们依次向皇甫轼、皇甫轶、宫夫人、皇甫明珠敬茶。等他们饮完了茶，我听见皇甫轼道，“皓月，你母亲虽是有过之人，身体也不好，但毕竟是你母亲，成亲了，该去给她敬茶的。” 我听了心头一动，皇甫皓月随即道，“是，我们这就过去，只是鬼医的药没煎好，我们在等药好了一并带过去......裳儿，我们走。” 说完，皇甫皓月带着我出门，我拉住他问道，“夫人身体抱恙了？” 皇甫皓月叹气道，“待会儿我带你过去看看便知。” 正在此时，鬼医迎了上来，看见我微微施礼，随即将一个用松软棉套包裹的药罐自然递给我，我接住了。 皇甫皓月向鬼医点点头，随即带着我，一路穿行，竟出了皇甫世家。我记得这鬼医是独居在皇甫世家之外的，如今却是住在皇甫世家之内了，又是什么缘故呢？ 出了皇甫世家的大门，皇甫皓月便带着我一路下了山坡，到了山下一处马场，这里的宝马良驹也不少，却是神骏不凡的。料理马场的人已经迎上来躬身道，“见过大公子、少夫人。” 皇甫皓月道，“帮我把流星带出来。” 那人去了，我便问道，“要骑马？夫人居住之地离此很远么？” 皇甫皓月叹道，“母亲住在梅家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团聚梅家庄 不一刻，马带来了，一匹银色的马儿，通体无杂毛，目光炯炯，四蹄雄健，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皇甫皓月翻身上了马，向我伸出手来。 我问道，“我们骑乘一匹马？” 皇甫皓月道，“雪石山内积雪很厚，还有很多雪渊，不识路很容易掉进去，流星认路最好，我们骑它去最安全......来吧！” 我伸出手去，他将我拉上马，我坐在前面，抱住了那药罐，而皇甫皓月一拉缰绳，那马飞驰而去。 一路之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但见雪山风光很是赏心悦目，马奔驰在雪原之上，间或露出一丛丛耐寒的树木。风声嗖嗖，耳边而过，我不由抱紧了那药罐。 等到梅家庄赫然在目时，我不由惊叹了，梅家庄依山而建，一座出世平和的庄园意交映在梅花树里，白梅如雪，红梅似火，芳姿绝世、暗香广陌，让人心旷神怡。 马到庄前停下，却见有些萧条之色，不见人影来往，只见梅花相对，摇曳生姿。 进了庄内，房舍错落林立，倒有些忘忧村的风骨，却是十室九空了。行了不足二里，绕过一个结满冰雪的小湖，是一座静雅小院，门口几个丫鬟在嬉闹。见了我俩，急忙上前行礼，皇甫皓月问道，“夫人今日怎么样？”一个丫鬟笑道，“挺好的，听说公子成亲，昨天还起来喝了一碗粥，早上还要起来走动呢。” 皇甫皓月点头，而我却惊住了：儿子成亲都不能到场，能喝粥起身便是好多了，那皇甫夫人究竟病的有多重？ 进了院落，却见里面很是宽敞，假山花木、曲径回廊，不一而足。又进了一道门，迎面是尊石雕的梅花，这石梅花放在这里，却是有些怪异，再进去，是一排房舍，一间半掩半开，我们顺着石子小路走了过去，却见头顶匾额，隽秀的字迹有些斑驳：暗香浮动。 进了门，立时有些寒冷，随即听到了咳嗽的声音。一个丫鬟进去回话，“老夫人，大公子和少夫人来了。” 我们也随后进了里面，正好皇甫夫人撩起床帐坐起来，对着我们笑了，而我的心咯噔一下。 这与当年我看见的，丰神玉骨、芳姿如仙的皇甫夫人判若两人。 披着的头发现出了诸多白霜，面颊消瘦，双目深陷，形容让我几乎认不出来。 “皓月，玄裳，你们来了.....裳儿，快，走近些，我好好看看你。” 我急忙走过去，她骨瘦如柴的手握住了我的，随即她抬手抚摸着我发髻上的凤钗，笑道，“好，好孩子，真好，一路上辛苦了。” 皇甫皓月此时默默地将我手里的药罐拿过去，因为我路上抱得很紧，那药罐并未凉，皇甫皓月将药罐拿到外间，细心而熟练地开始将药汤倒在玉碗之中，似乎还要加入别的东西，我听见他窸窸窣窣地忙碌着，扭过脸看着皇甫夫人道，“夫人如何住到这里了？” 皇甫夫人笑道，“你如何还叫我夫人？该叫母亲了。” 我脸一红，叫了一声母亲，夫人喜不自胜，似乎目光也有了一些神采，笑道，“其实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很喜欢，虽然你那时样子很狼狈，但从你的目光里我看见了难得的东西：倔强、直率、善良，重情重义！.......今天看见你，我觉得这几年江湖历练，你变了很多，但骨子里的东西没有变，却多了随世的淡然与睿智……初心不改，随遇而安，好孩子，你这样的人，会成为皓月最好的妻子！” 我只是恭敬听着，并不敢插话，皇甫皓月已经进来，端着玉碗银匙要给母亲喂药，夫人迟疑一下，看了我一眼，我急忙接过来道，“我来吧！”端着药碗一口一口地喂夫人，她眼中含着泪光，却是面带笑意将药喝完，拉着我的手似乎还有话说，皇甫皓月怕她累到，急忙道，“母亲，你先歇息一下吧！我和裳儿今晚会住在梅家庄，若有事晚些再说不迟。” 夫人这才点头松开了我，仰面躺下去，对皇甫皓月道，“你带着裳儿四处走走，一会儿过来。” 皇甫皓月点头，随即拉着我出了那屋子，一出屋子皇甫皓月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急忙掩饰着一路出了那院落，在一片梅花林边站定，才以手握拳，抵住额头伏身在树干上。 “夫人，不，是母亲，是不是......很重？”我试探着问。 “我也没想到她会病成这样，今年春天我去荒城时，她还没事，谁知........”皇甫皓月的声音哽咽着。 这么说，我岂不是个罪人？是因为我，才让皇甫皓月抛下了病中的母亲去了荒城，才会被打伤，才会迟迟不归，是我让他不能在母亲病榻前尽孝，是我让皇甫夫人孤独地躺在病榻上，苦苦想着远方的儿子...... 我忍不住走过去，扶着皇甫皓月的肩膀道，“皓月，对不起......” 皇甫皓月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只是母亲时日无多了，鬼医说，鬼医说她挨不到明春，裳儿，你愿意跟我一起陪她在这里么？.......我想让她过得开心些。” 我赶紧点头道，“我自然愿意。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皇甫皓月凄楚地笑道，“谢谢！今晚我们留宿在这里，明天回去禀告二叔，就搬到这里来，我也不放心孩子，不如让若漪、菱儿、还有小东西一起来吧。” 小东西，我想到，那孩子还没有名字。于是叹口气道，“想来这孩子，刚刚满月，却饱受人间艰辛了，不知取个什么名字好。” 皇甫皓月想了一下道，“古人虽以宴安为戒，但世人若得心净，宴安之乐亦非不可求，这孩子就叫子宴如何？......若是再有一个孩子，那便叫子安。皇甫子宴、皇甫子安，一世安乐，笑游人间，你觉得好么？” 子宴、子安？我望着满眼梅花，缓缓点头，但愿孩子们真如我们所愿，可以得宴安之乐，不再受江湖流离之苦...... 梅家庄，曾经赫赫有名，最早的梅清池前辈，便是战神邢无双的妻子，邢无双是小桃源第二代圣主邢弱水的长子，传奇中的江湖杀神、大荒城主云慕天的授艺恩师。而神来游侠梅君远则是荒城第一谋士，于是云氏与梅氏的渊源早已有之。随着江湖风云变幻，江湖门派层出不穷，轮番上场，梅家庄一直绝世而立，维持着在遗世雪山时的风骨，不去招惹江湖是非......但这次梅花城之祸，终究让它遭了池鱼之祸。 …… 皇甫夫人吃了药后便睡得很沉，一直到黄昏时分才醒来。 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拉着我的手，伸手将脖子上戴着的一只护身符取了下来，那护身符非常精致，暖玉雕刻，银丝刺绣、缀着栩栩如生的梅花，坠子上是九串细小而光芒夺目的绿珍珠。“这是梅家女儿传世的护身符，一代只传一人，本来姐姐自幼身子弱，该给她戴着的，但父母偏爱，给了我……谁料到，姐姐问雪那么年轻就病故，三妹妹身遭不幸、毁了容貌，远走江湖不知所踪.......我如今活了快五十岁，有了两个儿子，却成了姐妹里最幸运的......裳儿，我希望，它也能给你带来幸运。” 我急忙道，“这使不得，母亲还是戴着吧。” 他却执意交到我的手里，“拿着，我没有女儿，你如今与皓月成亲，便是我的女儿一样。” 随即她又拿起那护身符，颤巍巍地给我戴上，我顺从地低下了头，当那护身符戴在我的脖子上时，我看见皇甫夫人笑了......那一刻，我看见惊人的旷世之美，从容而祥和。 梅家三姐妹，绝代芳华，名不虚传。 晚上，我住在了一间分外雅致处所，梅花在窗，霜禽盈耳。皇甫皓月默默去了别的房间，看着他背影出去，我心中五味俱全，无所适从，但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说起我在梅家庄住的地方，那曾经是梅家大小姐的屋子，也就是义父的妻子，梅花城城主夫人梅问雪的房间。虽已三十年无人居住，但屋子很干净，应该是一直有人打扫。 这屋子里的摆设与义父的房间风格一样，出尘而明净。只是多了些柔和与绮丽。 对着门的墙上是一幅很大的梅花图，潋滟芳姿、清寒素心、冰蕊浴雪洁、畸枝沐风曲，望着让人如觉霜雪沁骨，暗香入魂。 在那梅花的旁边，是一首古风： 风雪缱绻下九重，绮窗梅影自玲珑。 罗佩摇碎心池水，峨眉淡扫胭脂红。 雪因倾世常皎皎，花虽绝色未曾骄。 笛破五更寒透骨，云横千里一梦遥。 水寒墨池冰常满，手冷素弦久不拂。 掩卷灯明照青壁，举目星暗对月出。 月出天地自澄清，梅开三度怎无情？ 疏枝对月窈窕舞，暗香浮动夜云行。 不与众芳斗颜色，且借丹青留画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风波骤起 我叹息那诗词的缱绻，再次去看那梅花，心道：问雪夫人不就是这留在画屏上的梅花么？倾世绝色，与世无争。芳华虽然逝去，但一缕暗香，永存于世。 那个夜晚，很平静，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心里平静了。 翌日，当我们回到皇甫世家，皓月向皇甫轼提到要去梅家庄居住时，皇甫轼与宫夫人一口答应了。于是，我急忙让若漪赶紧打点东西准备走。却在这时，一身淡紫锦袍，披着狐裘的皇甫皓锦进门，我看见他胳膊上裹着，必然是那晚宫嫣凤伤的。他进门朗声问道，“大哥为何要去梅家庄？” 宫夫人冷笑道，“你大哥娶了亲，想去那边清闲些日子吧？” 皇甫皓锦转过头来，问皇甫皓月道，“大哥，你真要走？” 皇甫皓月点头道，“我们过去照顾母亲。” 皇甫皓锦又问道，“大嫂也去？鬼医也去？” 皇甫皓月点头，于是皇甫皓锦道，“那我也去，你们都走了，我留下在这做什么？” 还没等皇甫皓月说话，皇甫轼喝道，“都走？！生意谁打理？难道你们母子都是金贵的夫人、少爷，你皓城二哥就是活该受累的命么？为家族的事，里里外外忙乎，你们都跑去躲清闲！前几年你年纪小不计较，你大哥身体不好，我们也不说什么，如今你也这么大了，难道不该为皇甫世家多做些事么？” 皇甫皓锦年轻气盛，不服气地道，“这些年生意一直是你和二哥把持着，金银进出的账目大哥和母亲看都看不到，你们把生意做的滴水不漏的，连针都插不进去，我留下帮什么忙？！” 皇甫皓月不由喝道，“皓锦！你和长辈吵什么？！” 宫夫人却已恼了，喝道，“走走！都走！皇甫世家没了你们兄弟也不会倾家倒户，全走！” ...... 于是，我嫁入皇甫世家第三天，我们一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离开，坐着马车去了梅家庄，本来是去照顾母亲，却似乎变成被驱赶出门，但这样也好，真如皇甫轼那句话：落得清闲。 因为我们的到来，本来萧条的梅家庄热闹起来，我们去认了尚居住在此处的一百多人——也只有一百多人。当初高手云集的梅家庄，元气大伤，难以恢复了。 我想，在这里度过的冬天，该是恬静而幸福的。梅家庄内有田地作坊，丰衣足食，温饱不成问题，自给自足，倒也过得自在。 我在路上问及皇甫皓月如此离开是否放心，皇甫皓月笑道，“放心与否，都要放心。因为此时，由不得我不放心了。” 这是无奈，也是释然。 住进梅家庄第一天，天降大雪，但温暖的屋子里，暖意融融，大家围坐在一起，陪着皇甫夫人，喝茶闲谈，虽听说他们兄弟都离了皇甫世家，皇甫夫人心里有些不安，但看着儿子们在身边，到底还是很开心。 只是，梅家庄的太平日子没过几天，皇甫轼就气冲冲找上门来了。 那时我们到梅家庄七天，一场轻雪后，天气竟然意外回暖，氤氲的水气里日头如同融化了一般，梅花庄内外笼罩着一层雾，屋顶上雪不断消融，屋檐下也间或滴着水。 皇甫轼一脚泥泞踏进门来时，皇甫夫人才睡下，我正要放下帐子，听见外面响动，皇甫夫人睁开眼问道，“裳儿，外面谁来了？”我才回头看，皇甫轼已撩开帘子进来，高声道，“大嫂真是好休养，皇甫世家可是乱了套了！”说完摔下帘子，也不管身上雾气和一路汗水，拉过椅子自己坐下。我忍不住说道，“二叔，母亲病中不能见风，还请到外面喝茶。”皇甫轼冷笑道，“怎么？这里坐不得吗？你们一家大大小小，躲在这里吃喝不愁，清闲度日，好不自在，也不管那边的生意、不管家中死活？” 我闻言不由怒从中来，想当日可是他们明里暗里，逼着夫人母子三人离开皇甫世家，此时如何倒打一耙？皇甫夫人看出我的神色，却对我说道，“裳儿，去给你二叔倒茶。” 皇甫轼一摆手道，“茶就不喝了！我没那闲工夫，大嫂，你在病中我不敢劳驾，但还请皓月、皓锦兄弟回去一趟吧，家里出了事，他们总不能置身事外。” 看他的神情，也确乎是出了事，皇甫夫人问道，“出了什么事？二弟你直说罢。”我也忍不住说道，“不错，二叔有话慢慢说，进门就三分怒气，我这做晚辈的，都不知从何而来。” 皇甫轼登时立起眼睛道，“长辈说话，有你插嘴之处吗？没规矩！” 有没有规矩也要讲理吧？我正要反驳，皇甫夫人拉了拉我道，“你去叫皓月和皓锦，就说二叔来了，有事找他们。”说完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压下已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出门去了。 却是昨日皓锦的马病了，不肯吃草料，急得他吃不下饭，皇甫皓月和鬼医帮着他照料，今早皇甫皓月就过去看那马好了没有，我想此时他们兄弟应该在马厩附近，就赶紧向那边走。谁知没走多远就见他们兄弟俩牵着那马溜达过来，看模样马是好了许多。他们正说着话，皇甫皓锦看见了我，就说道，“嫂子来了。”随即与我打招呼，我走过去道，“你们都在就好，赶紧去母亲那一趟。”皇甫皓月看着我问道，“什么事？是母亲——” 我怕他会错意，赶紧解释，“是二叔过来了，进门怒冲冲的，说要你们兄弟回皇甫世家一趟。” 皇甫皓锦一听这话乐了，“叫我们回去？大概没好事。” 皇甫皓月点点头向回走，我和皇甫皓锦跟在后面。 眼看要到门口，却见皇甫轼骑着马迎面过来，皇甫皓月迎上去问道，“二叔这是哪里去？”皇甫轼冷冷地道，“自然是出庄回去。” 皇甫皓锦奇道，“才来就走？二叔什么事这么急？” 皇甫轼催马道，“自然没有你们清闲有工夫遛马——我先回去，在家里等你们兄弟！”说完催马而去，一路马蹄清脆，消失在湿润雪雾里。 皇甫皓锦嗤笑几声道，“这是做什么？如此夹枪带棒！我们在梅家庄，也没惹他们。” 皇甫皓月却皱眉道，“看二叔这神色，真像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去问问母亲。” 进屋去见皇甫夫人已穿衣起来，撑着身子坐下，看我们三个进来就道，“你们三个待会儿收拾收拾，一起回去一趟。家里有事了。” 皇甫皓月见母亲如此郑重，忙问皇甫轼说什么了。 皇甫夫人道，“家里的一批货在九龙江出事了，皓城也陷进去，现在朝廷的人在那边闹事——这事不小，你们过去和长辈们一起商量商量对策。” 此事听来确实不小，皇甫皓月点头道，“我和皓锦这就过去，不过玄裳就别去了，留下来照顾母亲。” 我很赞同皇甫皓月的话，那边的事儿我实在不想掺和。 皇甫夫人摇摇头道，“让裳儿一起去，彼此有个照应，我这里有人照顾。”说完她拉着我的手道，“孩子，你跟他们兄弟一起去，替我照顾他们，那边情况不明，皓月心性软，皓锦又年轻冲动......”我从这话里，也明白了皇甫夫人的担忧，对她点点头道，“您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皇甫夫人这才笑着点点头。 随后，我让若漪过来，吩咐她照顾好皇甫夫人，若漪道，“小姐，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夫人还有孩子们，只是你也要照顾自己，倒了那边，”她伏在我耳边说道，“别和他们吵。” 我点点头，这才随着皇甫皓月兄弟二人，去更衣牵马，上马直奔皇甫世家。 一路无话，只觉道路有些泥泞，行走不快。等到了皇甫世家的大门外，有人过来帮我们牵过了马，有人跟着皇甫皓月身边一路说道，“货在九龙江上被水匪给弄去，二公子心里不服气，带人去抢回来，结果人也被扣住了。这会儿尊主和三爷、四姑娘，正着急呢。” 我们脚步不停直奔议事大厅，到了门外却见很多盔甲鲜明的官兵立在外面。皇甫皓月低声对我俩道，“气氛不对，进去后先不要说话，看情势如何。” 我和皇甫皓锦点点头，随着他上了台阶，扫视屋里却见坐满了人，宫莞儿夫人正在那抽抽搭搭地流泪，皇甫明珠在一旁安慰着。皇甫轼还是一脸怒色地坐着，皇甫轶坐在那似乎在闭目养神，又像在思索什么，最显眼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披战袍、挎佩刀将军模样的人。见我们进来，满屋子人丝毫没有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趁火打劫 上官剑阁 皇甫皓月环视了四周，我们三个都慢慢将沾着水汽的斗篷帽子推到脑后，皇甫轼冷笑一声道，“真是难请啊，这么半天才到。”又看着我道，“你回来干什么？我叫你也回来了？”我还没说话，宫莞儿抬眼看了我们一眼，眼圈红红的，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才道，“都来了，难道还赶出去吗？皓月，你们三个过来吧。”这话说出来，倒是带着几分无奈，想来儿子出事，她很是担心，话锋都软了。 皇甫轼也说道，“找地方坐吧，难道还要我们请你们？” 我们三个慢慢解下斗篷，有下边人过来接过去，皇甫皓月挨着皇甫轶坐下，皇甫皓锦先让我挨着皇甫皓月坐下，才拉过椅子坐了。 我们的对面，正好是那穿着盔甲战袍的将军。他用目光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我们，随后才拱手道，“敢问，可是皇甫皓月、皇甫皓锦两位公子？” 皇甫皓月点头道，“正是在下，这是舍弟，这是我夫人。不知这位大人是——” “在下上官剑阁，统领西川军，朝廷四品上将军。”那人拱了拱手道。 原来，他就是上官剑阁。 西川军，是因近几年江湖动乱，朝廷派出驻守在西川的一只军队，兵马都是招募而来，却兵强马壮强悍的很，骑兵步兵兼备，善水战陆战甚至偷袭，盘踞西川很有实力。这支军队因鱼龙混杂不好管理，曾两个月内换了三次统兵将军，这位上官剑阁，却似乎也才到此处不久，不知治理得如何。 “见过上官大人。”皇甫皓月颔首道。 这半天皇甫轶才睁开眼睛，仿佛才刚刚看见我们，对着我们笑了笑。 皇甫轼大手一挥道，“行了，说正事。上官大人，如您方才所说，若您能相助，那自然是皇甫世家之幸，却不知何时能动身？” 上官剑阁朗声道，“若尊主已能答应在下的请求，那明日兵马即刻启程。” 皇甫轼握着拳头皱眉，看着他道，“此事可不是我一人能定下的......三弟，你看呢？如此可行？”看他的神情，分明是在询问皇甫轶的意见，皇甫轶却微微点点头道，“这个，依我看，上官大人，按照您说的，此后皇甫家的货物由西川军护送，货物所得却要提四成，这是不是太多了？” 皇甫轼也点头，看来这一点上，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上官剑阁咧嘴一笑，“皇甫尊主，你们的玉石生意，可谓取天时地利，一本万利。这么多年富甲一方，你们如何得知外面的人间疾苦？我手下的兵将，为了保一方平安，那可是要拼命流血的！若兵将们饿着肚子，如何去和匪徒强人们去拼杀？” 话说到这里我大概也明白了，皇甫世家确实出事了，而上官剑阁是要趁火打劫。 皇甫明珠在旁说道，“上官大人，容我插一句嘴，如今世道不必前几年，乱的很，我们皇甫家的生意，也不好做，毕竟要支撑这么大一个家族并不容易。我们彼此体谅一二，能否将提成减到两成？” 上官剑阁用手摸着胡子道，“两成？那也就不必说了，我告辞了。” 皇甫轼见状忙站起来道，“大人留步！小妹唐突了您别见怪。” 上官剑阁回身高声道，“瞧瞧在座各位，锦衣华服，再看看这皇甫世家，金碧辉煌。不是我上官剑阁上门求你们，是你皇甫尊主，请我来的，是不是！你们若如此行事，我看还是算了，那批货我们不管了，皓城公子呢，就让他留在那，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就给送回来了，是不是？” 他一连串地说，皇甫轼只能不停点头，一脸苦相，我明白他此时的处境，皇甫皓城是他的亲生儿子，如今这情势，怎能不急？但好端端把家族生意让人渔利，心头也有不甘。等上官剑阁说完，他才陪着笑道，“大人，要不这样，三成，三成可否？” 上官剑阁摇头，“不要讨价还价了，四成，四成！” 宫莞儿在那边带着哭腔道，“我看，就答应了上官大人吧，四成就四成，家里的生意，比儿子的命还重要吗？” 看来，他们是关心则乱了。皇甫轼看着上官剑阁，吃力地思索着，皇甫轶清了清嗓子看着航服皓月道，“皓月，你也说句话啊？” 皇甫皓月看看我和皇甫皓锦，皓锦不关心似的把脸扭开，皇甫皓月略一思索，在皇甫轼要开口说话时阻拦道，“慢着二叔，我说一句。” 皇甫轼扭头看他，神情复杂，鼻子微微发红，想来是真有些急了。 皇甫皓月站起身来，看着慢慢转身看着他的上官剑阁，淡淡地问道，“大人明日带兵马出发，可能将皇甫家的货物，完好无损地带回？让我二弟皓城，毫发无伤？” 上官剑阁嘬着腮想了想道，“公子什么意思？” 皇甫皓月道，“大人先回答在下的问话。” 上官剑阁迟疑道，“这个——” 皇甫皓月又道，“我还想听听，大人的计策是什么？有几成把握？若大军前去，会不会让匪徒狗急跳墙，毁坏玉器，伤我二弟？” 上官剑阁被他这么一问，脸色渐渐涨红，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皇甫皓锦见状冷笑道，“原来大人只知几成提成，不知道几成把握。” 我忙对着他摇头，让他别说了，上官剑阁登时将满腔尴尬都转向了皓锦，“三公子，是在质疑西川军，质疑朝廷？！” 皇甫皓锦还要说话，我忙拦住了他，上官剑阁却似得了个下台阶一般，仰头对着皇甫轼道，“尊主，不是我不肯相助，是你皇甫世家本就信不过我，如此告辞！” 说完，他快步走向外面，身后两名随身副将紧紧跟随，他走到外面对着庭院里的兵马喝道，“撤出去！” 等人马熙攘退出去，宫莞儿登时急了，捂着脸大哭起来，“皓城，我苦命的儿子！这里没有人管你的死活，真是让人齿冷！如今救星走了，可如何能保你周全？！” 皇甫轼一拍桌子喝道，“你别哭了！” 皇甫明珠在旁劝道，“嫂嫂，别伤心了，哭也没用，还是想办法的好。” 宫莞儿大声道，“办法，还有什么办法？水匪是杀人不眨眼的，能尽快如何能拖延？四成就四成嘛，人都没了，还要什么生意？”她哭着哭着又冲着我，眼睛看我，嘴里指桑骂槐地道，“你们皇甫家的，全是没主意的，都听外人撺掇，家事也让外人掺和！” 皇甫皓锦登时也有些恼了，“二婶婶您说什么呢？这里谁是外人？你干嘛棍子乱打一气？我嫂子可在这一句话都没说，她掺和什么了？” 宫莞儿立刻起身，指着他鼻子骂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你们母子，只等着享清福，都盼着皓城——”她话未说完，皇甫轼怒喝阻止道，“你有完没完？！还嫌不够乱？！——皓月，让你来就是想办法的，如今官兵这条路不通了，你给个主意，想个万全之策。” 说完，他坐了回去。 皇甫轶又开始闭目养神了， 皇甫明珠依旧安抚着已经不敢大声造次的宫莞儿——这包袱，竟然无声无息丢给了皇甫皓月。 我心里一阵翻腾，如今皇甫皓月兄弟得罪了西川军，他们却作壁上观。而货物与皇甫皓城的安危，竟然也成了皇甫皓月的事，很容易会落得里外不是人。 皇甫皓锦忍不住了，立起身道，“这事不对啊！走货和生意的事儿，是你们不让插手，如今货物出了事，二哥被抓了，我们在梅家庄都不知道，怎么让我大哥想万全之策？” 皇甫轶睁开眼道，“皓锦，你这是小孩子话——在梅家庄，那也是皇甫家的人啊，再说如今西川军走了，也是因为你们兄弟来嘛。” 皇甫皓锦眼看要发作，沉默半晌的皇甫皓月道，“好了，皓锦，你别说了，容我想一想。”他低下头，慢慢坐回了椅子上。 皇甫明珠叹气道，“要我说，江湖事江湖了，官兵插手本就不是事，不如我们，找荒城想想办法，毕竟我们当初也帮过梅花城，他们欠着我们人情，如今两家联手，荒城有骑兵，不比官兵差，这不是个好主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犯险斩蛇峡 宫莞儿冷哼一声，甩开皇甫明珠的手，斜着眼看我道，“新娘子，你倒是也说句话吧，这主意好是不好？你姑姑说的，你定然喜欢吧？” 她这话的言外之意，我心知肚明，但审时度势，这条路却不可行。荒城离这里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荒城骑兵不善水战，此事确实宜早不宜迟——退一万步讲，真的荒城相助成功，怕是以鹿青崖的性子，他要的提成，比西川军还要高。到时候他一插手皇甫家的生意，皇甫世家半壁江山就算没了，真不知道皇甫明珠此时是糊涂，还是别有用心。 我见宫莞儿问我，就看着她答道，“姑姑这法子好是好，可此事宜快不宜慢，宜早不宜迟，我看——” 皇甫皓月其实更多担心的是皇甫皓城的安危，迟疑不决，此时听我这么说，却是看着我道，“你有办法？” 我低下头道，“我不敢乱说。” 皇甫轼看着我急道，“什么时候了？有法子就说，什么敢不敢的？” 我这才抬起头道，“即刻送信九龙江，告诉他们，皇甫世家要谈判。” 我这么一说，皇甫皓月被点醒了，其他人却有些吃惊。 “堂堂皇甫世家，和水匪谈判？”皇甫明珠惊道，“水匪开出无理条件怎么办？再说今后皇甫世家颜面何在？” 皇甫皓月慢慢点头道，“裳儿说得对，此时水匪那边情况不明，他们扣着二弟不放，也不知是什么目的，若真的去攻打，无论何处的兵马，都难有把握全胜，就算将水匪打败，也怕他们会与皓城不利......二叔，我觉得可以谈判，即刻送信过去，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要弄清二弟的安危。” 皇甫轼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去送信，谈判我去。” 皇甫皓月道，“二叔，你身为尊主，不可以身犯险，还是留在皇甫世家主持大局的好。” 皇甫明珠此时花容冷漠地道，“皓月，这么说谈判你去？” 皇甫皓月点头道，“我去。” 皇甫明珠冷笑一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现在的世道，匪徒可是不认人的，你别救不出人来，自己也栽进去。” 我站起来说道，“姑姑，什么世道匪徒都是不认人的——皓月，我和你去。” 众人一齐看向我，皇甫皓月也道，“你别去，你留在梅家庄照顾母亲，让她安心。” “我不跟着你，母亲更不会安心。”我这一句话，让皇甫皓月低下了头。皇甫皓锦即刻道，“我也去！” 始终沉默的三叔皇甫轶，此时才仿佛睡醒了一般说道，“别都去吧。” 皇甫皓月想了想点点头道，“皓锦别去了，你留下。裳儿与我同去，至于人马，带上十个快刀手，二十个弓箭手，二十划桨手，都要水性好的。” 皇甫轼见他安排得有条不紊，也就点点头。宫莞儿那边却问道，“皓月，我这边也问你一句，你有几成把握取回货物，救回人来啊？” 皇甫皓月道，“七成。” 宫莞儿冷笑道，“那还有三成，怎么办？” 我看着她道，“二婶婶，那三成，在我这。” 宫莞儿这才不说话了。 …… 当晚，皇甫轼便将信写好，盖上自己的钤印，封好了蜡命人快马送去九龙江边的渡口，那里有专门负责武林黑白两道传递消息的人，别号：鸽人。 翌日卯时，水匪便有了回信让鸽人带回，算是答应了谈判。约定之地，正是九龙江上一险要之地：斩蛇峡。 却说从凤凰域向东，有两条河，一条便是发源于此的倒流河，另一条却是比倒流河磅礴数倍、路过于此的九龙江。九龙江发源之地，在凤凰域之西的大雪山之中。 流经凤凰域、经西川、到江南，再一支向北贯穿中土，途径江湖很多门派，最终入海，一支向东泽被沃野良田过州府城池，最后也终结于东海，两支倒是殊途同归。 这斩蛇峡，是皇甫世家在九龙江上商道的必经之地，也正是的货物被劫走之地。却说蜿蜒流淌、波浪湍急的九龙江，到了这里把座绵延百里的蛇脊岭，仿佛从中间斩断。蛇脊岭高而陡，无路可通。若想从西川到江南，必要途经此地。这也是皇甫世家南路生意必走的地方。 这几年，随着九龙会以及江边各门派的消亡，帮派控制力削弱，九龙江上的水匪却猖獗起来，打劫船只、掠夺货物，无所顾忌，且这些水匪在江上神出鬼没，并无定所，很难摸到他们的行踪。 不过水匪毕竟人数不多，也多乘小船出没，如皇甫世家这样带着护卫的大船，他们该是轻易不敢招惹的，却不知为何这次竟下了手，而且能一击必中，满载而归。 于是皇甫皓月问那逃回来的高昶，才知道了个大概，高昶算是皇甫皓城生意上的左右手。他言道，“本来水匪也是不敢近身的，因最近江上有雾，大船在水上便看不好路径，而且就在斩蛇峡，不知何时，水匪在江水之下装上铁链，开动机关，铁链升起，大船立即如落入网中......随后，水匪用小船钻过铁链登船，还在雾中放箭。我等死伤过重，知道不能保住货物，只能跳水逃生，二公子不甘心，带着水性好的人回去要抢回货物，结果就没能回来。” 我疑惑道，“若不走水路，可有路？” 高昶答道，“那就要绕过蛇脊岭，从一旁的山中栈道行走。一来要耽误上一两个月路程，再说山路颠簸，一个不慎，玉器就会受损。” 高昶的话，等我们到了斩蛇峡时，才得到了印证。 蛇脊岭，山势高险陡峭无路可翻，绵延百里可谓绝岭。奔流的九龙江却状似将这山岭从中斩断，奔流呼啸而去，不过依我看，这蛇脊岭极为古老，大约形成之时早在九龙江之前，只不知中道崩摧一道峡谷，是山岭形成之时便如此，还是后来有地动山塌所致。此时从数里之外看去，只见两岸峡谷相对而立，恍若天险。湿润雾气之下，让峡谷内的情形看不分明，此时并不见什么铁链，也看不出有何伏兵。 我们与那水匪所约定，正是在这斩蛇峡。 从皇甫世家出发，我们便是乘船而行。那船大小与平日走生意的船相类，长五丈，宽两丈，左右各六桨，与那些船不同的是，船上配有八只轻便小舟。 自打上了船，皇甫皓月始终不说话，此时渐渐靠近斩蛇峡，他起身看看雾气纵横的江面，说道，“裳儿，前面也许就是龙潭虎穴了，你真不该随我涉险。” 我本来坐在船舱的小桌旁，听他这么说，就走过去道，“龙潭虎穴，我也不是第一次闯，我并不害怕。” 皇甫皓月回头看着我道，“你呀，就是逞能。全然不知道我担心你。” 这句话，说得仿佛是责备妹妹的兄长。我也报以微笑道，“难道，你就不担心自己？——好了，别担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何以见得？”他对我的淡定有些意外，“我们要面对的，是凶悍的匪徒。” 我眼看着大船摇摇晃晃，靠近诊蛇峡，说道，“你这就说对了，匪徒凶悍无非求财，他们抢了那些玉器有什么用呢？皇甫家的玉器天下独有，他们做贼心虚，自然不敢公开拿去变卖，而留在手里又是易破损之物，全然换不成金银。我觉得，他们拿了这批货，扣住皓城公子，居心无非就等着皇甫世家出钱来赎......不过，他们既知道皇甫世家在凤凰域的势力，还敢如此行事，背后也定然是得了靠山。且这个靠山，很不好对付，这也是不能贸然用兵马攻打的原因。” “你说得有道理，只不知他们的靠山，到底是谁？” 是谁？我也猜不到，只觉得此时江山的雾气，和这反常温和的冬日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我对皇甫皓月道，“见机行事吧。” “禀告公子、少夫人，船已要进入斩蛇峡了。”划桨手的头目走上来说道。 “船行放慢，让弓箭手站船四周，查看四周，防备偷袭。” “是。” 皇甫皓月下完命令，又对我说道，“裳儿，你回船舱里去。” 我看着渐渐阴冷昏暗的四周，和水流便平缓的江面道，“不妨事，他们为了钱，既答应了谈判，便不会伤害我们。” “可人心难测，你听我一回。”皇甫皓月有些着急。 为了不让他担心，我也不再固执，反身回了船舱里，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船慢慢停下了。 长达十五里的蛇斩峡，船行六里上下，前面出现了铁链。 “公子你看！”我听见高昶走去对皇甫皓月说道，“就是这样的铁链。”于是，我也走出船舱，看见前方的江面上，高高低低，远远近近，歪歪斜斜，有几条铁链拦住去路。此时江水越加平静，仿佛奔涌的江水到了这里莫名蛰伏，变得沉默而慵懒，而雾气越发浓重，看不清这些铁链系在何处，从船上看去，倒像是从雾中伸出来的。抬头看夜并不见夹岸的蛇脊岭，更不见天日，仿佛闯入了幻境之中，这种感觉，让我恍惚想起了梅花城的风结庐…… 难道，这些水匪里，有懂得阵法的人？ 如此说来，他们定然是机难对付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江七杀父女 那些铁链纹丝不动，环环相扣，看样子是精铁打造，非常坚固。 船顺水流渐渐靠近了最近那条铁链，皇甫皓月命令停船，便到船头去察看铁链。他身边跟随的一个快刀手试探着拔出刀来，对着那粗黑的铁链碰了碰，铮铮作响，他终于忍不住挥刀去砍，皇甫皓月喝道，“别胡来。” 当啷一声，火花四溅，那刀背弹起来登时现出一个豁口来，铁链丝毫无损。那快刀手不由道，“这铁链好结实！” 船已被铁链拦住，自是不能向前了，等了半晌，并不见有人声。皇甫皓月不由道，“当初约定是午时在此，如何不见来人？” 我环顾四周，听见隐隐约约有船桨划水的声音，便低声对皇甫皓月道，“来了。”果然不消片刻，有一只大船靠近，船头有红白相间的旗子出现在雾里，却正是皇甫世家被劫走的商船。船头上立着一个人，近了才看出是一个女子，年纪十八九岁，粗眉大眼，青衣玄靴，齐腰的长发编成很多小辫，间杂五色丝绳。手按在腰间，握住一把刀柄——那里是一把牛耳尖刀。 船到了跟前，那女子对着我们咧嘴一笑问道，“皇甫世家的人？” 皇甫皓月点点头，那女子点点头，转身进船舱里去了。 皇甫皓月不由奇怪地道，“这船是从哪里过来的？” 没等他说完，那女子已从船舱出来，对着我们打个口哨，手臂一挥道，“过来吧！” 此时两船相隔不过丈有余，但不明船上情况，皇甫皓月与我都有些犹豫，那女子卷着舌尖轻轻啐了一口道，“怎么？你们不是来谈判的吗？——过不来？要不要来个梯子啊？”说完冷冷一笑。 “不必。”皇甫皓月向前一步，足下一蹬，不等旁人反应人已跃身了过去。那女子看了皇甫皓月几眼，笑道，“轻功很俊嘛！”说着忽然抬起戴着精致手链的手，在皇甫皓月的脸上摸了一把道，“人更俊”。皇甫皓月一惊侧头躲开，那女子仰头哈哈大笑，野性十足。 “保护公子！”高昶喊出这一句自己也飞身跃了过去，身后又窜起两个人来，谁知高昶脚在落在对面船的甲板上，身后的两个快刀手已扑通扑通落入水中。 高昶一回头，那女子闪身过来，扬起长腿正踢在他的脸上，高昶仰面就摔进了水里。那女子大笑着蹲在那看水里挣扎的三人道，“说好了谈判，你们这么多人冲过来干嘛？若不是看在你家主人，还有几分诚意，方才我们水里的兄弟，就不用飞石，直接用鱼叉，把你们送回老家去！” 几人都是会水的，倒不至于溺水，只是落了一身狼狈，高昶愤愤不平，船上的弓箭手也有几个冲了出来，皇甫皓月知道动手便会吃亏，忙回身喝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回到船上去等我。” 那女子得意地抚弄着刀柄，又看了看我问道，“你呢？是过来，还是在那里等着他？” 我始终在察看这女子的神态举止，看来对方早有准备，而且水里也埋伏了人，再加上铁链拦路，和雾气满峡，定有高人在其中。如此看来这些不是一般的匪类。我看着那女子道，“我过去陪他，你可不能让水里的人算计我。” 那女子叉腰一笑道，“那自然，你过来吧。” 皇甫皓月回身看我，点点头。我这才月球身而去，渡过那丈余江面，落在对面的船上。那女子陡然从腰间拔出那牛耳尖刀，对着我面门刺过来，我早防备她这一手，侧头躲开她的刀，一把抓住她手腕反手拧在她背后，同时另只手扣住她的喉咙。皇甫皓月也到了近前，对着那女子喝道，“你如何言而无信？怎能算计人？” 那女子仰着头笑道，“开个玩笑嘛，”又斜着眼看我道，“没看出来啊，你也是个高手。” 船舱里有人高声喝道，“彩珠，你闹够了没有？” 这女子才慢慢蜷曲起来的腿……我想她的靴子里定然藏着兵刃，若不是船舱里的人喊话，她定然会用没被束缚的那只手，拨出来反击。 她定然不相信，我只是要钳制她，而不是要伤害她。 那叫彩珠的女子得了自由，扭了扭脖子，才对着皇甫皓月和我摆摆手道，“跟我来吧。” 我跟着她一路进了船舱。进了船舱我就愣住了，因为里面有皇甫皓城，这里面有皇甫皓城并不奇怪，奇怪的事他好好地坐在那里，并没有被捆绑，没有任何伤痕，还一脸轻松。 皇甫皓月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皱起了眉毛。 “大哥！”皇甫皓城站了起来，“你来了。” 看他的模样，倒像是这里的主人，不似被扣留的人。 我们留意到，船舱里摆着宴席，各色山珍野味，鸡鸭牛羊，新鲜鱼虾，都是大荤的菜。皇甫皓城倒好像在这里赴宴的模样。围着桌子，除了皇甫皓月，盘膝坐着好几个人，都带着风霜血气，目光如刀。 主位上，盘膝坐在一人，肩膀宽阔，身形魁梧，披着苍黄色的头发，一深皂青，面庞黢黑，该是风吹日晒之故，一双眼睛却放着寒光，因脸上胡须扎撒，也看不出年纪，倒是那叫彩珠的女子，走过去倚靠在他身边，叫了一声：爹。 原来，他们是父女。 “我喜欢他。”那彩珠趴在那人耳边，用船舱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又看了看皇甫皓月。 “别闹。”那人大手一推女儿的额头，对着皇甫皓月和我示意道，“在下江七杀，二位贵客请坐。” 这句话，说得倒是客气。 .......... ............ 不过江七杀这名字，却是九龙江上，一条真正的蛟龙了。这些年，九龙江上的水匪各行其是，冲突不断，其中不乏因争夺利益而发生的血战，这江七杀便是曾凭借一杆鱼叉，十几个弟兄，在江面上打下江山之人，他曾在眨眼之间用鱼叉杀死七人，故名七杀。如今势力，他们是各支水匪中最强的。 皇甫皓月拉着我，坐在皇甫皓城身边，又上下看皇甫皓城，确定他没有受伤，才算安心。 “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先喝点酒，暖暖身子。”那彩珠听了这话，立即起身拿着酒壶过来，给皇甫皓月斟酒，眼睛带着钩子一般看他，发辫有意无意扫过他的脖子。 随即她看看我问道，“你不喝酒吧？” 我举起杯子对她道，“喝一点，有劳了。” 那彩珠不情愿地给我倒了酒，又回到她父亲身边。 江七杀并不说话，举杯示意一下，仰头一干而尽。 皇甫皓月略一迟疑，仰头将酒喝了，我也随着他一道喝掉了杯中酒。那人有示意道，“吃菜。” 我低头一看，离我们最近的是一瓦盆炖牛肉。大块牛肉油腻腻，牛筋盘绕，牛骨峥嵘，皇甫皓月看着无从下口，终于用筷子夹起一小块牛肉，放在我面前的碗里，自己也夹了一块。 “你们这些有钱人，大鱼大肉吃多了，怎么吃得这么文气？”话音刚落，我旁边坐着的一人炸雷一声道，“我来帮你们！”说完嚓一声亮出了刀子，刀光在我眼前一闪，已扎进了盆中的一块牛肉，刀子扭动，手也上去帮忙，片刻就撕下一大块颤巍巍的牛肉来，对着我道，“小娘子，我请你吃肉！” 牛肉就在眼前，但刀锋也就在里面。 皇甫皓月一把拦住我道，“多谢，我们自己来就好。” 那人一瞪眼，“客随主便！到了这斩蛇峡铁链围，就要按着我们的规矩来，请喝酒，就喝酒，请吃肉就吃肉，难道看不起我们？” 虽然我也没有多少与这些匪类打交道的经验，但总好过皇甫皓月，我明白这些人大有茹毛饮血的野性，这与当年梅花城中很多前辈有些相似。于是笑道，“多谢了。”说完探过头去，用嘴接下这块肉，甚至感觉那刀的寒气，最终我咬下了那块肉，在嘴里咀嚼起来，那人这才笑道，“还有点意思。” 坐在主位上的江七杀也点点头道，“这位少夫人，倒是有些江湖儿女的豪气。” 我半天才吃下那块肉，皇甫皓月忙用袖子帮我擦了腮上的油渍，回身对江七杀道，“多谢盛情款待，只是我们此来的目的，阁下也是知晓的，我们来接回那批货物，还有带走我二弟，还请说说条件。” 江七杀点点头，语气平和地道，“并无条件，皇甫世家家大业大，在凤凰域的名声我是知道的，我们不过江湖流寇，区区草莽，不敢谈条件，人可带走——货物我们留下了。”起初这几句，说的倒是很谦逊，只是最后一句，却变了语调，这让我也很意外。 “阁下，在斩蛇峡拉起铁链，无非求财，皇甫家愿以金银赎回货物，两好无伤，请出个数目。”皇甫皓月沉住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谈判谜团 不速之客 江七杀听皇甫皓月这么说，依旧语气很平和地道，“我们要这批货，下一次皇甫家的商船到此，我们绝不阻拦。” 我心头百转，忍不住问道，“前辈，可能容我说一句？” 那人抬起眸子看看我道，“不敢当，我本无名之辈，少夫人抬举了。” 我看着他问道，“皇甫家，可是有得罪之处？” 江七杀瑶瑶头道，“并没有。” “那便是了，这批货价值不菲，九龙江封冻之前，这是行走江南最后一笔买卖，若分文无归，那皇甫家的损失可想而知，还请高抬贵手。” 九龙江一旦冰封，便是行商禁地。因为船只不能通过，若从江面走车马，那就是自寻死路，很多水匪会凿冰设下陷阱，一旦落入必死无疑，况且那时沿岸的草莽匪徒也会蠢蠢欲动，风险非常之大。近些年，纵有兵马保护，漫漫长路，也难保周全。 那边，江七杀听了我这话道，“这些我都明白，不过我手下这么多弟兄，也是要吃饭的，九龙江水面封冻，拦截大船的铁链就是摆设了。” 皇甫皓月皱眉道，“皇甫家的冰玉雪石天下知名，这批货你纵然得了，如何脱手？难道你们有买家？” 江七杀迟疑了片刻，那边江彩珠却高声笑起来，半真半假地道，“没有买家就不脱手了？等我嫁人，给我做嫁妆！若是你答应娶我，那这些货自然可以完璧归赵，怎么样？这买卖，不亏本吧？” 方才用刀割牛肉的那人大笑道，“这丫头是真疯了，他老婆就在身边，怎么娶你？难道你嫁过去做小老婆？” 江彩珠用手把玩着腕子上漂亮的手链，笑道，“那又如何？大户人家，得宠的哪个不是小老婆？！”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大笑，皇甫皓月有些挂不住，我看皇甫皓城，他此时神色倒是坦然，仿佛这场事端，与他没有干系了。 看来，这事另有蹊跷。 我等笑声平复下去，才说道，“前辈，我们已远道而来，并未带兵马，怀着诚意来谈判此事，如今看来，我们想拿回这批货是不可能的了，能否让我们看看这批货。” 江彩珠冷笑道，“怎么？要抢？” “江姑娘多虑了，如今我们带来的人，你们一目了然，此地是你们的地盘，船上的水里的，也都是你们的人，我们如何能抢走？只是看一看，不知可否？” 江七杀看我问道，“既然知道拿不走，为何要看？” 我明显觉得皇甫皓城的神色变了，这似乎是我猜对了。 “前辈能答应吗？”我也看着他。 江七杀对着身边的江彩珠使了个眼色，江彩珠将江七杀面前的一盘蒸鱼端到我面前，江七杀沉声说道，“少夫人，先吃一点鱼，这是九龙江的鱼今早新打的，很新鲜。” 我低头看了看那鱼侧身躺在汤汁里，张着嘴，塌陷着眼睛。 “前辈对不起，我从不吃鱼。” 皇甫皓月从我们方才的对话里，也听出蹊跷，对着江七杀说道，“不错，我娘子确实不吃鱼。” “这么好吃的鱼，怎么能不吃呢？”船舱外有人高声笑道，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 那是赤天羽的声音。 眨眼间，一身绯红，戴着面具的赤天羽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宫白衫与邢戈。 船舱里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江彩珠，她二话不说双手一伸，从双脚的靴子里分别拔出三把柳叶飞刀，电光火石般直甩了出去，同时身形一晃，拔出牛耳尖刀直奔赤天羽三人。 身后的江七杀喝道，“彩珠回来！” 只是江彩珠并没有听。宫白衫扇子一挥挡在赤天羽身前，邢戈既然时常做赤天羽的替身，武功自然不弱，长剑出鞘将几片飞刀挡在地上，江彩珠的尖刀也到了，与邢戈交了手，但只过了两三招，就被邢戈抓住，长剑压在脖子上。除了江七杀，皇甫皓月、皇甫皓城兄弟和我，船舱里的人登时全跳了起来， 宫白衫打着哈哈笑道，“大家别冲动，先坐下。” 江七杀盯着进来的三个人，冷冷地道，“小桃源的人？” 赤天羽对邢戈说道，“放开她。” 邢戈一把将江彩珠推了出去，她怒极反身对着船舱外喊道，“外面的，都是死人啊？有人闯进来也不知道？” 宫白衫道，“姑娘，你就别喊了，我们人都进来了，你骂他们有也没用了。” 江七杀对江彩珠说道，“彩珠，你去告诉外面，不要轻举妄动。” 也许，他也看出这三人来者不善，不想起冲突。江彩珠到船舱外去，片刻回身，这才愤愤地立在一旁，看着三个不速之客。 江七杀示意其他人退开，这才慢慢立起身来道，“小桃源的小圣主？不知有何贵干？” 赤天羽不回答他的话，却走到我的旁边，皇甫皓月立即拉着我退开，赤天羽仿佛没看见我们，只盘膝坐下，用筷子敲着那盘鱼道，“鱼怎么能这么吃呢？这么好的鱼，要活着去鳞，活着剖开，选锋利的刀放血去内脏，砍鱼头，鱼身一分为二，一半清蒸，一半红烧，鱼头做汤，这鱼眼睛要活着挖下来泡酒！如此，才不算浪费！” 他说得又狠又急，筷子几乎要将盘子敲碎。 江彩珠冷笑道，“你这是吃鱼吗？你这是和鱼有仇吧。” 赤天羽回头看着皇甫皓月和我道，“这么做才好吃，对不对？”随后又作恍然大悟状道，“对了，我忘了你吃什么都没味道了，所以吃什么都一样。” 赤天羽的出现，让我意外又担忧，此时的他，心思不可揣测，性情越发残忍，所以极其危险，我不由看向皇甫皓月，他已默默将我拉到他身后。 “我今天来呢，是来向皇甫世家要钱的。”他随手丢下了筷子，“本来打算去皇甫世家，不过听说大公子、二公子都在这，那就在这说，也凑个热闹。” “皇甫世家何时欠你的钱？”皇甫皓城冷声问道。 赤天羽冷笑道，“你们的货，四天前就应该运到江南十六大珠宝玉器行，结果今天还没到，很多用真金白银预定了玉器的主顾，可是不干了，纷纷在那要退银两，有两家已然被砸了，这些损失，自然要皇甫世家来担。”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皇甫皓月问道。 赤天羽冷笑道，“小桃源，如今在这些珠宝行都有分成，你说和我们有没有关系？” 皇甫皓月道，“你也看见了，这货在斩蛇峡被截了。” “这个我管不着，货被截了是你们的事，珠宝行被砸我们拿不到提成，我也只找你们。”赤天羽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语气冷漠但咄咄逼人。 “那也要等解决了此处之事，请小圣主到凤凰域再谈。”皇甫皓月也不甘示弱。 “去凤凰域？我可懒得跑。再说到时在你们地盘上，你们不认账，我吃不了你们，嚼不了你们，不是吃亏了？”赤天羽冷笑道。 皇甫皓城此时脸色都气红了，高声道，“司空弑天，你不要添乱！皇甫世家是翻脸不认账的吗？当年我们也有过合作，难道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 “此一时彼一时，人心时时变，江山日日新。这世道，谁信得过谁啊？——只有利益才是真的，江大当家，你说对不对？”他转向了江七杀古怪一笑。 此时的江七杀沉默半晌，闻言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一杯酒才道，“我还以为，这里没有我们什么事了。你们两家要谈事，我与弟兄们随时可回避。” “慢着。”我见他是真的要起身，便拦住他道，“前辈，货到底在哪里。” 江七杀看着我道，“少夫人为何一定要看货？难道一定要让这船上，留下点血吗？那批货已经脱手，给了买家。金银我都收了，少夫人懂了吗？” 我点点头盯着他问道，“如此财大气粗的买家，一下吞掉了皇甫世家今年送往江南最大的一批货，却不知是谁？” 江七杀目光凛冽地道，“江湖规矩，无可奉告。” 我叹了一口气道，“前辈何必担下这虚名？山水不见人有重逢，你因此与皇甫世家结梁子，到底值不值得？” 一语落地，江七杀陡然喝道，“你何出此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江中水物 我回头看一眼错愕的皇甫皓月，才对江七杀说道，“货没在你这，所以你自然不会还给我们。对不对？” 皇甫皓月即刻反应过来，扭头盯着皇甫皓城，目光都是震惊和失望。 “皓城，怎么回事？” 江七杀冷笑道，“少夫人好毒的眼力。” 其实，从我第一眼看见皇甫皓城，心中就猜到了大半，皇甫皓城没有被捆绑而是与江七杀饮宴，神态举止并无惊慌反而坦然，我便猜到他们之间，是正在合作。 皇甫皓城是何等人物，从前几次接触，当年我们一起探查江湖英雄会各门派的虚实，他行事缜密，滴水不漏，如何这次会如此冒失只带着几个人就闯去水匪的底盘抢夺被劫走的货物？ 再说，皇甫皓月和我，在同江七杀努力谈判之时，他几乎一声不吭置身事外，分明一不想知道能不能带走货物，二不担心我们能不能安全离开。除非，他早就知道，货物我们拿不走，而人安全离开是丝毫没有问题。 他见面看见皇甫皓月，叫的那声大哥，眼神里带着释然。 他就是等人，来带他走而已。 …… “看来，这还有好戏看哪。”赤天羽笑了几声，开始看上了热闹。 “皓城，到底怎么回事？”皇甫皓月追问道。 皇甫皓城冷冷瞪了我一眼，才对皇甫皓月说道，“大哥，等我们回去，我全告诉你。” “到底什么事瞒着我？皓城，你知不知道，全家人为了你都急疯了？差点就答应西川军的上官大人说出的条件，让他带兵来解救你了？” 皇甫皓城满脸愧疚地低下了头，船舱里的水匪却有些骚动，都看着江七杀，江七杀鼻孔里深深出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少夫人，你说得对——” 我一时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脚下忽然颠簸了一下，这颠簸如此剧烈，以至那桌上的菜肴都抖动了一下，酒壶倒下了。 “怎么回事？”江七杀说道，“老三，去看看。”那叫老三的，身形高大，肤色黝黑，闻言应了一声，走出船舱，片刻返回道，“大哥，没什么动静。咱们的小船都在四下呢，人也都在，就是和小桃源的人，对着呢。” 从他的话里可听出来，小桃源不止赤天羽三人来了，他们的手下掩护三人上了这船后就和江七杀的人对峙上了。虽然没有双方首领的命令，都没有动手，但厮杀也是一触即发。 江七杀还没等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惨叫，江彩珠不由骂了一声道，“***，到底动手了？！”说完握紧牛耳尖刀就冲了出去，赤天羽示意邢戈道，“跟着去看看。” 邢戈追着江彩珠才出去，这艘船又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狠狠在船底砸中，又像是被水流冲击的。 江七杀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惶恐。 其实，每个人心头都笼罩着恐慌。 皇甫皓月拉着我向外走，皇甫皓城紧随其后。 果然。 外面的人并没有动手。 乘坐竹筏而来的小桃源的死士，没有赤天羽的命令，绝对不会与同他们对峙的人动手。潜伏在远远近近的小船和水里的水匪，有了江七杀的命令，也绝不会轻举妄动。对面大船上皇甫世家的快刀手和弓箭手，看着双方对峙，也绝不会贸然行事。 雾气笼罩的江面上，高低错落的铁链依旧在。 江面平静，但就在这条大船的下面，慢慢有血迹渗出来，慢慢散开，越来越浓艳，最终染红了江面一大片......这出奇的平静，让人心慌意乱。 蛰伏不出，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 “水下出什么事了？”皇甫皓城惊疑地问道。 不管什么事，这已震动了两次的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皇甫皓月当机立断，拉着我跃身到了对面的船上，皇甫皓城也随着过去。 “这么怕死啊？”赤天羽立在对面船头笑道，“怎么，不追着要看货，要打道回府了？” 皇甫皓月对我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前面既然有铁链，我们逆流上到上游渡口再说。” 我看了看依旧平静的斩蛇峡问道，“那这里的事怎么办？那批货......” 皇甫皓月看了皇甫皓城市一眼道，“先回去再说，这里危险。” 大船悄然转头，皇甫皓月命令手下划桨手赶紧逆流向回转。 船头还未转过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口哨。 随后斩蛇峡内传出一阵轰鸣，呼啦一声，有铁链激昂着水花从江面升起，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江七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回荡在耳边。 “事情没弄清楚，谁也不能走，皓城公子留步吧——斩蛇峡，我说了算！！” 皇甫皓月登时脸色变了，他知道此时江七杀决计要留下皇甫皓城。 但是，这次若再留下他，却不会有酒宴了...... 随着这句话，更多铁链从水面升起，这回斩蛇峡两头的路，都被封锁了。这里，变成江面囚牢。 随即，江七杀身边的老三，已挥舞手中的黑棋，江面很多小船向我们的大船靠拢过来，成包围之状。 皇甫皓月随即下令，准备下小船。 “大哥，把我交给他们，你们走吧。”皇甫皓城说道。 就在此时，忽然天崩地裂一声，一道巨浪从江面扬起，啪一声打在了不远处的大船上。登时那船身一个歪斜，船上的人发出一片惊呼。 紧接着又是一道巨浪，这下看清了，那竟是巨大的鱼尾......那是从未见过的大鱼！ 那嗖大船在连续两次怕打后，几乎要倾覆。 船上的人纷纷跳水。 赤天羽和宫白衫、邢戈三人，跳回了来时的竹筏上。 那竹筏离我们这里不远，也是看出水里太危险，他们带着二十几个死士，借力一跃上了我们的船。皇甫世家的快刀手拔刀出鞘，弓箭手也纷纷张开弓弩。 皇甫皓月忙道，“不可乱来，让他们上来。” 赤天羽等人上了大船道，“又在一艘船上了，同舟共济啊。” 此时，水里一阵骚动，冒出巨大的水泡，哗啦作响。最终一道雪白水墙扬起，那大船被推到岸边的石壁上，一阵沉闷撞击声，碎屑乱飞。江七杀等人，早就跃入水中，上了小船。水面波浪起伏，我们脚下的船也上下摇晃，让人五内翻腾，水雾飞溅令人目眩难辨东西。在波浪的涌动之下，我们的大船摇晃着后退。 水面平静一些，我目瞪口呆地发现，那些小船不见了。除了那被石壁山崖撞得残破的大船和我们的船，江面上其他小船消失在雾气里，那些水匪是上了天，还是下了水？ 此时的斩蛇峡，绝崖夹岸，铁链封路，将我们困得死死的。 终于，我们看见了那条大鱼的行踪，如一条巨蛇般的黑影，从我们眼前的水面下窜了过去，带着一溜血迹游弋不见......那条鱼的身长，大概有一丈开外。它此时游走，却不知还会不会回来，而且这鱼真的只有这么一条吗？ “这条鱼，小圣主打算清蒸，还是红烧啊？”我问正吃惊匪浅的赤天羽。 “你逞口舌之力，有意思吗？”赤天羽瞪着我喝道。 “我自然知道没意思，我以为你不知道！” 对于他方才在船上对我的奚落，我如何能不介意？我绝了五味，是拜他所赐。他如何还能忍心来揭我的伤疤？他是太天真，还是太残忍？ “江七杀的人怎么都不见了？”皇甫皓城惊道。 邢戈抬眼看四下说道，“来去如此之快，他们必然有藏身之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皇甫皓城转而怒冲冲地看着我喝道，“都是你，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这回好，他们要扔下我们在这里喂鱼！你能言善道、明察秋毫，却把本来好好的事弄得一团糟，要我们都陪着你死！”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皇甫皓城脸上，那是皇甫皓月。 “大哥——”皇甫皓城愤愤不平，但对他大哥，还是有着敬畏的。 “你在和谁叫嚷？她是你大嫂！她不顾自己安危，随着我冒险来这里救你，你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还口出恶言！江七杀为何如此，你该心知肚明吧？回去你一定要说清楚。” 赤天羽立即嗤笑道，“皇甫世家，真是代代都有窝里斗，热闹啊。” 宫白衫一直沉默不语看着江面，此时高声道，“先别说话，听我一句。这是蛇鲡，洄游在江河湖海之间的一种蛇形大鱼，能在江面窜行，利齿如刀，鱼尾力道极大，怪哉，如此大的蛇鲡还是第一次见。况且这时节蛇鲡应该去海上了，如何还在此地？” 宫白衫身为万蛇洞的洞主，对于天下毒虫猛兽，知之甚广，所言必然不差。赤天羽随即问道，“宫白衫，这东西有没有什么软肋？若它来攻击我们的船，得有法子对付啊。” 宫白衫沉吟片刻道，“蛇鲡皮囊坚硬，几乎刀剑不入在水中行动又极快，唯一的软肋是眼睛，刺中流血不止，很快毙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蛇鲡逆行 翻江倒海 话音未落，却见江面上，慢慢浮起一个什么东西，却是半具人的尸体……只有腰和双腿，上半个身子不知所踪。 “看来，方才就是这个人被蛇鲡吃了，我们看见的血……”高昶惊恐地看着那在江面上摇摇荡荡的半具尸体。 半晌，并没有动静。那蛇鲡已走远了，那被吃掉的人，很可能是江七杀潜伏在水中的手下。 “如此困着也不是办法，还是下到竹筏上，从铁链缝隙出去吧。”邢戈说道。 想来，他们撑着三只竹筏从江面过来，却可轻松穿过这铁链的。 “那如何保证，蛇鲡不会突然回来，还有藏在暗处的江七杀不会放我们的冷箭？”赤天羽说完，对皇甫皓月道，“皇甫长公子，不如这样，我们各派五个人，下去探探路如何？” “铁链根本无法弄断，大船绝计出不去，此时无论是江七杀的人还是蛇鲡，都在暗处，下去的人定然是送死的。不如，静待其变。”皇甫皓月看着雾气蒙蒙的水面。 “下去是送死，在这好像也是等死。江七杀针对的是你们，和我们可没有关系，我们就不奉陪了，邢戈，宫白衫，我们走。” 说完他已跃身踏过水面回到了竹筏上。邢戈与宫白衫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紧随其后，小桃源的死士自然也追随而去上了竹筏， 三只竹筏在江面摇曳，死士们举起手臂，纷纷射出链子镖，搭在铁链上挂住，随即借力而行，随着铁链哗啦作响几乎眨眼间，竹筏便到了铁链纵横之处。 怪不得他们来得那么快，水匪都来不及反应。 赤天羽在竹筏上回头向我们的大船看了我一眼，因为离开不是很远，我能依稀看清那道目光——竟是毫无情感的茫然。那种茫然让我的心疼了一下，无论是明朗的、灿烂的、残忍的、恶意的、凶狠的，我都不会觉得难过，但这种空洞而茫然的目光，让我觉得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一个魂魄时而会离身的躯壳。虽然只是一瞬间的难过，还是落在皇甫皓月的眼里，我仿佛听见他叹息了一声，但扭头去看时，他只是在看着江面，并没有看我。 竹筏轻巧地从铁链下穿了过去，赤天羽等人跃身而起，大约要过这些铁链离开，就在这一瞬间，一声天崩地裂般的轰鸣，水面掀起巨大的浪花，铁链哗啦作响，刚跃上铁链的人眨眼消失在浪花里，紧接着一条巨大的黑色蛇鲡从水里一跃而起，在浪花里盘旋翻滚几下，下落时砸在铁链上，翻身落入江中。紧接着我看见江面涌起巨大的水墙，仿佛江面涨潮一般逆流而来。 “你们看！”皇甫皓城指着水里道，“好多蛇鲡，它们在打架！” 逆流而上的，是不止十条巨大的蛇鲡，比刚才那条将大船推到石壁上的还大。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摇晃的铁链，沸腾的浪花，被打散的竹筏，赤天羽和小桃源的人都不见了。 这些蛇鲡仿佛在水里不停厮杀，沉浮不定，纠缠不绝，甚至能听见丝丝的怪叫。江面瞬间变为这些蛇形大鱼的修罗场般天昏地暗，翻滚的鱼尾，动荡的江面，我们的大船甚至被水浪水波逐流。 “小心！”随着皇甫皓月一声呼喊，一条不知是发了狠的蛇鲡还是在厮杀中慌不择路，径直撞向了我们的船，登时一声巨响，蛇鲡摔回江里，血红色的浪花激荡而起，浪花飞溅之下，皇甫皓月拉着我俯下身去。谁知身形未稳，又是一声巨响，另一条蛇鲡再度撞了上来，这下我听见了破碎声——船什么地方被撞坏了。 立在这动荡而恐怖的水面，命运早就不在自己的手里，我们的船被波浪推着，闷吼着撞向了一边的石壁，那里方才那条大船，已倾斜着一半栽进水里。 “公子，船要撞上了，先回船舱里去！”高昶喊了一声，皇甫皓月拉着我奔回船舱里，船舱里已都是水，我们身后是皇甫皓城，高昶带着快刀手和弓箭手也紧随其后。划桨手早在第一次碰撞后就已从位置上离开，进入船舱了，我正在想赤天羽此时该如何了，就觉得一声巨响，我的身体向船尾甩了过去，随即我感觉皇甫皓月一把抱住我，我俩同时摔倒，翻滚了几下，身边一片惊呼，船撞在石壁上，头顶很多碎石纷纷落下，噼啪作响。而且我感觉船身分明在下沉。 “二位公子，船要沉了！”船舱在以惊人的速度进水。 “大哥，我们下小船吧！”皇甫皓城喊道。 我心下明白皇甫皓月为何迟迟下不了决定——因为，我水性不好。 虽然曾经随波逐流得以幸存，但在此时的九龙江上，一旦落水被冲散，不识水性的人必死无疑。 “公子，下小船吧。”我看着皇甫皓月。不能再耽误了，此时尽快上到小船，冲过铁链离开这段江面，才有活路。否则待会儿船沉了，这些人都会没命。 动荡中我看见皇甫皓月的目光泛着星光。 “那你呢？你下去太危险！” “是我建议来斩蛇峡谈判，这事是我引起得，还害了你，你就不要管我了！”我极力劝说他。 “你在说什么呢？好，你跟着我下去，记得不要放开的手。”皇甫皓月说完，紧紧拉住我的手，随即下令下小船，小船入水，皇甫皓城先带人下去，划着小船离开了大船，高昶让三个快刀手和两个划桨手护着皇甫皓月和我也下到小船上。此时江面的蛇鲡们的缠斗还在持续，甚至有蛇鲡被抛出水面，摔在石壁上，留下一片猩红的血迹……小船被动荡的江水围绕，让我分不清东南西北。皇甫皓月的手紧紧拉着我，一只手臂揽着我的肩颈。小船下水我就看不见大船了，四周浪花飞溅，不断打在身上，划桨手奋力划船但小船只在水里打转，无法掌控。 我也不知其他的小船都去了哪里，直到陡然一条蛇鲡破水而来，我才看见不远处扣着一只小船…… 隐约间我还看见一个人探身出水面呼救，随即却在一片浪花中消失无踪，最后看见的，是蛇鲡黑色的鱼身。 如何会变成这个模样？我几乎迷糊了，本打算把这批货物与皇甫皓城一同带回去。为何此时货物下落不明，水匪消失无踪，皇甫皓城的被抓，也另有隐情？是我的自作聪明害了皇甫皓月！ 我正懊悔，却见小船旁飘过一样东西，我看出那是赤天羽的面具……他在哪，是生是死？ 江面一声沉重的呜咽，必然是大船沉入水下，我抬眼看不远处两条蛇鲡缠斗厮杀，血迹斑斑、露出残破的鱼身清晰映入眼帘。 收回目光时，就迎上了皇甫皓月的目光。 “若今日一同死去——”皇甫皓月说出这么一句。 随后，就是巨大的颠簸，船上一个快刀手落水了，另一个刚要伸手去拉，水面跃出一条蛇鲡，把要去救人的卷进了水里，再也没有出现，水面扑腾的快刀手忽然大叫着，举起手里的刀对着水下乱砍乱戳，却只砍杀了三五下，人如同坠下去一般，直直消失在水里。 血泛着泡沫在水面摇荡扩散，随后就淡去了。 只是，这些血在江面上不断泛起，除了翻着白肚皮浮起来的蛇鲡，还有很多人的残肢，我知道很多人都遇难了。除了还在撕咬的几条，大多数蛇鲡结束了厮杀，投身猎杀猎物中来。 一条半死而漂过来的蛇鲡，吃力地呼吸着，我能看见它的鱼鳃在流血，就在它靠近我们的船时，不知为何忽然一个翻身，又活了过来，也许是临死前的誓死一搏，却猛地冲过来。 “不要松手！”伴随着一声巨响，皇甫皓月喊出一句，随即我们就落入水中。相比水上的喧嚣，水下的世界，模糊而冰冷，远远近近浮光掠影，那些漂浮的，游荡的，都变得缓慢而寂寞。一朵朵暗黑的血，急速绽放，缓慢盛开，分不清是蛇鲡的，还是人的。 水中的蛇鲡身影，真的很像看过的，画上的黑龙……我只觉身体一摇，就被带出水面，皇甫皓月一只手臂拉着我，拼命游水。 “裳儿，坚持住，我们抓住铁链，就平安了。” 起伏之间，那铁链好像离我们并不远，可却又很遥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水中厮杀 我们总是在别无选择时，才会选择放弃，难以抓住时，才会松手——这也许就是执念。若我不追问货物的下落，答应江七杀，带着皇甫皓城离开，也许我们早就离开这可怕的斩蛇峡。 若皇甫皓月不因我犹豫，早些下小船，也许也避开了这场祸事…… 我们总想要个万全之策，想要全身而退，可世上哪有万全呢？执迷不悟的，只是求全的心罢了。 就像我当初，明明心头早就知道，赤天羽和我之间，隔着太多的是非难以携手归隐，还是不停麻醉自己，执迷地带着他一路逃亡，直到逃无可逃，直到不得不分开…… 此时，那些当初拦路的铁链，为何这么遥远，怎么也游不过去？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皇甫皓月也越来越吃力了。 我看着皇甫皓月，他只不顾一切带着我向前游，就象不知道，他带着我，根本游不到一样…… “公子，你放开我吧，这样我会连累你丧命。” “为什么？为什么一到危难之时，你就要和我分开？”皇甫皓月不肯放手，他奋力向前游着。 “公子，你还有你母亲，她那么疼爱你，不能没有你。”我觉得自己要沉下去了，身后，蛇鲡的追杀和人们的惨叫，此起彼伏，我就算不能回头，也能感觉那场面的惨烈……此时的斩蛇峡，必然一片血红。 皇甫皓月不回答我，只是奋力划水，他不想和我浪费力气。陡然，我觉得自己的脚被咬住了。 心头一沉，我想到时蛇鲡。它正要把我拖进水里。皇甫皓月再不与我分开，就会危险了。 我喊了一声，“公子松手，我被咬住了。”随即不等皇甫皓月反应，用力脱开他的手，紧接着我就沉入水里疾速后退，几乎有两丈多远。 因为猝不及防入水，我倒吸了几口气，却吸入了几口水，咳嗽出几串泡泡在水里，随后鼻梁发紧，脑门几欲炸开——总不能束手待毙吧？ 心头闪过这个念头，我本能去拔自己的尚鱼剑，随即腰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越来越紧让我胸口窒息，我眼前发黑，本来水中一切就模糊，此时却几乎看不见什么，身体开始沉沦下去。随后有什么掐住我脖子——这不是蛇鲡，若是蛇鲡咬住我，该已然开始吞噬。 当我意识到这是一个人时，我本已模糊的意识又清晰起来，用力拔出了尚鱼剑，向后一刺，剑在水里一闪放出寒光却比我想的慢很多，脖子上的禁锢松开了，但腰上的还没有——我返身看见了赤天羽水中扭曲的脸。 身边，是游来游去的蛇鲡，它们在厮杀，在狩猎，赤天羽却全然不顾这些，他此时要杀的人，只有我。我握着尚鱼剑，与在水下瞪着我的他对峙。 这场蛇斩峡的古怪修罗场，我们都有各自的执迷。 隐约间，仿佛皇甫皓月在靠近，但我一扭头之间，一条巨大的蛇鲡拦阻我的目光。我的心跳剧烈，要撑不下去了。忽然对面的赤天羽一把将我拉过去抱住，快速闪开，因为那条大蛇鲡正向我们冲过来。 我又在水中吸气了，没有减缓窒息的痛苦，却吸进了一口冰冷的水，我几乎要放开喉咙尖叫，却只吐出一连串的气泡，呼吸越加急促，水迅速挤入我的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我觉得自己升上了水面，耳边皇甫皓月急促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道，“放开她，她快不行了！” 我努力吸了一口气，一阵恶心吐出一口水，眼前一个巨大的黑影落下去，巨大的水花扬起，赤天羽的声音仿佛就在我旁边：“不行了？她不是杀不死吗？怎么杀都能再活过来，多神奇！若她今天要死，她只能死在我手里！” “你混账！”一个巨大的冲击，皇甫皓月的声音远了。 随后，我觉得一个冰冷的东西靠近，睁开眼是一双血红的鱼眼。在混沌动荡的水面，我初次如此近地看着一条这么大的鱼。那鱼对着我张开了尖尖的嘴，细碎尖锐的牙齿，紧密地排列着，几乎能轻而易举咬碎我的脖子。 我想到江面那半具尸体……那蛇鲡已嘶叫一声对着我咬下来，我却一股力量拖着向后退了一段，那鱼走空，潜入水里紧追不舍。 身体一沉，我又沉入水底，同时赤天羽的手，再次掐住我的脖子，他真的要亲手结果了我吗？同时，我觉得腰上传来剧痛，这次是真的让蛇鲡咬住了，剧烈的疼痛从腰传来，我亲眼看着自己的血弥散升腾。 水中黑发张扬的赤天羽松开了我，我在蛇鲡的拖拽下向下沉了一段，血在头顶划出烟雾。 赤天羽拔出了火烈剑，直奔那蛇鲡，对准了它的眼睛…… 紧接着，我听见水里一声刺耳的嘶叫，那蛇鲡松开了我。血色弥漫了我的视线。 随后，在一片血色中，我再次向上浮起，腰上的伤口被一只手捂住，我不知道那是赤天羽，还是皇甫皓月。 冲出水面我大声咳嗽，仿佛只有这样不停咳嗽，才会舒服一点，随着我的咳嗽，有水从我的鼻子和嘴喷出去，我浑身的气力也要没有了。 “好一点没有？”是皇甫皓月的声音，他扶着我，贴在嶙峋的石壁上，面前的江面已平静许多。 见我没有力气说话，皇甫皓月又道，“你腰上有伤，不能在水里太久，你看，此处石壁可以攀登，我送你上去。”我抬头看，却也看不出能攀登的模样。却在此时，赤天羽从江水里钻了出来，吐出一口水，快速游过来，皇甫皓月神色紧张地道，“裳儿，躲到我后面去。”他将我推到石壁边上，我努力贴着石壁不沉入水里，腰上的刺痛隐隐传来。 赤天羽古怪一笑道，“裳儿？她有几个名字你知道吗？小心啊皇甫公子，她可是武林第一女细作，搞不好是去皇甫世家兴风作浪的！” 皇甫皓月盯着他道，“小圣主，还望放我们一马！” 赤天羽冷笑道，“我没打算对付你，”目光一转道，“我是要找她问话。” 皇甫皓月喝道，“她溺了水，又受了伤，有什么话改日再问，今日的局面已经够乱了。” “你让开，我问一句就走。”赤天羽慢慢逼近。 我知道赤天羽与皇甫皓月，论武功和水性，该是不相上下，但赤天羽此时心狠手辣，皇甫皓月心性仁厚，怕是要吃亏。 “小圣主，你不了解她，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相信，裳儿绝不会存心伤害任何人。” “我不了解她？你了解她？！你算她什么人？！”皇甫皓月的话，显然刺激到了赤天羽，他手中的鬼流离已然挥过来。 “公子小心！”我知道那鬼流离的厉害，皇甫皓月此时还要顾着我，不敢躲闪，故而必然要吃亏，想到这我忙一把推开始终挡在我前面的皇甫皓月，同时身体也向旁边一旋，那鞭子走空抽打在石壁上，登时啪一声脆响，若抽在人身上，必然皮开肉绽。 我却因推开了扶持我的皇甫皓月，身体也离开石壁，登时是去平衡径直向水中落去，皇甫皓月忙一把捞起我来抱住，急急问道，“你没事吧？” 我才摇了一下头，意外发生了，赤天羽的第二鞭已过来，我只觉背后被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烙了一下，尖锐的疼痛随之而来，逼得我尖叫一声整个扑在皇甫皓月怀里。皇甫皓月忙用手臂护住我的头，凌空一道冷酷的弧线，皇甫皓月的手臂挨了一鞭子，饶是衣裳不是很单薄，登时也破了一道口子，血流了下来。 疼痛如蛇蜿蜒爬满我的后背，带着无数芒刺刺穿我的皮肉刺入我的骨头。皇甫皓月手臂受伤，我俩登时都要向水中沉下去。 皇甫皓月拼尽全力支撑着，高声喝道，“我不管你是司空弑天还是什么赤天羽，我不管你是清醒还是疯了，若你再敢伤害她一丝一毫，我皇甫皓月与你毕生为敌！” 我看不见赤天羽，不知他此时是什么神情，皇甫皓月的话却清晰传入我的耳朵。此时江面上的什么声音我已都听不见，我只知道，此时紧紧抱住我的人，是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弃我的。 “你不是曾经那么喜欢她吗？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她？你知不知道她为你病了大半年，整个人都成了一把骨头？！”我浑身湿透，无力地伏在皇甫皓月的胸口，听着他胸口愤怒而急促的心跳，听着他近乎哽咽的声音—— 皇甫皓月哭了，他为了我落泪。一向沉稳斯文、云淡风轻的皇甫皓月，此时却怜惜我这个让无数人厌恶的女人。 此时此刻，我却不知是什么心情。 赤天羽对我感情，炽热而真切，却从未停止过对我的怀疑和猜忌，因为炽热容不得一分冷漠，因为真切容不得半点不真实。 皇甫皓月对我的怜惜与信任，如此难能可贵，只是这份情感，我如何亏欠得起，又如何偿还呢？ “病了半年？……不是在养胎吗？冷小唐你够了，别演戏了！你起来给我说清楚。那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大地动 江河断流 话音刚到这，江面又起了震荡，我以为是蛇鲡再次攻击，谁知这动荡却更剧烈，不光是江水，而是整个斩蛇峡，石壁在摇晃，碎石纷纷，江水入沸腾一般起着漩涡，蛇鲡嘶叫着在漩涡与浪花中翻腾，江水跳跃叫嚣，冲击着石壁，铁链在哗啦作响。 “什么事都赶在一起了，竟然是地动！”赤天羽高声说完，邢戈从一旁游过来喊道，“小圣主，快，江底在地动，太危险了快走！” 赤天羽随即高声对这边喊道，“你们走不走？！” 皇甫皓月拉着我向前走，我看见他受伤的手臂已被血染红，山摇地动波浪滔天，天地江河已在轰鸣中混沌，我感觉身体每一处伤口都在流血，怕是撑不过去了，于是挣扎着道，“公子，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你怎么还说这种话？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话虽然这么说，他却越游越慢，渐渐要沉入江水。 “你来带她走！”皇甫皓月对着还在观望的赤天羽喊道，“快点！” 赤天羽在动荡的江水里看着我，倒是邢戈游了过来拉住了我，我回头却看见皇甫皓月沉入了江水中…… “公子！皇甫公子！”我高声喊了两声，赤天羽从邢戈手里接过了我，我听见江底传来野兽咆哮一样的轰鸣，一股惊人的力道如旋风雷电般从脚下升起，震得人肝胆俱裂，这是我从未遇见过的情景，只觉得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皇甫公子……”一片黑暗里，我喃喃地叫着，觉得有水喂进我嘴里。努力睁眼却觉得昏暗压抑，再次闭上眼，耳边是江彩珠的声音： “会说话了，果然不是一般人，才半个时辰。” 是江七杀他们？ 我睁开眼，才觉察这是一处山洞，我躺在石床上，身上盖着锦被动一下手脚才发觉，身上的湿衣服都不在了，穿着一套干净的里衫，伤口也该处理过，凉凉的。 山洞里的摆设齐全，桌椅床榻，灯盏酒具，看来这是水匪藏身之处了。 “皇甫公子——”我看着江彩珠，“救他。” “何劳你说？看见他沉下去我就去救他了，我不会让他死的！”我顺着江彩珠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皇甫皓月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只是还在睡着。 “他怎么不醒？”我问江彩珠道，按理说，他应该比我的伤势轻。 “我给他喝了点安神的东西，让他多睡一会儿，我要多照顾他。”江彩珠收回流连在皇甫皓月脸上的目光，皱皱眉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两个男人，到底哪个是你丈夫？——看他们都争来争去的，你是不是脚踏两只船的啊？” 原来，这些人在蛇鲡现身之时，就找到妥帖的藏身之处再作壁上观看着我们，只是他们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呢？心中正疑惑，有人从外面进来喊道，“禀报大头领，地动后九龙江百里之内忽然断流，此时江底的河床上，全是鱼呢！” 听他这话掩盖不住的兴奋，却将本昏睡的皇甫皓月都给喊醒了。江彩珠示意那人先出去，却上前坐在他旁边，叫道，“你醒了？想不想喝水？” 只听皇甫皓月说道，“多谢姑娘……不知我妻子此时如何了？” 因江彩珠的身形正好遮挡住我这边，他并不知我也在这里。江彩珠还未说话，我已起身向他道，“公子，我没事。” 皇甫皓月坐起身来看向我，眉眼舒展开来，露出一丝微笑。我这才看出这岩洞四通八达，由很多大小不一的洞组成，洞一角有一个巨大的齿轮，上面有手柄和铁链缠绕，着该就是江面上铁链的机关。如此我就明白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就在斩蛇峡两岸的石壁上。 一阵说话声，江七杀和皇甫皓城、高昶从一处石洞绕出来，皇甫皓城先奔到皇甫皓月面前叫道，“大哥，你没事了？！” 皇甫皓月问道，“其他人呢？” “快刀手还有三个，弓箭手六人，划桨手……还有十一人。” 看来，皇甫世家这次伤亡还是很大。 江七杀负手立着，冷眼看着我们几个道，“怪不得冬日回暖，雾气横生，蛇鲡也反常溯流，向上厮杀。原来是要地动——此时江底地动开裂，江面断流，如此百年难遇的大事，竟让我们这一干人等遇上，大概也是什么机缘吧。” 皇甫皓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支撑着起身道，“我去看看。”江彩珠扶着他起来，皇甫皓月看看她还是轻轻推开，让皇甫皓城扶着，又看看我，我慢慢起身来跟上去，皇甫皓月牵着我的手，扶着石洞的石壁，向下有石阶，下到石阶下面，就觉得异常潮湿狭窄，估计就在地动之前，这里该是在水下的通道。 这通道我们三人难以通过，还是皇甫皓城扶着皇甫皓月走在前面，我跟在他们身后，等快出了这通道，我脚下打滑，原来是淤泥…… 我们到了江底。 没有了雾气，没有浩荡的九龙江。 风声从四外吹来异常寒冷，皇甫皓月紧紧拢着我，此时已要黄昏，我看见了江底的裂缝，纵横交错如巨大的刀剑劈砍而成。水印在头顶石壁很远，苔藓纵横。曾经阻拦着大船行进的铁链，此时萎靡地垂在高高的半空，我这才看出，这些铁链是从石壁上的岩洞里伸出来，而这些岩洞疏疏密密，分布在水面之下的石壁上。 这就是为何九龙江上的水匪能在官兵围剿和江湖门派寻仇时，顷刻之间消失在波涛中的缘故。我猜这些岩洞，不光斩蛇峡存在。 只是，没有了江水的遮掩，这些岩洞、机关都暴露在天光之下，没有了任何神秘。 江底，仿佛厮杀后狼藉不堪的战场，大船的残骸遍布，淤泥里还有半死的蛇鲡，在淤泥中扭动，挣扎，嘴巴一张一合，垂垂将死。 涸泽之鱼。 这些刚才才在江河里兴风作浪的水中怪物，此时却因江水江水断流化为了寸步难行，束手待死的生灵。 造化如此奇绝，这地动震裂了江底，却不知水是不是都渗入地下了呢？这沉默的大地，又能容下这浩荡的九龙江水吗？江河沉陆，陆沉江湖，天地变迁何等让人难以捉摸。 除了蛇鲡，还有很多鱼虾都困在了江底的泥沙中，活蹦乱跳，九龙江的水匪们欢呼着随手捡拾，我看见赤天羽一身泥污地立在一条死去的蛇鲡旁，和邢戈、宫白衫说话，这条蛇鲡身上插着箭，大概是皇甫世家的弓箭手射的，这淤泥里也有很多不知名的残骸，该是人残破的肢体，只和泥沙混在一处，难以辨识了。 蛇脊岭上的鹰鹊，闻风而来，欢快地享受饕餮之宴，旋风盘旋着啄食困在泥沙里的蛇鲡，它们有的还没有死，翻滚挣扎却只能任凭宰割，没有了江河，它们已然变成鱼肉，从浪涛里的猎杀者变成了猎物。 赤天羽看见了我们，看了一眼却并不说话。头顶的一个身影落下，却是江彩珠拉着一条细细的铁链从我们头顶的岩洞里跳了下来，她吹了一个口哨道，“这怪物原来也有这时候，看我不去挖了它们的心肝，给我爹下酒。” 说完，她长腿一跃，人已放开铁链踩着泥沙过去，江底的淤泥在冷风吹拂之下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江彩珠走过去并没有陷下去。 皇甫皓月在这边忽然叹息道，“但凡天降异常，人间必有动乱，经过这几年，江湖的纷乱算是已过去，不知……” “喂！”江彩珠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她正握着牛耳尖刀，举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一条大蛇鲡躺在她脚边，没想到她这么利落，已给这鱼开膛。蛇鲡还没有死透，鱼鳃一抖一抖的。 “是宝珠！”她高声喊道，喊着直接向这边跑过来，用衣襟擦了擦那血淋淋的东西，果然那竟是一颗硕大的明珠，珠彩熠熠，柔润光滑。 “这么大一颗，我送给你。”她把那宝珠举着，向着皇甫皓月。皇甫皓月道，“姑娘，这么名贵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 江彩珠冷哼一声说道，“我就是要给你！这些珠宝我不稀罕。”说完直接塞在了皇甫皓月手里。 那边，赤天羽也慢慢走来，环顾四周笑道，“有惊无险，大家都没事。” 皇甫皓月看他身后只有宫白衫、邢戈两人，就说道，“你带来的那些人呢？” 赤天羽道，“死了，不过无足重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玉器有瑕 明珠空心 其实可想而知，在蛇鲡逆流奔入斩蛇峡时，小桃源的人几乎和它们迎面遭遇，伤亡惨重可想而知。 头顶的石壁上，传来江七杀的声音在回荡道，“各位，江水下来了，还是回到洞中说话吧。”又有人高声对那些水匪喊道，“快回来！江水来了！” 江水断流，大约有一个时辰，随即江水奔流而下，汹涌不可遏，卷席上游的泥沙碎屑，不知名的杂物呼啸而来，甚至湮没了很多江面上的铁链。 江七杀下令江铁链下沉，躲开水头的冲击。 片刻之间，鹰鸟惊飞，滔滔江水掩盖了江底。 方才那杀场般狼藉的江底，不见了踪影。 我们立在岩洞之内，通过巴掌大的空隙，看着外面的情景。这些空隙在江面之上，有些是天然形成，有些却是人工凿刻，用来观察外面情况，还可以作为弓弩的射出之地。这两岸的石壁，成了一座水上水下相通，用铁链相连的堡垒。这些铁链升起可以拦挡船只，还可作为连接两边岩洞的索道，用两岸岩洞里的机关齿轮控制起落。进入岩洞的入口却在水下，可用石块在里面封堵，不明就里的外人是无法入内的。 此时的九龙江，在暮色里波涛澎湃，岩洞里，火光熊熊，江七杀带着他的一众兄弟坐好，江彩珠立在他身边，而这边，坐着才经历一场生死后，劫后余生的我们。 “少夫人，你当时在船上，想看货对吗？”江七杀直言不讳地道。 我迟疑地点点头，不过此时说实话，这件事已不重要了，人的性命在须臾之间，都难以保全，这些玉器的去向纵然找到，我们此次斩蛇峡之行，也是失败的。 “那大船上的东西，确实是我们劫了，不过……都是些破烂而已。”江七杀说完，命人抬着大木箱走了上来，放在地上看确实是皇甫世家的标记，一一打开翻开细沙锦帛，却只是些粗陶、废铁。 皇甫皓城低下了头。 “二公子后来也确实过来了，不过他不是要货，是带来了一包黄金，说让我们不要张扬此事，还说日后有我们的好处。” 江七杀起身看着皇甫皓月道，“大公子也看见了，我们并没有难为二公子……我当时还以为，皇甫世家为了遮人耳目，有别的通道把货物运走，实在没打算与你们为难，打算让二公子写下个明文契约，就把他送回去。不过接到鸽人的信，我有些奇怪，问二公子缘故，他只说此事家中并不知道，让我聊作隐瞒。” 皇甫皓月听着，并不问话，皇甫皓城却紧张地时不时看着他大哥。 “本来这出戏，我是打算唱下去的，皇甫世家大门大户，我们也不想弄得日后不好相见……不过我却听见说什么，差点西川军就来打我们，还有少夫人一句话提醒了我：别担虚名给自己惹麻烦……再经过这场大事一闹，我也没了心情！二公子，此事，我不给你担了，你的黄金，我们也不要了，至于那批货到底去了何处，倒是你和你大哥说清楚吧。” 江七杀把一包东西，远远丢过来，扔在了皇甫皓城脚下。皇甫皓城身体微微发抖，赤天羽仰着头看热闹，嘴角含着笑意道，“原来是家贼，皇甫世家，真是代代都不缺——败家子。” 皇甫皓月依旧不说话，脸色却在发青，皇甫皓城站起来拉皇甫皓月道，“大哥，借一步说话。” 皇甫皓月甩开他道，“去哪里说？” 皇甫皓城碍于面子，压低低声，近乎哀求地道，“大哥，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会向大哥禀告清楚，我们去一旁说。” 皇甫皓月一拉我道，“她是你大嫂，也要听。” 皇甫皓城看了看我，“她——大哥，我还是对你一个人说。” 皇甫皓月道，“从我们成亲第一日起，我就决定，我不会有事瞒着她。” 那边赤天羽高声道，“那我呢？江南那些玉器行，还等着皇甫世家，给个说法呢。” 皇甫皓月道，“请尊驾稍安勿躁，此事我定会给个说法。” 说完拉着我的手，一推皇甫皓城江七杀也不阻拦，我们三人出了这个岩洞，沿着开凿的石阶，向上走了一段，发觉这里碎石很多，该是地动时震落的，到了一处狭窄的岩洞，从缝隙可以看见蜿蜒远去的九龙江。这里已然很高，到了蛇脊岭的半山腰。 “说吧。”皇甫皓月对着皇甫皓城沉声道。 皇甫皓城扑通一声跪下了，带着哭腔道， “大哥，我错了，是我不好，你原谅我。” “说正题！货呢？”皇甫皓月极力控制着情绪。 “那批货，在离开凤凰域不久，遇上了西川军的上官大人，他说要开开眼界看看玉器。谁知他上了船竟带着行家，看出那些玉器的毛病……说是赝品，借此要挟我，带走了那批货。” 皇甫皓月听得有些糊涂，“毛病？咱们的玉器有什么毛病？” “我们采的冰玉雪石，已经不纯。”皇甫皓城颓然地道，“大哥，雪石山上的雪石，快采完了。” 我虽然知道皇甫皓城必然另有隐情，却万万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此事对皇甫皓月的震动更大，不过他很快叹息一声释然：世上哪有无穷无尽？冰玉雪石，自然总有采完的时候…… 事实上，皇甫世家在雪石山上采玉，已一百多年的光阴，每年采玉、甄玉、碾玉、磨玉，到最终的成型，需要大量的匠人付出心血，本来采的玉都有定数，每年大量运货出凤凰域，只有两三次，其余都是小生意，只是近些年，京城达官贵人对玉器收藏情有独钟，故而前来定买和索要的很多，每年采玉之数成了从前三倍，只是万没想到，冰玉雪石，竟然要被采光了。 …… “我知道若玉器有大瑕疵的事传扬出去，皇甫世家的声誉会扫地，我更怕雪石上快没有雪石的事会泄露，自然只能听他的——他还给我出了主意做个掉包计。他知道九龙江上水匪猖獗，会拦截商船，到时候就说是水匪截去了，两相无事。” “糊涂！”皇甫皓月不等他说完就喝道，“你怎能如此行事？你知不知道，上官剑阁用咱们家今后生意的四成分利作为条件来救你——我却知道了，若西川军到了斩蛇峡，货物和你都会难以保全。若不是我和你大嫂阻止，此时大军攻来，乱军之下，你早就死在上官剑阁的手里！” 皇甫皓城一拳打在地上道，“这个混账！” 皇甫皓月说的没错，上官剑阁只是答应派兵相助，却并不保证货物与皇甫皓城的周全，到时杀人毁证，这批货他吞得无声无息，还交换到了皇甫世家生意的分利——好个狡猾之人！ 皇甫皓城跪在地上道，“大哥、嫂子，我知道我错了，我将家里大半年的成利，都弄没了！” 皇甫皓月慢慢扶着皇甫皓城起来，叹息道，“皓城，你起来吧。此事我这作大哥的，也有责任，我大半年不在家，辛苦二叔与你操持家务，我明白，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家里——这事，总有法子应对，我们节俭度日，总能挺过去，只是冰玉雪石一旦枯竭……” 没错，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富甲一方的皇甫世家，会因此事顷刻走向没落。 也许是心中有事，皇甫皓月用力攥着拳头打在石壁上，方才江彩珠给他的明珠本在他袖子里，此时那光滑的珠子被撞击，清脆一声滑落了下来，啪一声落地，却古怪地一分为二了。 “空心珠子？！”我吃了一惊，弯腰捡起来，却看见那珠子原来并非什么宝珠，而是藏有玄机。仔细看里面竟然紧紧塞着什么，皇甫皓月凑过来看，我用手指慢慢捏出来，打开，竟是薄薄一张锦帛，几乎透明，但上面画着的纷繁不已，看似一张地图。 “大哥，这是——”皇甫皓城惊异地问道。 皇甫皓月示意他噤声，随后借着岩洞缝隙微弱的光，尽力辨认着上面的东西。 “这地图的形状——草……立……十。”皇甫皓月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抓住我的手道，“快收起来，放回珠子里去，回去不要透露此事。” 我不知所以，还是先收起这锦帛。皇甫皓月随后领着我们俩人向回走，等回到那个岩洞时，江七杀见皇甫皓城眼睛红红的，皇甫皓月沉默不语，却说道，“二位公子，事情商讨得如何了？” 皇甫皓月拱手道，“此事确是我二弟之过，连累了江大当家，我代表皇甫世家向你赔罪，且大当家侠肝义胆，危难之时出手相助，不胜感激，这包金子，作为酬谢。日后皇甫世家行商经过九龙江，还望大当家给个方便。” ........... ........... ...........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江湖盟约 江七杀众人居高临下地问道，“江湖得知我劫了你们皇甫世家一大笔玉器，怕是要有麻烦，这事怎么了结？” 皇甫皓月道，“我回去，自然会对外说江大当家英雄豪迈，与我相谈甚欢，结为好友，还将货物归还。至于货物的去向，我自己想办法寻回。” 江七杀听到这仰头大笑道，“好，好个长公子！这么说我们也是自此认识了，再见面可算得朋友。” 皇甫皓月对着他笑了笑，江彩珠眨着眼看着皇甫皓月道，“还有我呢，我看上你了，要给你当小老婆，你倒是掂量掂量，答不答应？” 这一句话，江七杀一众兄弟，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荡着岩洞，这些人却是仿佛从无担忧，在江上风般来去，快舟铁链，赤脚踏浪，是何等自如，却好过如今的皇甫世家，托着百年的荣华，举步维艰。 皇甫皓月窘着脸道，“承蒙姑娘抬爱，只是我——” 江彩珠一摆手道，“好了，你别急着说，回去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说，我等着便是。” 皇甫皓月也不好再说什么。 “还有我呢？江南十六家玉器行的损失怎么算？你们倒是交友的交友，结亲的结亲，我这回损兵折将，就白来一回？”赤天羽在那边不干了。 皇甫皓月看看他道，“小圣主，借一步说话。” 赤天羽翻了翻眼睛道，“不借一步说话，我和你没什么悄悄话可说！” 皇甫皓月道，“小圣主不想无功而返，就借一步说话。” 赤天羽终于起身跟着皇甫皓月去了。 片刻后，二人返回，赤天羽神情轻松地道，“现在天都黑了，恐怕要在这过一夜了，外面可是很冷啊。” 江七杀道，“这个无妨，酒肉管够，歇处随意。” 我们都没有什么胃口，只随意地吃了些东西，就各寻歇息之处，江彩珠给我们带到个比较温暖干燥的岩洞，虽然窄小，却是最干净——自然她更多是为皇甫皓月着想。皇甫皓城带着高昶和一众人，则歇息在旁边的岩洞里，赤天羽等三人却不知安置在何处了。 夜里，果然突然极冷，曾经意外的回暖已然消失，外面的九龙江激荡着石壁的岩石，我和皇甫皓月各自盖着一条锦被裹着，还觉得并不温暖。 夜里，旁边的岩洞里传来鼾声，不知是谁，这边我却因伤口的疼痛难以入睡。皇甫皓月挨着我也没有睡着，白天的事在脑海翻腾却有些虚幻了，如此生死攸关的奇异经历，今生都不希望再有了。 “睡不着？”皇甫皓月低声道。 “公子也睡不着？”我在黑暗中看向他，只看见一个昏暗光线里的剪影而已。 “如何能睡着呢？”皇甫皓月沉重地道，“皇甫世家，这次真遇上大事了。” “公子可有解决之策？” “货物的事，我将西川军扣留玉器的事告诉了司空弑天，他说知道如何做。” “公子要将这批货拱手给他吗？那回去怎么交代？” “如今只能信他了——毕竟身在江湖，多个朋友，总比多个对头要好，小桃源和皇甫世家，在很多事上，还是互利的，他会处理妥当。” 皇甫皓月又凑过来一点，用更低的声音道，“裳儿，你知道那张地图，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是莘冢，湮没了一百五十年的一个神秘所在。只是不知这地图，如何藏在鱼肚子里。” 我脱口道，“我并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什么是莘冢？” 皇甫皓月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忙道，“以后再说。”随后灯火一闪，却是江彩珠端着盏灯进来，灯光盈盈，照着她的脸。 只听她低声道，“你们在凤凰域必然每夜灯火通明，这里夜晚太黑怕你们不习惯。” 半夜送灯，却是头次见。江彩珠也是知道天一亮我们就要走，她是想再看一眼皇甫皓月吧。 这个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 天亮之后，肃杀寒气，江七杀用小船，将我们纷纷送到江边渡口，彼此见过，他们的船便渐渐远去，消失在波浪起伏的九龙江里。临行，江彩珠看着皇甫皓月还是咧着嘴笑，却很快翻身上船，立在他爹爹身边了。 “倒是一群难得的豪杰。”皇甫皓月感慨道。 赤天羽冷笑道，“一群匪！” “若衣食无忧，谁愿意做匪呢？”我看着他道。 “你倒是悲天悯人，不过也对，有官就有匪，有正就有邪——这世上的常规。告辞，后会有期！——邢戈，发信号！” 邢戈从怀里取出口哨来，对着天空吹起。尖锐的口哨声在江面回荡。 …… 赤天羽的人来接应他们时，皇甫世家的人马也到了。 随后，我们各奔东西。 等皇甫皓月带着我们返回皇甫世家，宫莞儿抱着皇甫皓城又是哭又是说。原来这次地动，皇甫世家也有感应，又听说九龙江断流和蛇鲡出没的事，心惊胆战。 皇甫明珠在旁冷笑道，“皓月，货呢？” 皇甫皓月道，“回姑姑的话，货我们已找到，只此时带不回来，三日后见分晓。” 宫莞儿见儿子平安回来，气势也回来了，“你们不是说，货和人都能平安带回来吗？皓城这般模样，是毫发无伤吗？货物不见踪影，怎么知道没有损伤？带去的人还死了那么些，真是得不偿失！” 皇甫皓城看不下去了，“娘，大哥和大嫂已经尽力了，他们都受了伤，说过货能找回来你们就信他嘛！” 此时宫嫣凤也在场，见皇甫皓城叫我大嫂，却道，“皓城，你不是一直和她不和吗？这么倒叫起嫂子来？——”她上下打量一身狼狈的我，“你很厉害嘛，一趟九龙江之行，皓城也叫你给收服了！” 皇甫皓锦一把将她推开道，“宫嫣凤！你别胡说八道，家里出了事，我大哥大嫂拼了命九死一生去斩蛇峡，现在回来就听你们的冷嘲热讽？！” 随后，他走向我们道，“大哥大嫂，我们回梅家庄！” 皇甫皓城也忙道，“大哥，我过会儿也过去找你商议。” 宫莞儿一拉他道，“去什么去？！等货要回不来，叫他们过来问话！” 皇甫皓月带着皇甫皓锦和我，一路出皇甫世家，拉了马直奔梅家庄。马不停蹄进了庄，皇甫皓月边去拜见皇甫夫人。 我知道，他是怕病重的母亲会担心。 “孩儿拜见母亲！”皇甫皓月进了院门，就跪在皇甫夫人面前，我也跟着跪倒。皇甫夫人正立在门口向外看，见皇甫皓月和我跪在雪里，忙道，“快起来。” 随后她一手拉着一个拉我们起来，若漪从里面出来道，“可算回来了，夫人今天都出来看了好几次了！小姐，公子，你们，你们怎么这么狼狈？” 皇甫皓锦愤愤不平地道，“那边的人太气人了，回来也不问大哥大嫂的辛苦，还一味为难！” 皇甫夫人却笑盈盈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不要在意那边的人如何说，皓月，你是长子，气量要大。” 皇甫皓月点点头，又回身对若漪道，“若漪，你去叫鬼医过来，我和裳儿身上都有伤，要看一看。” “啊？还有伤？”若漪吓了一跳，慌忙向外跑，皇甫皓锦在身后喊道，“别跑那么快，小心点！” …… 回到梅家庄，一身疲惫顿时爆发，躺在床上恍然如一梦，闭上眼仿佛还在惊心动魄的江面上。 真好，活着回到了有亲人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鬼医惊心语 若漪姻缘结 不到三天，就传出西川军军营有人突袭的事，却不知是什么缘故。随后，皇甫世家的货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凤凰域，被巡视的皇甫皓城带了回来，里面的玉器少了一些，不过七八成的货物都完好无损。虽然宫莞儿还不是很满意，但倒也没有说什么。西川军的上官剑阁后来倒是带着礼物来拜见，态度客气了很多。 皇甫轼问及被突袭的事，他支吾着说是军营里一个士兵惹来的江湖恩怨，已然平息。 …… 江水封冻之前，这批货终究还是送去了江南。 此事的损失，虽说降到了最低。但潜伏的隐患，却更多浮出水面...... 很快，冬季到来，雪石山封冻，万物蛰伏。似乎很多事，也随着冰雪隆冬的到来，暂时搁置。梅家庄里，一派融融其乐。 过了些日子，水络菱到了这里渐渐脸上有了血色，也不再那么干瘦，只是个子还是很娇小，那时我没在意这件事，后来却终于因此费了很大的周折......她整天陪着奶娘崔嫂哄着子宴玩耍，已经是个很像样的大姐姐了。 若漪则尽日随着庄内的其他女孩子一起做做女红，折折梅花，彷佛回到了梅花城的岁月。只是，一块巨石始终压在心头，那就是陪伴夫人的日子，随着日升日落，一天少似一天。 生命如沙子流逝...... 那天，我们陪着她谈心，她精神很好，却忽然对皇甫皓月道，“其实，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那天你们都来了这里日夜陪着我，我便知道，我时日不多了。” 我们都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她立刻拦道，“你们别劝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如今早已看破生死，没有什么遗憾，只有一样，皓锦的婚事，他也不小了，我怕将来我走了，他们会给皓锦安排婚事的。皓锦性情不如皓月细致，为人冲动，没什么城府，我不想让他......” 我们都明白，这是在担心皇甫皓锦的未来，会被人利用和牵制，但婚姻之事，如何能左右呢？ 夫人笑道，“其实，我倒是看若漪这姑娘不错，与皓锦年貌想当，又稳重又善良，我看他们倒也说得来，若是能在一起，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听夫人这么一说，我倒是也看出他们二人在一起很开心，心里也为之一动。 ...... 那个黄昏，我呆呆地立在结冰的湖边，看皇甫皓锦带着水络菱，跟着一群孩子打雪仗，他就是个大孩子，笑得灿烂无比，在孩子们的欢笑声里，雪团迎着夕阳漫天飞舞。而一旁的梅花林里，若漪跟着一群女孩子，看着他们也开心地笑，灿若桃花。皇甫皓锦终于被孩子们围攻打得狼狈不堪，他跑到一边抖落身上的雪，若漪走过去，手里还擎着梅花，很自然地道，“帮我拿着。”随即将花交到皇甫皓锦的手里，自己帮他拍打头发上和落在斗篷里的雪。等雪打完了，若漪去拿花，皓锦却故意不给她，将花举得高高的，若漪够不到，气得脸色绯红，两个人追打着又和孩子们搅在一起...... 我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在梅花城，我和六哥被叫着去了暖竹园，那时，亭子里有酒，年少的虫不知和燕苓香就是这样追打着......如今，六哥就葬身在那里，是否也会记得那晚五哥挑衅他，留在他脸上那道伤疤？六哥，你如今在那边，和五哥是不是已经和好了呢？ 我转身离去，那一刻，我微笑了，若漪，她会比我幸福。 …… 我本打算尽快与若漪谈这件事，却在一处石林看见了鬼医，他立在那里，望着天空发呆。我走过去打招呼道，“鬼医，你一个人在此处做什么呢？” 鬼医回头看了看我，古怪地笑了一下，随即问道，“少夫人，你与公子，可好？” 我愣了一下，“这个......” 鬼医脸一红，叹道，“恕我失礼了，这话本我不该问，但我还是求少夫人一句：对公子好些。” 这话中有话，让我不由追问道，“鬼医，你有话不妨直说。” 鬼医叹气，却道，“我方才再看天上有一朵云很美......你看，此时已没有了，散了。”这话更是古怪，让我越发糊涂。 鬼医却已经笑道，“少夫人，你的名字，是云城主取的？” 我淡淡点了点头。 鬼医随即道，“十二少主除了云千里、水犹寒两个名字是本名，其余都是化名。少夫人原名是什么？” 鬼医这个人深不可测，我一直弄不懂他的心思，此时忽然问我的名字，于是我笑道，“我自幼家遭变故，流落江湖日久，自己的真名字早就记不清了。” 鬼医的眼睛定定看着我，笑道，“原来如我一样，我未成名之前也有个真名字，不过被一个朋友借走了，如今我只有一个假名字：鬼医。” 我不由笑道，“名字也可以借的？你那个朋友是谁？” 鬼医笑道，“这个我不会说的，因为我答应过他，给他一个普通的名字，让他做个普通人。” 我低头不语，与鬼医聊天，总觉得很累。 “他救过我的命，我给了他一个名字。”鬼医继续说着这个古怪的话题。 “哦？这么说，他是想隐世的武林高手？”我附和着道。 “不，他不会武功......不是只有武功高强的人才能救人。” 我沉默了，有些想离开。随口问道，“那你借出去的名字呢？他后来还给你没有？” 鬼医摇头，随即道，“我借出去就没打算收回来。那三个字很普通：冷秋辰。” …… 鬼医径自走开了，而我石化在那里，久久不能移动。 我还没弄清鬼医今日与我谈哈逇用意，但我的心却猛被震撼了。 冷秋辰。 我爹爹，就叫冷秋辰。 如果我爹就是鬼医口中借名字的人，那么，我爹到底是谁？而且，我又是谁？爹娘已死，我也许，一辈子都不能知道了......冷小唐，曾经我觉得在鱼玄裳、桃辛、司空夕醉，这些面具的背后，我始终有一个真实的自己——如今看来，这个冷小唐，也是假的！那么关于我的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是真实的？我是否本身就是一个虚幻呢？ 我恍然失神地走着，转眼来到自己居住的小院，仰头看见四个字：晓寒断魂。心中不由觉得悲凉起来。 刚刚坐定，若漪正好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握着一大把梅花，送到我的眼前道，“闻闻香不香？” 话一出口立刻觉得失言了，急忙道，“小姐，对不起！我忘了......” 见我不说话，她蹲下身子仰视着我，“小姐，你生气了？” 我摇摇头，舒出一口气，将方才的事丢了，笑着拍拍她发红的脸道，“看你冻得脸发红，我给你暖一下。”随即用手捂住她的脸，过了一会儿才拉着她坐在我身边，笑道，“若漪，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就是我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我最好的妹妹。说实话，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离开我。” 若漪急道，“我是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的啊。” 我笑着指着她的额头道，“傻丫头，你难道就不嫁人么？” 若漪脸一红，低头笑着道，“怎么今天说起这个了？” 我叹气道，“若漪，如果我给你安排婚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 若漪愣了，随即还是慨然说道，“小姐，我知道，无论你怎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我全听你的！” 我笑了，看着她说道，“若是我安排的人你不喜欢，甚是很讨厌，你不是要恨我一辈子？” 若漪握住我的手道，“我不会，小姐，我说过，我全听你的。” “若漪，你喜欢三公子么？”我试探着问道，“如果我安排你和他......” 若漪猛地跳起来，双眼发红地道，“小姐，你不相信我，要拿这个来试探我的忠心么？” 我愣了，我知道若漪误会了我的意思，但从她的眼神里我知道了答案，她喜欢皓锦。 “小姐，无论在哪里，在梅花城也好，小桃源也罢，还是如今到了这里，我若漪都是和小姐一条心的。你为何怀疑我有外心呢！”若漪急得几乎要哭。 我忙站起来抱住她，安抚道，“你真傻，你个小傻瓜！我怎么会是试探你，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皓锦，因为夫人要撮合你二人，我怕你不如愿，反而会误了你的幸福，若你有心，我自然高兴！” 若漪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那语气听来却是带着些欣喜的颤音，“小姐，你说......皇甫夫人的意思？” 我故意正色道，“那是自然了，你这丫头，如今也别想着离开我多远了！”伸手在她鼻子上一刮。 “可我不知道三公子的意思......”若漪害羞地低着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梅花玄机 另有玄机 我正要说话，门外已有人大声咳嗽了，我一看，竟然是皓月、皓锦两兄弟，看皓锦的脸色，这事皇甫皓月已经和他说了。 我不由笑着对若漪道，“那他的意思，你不妨当面问问他了。” 若漪回头，脸登时更红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皓锦立在那里，也不出声，皇甫皓月拉了他一把，皓锦才抬起头，望着若漪道，“若漪，我，我，我在想，我在想......” 见他支支吾吾，若漪梦回过头来，一把梅花打在他的头上，喝道，“你在想什么啊？支支吾吾，不愿意就算了！” 皓锦满头是梅花瓣，被打懵了，看若漪涨红的脸色，不由也喝道，“我在想怎么和你说你才喜欢，这样也错啊！……你给我过来！” 说完一把拉过若漪，不由分说冲出门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中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两情相悦，执子之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好呢？ 皇甫皓月在我身后笑道，“这件事没想到这么水到渠成。看来皓锦讨女孩子欢心的本领，比我强多了。” 我不由笑道，“女孩子的欢心可是讨不来的，也不是用来讨的，若是故意去讨，那便是假的了，算得什么本事呢？......皓锦和若漪，是缘分。” 皇甫皓月不由自嘲道，“那幸亏我当初没去故意讨你欢心，否则在你眼里，我已是虚伪之人了。” 听了这话，我不由又笑了，却也无言以对，其实此事虽落地，但心情始终沉重，日暮天又雪，已是寒冬腊月了，若是鬼医所言不差，皇甫夫人的生命，已然所剩无多。 扭头看去，窗外不远的梅花树下，皓锦正捧着若漪的脸亲吻，方才还一脸羞怒的若漪，已温顺地握着他衣袖……若漪离不开我，皓锦也不会离开他大哥，这样的安排，却是极好的。 我回过了头，暗自舒了一口气。 ...... 又是满月，梅家庄在星海月辉的笼罩下如同仙境。梅花盛开，雪尘飞舞，那一晚，皇甫夫人让我帮她梳头。 用手握住那头发，此时又齐腰长了。她不愧为江湖第一长发美人......还记得四年前，她当堂斩下青丝立了生死状，誓死出动人马援救梅花城。 “这是我夫君皇甫轩的宝剑......我曾向他发过誓，我梅念雪不死，此生绝不剪断头发！如今发如人头，放在此处，若是因此事让皇甫世家速祸，我自然会在皇甫家列祖列宗灵前，自杀谢罪！” 凤凰渡那慷慨激昂的声音震荡耳畔。 “各位兄弟，我梅念雪虽然嫁入皇甫家，但是终究是梅家的女儿！梅花城对我们梅家的恩义，我没齿不忘！如今我姐姐虽已经不在人世，但是她还在天上看着我，梅花城有难，梅家能坐视不理吗？！” “不能！！” “好！如今我以梅家二小姐的身份，带着大家去解梅花城之危，你们可愿意？” “誓死效忠二小姐！拼死解救梅花城！” …… 那些人，几乎都在梅花城倾城一战中殒身，而皇甫夫人，也落得身败名裂，潦倒残年的下场。 “裳儿，你在想什么？”皇甫夫人忽然问道。 我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落泪了，急忙擦了擦眼泪，强颜笑道，“母亲的头发真好。” 皇甫夫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道，“你知道么？当初我和皇甫轩第一次见面，我正在水里沐浴没穿衣服，大声呵斥他退开，他取笑我说，‘你头发这么长，可以当衣服用了，怕什么呢？’.......” 我不笑道，“没想到，皇甫尊主当年也是很风趣的人。” 夫人笑道，“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你义父云城主，当年还是名噪江湖的风流浪子呢！那时倾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他却为我那个冷冷清清的问雪姐姐收了心，那时人说云大哥是一朵逍遥的云，还有一首‘云停梅影处，剑坠落花期。绝代逍遥子，倾心问雪时。’” 夫人停了一下，继续道，“姐姐走得早，她的生命却定格在最美的时候，不像我如今对着镜子看自己苍颜枯槁，头发花白。” 我急忙道，“等母亲身体好了，自然容颜会恢复的。” 夫人笑道，“这与病不病无关，我老了......裳儿。”她回过头来望着我，“我哪一天走了，你要替我照顾皓月，我把我的儿子交给你了。” 我握着她的手，不知如何作答。她笑道，“我还有一件东西送给你......你去关了门窗。” 我按着她说的做了，皇甫夫人随即从床头的梳妆匣里，取出一根金簪，压低声音对我道，“去，到你房里那梅花图那里，从左边数第六十六夺梅花那里，用这金簪敲一下。”我不知是何用意，也便拿了金簪，去了自己的屋子，看着梅花图，果然见那些梅花都是依次排列的，我便用手指数着，那花朵高低迷乱，我数了半天，才数到第六十六朵，用金簪轻轻敲击，声音清脆，但毫无异样。 我又回到皇甫夫人的屋子，她笑道，“你去院中的梅花石雕下取东西，记得，是石雕背对月光的方向，走三步，步子不大不小。” 我出了内院门，那梅花石雕就静静立在那里，但我忽然觉得它的方向似乎有所变化，这细微的变化本不容易发现，但我从一开始就很奇怪这石雕，于是看的仔细。 我背对着月光方向，将脚跟贴在石雕下，从容地走了三步，却忽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石板震荡。一惊之下，那石雕已又无声移动了，这次是恢复了原位。 可我立了良久，仍然没有异样。于是只能回到了皇甫夫人的屋里，她笑盈盈地道，“按我说的做了？” 我点头，将金簪交还，皇甫夫人随即道，“其实我只是让你去打开机关，这东西，此时在我床底下露出的石穴里......你要记得这个机关，若不如此，任何人也休想拿到这东西的。” 我随即过去，低头果然在她床下发现了一个洞穴，我探手进去摸出一只木匣，拿出后，那石板无声合拢，恢复原状。机关设置得如此复杂，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将木匣交给了皇甫夫人，她看看我道，“裳儿，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人，若是心术不正之人，必然夺了便走，你看！” 皇甫夫人伸手将那金簪插入了木匣的锁孔，木匣打开了，灯光下，我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金针，蓝莹莹的光芒夺目。 “强行打开木匣，必然会被这些毒针刺中，死于非命！”皇甫夫人笑道，我却心里不由一寒。 我这才看清，那是一本书，看来此书必然不简单，否则不会保存如此严密。 “母亲，这是.....” “这个，是《梅花玄机》。” 《梅花玄机》？我不由愣了，这书不是在鹿青崖那里么？ 皇甫夫人叹息道，“也许江湖上谁都不知道，云城主当初写了两本《梅花玄机》，一本为‘立’，一本为‘破’......他做这件自相悖逆的事，是因为他想到若有一天，有人利用了他的《梅花玄机》行不义之事，便用另一本破之。” 义父真是一个奇人，他竟预见到了今日？ “云大哥一世行事磊落，却不落俗臼，他说过世上无不可破的城，正如人有弱点一般.......他一生最怕的是萧蔷之祸，自知若是内里动 荡那便是城倾难扶，于是想到了梅花大阵保不住梅花城，便事先将这本《梅花玄机》交托与人，告知若生变故，便带出梅花城......只是，他终究没能想到，梅花城之祸会如此惨烈。” 交托与人？交给了谁？我心里一惊。 “当时他正在生千里的气，心中也不喜欢雪弄箫，一本给了三小姐花亦蓉，一本给了四少爷木尘衣。这里这本便是三姑娘手里的。” 我心中一震，三姐？可是她死在了荒原林中，我还记得她死时的惨烈情景，是被人活活钉死在树上的。 “三小姐被追兵逼入树林四面被围，知道难以出城了，她为了保住那书，选择了死.....”皇甫夫人用手抚摸着书页上的血迹，“她将书放在了大树的树洞里，倚在了树上佯装重伤难以移动......” 我知道了后面的事情，三姐先是胸口中剑，她可以躲开，可她选择被刺穿钉在树上，这样，没人会去注意她身后的树洞。她必然正气凛然，不畏生死.....随后，她被那些人用两把剑刺入肩头，残忍地钉在了树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一死天下安 二哥，三姐，他们都为梅花城尽忠了！忠魂烈烈，天地同悲。 “那这书？”我哽咽着道。 “是虫不知。”皇甫夫人道，“其实当初虫不知将书送来梅家庄，我也几乎大吃一惊。他说他赶到时，追兵已散，但三小姐还未死，告诉他树洞里的玄机，并将飞花剑交付给了虫不知，告诉他若得一日，此剑如她送到云城主身边......虫不知也在逃亡中，便将书藏好，飞花剑埋在沼泽边缘，做好标记，待日后再拿出。谁知梅花城种种变故，虫不知不得已，便拿着书，夜色里挖出了飞花剑离开了梅花城......” 原来如此，虫不知离开梅花城的原因，果然没那么简单。 皇甫夫人随即叹气，从床榻的被褥下，取出了一把用锦帛包裹得很细致的剑。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我看见了飞花剑。 一时间，我如同面对着三姐，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伸手一把握住：三姐，好久不见了。 …… 夜已深了，皇甫夫人疲惫不堪地道： “这本书，只有交给你我最放心，当初，东海奇女子萧诺用了二十几年时间，将萧家《星河阵图》完善，并赠与了逆天侯五子云赦，经过云赦、云逍遥两代的心血，才有了这《梅花玄机》，如今荒城前途未卜，我将此书给你，你要妥善用之......咳咳咳——” 我听见她咳嗽，急忙扶住她道，“母亲快休息吧。” 皇甫夫人笑道，“该交代的事我都交代完了，还有一件.......皓月父亲的事，将来，你们不要报仇。” 这个更出乎我的意料，难道，她知道皇甫尊主的死是怎么回事？ “我们是夫妻，他的死是怎么回事，我如何能不知道？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是手足亲生？.......他死当日，那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他握住我的手道：念儿，我病入沉疴，难逃一死，不要因为我再起杀祸，萧蔷之祸最寒心，须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让我的死换来皇甫世家的宁静吧。’” 皇甫夫人说着，已经泣不成声，而我觉得被一股冰水浇透，我难以理解，也难以接受。 “皇甫尊主固然仁厚，可却纵容了坏人，这样是对的么？如今母亲你、皓月两兄弟被逐出了皇甫世家，他们何曾为自己所作所为有所忏悔？！”我不由道。 “裳儿，”皇甫夫人笑了，“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了.......若当初皓月、皓锦得知自己父亲死的真相，皓月便不是今天的皓月、皓锦也不是今天的皓锦。在仇恨里成长，一生也不会快乐，复仇是一把双刃剑，伤得最深的，永远是自己啊。” 一句话，我似乎明白了，是啊，我就是一直活在仇恨里的，家仇、梅花城的仇，各种仇恨，我一直想办法去报仇，可结果呢......只是积累下更多的仇恨，更多的杀戮。 以一身死换天下宁静......义父临终时，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 …… 义父从不曾教我们仇恨，他一直努力让我们快乐。可惜，世间竟容不下他这样的人，就如同这江湖，容不下梅花城的存在一样，但是，他能做的，他都做了...... 皇甫夫人实在太累了，躺下便睡着了，睡得很沉。 我守在她床前，忽然觉得，皇甫皓月其实比我幸福，此生此世，我都不会拥有如他一般平静的心。 回到了房间，皇甫皓月却在那里，我将书交给了他，他愣了，“母亲给你的？你该藏好才是，如何给我？” 我笑道，“我的不就是你的，你我夫妻还要有秘密么？你心细，还是你收着。我倒是希望，这书，一世用不到的好。” 是啊，如果这书真的用了，那便是我与鹿青崖一较生死的时候。 皇甫皓月望着我，半晌才道，“裳儿，我来找你，是因为皓锦说，他想尽快与若漪定亲，要我来问你。” 我不由道，“这件事全凭若漪的意愿。” 皇甫皓月淡淡一笑道，“那我去告诉他便是。” 说完举步要走，我脱口问道，“今晚，留下吧。” 皇甫皓月顿了一下，回头笑道，“何时你对我也情发于心，能如若漪对皓锦那样呢？” 在我没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走了，他的背影如此落寞，也许，没遇到我之前，他一直是快乐的，是我，让他变得孤独..... ..... 皓锦好若漪没来得及成婚，因为皇甫夫人的病，突然转重，此事就耽搁了——新年转眼到了，但梅家庄里一片肃穆。 皇甫夫人，梅氏念雪，病逝于正月初一，时年刚步入四十九岁。 除夕之夜，我们都和她在一起守岁。 她容光焕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说很多快乐的记忆，我们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但满座果蔬点心，却什么也吃不下去，白天，鬼医便说，夫人已经吃不下药了.......我们知道，这条路，我们陪她走到了尽头，剩下的，谁也陪不了她，她要独自一人上路了.......在她忽然倒下时，亥时将近，新年将至。 她握着我们四个人的手，久久不放，嘱咐道， “你们四人，要好生在一起，不要离散.......我不喜欢热闹，不许大办丧事，不必将我与你父亲合葬.......子宴，我要看子宴。” 我急忙将子宴抱到她的眼前，她看了看，笑了，“要让他，快乐地长大，孩子可怜，你们要当好爹娘，要好好照顾他，无论何时，他就是，就是皇甫家的子孙......” 孩子可怜？ 这话表明，她心明如镜，这孩子根本不是皇甫皓月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孩子。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或者也看透了我。 皇甫夫人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恬静地笑了，随即道，“我去了，你们不要哭。” 我们强忍着泪水，围拢在她身边，笑着送她离去，当她真的平静地离去时，皓锦第一个哭出了声，冲出门去。若漪急忙追了出去，我紧紧握住了皇甫皓月的手，他脸色紧绷绷的，手指冰凉。虽然早预料到这一天，可真的生离死别，我理解他的心痛。 皇甫皓月默默推开我的手，帮母亲抚了抚额头的乱发，随即泪水滴落在那已渐渐冷却的脸上。 那一刻，正交子时。 ...... 正在喜气洋洋度新春的皇甫世家，一石激起千层浪。梅家庄也瞬间热闹起来。皇甫轼、皇甫轶，宫夫人、皇甫皓城，皇甫紫佩已然出嫁，此时皇甫轶身边还有一个女儿，皇甫紫瑶。皇甫明珠与宫嫣凤也在其中，不到一个时辰，这一干人等竟然全都到了。 只有一个人我从没见过，这就是皇甫皓城的妻子，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子，看来是深居浅出的，素衣布裙，目光谦卑，大有与世无争的神态。而这些人都来到之时，皇甫夫人正安静地躺在床榻之上，身上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衣服。 皇甫轼端着姿态，对着皇甫皓月道，“皓月，你母亲已去了，如何还不棺椁入殓？” 皇甫皓月立在那里，淡淡地道，“正要与长辈商量，要让母亲与我父亲合葬。” 皇甫轼面色顿时变了，忙道，“眼下正是正月新春，怎好大办丧事？再说还是天寒地冻，冻土三尺，如何能掘土起棺？还是先让你母亲在梅家庄入土为安，日后再做打算吧。” 皇甫皓月立即道，“母亲临终，要皓月将她与父亲合葬于雪石山下。” 我暗自吃惊，皇甫皓月分明在撒谎，他要忤逆母亲的遗愿，其中必有隐情。心里虽然七上八下，但我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皇甫轼的脸色。 果然，除了皇甫皓城那淡漠的妻子，其他人都面面相觑，似乎对皇甫皓月的举动十分不解。 最后，皇甫轶笑道，“皓月，你二叔说得对啊，你要听从长辈的话才是，如今确实不适宜动土，不如先安葬你母亲，这样让她躺在这也不好。” 皇甫皓月叹气道，“若是母亲今日入土，何时能入皇甫世家的祖坟？” 宫夫人接话道，“你母亲这两年一直住在梅家庄，喜静不喜闹，不如埋在此处吧，梅家的女儿不埋在梅家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合葬起争斗 皇甫皓月立刻高声道，“我母亲是皇甫世家的媳妇，曾经的世家尊主、凤凰牌主人，难道不该埋在皇甫世家么？” 皇甫轼见状，忽然高声喝道，“你这孩子还懂不懂家规？和长辈就这么说话么？你母亲从小是怎么教你的？！” 皇甫皓月挺身回道，“我如今说的就是家规！皇甫世家历代尊主都是夫妻合葬，生同庐，死同碑！” 皇甫轼的眼睛都变成了红色，“你是一定要胡闹了？！” 宫夫人在一旁喝道，“定然是这梅花城新娶来的女子挑唆的，皓月这样守礼数的孩子，都变得如此离经叛道了！” 我不及开口，若漪已然冷笑道，“我们小姐可是什么都没说，夫人别冤枉人！” 皇甫明珠喝道，“主人谈事情，一个丫头到来插嘴，凤儿，教训她！” 宫嫣凤立刻上前扬手就要打，却被皓锦一把握住手腕甩开，“你别对她撒野，冲我来！”他目光凛冽，让宫嫣凤委屈地退了回去。 皇甫轼怒吼道，“我看你们兄弟全被这梅花城的妖女迷了心智！全要造反啦？！难道一定要动土合葬，大办丧事，闹得沸沸扬扬，江湖皆知？” 皇甫皓月冷静地道，“二叔如此说， 那就如此办！就要大办丧事，江湖皆知！.....皓锦，你去告诉梅翦兄弟，向江湖广发丧帖，就说皇甫世家尊主夫人，梅念雪仙逝，要举大丧！” 举大丧？皇甫皓月到底要做什么？竟然再一次违背了皇甫夫人临终的心愿！我更奇怪的是，皇甫轼、皇甫轶兄弟本不是同一立场，在阻止皇甫皓月这件事上，却语出同声，其中必有蹊跷， 看来皇甫皓月必有他的道理。 皇甫皓锦却是很听话，立刻快步出去了，气氛顿时紧张。 “好好！你们兄弟是大了，翅膀硬了，可你们别忘了，我还活着哪！家里有长辈，轮不到你们说了算，我看我不点头，哪个敢去动土开坟？！” 皇甫轼袖子一甩，第一个离开，随即这一干人都退了出去，我感觉到皇甫皓月在发抖，不由走过去，却看见他闭目叹息，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皓月，你没事吧？”我按着他肩膀，低声问道。 “没事，这件事你不要管，你照顾好孩子。”皇甫皓月握了一下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冰冷。 “我能帮你什么？”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 “我不想把你卷进来，这是我该去做的事......裳儿，相信我，我可以保护你。”他望着我，随即道，“我过去了，你留在这里，那边的事你不要管，有我！” 皇甫皓月出门去了，那一刻，我看见了一个不同以往的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与他见面，鬼医说的那句话：“你在替她谢我？说实话，我也欠着梅花城的人情，就算还人情好了......至于那件事，你放心好了，不日就会有结果。” 那件事，他指的是什么？难道与皇甫尊主的死有关？难道那时皇甫皓月便知道父亲的死因？......不不，这太可怕了！若是如此，这几年，他该是承受了多大的心痛，何等的矛盾纠葛!? 我呆呆地立在在那里，直到水络菱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才回过头来，她低低地道，“姑姑，子宴尿了......”我这才看见她的衣襟湿了一大片，但怀里的子宴还安安稳稳地抱着。 “菱儿，把弟弟给我，你去叫崔嫂给你换衣服吧。”我接过了孩子，望着怀里脆弱的小生命，再目送菱儿离开的小小背影，忽然惊觉，我已不再是仗剑任性、嗜血冲杀的鱼玄裳，我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一个柔弱的女人。怀中的子宴忽然哭了起来，任凭我怎么哄，他还是扯着嗓子哭喊，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多么失败的母亲，多么失败的女人，我还不如五岁的水络菱！ ..... 梅家庄里始终平静，皇甫夫人的遗体已由马车带回了皇甫世家。那边必然风生水起、暗潮涌动，但这里的安宁让人心里发空，我焦急地等待着那边的消息，担心皇甫皓月的情况...... 是啊，我已经开始担心他了。 正月十一，那边据说宾客到齐，要商议后事，我急忙让若漪过去看看情况，而独自一人在屋里哄着子宴。 日影浮动，脚步声起，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我举目看时，心里一沉，随即猛烈地跳动起来，那竟是赤天羽！他就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戴着他独有的面具，看不出悲喜，但周身散发的气息，让我窒息！ 正好水络菱从外面回来，见门口立着个陌生人，不由愣住了，赤天羽回过头看她，我立刻看见菱儿向后躲，赤天羽蹲下身子用手去摸孩子的头，脸却转向我，古怪地笑道，“水犹寒的孩子？你杀了她爹，却收养她，你是让她谢你呢？还是恨你？......孩子，你还记得你爹是怎么死的么？” 他语气淡淡的，我却觉得每个字都沉重无比，急忙喝道，“够了，你别吓着孩子！” 赤天羽冷笑着，用手摸着孩子的额头，轻轻道，“她有权利知道父亲的死亡真相，你凭什么欺骗她？你凭什么假装成善良的仙女？！” 菱儿挣扎着跑开了，我看见她脸色发青，她父亲死时，她才三岁，尚在懵懂，但她一定记得，是我杀了她爹，如今提起此事，我知道她内心的痛苦：跟着我，只是因为我是她摆脱非人生活的唯一希望，但她真喜欢我么？就算感激我，那份深深的恨与恐惧，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也是难以释怀的！ “你为何来此地？”我看着赤天羽，他已慢慢站起身来。 “皇甫世家办了丧事，这么好的热闹，我怎会不来？”他怪笑着，兀自拨弄手上的戒指，“不过，我也是想你了，九龙江一别很思念，就来看看你。” 他说着，语气全是戏谑与嘲弄。 “我觉得，你嫁给皇甫皓月，混的不怎么样嘛，都被赶出皇甫世家了？.....九龙江那会儿我还在想，以为再见到你，你披金戴银、使奴唤婢呢！”他已走近了我，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我，面具后透出的目光，杀气腾腾。 “我还有事要出去，请小圣主自便。”我知道他是要纠缠，怕吓到子宴，急忙立起身来。 赤天羽却猛一把握住我的肩膀，“这么无情啊？好歹你我也相好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没必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啊！”说着他轻浮地来撩拨我耳上的坠子，我歪头躲开，喝道，“请自重！” 声音有些高，怀里的子宴有些要哭，我急忙抱住了哄他。 赤天羽看着子宴，那一刻，我紧张无比，急忙用手挡开，心里着急该如何应付此时的赤天羽。 “你的孩子？”赤天羽邪笑着，“我怎么看，这孩子长得像我啊？......你说实话，是不是我的孩子？” 我立刻道，“不是！你不要信口开河。” 赤天羽；冷笑一声叹道，“不是？那我就不用顾忌他了！”说完一把来抓孩子，我高声喝道，“赤天羽，你别撒野！这是梅家庄，你再无礼，我便喊人了！” 赤天羽哈哈大笑，张狂地道，“喊人？！好啊，把人都喊来，看你如何私会旧情人？我看到时是谁脸上难看！你们皇甫世家那些肮脏事，我一清二楚，脏水泥淖，越挖越臭！你跟我装什么三贞九烈？当初在树林木屋里，你那股劲头儿哪去了？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碰过？！” “够了！!”我听他越说越下流，而且勾起了当初我的致命痛处，再也抑制不住，浑身发抖地喊道，“赤天羽，你要么一刀杀了我，要么马上滚出去！” 赤天羽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道，“别紧张，我没打算怎么样，”说着附在我耳边道，“你真以为，我还稀罕你么？少夫人，别自作多情了！......哈哈哈！” 随即，他快步出门而去，我抱着子宴无力地倒在墙角，我感觉得到，折磨我的身心，成了他快乐的来源.....只有切齿的恨，才会如此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皓月之心 赤天羽离开不久，若漪便回来了，我急忙问她皇甫世家的情况，若漪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小姐，二爷执意不让动土，正在那闹呢......好多人在看着，我担心这么下去，会让整个江湖看笑话了！” 我心里暗想：皇甫皓月迁来梅家庄，直到此时执意父母合葬，似乎是心里盘算很久的事情，他自然想到今天的局面，难道他真的为了将皇甫尊主的死因昭告天下，而不顾祸起萧墙，让皇甫世家一笑天下？ 我真的猜不透，赶紧道，“流星在庄里么？” 若漪道，“在庄里.....你要去那边？那把子宴给我吧。” “不！”我摆手说道，“我带着子宴一起去，你留在这里守着。” 若漪听了这话，点头答应，随即问道，“方才我似乎在路上遇到了赤天羽，他来过这里？” 我点头，随即道，“所以，你要好好守在梅家庄，一定要小心，以防小桃源趁乱作怪。” 若漪点头，我回身取出一件大斗篷，将子宴紧紧裹住，抱在胸前出门，天气还是很冷，积雪很厚，但阳光已然不会如严冬一般黯淡，我感到了春日的和煦，梅家庄里的梅花现出极致的冷艳......她们在释放生命最后的美丽，春风一起，便将凋零成尘。 我并不熟悉雪原的路，而流星识路，马蹄踏雪而过，雪尘飞舞，铮铮有声。当我看见一簇红出现在眼前，我愣住了，是赤天羽，他掉进了雪坑，马翻到一边，马腿似乎断了。 赤天羽陷在齐腰的雪坑里，正在愤怒地挣扎着......他受了伤，但雪坑不深，不至于丧命，只是需要吃些苦头。 我停住了马，在马上定定看着他，不知该不该救他。 赤天羽回头看了看我，伸手将面具拿下来，牙齿打颤地笑道，“怎么？真不辜负相好一场，知道我落难了，就来救我？” 看他的神色，我真懒得救，让他多冻一会儿也好。一手抱着子宴，一手拉住马缰，猛夹马肚子，要向前走，谁知怀中的子宴呜咽两声，张开小嘴哭了起来，声音清脆地回荡在雪原上...... 难道，是父子连心？ 我犹豫片刻翻身下马，走到赤天羽陷身的雪坑，对他伸出手去。赤天羽裂嘴笑了笑，伸出手握住我的，我用力一拉，他顺势纵身从雪坑里出来，一脱身，他立刻松开我的手，冷冷地笑望着我。 我与他无话可说，也松开他的手，回身去上马，赤天羽在我身后笑道，“你要去看开坟？这坟一开，可有热闹看喽，这回皇甫世家可是要自相残杀了......你别错过这场叔侄操戈的好戏啊！” “你要只为了看热闹，那恐怕让你失望了。”我冷冷说完，纵马疾驰而去。等我来到雪石山下，皇甫世家的陵墓之地，我远远看见人影幢幢，也隐隐听见了争吵声。 我纵马向前，下马时，便听见皇甫轼大声喝道，“若要动土，先动我！你先杀了我再动坟上之土，我再不阻拦！也让各位英雄好好看看，做个见证！” 我双脚落地，宫嫣凤却第一个看见我，竟刷地拔剑出鞘，一下指在我的心口喝道，“你又来作什么乱？！” 我冷冷望着她，对着她的剑尖走过去，逼得她后退几步。 这雪石山脚的陵墓之地，在一处谷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此时，山头积雪皑皑，水中波光粼粼，森森林木围拢一块风水之地，安睡历代皇甫世家的祖辈先人，山高风冷，树木摇荡，阳光丝丝泻下，遍地的墓碑，隔断着生死的界限......皇甫世家虽富甲一方，但历代不崇尚华奢，陵寝安顿之处，更是肃穆出尘。 那剑散发着寒光，但宫嫣凤的目光已软了下去。我不再理她，抬头看去，我看见很多生疏面孔，这几年，江湖门派兴衰荣灭，更迭不断，很多门派的人我都并不熟识，但小桃源的司空绝、邢散人，柳媚儿，还有邢戈，这几个人我倒是认得，正立在圈外，冷冷旁观......可奇怪的是，鹿青崖没有到，荒城没人过来...... 我分开人群走过去，气氛沉闷而躁动，感觉很多的目光刀剑一般投向我，我径直走到皇甫皓月身边，他正负手而立，傲然对着皇甫轼与皇甫皓城父子，他们父子还在愤愤叫喊，但皇甫皓月并不说话。 在他们的面前，一抔净土，一方石碑，这里安葬着第四代尊主皇甫轩。而陵墓的一边是一具没有封盖的棺木，那是皇甫夫人的......看来，皇甫皓月是执意要合葬的。 “你怎么来了？”皇甫皓月回头看见我，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到身边。 “皓月，子宴想你了，一直在哭，我抱他过来找你，”我笑着道。 皇甫皓月看着我，又看看孩子，不由皱眉低声道，“你带着孩子来这里做什么？！” 我假装看不到周围奇异的目光，只是笑着对怀里的子宴道，“子宴，你爹在这呢，让你爹抱抱。” 皇甫皓月看着孩子无邪的目光，脸上现出沉痛的神色，伸手将孩子抱过去，一时间四周寂静，只有子宴依依呀呀的声音，与遥遥的风声混在一起。我看见皇甫皓月的眼圈红了，我知道他的心软了...... “快午时了，这皇甫夫人就打算放在这里了？”司空绝懒洋洋开口了。 皇甫皓月抬起头，将孩子交给我，沉声道，“你退后。” 随即高声道，“二叔，时辰不早了，你让开，行合葬吧！” 皇甫轼瞪圆眼睛，而皇甫皓月一挥手，身后几个梅家庄的人即刻要动手。我忽然听见一声清啸，皇甫皓城身后的人拔出了刀剑，来吊丧的江湖人物瞬间向后退去，看来他们都要看皇甫世家如何自相残杀、血溅墓碑！ “皓城，你要动武？”皇甫皓月冷冷地走向皇甫皓城。 “大哥，你别逼我！”皇甫皓城厉声道。 “这可不是你第一次对我动手了，你是不是真要杀我？！”皇甫皓月高声喝道，径直撞向了皇甫皓城的剑锋！ “皓月！” “大哥！” 我与皇甫皓锦几乎同时冲过去，但剑已经刺进了皇甫皓月的胸口，血顺着他雪白的衣裳渗出来。 皇甫皓城却是吓得一哆嗦，剑脱手坠在地上，剑刺得不深，我和皓锦一左一右扶住了皇甫皓月。皇甫皓城的脸色变成惨白。 “大哥......我，我，我不想......”皇甫皓城语无伦次。 “你不想？”皇甫皓月苦笑道，“这不是你想要的么？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一直恨我，这些缘由我不想追究，我们是兄弟啊！你就真那么容不下我？.....二叔，三叔、姑姑，”他望向了立在一旁的皇甫轼兄妹，“你们是我的长辈，我从未有不尊敬你们，可我母亲是你们的大嫂，长嫂如母，你们这十六年来，是如何对她的？！她步步退让，你们呢？......你们扪心自问，她何曾与你们计较过？！”皇甫皓月的声音铿锵有力，鬼医从一旁过来要为他止血，他挥手推开。 “自从先祖皇甫瑞定居在凤凰域，一百多年！皇甫世家到如此家业、如此声望，何等不易！其间也不乏同室操戈的事，说到底，无非就是那块凤凰牌而已！......一家之主，众望所归，坐拥繁华，一呼百应，可细想来，都是血缘至亲，何必你争我夺？你们看，繁华几何，无非浮云，人生一世，都是过客......穷极一生，不过一堆黄土，一块墓碑，皇甫世家前两年的事，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当众拔剑，岂不让人耻笑？列祖列宗安息在此，我们这些子孙如此不肖，将来有何面目见先祖于地下？自己的灵位，有何面目忝列在皇甫家的灵堂？！” 血在不停流出，我伸手捂住，急声道，“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 他对我摇头苦笑，“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大哥！”皇甫皓城猛地跪下，膝行抱住了皇甫皓月，哭道，“我错了，我错了，大哥我不懂事，你别怪我！我不是恨你，我哪敢恨你？我心里敬你，可我只是嫉妒你，我嫉妒你为何是皇甫世家的长子，而我不是！......大哥，我错了！” 皇甫皓月推开皇甫皓城，从怀里取出了一把青丝......这是皇甫夫人当初当众斩下的。 “今日合葬，我只是想将母亲这把青丝埋入父亲的墓中，让他们夫妻魂魄相随.......我母亲一生贤德，宽厚待人，她从不是皇甫世家的罪人，”说到这里，皇甫皓月热泪滚滚，“她有资格入皇甫世家的祖坟，不该独自孤零零留在梅家庄！”说完，皇甫皓月用一块雪白锦帕包好了那青丝，径自在那冻土上徒手挖了一个洞，将青丝埋入----这就是他说的合葬，如此简单而震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红花追魂虫 随后，他就地磕了三个头，命令道，“在我父亲坟墓旁边破土，让我母亲挨着我父亲入土为安。” 梅家庄的人动手了，这回皇甫轼没有阻拦。 皇甫皓月仰头道，“我父亲入土已久，我不想惊扰他魂魄不安，诸多的事我不再追究，就让它们随我父母之死永埋地下！”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而我赫然看见那伤口在流黑血，失声对皇甫皓城喝道，“皇甫皓城，你敢在剑上淬毒？！”话音刚落，皇甫皓锦的剑已压在皇甫皓城的脖子上，皇甫皓城已傻了。 本已缓和的气氛再度紧张，我忽然看见赤天羽悠然立在一边冷笑，惊觉这事与他有关！ “哎呦，中毒啦？皓城公子，你真的要杀你大哥啊？”赤天羽忽然笑道，“咳，皓月公子，你的退让与仁慈，可没什么好下场嘛，真是父子同路啊！” 这话一语双关挑拨离间，可我已顾不得想，因为皇甫皓月的脸色已经发黑。鬼医急忙上前看伤口，失声道，“怎么会这样？是红花追魂虫！” “鬼医，什么毒，很难解么？”我急忙问道。 “回少夫人，这不是毒，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虫，肉眼不见，入血便迅速繁殖，虽一时不会致命，却会七天之内血管尽破，血出七窍！......而且，无解！” 无解？我登时觉得如雷轰顶，“你也解不了么？你可是鬼医啊！.....不如我将毒血吸出如何？我体质特殊，不怕毒的。” “少夫人，我方才说了，这不是毒，也吸不出来！”鬼医沉痛地道。我惊觉赤天羽说的皇甫皓月与皇甫尊主的死如初一路的含义，按虫不知说的，皇甫尊主就是这样的死法！ 我不由看向了赤天羽，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原来他不是来看热闹的！ “你！”皇甫皓城冲向了赤天羽，一把揪住他，厉声道，“司空弑天，你给我的这把剑有手脚，你为何要害我大哥？！” 赤天羽歪着头冷笑道，“皓城公子，你可别血口喷人，这剑是我送的，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毒虫就是我放的？再说，我送你宝剑，让你拿来刺你大哥了？.....大家都看见了啊，这次我来，可是和你一句话都没说啊.......这剑是你拔出来的，是你大哥自己撞上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赤天羽用力推开皇甫皓城，又用力掸了掸衣领。 “就是你！就是你！.....大哥，我真的没有要害你！”皇甫皓城冲向皇甫皓月，声泪俱下，我再狼心狗肺，也不会当众用毒虫害你啊！” 皇甫皓月吃力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裳儿，你扶我起来。皓锦，把你的剑收起来！” 我急忙扶起了皇甫皓月，他看着我流泪的眼睛，苦笑道，“也许，我真的不行了，我只有七天时间可以陪你了.....这是宿命。” 我用力扶住他道，“不，皓月，不是七天，是一辈子！七天，对于我足够了，我一定找出救你的办法，你相信我，相信我能的！” 皇甫皓月笑了，我同时扫视到赤天羽冰冷的目光.....这一切他绝对是始作俑者，那他定然有办法就皇甫皓月，可是，他会救么？他恨不得我们死。 难道，我要去求他？ ..... 当皇甫皓月躺在皇甫世家自己的旧时住所时，已是黄昏。 白天，来奔丧的人由皇甫轼、宫夫人料理着，很多人希望出现的内讧终究没有发生，自此，皇甫皓城的态度也转变了许多。 终于，皇甫夫人也入土下葬了，她的灵位风风光光地进了皇甫世家的灵堂。皇甫皓月支撑着去祭拜上香的样子让人心酸...... 当喧闹的一切归于沉寂，皇甫皓月躺在了床上，我看见他手腕上出现一朵小小的红花。 “裳儿，你流泪了。”皇甫皓月低声道。 我流泪了，为他。 “还记得在遗世雪山，我对你说过什么？”他笑道。 “你别胡思乱想！”我明白他的意思，立刻道，“我知道怎么救你，我能救你。” “裳儿，不要为难自己，那样我会心疼的。”皇甫皓月提起手抚摸着我的脸，“我希望你快乐。” 我苦笑道，“若想让我快乐，你便要好好活下去。你忘了，你说过，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叫子安......”最后一句，我哽咽了。 皇甫皓月的眼睛湿润了，颤抖着发白的唇道，“裳儿.....我，我是真的爱你，我一直在想，若我在赤天羽之前认识你，你会不会喜欢我，多一些？” 我将头伏在他的胸前，闭着眼睛道，“等你好了，我会告诉你答案，若你死了，你永远不会知道......所以，为了我，活下去，好么？” 皇甫皓月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仰起头，凝视他的眼睛，探身过去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那一刻，我看见他的眼泪...... …… 入夜，我带上了尚鱼剑，披上斗篷，只身上了流星马。小桃源的已走了三个时辰了，我必须立刻出发去追赶赤天羽。我将子宴交给了若漪，拒绝她的跟随，独自上路了。 月不满，但光辉如雪。山峦围成一道暗色的屏障，青白的天幕上，黑云寂寞，星光点点，寒意充塞天地，而我耳边只听得见马蹄声。 半夜时分，我已出了凤凰域，正在岔路口徘徊不知该走哪一条路，忽然，路上跳出两个人影，我下意识拔出了尚鱼剑喝道，“什么人？” 来人却是两个红衣女子，身影窈窕，面目看不甚清楚，此时笑道，“敢问来的可是皇甫少夫人？” 我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女子笑道，“我们是桃花泉听差的，我家主人说你定然会来此处，让我姐妹在此恭候。” “你家主人？”我隐约猜到是赤天羽。 “我家主人还说，他会在不是客栈恭候大驾，少夫人只要去了那里，便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不是客栈......是赤天羽没错了。他约我在那里见面，到底是何企图？可不管如何，要救皇甫皓月，我必须走一趟。 “少夫人，要我们带路么？”那女子继续问道。 我暗自冷笑，随口道，“不必了。” 两个女子立刻告辞道，“那我二人就回小桃源了，就此告辞，少夫人请！”二人让开道路，我催马上路，星夜兼程，一路奔向白石镇，日出三竿，我远远看见了白石镇。 白石镇，依然是一座鬼镇，十室九空，破烂不堪，而不是客栈门口竟挂着大红灯笼，在这肃杀里透出无尽诡异，我下了马，举步走过去敲门。 那门竟然自己开了，那一刻，我心一沉，门里同样辉煌，喜庆非常，这是有人故意布置，这刺眼的大红大绿，让我分外不舒服。 “啊！”一声女人刺耳的尖叫传来，我一惊，急忙仗剑走去，在客栈二楼的一间屋子。 我快步上了楼，那屋子的门开着，一排房门，只有这一间开着，似乎在等我走进。我的心乱跳，知道是个陷阱，可我必须进去！ 我来到那间屋子门口，又听见一声惊叫，随着却是一阵怪笑....是赤天羽的，我终于找到他了。 我立在那里，缓缓举起剑，去拨门扇，里面赤天羽却忽然道，“来了怎么不进来？在外面听什么墙角？” 我闪身要进去，却被那情景吓了一跳： 这间屋子布置得分外华丽，屋内立着好几个半裸的少女，在床上，赤天羽与一个少女搂抱着裹在红锦被里，似乎在缠绵...... 他见我进来就探出头来，笑喘道，“进来看不更好，在外面听，有什么意思？” 我冷冷地望着他，开门见山地道，“你救皇甫皓月的条件是什么？” 赤天羽发丝有些乱，趁着一张脸很是邪魅，此时冷笑道，“痛快！你倒是不废话！.....不过你也该懂吧，我这会儿没空，你得等一会儿。”被子里，探出一张粉嫩涨红的脸，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赤天羽在那少女肩上亲了一口。 我别开头道，“那我去下边等你。”随即举步要走。 “站住！”身后的赤天羽猛地喝道，“哪里去？就在这站着，好好看着！” 我顿时觉得身坠梦魇，极力掩饰着打颤的声音道，“你凭什么命令我？！” “就凭是你来求我！我要你怎样，你就要怎样！”赤天羽冷笑道，“否则，皇甫皓月，必死无疑。” 他们都喜欢要挟我，鹿青崖、赤天羽……我心中苦笑，却真的不能动了，垂着眼睑面对着他们。 赤天羽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脸色都变了，你是吃醋啊，还是害怕啊？没见识过着场面？孩子都生了，你别告诉我。你不谙人事吧？！......给我抬起头看着！” 我咬紧牙关，抬起头望着他，却紧紧握住了拳头...... 赤天羽随即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钻进了被子里，我又听见了一声尖叫，这声比从前惨烈很多，我不由一哆嗦。那少女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来，我一时间，不自主向后猛退了几步，因为我看见了那少女白皙的后背上有血痕。 赤天羽却伸出手臂一把抱住那少女，张嘴猛吻住她的后背，那少女尖叫得更厉害了，脸上却如痴如醉，发丝凌乱地披在水汪汪的眼睛上，恍若置身天外，让我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痛苦。而当赤天羽抬起头时，嘴角全是血......他在表演什么？这位似乎不是缠绵的画面，根本就是在吃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虐心赌局 那少女呻吟着垂下头，黑发如丝遮没了玲珑的躯体，赤天羽再次探身过去咬在她的脖子上，我看见血从她的脖子流下来，甚至听见了他吞咽的声音，像一只怪物。 我终于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脑海一片混乱，赤天羽变成了这样，我当初到底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这一切，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赤天羽终于满意地松开了那少女，她如一团棉花倒在床上，脸上的桃花红色褪尽，取而代之是一片灰白，我这才看见她的手臂与小腿上，都是齿痕，血色刺目......她的血被赤天羽喝掉了。 “她喝了很多的极乐酒，没有任何痛苦，还会很开心，她喜欢这样的死法.....我这样喝极乐酒的方法，好玩么？”他笑眯眯地问我，随即披上他血红的长袍，松散地系上带子斜卧在床上，有人端上了茶盏给他漱口。 我觉得胸膛紧紧缩在一起，心纠得难受，目光还看着那可怜的少女，她面带喜乐的死去，如花生命就此凋谢，今日的赤天羽是我造成的，我才是杀死她的凶手！那些面无表情的少女默然地将那少女的尸体抬起，赤天羽一挥手，尸体被抬了出去，我看见她的手腕血已凝滞，无力地低垂着...... “在看什么？怎么不开口？哑巴啦？你偷偷跑到这里，不是来求我，救皇甫皓月的么？”赤天羽看我一直看着那少女尸体，就斜卧在床上，悠然地道。 这屋子里很温暖，我却感觉寒意刺骨，于是颤巍巍地开口道，“你怎样，才能救他？” “你凭什么觉得，我想救他？”赤天羽冷笑道。 “若你无意救他，就不会约我来这里。说吧，你要什么？！”我直视着他道。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他依然冷笑着，血红的衣裳，衬托着他冰冷的笑意。 “我不知道。” “我说，我想要莘冢。”赤天羽说出这句话，我几乎吓了一跳。难道空心明珠的事，他已经知道？ 那边，赤天羽已经仰天大笑，“吓到了？莘冢里的东西，是世上人人想得到的东西，我自然也想要！.....我知道，如今你也不知道在哪。不过也说不定啊，你不是个江湖奇女子吗？厉害得了不得！什么事到了你这里，就不是什么难事了。”他笑着坐了起来。 “我可以为你去找。”我冷静地道，“但是，你给我些时日。”从他的语气里，似乎还不知道空心珠子里的地图，到了皇甫皓月手里…… 赤天羽慢慢坐正身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我救了皇甫皓月，你却找不到莘冢，我不是亏了？我没那么傻......不开那没边际的玩笑了！就说此刻的事吧！现在能给我什么交换？拿得出来我就救人！——可事先说好，你可别说要用你的命，你这一套‘杀身成仁’的把戏，对我已没用了，你的套路和伎俩，我了如指掌。” “那还是说说，你要我做什么吧？”我淡然地道。 “好，痛快！你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放下你少夫人的架子，给我做三天情人，我想怎么样，你都要服从。”他悠然看着我。 “我选第二条路。”我看着他的眼睛道。 “果然！”他冷笑，“第二条，我们来一场赌局，你赢了，我救人，你输了，任我处置！”他露出了雪白的牙齿笑了，那一刻，我似乎面对着一只华丽的野兽。 “任你处置？”我不由一惊。 “哈哈哈，你放心，我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我不勉强你上我的床。但你也见识过小桃源的地府吧？你上次一定走马观花看的不真切，那里面有很多刑罚是你不知道的。你若输了，我给你机会任选一样！”赤天羽笑道。 “好....怎么赌？”我慨然问道。 “嗯......我们赌五局，只要五局里你赢了三局即可......怎样，我对你不错吧？”赤天羽舒出一口气。 我点头，赤天羽随即抬手拍掌道，“你们去准备第一局。”几个少女躬身下去了。 看来他真了解我，早就准备好这个赌局了。 赤天羽下床来，披上晚霞色外衫与我对坐在桌案前，在我们旁边拉起一张巨大的红幔帐，这屋里现出瑰丽之色，有些氤氲的柔和。 门关上，屋内很暗，随即赤天羽对我笑道，“第一局，很简单，这幔帐后立着几个人？” 我一愣，这已开始了？我看过去，幔帐很厚，密不透风，我根本看不过去，我细心闭目听过去，想分辨那幔帐后的声息与动静......声息全无，这些女子经过特殊训练，赤天羽猜到我会用听，便让她们事先闭气了。 此等情景，我如何能猜中？.....我看看赤天羽的笑容，他很得意。 没关系，我还有四次机会，猜错也无妨。 于是我轻声道，“我猜.....三个。” 话音未落，忽然我听见一声惨叫，毛骨悚然，随即幔帐落下，后面立着三个少女，还有一具尸体，脑后是一根金簪插入，脑浆与鲜血还在流淌...... “怎么回事？！”我一惊而起。 “什么怎么回事？你猜对了！你赢了一局。”赤天羽大声笑道。 “明明是......”我扭头看他，他饶有兴味地道，“我没说算死人啊.....不过她可是你害死的，你若猜四个，她就不用死了。” “你故意让我赢？到底什么意思？”我惊道。 赤天羽不答，却高声道，“去楼下准备，我与少夫人要赌下一局！” 我呆坐下去，猜不出他的用意。 ..... 楼下的大厅里，挂满了很多红灯笼，可我感觉不到喜气，却觉得透着诡异与杀气。 “这里有四十九个灯笼，我放了一枚戒指在其中灯笼里，你去将它找出来，只有一次机会！”赤天羽坐下，这大厅不如那房间温暖，透着寒气。冷风吹拂着灯笼摇摆不定。 我垂下头，细细听着那灯笼摇摆的声息.....戒指乃是金银之物，放在灯笼里，若遇风自然会在里面碰撞。 在一片杂乱的声响里，我终于找到意思微弱的金石铮然之声，于是快步过去，飞身取下了那个灯笼.....取出了戒指，不由长出一口气。 “不错！你果然不错，耳力惊人！你又赢了.....再赢一次，你就赢了赌局，是不是很高兴？”赤天羽笑问。 没想到我已赢了两次，心里也不由有些急躁，只想尽快结束这赌局.....可很快就知道，接下来的赌局，对于我却毫无胜算。 桌子上，摆了五个精致的香木小盒，雕刻得花纹惟妙惟肖、巧夺天工。 “和方才一样，这五个盒子里，是五种鲜花研制的香粉，非常香......因此这局非常简单，你告诉我这三种香粉都是什么花？不能打开看哦。”赤天羽悠然说完，回头对身后的少女道，“去把门关上，有些冷。” 我愣了，呆呆看着桌上一模一样的小盒子，半晌才道，“赤天羽，你这是故意的么？你该知道的，我，我已经没有了嗅觉，分不出五味！”我颤声道。 赤天羽哈哈大笑道，“不错，我知道。那又如何？我凭什么要照顾你这一点？你是猜，还是主动认输？” 我望着那五个小盒子，这一局，我根本没有胜算，不如放弃，反正还有两次机会。 “不如放弃吧，反正你还有两次机会。”赤天羽忽然说出了我心里想的话。我只能黯然点头。 赤天羽随即一言不发，起身离开，那些少女也随之出去，将我独自扔在那里。 许久的寂静。 这安静漫长到我快失去耐心时，赤天羽独自出现，脸色酡红、目光迷离，握着一杯酒径直向我走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欺身来抱我，我急忙喝问，“你做什么？！”但赤天羽却抬手封住我的穴道！这是我事先没想到的，身子一软不听使唤地被他抱着。 “赤天羽，你别乱来!”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道。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赤天羽戏谑地笑道，唇上一抹冰冷的笑意。 “你别发疯，我们的赌局呢？还赌不赌了？”我感觉到他目露凶光，急忙问道。 “赌局？......马上开始！”赤天羽说完，仰头将那杯中酒饮到口中，随即猝不及防地吻住我的嘴唇，在我猝不及防之下，他已用舌尖启开我的唇，将那酒引渡到我的嘴里，我没有反抗的余地，那酒从他舌尖进入我嘴里，再顺着我的喉咙灌了下去，我登时被呛得一阵咳嗽。赤天羽拂手解开我的穴道，我抬手便给他一个耳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情殇血痕 赤天羽倒是满不在乎，随意地坐回到椅子上，朗声道，“第四局！我刚才给你喝的是什么酒？！” 我愣住了，又是这个，他明知我没有嗅觉和味觉，我如何分辨这酒是什么？！ “你耍我？这和第三局有什么区别？”我不由愤怒了。 “好像，区别不大！”赤天羽摊手笑道。 “怎么可以两局一样？你明知道我根本赢不了！”我喝道。 “我说过两局不可以一样么？这场赌规矩我来定！你只说你是猜，还是放弃？！”赤天羽厉声道，神色凌厉。 “我放弃！”我喝道，“我要下一局！我不信我赢不了你！” “你还是这样......你的一生似乎都在碰运气，可惜，在我这里，你的好运气用完了。其实，那五个小盒子里全是沙子。”赤天羽伸展修长的手指，嘲弄地看着我，打开了那些小盒子，倾倒在桌子上，真的全都是沙子。 “而我刚才杯子里的，只是清水而已。”赤天羽悠然道。 “先让你赢了两局，让你觉得放弃第三局有恃无恐，而当发觉第四局全无胜算，你是不是觉得很绝望？希望与绝望之间，就是一线距离，这感觉，很不错吧？”赤天羽深深吸了一口寒气，“我闻到你绝望的气息了。” 随即他目光一动，望着我脸色铁青的我，沉声道，“不过，我也知道你不是装的，你真的没有嗅觉和味觉了......是我那一剑造成的么？”我的沉默回答了他的问话。 “真的是我造成的？”赤天羽故意现出一种悲戚之色，渐渐却变成诡异的忍俊不禁，最终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伤心，会愧疚，不！我很开心，非常开心！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 他在那里自我陶醉在复仇的快乐里，而我只是沉默以对。 在他停止笑声后，我才沉声道，“赤天羽，你这样有意思么？你难道打算就这么过一世？” 赤天羽抬起头，我看见他的笑容冻结了，“我如何过一世是我的事，但只要你活得不好，我就开心！” 真是个爱做恶作剧的孩子！ 我叹息一声，“赤天羽，你应该学会忘记我。” “忘记你？我试过很多次了，自己都记不清了，不如你来帮我数数！”赤天羽说完，猛立起身来，一把扯开了那红色的外衫，解开红袍的带子。我知道他又要发疯，扭头要走。 他却飞身过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我觉得头皮吃痛，来不及挣扎，后脑已重重撞在墙壁上，风声过处，头顶的一个灯笼摇曳着，在我眼前晃出炫目的红。我的发簪不知哪里去了，头发披散下来。赤天羽松开我的头发，还用手慢慢抚平，随后强迫我转身看他，用手臂把我困在墙壁与他之间，随即继续解开衣裳，露出了胸膛，缓缓退后....... 那一刻，触目惊心！ “你好好看着，数数我试过多少次想遗忘你。”他立在窗口投进的阳光里，口中却吐着白气，浑身在打颤，不只是因为寒冷，还是心绪激动。 他的胸膛上，竟然遍布着伤疤，深浅不一、都是匕首造成的，有的已成为一道丑陋的疤痕，有的，却还未愈合，血色刺目。 “最深的一道，在我心房这里，”赤天羽指着左胸上一道一尺长的刀痕，“是从荒城回到小桃源时，我自己刺的....不，这是你刺的！是你深深刺了我一刀！在我心里！血流如注！我想把你从心里挖出来，让你消失！” ...... “这几道，是将你推下落日河后刺的！那晚，我不停梦见你，梦见你没有死，梦见你说你还爱着我！我就不停刺自己，不停告诉自己，你死了，死了真的死了！” ...... “这一道，是在遗世雪山，我再一次以为你死了！我不停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你！....不过那次，你又骗了我！你找了个替身替你死！你多厉害！你这么一次次耍我，是不是特别得意？!” ...... “这一道，是我看着你远嫁皇甫世家时，在山头立了一天一夜，刺进了自己的胸膛，血洒了一地！” “天羽......”我的心碎了，那伤口让我痛彻心扉。 “这一道！最新的，就在昨天！我看见你和皇甫皓月在墓地卿卿我我、夫妻情深！夜里我奔到不是客栈，在这里刺下了这道伤痕！” 看他面色越来越差，我快步上去，抓起衣裳要给他裹上。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按在那伤口上，顿时血流了出来，沾在我的手指上。 “你好好感觉一下，这是我的伤，我的血！鱼玄裳，你还记得在九死崖下我问过你什么？我问你，若是将来我在不是客栈等你，你会来么？你如今来了，却为了另一个男人！”最后一声，却是怒吼了，喊着他一把将我推出去，我险些栽倒。 “你何苦如此？”我痛心地道，“早知你活得这么痛苦，不如.......”我急忙打住，我想说不如当初我们一起死在鹿青崖手里，但理智告诉我这话不能说。 但赤天羽理会错了，“不如早些杀了我是不是？......你怎么这么狠？”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小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嫌弃的人，我爹不要我，我娘虐待我，我像一个废物一样活着......小时候，我将我娘推下悬崖的那一天，我觉得自己是个魔鬼；遇上你时，我以为我可以做人，可却被你利用、欺骗、最后无情抛弃。鱼玄裳，你给了我希望，也给了我最大的绝望，我前世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赤天羽，我没有对不起你，从来没有！我知道你很苦，可你至少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你不能这样沉沦下去！”我失声喊道。 “哈哈哈！”赤天羽紧紧抓着我的手按在那伤口上，血不断涌出。 “感觉到了么？我是活着呢！我活着，就是要看你的下场！” 我的手按在那伤口上，知道我们回不去了。我多想拥抱他，可我不能。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不该有爱，可也不该有恨。 “天羽，算我对不起你，来世我报偿你，今生，放下好么？” 赤天羽咯咯笑了几声，“好......可我们的赌局还没结束，也许，这次，我就能解脱。” 他这话说的血淋淋的，我意识到今日我若输了，很可能走不出不是客栈......也好，我生命始于此，终于此，也是一场轮回！ ..... 我被蒙上了眼睛，但我对这里太熟悉，感觉是被他们带倒了后院，当我听见一种奇特的吱呀之声时，眼上的布被取下，我呆住了： 眼前是那棵老梅树，一别多年，老梅树变得越发粗壮高大，而让我吃惊的是，我看见她满树的红梅花。八年的童真岁月，我从未看见过着棵树开出如此炫目的梅花，如锦似霞，灼灼其华，梅花最美的极致似乎在此刻迸现。我知道，东风起，春色浓，梅花将凋零，而此刻的美，让我的麻木的心，瞬间冰消雪融.....我看见了秋千。久违的秋千。而且是两个，老梅树上，悬着两个秋千架，玲珑相对，赤天羽就坐在一个秋千上，摇荡着，神情像一个孩子。 “十六年前的夏末，我在这里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和一个让我灵魂震撼的小女孩一起荡秋千......梦里，我特别开心，她也笑得特别美。可是梦醒了。我才知道，靠一个梦活着，有多可怜......” 他越说声音越冷，我无言以对。 “来吧，我们一起荡秋千.......那一个，是你的。”赤天羽对我招手。他的神情，让本来很温馨的场景，无端多了些诡谲气氛。 “我们的赌局呢？”我问道。 “你说第五局？就是秋千架！我们分别在两个秋千上荡秋千，但谁先落地，谁就输了！”赤天羽悠然道。 “我武功不如你，你很容易就会将我打落地的。”我沉声道。 “那没办法，你只有一次机会了，你难道还放弃？......大不了，我一会儿让着你罢了！”赤天羽笑道。 我提足跃上去，坐在秋千上，这秋千离地不过四尺，系得也恨结实，不像做了手脚。 “别担心，我不至于在秋千上做手脚。”赤天羽在对面笑道，“你的神情别那么紧张，我说会让你——的！”话音未落，他却已飞身扑过来，一掌直打我的面门，我急忙手握绳索，仰身躲过，秋千摇荡起来，我凌空一脚踢向他，他退身返回到自己的秋千上。哈哈大笑道，“反应很快嘛！那我们就正式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认赌服输 金指之刑 他随即丢开秋千，再次攻过来，这一次，我听见他鬼流离的尖啸，如金蛇吐信向我抽过来，我急忙举起了尚鱼剑，那鬼流离缠住了我的剑，我躲过了它带毒的蛇头，随即用力一扯，赤天羽顺势也抓住绳索，立在我的秋千上，不堪重负的秋千发出可怕的咯吱声。我抬头看见老梅树的枝杈在震荡，梅花摇落如红雨纷纷。 我急忙绕开尚鱼剑，旋身离开这秋千，飞身跃到另一架秋千上。秋千荡起，我忽高忽低地，望着飞落的红梅花和对面已斜倚在秋千上的赤天羽。 “怎样？好玩么？”赤天羽笑道，随即甩手又是一鞭，啪地抽打在绳索上，我的秋千剧烈地震荡起来，我尚未稳住身形，赤天羽再一次扑过来，转眼到我眼前，冷笑声里，手指戒指上的金丝乍现，我知道那是有暗器的，急忙闪身旋出，身子悬在了秋千外。赤天羽又是一掌如电挥来，我躲避之时，手不自觉松开了绳索，头朝下掉下去，我急忙用脚勾住绳索，在我闻到泥土味道的时候，我借秋千摇荡之时，反身而起，同时尚鱼剑刺了过去，赤天羽反身退了开去。 我一直处于下风，但几十个回合的周旋，我始终没有败落秋千架。 我俩如飞鸟穿梭在两个秋千之间，伴随着红梅飞花和秋千摇荡，一切显得梦幻而不真实。 当赤天羽也疲惫地坐定，我已气喘吁吁，秋千已然摇荡着。 “看来，我不打死你，你是不会落地了.....我还不想杀你，不如我们不许动武怎样？”赤天羽道。 “好。”这句话是正中下怀的。 随即我们对坐无语，任由秋千缓慢地摇荡。 过了一盏茶时间，赤天羽打破了沉寂。 “你打算和我这么坐着，坐到地老天荒么？”赤天羽懒洋洋开口了。 “我想不出办法让你落地。”我摇头叹息。 赤天羽看看已近黄昏的天色，不由笑道，“你不如试试说动我，你不是很能说么？也许，我会被你感动，自己跳下去。” 我不说话，我说什么他也不会感动的，以他的个性，此时我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一个面目可憎的骗子！ “鱼玄裳，如果你把你的衣裳一件一件脱下来，也许我会考虑让你赢的。”他忽然又提了个让我啼笑皆非的建议，兀自抱着手臂，在秋千上摇荡着。 我冷笑道，“你知道我不会那样做。” “可你做过啊？我们成亲那晚，你可是自己脱的衣服，还脱了我的，还一件不剩。”他又戳痛我的伤口。 “你别提那个晚上，我恨那个晚上！你永远不要提！”我厉声道。 他有些吃惊，“你就那么厌恶和我在一起的那个晚上？” “我说了，我恨那个晚上！我不要想起它！我恨我如今连恨的权力的没有，我不能恨，也恨不起来！”我语无伦次，闭上了眼睛。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糊涂了，被我的话弄得摸不到头脑......这话只有我自己明白。 我恨，那晚莫红伞取代了我，夺走了我的花烛之夜； 我不能恨，因为莫红伞已替我死了，我如何去恨一个死人？一个为我而死的人？ 我恨不起来，因为子宴，和他那个失踪江湖的孪生妹妹.....想到天真的孩子，我如何去计较他的母亲？！ “其实，”赤天羽忽然道，“我之所以这样，是不想淡出你的人生，若你不爱我，我宁肯你恨我。但我不愿你漠视我的存在，不愿你拿我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说的你懂么？” “你对我，从不是无关紧要的。”我望着秋千上的他道。 “既然如此，你能放弃皇甫皓月，回到我身边来么？”赤天羽脱口道。 “我......”我的内心挣扎着，若是真的能回到从前，若是能与他再次逃出江湖...... “我们什么都不管，离开这些是非，去遥远的地方。你说的......赤水岛，好不好？” 我坐在秋千上，被他的语气蛊惑着，几片梅花瓣安静地落在我的膝盖上，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释然。 “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还是担心皇甫皓月，我会救他。然后，我们一起走！”赤天羽叹气道。 …… 此时，黄昏笼罩了这个庭院，我看见一种梦幻般的娇柔，彤红的暮云自在地横着，天幕蓝的通透。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里膨胀。 “好。”我恍惚中，有些激动地点头了。 “小唐，你还是我的小唐！”赤天羽笑道，一跃而立在秋千上，朗声对我道，“我们一起下去，连夜赶去凤凰域！” 看着他清朗的神情，我心中是欣喜的，迷迷糊糊，甚至是轻盈的，我又在秋千上继续自己绮丽的梦了。我点头，在他纵身一跃之时，我跳下了秋千...... 但，我只听见了自己落地的声音！ 回头看去，我看见自己的秋千孤独摇荡着，而赤天羽，仍然立在自己的秋千上，屹然如铁，同时他静静地戴上了那狰狞的面具...... “鱼玄裳，你输了。”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却听见他继续说道，“我太高估你了，一点小小的诈术，你就中计了。你还真是够水性杨花的，丈夫还没死，就想着和别人比翼双飞，我真替皇甫皓月悲哀。不过你觉得我还会要你么？.......我当初就说过，我会让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哈哈哈.......” 他的笑声很响，而我却觉得模糊，我原来是被蛊惑了，于是我只是傻傻地望着西天的云，它们已变成铅灰色的。原来，云霞瑰丽的梦，是夕阳给的，夕阳走了，一切都是灰暗而颓败的。 我们，谁也回不去了。 “鱼玄裳，赌的起，你就要输得起，接受你的惩罚吧！”赤天羽从秋千上跳下来。我感觉眼前一黑，后颈钝痛，昏死过去。 ...... 我似乎很快就清醒了，但我第一眼看见的窗外一轮满月......满月？十五？我睡了三天三夜？！ 我一惊而起，被满眼风中摇曳的灯笼弄得眩晕。 这间屋子，是我的房间，是我儿时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摆设都变了。失去的，毕竟一去不返了。 门开了，两个少女进来，对我嫣然一笑，“少夫人醒了？” 我下意识去摸尚鱼剑。不在了。 “小圣主说，尚鱼暂且替你收着，等过了今晚就给你。”一个绿衣少女甜甜地道，目光谦卑而清澈。 “他要，怎么处置我？”我茫然地问。 “事先不是说了么？让少夫人自己选择，请吧！”她们躬身引路，我起身跟着她们出门。 那晚的白石镇，挂满了灯笼，在风中摇摆，与星月争辉，虚无地粉饰着这鬼镇的繁华。 那晚，我受了小桃源里的“金指之刑。” …… 屋内，赤天羽斜躺在那里，冷酷、狂躁。目光如随时会扑出来的猛兽。我的面前，仍然是七七四十九个红灯笼，在大厅里放射着光华。不仅客栈内外，是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屋舍，都悬挂着灯笼，点缀着这上元之夜。 “没想到，我们还能在一起过上元节。”赤天羽喝着极乐酒笑得冰冷刺目。我立在那里，麻木的心不知飘忽在哪里。 “这四十九个灯笼里，是四十九中刑罚.......放心，不会要你的命。我还要留着你的命，慢慢玩。”赤天羽笑道，“你选一盏吧！” 我不假思索地指了指离我最近的一盏。 一个少女过去取了下来，打开灯罩取出素笺，跪着交给赤天羽，他看了看脸色变了，随即笑着叹气道，“你的运气很不好，你选中了，金指之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无论是什么，我都认了。 “金指之刑，是小桃源最痛苦的十三刑之一。第一步，用金签字插入指缝，将指甲掀掉，听好，是掀掉！第二步，剥掉指头的皮肉，只剩骨头......”赤天羽停了一下，饶有兴味地看着不寒而栗的我。 “第三步，用铁锤敲碎上面两个指节的骨头，只留下最下面的骨头。第四步，会用纯金制成的手指套在那骨茬上，送你一副金手指！” 我觉得胸口发紧，握紧了拳头。 “这种刑罚的痛苦在于，十指连心，在手指一点点受刑时，你绝对不会昏死过去，会完全清醒地感受这种疼痛........你还有什么说的？”赤天羽冷冷地问道。 “我！”我觉得气息不够用，“赤天羽，我说我没有对不起你，你信么？”不知为何，我想起这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痛钻心 听水人 赤天羽冷笑起来，“你，是要求饶了？” “不！你太小看我了，我，认赌服输！”我猛地伸出了手掌，毅然道，“来吧！” “好！这才像话！有些当年梅花城少主的气势！来人，端上来！”赤天羽掷杯在地，下了命令。 我看见明晃晃、金灿灿的刑具端了上来。 随即，我的手被按在了冰冷坚硬的桌面上。两个少女按住我的手，背后一个少女按住我的后背，我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但手心里却是汗湿的。 “这几个女孩子，都是小桃源的大力士，会保证你的手不移动，这样也能减少你的伤害，如果行刑时乱动，会伤到你自己的。”赤天羽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已拿起尖锐金签子的绿意少女道， “只动一只手就行了。” 那少女还是甜甜的，低头问我道，“少夫人，你选一只手行刑吧。” 灯笼在光滑的桌面上留下红色的光晕，我望着桌上惨白的双手，颤声道，“你随意。” “那不如左手吧，右手还要握剑、吃饭，拿笔，很多用处的。”绿衣少女说完，轻盈地将那金盘放在桌子上，我看见里面的刑具放着寒光，不由闭上了眼睛。 “少夫人的手真好，又白又嫩，手指修长，指甲粉红，奴婢会好好伺候您的。”绿意少女审视着我的手，漫不经心地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惊讶这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却有着杀人不眨眼的镇定。 “奴婢，叫夜血欢。” 好古怪诡异的名字。这女孩子，是日后让江湖谈之色变的人物，但那时，她只是一个小桃源里的行刑人。 当指尖的刺痛开始，我感觉千万根针直直扎进了我的心里，我没办法闭上眼睛，眼睁睁看着那金签子插进了我的指甲，血流了出来，我登时发出一声尖叫，我甚至怀疑这声音不是我发出的，如此凄惨、尖锐，惨绝人寰！ 嗓子似乎一下被撕破了，我只喊了一声，第二声就变得沙哑而刺耳，如枯草间的虫鸣。 我下意识地挣扎着要撤回手，但那些大力士死死地按住我，我根本动不了。我看见食指的指甲轻巧地被掀了起来，小小的一片，红彤彤的，食指的指尖，血肉模糊。 我拼命蜷起指头，拇指指腹摸到一片血。 “少夫人，你这样，只会加重痛苦的。”夜血欢似乎不为所动，只是轻轻道。 我看向赤天羽，他望着我，一动不动，到底在想什么？ “赤天羽，你杀了我吧。”我这一次，是真的在求他。 我如何能忍受五根手指被如此摧残？！ “这是你自己选的。”赤天羽颤声道。 我还要说话，手指已被拉直，同时中指被无情插进了金签子。 “啊！”我尖锐地惨叫着，拼命摇头想摆脱这种痛苦，满头黑发在我眼前摇动，与灯笼的光影连成一片，似乎在嘲笑我。我为何会落到这个下场？！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痛苦让我的坚强崩塌，脆弱占领了我的理智。我为什么要受这种苦？我没有错，没有错！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们凭什么都这么对我？！——夜血欢，我和你无冤无仇！”我口不择言地喊着，似乎是要分散自己的疼痛，额头滚烫，我的嘴唇不知何时，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当第三个指甲被掀起来，我看见指尖的肉丝被拉起来，同时，疼痛蛇一样咬住我的心，登时浑身抽搐。汗水沾湿了我的头发，凌乱地披在我的脸颊上，我的力气已消散了，疼痛也似乎消失了，只听见指甲掀起来时轻微的响声.......视线模糊的我，看见五根手指上都没了指甲，血浸润着我的手。 身后，几个大力士的少女，也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意识要模糊的时候，夜血欢如在做女红一般，轻盈拿起了一根金针，刺进了我的小拇指，轻轻划开......她似乎面对的不是我的血肉之躯，而是一匹丝绸，而她的目光平和如在刺绣！ 我叫不出了，只是动了动嘴唇，头无力垂下，她在剥皮了，无数丝线拉扯我每一根神经...... “够了！”赤天羽猛地跃起来，冲过来一把揪起夜血欢就是一个耳光，随即命令道，“放手！” 我被松开了，顿时大口呼吸。疼痛让我一把推开桌子，从椅子上起身，抱住了自己流血的手，一触之下，疼痛加剧，我恨不得将自己的手砍下来制止这种疼痛。血滴滴答答滴落，那血肉模糊的手指抖得如树叶一般。 “疼么？我知道你疼！我以为你疼我会开心，可我发现，你疼，我心里更疼！......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赤天羽一拳将那金托盘和血淋淋的刑具击得四下乱飞。 我说不出话，疼，这是从未有过的疼，小指上的皮被剥开，我看见了里面血液的脉络...... 其实，事实上金指之刑后，能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赤天羽向我走来，我觉得浑身都在疼，似乎被揭了一层皮，疼痛遍布全身。 “拿药来！金疮药！”赤天羽对几个少女吼道。 我哆嗦着蹲下，又站起来，想走，又不知该去哪里。没了指甲的手指，如此滑稽而凄惨。 ....... 金疮药涂在伤口上，我的血止住了，但镜中映出了我惨败的脸。 终于，我虽没有行完刑，赤天羽还是将金手指戴在我的指头上。 “我知道，你是有始有终的人，”赤天羽轻轻将金手指套在我的手指上，“这里面有治疗创伤最好的药，外面还天寒地冻，我不想你的手指头真废了！” 我望着金灿灿的五个指头，说不出话来。 “明天，就是十六了，你回去见皇甫皓月最后一面吧！”赤天羽沉声道。 “你，你真的不救他？！”我颤声问道。 “皇甫皓月的死，于公于私，对我百利无一害。”赤天羽叹道，“江湖上的事，你也该明白的。” 江湖上的事？我喃喃苦笑道，“江湖上的事，何时才能终结？江湖上的人，何时才能自在？” 赤天羽看着我，脸上露出凄楚之色，“至少你我，终结不了；而且，你我此生，也难以自在。” 我闭上了眼睛。 “小唐，我赤天羽此生，爱你到死。”赤天羽忽然说道。 “我知道。”不知为何，我又哭了，有一种预感升上心头。 “我赤天羽，也恨你到死！”他说出了这句话，昂首出门去了。 半晌，我听见了马嘶之声，随即是马蹄声脆。 赤天羽离开了不是客栈，我独坐在那里，伴随我的，只有无数的灯笼、空空的客栈、空空的镇子，还有华丽的上元夜...... …… 黎明来临，我立在白石镇外，恍然回到十六年前。时隔多年，我还是孤身一人面对整个天地。岁月无情，我却不再是当初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女孩。可是，此时，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静静走在雪地里，身后，流星无声地跟着我。 流星，我如今还能做什么？我又能到哪里去呢？我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皓月的死，你若真有灵性，能辨方向，识路途，就带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吧。 我翻身上马，任由着流星缓缓地行走。苍穹覆盖大地，我无识无觉，却清晰地感觉故园那老梅树花开、在微风中叹息声声。陌上雪，在风中轻舞飞扬，我骑马独行，如天地之间一只孤雁、一粒微尘。 忽然，流星停住了脚步，我看见眼前是一条小河，冰雪之下，水流潺潺，隔年芦苇，瑟瑟摇摆。 河边一只小渔舟，却没有被冰封住，船头，几只越冬白鸟伫立，还立着一个戴着大斗笠、散发披肩、裹着黑色斗篷的人。 这人似乎在垂钓。那钓线直直垂入冰层，钓线周围都被冰封......若是钓到鱼，如何提上来？ 我觉得奇怪，下马上前问道，“前辈如此垂钓，能钓上鱼么？” 那人回过头来，我吓了一跳，这不是一张人脸，竟比赤溟儿的脸还恐怖几分！褶皱的脸几乎分不出五官，但目光不似赤溟儿凶悍，那是一种无尘的平和—— 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我想不起来了。 “我不是在钓鱼。”她的声音如此悦耳，让我听出是个女子，只是这恐怖的脸，甜美的嗓音，让我越发猜不出她的年龄。 “那你这是？”我不由奇道。 “我在听江湖。” “听江湖？”我愣了，看来这人是个世外高人了。 “天下水融会贯通，一池之水知沧海，一河之水知江湖。”她笑道，“我听见江湖的风浪，也听得见鱼儿的叹息。鱼儿不断叹息，不断流泪，却转眼又会快乐地游走，所以，我听江湖，渐渐会快乐。” 这一番话，让我觉得这人根本是在这里等我。 “你不知道么？听人说，鱼是世上最善忘的生灵，痛苦、悲伤，只是一瞬间的事，随着它的游动，忧愁便如泡沫，化在水里。而鱼儿，就什么都忘了。忧愁留在水里，会慢慢汇入沧海。最终变成一粒粒沙子，但只有很少的悲伤可以有机会变成珍珠，你知道是什么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起死回生 我听得入神，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思绪随着她美丽的声音飘荡。 “是思念。鱼的思念会变成珍珠，别的，都是沙子。” “前辈，在下如今有难，还请高人指点迷津！”我猛地跪下了，若是流星有灵性，这人该是解救我的贵人。 她衣衫翻飞，黑发如云。 “是红花追魂虫么？它们本是东海白头花王下寄生的蛊虫，喜欢白头王花的味道，你若用此花引诱，自然可以将它们引出 体外的。” “白头王花？在东海？” “东海也没有此花，此花早已绝迹了。” 我不由急道，“前辈乃世外高人，既然知道我的来由，还请相助。” “十几年前，我迟了；希望这次不迟......这是世间最后一朵白头王花，你拿去吧！”她从袖里取出一只小盒子，轻轻打开，是一朵焙干的花朵，毫不出奇。 “用这花放在病人伤口处，红花虫可出如黑血流出，虫见光便死，人可活。” “多谢前辈！”我接过盒子，急忙叩头。再抬头时，白鸟飞散，渔舟空空，那人已在河对岸临风而立。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日后谢过大恩！”我立身高声喊道。 那人高声道，“我只是一个听江湖的人，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我也不想再见你，我与皇甫家的恩怨了结，再无瓜葛。你我，后会无期。” 随即她转身离去，声音清越地吟诵一首诗： 月落雪飞梅影瘦，空枝褪尽旧年春。 莫留莫问唯相念，三世沉吟听水人。 ..... 梅影？我沉吟一下，忽然灵光一线：问，念、吟！ “敢问您可是梅家庄，吟雪姨娘么？”我高声喊道，快步在冰上向对岸走了几步。 但只是一转眼，人影已杳，消失在无边苍凉中.......神秘踏雪而来，又踏雪而去.......江湖里，有多少不愿再纠缠俗世的人，他们远远避世而居，也许，也一直用一根钓竿，不为钓鱼，只为了听鱼、听水、听江湖？ 或清或浊、或缓或急，终究要流入沧海，一生的恩怨情仇，不过百年后的沙粒而已。 鱼儿，该是善忘的.....是的，忘记痛苦，才能自在，留住美好，不枉此生。 一念放下，茅塞顿开，我疾步上马，直奔凤凰域。 背着尚鱼剑，单手揽住缰绳，我一路策马飞奔，快黄昏时，赶回了皇甫世家，但看见的却是肃杀一片。 我回来晚了？ 流星已累坏了，大口吐着白气，我下马快步进了门。迎面正遇上皓锦和若漪，正手足无措地和十几个刀剑在手的侍卫争吵。 “若漪，皓锦！”我高声喊道。 “小姐！”若漪赶紧冲过来，急声道，“小姐，皓月公子已送去墓地了！” 什么？我如焦雷轰顶：皇甫皓月死了？！ “公子，是什么时候？”我吃力地问道。 “大哥还没咽气！可二叔说大哥没救了，空等着也无用，我顾我们反对，就赶着打制棺木入殓！”皓锦双目圆睁，“这些狗奴才，拦住我们不让过去！” “原来如此！”我拔出了尚鱼剑喝道，“若漪、皓锦你们跟我来！.......你们这些人，最好让开路！否则，拦我者死！” 我伸手拔出了背后的尚鱼剑，左手去点指他们，却觉得手指一阵刺痛。 若漪发觉了我左手上长长的金手指，不由惊道，“小姐，你手怎么了？” 我忙道，“没事！我们走！” 这些人似乎还要围拢过来，我挥剑对着为首的一人就是一剑，将他的头发削掉大半，头顶露了出来，他吓得一抱头，急忙退开。随即，我们三人快步冲过去，这些人见我们杀气腾腾的样子，也纷纷退开了。 我们一路奔向了目的所在，那里，不再是肃穆的陵寝之地，我老远就听见争吵的声音。 梅家庄的人与皇甫世家的人起了很大的冲突，几乎刀兵相见，而我看见一口棺木已缓缓放入了墓穴之中。 我们三人奔到近前，我看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她不是与人私奔了么？如何又回来了？”我听见了窃窃私语。 皇甫轼高声喝道，“不要管她，下葬！” 一声令下，棺椁入土，梅家庄的人纷纷喊喝着不准入葬。 皇甫轶皮笑肉不笑地喝道，“这是皇甫世家的家务！关你们梅家什么事？！吵什么吵？！” 我此时已到了近前，气息未平先喊了一声，“住手！谁让你们下葬的？！” “我！我让下葬的！”皇甫轼倨傲地看着我。 皓锦和若漪已过去拦阻，皇甫皓城也急忙挥手不准盖土。 “你凭什么？”我握住宝剑问道。 “就凭这凤凰牌！就凭我如今是尊主，皇甫世家的......”他高举着凤凰牌对我喝道，但话音未落，我已一剑挑着那穗子抢过了那尊贵的凤凰牌，喝道，“如今凤凰牌在我手里，是不是我就可以做主？！” “大胆！放肆！你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已与人私奔走了，如今又来做什么？”宫夫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不想和你废话！给我让开，让我救皓月！”我将凤凰牌丢在地上，挥剑道。 “你这不干不净的女人，不准再踏过来一步！就算你能救，也不能让你玷污皇甫世家的儿孙！”宫夫人喝道，“给我盖土！” 有几个人还真的动手了，我急了，一剑刺向了宫夫人，她急忙退避，口中喊道，“把这妖女给我拿下！” 我猛举起了左手，高声喝道，“你们听说过小桃源的金指之刑吧！我昨天刚刚受了此刑！我绝没有做任何苟且之事，无愧于心！金指之刑我都不怕，生死何惧？！你们大可过来受死！” 众人看着那手指都退后了几步：金指之刑后，不仅活着，还能站着说话，岂不是怪物？！ 皇甫轶似乎出来打圆场，“你也别这么喊打喊杀的，毕竟你是晚辈，哪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 我一剑抵在他的脖子上，瞪着他冷声道，“三叔，当年我就说过，我这尚鱼剑愚钝，我认得长辈，它可不认得！尚鱼剑出鞘可就要见血的，你是让开还是让它和你好好打个招呼？！” 皇甫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连忙也退开。 我快步过去，此时，梅家庄的人已将棺椁从土里拉了出来......再晚一会儿，皇甫皓月真的就入土了！ ..... 后来，皇甫皓月曾经多次将这段记忆当成记忆和孩子讲过，子宴曾经天真地问道，“爹爹，你躺在棺材里在想什么？不难受么？” 皇甫皓月笑着摸着孩子的头说道，“不难受，爹爹就像睡觉一样，很舒服，还一直在做着美梦，梦见好多花、好多蝴蝶，还有你娘亲，像仙女一样向我走来......梦醒了，你娘亲就真的像仙女似的在我眼前，用一朵好美的花救了我。” 他将这次死里逃生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充满诗情画意，可当时打开棺盖时，我却吓了一跳： 棺材里，皇甫皓月仰面躺着，面色如灰，毫无生气地躺着，看着分明是死了。 夕阳灿烂的光辉照着他安然的脸，我扔下了尚鱼剑，用右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气若游丝。我急忙拿出怀里的琉璃瓶，打开塞子时，身后纷纷出现了惊叹声，“好香啊！” 我闻不到香味，小心翼翼地拿出了白头王花，解开皇甫皓月的衣服，放在他的伤口上，不一刻，黑血汩汩流出，如小蛇蜿蜒，随即化为一道道黑色烟雾消失无踪......白头王花枯萎了，从此绝迹。 ..... 皇甫皓月的身体健康起来，皇甫轼似有些脸上挂不住，很久没有再露面，只在自己房间里喝闷酒，而宫夫人的气焰也收敛了一些，只是皇甫轶还一往如常，喜怒不形于色地周旋在皇甫世家与梅家庄之间，还来探望过几次，这个人，始终不是好对付的。 皇甫皓月的身体好了起来，在陌上草色如烟的二月时节，梅花终于在百花莅临人间之时悄悄睡去，凋落枝头，纷纷如雨。 那个夜晚，春天鲜妍的色彩在弥散天地。我们都沐浴完毕，哄着子宴玩耍。直到子宴在我怀里睡熟了，如一只安静的小猫，长长的睫毛，像极了他的父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良夜成双 崔嫂轻轻接过了子宴去了，我坐在那里，感觉皇甫皓月在望着我。 “裳儿，你能告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么？” “.....能。”我看着他的眼睛，“若是我在赤天羽之前认识你，我今生只爱你一人。” 皇甫皓月笑了，“谢谢你的坦率，我会用一生的时间，让你爱我多一点，只希望老天给我们的时间，能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 我也笑了，缓缓将手放在他的脸上，轻声道，“皓月，我是你的妻子。” 皇甫皓月抱住了我，那一刻，我感到了他胸膛的温暖。 我的金手指被取下了，但指甲和小指上的疤痕，却再也没有恢复原状，丑陋的手指让我总想藏起来，当皇甫皓月握住我的手时，我轻轻缩了一下，他察觉了，随即轻轻吻了吻那手指道，“裳儿，苦了你了。我......” 我掩住了他的嘴，低头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道，“一切都过去了，重要的是，此时，你和我在一起。”皇甫皓月望着我的眼睛，神情渐渐变得有些激动，随即轻轻将我抱到了床上，缓缓探出手来，缓缓解开我的衣服，却是犹豫地问道，“裳儿，我，可以么？” 我笑了，虽然那一刻心底的凄凉感让我浑身发冷，眼泪不知不觉夺眶而出，但我对着他笑了，迎着他温柔的目光和柔软的气息，轻轻闭上眼睛。随即感觉皇甫皓月的吻如落花，从我的发际、额头、眉间、眼睑、脸颊，一路盘旋到我的唇间。温润的手缓缓解开我衣裳的带子，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我是他的妻子，今后，我要好好爱他。 也许生命本该如此，我那时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 成亲数月，我们才成了真正的夫妻。 那晚，花也明朗、月也明朗。 …… 我没有告诉过皇甫皓月，那晚我还梦见过赤天羽。虽然在那之前，我梦见过很多次不是客栈和赤天羽，但这次，却是不同的。 在梦里，我和他面对面立在，不知出现在我梦境多少次的不是客栈门前，那里杨柳依依，天光澄碧。 赤天羽也如从前梦中的模样，看着我只是笑，笑得一如当年般灿烂。 梦中的我，心里却无比酸楚，我对他说：“天羽，你要活得开心啊。” 赤天羽依旧是笑。 我又说道：“以后，我大概不能再在此处和你相见了。” 赤天羽依旧只是笑。 我转身走，他不动。我回头看时，他还在那里。 “我在不是客栈等你回来。” 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向着不知名的远处，一路飞奔。 身后，那人，那客栈，那杨柳，都消失在虚无的雾气里。 ...... 睁开眼，释放眼角被禁锢的泪水。 皇甫皓月均匀地呼吸着，还在睡梦中。 ..... 清晨醒来时，晨曦微露，我正缩在皇甫皓月的怀里。轻轻舒了一口气，却听见他轻声道，“醒了？” 我吃了一惊，扭头正迎上他温煦的目光，“你，什么时候醒的？” 皇甫皓月帮我拉了拉被子才道，“比你早半个时辰.......今后，我每天都会比你早醒来，我不会让你醒来时孤零零的。”说完将手臂伸开，我枕在上面，那一刻的踏实与安宁，让我心里沉静而温暖。 “裳儿，你和赤天羽原来没有......”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我以为......” “你指什么？”我一时有些懵懂。 皇甫皓月笑了，“没什么。” “我们，错过了。曾经，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可是，我们终究，无缘，也无分。”我艰涩地道。 不知不觉，我流泪了，皇甫皓月轻轻替擦去了眼泪，嘴唇贴着我的耳际道，“裳儿，我不会让你后悔，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我点点头，随着他一声叹息，我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少年的绚烂之情终究烟花归于平静，岁月会将一切情爱沉淀成一份宁静。 翌日，艳阳高照，皇甫皓月去前面商议生意的事，子宴才吃饱睡下，络菱也被若漪带出去玩耍。 我想起我的一件衣服有破损，该拿出来缝补一下，那是出嫁时，在梅花城时带回过来的衣服，是我早年穿的，带着作为纪念。不过此时皇甫世家的光景，能不做新衣裳就将就一些。 想到这，我坐下慢慢缝补那件衣服，直到寂静的屋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先惊动了檐下鸟笼里的鹦鹉，扑啦啦煽动翅膀，我也心头一动，针锐利地刺入手指，血冒了出来。 我一抬头，差点失神，因为面前立着的，是赤天羽。 才在昨夜梦中见过，此时的形容却不是梦中。彼时他笑得坦然明朗，此时却滑稽古怪，不似常人。还是那张脸，本该是俊朗而亲切，引人注目的，此时看去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让我不敢直视。 “怎么补上旧衣服了？”他咯咯一笑，“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摆样子？”我不动声色，趁他不注意将手指上的血抹掉了。 “你有什么事？”我将衣裳放在一边，起身出门将屋檐下震荡摇摆的鸟笼扶正。我丑陋的手指，暴露在阳光下。 “装得倒是真均匀，不紧不慢，你答应我的东西呢。”他跟了出来，立在我身后说道。 “我答应你什么了？”我回过身去，笼中鹦鹉也学舌道，“什么了？什么了？” “你答应我，要是救活皇甫皓月，你什么都愿意交换。”他冷笑道。 我知道他是要出尔反尔了，他性情反复无常，我早该知道。 “金指之刑我受过了。”我对着他伸出那几根没有指甲的手指。 “那是你欠我的债，我讨回一点而已。”他挑了挑眉毛。 “公子也不是你救的。” “可是他活了。”他不阴不晴地笑着，“他要是死了，我今天也就不来了。”说完了这话，他嘻嘻一笑看向别处。看他的模样，今天必定是有所图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也实在不想和他玩这种兜圈子的游戏了。 “来找你偷情。”他向前一步，俯视着我。 “赤天羽，这样好玩吗？”我面上无惧地对着他，还是隐隐后退了一步。 “好玩呀，我就喜欢看你这副义正词严、三贞九烈的模样。”他又向前一步，侧头打量我脖子，我觉得心头一寒拉了拉领子，“有痕迹啊......皇甫皓月很温柔嘛。” 我终于忍不住，抬手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这才得意地笑了，“恼羞成怒了？不装了？我告诉你别跟我演戏，你的底子，我太清楚了。” “你都知道什么呀？！”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真的激怒了我，“你隔一段日子就跑来羞辱我一阵，觉得很得意是不是？你就打算这么过一世？” “发什么火啊？”赤天羽这次不紧不慢了，“这就叫羞辱了？比起你们兄妹的伎俩，这算不得什么吧？不过，你若是觉得，我就是来逗弄你一番，那就太低估我了，也太高估你自己的分量了。我来找你丈夫皇甫皓月——”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屋里坐下，拿起我正在缝补的衣裳放在鼻子边上，我跟进去撇手夺了出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他的手就悬空在那，并不动。我转身时，听他冷笑着道， “你莫要每次见我，就火冒三丈的，以后日子长着呢，要学着习以为常。世上有你们这样人，就有我这种人，相容相生，互惠互利，这也是江湖规矩。一辈子很长，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我懒得搭理他，想出门离开，他在背后喊道，“皇甫夫人的待客之道不怎么样啊，不给我上茶吗？” 我出门快步穿过走廊，却见在远的假山旁，立着邢戈、宫白衫和柳媚儿，还有众多小桃源的人马——赤天羽果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好几个武士和丫头被堵在外面，怪不得赤天羽进去，并没有人向我禀告。 正想着，皇甫皓月已带着人快步回来，见了我忙上前问道，“裳儿，没事吧？” 看来，他是得了消息匆忙赶回来的，额头上还微微有些汗水。 我对着他摇摇头，随即低声道，“他又是有备而来，人在里面呢。” 皇甫皓月长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他为什么来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回去。”说着拉着我向回走，转头叫一个丫头道，“送些茶点进来。”随后让皇甫世家的武士留在外面，小桃源的一众人也不打招呼，只对我们故作姿态地笑笑，还呆在原处。 回到屋里，赤天羽倚在椅子上，仰头在椅背上，仿佛在闭目养神。听见我们进来就对着皇甫皓月露齿一笑道，“皇甫公子，又见面了。” 皇甫皓月在桌子另一侧坐下，看着吃天羽手里，攥着我的旧衣裳。我心中一惊，赤天羽却故作恍然大悟状道，“别担心，这衣裳是旧的，还藏着针，我不会要的。”说完随手一丢，衣裳逶迤在地，我只能去弯腰捡起来收到里面去，走出来时听见皇甫皓月沉声道，“小圣主，还请开门见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江湖绝地——莘冢 赤天羽听他说完，冷笑道，“你难道不关心，刚才我和你妻子在这屋里，单独说了什么？” 皇甫皓月回身握住我的手道，“小圣主，远道而来到底有何贵干？” 赤天羽道，“怎么？皇甫公子这么贵人多忘事，当初你们家那批货找回来，我们小桃源可花了不少力气，打算一阵风吹，散了？” 皇甫皓月叹息道，“如此小圣主是来要说法的债主了？” 说话间，有丫头已端着茶点进来，吃天羽看着茶点，再看看皇甫皓月的眼神，终于哈哈大笑道，“算了算了，干嘛说得那么难听？言归正传，今日我来，是为了一颗珠子。皇甫公子拿出来，我即可走人。” 皇甫皓月听了这话并不略动，神色却变了几变。我闻言先也是有些糊涂，随后却想起来，他大约指的是：九龙江得来的那颗珠子——空心珠子——珠子里的东西，非常惊人。那个空心珠子里的秘密，就是一百多年来江湖秘而不宣的秘密—莘冢。 …… 回想九龙江归来后不久，皇甫皓月在一个飘雪的清晨，关闭了门窗，映着融融的炉火，在我面前打开了那珠子，取出了里面的地图。 “裳儿，看这地图。”皇甫皓月将那如水般轻柔的地图展现在我面前，我看着上面细细的线条，隔着无边岁月扑面而来，似乎呼吸重一点，就会被吹破。 “我们坠入落日河，曾经道过遗世雪山，那里便是梅家人的故居，江湖传言梅家的人有一样，可以探查宝藏的宝物，故而他们的族人始终东躲西藏——其实江湖传言半真半假，我母亲曾对我说过，梅家的人是在为先辈保守秘密，那就是当初战神邢无双与妻子梅清池的藏身之地，而梅清池，便是梅家的女儿。” 战神邢无双，这名字我依稀听过，不过若算起来，他本该是一百多年的前辈了。 “当初，邢无双携妻归隐，便在莘冢。而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都在暗中寻找这个地方。”皇甫皓月叹息道。 “为何要寻找莘冢？”我想起那次遗世雪山皇甫天带着的江湖人物，便问道，“可是真有宝藏？” 皇甫皓月摇头道，“没人知道莘冢里有什么，也从未有人见过，只是众人都认为，那里面有他们要的东西。” 这虽听来荒唐，却又很有道理。 不知道有什么，那如何就没有我要的东西？ “这么说，这莘冢的地图？又是如何出现在大鱼腹内？” “那日之时，实在混乱，如何而来已不得而知，但蛇鲡逆流，江底地动，自然有异常之事发生。裳儿，此事我们不宜张扬，以麻烦上身。”皇甫皓月看着炉火道，“我之所以告诉你此事，是不想你觉得我有事瞒你，但却不知告诉你，到底对你好不好——母亲此时还在病中，我心里也很乱。” 我明白他的心境，只默默陪着他坐着，窗外，梅家庄的雪，素净洁白。 ...... 此时赤天羽突然说到这珠子，我已明白了大概，他必然是得知了这莘冢的秘密此时在我们手里。皇甫皓月迟疑了片刻，定一定神问道，“你说的，是什么珠子？” 赤天羽冷笑道，“真是夫妻同路，会演戏了啊——别装啦，当初九龙江，水匪的女儿江彩珠，给你的那颗珠子。” “你如何得知此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皇甫皓月盯着他问道。 赤天羽轻轻拍着桌子笑道，“蛇鲡又不是蚌贝鲛人，是不产珠的，那颗珠子是从哪来的？——想来这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真的是莘冢！你们夫妻拿到这个东西，皇甫世家打算独吞啊？也不想想，你们有这么大的胃口吗？” “你们如何截获这个消息？”皇甫皓月吃惊地问道，这件事说来，我也十分意外。 赤天羽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还可以告诉你，江七杀和他女儿，已经被带到小桃源了。你可知道，就是死人进了小桃源的地狱，也要开口说话的，你夫人应该很清楚。”说完扬下巴看看我，他依旧眉目清朗，俊秀异常，却似乎并不是我曾经认识的人。 “他们怎样了？”皇甫皓月手指碰着茶杯，脸色有些发白。 我心里也一惊，若江家父女落入小桃源，那定然凶多吉少，生不如死！ “自然好好招呼，不过，”赤天羽皱了皱眉，随即笑了，“一番折腾下来，原来他们真不知道这珠子是怎么回事，本打算结果了，但想到江彩珠和皇甫公子你，有些干系......” 皇甫皓月依旧端着茶顿在那，我则看向赤天羽，想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皇甫皓月颤抖着身体，深深吐出一口气道，“小圣主，江七杀父女的人，此时身在何处？” 赤天羽思量了片刻，说出的话却让我心里咯噔一声， “小桃源从来行事机密，如此大事，知情人能留吗？我父亲这些日秘密发动小桃源江湖中的四大坛主，挖出这些水匪已全部处死。所以莘冢的秘密，只有小桃源和皇甫世家知道。” 这么说，江七杀父女，也遭遇了不测？小桃源果然狠毒而迅疾，竟做得如此绝！江七杀这些人的惨状，想来让我痛心疾首。 “不过，话说回来，”赤天羽话锋一转，“哦，江七杀在我来之前，就死于万蛇洞，但江彩珠还活着，我是念着她说过要做你皇甫公子的小老婆，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留了她一命，此时倒要问问，皇甫尊主想不想娶她？若你不甘愿，那无关的人，我们可就杀了。” 万蛇洞？我自然知道那惨景。想到江七杀虽为匪徒，却盗亦有道，本是草莽沧流中的英雄豪杰，如此被一颗珠子连累，人马丧尽，身遭横祸，实在可怜！ 皇甫皓月也拍案喝道，“你们小桃源，还有没有人性？！” 赤天羽将那凉掉的茶泼洒在地，茶杯扣在桌上，小心翼翼而气定神闲。 “讲人性谈感情，那是小孩子的把戏，我们该谈的，是利益——自古一人功成万骨枯，此时我知道你们皇甫世家也是处在困境，我们一同找到莘冢，各取所需，小桃源至尊江湖，你们富甲天下，难道不好？” 随后，他又冷笑道，“皇甫尊主，您别娶了荒城城主的妹妹，就被她一副慈悲良善、兼济天下的模样给骗了，她最会坐收渔翁之利了。” 话刚到这，邢戈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小圣主，圣主带着荒城的鹿青崖来了。” 赤天羽皱眉道，“他来干什么？” 邢戈回话道，“是圣主让他来的，说是来辅佐保护您的。” 皇甫皓月低头沉思，我的心却狂跳起来——司空绝竟然也到了，而且鹿青崖如果来，那这事就变得更复杂了。 赤天羽也吃惊地道，“圣主不是把事情告诉他了吧？” 邢戈摇头道，“这个属下不知。” 其实，自从沈一舟死、莫红伞失踪，小桃源内六大圣坛，少了两个坛主，邢戈却始终在神鸟峰，司空绝没有如赤天羽想的，将金菊庄交给邢戈，反而是让宫白衫管辖了金菊庄与万蛇洞两坛，桃花泉由剩下的八个桃花仙轮流执掌——邢戈与当年相比，在小桃源的权力并没有扩大。 ...... 若小桃源对于寻找莘冢志在必得，司空绝为何要带上鹿青崖？难道就在这短短半年中，鹿青崖已得到了司空绝的信任？按着他当初说的，他定然要向小桃源复仇......看来，这一天要不远了。当初皇甫皓月将空心明珠里的事告诉了我，说不知是福是祸，此时看来无论福祸，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了。 紫衣鬼面、披一袭黑色斗篷的司空绝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了争吵，随后司空绝带着一身青衣的鹿青崖和两个白衣死士走来，他与鹿青崖进门后，随后跟进来的死士返身立在门口，紧接着皇甫皓城带人快步也走过长廊，却被两个死士用兵器挡住。 “这里是皇甫世家，你们小桃源也太猖狂了！我大哥大病初愈，有什么事，与我父亲皇甫轼去说，他是尊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挟持出行 司空绝回身，隔着明晃晃的兵器和他对望，声音低沉地道，“皇甫轼那蠢货，和他有什么说的？我特来请你哥哥嫂子，与旁人不相干。我们一时半刻就走，不多打扰，他要准备酒饭，下次我一定赏脸。” 皇甫皓城被激怒，喝道，“岂有此理？！让我进去！”说着就要拔剑，皇甫皓月知道此时动手定然吃亏，心中一急立身道，“皓城！你先出去！” 皇甫皓城这才收了剑，点头道，“好，我出去，我去点集兵马。” 司空绝闻言，仰头哈哈一笑并不理他，皇甫皓月道，“不要轻举妄动，先出去！” 对着他大哥的眼神，皇甫皓城最终还是听话地退了出去，神色只是还愤愤不平。这边赤天羽对着司空绝起身行礼道，“见过父亲。”司空绝拍拍他肩膀点点头。 鹿青崖也向赤天羽行礼道，“属下见过小圣主。” 赤天羽却并不理他，只扶着司空绝坐下，自己立在一旁，他旁边立着的是邢戈，鹿青崖看了看，就远远侍立在门口附近了。 小桃源那边此时是四个人，而皇甫皓月和我，只是两个人。 司空绝坐下，气势森严而凝重地对皇甫皓月看看，点头道，“上次荒城打了你，好像杂七杂八你又中毒又生病的，不知好了没有？” 皇甫皓月道，“承蒙圣主惦念，已痊愈。” 司空绝冷笑一声，“是吗？那可能长途跋涉？” 皇甫皓月道，“我并不打算出远门，何谈长途跋涉？” 司空绝笑道，“你是聪明人，能及时阻下你兄弟和我们刀兵相向，免得在你们皇甫世家大开杀戒，血流成河......你也不要再揣着明白故言其他，躲不过去的。是不动声色跟我们走呢？还是先在这开场子比比武啊？” 此时的司空绝，我们如何敢和他斗？真动起手来，必是自伤，可能还要牵连其他无辜。皇甫皓月沉声道，“不要惊扰其他人，我将东西给你们，你们拿去便是。” 司空绝摇摇头道，“不到莘冢，不能知道东西真假，你们夫妻不跟着我们走，我心里可是没底......放心，你好歹是我故人的儿子，我多多少少，也与你父皇甫轩有点交情，不会伤害你。” 皇甫皓月回头看我，随后对司空绝道，“裳儿与此事无关，我去便可，她可否留下照顾孩子？” 司空绝慢慢地摇着头，“......还真不行，事已至此，我不把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是不放心的，弄不好我们才出发，消息就走漏出去，我就遭了围攻了。” 原来司空绝是要看住我，若没有猜错，他也是这个原因，才把鹿青崖单独从荒城带到这里......他对我们俩，戒心最大。 如此，这鹿青崖是被挟持而来，并非自愿。 赤天羽也趁势道，“皇甫公子，我父亲这话可没错，你想想，空心珠子这件事，你都告诉谁了？如何消息不胫而走，就到了小桃源呢？” 真没想到，赤天羽也学会了挑拨离间...... 皇甫皓月看看他，又看着司空绝道，“看来，我们夫妻，是注定和和你们走一趟了，且待我安排一下家事。” 司空绝一挥手道，“不必安排，远行之际安排家事不吉利。我们即刻动身，多则一月，必能返回。这件事不宜更多人搀和，以免横生枝节。莘冢之秘，只有在场六人知道便罢了！” 在场六人？ 我心中才一动，司空绝对邢戈用一个眼色，邢戈已跃身过去，挥剑下去，寒光与血光迸溅，两个白衣死士倒在门前。 赤天羽都一愣道，“父亲，杜家兄弟是聋子啊，而且他们一直很忠心。”若是聋子，背对门口而立，应该是不知我们说的事情的。 那边邢戈已将剑插入剑鞘中。司空绝冷冷地道，“聋子？桃花仙还是哑巴呢？怎么还有会说话的？......儿子，凡事都有万一，除了你自己，什么人也不要轻信，包括你父亲我在内。” 赤天羽点点头，司空绝对邢戈道，“你出去找人来抬尸体，再告诉皇甫世家的人，皇甫少夫人与我的心腹杜家兄弟起冲突，杀了人，要去商议个说法，皇甫公子陪同，皇甫世家的人一律回避。” 如何要说是我？司空绝看我脸色变了，却冷冷笑道，“你是不是不服气？怎么又是你？......我只知道，我这么说大家都会信，至于真相，没那么重要。” 他这话说得不错，反正大家都会信的。 这时，司空绝才对一直立在那不出声的鹿青崖道，“别杵在这了，和你妹妹站在一处去，拉个手。毕竟是兄妹嘛。这次要一起远行，相互照应才好。”鹿青崖点点头，慢慢走向我，我看着他，司空绝看着他，赤天羽看着他，皇甫皓月也看着他，这些目光让他步伐迟疑而虚浮，不知在想什么。我心中仿佛冰雪与炭火交替熬煎，此时此刻却有些无措，皇甫皓月看看我，随后立起身来，将我拉在身边握紧我一双手。 鹿青崖走了过来，只是立在我俩旁边，自始至终，他都没看我一眼。 “此次行程，一切资费小桃源担负，可保无忧，皇甫公子、少夫人，一切妥当，随时出发——请吧。” 司空绝对着门外，伸手作出邀请的手势。门外，阳光正好。檐下鸟笼中，鹦鹉依旧学舌：请吧，请吧。 …… 片刻后，当皇甫皓月与我走出那院落，若漪与皓锦便迎上来问怎么回事，我还见皓锦的手几乎按在剑柄上，对面影壁之下，皇甫轼带着宫夫人等人沉默远观。皇甫皓月微笑对着皓锦和若漪道，“不妨事，我与你嫂嫂出一趟门，不日就能回来。”若漪却紧紧盯着我的脸，似乎要从我的神情里看出端倪来，眼中似乎要落泪，口中问道，“小姐，他们说你，杀了人.......你不要去。”我上前一步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这许多年了，事情经历也不少，不要动辄就落泪，显得大惊小怪了，我不在，你替我照顾好子宴，还有络菱，我很快就回。”若漪低头掩饰了眼珠，点了点头。她见今日的架势，知道此行是难以避免，也不深说，退后了几步。 司空绝对着不远处的皇甫轼点点头，对方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看模样，皇甫轼丝毫不打算阻拦我俩被带走。随后皇甫皓月与我便被围拢在小桃源的人中，裹挟着向外走。皇甫皓月拉着我的手，始终一言不发，在行将从石阶下山时，却听见身后有人叫，是宫嫣凤的声音，随后就见她气喘吁吁追上来，被小桃源的武士用刀剑拦住。 “凤儿，你来做什么？听话，回去。”皇甫皓月回头对她说道。 “皓月哥，你不能去——要去我和你一起去。”宫嫣凤喊道，眼圈发红，脸色却是白的。 “皇甫公子，我可是只邀你夫妻二人，你想明白了。”司空绝在前面回过身来，冷冷地道。 他的意思很明白：为了保密，多出来的人，一出凤凰域，就必死无疑。 皇甫皓月点点头，对宫嫣凤道，“凤儿，你若还叫我一声哥哥，就即刻回去，否则今后我也不管你了。” 他这话似乎轻飘，语气却很严厉，宫嫣凤被他的目光震住，又狠狠瞪了我两眼，似乎下了决心才道，“好，我听你的。从前，你多次失信于我，这次你却要答应，如期回来。” 皇甫皓月淡淡笑了笑道，“自然。” 一旁赤天羽冷哼道，“依依惜别完了没有？何苦弄得如此感伤？——不过皇甫公子这一番哄女人的功夫，难得这么多女人喜欢啊。” 宫嫣凤这边也对皇甫皓月笑了笑，忍着眼泪回身去了，随后一行人浩荡着下山，赤天羽见方才的话无人搭腔心有不甘，却走在我们身后继续道，“皇甫公子，你以前，答应过宫嫣凤什么后来又失信了？......对了，你还打算救江彩珠，到时候你把她怎么安置？” 皇甫皓月并不回头，只道，“此事不劳小圣主操心。” 司空绝也道，“羽儿，你到前边来，不要和他们多话！” 赤天羽道，“儿子怕他们会跑了，自然要盯紧了。” 皇甫皓月叹气道，“小圣主多虑了，我们不会逃走——自当奉陪到底。” 赤天羽这才悻悻地走到前面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前路险恶 山下，有人牵马等候，却是八位桃花仙，带着一支马队。只见桃红衣裳瑰丽异常，精致面具依旧。司空绝随即下令道，“宫白衫、柳媚儿，你等带一队人马即刻返回小桃源。” 二人不敢怠慢，领命就去接了马，正要上马离去，却传来马嘶之声，皇甫皓城带着一队人马赫然拦住去路。 “皇甫皓城，你要做什么？”赤天羽上前指着马上的皇甫皓城问道。 “皇甫世家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随意来去，将人带走？”马上的皇甫皓城瞪着双目。 方才皇甫轼身边不见他，原来带人到山下埋伏了。 司空绝冷笑道，“皇甫轼的儿子，和他爹一样蠢啊——”随后高声喝问，“二公子，你以为你这些人，能拦住我们？” 皇甫皓月忙道，“皓城退下，不得造次！” 皇甫皓城却面容扭曲地道，“大哥，你不能去！你，你去了，就危险了！你——” 皇甫皓月大声喝阻他道，“皓城！你听不听大哥的话？！” 但司空绝却若有所悟地道，“看情形，二公子是知道什么吧。” 皇甫皓月忙道，“二弟只是担心我夫妻安危，并不知什么内情。”司空绝正听他说话，那边皇甫皓城却在马背搭弓上箭，大概要射司空绝。这却是个不明智的做法。箭还未曾发出，赤天羽袖中的暗器就飞出去，手腕中了暗器的皇甫皓城弓箭落地，身后的人马却纷纷举起了弓弩。赤天羽挥手道，“小桃源的人听令，亮兵刃！” 司空绝喝道，“慢着！不必麻烦！”话音落地，只见他向前一步，双掌运起，内力暴吐，身形无端浮动，披风无风自摇，顿觉罡风惊雷，龙吟虎啸，未等人反应过来，司空绝双掌推出，对面一片嘶鸣，已然人仰马翻。 皇甫皓城因在队前，那匹马的马头登时粉碎，尸身栽倒尘埃，皇甫皓城摔出老远，口吐鲜血，狼狈不堪。身后的人马也一样，马匹非死即伤，但看情形，人虽然都伤得不轻，却没人毙命。 石龙破壁？！ 我惊觉这一招与陵墓囚禁的司空瘦龙的招式有些相似。可司空绝的这一招用的，却比半疯半癫的司空瘦龙威力大上太多，能击数丈开外！ 皇甫皓月高声喊道，“圣主手下留情！” 司空绝已然站定，看着对面一片狼藉惨状道，“我若不留情，此时碎的可不是马头。”他看着还在地上挣扎的皇甫皓城与他的兵士，沉声道，“世家子弟，要么就好好做生意，要么就好好学学武功，生意做不明白，武功却也平平，实在没什么出息，皇甫世家，也就这样了。” 随后，他还是让宫白衫、柳媚儿带着一队人回转小桃源。其余人纷纷上马，皇甫皓月见皇甫皓月在地上不能动转，分外着急。司空绝道，“大公子不必担忧，我只用了四分功力，他回去躺上个十天半个月就生龙活虎了。” 随后，马蹄声起，丢下身后一片伤兵和马尸......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司空绝的可怕：不仅武功高绝，还能自由驾驭内力武功，收放自如，出招狠绝精准，还游刃有余—— 最重要的是，我至今找不到他任何弱点，他似乎是个无懈可击之人，这实在令我不寒而栗。 …… 马队向西行走不足三十里，入了山谷又行十几里豁然开朗，前面便是渡口，早有三只大船在等候，桃花仙随后领命带人返回。 看来这此行沿途司空绝都布置好了。司空绝带鹿青崖上了第一条船，皇甫皓月和我，被赤天羽带着，上了第二条船。邢戈与大部武士、死士都上了第三条船。登舟上船之后，我见到了邢散人。等船荡开水面入了河流，桃花仙和马队在岸边渐行渐远，三只大船顺流而下了。 船上布置很是华丽，放眼看去，只见船舱宽敞，所需之物，大到衣食住用，小到配饰香囊，一应齐备，细致入微——果然都准备好了。赤天羽仿佛是累了，一上船就吃了几颗玉盘里的葡萄，随后半躺在软垫上闭幕眼神。邢散人盘膝而坐，也并不搭理我们。 皇甫皓月看看我，低声道，“累不累？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我笑道，“不用担心我。” 邢散人睁眼看了看，又合上了眼睛。忽然船舱外一暗，船转了弯入了一片山谷，却是狭窄阴暗了许多。 “这是去哪？”我看着不远处逼近的高山峡谷，鸟道云峰，心中疑惑，随口问道。 在皇甫世家，司空绝拿走了空心明珠，也许这就是去莘冢的路。可司空绝分明事先就布置了马队船只，甚至何处有何人接应，何时让谁返回都有计划——这么说，他分明知道莘冢的所在，这又是何缘故呢。 “那边有毛毯手炉，过会儿会很冷，公子和少夫人自便。”邢散人提醒我们道。 皇甫皓月笑道，“多谢提醒。” 赤天羽起身来道，“邢老，我要饮酒。” 邢散人忙立起身来去船舱一角取了酒器，船只行得平稳，倒出的酒都不见摇晃，邢散人躬身将酒递给赤天羽。赤天羽对着皇甫皓月道，“皇甫公子，喝一杯？”皇甫皓月道，“多谢，我不善饮酒。” 赤天羽冷哼一声，仰脖将那酒喝了，拿着杯子道，“是喝不得，还是没胆子喝？难道就会毒死了你？” 邢散人见他的模样，低声提醒道，“小圣主，大事当前，不要多饮。” 听他这话，我再看赤天羽，两颊泛红，眼神恍惚，怕还是喝的极乐酒。他听了这话也不再多说，又躺下去，歪过身似乎睡着了。 如此喝下去，怕是真的难以戒除了。 ...... 船在水流中缓缓行了一日，已然到了雪山之地，顿觉通身寒冷。黄昏大船停靠岸边。只见高峰覆雪，余辉清凉，鸢鸣在天。 有厨娘端了晚餐过来，荤素得当，也算丰盛。料定司空绝不会毒死我们，我俩与邢散人一同吃了晚饭。赤天羽吃得很少，还有些迷糊。 停靠之处是江边绝崖下一片空地，背后绝壁，面对河流，对岸也是撒着一道斜阳的石壁，此处已没什么人烟了。 看来，今晚便在此处过夜了。 小窗用帘子封住，船舱内已然很温暖。我靠着舱壁倚着靠枕，身边是皇甫皓月。邢散人依旧盘膝坐着在不远处，赤天羽远远地拥着毛毯，已然熟睡。夜静更深之时，水中鱼跃响，空谷鸟啼悠。 我的思绪却飞到皇甫世家，子宴有没有睡？有没有哭？需要爹爹抱抱，需要娘亲抱抱？络菱呢？她此时会不会又趴在窗户上，望着外面不作声，满腹心事？在我此时的心里，没有想莘冢。虽然天下很多人都想找到它，可于我而言，它只是这个未知旅途的尽头。 我希望，我还有返程的机会。 其实，我不愿去想及莘冢，或许，就是在避开去想生死吉凶。 ...... 次日船再次启程，我却觉得，这船在绕迷宫。也许，这些山谷就是迷宫吧。绕了三日，才见青山夹岸，迎面从冰雪冬日到了春和景明。 赤天羽在这三天，就是迷迷糊糊的，不过这样也好，他显得安静些。 船终于在平沙细流中靠了岸。眼前是开阔平野，远处一座高山。 我望着那高山道，“是不是到了？” 赤天羽在那边冷笑道，“还早吧？” 果然上岸后，被告知还有七八天路程，却是要山路，要靠步行走去。司空绝随即责令邢散人在此处等候，邢散人领了命令。 我们上了岸，向着那平野尽头的高山走去。此时这一行人中，除了司空绝、赤天羽、皇甫皓月、鹿青崖、邢戈与我，还有两个佩剑的神鸟峰上的白衣武士，两个背着弓弩的紫衣死士紧随司空绝左右，另有七八名红衣死士该是金菊庄来的，别着弯刀，却个个负重而行，该是背着路上所需之物。 我眼见那山头云朵饱满丰盈，浅灰雪白交错，脚下细草柔软，那云却似在注视我们这些闯入的不速之客。恍惚在风中抬头，只见那云交错重叠之间，却是有树木山峦、亭台楼阁，甚至还有人影。我从未见过蜃楼，但此时却真如看见一座在云中展示于人间的城。 等登高一些，那云在山峰之后了。低头再走一段，却见云散，若奔兽流马，消散开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云峰鸟道 高处看去，更觉青冥浩大，绿野无边，除了拂面而来、摇袖而去的风，时断时续淙淙泠泠的水声，现出亘古的寂寞。人行走在柔软的草地上，渐行渐高，不知走了多远回身看只见群山交错、河流婉转。右手方尚可见河岸上停泊着那三条船，那河流却从山峰雪谷中蜿蜒回转，不知源头和终点——果然是迷宫。若不知路径必然会在随波逐流，不知东西，怕要困死在山水之间...... 司空绝此行算的机密，看来是运筹帷幄许久了。 “转过此峰，有大庙，我们去歇歇脚。”司空绝回头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就明白：司空绝曾经来过这里——怪不得他说不到莘冢，地图不知真假，他本就知道去莘冢的路径......也便是说，他当初该是没能最终抵达那地方。 我心中正忖度，转过山头，一条狭窄道路紧贴石壁，水声忽然大了，却是在那石壁下的沟谷之内，风声萧瑟，陡然现出夏末秋初的景象来。 看这小路只能大家鱼贯而行了。邢戈带着两个白衣死士打头，司空绝在后，他身后是两个紫衣武士，这两人神色冷峻，身形矫健，看模样武功不弱。再后，便是鹿青崖、皇甫皓月和我，赤天羽带着一众武士走在后面。 皇甫皓月起初本拉着我的手，行走反倒被我掣肘，几次踉跄。赤天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皇甫公子，如此牵着手，可是容易失足啊。” 脚下路径不过一尺半左右，山风又大，深谷水流声让人心惊眩晕。我知道利害，便让皇甫皓月松开我，他沉思片刻才道，“那你小心，扶着石壁，不要看脚下。” 我点头。随后一行人慢慢向前走，这石壁上的小路却似乎没有尽头，远远近近的山峦看似很近，却隔着深谷绝渊，偶尔一声鹰啸破空，穿山越峰而去，更让人觉得脚下虚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路断了。 不知是何缘故，前方的小路塌陷，中间现出一段一丈多宽的断裂，仿佛被无形巨剑劈断，裂缝直插深谷，形成天堑。 这大概是司空绝意料之外，但他没打算回头，大约这里是通向莘冢的必经之路吧。 “邢戈，能不能越过去？”司空绝问道。 邢戈道，“以我的轻功，是能过得去，不过这路上都是碎石土块，只怕还会再塌。” 我抬头看，这石壁也如此，不断有碎石和土块剥落，并非可攀登的。 “试一试。”司空绝对邢戈下令。邢戈领命后，扶着石壁蹑足而起，腾跃直奔对面。我曾见识过他的轻功，该是与我不相上下，若他能过得去，我心里也便有了底。 邢戈在对面落地很轻，感觉就在他松一口气之时，他脚下忽然又响动。 “坛主小心。”两个白衣武士喊道。 邢戈忙向前迈出几步，随着他脚起脚落，这段路却又塌陷了不少，断裂变得更宽。 “圣主，这条路很危险！还是想别的办法。”邢戈惊魂未定，立在对面道。司空绝低头看了片刻，对已然到了对面的邢戈道，“你顺这条路赶紧走，到山那边等着接应我们。”他对其他人道，“我们从这里下到谷里去，寻找路径。” 这下，他也要进入陌生之地了...... 邢戈领命去了，我们却从那陡峭的断口向下行走，却很是危险，河滩急流似乎就在脚下，每走一步，身形都要向下滚落。皇甫皓月紧紧拉着我，鹿青崖也在我旁边，我这一路见他分外安静，此时近了才觉察——原来他肩膀上有一个铁环，隐隐现出血迹......穿骨环。这是小桃源的一种刑罚，用特质铁环穿过锁骨，封住人的内力，除非懂得铁环的机关打开，否则乱动内力，必然会伤及内脏和经脉。 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看发觉我看他，却故意拉了拉披风，将那铁环遮住，山风吹拂乱发拂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沉默如山。 忽然，不远处一个红衣死士身形一晃，也许是头晕或背上的负重摇晃，极其轻微。可就是这轻微的摇晃，让他径直滚落下去，旁边的人连拉也来不及。他只大喊大叫手脚乱抓，却被突出石块撞出去，只见一个红色身影落入深谷，消失在白色浪花翻卷的河流里。前方一个紫衣死士受惊脚下滑了，身形也几乎坠落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从腰间迸出铁链飞刀，插入山崖，人也在空中摇摆几下，定在那里。他拉住铁链要上来。 “别动。”司空绝下令道。果然那飞刀已然拔出一点。 “圣主救我。”那人不敢乱动，只贴在石壁上道。 司空绝靠在石壁上，目光看着两丈之下的他，目光闪了两闪道，“去下去探探路吧。” “圣主！”那人此时不敢稍动，无处着力，目光惊诧而焦灼。 “若你不死，我立你的大功。” 司空绝这话未落，飞刀已然拔出，那人身形已然落下去。 一声惨烈的呼喊连绵不绝，司空绝听了片刻道，“这山谷果然很深。” “圣主，我们退回去吧。”另一个紫衣死士心有余悸地道。 “怎么？袁子奇，见胡晋掉下去，你怕了？”司空绝问道。 那叫袁子奇的不再多言，就在此时，却从下面传来方才那人的喊声，“圣主，我找到路了！我找到路了！” 原来他没死。 我暗自叹息，若是我定然逃命而去！这样不顾手下人死活的司空绝，如何还值得他效忠？但转念便已明白，这些人都靠着司空绝给的极乐酒。利益的钳制，在这世上，似乎比感情和恩义更牢靠。 等众人小心翼翼下去不过数丈，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立在一处平缓支出向下望。原来，方才那胡晋所落之地，是下面十丈开外的一处突出的岩石，那里已不比上面，已然多了很多藤条苔藓，胡晋掉落之时靠着抓藤条减缓坠落，又因落在岩石的苔藓上，不曾伤得很重。 司空绝松一口气，遂命令众人顺着那写藤条下去。不一会儿都立身在岩石之上。展目看去，石壁的藤条掩映下，现出一个石洞，洞内风声隐约，很是阴冷。 “圣主你看，此处向下都是峭壁，谷底就是激流，并无路径。”胡晋神色欣欣然地道。 司空绝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路探得很好，你的功劳，我记下了。”随即他冷笑道，“我从不相信，这天下有我司空绝的绝路。” 他说着看着那山洞道，“这洞里有风声，自然有路可通。” 司空绝带着我们走进这个山洞，山东漆黑，眼前幻影叠生，我只觉皇甫皓月护着我，一步一步向前走。陡然呼啦作响，头顶石壁被惊起的蝙蝠扑面飞来，有一只撞在我头上，让我吃了一惊。 “如此何时摸出去？点火吧。”黑暗中传来赤天羽的声音，他却是走到我们前面去了。 “不行，你没闻到磷石的味道吗？若点火就会自焚在这山洞里。”司空绝阻止了他。 皇甫皓月叹息道，“果然是磷石，我还以为是我弄错了。。” 摸着洞壁向前走，不知又是多少时辰，终于见到前方洞口光华似新月，云雾缭绕。 ...... 出了洞口，却不知该怎么走了。因为这里是一片雾气的天地。那雾气丝丝缕缕，仿佛从脚底不停升起，却在头顶与四周弥散开来，让人如坠梦中，不知身在何处。这些雾气都带着温润柔滑，温泉一般，却沾衣不湿。 “雾气太重不能行走，我们还是在此处歇息吧。”司空绝说完这话，就盘膝坐下，再不说话了。 我们也觉得乏累，就纷纷坐下，还是有武士上来，给我们上了果品点心，还有装着酒的皮囊。 赤天羽照例是喝酒，只吃很少的点心。我想起当初那么艰难地替他戒酒，到底是白费了心机。看他这样子，怕是今生都离不开这东西了。 司空绝只喝了几口就放下，摘下面具细细地吃果品。小桃源的人自然乐得喝几口极乐酒，鹿青崖、皇甫皓月与我，却只进了些果腹的东西。 “你们兄妹两个，此时倒真像，这一路上什么都不说，也看不出慌张来。”司空绝看着鹿青崖和我，开口冷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拦路高手 “我唯圣主，马首是瞻。”鹿青崖沉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司空绝笑着摇摇头，又看着我道，“你呢？你想说什么？” 我此时已吃得差不多，却想不出要说什么，就摇摇头。 皇甫皓月掏出手绢给我擦擦嘴角，司空绝便笑道，“这么一看，我倒真像带着你们来游山玩水了。” 说完这句，他眼中寒光一闪，倒也转瞬即逝。 雾气散开时候，已是黄昏。夕阳已在青山背后，余晖返照映照空谷绝峰。原来这里已是群山深处，沟谷纵横，夕照明暗错落，山峰高低交融，天越发碧蓝如水。脚下是山坡一片，山坡上满是松树林，可听见水声悦耳。 一条蜿蜒山路穿进林中，却在山脚处露出端倪，若细白的蛇，一直到对面山脚。那里真有一座庙，却不见人烟灯火，该是废弃之地。 “不知邢戈此时到哪里了？我们却是走了近路，他翻过那山再走来，要二更十分才到，我们去那庙里等他，今夜也只能在那里过夜了。” 穿过松林，走过溪谷，暮色中齐膝高的黄色野花摇曳，赤天羽顺手采了一把别在腰上。分明鲜丽的黛色山峰在西方的发白的天空中沉寂下去，星空热闹起来，夜色降临之时，大庙的火光也亮了起来。 二更不到，邢戈就顺着火光找到了这里，我们就坐在一片废墟石林之中。这里离纷纭的江湖与尘世都很远，风声天籁如入洪荒，火光之下围坐的一群人，倒亲切起来。纯粹之地，让此时的我们变得纯粹，只是结伴前行的行者。我明白，在莘冢找到之前，必然相安无事。但到了那里，便是生死之劫，能不能生还返回，就看天意了。 我暗中想到天意，便扭头在微弱的火光里，去打量这所谓的大庙。 我流浪江湖之时，曾露宿过很多寺庙，脑海中多少都有些印象。可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庙，倒像废墟。 这大庙不知是何年所建，已很是古旧，倒塌大半，倒是那些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石块更为瞩目。不过从残骸的规模和气势来看，建这大庙的人，必然花费了不少心血。可此时岁月已久，横倒竖卧的梁柱上，雕刻精细的花纹看不出什么形状，碎裂的石碑也看不见碑文——看来这里香火早断，除了地上的闲花野草，这里该是寂寞了很久。 此时带来的小桃源死士，除了胡晋、袁子奇护卫在司空绝身边，其余的都已然在大庙四外巡视戒备，以防凶禽猛兽。赤天羽远离火堆，靠着一块石头闭目养神，邢戈立在皇甫皓月、鹿青崖和我的身后，应该是在看守我们。 皇甫皓月见我在打量四外，也环顾一番后对我说道，“好奇怪，这是一座什么庙？供奉的是什么神佛？如何破成这样？” 火堆那边的司空绝抬起眼皮道，“供奉天地人心而已......当初这里还是一座恢弘的大庙，山崖顶有拜天石柱、敬地石柱，还有大神石像。” 我看那山崖顶上空空如也，新月如眉，心中正忖度，司空绝冷笑道，“别找了，石像和拜天敬地柱就在四周，这些大小石块就是。” 我这才看这些远远近近的石块，这才发现虽然岁月侵蚀失去原貌，还能辨别出雕刻之痕，原来这些石块，是曾经高高屹立山崖上的擎天石柱和大神石像，此时却只是满地碎石，如同石林。可想当初这石柱与神像的大小！ 看来这大庙之所以破损成这样，也与石像的与两个石柱的倒塌有关......却不知是天灾，还是人为。 如此看来，司空绝是知道此事的，但他已然没有了谈话的兴致，已闭上眼睛，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在我慢慢吐出一口气时，耳边听见他说道，“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后面的路可就难走了。” 到了这怪庙，我们才算走完了一半的路程。莘冢，还在更神秘的远方，而道路，却越发凶险了。 这一夜，风声不绝在寂静石林废墟内绕来绕去，如同夜行鬼魂的叹息。我隐约听见赤天羽在低声的又说又笑，不知是做梦，还是心病又发，慢慢转一转头，却看不见他，倒是不远处大石上停着一只夜鸟。深山人迹罕至，夜鸟出没也不怕人，缩着脖子看着残余火光下的我们。侧耳听了一会儿，听不见赤天羽的声音了......想着这一路他倒也安静，心中也便释然，慢慢睡了过去。 天色亮起来时，我们准备动身，司空绝还是对着那山崖恭敬地拜了一拜，宛如那那神像还在。 随后我们启程，绕过一段兀立的山坡，再向前就要到雪山之地了。雪覆山白头，半山腰处却是林海满目，山风汹涌，仿佛千军万马列于阵前...... 快到那小山坡前，却见淙淙泠泠有一条小溪，清澈见底，倒影摇曳。山脚下的松边一块青石上，坐着一个人。 此人黑衣斗笠，静坐垂钓在山水间，看来很寻常。但一路走来，这里都没有人烟，突然出现的人，却显得诡异。 渐渐走近，那人也不见动静，司空绝却停住了脚步。 “是不是你？”司空绝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那人依旧不动，水中倒影随着涟漪摇曳，那身形似曾相识，再看那钓竿模样，我心头一惊，猜出了七八分。 “你要拦我？”司空绝继续道。 那人终于立起身来，高声反问司空绝道，“你还记得当年在东海边上的誓言吗？” 这人容貌扭曲丑陋，目光坦然清澈，正是梅家庄的三小姐，也便是我的三姨娘，梅吟雪了。 司空绝被她这一问，慢慢从怀里取出从皇甫皓月那拿走的空心明珠道，“我自然记得！但它既然又落入我手中，这就是天意！” “让我告诉你什么是天意！”梅吟雪陡然从青石上飞扑而下，掠过河面电光火石般对司空绝推出三掌，身形之快，掌风之凌厉，让人吃惊。司空绝身形一晃躲开两掌，单臂推出与她第三掌相碰，轰然一声水面震荡，司空绝后退半步立住，梅吟雪凌空被推回那块石头上。 这次过招几乎是眨眼间。 司空绝了放下双掌冷哼道，“功力进步不少嘛！” 梅吟雪道，“你的武功，却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 司空绝闻言昂首道，“既然知道，你也该知难而退，我不想伤你。” 梅吟雪立在青石上，沉静如水地道，“你武功从来比我高强，但却总会输给我。”说完，她抬起手来，那空心明珠已然到了她的手里。 司空绝大惊，在场所有人都没看见，梅吟雪是如何将珠子拿到手里的，可见她身法手法之快。 她拧开了那明珠，取出了里面的锦帛。 “你不用心存疑虑，也不必验证真伪，这东西是真的。”梅吟雪道，“你还是如此自负，东西还放珠子里，没有另放他处。” 司空绝登时大怒，指着她喝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说着作势要动，身后紫衣死士袁子奇立即举起了弓弩。 “混账！”司空绝挥袖打落了那弓弩，袁子奇的脸上也浮起三道红印，肿了起来。 这边，梅吟雪低头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闪光的小盒子，口中说道，“虽然你的小桃源我逃脱过几次，但我从不敢小看你。你拿我自然有办法，但必然对这玄机盒，没办法。” “别——”司空绝才说出一个字，那锦帛已然进了小盒，咔嚓一声，几下明暗交错，数声轻微响动，我看见司空绝眼睛里满是绝望。 “梅吟雪，你胜之不武！靠着玄机盒算不得本事。”司空绝怒目喝道。 梅吟雪笑道，“我梅家的人从不做胜之不武的事，我用玄机盒，是怕你用伎俩暗夺此物。如今你纵然夺走这盒子，也毫无用处，你该晓得，如今除了我，谁也打不开玄机盒。”她立在对岸的青石上，神色云淡风轻。 司空绝紧紧握着拳头，终究慢慢松开，沉声道，“你的本事我知道。可你也想想我，我已到了这里，难道你让我回去吗？！已然第二次了，难道你还要我无功而返？！” 梅吟雪高声道，“是你失信在前！当初我们五人约定：永守此秘，有生之日绝不打扰此地。五人相互制约，违誓者天诛地灭！” 司空绝听到这，先是瞪着眼看她，随后慢慢取下面具，猛然一掷在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溪谷原野回荡，赤天羽不由上前问道，“父亲，你没事吧？”司空绝推开他道，“无妨。”随即直面梅吟雪道，“小丫头，这可是你在逼我！本来，我实在没打算再杀人，可你说了这事，这对兄妹，还有皇甫家这个公子，全都要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制衡之约 说完，他一抖披风，高声喝道，“你说得好！五人相互制约，有生之年绝不打扰此地！你们四个通同一气，不过是对付我一个人而已！不过现在，云逍遥在哪里？皇甫轩在哪里？那个姓虞的，又在哪里？！人死盟约散，天经地义！” 五人之盟？看来这五人，便是义父云逍遥、皇甫轩尊主、司空绝、梅吟雪姨娘，至于那个姓虞的，却不得而知了。 如今时过境迁，可制约司空绝的人，该已然都不在人间了，所以他才踏上前往莘冢之路，以为无人可租。 “他们全都死了，对不对？他们全死了，我却活着，而且成为武林至尊，号令江湖之人！我如今，有这个权力，打开这个所谓的天下禁地！” 司空绝话音才落，梅吟雪已然道，“可我还活着，我活着，便不行！” 司空绝如一头困兽，在原地来回踱步，死士们又被勒令不得妄动，一时僵持。 “司空绝，你回去吧。其实你要去的地方，没有你要的东西。。” “有没有，我要亲眼看了才知！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还要执意与我作对？！当初在东海定下盟约，你们却将地图放入空心明珠抛入大海，说此物不现人间，便是天意——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们如此行事？！如今，这也是天意！大鱼逆游、西川凤凰域地动，九龙江断流，这空心明珠在江河湖海中失踪三十余年，重现人间，还落在我手里！这难道不是老天在帮我？你不一直喜欢说命数有定吗？这是我的命数，老天都帮我，你这样难道不是逆天吗？！” 我从未见过司空绝这么激动过，也没见他说过这等话。三十年前的往事已然烟消云散，是怎样一段纠葛，随着亡者的逝去，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了，但想到这颗装着秘密的空心明珠，在江河湖海中三十年，不知经过几多辗转，却鬼使神差出现，却真是造化神奇，只是弄人。 梅吟雪听他说完才道，“立下的盟约，自然要遵守，你说我逆天乖张也好，今日不妨这样。你我比试一番，若你能赢得我，我便打开玄机盒，将东西还给你，但你若赢不了我，就由我来决定，将玄机盒交给在场一人保管，在我将死之日，才会告诉这个人打开的方法。如此可公平？” 司空绝闻言喝道，“你在找死？你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 梅吟雪慢慢将青石上的钓竿拿起来，笑道，“莫要太自信，你我之间无论赌约还是棋局，你可曾赢过？” 司空绝慢慢闭上眼，从牙缝里说出一句，“好！我们怎么比？” “今日午时，就在当年那座小山上。”梅吟雪说完，身形一纵，穿枝过叶，消失在林子里。 “圣主，且等我们埋伏下，以助圣主将她杀死！”胡晋自从立过功后，一直很兴奋，此时献计道。 “杀了她，你去打玄机盒？”司空绝笑笑地逼视着他，在他神色慌张之时，一巴掌打过去，“蠢材！” 赤天羽也道，“父亲，这丑女人武功如何，能不能拿住？若拿住她撬开她的嘴，不是没有办法。抓回小桃源，扔进地府便是。” 司空绝想了想，终究道，“擒拿住又如何？——她真是我命中的克星！——今日我便凭着真本事，将她打败，看她如何说？！” 听他这么说，别人自然不能说什么。司空绝又回头看了看我们三人，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但我看得出，他动了杀机。 三十年前的事，必定还另有隐情——而我们知道了这件事，不管知道多少，就都是该死的。 在小溪边铺开餐食，却是格外丰盛。鹿青崖心事重重地吃东西，皇甫皓月不断地看我，赤天羽的神色也和前几日不同，到底司空绝开口言道，“若万一，我是说我万一输了，她必然要从你们中选出一人拿玄机盒。她肯定不会给小桃源的人，那就是你们三个——我想好了，选中的人回去，没选中的，就要死。” 听到这，我的心咯噔一声。 也就是说，鹿青崖、皇甫皓月和我，我们三个人，可能只有一人能活着返程。司空绝坦然说出这话，那必然是已然决定，不可更改的了。 赤天羽立即说道，“父亲，何不抓住那丑女人，逼迫她打开玄机盒？难道都走到这里，却要半途而废？况且若此事一旦传扬到江湖必然大乱，到时来此地的人便多了！此行不成，错失良机啊！” 司空绝冷笑一声，低着头不看他道，“你还顾念这个女人？她害得你还不够？” 赤天羽飞快扫了我一眼，沉声道，“我只担心父亲的大业！” 司空绝抚掌大笑道，“好儿子，这才是好孩子。你放心，我会给你机会报仇。将来鹿青崖和鱼玄裳这两条命，我交给你来了结。” 我心下一紧：看来司空绝这次真的对我们动了杀心。昨日在雾气中那转瞬即逝的寒光，并非我的错觉。 ...... 午时未到，云气四起，朵朵镶白裹素的云，在天上聚集。司空绝带着我们去赴约。 那座小山，在松林的那一边。穿过松林便是一道溪谷很是幽深，宽约三丈上下，水声仿佛从很遥远的地下传来。溪谷中有云气缭绕，上有一座藤桥，原是两边积年藤条粗细纠缠，向相交错结成。小桃源也有这种藤桥，只是多为人力所为，这里的藤桥却似乎天然而成，造化神奇，让人惊叹。藤桥的另一边，却正是一座小山，山顶有些积雪，有小路可通。 穿过那摇摇晃晃的藤桥，便到了小山脚下。 梅吟雪姨娘就立在山头，风吹衣裳动，人却沉静不动，背后白云飞扬，她看上去却似那山头一座雕像。 司空绝让其他人止步，独自走上那条小路，走向白雪覆盖的山顶上，静静立着的梅吟雪。 我们立在这里，山风游荡，远近山头松林吟唱，山头二人对立，说了些什么，已然听不真切。 那时，我对于第一次听说的玄机盒，还很是陌生，却不知这是梅吟雪姨娘的独创，天赋异禀的她十六岁时造成此物，盒子虽小却坚固无比，材质是天下独有玄罡精铁，可抗衡天下任何兵器，水火不侵，纵然火药也不能损伤。起初这盒子有十八道机关，十四道死门，曾被人破译。后她又经过多年改制，如今已有三十六道机关，三十三道死门，也就是说纵然有人能打开机关，也不一定能摸到生门，打开玄机盒便是死路一条，人中机关死，盒子也会自爆，盒中之物毁于一旦。 这莘冢的地图放入空心明珠，经过机缘天意还能重现天下，但放入玄机盒，却除了梅吟雪，没有人能再拿得到了。 山顶二人立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赤天羽却有些不耐烦了，沉声道，“父亲怎么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将那丑八怪抓了，关进地府里，不出一日管叫她什么都说了~！”说完对邢戈说道，“你命令金菊庄的人，准备放箭。” 邢戈忙道，“小圣主，圣主说了，不准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就听山头司空绝暴吼一声道，“你是不是吃准了我不会杀你？！” 一声落下，只见他身形陡晃双掌齐出，梅吟雪身轻如鸟，拔地而起旋身躲开。轰然一声，她身后的地上碎雪与泥土翻飞。 随即，两人身形交错，罡风呼啸，在山头打斗在一处。司空绝掌法凌厉迅疾，内力深厚，每一掌推出都有万钧之力，且招式多变，刚猛却收放自如，梅吟雪的掌法却如穿花之蝶，恍若一直能找到司空绝掌风的空隙，攻守自若，进退自如。纵然司空绝的双掌若惊涛骇浪席卷沧海、雷霆万钧震慑天下，却难以困住梅吟雪，任她近身远离。缠斗之中，司空绝若凌厉扑杀猎物的猛禽，梅吟雪却似灵巧机灵的鸟雀。可看得出，梅吟雪纵然也是高手，但她的内力与掌法全然不能与司空绝正面交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绝顶比武 “你只是躲，却不与我正面比试，如此要斗到什么时辰？！” 掌风中，司空绝高声喝道，眼见一掌劈向梅吟雪的当头，我几乎要失声叫出来，梅吟雪几乎眨眼间已跃到一旁，轰然一声，山头碎石纷飞，远处的山峦一阵闷吼，扭头看时，不远处一座山坡有雪滑动之声，松林扎扎作响。 如此打下去，必然要引起雪流沙的。 赤天羽真的有些沉不住气，喝道，“这女人太狡猾乖张，准备放箭！”邢戈还要再劝，赤天羽瞪着他道，“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这边弓弩上弦，皇甫皓月喝道，“放暗箭有失公允！” 话音未落，赤天羽已然挥手，十几只箭如流星般迅疾，同时飞向了正立在山头上与司空绝对峙的梅吟雪。 我情急之下顿时对着山头喊道，“有暗箭，小心！” 梅吟雪扭头看见了，司空绝却也听见了我的喊声，只见他披风一抖挡在梅吟雪身旁，呼啦一卷之下，那些箭便被卷入披风。随即他袖子一挥，一道罡风从山头罩下，却是怒极而至，势如雷霆！ “小心！”皇甫皓月抱着我跃到一旁，鹿青崖也滚倒在藤桥那边，就在这一瞬间，轰然一声，那些持着弓弩的红衣死士仰面栽倒，纷纷重伤。赤天羽摔倒在地，惊魂未定。 “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们放箭的？！”司空绝立在山头厉声喝道，但他确乎也没打算要人回答。这边邢戈和两个白衣死士将赤天羽扶起来。随后，司空绝与梅吟雪的笔试，进入第二回合——兵器。 司空绝的兵器，看似若紫色闪电，却柔软异常，恍惚如生，那是一把二尺九寸的缠龙软剑，锋利无比，沾血即噬。梅吟雪的兵器，却似乎是两支冰剑，晶莹剔透，天光下熠熠生辉。 缠龙剑霸道诡异，也是离得远，不知梅吟雪的究竟是什么兵器。 一旦开战，却觉剑光掩映，人影穿梭，紫剑如龙，双剑若一对青鸾，几乎看不出他们用的招式，只觉剑光交错，兵器相碰铮然作响，远远听来若急雨敲玉盘，两道人影翻飞让人目不暇接，剑气挑起山头雪，散落天光万点霜。看得出剑法上二人势均力敌，司空绝长于接连进攻，势如破竹龙吟虎啸，梅吟雪却攻守兼备，几次躲开那长剑，杀到司空绝身前，逼得他后退转身，缠龙剑回旋击杀。 这才是高手对决之时，山下的我们早已看呆，只觉山头风雷滚滚、罡风阵阵，剑光出没，人影回旋，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忽然，一声清脆，缠龙剑被两支剑夹住。缠斗之势一顿，梅吟雪已然飞身而起，双足踢向司空绝面门。司空绝闪身躲避之际，缠龙剑几乎脱手。踉跄几步后站住身形。 掌力较量梅吟雪算得输，但这剑法较量看来是司空绝输了。 山上的人仍旧在叙话，山下的人却焦灼起来。看来还要再比一局决胜，却不知是如何比法。正忖度之中，山头二人相隔十几步远慢慢坐下，盘膝相对，再无声息。 过了半晌，并无动静。 “看来，他们是在意念厮杀。”皇甫皓月在我耳边低声道，“这岂不是孤注一掷、两败俱伤之法，此种斗法意念之中必一生一死，而无论胜者还是败者，都会心脉损伤，内力大伤。”鹿青崖此时立在不远处，听了这话，陷入沉思。 赤天羽冷哼一声道，“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大家都听听？！” 皇甫皓月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是些无关的话，小圣主听来也无用。” 山头之上，二人静静对峙中，忽然司空绝身形一晃倒了下去，梅吟雪也栽倒在一旁。 “不好！”赤天羽喊完这一句，带人向山上跑去，那些受伤的红衣死士却动弹不得。皇甫皓月拉着我的手道，“我们也去看看。”其实纵然他不说，我也要去的，梅吟雪姨娘算得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虽然她曾告诫过我，不得将这事告诉任何人，但这恩情我不能不记，也不能不牵挂她的安危。 等我们跑到那山头时，赤天羽已扶起了司空绝，他脸色发白地看着梅吟雪，梅吟雪不等人搀扶，已然慢慢立起身来，拂去身上的雪。 “你赢了。”司空绝着，胡晋已过去替他拿起了缠龙剑。 “既然我赢了，自然该由我说了算，这玄机盒我交给——”梅吟雪看了看在场的人，最终看向我...... 难道，她要让我拿着这盒子？那我岂不会成了众矢之的？不行，我不想再牵扯这些事。想着这些我急忙低下头去，不看她的眼睛。 “鱼玄裳。” 我紧紧闭上眼睛，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其他两个，是不是可以杀了？”赤天羽立即问道。 司空绝还未开口，梅吟雪说道，“我将玄机盒交给鱼玄裳，在场人都可做个见证。司空绝，我还在世一天，就不希望你再杀人，等我死了，你要去何处，我都不会拦你。我答应你我临死之前，必然会去告诉鱼玄裳打开玄机盒的办法，在这之前，我希望所有人周全。你能否做到？” 司空绝沉思片刻点点头道，“我不杀他们便是。” 原来梅吟雪姨娘用心良苦。她要用玄机盒拖住司空绝，保住我们三人不死。因为以司空绝的性情与进入莘冢势在必得之心，一旦莘冢打开我们必死无疑，而若毁掉他的希望，他定然会被激怒而杀人...... 梅吟雪叫我道，“你过来。”我慢慢走向她，随后她将那沉甸甸的玄机盒交到我手里，我正要说话，就听她说道，“你先随我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她拉住我的衣领，我身不由己随着她跃出了山崖，眼见向着深谷松林飞去。 “裳儿！”我听见皇甫皓月在身后叫我，却随后只有风声，我二人如飞鸟凌空扑向松林深处的溪谷。 松林茂盛遮天蔽日，溪谷潺潺天籁有声，我们落在松林深处，却是溪谷之中了。 “你轻功很好，身法有东海赤家的影子。”等落地后，踩着厚厚的松林落叶，梅吟雪对我说道，随即却立即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姨娘可是受了伤？”我忙问道。 梅吟雪点头道，“司空绝的内力本就比我高强，我能赢他纯属侥幸。等他反应过来，怕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我带你来此地，正是有话要交代。”我忙跪在地上道，“敬听教诲。” 梅吟雪调息片刻道，“这玄机盒放在你处，却是给你惹来麻烦，必然不得安宁。却因你手上有此物，自此司空绝纵有倾覆江湖之力，却断不敢对你有杀心，况且他此时内力受损，需要调养，如此可保一年半载的太平。” “那一年半载之后呢？”我试探地问道。 “一年半载之后，司空绝大限就到了，那时武林自会另有风云再起。”梅吟雪沉声说道。 我听到这里，不由大吃一惊，隐约想起什么，却不敢唐突。 “我知道你的疑虑，你从前应是与我见过。那时你在江湖流亡。” 如此便对了，我那个梦中之梦，还有梦中神秘的占卜之人，就是梅吟雪姨娘，梦中的她只是个模糊的黑衣人影像，但想来却是那么清晰。 “我自幼略能窥破天意，自负天赋异禀，屡屡生事，现在后悔不迭。你们晚辈都已成人，我却该退出江湖不问世事，怎知这莘冢之事再次浮出水面，引起波澜？你很好，很守信用，并未将我行踪告知任何人，所以也算你我的缘分......我们只有两个时辰，天黑之前我要教会你两种口诀，以备后用。” 我叩头道，“多谢姨娘教诲，却不知是什么口诀。” “入梦、飞空。” 这两种听来，却都是充满玄机。 （本卷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玄机盒 入梦飞空 溪谷之内，鸟鸣清脆带着水音，风声悠远若解人语。 我坐在松树之下，闭目却能见乾坤流转。 “入梦无我，浮生若梦，真真假假，皆出于心。阴阳相容，虚实相迎，心轻而随风上，双足不动为根，我本是我，我本非我，心生刀剑，杀人诛心......” 随着那口诀，我只觉体内真气乱撞，筋脉虚浮，另一个自己在挣脱躯壳而去，仓促睁开眼，正见自己立在一处湖边，身形摇荡恍若梦中。正想着是否得了入梦真相，一阵风过，一身白衣的赤天羽从那边走来，手里提着火烈剑，脸上似笑非笑。 “天羽？” 我心头一惊正要说话，另一方又有脚步声，扭头却是红衣似火，戴着鬼面具的赤天羽——不，该说是司空弑天慢慢走来，手里提着那鬼流离的鞭子，杀气腾腾。 两人目光都凌厉地盯着我，充满杀机。 我手指轻握，似乎也提着尚鱼剑，却不知该如何对付两个人。 等他们走近，白衣赤天羽拔出了宝剑，红衣司空弑天举起了鞭子，仿佛都是针对我的。我本要出剑，却猛然想到：我何必惊慌？这不过是幻象，并不能伤我。 正想着，却见皇甫皓月正从湖中乘舟而来，高声喊道，“裳儿，快逃！”这喊声入耳我顿觉头顶挨了一408901闷棍，同时两那两个人的剑与鞭子都向我攻杀而来，我仓皇躲避，身形发沉坠入虚空。 恍惚睁开眼，心神摇荡，却见梅吟雪姨娘408900正在看我道，“你已得几分境界，要精心研究，摒弃杂念，才能将意念运用自如，入梦出梦、读人读己。” 这入梦，原来便是意念厮杀之术。那方才我入的，是自己的梦？赤天羽的梦，还是皇甫皓月的梦？却不得而知了。 …… 我起初还以为，飞空之术是轻功，与沧浪行或义父所授的轻功是同出一辙的。但直到随着吟雪姨娘穿过松林上到山顶，她都没有告诉我一句口诀。这里的山峰与方才比武较量的小山相对，一带悬崖，中间隔着溪谷。那边小山上已没有人，他们该是下山去了。 一段似是而非的口诀之后，我并未没有异样之感，班上，也没想通这些运气之法有何用处。 “闭上眼睛。”梅吟雪姨娘那边已经说道。我听从地闭上眼睛，只觉风声拂面牵衣，冷暖调和，恍若有了生命。 “跟着我走。”梅吟雪的声音在耳边飘过。 自从习得入梦口诀，只要意念相从，便是闭上双目也能见物。此时分明见漫天云涌，梅吟雪姨娘就徐徐走在前面，我忙跟随其后。却见她穿过松林，迈过崎岖山路，一路向着山下而去。我心头明白，此时所见未必是真，却也听得见她脚步轻微的声响，便紧随其后，似乎跟到了一处藤桥，摇摇晃晃的，只觉得脚下虚华。我听见脚下溪谷之声，陡然想起此处何来藤桥？猛然睁眼却见自己正凌在半空，双脚摇荡在虚谷之上。 心头一沉无所依傍，登时惊叫一声向下落去，幸好陡然被人拉住身形向一旁的山坡落去。我扑倒在一棵横生而出的松树上，猛然抓紧，旁边梅吟雪姨身形一晃，落在另棵树上翻身立在那树干上。我看此处也无处悬身，便赶紧顺着那松树下去，坐在那树干上大口喘气。 梅吟雪姨娘笑道，“吓了一跳？我没看错，你轻功身法着实很好。但这飞空之法却要心下无疑才好——你天性多疑，又是非分明，想来徒增烦恼。” 此时上有天光云奔，下有大风溪谷，却是浩荡虚空。我不上不下坐在这横生的枝干上，与梅吟雪姨娘相对。 “姨娘教训的是，我却是个喜寻烦恼之人——如今拿着这玄机盒，却有些担心有辱使命，还望姨娘指点。” 梅吟雪姨娘只淡淡地道，“多疑只因天性善，烦恼全由真情生。这正是你可贵之处。但自此时起，你便不可做个随遇而安之人，要让自己强大，你此生难免一误，但也非完全命数在天。你天资甚好，要好好体会这入梦、飞空，纵然日后江湖风云无常，武林争端不断，你也勘破真伪是非，定能有一番作为。” 我低头沉思片刻，又问道，“姨娘，你为何选中我来拿这玄机盒？” 梅吟雪笑道，“这个我自有道理，等机缘到了我便告诉你——丫头，再送你一句，来去随它，莫作镜中人。” 我重复一句这话，却并未得要领，正要再问，只听她说道，“我要走了，你待会儿去寻他们便是，此后的事随机应变，可得太平。” 我忙立起身来道，“姨娘要去哪里？” 梅吟雪道，“我本是江湖之外的人，世间了无牵挂，只因前盟现身，如今该去了。希望再见时，便是我大限之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人影一闪，几个翻腾消失在松林之间，杳无踪迹。夕阳在这一刻沉下山头，暮色若千军万马纵马而来，漫卷天地。 ...... 我在天色黑透之前到了溪谷对面，皇甫皓月也找了过来，身后两个衣着一白一紫，却是两个小桃源的死士监视着他。 当我抱着玄机盒出现在他对面，皇甫皓月快步走来，一把抱住我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看他神色满是焦虑，忙安慰他几句。 身后那两个死士冷冷注视着我们，毕竟此时，我们依旧在小桃源的人手里。 ...... 三更十分，我们才回到那火光闪烁的大庙废墟，红衣死士此时用过些药，倒不至于会死。司空绝虽内力深厚，山头到山脚，力道也小了很多。此时，司空绝在石林处静坐，赤天羽看见我们回来，高声骂道，“还以为淹死在溪水里，倒省事！”说完了又看看我沾满泥泞的鞋。 司空绝睁眼看我，问了一句，“她呢？” 这所指的“她”，自然是梅吟雪姨娘了。 我抱着玄机盒坐下，火光映照之下玄机盒放着光芒。 “吟雪姨娘已经走了，说时机到了，会来叫我。” 司空绝冷笑道，“这么坦然和我说话，你有恃无恐了？” 我听见一声呻吟，却见鹿青崖倚在处石头上，神色颓然，脸上还有纵横的鞭痕。 难道他被打了？ “羽儿说你被带走不会再来，便拿着他出气，这几个时辰，打了他几百鞭子了。”司空绝拿起皮囊来喝了几口水。 我看鹿青崖确实伤得不轻，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我不会走，但既然玄机盒在我手里，圣主也该明白，我希望我们三个，都能平安回到自己的地方。”我看着司空绝道。 “这个自然，但此事机密，我却希望你们三个回去之后，不可将此事向外人泄露半分，否则武林风云必然再起，到时惹火烧身的也是你！”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点点头看皇甫皓月，皇甫皓月也点点头，只是那边的鹿青崖没力气，只能用眼神示意。 “盟主，我们这算是盟约吗？”我问司空绝道。 司空绝道，“自然算，而且这个盟约，拿住的人就是我！——她就是我司空绝的死穴！” 这个“她”，必然也是梅吟雪，原来这看似神秘高强的司空绝，也是有弱点的。 ...... 归途无话，红衣死士服用了丹药，也勉强能走，只是行动迟缓。我们原路返回，这次却是驾轻就熟回到那停靠大船的岸边。 邢散人并不多问，一众人上了船，又是三日行程。 我怀里抱着玄机盒，心境与来时不同。在船上的最后一个晚上，赤天羽似乎有话和我说，但始终还是喝闷酒，酣然入睡。 那晚，司空绝也传了话，让赤天羽随意喝酒，谁也不要阻拦。 我知道，我们此时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 等重新踏上原野之时，邢散人说了一句，“还好，此行没有遇上风雨。” 我抬头看，果然云淡风轻。对于司空绝，这是无功而返，而对我而言，却拿回一个烫手山芋，今后的日子必将要提心吊胆了。 ...... 司空绝等人与我们在此处便分开，他们要在这转道别处，顺着九龙江回小桃源，鹿青崖却要独自离开，司空绝上前取下了鹿青崖锁骨上的铁环，他一声不吭，只默默擦去冷汗，想来这是很痛的，但鹿青崖生性的傲骨，让他不愿喊痛...... 小桃源的人正要离开，皇甫皓月叫住赤天羽道，“小圣主，江姑娘呢？”赤天羽看看他，又看看我，笑道，“在小桃源做客呢。不过你此时去接她，合适吗？” 皇甫皓月冷声道，“我希望你们不要为难她。” 赤天羽哈哈大笑道，“原来皇甫公子这么多情，又怜香惜玉！好，看在你面子上，她死不了。” 司空绝道，“羽儿，啰嗦什么？等打开玄机盒之时，再说那个丫头的死活。”又对我们道，“你们别得意，我会派人盯着你们，若耍花样我不会客气。” 说完，他们登船而去，鹿青崖却也要独自北行，皇甫皓月问道，“鹿城主，不妨去皇甫世家歇息几日再走，也好养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疯癫云千里 鹿青崖听他这么说，却摇头道，“这点伤不耽误我行程，出来好些日子，我挂念我妻子千里。我来时曾与手下约定，他们此时该在离这里不足百里的驿站等我，你们就不劳费心了。” 说完，他如同一只荒原上迷踪的马，缓慢走去。 他记挂着那城中的云千里，而我想皇甫皓月心里也记挂着那手持牛耳尖刀，笑声随意、手脚凌厉的江彩珠。 一颗送给皇甫皓月的空心明珠，却害得江七杀一行兄弟毙命，这让我们心头无比愧疚。 想来，此时那江上的铁索不知还在不在，恐怕早已被砍断，落在水中锈蚀......还有那山崖石壁的洞穴，也该空空如也了。 纵然是匪，却也有义薄云天之浩气，只是在刀兵林立，杀机四伏的武林江湖，他们实在太弱小，拈指之下，便是蝼蚁。 “希望江姑娘平安。”我脱口说道。 皇甫皓月扭头看看我，笑若春风道，“吉人自有天相，司空绝该是守诺之人。我们回去吧。” 行走在原野上，我偶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皇甫皓月沉思片刻道，“今日三月十六。” 原来昨天，是赤天羽的生辰，我倒是忘了。 …… 后来赤天羽告诉我，那晚他没有睡着。 他还告诉我，在回小桃源的那条大船上，他独自坐在船舱里，哭了很久。 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对我说的，毕竟，他那么骄傲的人，当时怎会轻易示弱呢？ ...... 司空绝回到小桃源后，那些受伤的红衣死士便全部杀掉。 两个白衣死士和两个紫衣的死士也打入地府听差，永不得出。包括那个立了功的胡晋。 宫白衫与柳媚儿回到小桃源，便奉命在江湖上布置了几道迷阵，将我们一行人的行踪瞒了个结结实实。 其实想来，如此机密司空绝定然不会让一点闪失发生。 此时知道整个机密莘冢寻找经过的人，只有我们六人。还有一个便是：身在江湖之外倾听江湖水声的梅吟雪了。 …… 回到皇甫世家不久，我就发现有了身孕。即将做母亲的惊喜和忧虑，让我坐卧难安，皇甫皓月也高兴得像一个孩子，里里外外照顾着我的起居，还嘱咐子宴、络菱衣一定要乖，不可以吵我，不可以惹我生气。 子宴出神第听着他的叮嘱，不断点头。最后问道，“我是不是要有小弟弟了？” 皇甫皓月高兴低点头，摸着他的头道，“说不定是个小妹妹。子宴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子宴低头想了想，终究说道，“都喜欢。” 皇甫皓月欣慰地笑道，“子宴真懂事，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哥哥。”我坐在窗前看花树下的父子，心中如同流淌着温泉，服帖而温润，心满意足。 …… 那一年，皇甫世家的局势缓和了一些，皇甫轼派人请皓月和皓锦兄弟二人回到皇甫世家，与皓城三兄弟共同打理家族买卖，虽然生意大不如前，但还勉强过得去，只是生活清简一些就好。 …… 岁月波澜不惊，与江湖争斗毫无关系。 若不是荒城忽然有人来送信，我以为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直到我的孩子出生。 可是那年的八月，怀着四个月身孕的我接待了荒城来的信使。 “城主夫人发病，城主请小姐务必回去一趟，因为此时只有小姐能劝得了夫人！”那信使急急地道。 我也是此时这才知道，在去年腊月，千里姐姐独自跑去了荒原，兀然发现了荒坟无数，登时就疯病发作了。后来却整个人又清醒了，意识到了现实，知道了这几年的惨痛过往，也意识到自己嫁给了鹿青崖........毁灭性的打击，让她自此陷入疯狂的境地，这几个月来，鹿青崖就在照顾她，无暇其他，荒城霸业也暂时搁置了。鹿青崖的报应，竟然已经开始了？！ 当我匆匆赶回了荒城，这里的颓败让我吃惊，鹿青崖华丽的卧房里也混乱不堪，全然没有了当初的威严，这里曾是他的新房，此时红帷帐依旧，但布满灰尘。当我走进去时，就听见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你不要碰我！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我！”那是千里姐姐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撕裂的锦帛。 我快步进去，就看见千里姐姐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床上，发丝凌乱地挣扎。鹿青崖则用手臂护着，不让她捆在一起的手臂随便舞动，因为她会用它们来打自己。被捆绑的地方，新旧淤青遍布，有的地方还戴着血痕，惨不忍睹。 “你不要闹了！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要我去死么？！你就是不看我，你也要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肚子里的孩子，可已经八个月了！”鹿青崖无奈地安慰着。 “不要不要！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你放开我！”她乱发飞舞地嘶喊。 “你若再这样，我就让梦如是给你喝药，让你睡觉了！”鹿青崖戴着无奈和威胁喊道。 “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听到这，我忍不住脱口喊道。 当鹿青崖回头看见时，我惊觉他憔悴得厉害，完全不似我离开时的器宇轩昂，眼神凄楚而怨怒。 “不这让怎么办？她会杀了自己的。”鹿青崖说道，“你快劝劝她，她会听你的，我实在没办法了。” 怪不得他被挟持时，神色不定颓然，又急忙忙赶回荒城说放心不下妻子，千里姐姐到底怎么了？她便是发病，也不至于癫狂到这地步啊！ 顾不得和他说话，我上前抱住千里姐姐，天哪，这还是她么？ 骨瘦如柴，面容如鬼，隆起的腹部小山一样压着她纤细的身躯。尤其那曾经如黑色瀑布般的长发，凌乱枯槁，还生出白发来。 “千里姐姐，你怎么了？不要怕，是我！我是玄裳，我是你十妹。”我一叠声地道。 “玄裳，十妹，是你。”她终于认出我了，眼神清明了些，立刻喊道，“你救我，救我出去，我求你，你救我出去。” “我救你，我救你。你不要激动，别伤了孩子。”我急忙道。 “我不要这个孽种，不要，我怎么能有了他的孩子，这个禽兽，魔鬼！”千里姐姐却被我的话刺激，头拼命向床上撞。 我自认无能，到底无计可施了。 终于，还是用了梦如是的药，不一会儿，她就昏昏睡去。等梦如是无声地走出去，我看见鹿青崖蜷缩在角落里，无助而哀伤。 “她不爱我，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我真的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她怎么病成这样？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我冷冷地问。 鹿青崖看向我，那目光和去年冬天大婚前夕的志得意满，早已判若两人。 “是因为墓碑——千里疯了之后，关于梅花城毁城之祸根本就没有记忆了。那时她看见那上万墓碑，就失去理智了......当天在荒原，她又哭又笑，在荒原疯跑，若不是失足跌倒摔晕了，根本就拦不住她。”鹿青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想象那天千里姐姐的癫狂，她的震惊、自责、无奈，绝望。独孤奔跑在森森坟墓中间，那些朝夕相对的人，如今都在黄土下场长眠，唤醒记忆，那是何等残酷的事。 但鹿青崖的神情告诉我，这不是真相的全部。 “她为何会跑出去？寒冬腊月，她跑到荒原上做什么？她不是一直很安静吗？再说，她病成这样，上次你为何不说？你为何不告诉我？”我继续追问。 鹿青崖疲倦地倚在椅子上，想了想才道，“成亲后，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的全是她和二哥的往事。你知道么？我是她的丈夫，我不能永远做另一个人男人的影子，所以，我明确告诉她我是谁，我是鹿青崖，我是十年前在荒原上被她救起，那个会吹笛子的少年，那个对她一见倾心，发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的人！.......我只是想告诉她，我才是她的男人，最爱她的那个人。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她为什么要将我赶出去？！——她不能怪我打晕她，不能怪我强暴她，她对我喊打喊杀，凭什么？凭什么？！我才是她的丈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九月霜天 冰葬 他狂暴地喊着，而我倒吸一口冷气，恨声道，“你打晕她？你强暴她？！鹿青崖，你还是人么？！” “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城主夫人，我为何不能如此？！—— ”鹿青崖凄厉地看着我，“如今她有了我的孩子，本该是美满的结局，我想等孩子生下来，我们的感情就会好起来。可她竟然越闹越可怕，小唐，好妹妹，你劝劝她，你帮我！” 他拉住我的衣襟，我一把甩开他，头晕目眩：千里姐姐竟然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梅花城大小姐，那个浅笑着吓退小桃源两大坛主的纤纤少女。如今，却痛苦地挣扎，生不如死！ “鹿青崖，我早就告诉过你，她就是你求而不得的人，如今的局面是你自己酿成的——我会劝她，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义父，为了云氏的血脉！云氏一族，不能就此断绝。”我哀伤地想起了那些坟墓，那些曾经的梅花城人，如今魂归何处呢？ 此后几天，千里姐姐经常在梦魇中惊叫，有时愤怒地喊打喊杀，有时又无助地哭喊着“放开我”，我经常彻夜难眠疲惫不堪，生怕她出意外。我从侍奉的下人那里得知，自从千里姐姐发疯，鹿青崖就开始捆绑她，一来防止她逃走，二来也为了避人耳目，不想人知道当年城破的真相。而且可怜的是，鹿青崖为了让千里姐姐尽快对自己死心塌地，就想出让她尽快怀上孩子的法子——他经常对失去反抗能力的千里姐姐施暴，最终千里姐姐终于有了身孕，可是这种噩梦般的折磨，如何会让她甘之若饴地去做母亲？ 看着在床上自我折磨的她，想起诸多过往，我心如刀绞。 有时握住她的手叫她，她神志会清醒一些，但看见鹿青崖就会发作，以至于后来他根本不敢露面。鹿青崖也一再和我说过，那次突如其来的侵犯，是一时情不自禁，也是他出于嫉妒和失落。他也很后悔，后来的事也就一发不可收拾……若知会让千里成了这副模样，他那天是绝不会，强行将她抱进自己的卧房的……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然如此，无可挽回。 后来，也许是梦如是的药起了作用。千里姐姐越发清醒了，却不再说一句话，无论我找任何话题，她都一言不发，我自以为这些年，对人的心思能揣摩一二，可我错了，此时的我，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不停和她说话，说过去快乐的事，说我也有了宝宝，说我们可以让孩子在一起玩耍，可她不为所动。 “......十妹，我愿我生一个儿子。”在我口干舌燥时，她终于说话了。 “千里姐姐，你终于开口了。”我惊喜地道，握住了她的手，绳索早已揭开，因为她的安静，让我很安慰。 “我生一个儿子，替我赎罪、替我还债，替梅花城报仇，杀了鹿青崖！”她说得平静无比，似乎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却是从内心最深处说出来的。 这话听得我后背发冷，忽然想到赤溟儿，千里姐姐也要让自己的孩子活在仇恨和黑暗里？！ “赎罪，还债，报仇......” 她再也没有说过的别的话，只是这六个字，反反复复。 好在，她不再闹了，我逗留在那里，等待千里姐姐临产。 ....... 那年的九月初九戌时，荒城上空，出现九星连珠的天象。 那晚，云家第四代女儿云千里，生下了一个罕见漂亮的婴儿——可惜，没有如她所愿，是个女儿。 只是这个婴儿，实在可爱得让人爱不释手。 鹿青崖见千里姐姐不再寻死觅活，以为是我劝说成功，非常高兴，抱着那婴儿喜不自胜，燕苓香也来凑热闹，却在一旁笑道，“孩子真是漂亮，可惜是个女儿。” 鹿青崖闻言立刻冷冷地道，“女儿又如何？我的女儿，我要让她成为天下无双的女子！” 燕苓香虽然已是侧夫人，可据说自从成亲后，鹿青崖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更别说夫妻之情，她就顶着个名头，尴尬地过着日子。 千里姐姐躺在那里，不看任何人，目光一片死寂，我不由隐隐担心，于是一直守着她，不敢挪动半步。 几个时辰，她都没有动过，我眼睛不敢眨动。鹿青崖已忙碌着去各处下令，要庆祝城主小姐的降生。他如此开心，而我只是担心千里姐姐....... 天快亮了，房中只有我们两个人，困意袭来，排山倒海。我也有身孕，实在撑不住，到底昏昏入睡了。 ..... “千里，我给孩子取了个漂亮的名字，叫鹿九儿！九月初九，九星连珠，你说好不好？！”鹿青崖喜出望外连声说话惊醒了我。我朦胧间睁开眼睛，他已经进来，可神色变了，我忙看床上，心头大动，因为床上空无一人。 我只看见一片千里姐姐的衣裳碎布，上面三个血写的字：归去休。 ...... 当我们惊慌地跑到了荒原上，就看见墓地周遭全是霜的痕迹，寒冷异常。纵是九月，不至于如此寒冷啊？ 走进了荒原墓群，霜化成雪，雪上覆冰，踩着咯吱作响，似乎一下走进了冰天雪地——我预感到一种不祥。 一只乌鸦冲天而起，我终于看见了义父的墓前，跪着一个人，头上全是霜......是千里姐姐。 鹿青崖抢先冲过去，从后面抱住她道，“这么冷，你刚生完孩子，跑到这里做什么.....”我也急忙向前走，肚子隐约有些疼痛。 忽然，鹿青崖的话停住了，仿佛化为石像一动不动。我急忙挥手让后面的人止步，径自走了过去，才走几步，就听见鹿青崖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几乎是压抑的嚎啕，用力去握千里姐姐的手，我却听见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那手竟然断了，一下落在地上，清脆有声！ “千里，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回来，你回来！千里，你好狠心！你难道连我们的女儿都不管了么？！”鹿青崖哭喊起来，他无所适从地张着手，神情崩溃地大声哭喊。 我急忙喝道，“别碰她！” 等我蹲在她身边时，我看见千里姐姐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盯着义父的墓碑，面容青灰，浑身冰冷僵硬，除了头发，全冷硬如死.....她真的成了一座冰雕。 还记得当年在前往梅花城的马车上，千里姐姐幻化出的冰剑.......玄冰真气，她竟然用这种方法自戕，用毕生修炼的玄冰真气，将自己冻结在墓群之中，永远跪在了父亲的坟前谢罪。她内力惊人，冻结了生命力最后的九月！ “千里！千里！”鹿青崖解下衣服紧紧裹在了她的身上，徒劳地抱着那尸身，“我暖着你，我暖着你，你会好的，会好的！你回来，别丢下我，我不再逼你了......你说我谁，我就是谁，我是雪弄箫，我愿意做他的影子，你不要我碰你，我就不再碰你，我离你远远的，我不让你看见我，你想怎样就怎样！”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早已神志不清了。 “你放开她吧——”我痛苦地跪倒身子，泪流如雨颤声说道，“她不属于你，从来不属于你，她不属于你！” 最后一声我几乎是喊出来的，一把推开了鹿青崖。 他就此瘫软躺在地上，摊开四肢对天哭喊，全然不顾后面跟来的人那些诧异的目光。我知道，他的心和梦瞬间碎裂的心痛。可他的爱太阴暗，疯狂的迷恋和霸道的占有，终于有了今天悲惨的结局！.......世间一切皆如此，容不得你信，或者不信。抢夺来的东西，都是指间沙，越怕失去，握得越紧；而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快...... 鹿青崖曾因此事恨过我，因为他认为我是故意放她出房间而自杀，很久都不愿意再叫我妹妹......我也无比自责没有看好她，可我知道，她的心已死了，这个躯壳她早就不在乎了。 心死了，人，总是命不久长。 千里姐姐的尸身无法移动，因为移动就会碎裂，于是只能就地掘土安葬，她安息在了义父的身边，旁边，是二哥雪弄箫的衣冠冢，她终于和自己最亲的人、最爱的人在一起了。 千里姐姐，是在我流浪江湖五年后第一个给我温暖与信任的人，还记得当年亡命天涯、失魂落魄的我，在小山镇第一次遇见她的情景：夕阳如画，小镇荒凉，我狼狈落魄，她飘渺若仙。 “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甜美而纯净，让我不自主地信任她、仰慕她。 ...... “冷小唐，也是很好听的。不过以后不能叫了。记住，以后，你叫鱼玄裳。” 她是世间一切美好的化身，可惜，她经历了世间的磨难和绝望后，终究用了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不知道鹿青崖当年遇见她是怎样的情景，鹿青崖从未对我提及过，但我终于明白，我们重逢时，我经常听见他在夜里吹笛子。那时我以为，他是在提醒我他没有忘记我这个妹妹......其实，他不是吹给我的，他的笛子，当年在梅花城里的每一次吹奏，都只为了一个人，云千里。 云千里（其三） 雪葬冰心九月天，此生爱恨化云烟。 倾城梦殉荒原冢，一去苍凉日月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往事之殇 子安降生 千里姐姐离世，那可怜的婴儿，在出生第二天就失去了母亲，一如当年的千里姐姐。这真是宿命。可是当年，梅问雪夫人是带着对女儿的眷恋和不舍离去，可怜的九儿呢？她的母亲，一眼也没有看过她，死去的心，对她也没有一点爱恋。 她的父亲，也一度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她除了乳名，再也没有取过别的名字。所以，鹿九儿最终成了她的大名。 九儿的出生，承接着一场爱恨纠缠的悲剧；也因为司空绝一生无嗣，她成了云家最后一脉。但是从她诞生之日，四周便是危机重重，明刀暗箭，注定她命运的曲折与艰险。不过谁又知道，十多年后，这个叫鹿九儿的少女，成就了一段震动江湖的传奇！......当然，那时的我，已经老了，而且荒城云氏的百年传奇，也随着千里姐姐的死，告一段落，在天地间画下悲凉的注脚。 但江湖本是无始无终，谁又知道，这不是另一个传奇的开始？ ...... 千里姐姐的葬礼过后，鹿青崖真的疯了一样，失魂落魄，可是千里姐姐的死，让我对他的做法已心灰意冷，不想和他再多说，只收拾了行装就要走。在我临行之前，他在我身后叫住我，沉声说道，“你再多陪陪我，不可以吗？我们毕竟是手足啊。我现在难过的要死，你难道也要弃我而去？” 他说了这句话，却让我只能停住脚步，最终对他转身。最终我们来到香雪海园的遗址上随便走走，坐在那重修后的亭子里。 “小唐，你恨我，怨我，你觉得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可耻、残忍，可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你见到我时，我已十岁，那十岁之前的我呢，你知道吗？” 他这么一说，我也陡然想起，他从未对我提起他十岁之前的事，他的生命，似乎就是从十岁开始。那边，鹿青崖已经望着亭子外的天空道， “火烧白石镇的那夜，你一辈子都不会忘吧，那是灭门之痛！可你知道吗？这种灭门之痛，我经历过两次。就在我去白石镇燕归客栈之前，我生活了十年的村庄，被人屠村。” 原来当年，他是这个原因来到白石镇的。 “……我亲眼看着养育我十年的养父母被人残杀，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你知道那种死亡如影随形的感觉吗？你该知道——后来这世上的一切，我都无所畏惧，纵然这么多生生死死，我看在眼里却从不觉得难过。人总要死的，不是吗？你爱的，你恨的，你想念的，你永世不愿再见的，都要死，无论早晚，也不管如何的死法——”说到这，他自嘲一般冷笑，笑得有气无力。 我叹息道，“这么说，你早就是个无情的人，心里只有欲念，只有野心咯。那么你曾对我，有过亲情吗？还是同病相怜而已？” 他看着我，目若点漆，黑白分明。 “有过，因为我知道，你是我世上血缘最近的人，没有了你，我就真的孤零零的了——还有千里，若她心中爱我，我或许还能活过来，可我等了她十几年，她到底弃我而去了。爱又如何？到底是留不住的，留不住的——” 他说着，慢慢瘫在地上，看着亭子外天上的云道，“我给你讲讲我十岁之前的故事吧，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真实的故事，只从来没对人说过……” 我静静点点头，等听他讲完这个故事后，我才知道这天地间的主宰，总会赐予人们各种各样的不幸。很多我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故事里没有我而已——也是在听完这个故事后，我谅解了鹿青崖一些事情，同时也谅解我自己—— “我十岁之前，在一个开满杏花的村子里，我爹娘都是心灵手巧的匠人，当然，他们本不是我亲生的父母，只是我的养父母，那是我被带到白石镇的时候才知道的——但是他们疼爱我，尤其我爹，他吹的一手好笛子，还会做出很漂亮的木屏风。所以，我也会吹笛子，村子里的人都喜欢我，他们说我聪明又懂事，长大会有出息。而我当时的信念，只想将来和我爹一样，做一个灵巧的匠人，然后娶村里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做妻子，修房子，生孩子……那时的我，爱说爱笑，完全没有心事——没有心事是多么轻松啊。那是一种觉得日子永远都有花香的感觉。” 我看着他，他脸色那么平和，说得那么自然，我相信他此时说的话是真的，全是发自肺腑。 “可是那个女人来时，一切都变了，她发疯似的要带走我，无论她穿得怎么体面，生得如何美貌，我却说不出地讨厌她。但是我当时从不觉得事情会有多严重，我以为她只是个体面的拐子而已，直到邻家小妹走来问我去哪——那女人想也不想出手就刺死了她……你知道当时我的心情吗？那一刻如此猝不及防，邻家小妹倒下去，死在我面前。”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是谁？我在心头想着，耳边鹿青崖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小妹若长大成人，必然是个大美人，可是却早早被夺走了活下去的权利。弱肉强食，才是这世上的规则。为何我一定要做天下最强的人，你现在明白了吗？你懂了吗？” 后来很长的时辰，我俩并排躺在亭子里，仰头看天，流云旋转，青冥无底，风真的很大，而我们显得如此渺小，如同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我们都是孩子。梅花树上，坐着吹笛子的他，梅花树下的秋千上，坐着听曲子的我。 其实，我们都是罪人，被命运磨炼成一把剑，想要保护的，终究是手里的沙子，握不住。同时，也在不停伤害着别人，也伤害自己。也许，只有到了生命的尽头，才值得原谅。 千里姐姐的葬礼江湖都知道，但消息是病逝。 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荒城一度门庭若市，很热闹。 但这种热闹，却让我心碎。 自然，我这个曾经杀死前城主水犹寒的罪人，并没有人愿意看见，我只是守在自己的屋子里，静静回忆着曾经的时光。 …… 又逗留几日，皇甫皓月来接我了，我要随着他回去。归途中疲惫地伏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说道：“皓月，我是一个罪人。” 皇甫皓月只是抱着我，拍着我的肩膀道，“都过去了，过去了......”他也许，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我。 那天，无人送行，我孤独地离开了那片荒原。只是，我留下了一丝牵挂，九儿...... ...... 腊月到了，梅花又开，雪舞如絮，我也即将临产。 我偎依在皇甫皓月怀里看雪，抚摸着腹中的孩子，有些紧张，但更多是喜悦。我轻轻地问他，“皓月，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他不接思索。 “为什么？”我笑道。 “因为我们已经有儿子了，再有个女儿，不是双全么？......再说生个女儿如你，这么美好，这么善良，多好！”他望着我笑道。 “我美好？我善良？”我惊异地道，“皓月，如今在世人眼里，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女，你却说我美好善良？” “我不管世人怎么看你，你也不要在乎......我们，就是我们。”皇甫皓月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我们之间，没有世人。” 随即，他温柔而缠绵地亲吻了我。 那天，我安静地将头放在他臂弯里，睡去了，梦见什么我不记得，只感觉自己似乎又变回了一个小女孩，一个不曾被江湖风霜侵蚀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 我的女儿皇甫子安出生在上元节。 大家都说她注定是有福气的人，我却只求她有一个宁静的人生。可惜，从她出生那天，她就不曾得到过宁静，直到她被我们放入雪石山寒洞的冰棺那一天，她才不被这世界打扰...... …… 子安出生那晚，我筋疲力尽，几经生死，混乱与绝望里，忽然想起了莫红伞。那时，在迷乱的灯光和人影里，我似乎感觉她就立在我身边，定定看着我。 “鱼玄裳，你要挺住，不能让我的儿子再次失去母亲，你答应我的，你要照顾我的儿子，你要信守约定！！”我听见她说，声音忽远忽近。 “我答应你......我答应.......”我双眼迷离，口中喃喃回应着她。若漪不断给我擦拭着汗水，焦急的脸在我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时间好像漫长得无边无际，又似乎停在了这一刻，虽然身边都是人，可我却觉得如此无助，灵魂都要在这种疼痛中被撕裂。肚子里的孩子努力要来到这个世界，我努力睁开眼睛，却不知该看什么，挥舞着双手却不知要抓什么。 忽然，我眼前出现繁花似锦，五彩缤纷的瑰丽，让我心中顿时释然，释然还不曾过去，随之一阵剧痛将我带入了黑暗，连痛都来不及喊一声。 昏迷前，我听见了婴儿的啼哭.......清脆、细微，却充满生命力，我的孩子，我伸出手想抱抱她，只是意识在那一瞬间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怒火 体内金针 等我醒来已是翌日正午，皇甫皓月抱着孩子让我看，惊喜的眼神闪烁着光芒，“裳儿，看啊，是个女儿，真的是个女儿！好漂亮啊！你看她的眼睛、鼻子、小手、小脚，皮肤雪一样，像你。”接着他握住我的手，抚开我额头汗湿的头发，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裳儿，谢谢你，辛苦了，真辛苦了你。” 我望着女儿，她正在看我，眼睛宝珠一样明亮，花瓣色的嘴唇，娇气如枝头玲珑的樱桃。 我笑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前半生的一切苦涩烟消云散，我的生命，随着女儿的出生，重新开始。 只是子安出生才三天，忽然生了怪病。无论我们怎么哄，怎么抱，她都只是哭，只哭的嗓子嘶哑，也不吃奶、也不睁眼，小脸涨红得如同一块红布，日以继夜的哭了两天。鬼医看过，竟然说孩子没有病，最后只哭得剩下一口气。 心急如焚的我，第一次对鬼医发了脾气，“你的医术在当今世上不是天下无双，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何看不出个孩子的病？！你到底有没有用心？！” 皇甫皓月急忙拦阻我道，“你不要关心则乱，鬼医的医术我知道，子安怕不是病，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孩子？” 他的话提醒了我，我急忙解开子安的襁褓，将孩子的小衣服脱下，将子安放在了床上，仔细看她的身体......果不出所料，孩子的小屁股上多了几颗“红痣”。我知道子安出生时一身洁白，什么都没有，如何凭空多出了这红痣？！伸手去摸，忽然子安扯开喉咙大哭，我急忙缩手。鬼医看出端倪，急忙道，“少夫人别动，我来。” 他伸手悬在孩子身体上方，暗自运力，竟然几道细小的血光，几根一寸多长的金针吸了出来！ 那一刻，我几乎昏厥，竟然有人趁我不备，将这金针刺入我女儿的身体里，怪不得她哭成这样！我一边暗自懊悔我这母亲的不称职，一边被这人的狠毒和险恶震惊！什么深仇大恨，要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我立刻厉声问这屋里的丫头道，“有什么人在我睡着的时候来看过孩子？！” 几个丫头原都是皇甫世家的人，此时支吾着道，“三公子和三少夫人，菱儿小姐、子宴小公子.....” “还有谁？！”她们说的这几个人，都不可能做这件事。 “还有......四姑奶奶和凤小姐。”终于，在我近乎凶恶的目光下，她们哆嗦着说出了这两个人。 一股无名火将我烧得胸口发烫，宫嫣凤！她如何敌视我我知道，可她竟然这么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我的女儿！这件事，我绝不能容忍。理智消失的瞬间，我迈步就要出门，皇甫皓月抱住我，“你干什么去？！” “我问问她们去！”我怒声道。 “裳儿，冷静点。事情还没弄清楚，再说无凭无据，你这么冲动，不是授人以话柄么？！”皇甫皓月焦急地道。 我近乎痛苦地道，“皓月，那是我们的女儿，她才三天，她犯了什么罪？！我不会让我的女儿，成为大人争斗的牺牲品，若今天我忍了，她们以后还会做什么你知道么？如果再耽搁个把生辰，这金针会把我的孩子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被伤害，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女儿!不能保护她，我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我推开了皇甫皓月，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直奔宫嫣凤的住处。 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看见我神色忽然紧张一下，让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猜得没错。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她不敢看我，语气还是傲慢的。 我一把拎住她的领子将她拉起来，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她一声尖叫。 “你敢打我？！你这个.......”她劈手就要还手，那落下的手被我一把握住，捏得她不敢动弹。 “宫嫣凤，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我怒目而视。 “你凭什么说金针是我放的？你亲眼看见的？！”慌乱之下，她不打自招了，我没说金针。 “......宫嫣凤，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么？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你把你那些歹毒的小把戏收起来，若是子安再出了一丁点闪失.......”我猛挥掌将她的梳妆台一掌击个粉碎！宫嫣凤登时面如土色。 这时，皇甫皓月赶来了，一把拉住我道，“不要伤人！”我退后一步，宫嫣凤捂着肿起来的脸，委屈而心虚地看着皇甫皓月。 “我没伤人。”我叹出一口气，疲惫地道。 皇甫皓月看了看地上的狼藉，轻声道，“我们回去。” 随即伸手将我抱起来，回身离开了宫嫣凤的屋子。 …… 子安终于安静地睡了，我无力地伏在皇甫皓月肩头道，“皓月，皇甫世家里有人居心叵测，我觉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你想得太多了。”皇甫皓月去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道，“这件事没那么复杂。你不要太紧张，什么都草木皆兵。” “你总是将人看得太好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险些要了子安的命，下次呢？我们能做到万无一失么？还有，宫嫣凤人虽任性傲慢，可没那么深的心机，敢这么做，背后必然有人，这个人.......” 皇甫皓月忽然用手指放在我唇上制止我道，“傻丫头，你累不累啊？这件事交给我好么？我发誓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 我无奈地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但我知道，不是我多心。 这种事，不会终结，而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在这件事还没有头绪时，却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一支神秘的骑兵劫走了皇甫世家运往江南的一大批玉器，皇甫世家损失惨重还是小事，连生意上的声誉也受损，于是皇甫皓月三兄弟急忙忙离开了皇甫世家，去追查此事，但这一去，又是一场意想不到的祸事。 那天，我真想和他们一起去，但如今我已不再是从前了，已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而且子安还没有满月，皇甫皓月嘱咐我照顾好孩子等他回来，而皇甫皓城与皇甫皓锦也各自安顿好，三兄弟一起上路东去。皇甫皓锦本来兴冲冲跑来告诉皇甫皓月说在雪石山西面百里之地，发现了新的冰玉雪石踪迹，皇甫皓月也很高兴，说从江南回来便赶紧去看看。 临行之时，三兄弟史无前例的融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安陵绣 噩梦 春天再一次来临凤域，懒洋洋的日影，却让我心里隐隐不安，若漪自从皓锦走了人就有些郁郁寡欢，我知道他们感情很好，此时忽然离别，肯定心里不好受的，我就拉着她去皇甫皓城那，与他的妻子叙谈。 皇甫皓城的妻子，复姓安陵，名绣。本来是皇甫世家里的一个丫头，救过皇甫皓城的性命，后来成了他的妻子。虽她姿色中等，性情也有些沉闷，但温柔贤惠，皇甫皓城对她也不错，夫妻感情很融洽。在我嫁入皇甫世家前，他们就已有了一个儿子子佑，如今已经四岁了。因为安陵绣少言寡言，很多时候都容易被人遗忘，她也性子淡薄，不在意别人的忽视，安静地生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相夫教子，与世无争。 说来我们却是第一次到她这里来。当我走近她居住的宅子，却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柔美绮丽。干净整洁，清幽如画。等推门而入，就被震惊了—— 我看见了满眼繁花似锦，蝴蝶飞舞。定睛一看，才看出这些都是绣出来的。窗帘、幔帐、屏风，目及之处，美不胜收。尤其是那些蝴蝶，随着布帐摇曳，栩栩如生，穿花度柳，简直就像有了生命。她正坐在窗前刺绣，我们进来声音很轻没有惊动她，却是惊动了在一旁看书的子佑，他低声道，“娘，来人了。” 安陵绣抬起头来，目光温和地对着我们笑了，这才放下手里的绣品立起身来对我行礼，我叫他不要多礼。随后看她衣裳素净，倒不见绣着什么花色。安陵绣只回头对出神的子佑道，“如此没规矩，快给二位婶娘见礼。”子佑却躲到她身后去了，我急忙道，“不必如此，小孩子哪要那么多规矩？……子佑，这么好的天，怎么不出去玩？” 子佑看了看我，小声道，“我去过，菱姐姐整天哄着子宴玩，都不理我，我朝她要枝梅花都不给。” 听着这天真的话，我们三人都笑了，若漪道，“哪天你跟三婶娘去，我让菱儿折花给你。” 安陵绣推着子佑出去玩，急忙让我门坐，自己去斟茶。我看她连下人都没有，不由问道，“你平日，都是自己做这些事情的？” 安陵绣笑道，“我本是丫头出身，闲不住，再说也不习惯被伺候，这样也图个清静。”随即将茶盏轻轻放到我们面前，轻声道，“喝茶。都是我到雪石山上自己采的茶叶，不见得好，你们尝尝。” 我虽不得茶味，还是盛情难却地品尝了，随着若漪称赞一番。还是若漪笑道，“二嫂真是优雅闲趣的人。恕我冒昧问一句，二嫂复姓安陵，可是祖籍东海？” 安陵绣笑道，“不错，我祖上原是东海赤水岛上的，后来才辗转至此地。” 若漪立刻道，“如此倒是有缘，我也祖籍东海，是梦氏一族，祖辈是随着安陵夫人到的荒城。” 安陵绣随即喟叹道，“我听老辈人讲过，安陵彩依一代绝色佳人，最后终究是命断通天台，还有早先的安陵烟，也是风华绝代，却也在小桃源九死崖玉殒香消，可见红颜薄命。如我这样的，安稳一生，倒也是幸事。” 红颜薄命，这四个字触动了我心头。忽然又想到了很多人，梅家庄梅问雪、梅念雪，荒城冷月婵、云瑶之、云千里，毁容的赤溟儿、梅吟雪，她们都是造物者偏爱的人，却芳华天妒，不是芳年早逝，就是噩运不绝，这不是是否是宿命？ 但安陵绣本不是善言之人，今天的无限感慨透，让我隐约觉得她内心深处的自卑，虽然满室生香，但惟独她不给自己的衣服丝毫艳色，那种沉默与隐忍，却并非与世无争。那绚丽飞舞的蝴蝶与花团锦簇的绣品，才是她的内心吧.......世上哪个女子真的能看穿红尘色相，摒弃爱美之心，除非是神仙。 “绣儿，你的手真巧，不像我们俩，舞刀弄剑的惯了，做不得这精细女红。”我环视四周的绚丽笑道。 “不过是打发时辰，拿来解闷的，让嫂子见笑了。”她淡淡地道，随即便不再说话了。 ...... 告辞回到了我屋里，若漪低声问道，“小姐，你刚才看了那屋子半天，有什么不对么？” 我随即笑道，“你这丫头，过去的提心吊胆的猜忌日子，你是不是没过够？哪有什么不对？我觉得绣儿这人随和，日后多亲多近的好，子佑也经常带过来，家里孩子还是常聚在一起玩耍。” 若漪点头称是。我其实是不想让若漪本来低沉的心境雪上加霜。这个安陵绣确实有些不对，因为我能察觉她的自卑，但在皇甫皓城身边时，神态不卑不亢。这置身事外的安然态度让我觉得有些矛盾.......他舍身救皇甫皓城，自然该是用情至深的，可她对于自己容貌的自卑，却丝毫与自己的丈夫无关。这说明了什么呢？ 在子宴踉跄着跑进来，抱着我的腿叫娘亲时，我才醒过神来，一把抱起他，给他擦小脸上的汗水，同时暗笑自己也许真是想多了...... 当晚，我哄着子宴睡下，抱着小安哼着歌谣哄她入睡。 窗外，星月如晦，阴云淡淡，夜色显得阴惨惨的。他们三兄弟走了快半个月了，不知道事情是否顺利。 正迷糊要入睡时，忽然，门被推开了，若漪立在门口，衣裳不整，面色死灰。 我吓了一跳，连子宴都睁开眼睛，我急忙拍他让他继续睡。随即问若漪道，“怎么了？倒春寒还很厉害，你怎么这样就跑来了？” 若漪忽然扑到我身前，浑身打颤地道，“我觉得，皓锦出事了。” 我不由一惊，沉声道，“别胡说，他出门在外，你在家胡思乱想什么？” “不！”若漪戴着哭腔将头埋在我怀里，“我有感觉，我刚才梦见，我梦见他回来了，她浑身是血站在我床前，我喊他他不理我，我拉他他只对着我哭.....” 她的话让我后背发冷，先放下小安，一把拉起她，替她抹着眼泪道，“做梦的事怎么当真？你是太想他了。” 若漪摇着头，忽然抓着我的手，我感觉她的手冰凉。 “小姐，我好怕，我怕皓锦真的出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眼睛望着空旷的屋子，凄然道。 我只能紧紧抱着她，安慰道，“没事的，别瞎想，他们会平安回来的，你来这里和我睡，也照顾小安。” …… 那晚，若漪待到四更才回去，我也恍惚入睡。 不知是否被若漪影响，我也做了梦。我梦见一团迷雾，迷雾里传来阵阵厮杀和惨叫声，但我辨不出方向只能踉跄地走着。忽然，迎面一道血光扬起，溅了我一身，我惊悚地后退，一具无头尸体倒在我面前，对面一人，一手高举着宝剑，一手提着一个人头，背对着我傲然而立。 我高声问道，“你是谁？为何这么残忍？！” 那人缓缓回过头来，我看见了一个狰狞的面具，那是赤天羽的面具！ “天羽？！”我失声喊道。 忽然我听见他阴测测地笑了起来，随即将手中的人头扔过来，嘴里喝道，“接住你丈夫的头！” 我猝然接住，那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是皇甫皓月！ 厉声尖叫后，我猛地一坐而起。 这是梦吗？这是什么预兆吗？ 窗外已经大亮，子宴睡眼惺忪地叫着我，似乎要起来了，而小安还沉沉睡着。 我一身冷汗，心里不停发抖，给子宴穿了衣服，坐在镜子前梳头，那根金钗，却怎么也插不进发髻里，因为我的手一点力气也没有，抖的厉害。 一整天，我都昏昏沉沉，直到残阳在山，我听见一阵嘈杂。随即一个丫头奔进来道，“少夫人，不好了！” 我的心咯噔一沉，急声问道，“什么不好了？” “您快过去吧！在前面......都乱成一团了。”那丫头脸色发青，说不清楚了。 我起身奔出去，那一刻，发上金钗脱落，我不顾头发披散，一路奔向前面，一路觉得脚下无根被绊倒好几次，脑海里不断出现梦里的情景，怕看见，又急于看个究竟。 当我看见皇甫皓月沉着脸立在大厅里时，我一口气才慢慢吐出。他看着我，那目光告诉我，真的出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无头煞 皓锦惨死 一声凄厉的哭声从后堂发出来，是若漪。 我惊慌地顾不得和众人搭话，一路奔进了后堂。那里停着好几具尸体，血迹斑斑的白布盖着头脸，那情景让我浑身血液再次冰凉。 若漪坐在地上，旁边是络菱，拉着她一叠声地道，“小婶婶，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几个丫头也在拉她，但她几乎听不见，只是对着一具尸体放声大哭，张着满是鲜血的手，目光慌乱而迷茫， “若漪！”我扑上去一把抱住她。她看了半天似乎才认出我，尖叫一声抱着我哭喊着，“小姐，皓锦死了！他怎么能丢下我，他怎么能这么离开我？！” 我看过去，看见了一具尸体......无头！但那身皓锦穿过的衣裳我认得，还戴着若漪送给他的手链！ 梦里的情景真的出现在眼前，这是被害的是皓锦！ “鬼医呢？！鬼医呢？小姐，叫鬼医来，我要他救活皓锦！”若漪已经失去理智了。 “若漪，鬼医不是神仙，他救不了皓锦了，谁也救不了他了！若漪！”我心痛地抱紧了若漪的身子，泪水夺眶而出。如此残酷的命运，竟然会降落到若漪的身上！我不知该说什么。 若漪忽然推开我立起身子，“皓锦，你不要走远，我来陪你！” 我知道她要发傻，急忙一把抱住她要撞向柱子的身子，喝道，“若漪，你疯了？！你这样闹，是让皓锦走得也不安生么？他不会希望你这样寻死觅活的！你坚强点！” 若漪再次回身抱住我，虚弱地道，“小姐，我没疯。我只是，怕皓锦在黄泉路上——会孤单。”随即气息一沉，昏死过去，我拖不住她，被带着跌坐在地。 ..... 鬼医给若漪开了药，在极度的打击下，她逃避一般呼呼大睡了。我头痛欲裂，似乎若漪的心痛都在我身上爆发，什么也顾不得，让奶娘将子宴和小安都带走，只想静静待一会儿。 坐在灯下，望着那微弱的灯光，觉得四周的黑暗不停挤压着我，也觉得这屋子太大、太空、太冷。明天会怎么样？眼中忽然闪出一片殷红的血，不由将脸埋进了双手里......若漪，该如何过自己今后的日子？ 门开了，我回头，看见皇甫皓月倚在门上，他目光空洞地看着我。 “皓月，”我沉声问道，“皓锦的后事.......” 他不说话，我不知道这时问他这个是否合适，可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又害怕这对视时的寂静。皇甫皓月走过来，一把抱住我，几乎是倒下来在我怀里。 “裳儿，抱住我！”我伸开手臂抱紧他，他将头埋在我肩膀的长发里，我听见他哽咽的呼吸声。 “裳儿，你知道么？我的弟弟，皓锦......他死的时候，我却不能救他，我不能救他，我......” 他的感觉我知道，我如何能不知道？这种感觉对我太熟悉了。曾经有多少我亲爱的人，我都没有能力去救他们，他们就那样一个一个死在我面前....... “我为什么没有跑得再快一些？！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摔倒？”他沉浸在痛苦里，语无伦次地说着。 “你尽力了，皓月，你尽力了。皓锦不会怪你的。”这种安慰人的话最无力，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但我只是不想他痛苦。可这痛苦何时才会终结？ 皇甫皓月用手颤抖捧起我的脸，我看见那哀伤而无助的眼睛，“母亲临终，说我们不要离散，可我却没能保护好皓锦，我甚至让他死无全尸！......裳儿，我心好疼，好疼啊。” 他说着，忽然吻住我的唇，一反常态地狂吻着，唇齿碾压着我，让我的唇有些疼痛，我知道他无法排遣内心的痛苦，此时也许这是唯一让他减轻痛苦的方式。于是，我闭上眼睛，默默地回吻他。他的情绪有些失控，抓着我的肩膀，一路亲吻下去，直到他猛拉开我的衣服，将将唇贴在我的肩头时，忽然安静了，声音也变得平稳了，却说出一句冷森森的话： “裳儿，若害死皓锦的是赤天羽，你会怎么做？”那句话，让我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头脑一片空白。 “是......他？”我颤抖着问道。 皇甫皓月抬起头，用手紧紧捧着我的脸，眼睛直直对着我，“告诉我，你会怎么做？若是赤天羽杀了皓锦，我的弟弟、若漪的丈夫，你会怎么做？” 我该怎么做？我也不停问自己。木偶一样呆呆坐着。 “告诉我，告诉我.......”皇甫皓月喘息着，不停亲吻着我的脸颊和唇，恍如失去了理智。如此反常的举动只有一个原因：仇恨。 “告诉我，裳儿。”皇甫皓月的泪不停落在我的脸上，声音再次哽咽。 “我，”在他的吻离开我的唇滑向我的脖颈时，我低沉地开口了，“我杀了他。” 那一刻，其实不是因为皇甫皓月逼我，这句话从我的内心深处发出来.......赤天羽，一个发誓要爱我到死、也恨我到死的人。 “皓月，若他杀了皓锦，我会杀了他。”我颤抖着说道。皇甫皓月抱着我，放声哭了起来，那晚，他哭的像个孩子。也许，他一直在乎，我的心里有赤天羽，只是他不说，他怕我会为难，会痛苦，但皓锦的死，击垮了他的意志。他才会如此失态地逼问我，说出杀死赤天羽的话来。 此次东行，竟然会损失了好几个皇甫世家的得力干将，其中就有皓锦。本来，他们只是寻着蛛丝马迹，追查这批玉器的下落，但却在一处镇子被离奇围攻。突围中遇上大雾，偏偏奔到了一处绝路，当时情景非常惨烈，皇甫皓月和皇甫皓城渐渐失去了皓锦的踪迹，当听见他呼救时，便赶过去营救，大雾中一片迷乱，惨叫声过，大片血迹出现眼前，皓锦的尸体倒在地上，而皇甫皓月分明看见一个人提着人头狂笑而去。红色的长袍........而那支神秘的骑兵，他们在狼藉的现场留下的几具尸体上，看见了那死者衣服也是血色的红，而且领口绣着两个字：魍屠。 魍屠是什么，江湖中人都知道。那是小桃源，九死崖下，已经绝迹的凶禽。 而这支骑兵竟然如此命名，那是谁的手下，就不言而喻了。 ...... 在一切都混沌时，皇甫世家再次举丧，而在我犹疑不定时，赤天羽偏偏不合时宜地再次赶来，正如他当初说的：皇甫世家死人了，这么好的热闹，他如何能不来呢？ 他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将对我的仇恨，扩大到与我有关的任何人。而我此时如何能不恨他？他的残忍、凶恶、冷血。他已经成魔！ 那天，外面一片嘈杂，很多人都在议论皇甫世家怎么这几年总是出事，甚至有人窃窃私语，是因为我和若漪两个妖女入门的结果.......我已无所谓了，可我心痛的是，悲伤的若漪还要遭到这样的诋毁。 我走进灵堂，若漪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尊泥像. 鬼医却走过来拉住我到一边，低声道，“少夫人，恕我多言，那天我诊脉，若漪夫人已有身孕了，她这个样子，对孩子可是不利啊。” 这个消息，不知我是该悲，还是该喜，回头看若漪，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却猛看见赤天羽的眼睛在不远处看着我。 我愤然看过去，他却扭身去了。我快步跟了过去。一路跟着他到了僻静之地。这里，远离人群和殿阁楼台，一圈矮墙外便是处向下的山坡，迷雾环绕着一片落尽花朵的梅花树。看过去像一个深渊。 “是你做的？”我开门见山地问。 “你觉得是我做的？”他背对着我，冷冷地道， “你回答我，是不是你做的？！”我甚至有些恐惧，怕他真的承认。也许隐约中，我还抱着一丝希望，赤天羽，还是赤天羽，我当初爱的赤天羽。 “你认为是，就是。”他回过头来，阴森的面具对着我。在迷雾重重中，他看上去像一个地狱里来的幽灵。 “摘下你的面具，看着我回答，是不是你？”我厉声道。 “你如此不信任我的为人，已认定是我了，我还用得着回答么？！”他喝道。 我一时语塞。 赤天羽冷静地道，“我一直不明白，我们之间为何会如此。鱼玄裳，其实真正的缘由是，你从来没信任过我。你一直对我有戒备和怀疑。” “你不也一样么？”我苦笑道。 不错，我们一直相互怀疑，我对他，如同他对我，在一起时，我们之间的心底的猜忌，从未中断过。与其说是宿命不让我们在一起，不如说，是我们之间脆弱的信任分开了我们。 “我们，怎么会到了这一步？”赤天羽仰天长叹。 “魍屠是怎么回事？”我心很乱，只能继续问道，他的话，让我想到这事另有蹊跷。 “魍屠是我的，可我没有抢你们，也没有杀皇甫皓锦，冒充魍屠行凶的，是另一支骑兵。小桃源如今如日中天，盛名江湖，有什么理由要制造杀虐，引起各派的不满？”他缓缓走向我，“我觉得我们该联手查出这件事，否则，皇甫世家的事，只是个开始，今后会死更多的人。” “你有线索？”我问道。 “你想想也该明白，除了小桃源，训练有素的骑兵，能有几家？查起来并不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暗箭 枭雄之约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断喝，“你这魔鬼，还皓锦的人头来！”若漪忽然杀出，一身缟素，挥剑便刺，赤天羽躲开，我急忙一把拦住道，“若漪！不要乱来！” “你还护着他？！这样的日子，你跑来和他私会？小姐，你还是我的小姐么？你忘了梅花城的仇，你忘了这魔鬼杀了多少人？你.......你无耻！”若漪气疯了，两眼血红。她恨我了，否则，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若漪，我只是不想让皓锦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还没弄清楚。”我拦在赤天羽身前道，其实我还担心，赤天羽被激怒，会突然出杀手，若漪根本不是对手。 “你滚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若漪仗剑在手，厉声喝道。 “闪开，你让她来。”赤天羽推开我昂然而立，“梦若漪，我不怕死！但你想清楚，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报仇了？我对天发誓，你丈夫不是我杀的。江湖上嫁祸于人的伎俩你看的该不少了。你杀我图一时之快，但你丈夫同样死的不明不白。我的话完了，你要杀就杀，我眼睛不会眨一下！” 若漪迟疑地举着宝剑，山风吹得雾气飞扬，她终于收回了剑，似哭似笑地转身而去。 “若死的是皇甫皓月，今天拿剑指着我的，会不会就是你？”赤天羽冷笑着。 “不等今天，我会早就杀进小桃源。”我苦笑着。 赤天羽忽然仰天大笑，笑得无比苍凉，等他停下来才道，“你回去吧，让人知道你和我在这里，会出闲话的.....皇甫少夫人。” 我转身要离去，赤天羽却忽然喝道，“站住！” 我不由自主止步，他从我身边过去，扔下冷冰冰一句话，“我先走！” 我立在那里，看着他快步离去，只身立在那里。 雾气从四面八方围拢着我，这尘世在雾气里越发显得浩大，而我越发渺小，远远的雪山兀立，那孤高的气势让我想到了义父........ 等我收拾了心绪回到前面时，却知道发生一件我更意想不到的事：司空绝遇刺了。 我看见他时，鬼医和邢散人正在奋力为他疗伤，而他昏迷不醒。 就在方才，司空绝步入灵堂祭奠时，纷扰争吵的人群将小桃源的人围住，兴师问罪。这些人大多是与宫夫人有些干系的京城来客。多年来冰玉雪石头京城一线的生意获利，他们都曾沾染。皇甫世家遭遇横祸，很多与之有生意牵扯的人都要蒙受损失，他们需要有人给他们的损失一个说法。 司空绝也不会想到当初为梅花城捏造罪名，集合江湖各派势力讨伐梅花城，如今这事情轮到他身上。而来皇甫世家，他自然是不畏惧的，因为他身上流着云家的血，骄傲，不畏世俗。只是他太自信了：江湖，永远不会有人能一手遮天，他号令江湖的时代，刚刚开始，却即将覆灭........ 猝不及防之中，纷乱的人群里，有人射出了毒箭，这毒箭来的突兀而狠绝，在不绝于耳的争吵声里，司空绝没有听见，当他中箭之时，他只是伸手一把拔了下来，扔在地上，神色没有少变，他没有想到在皇甫世家会有人用这种暗算的手段，正要发问，黑血汩汩而出....... 邢散人上前查看，脸色大变，皇甫皓月赶紧叫来鬼医，两位世间少有的名医一同查看。赤天羽目眦欲裂，责令皇甫世家即刻查找凶手。而我到了近前，却只看见昏迷不醒的司空绝，皇甫轼、皇甫轶脸色各异地交头接耳。 司空绝若是有个好歹，皇甫世家和小桃源之间的恩仇将无法解开，厮杀一触即发。于是，我急忙走到皇甫皓月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皇甫皓月扭过头，极低的声音道，“你快去叫上皓城，集合兵马做好准备，以防小桃源发难，” 我不由一惊，难道司空绝会没救了？！ 我低头退了出人群，要去寻找皇甫皓城，却在影壁的角落里，看见邢戈背对着我这边和一个人说话，似乎很神秘。我不由立住，想看见是谁在和他说话，谁知这时，络菱领着子宴来了，子宴带着哭腔叫我，我看见孩子的膝盖上都是土，大概是摔倒了，我急忙给他拍打身上的土，一抬头，与邢戈说话的人一闪不见，而邢戈已经看了我一眼，走开了。 司空绝并没有死，小桃源也没有发难，司空绝醒过来后，只是漠然地看了看皇甫世家中的人，便带着小桃源的人匆匆离去。这一举动更加反常，以他的脾气，不追查出那放暗箭的小人，是不会罢休的。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知道要杀他的人已经逃走，他要快点去追查，不能耽搁。 第二个可能，却他虽未死，却命在旦夕，没有什么力量去大开杀戒了。。 若真是第二个可能，那就是鬼医那句话了：司空绝，气数将尽了……我心里，不知该悲该喜，他是我的仇人，梅花城的仇人，也是太多人的仇人，也许是死有余辜的。可是，他毕竟是云氏的人，一个不被承认、难以认祖归宗的可怜人。他心中的寂寞和痛苦，是旁人所不能体会的。 …… 后来，江湖传言司空绝康复了，但其实他的生命没有持续很久——他中的，是云家独创的枉生夺魂，因为魍屠绝迹九死崖，世间已经没有解药，于是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 后来江湖又传闻，司空绝临终的日子，只有赤天羽守在他身边，几乎寸步不离。司空绝和赤天羽交代了很多的事。这些话只有赤天羽听过，旁人无从得知，却只有一段对话流传于世。 司空绝道，“我师父本是恶人，我随他姓司空，只为扬名天下后，世人不忘我师。如今我明白生之虚幻，不再强求，你这司空之姓去了也罢，你愿意随父邱姓也好，随母赤姓也好，人生在世，随性最好，临死我才真正敬佩云逍遥，我当真不如他。” 而赤天羽说的是，“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我此生父不收、母不容，伤母弑父大逆于天。苍凉人世，熟知将来下场？只有你对我如同生父，视同己出，我不去司空之姓，黄泉碧落不忘养育之恩。” 司空绝，书写江湖的人写他“心有悔愧，含笑而终”，因为这世上，终究有人如此敬爱他。 那时的小桃源，星河脉脉、桃花盛开，是最美的时节，虽然心有不甘，觉得生命终结的过于仓促和偶然，司空绝还是安然接受了他的宿命。 那个江湖传言里并没有我，但其实——当时我就在小桃源。 所以，江湖传言，半真半假，虚实交错才是真相。 说谎的，有时是记忆，有时，是笔墨。 …… 我知道的事，自然与江湖传言不同。 却说那年的三月，花正好，月将圆。数日之前，在若漪的哭声里，皓锦下葬在雪石山下皇甫世家祖坟之内。截杀之事终究不得头绪，皇甫皓锦当初说的玉石所在地也寻而不获，雪石山上的潋滟山庄，已久不闻工匠们劳作之声了。 司空绝等人离开皇甫世家不久，小桃源的夜血欢，在十二日傍晚，只身来到凤域，她带来了一封信，是赤天羽的笔记。信写在一张血红的信笺上，金墨狂草。信中并无寒暄，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辰之庆，还叫我带上去年西归带回的东西——那是玄机盒无疑了。 当时我怀中还抱着刚刚入睡的小安，身体有些虚弱，我看完这封信，觉得以赤天羽的性情，加上我们此时的情况，他断不会无缘无故强人所难，其中定有缘故。此时的夜血欢垂手立在屋子里，浅红衣裳，梨涡浅浅，柔和的眼神中看不出喜怒。皇甫皓月问道，“我们知道了，明日就动身。” 夜血欢笑了，眼神中漾着一汪水，又似乎摇曳着一簇火苗，随着琉璃灯的光跳动， “皇甫公子会错了意，小圣主只邀请了少夫人一个，并不劳驾公子前往。”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奴婢还请少夫人即刻动身，好能赶上十四日的小桃源的焰火之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再访小桃源 凌空烟火 皇甫皓月皱眉道，“如此仓促？难道你们小圣主不知道，少夫人此时身体，需要人照顾？长途跋涉，我怎能能放心？” 夜血欢道，“路上有奴婢一路护送，断不会有事，到了小桃源自然有专门侍奉少夫人的人，公子不必担心。” 皇甫皓月低头看看我的手，才看着夜血欢道，“你们小桃源的人侍奉，我可不放心。” 夜血欢见他眼神寒光，却是笑道，“公子教训的是，不过当初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我将此事在心头转了几转，才道，“你们小圣主，应该还有话吧？” 夜血欢摇头道，“话倒是没有，有一样东西带过来。” 她从袖子里拿出颗珠子，熠熠生辉的明珠却是能打开的，夜血欢纤细的手指握住珠子，一边笑着打开一边问道，“公子可还记得空心珠，还有江彩珠姑娘？” 皇甫皓月神色一动，他不会不记得，我也不会忘记。只是从回到皇甫世家，一直没有消息，加上很多事的缘故，打探消息的事一拖再拖，竟已过去一年，想来我们却对不起她。 那明珠打开，里面是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冰冷而残破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我心中一沉，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小安，皇甫皓月更是立起身来，沉声喝道，“你们圣主可是答应过，打开玄机盒之前，不会伤害她！” 夜血欢笑道，“公子不必动怒，奴婢只是个送信的。” “岂有此理？！你们简直太凶残了！按着你们如此行事，我怎能放心让裳儿让你带走？”皇甫皓月怒道。 夜血欢还是笑得喜怒难测，不紧不慢地道，“奴婢只是送信的，不过若少夫人不跟我去，那江姑娘，怕是就没机会了——这东西，还劳烦公子收下，做个纪念，也不枉费与姑娘相识一场。” 说着将那珠子递了过来，我立起身来将孩子递给皇甫皓月，探手将那珠子合拢装进袖子道，“你稍等片刻，我去换了衣裳，跟你去。” 夜血欢点头，皇甫皓月却立即拦阻道，“不行裳儿，你不能去，他们父子根本就是疯子！若你去了有个闪失，你叫我如何自处？别救不出江姑娘，你再陷在里面。” 我知道他的担忧，看着他眼睛道，“不用担心，我是将来打开玄机盒的关键，他们不敢杀我——” 皇甫皓月眼中现出血丝，上前拉住我，低声道，“你如何知道？！他们会无缘无故将你单独叫去小桃源吗？——此间必有蹊跷，裳儿，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去赌，我不敢输。”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也不敢赌——可是我想救江姑娘，你也定然想救她吧，否则你一世难以安心，说来是我们连累他们父女，又拖延了些时日......莫担忧，我必然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 皇甫皓月怀里的小安梦呓了一声，柔软而娇娜。我安抚着梦中的孩子，又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纠结，低声道，“皓月，我是个娘亲。” 皇甫皓月明白我的话了，他始终是最明白我心的人。 “骑流星去，让它陪着你。” 他说完这句，见我点头，才终于舒展了眉头。 ...... 夜血欢见我换了衣裳出来，便笑道，“少夫人，时辰不早，我们上路吧。” 我点点头，将那玄机盒抱好，向外走。我安抚下了皇甫皓月，但我没有对他完全说真话，因为我怕他担心。 我一世都是在赌运气，这次也不例外。因为我早就猜到，也隐隐预感到，司空绝怕是已将死了——他的宿命之剑，已坠落在他头上。人之将死，是会其言也善，还是穷凶极恶，谁能知道呢？ 我仍旧是要赌一赌，而最大的筹码，却是赤天羽的善念。 …… 悄然离开皇甫世家，我不想惊动任何人，虽然我知道明天此事仍旧会不胫而走，说我是小桃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希望能平安归来，还能救下江彩珠，这就是我当时唯一的念头。 ..... 星光熠熠，月色如水覆盖天下，我与夜血欢两匹马，马蹄声急促而单调，离开了皇甫世家，向小桃源的东南方，一路疾驰而去。 “少夫人马术果然娴熟，夜间行走也毫无惧色。”夜血欢在马上笑道。 其实，我此时的体力却有些不支，但还是冷笑道，“你最好还是看路，前方有河。” 夜血欢一句“多谢提醒”还未落地，我的马已踏着水花，一路喧哗过河。 ...... 一路风尘无话，十四日未时，我们到了小桃源。 马上的我，已疲惫不堪。流星不停打着响鼻，似乎能感应到这诡异的秘境散发的气息。我拍拍它的头以示安抚，才吃力地翻身下了马。夜血欢上前搀扶道，“少夫人一路辛苦，奴婢扶着您。” 我推开她的手道，“不算什么，不用扶我。” 我不想在他们面前露出软弱，否则便更是个笑话了。 碧水湖边，竟然是赤天羽立在那里，旁边一只小船。他没有戴面具，但那笑脸看着也像面具。 “这么快就见面了，不必说别来无恙、有失远迎这些客套话了。”他看着我道。 我点点头道，“小圣主客气了。”并无他话。 他负手在前，一步踏上小船，我随后跟着上了船，夜血欢撑船，小船离开河岸，向着那屏风一般的山行进。照例是固若金汤的机关通道，似乎比当年还要森然。赤天羽回答了仙后，我们从似曾相识的通道上了桃花林。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好，漫山遍野，美得让人心颤。 赤天羽目不斜视地走过桃花林，才将负着的手放下，回头目光掠过我问夜血欢道，“今日桃花泉，何人当值？”夜血欢道，“桃丁。” “吩咐她备下菜肴酒水，给皇甫少夫人接风，随后再侍奉她沐浴。酉时后领她到神鸟峰上来。”赤天羽说挖这话，便转身去了。随后，我便在桃花泉用了饭菜，又在温泉洗去一身疲惫，换了衣裳。夜血欢一直陪同在旁边，一丝不苟。等我沐浴完毕欢好衣裳便将尚鱼剑、玄机盒、还有那空心明珠一起给了我。 我抽出尚鱼剑来看了看，夜血欢笑道，“少夫人是怕我会使掉包计吗？” 我也笑了，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用得着使掉包计吗？” 随后，我将尚鱼佩戴好，抱着玄机盒跟着她向外走。她提着灯笼在前引路，提醒我留心脚下。此时天色已晚，小桃源道路崎岖，但我从前毕竟走过多次，倒并不觉得困难。 “少夫人，从这里过去就要上神鸟峰了，山风大，您多加小心别着凉。”灯笼光中夜血欢回头看我，眼神晶亮，微微上扬的唇角，让人觉得她仿佛是一只山鬼精灵。 我点头道，“多谢提醒。” 一路无话走过藤桥，她猛然回头看我，我被她猝然停下吓了一跳，只见她慢慢回身，这次目光有了变化，她在上下打量我，随后问道，“少夫人是否对此处并不陌生？” 她是如何感觉出来的？我不置可否，随后她又笑着问道，“少夫人可听说过司空夕醉？” 这女孩年纪不大，却好敏感的心思！ 我只略一沉吟便道，“她不是病死了吗？” 夜血欢点了点头，柔美一笑，那笑容却仿佛面具一边诡异，“江湖传言，的确如此。” 随后，亮光一闪，她没有再回头。 上了神鸟峰，我被带上了凌空楼。 赤天羽换了一身素服，正坐在窗前看小桃源峰峦坡谷的阑珊灯火，此时见我抱着玄机盒上来，唇角一歪冷笑道，“一块打不开的死铁疙瘩，还真寸不离身啊。”随后对夜血欢一挥手，她垂下头去，身影与灯火一同消失在楼梯处，脚步声下楼去了。 我四下看看，便道，“就你一个人？” 赤天羽指着我身后道，“关门。” 我环顾屋内，只见幔帐低垂，灯影照壁，屏风上的花鸟花纹映在墙壁上，他又道，“看够了吗？关门。” 我回身去将门关了，只剩一扇对着悬崖开着的窗户，外面星空浮动，华灯初上。 “小桃源今晚上很热闹，七十二坛的坛主都送来了贺礼，还有很多亲自来道贺。我的生辰，明白吗？他们，都是来给我道贺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错爱 繁华无双 赤天羽特意强调“我”字，笑着说完后，趴在窗户上对外看，“多热闹，待会儿还有焰火，从这里看出去，是最好的！” 他回头看着我，我还是立在那，不想说些煞风景的话。 “我曾经很想，和一个人，从这里坐着，一起看焰火，陪着我过生辰。”赤天羽继续道，“那个人还答应我，今生一步都不会离开我呢。” 一路劳累，此时我只觉得腿软，慢慢扶着桌角，坐在了屋子的另一个角落，远远地看着他。 “戌时就会开始了，还有一会儿。”赤天羽低声说，却慢慢闭上眼睛，仿佛也忽略我的存在，我也便当自己不存在，只默默坐在那陪着他。 “你生的女儿很可爱，是不是？”他一动不动，给我一个背影。 “是。”我无力地回答。 “上次我都没有去看看，一定很漂亮吧？” “是。”我的头更低了。 我对于顽劣而恶毒的赤天羽无计可施，对于天真而古怪的他，更是无可奈何。 “你很累吗？”他回过头来。 “不累。”我抬头与他的目光相碰，看一瞬间，我有些恍惚，似乎他还是那个赤天羽，那个在不是客栈苦苦等着我的人，那个发誓要与我一起退出江湖的人。 碰！ 突然迸发的焰火惊醒了我，也打破了我们同处一室的尴尬。 其实赤天羽的表现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司空绝命在旦夕…… 虽然我如今已很少去想到死，但死亡其实就不断发生在这世上，自然消亡也好，不期而至也好，因果报应也好，谁也对它无能为力。生老病死，皆是天命。无论是凡人还是枭雄，都难逃天命。 焰火此起彼伏，灿烂绚丽，与星空明月交相辉映，这是无根的花凌空开放，却也是星辰的火坠落寂灭。错落闪亮，尘寰震响，远远近近的山峰都镀上一层瑰丽的光，随着焰火明灭，我似乎看见了大地的脉动，甚至对面悬崖上几枝桃花都盈盈然看得清楚，宛如天空之下，群山之上的夜空，兀自华丽，绽放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宴，向诸神摆开，炫耀着繁华富足，天下无双。 小桃源的焰火，我当年是见过的。那时我还是按照约定帮司空绝厮杀江湖的时候。真的是极美，让人着实赞叹。但暗夜里的崔璨，终究是冰冷而虚无的。无论多么美，都是镜花水月，幻境蜃楼，最终灰飞烟灭，一缕尘魂而已。 赤天羽趴在凌空楼的敞开的窗前，背影随着焰火的起落变色，那身素色衣裳，时而绯红、时而粉青、时而幽蓝、时而黑金，我便坐在角落的阴影里，透过窗口，看他，也看那一片天的绚丽与变幻。 直到，一切落入寂静虚无。 焰火终究与霞光一样刹那崔璨，转眼落尽繁华。 半空中的烟火气还没有散去，但天地之间，只剩下星月在上，灯火阑珊。焰火落尽，我如释重负，赤天羽也疲惫地回过身来，淡淡地道，“我以为你会走过来。” 我也以为会走过去，但是我未曾走过去，也是这一刻，我恍然明白我真的已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虽然，我依旧弄不懂赤天羽，不知道他下一刻要做什么，但我学会了沉默，却是应付他的上策。果然，他起身走向了我，垂着头看着灯光暗影里，半垂着眼帘的我道，“脸色这么苍白，你应该多擦一些胭脂，红润的好。”随后，我就觉得两腮上被狠狠地抽了两巴掌，火辣辣地疼痛，耳朵也开始轰鸣。 “你看，这样不是好多了。”赤天羽冷笑道。 是好多了，该是有很多红晕在上面了。 “不生气，也不问话，你是真学乖了？”他探手捏住我的左耳垂，猝不及防用指甲一掐，尖锐的疼痛，让我倒吸口冷气甩开了他。 用手一摸，我知道耳垂破了一块皮，还冒出了血丝。 “赤天羽，你为何每次都试图激怒我？”我立起身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你装死装哑巴的模样很讨厌。”他依旧冷笑，五官扭曲着看着却不像个笑。 “这是最后一次我容忍你。但你记住，没有下次了——心魔在你心里，你不自救没人救得了你！” “我的心魔？我的心魔不就是你？！你就是魔！你就是那个最虚伪、龌龊、满肚子坏水的魔！”赤天羽终于找到了发火的理由，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喊道——我万没想到，他真的走不出来，他像一头困兽，困在对我深仇大恨的囚牢里，不得超生。 我实在没力气和他吵下去，低头想了想才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吧？司空绝知道你这么胡闹吗？......你说我是魔？赤天羽，到了此时我才明白，为何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始终没相信过我，你从没相信，我曾真心真意、全心全意地喜欢过你！你的怀疑，你的心魔，让我们隔着千山万水，遇到风声鹤唳，所有的一切都被你否定得一文不值！......就是没有旁人来拆散，也不会有结果的......我知道你曾经真心对我，我只能说：承蒙错爱，我负担不起。” 说到最后这一句，我眼泪滚落下来，用手狠狠擦去。这话好像对他吼出来的，却又像是对我自己喊的。一直静静听着的赤天羽皱了皱眉道，“旁人拆散？——谁？鹿青崖，还是皇甫皓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被他这么一问，那件事几乎已到了唇边要说出来，心头一个声音说道：罢了罢了，都说出来吧，何必忍得如此辛苦？ 可是最终，我还是没有说——说出来又如何？赤天羽就是知道了真相，以他此时的心性，或许会认为是我唬他。纵然是他信了，又能如何？我已嫁给皇甫皓月，我已与他有了女儿，难道再和赤天羽走到一起吗？——回不去了，时过境迁，缘分已尽，还说那些徒增烦恼的事有何用？ 见我不说话转过身对着墙角，赤天羽又提高了嗓音，“差点叫你感动了——行了，别演了......我都看腻了——我也告诉你，确实是我父亲要见你......你来这里怕也在盘算如何与他周旋。早知你的心丝毫不在这，我真不该让你来看什么焰火！” “你以后少喝极乐酒吧。”我回过身突然地对他说了，这句早就想说的话。 “你管得着吗？”赤天羽冷笑一声，“你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吧。” “我是在奉劝你，听不听在你，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话音未落，脚步声起，司空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别白费唇舌斗嘴了。” 门扇一动，司空绝推门而入，对赤天羽道，“羽儿，各坛主的贺礼我让邢戈点收了，焰火已过，明日要大摆筵席，你去看看他们准备的如何了。” 赤天羽不再看我，点头称是，快步出去了。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司空绝看看我道，“羽儿又打你了？——不要委屈，他如今除了我，谁都打。” 我没有接他的话，只用一缕发丝掩盖了受伤的耳垂。 “你从凤凰域一路过来，没人看见你吧？”司空绝坐在窗前方才赤天羽坐过的椅子说道。 “这个我可不知道。”我如何能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江湖上，有多少我看不见的眼睛呢？ “夜血欢带你走的路，是我吩咐的，比较安静。”司空绝说话时，我察觉他的气息沉稳，有条不紊。难道我从前猜错了，那一箭并没有让司空绝致命，那他此时叫我来的目的，难道是要将我囚禁，逼迫梅吟雪姨娘现身，最终打开玄机盒吗？ 想到这，我不由自主抓紧怀里的玄机盒。 “你很紧张，怕死吗？”司空绝扭头看着我，不戴面具的脸，有着与义父相似的眉眼，却冷峻异常。 得不到我的回答，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记得你曾是非常不怕死的......不过，自从从去年挟持你们夫妻去寻找莘冢，那一路你虽然不言不语，但我看得出，你很怕我会杀你们。” 说完，他在窗前立起身来，面对着星河灯影，只给我一个背影道，“此处，算是小桃源最高处，从这里看下去，风光无限......你看那金菊庄内，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灯光照亮碧水湖。明日，小桃源会大摆筵席，江湖的七十二坛，都会送来贺礼，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很多江湖门派、朝廷权贵在敬贺的人之列，” “所以，你很喜欢此时此处的风光？”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司空绝干笑两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名利过眼云烟，权势如焰火升空，迟早有消散之时。这些道理你以为我不懂？”他回过身来看着我道，“我悟出的人世道理，比你多十倍、百倍。我岂会不知他们并非敬我、只是怕我，他们怕的是紫衣圣主的绝世武功、残忍无情的性情，怕的是小桃源的死士骑兵，万蛇洞的毒物、地府里的酷刑......可这又如何？名利权势，酒色财气，这才是这世上的真相.......是非正邪，谁能说得清楚？人生本如梦，大家都是戴着面具上场，是真心是假意，有什么可执着？你说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生死界 枭雄感悟 “不对。”我沉声道，“你既这么说，为何几十年还执着要打开莘冢？难得这么前后颠倒，自相矛盾的事，你也说得这么自如。” 司空绝冷笑道，“你以为这是矛盾？其实不是。我为何执着打开莘冢，我这就告诉你原因！”说着这话，我两耳嗡的一声，司空绝身形闪过，抬眼看时，只见那掌立如刀直奔我天灵劈了下来，我慌忙低头旋身躲过这一掌，跃身之际反右手从腰间拔出宝剑，猛回头向司空绝刺出，那剑却似刺在沼泽之上，力道全失。再看时，只见被司空绝右手三指夹住的尚鱼剑身，已然弯成弓形。我暗叫不好，果然那剑划着寒光，劲风一阵向我打过来，我忙仰头躲过，猛不防肋下砰地一声，已被司空绝打中了一掌，气血翻涌之时尚鱼剑险些脱手，玄机盒却当啷一声落地，人也站立不稳向后摔倒。 就在我尚未倒地之时，腰间束带被司空绝一把抓住，整个人被他拎了起来高举过头作势要扔出窗外，我几乎已看见下面摇摇晃晃的灯火，听见深谷里远远的喧嚣。 司空绝只要一松手，已失去力道的我便会坠入百丈之下，粉身碎骨。头朝下悬空在凌空楼外，我头脑一片空白，只听窗口处灯影里的司空绝问道，“你看见‘死’了吗？它离你只在毫厘之间，感觉不错吧？” 我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身体不由自主一个眩晕，人已摔回了屋内。 “你如此能掌控人生死，是不是很高兴？没错，你方才只用了两成力道，三招之内就能将我杀掉！这又如何？！你敢杀我吗？杀了我，你也打不开玄机盒。”从地府门口回身，我对他如此的愚弄，气愤不已。 司空绝听我说完才道，“你以为，我在炫耀能掌控你的生死？......不，你又错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眼中武功高绝的我，要死了。” 他说得如此平静，我却心头一惊。 司空绝解开了紫色的衣衫，拉开白色的裹布，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青色的肩膀，黑色的伤口，金色的血迹......那伤口已不是箭伤而是窟窿，虽然用草药堵着，依旧肆无忌惮地扩张，将肩膀上的血脉都变成黑色，宛如蜿蜒的蚯蚓。 “你方才问我，为何执着打开莘冢？因为我年轻时占过一卦，说我注定短命。年轻气盛不觉如何，一旦上了年纪便如秋叶惧霜，终日忐忑。江湖传说莘冢有长生之法，甚至传说邢无双至今未死，年近双百还在莘冢隐居，长生不死，我也想......不过如今我却不再执着了，因为我已是必死之人。” 我吃惊地看着他慢慢拉上衣衫，问道，“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他淡淡地道，“是谁重要吗？抓到这个人，杀掉这个人，难道我可以不死吗？......既知必死，忧惧无用，杀戮也无趣。我倒活得更快活些更好，如今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会死在三日之内。” 他这话我相信，若非看到他的伤口，看他行为举止，我全然看不出，司空绝是将死之人。 “我知道对梅吟雪奈何不了，对你也奈何不了。今日我叫你来，便是要问一句，这玄机盒里的东西，有朝一日你打开了，会交给谁？我希望你说实话，不要骗一个要死的人。” 司空绝又威严地坐下，盯着我看。 我此时脑子却有些乱，这交给谁的事，还真未曾想过。 “小丫头很聪明，知道制衡的道理，我一死，江湖争夺莘冢的人，便是小桃源赤天羽、荒城鹿青崖、还有皇甫世家。而你恰恰与这三方都有关联，以你的性情必然中立，玄机盒交给你最合适不过。玄机盒打开之前，让这三方都不会轻举妄动，还会心照不宣地尽力保护你。但玄机盒打开之时便不同，三方定会相互厮杀，到时你若不能做出决断将盒中之物交给一方，必然会酿成血流成河的惨祸，江湖制衡一旦打破，又是天下大乱，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趁虚而入。” 原来司空绝想得这么远，我暗自心惊后道，“皇甫世家，该没有争夺莘莘冢之意。” 司空绝冷笑道，“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进门才几日，你如何知道皇甫世家的水有多深？你没有，皇甫皓月没有，还有旁人呢？再说，皇甫皓月身为长公子，如今雪石山的玉快没了，偌大家族难以支撑，若有一线之地，他真不会为了家族搏一搏吗？” 这句话将我驳得无言以对，我抱着玄机盒沉思片刻道，“这么说，这玄机盒还是不要打开的好，或许我该将它还给梅吟雪姨娘。” 司空绝冷笑道，“梅吟雪若不想莘冢现世，拿到那地图大可毁之，何必费力放入玄机盒？还立下这开盒之约？” “那她到底是何意图？”我被司空绝说糊涂了。 “她一生行事古怪，天长日久方见高段。我当初猜想，她是为了保住你们兄妹的性命，如今看来，该是莘冢里有东西，是她想要重现天下的——也便是，打开莘冢的时机快要到了。只是，我没有时间等到那一天了。今日，你也便告诉我你的心里话，你心里想的，是希望谁打开莘冢？是羽儿这个旧爱，皇甫皓月这个丈夫，还是鹿青崖这个哥哥？” 他到底要什么样的回答？可如今莘冢是什么，里面究竟有什么，他们都要什么，我全然不知，如何能定夺呢？ “我实话对你讲，我此生积攒的仇人众多，只要我一死，以羽儿在江湖的势力，不足以震慑此时还服服帖帖的江湖各派，甚至不能管辖这七十二坛的坛主，我已然告诉邢散人，我死后秘不发丧，只将我尸体烧成灰烬存放妥当，对外说我闭关修炼去了......加上小桃源的机关重重，可保三年五载，希望那时羽儿已成大器，可接替我继承圣主之位。江湖之事，兴衰聚散本是天意，小桃源成为众矢之的的日子却已不远，我希望到时，你助他一臂之力。” 我心中一惊，脱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帮助赤天羽，成为争夺莘冢之秘的赢家？” 司空绝目光闪动地道，“难道你不愿意？你别忘了，你们兄妹能活到今日，都是我手下留情之故，若非我数次放你一马，你还能体体面面地站在这，风风光光被人叫一声皇甫少夫人？” 被他目光一逼，顿觉卑微不已，司空绝确实有睥睨天下的气势，纵然是人之将死，仍旧丝毫不减。 “明日，我会在宴席里开怀畅饮，不醉不归，让所有人看不出我是要死的人，你来此地不是为了江彩珠吗？江七杀等人已死，这丫头我留了一条命，你若想救她，明日让人带你去便是。” “你滥杀无辜，将她亲人一一杀绝，还剜出她一双眼睛，是不是太残忍了。”我想到江彩珠的惨状，忍不住说道。 “江湖上的人，有几人的底子是干净的？大侠、英雄，他们谁敢说，没有滥杀过无辜？包括你，你就没杀过不该死的人？甚至在你心里，那个高高在上、恍若神灵的义父，他年轻时杀过的无辜有多少，你知道吗？” “不准你污蔑我义父，他是光明磊落的人！”听到他如此说我的义父，我实在忍无可忍，“你在江湖为梅花城罗织罪名，怂恿各派绞杀，将我义父逼死，他临死想的都是城中百姓！” 司空绝哈哈大笑道，“我认识云逍遥，比你早十几年，我自然知道他的事，他和你想的自有出入，你一个小辈我骗你做什么？他后来想跳出是非，放下刀剑成圣，却是把自己逼进死胡同。梅花城孤悬世外，远避是非，却闭目塞听故步自封给自己挖了一座坟......他被灭，是天意！我司空绝轰轰烈烈生，名在千秋，也是天意！你给我记着，我当初多次饶你不死，你要谢我！你欠羽儿的，也要还！所以，莘冢之争，你站在哪里，给我想清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司空绝弥留 他实在不该对我大声呵斥，这一番话却让我头脑清明了很多，我冷笑着看他，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不怕我的威胁，因为我快要死了。可我告诉你，当年你在故居触动心疾病得要死，羽儿输给你大半内力救了你的命，后来羽儿回到小桃源也发病，我用真气救了他便去闭关，你知道为何？——羽儿用内功救你，几乎损伤心脉，他不顾性命地对你，你呢？” 我不想将这些事当成一种恩情交易。可如今看来，我不光亏钱了赤天羽性命，也亏欠司空绝的。 ...... 司空绝说完这些话，并不再理我，转身离去。我立在那里心绪上下翻腾。不久夜血欢上来，将我带了出去，顺着石径离开神鸟峰下到地府处，却推开一道石门让我进去，我见此处与当年我来过的不同，耳边听见夜血欢道， “圣主吩咐，明日宾客众多，少夫人请在这里委屈安歇，此处僻静好休养，少夫人在这里，饮食起居有奴婢伺候，只是不要见人的好。” 我看她转身要去，便问道，“我何时能去见江彩珠姑娘？” 夜血欢摇摇头，“这个圣主没有吩咐，奴婢不知。” 我知道此时只能听从安排，便顺着石门走了进去，随即石门在我身后关闭，眼前轰然一亮，却是条宽敞的通道。尽头又是一道石门，推开是一间密室，灯火杳然。此处不过十步见方，有桌椅屏风，床榻被褥。我上下打量看到底有没有机关，终究一无所获，但我深知这既是地府之地，那必然在那鬼三和血娘的监视中，还是静心休息，安心等待。也是太累了，我躺在床榻上就睡着，一夜无梦。 醒来之时，那桌子上，便摆上了两荤两素的菜肴，一碗白饭，一盘小点心，还有羹汤和酒。我不喝酒，也觉得点心有些油腻，便将菜肴和白饭都吃了，喝了些羹汤，很快有人来收拾了残局，依旧只剩下我一人。此处寂静无声，但我猜今日必然是小桃源空前热闹的一天。司空绝要让自己的生命如同焰火，在消散之前，暂放最瑰丽的光亮，也要留给赤天羽，一个最繁花似锦、欢声笑语的生辰之日。 我盘膝坐在斗室之内，望着石壁，呆呆说出一句： 天羽，生辰快乐。 说完茫然四顾，仿佛那一句，并不是我说的。或许，只是我想在心里说，并没有说出来过。 ...... 我在石室内呆了一天，若是从前的性子，早已按捺不住，心急如焚，但我此时心绪却能平静了。司空绝确实也教会我一些道理：若不能做自己心绪的主，何以同宿命相争？司空绝是一个心如明镜，看破世情，将自己的武功、情感，甚至权势野心、名利之欲，都能掌控在手，能放能收的人。他是一个旷世魔头，但用最灿烂的方式，走完了自己的现世，至于身后是功名，是骂名，正如义父说的，有什么要紧呢？——司空绝已看到自己的归宿：一搓灰尘。 离开石室的时候，明月寂寞山头，小桃源灯火阑珊。繁华与喧嚣已散去，石暗花明，春风和煦。 这次来领我的人，是邢戈。他给我带来了一身白衣，这是神鸟峰上死士的打扮，显然司空绝不想我被人认出来，我到小桃源的事，也绝对机密。 此时已快三更了，石径如水，宾客给都散去，高高的神鸟峰上，更是一片肃穆。邢戈没有带我去凌空楼，而是向着草木更幽深，天籁孤独的一条小路走去。 灯笼只能照着脚下不远，偶尔有一两只夜息的鸟被惊飞，扑簌做声，月亮看上去大而明亮，人都说春花秋月，却不知在这寂静之春夜，孤绝之地，看一轮月在天，却如此明媚多情。 “你在看月色？”邢戈发觉了，停下脚步看我。 “不可以吗？”我反问道。 邢戈沉吟片刻道，“你对小圣主，可还有眷顾？” 邢戈这个人，我始终猜不透他到底怀着什么心思？此时见他如此问我，我也就不动声色地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他不再说话，我二人一路行走，穿过一片桃花林，走过一座藤桥，便到了另一处孤峰，孤峰上有一座小木屋。我从不知道，司空绝原来是住在这样一个地方——清幽、寂寞。这氛围和人眼中那个，不可一世凌驾江湖的紫衣圣主，大相径庭。 “圣主即将闭关修习武功，有话要交代小圣主，你等众人回避。”邢戈让小屋附近的人退下了。等我推开那小屋的门，只见一灯如豆，简朴自然。司空绝躺在床上，床脚趴着一只斑点小狗，没精打采地闭着眼睛。 此时的司空绝，完全是一个弥留的老人了。 本来已命在旦夕，还强撑着将这两日的宴席过场走完，白日里必然还器宇轩昂，龙行虎步，在觥筹交错中谈笑风生，势压群雄。没人知道面具后是怎样一张苍白的脸。 司空绝完美走完一代枭雄的路，生要轰轰烈烈，死也要华丽落幕。而临终的落寞，只让区区几人看见。 此时屋里，跪着的是赤天羽，立着的是邢散人。 邢戈将我带进屋里，便关了门守在外面。我立在门口看着司空绝在床上艰难地呼吸着，但声音还算清晰。我进去时，他正握着赤天羽的袖子，说着什么 ，在我进来之前，他该是说了很多了： “......云逍遥要避开江湖是非，要建立清平乐土，可他做到了什么？他耗尽一生心血要守护的地方，同样内讧，同样人心不平。纵然没有内奸混入，梅花城中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在所难免，争夺排挤、分帮立派迟早发生。而如今城破毁灭，他的乐土化为一片荒原废墟而已，江湖还是这个江湖，天下还是这个天下，人心也还是这样的人心，权贵依旧翻云覆雨、富豪依旧一掷千金，官吏依旧鱼肉百姓、盗匪依旧恃强凌弱，甚者可说，与云慕天当年，毫无二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是谁想不透？是谁看不破？一切都是他自苦而已。” 原来，最了解义父云逍遥的，竟然是他的宿敌司空绝。 怪不得当初司空绝会那么有把握，说城破义父必死。 梅花城，是义父的宿命。 “与其作茧自缚，不如享受此生——我明白世上的人都希望多几个云逍遥这样兼济天下的君子，不要有我这样的魔头.....弱肉强食、沽名钓誉，凶禽梼杌自当围杀，大鹏麒麟同样不容，这就是江湖.....可你们还年轻，今后的路如何走自行决断，莫学任何人。这条路，总有走完之时，我在尽头等着你们。” 他说这些话时，抬眼看了看我，我知道，他这个你们，自然也包括我。 “散人。”司空绝叫，邢散人忙过去躬身道，“圣主，您有什么吩咐？” “上次我和你说，我死后要秘密火化，你要记得，死后将骨灰给鱼玄裳带走......梅吟雪这个没心的人，我让她看看我的骨灰，她才能放心吧！” 他这话虽说得凌厉，眼神却无限眷恋，也许他在等待什么，也许就在等待着玄机盒的主人——梅吟雪。 他想见她最后一面。 “她的心，比这玄机盒，还难打开。”司空绝又嘟哝一句，额头上汗水直流，唇色发紫，邢散人忙回身，从桌子上拿起一只小瓶放在他的鼻子边上，缓解了他的疼痛。 司空绝的生命却是顽强的，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嘴里似梦呓地说着话，仿佛在和屋里的人说，又好像冥冥之中在和人交谈，很多都含混不清，时而蹙眉，时而展颜，我从没见过会说这么多话的司空绝，也没见过表情如此丰富的司空绝，足足说了一个多时辰，其间我只是立在门口，邢散人不停忙碌用药减轻司空绝的痛苦，而赤天羽只瞪着失神的眼睛，握着他的手，一动不动地跪着，一句话都不说。 最终，只听见司空绝清晰地说了一句：“你说得对啊，我糊涂，来与不来，见与不见，难道我可不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惨绝 泣血彩珠 说完这话，他睁开眼，目光中都是神彩，我知道他最后的一刻，来临了。他此时却似乎没有遗憾，不再如方才那么满心愤懑，先深深地看看邢散人，邢散人对着他点点头，他才扭头看赤天羽，吃力地说道， “羽儿，我要走了，我的儿子，你要好自为之。” 赤天羽没说出话来，只用力点头，司空绝合上眼睛，不再动了，十分安详。就像和儿子告别后，要睡觉的父亲。 邢散人忙去试探脉搏，又试探鼻息，最终站直身子长长出一口气道，“小圣主，圣主归天了。” 也就是这一句，赤天羽那失神瞪着的眼睛，大颗大颗落下泪来。 邢散人擦擦额头上的汗，绕过我走到门边，扣门道，“邢戈，快去准备，不要惊动旁人。” 门外的邢戈应声去了。 按着司空绝的意思，是秘密火化，谎称闭关。 又一个小桃源圣主的行踪真相，被掩盖了。 等邢戈带着亲信来抬走了司空绝的尸体，邢散人看看我道，“你照看一下小圣主，我去火化圣主，他的遗愿是要将骨灰给你，日后交给梅吟雪。” 果然，他始终在等的人，就是梅吟雪。那个和他若即若离，非敌非友的人。他们这一生，有多少没说出口的心事，却再也没机会说了......一切种种，尽在不言中。 后来江湖传说的那些话，我并没有听到，不敢妄自揣测他是不是说过，不过这段江湖记载不知何人所写，倒也没有恶意，终究也给了司空绝这个枭雄诗意与宿命的结局。 只是这个人，有一处搞错了：司空绝对此生并无半点悔意、也了无遗憾。他一生几乎如他所愿，于是他死得并不凄凉，甚至是从容释然，心满意足。 我那时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一个是：无论鲲鹏燕雀，还是蝼蚁鱼虫，我们都是过客，最终埋进黄土。 另一个是：任何死去的人，都值得原谅。 我想也应该包括我……我等着自己释然脱罪的一天。 …… 邢散人出去，赤天羽还坐在床前，那小狗对这场生死毫无感知，仍旧睡的香甜。我慢慢走到赤天羽身边，他已不再流泪，只是神态疲惫得要命。司空绝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这个亲人，也不在了。 天羽，也成了孤儿。 “天羽——”我叫他。 “滚！”赤天羽干净利落地说道，“我不需要你可怜。”他回头看我，眼睛里如同住了一只愤怒的魔鬼。 “我也不会和你联盟，我不需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你们这些清高自诩的人，从来看不起我们这些邪门歪道，我不需要你安慰，但你也别想看小桃源的笑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吃惊地看着面容扭曲的他。 “滚！” “我是关心你。” “滚！” 三个滚字，证明他真的不想见我，我只能从小屋里出来。身后的屋内，小狗发出几声清脆的叫声。东方现出亮光，好像黎明要来了，但转眼我知道是错觉，因为我眼睛看去，那是一道闪电......我独自立在木屋外，雨声萧萧，桃花林的石头旁边，立着一个身影，撑着黑伞。我细细辨认，那却是梅吟雪。 我走向了她，心中有些隐约的埋怨，为司空绝。 “为何不去见他，他其实真的很想见你。” “见过何用？他就不会死了吗？”她在一团雨雾里说道。 “至少会让他安心一些。”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安心不安心？” “姨娘，您——”我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不是要说，我真是个无情之人？——其实，我们见过了。” 她笑了，丑陋的脸，现出一个温和的笑。 见过了？哦，方才司空绝半睡半醒、半生半死之时，也许他们真的见过了。我点点头，身形却一晃，眼前的一切消失。 那亮光并非闪电，依旧是晨曦。 ...... 原来，方才是我心神恍惚的一个错觉幻梦——入梦。 可这，到底是谁的梦呢？ …… 天亮之前，我便拿到了司空绝的骨灰。 随后，由邢散人带着我去找江彩珠。 抱着玄机盒和司空绝的骨灰，我忽然觉得有些荒唐，而当我见到江彩珠，心里已不知是什么滋味。 江彩珠已被从地府中带出，躺在桃花泉小轩的石床上，满身是血。 夜血欢告诉我，本将她关押起来只用锁链锁住，谁知她竟多次逃脱，而且她黑暗中目力极好，多次击杀地府的看守，所以才被挖了眼睛。后来她闹腾得厉害，赤天羽就命令将她手心脚心都钉进了钉子，如今却不用上锁链，她脚也不敢落地，手也不敢去寻找武器了。就在昨夜，她手心和脚心的钉子被取出，只剩下暗红的伤口，她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此时只一动不动。 “江姑娘。”我叫了一声。 她耳朵极好，陡然坐起身子问道，“谁？”那矫健泼辣的姑娘此时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在地府内一年，不知遭遇了多少苦。 “江姑娘，是我。”我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 “你是皇甫少夫人？”她听出来了，咧嘴一笑。 果然好耳力。 “我来接你出去。” “接我出去？”江彩珠冷笑一声，“你有这本事吗？这里的人都是鬼，是鬼！！他们杀我们的人，就像砍瓜切菜，用带火的箭射进石洞，用铁钩把我们一个个钩出来，就像叉鱼一样......江水都成红的，我们逃不掉，所有的船都被击沉，水下都是带刺的网，围住我们就用长刀刺，还有吸血的蛇，数不清啊！才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她越说越激动，用手抱头又尖叫一声松开，掌心的几个伤口还在流血。 当初他们被绞杀时的惨烈情景，已然在她的只言片语中浮现，我看夜血欢，她不为所动，温婉如一副仕女图。 “我哪也不去。”江彩珠摇摇头，“我不怕死，反正我爹他们都死了，让这些魔鬼来吧，看还有什么花样来折磨我？！” 夜血欢开口道，“江姑娘，你该谢谢皇甫少夫人，若非他们夫妻的面子，你这条命，也留不到此时。” 江彩珠空洞的眼眶对着我，异常恐怖。 “皇甫公子？对了，他呢，皇甫公子不来吗？对对！他定然是来了，只没进来。你先别叫他进来，我这幅样子，不好看。等等，等等。”她说着，哆哆嗦嗦地用手擦脸，却疼得浑身发抖，又想梳头。 我走上前道，“我帮你。” 她这次却听话地坐好了，让我给她梳头。 夜血欢从一旁拿过梳妆盒，我打开拿出梳子来，可江彩珠的头发，却如乱草般难以梳理。 我怕她疼便只草草梳理一下，用根簪子别了一下。 “脂粉呢？”江彩珠又问。 我失魂落魄地从妆盒里取出脂粉，给她的脸轻轻涂抹。 江彩珠问我，“好看吗？他会喜欢吗？”那神情分明是要去见情郎的少女。 我说道，“好看，他会喜欢。” 江彩珠又说道，“他会喜欢你，还是喜欢我？” “谁家得宠的，不是小老婆？”我借用了一句她的话。 这句话把她逗乐了，“原来你的性情，这么有意思，对我的胃口！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对吗？” 我点点头。她又道，“我闻见他香囊的味道了，我不能走路，你叫他进来抱我出去行吗？” 我看见她的伤口已不再流血，脸色发黑，这却不是个好兆头，忙看向夜血欢，她只叹息一声，摇摇头。看来江彩珠怕是要不行了。便道，“你等着，我去叫他进来。” 随后我与夜血欢走出那小屋，夜血欢道，“她心血流尽，药石无用，支撑不了一时半刻了。并非我们要杀她，你该明白。” 我知道此时追究这些事毫无用处，我现在能做的，只是让江彩珠能高高兴兴地离开人世。 “你有没有，让人减轻痛苦，产生喜悦幻觉的东西？”我问道。 夜血欢不假思索地道，“有啊。极乐酒。” ...... 极乐酒曾是我做桃花仙时，对小桃源最深恶痛绝的东西之一。但此时，我感谢世上还有此酒，能让江彩珠在我的怀抱里露出如此的笑容，没有身体摧残的疼痛，没有失去亲人的悲愤，仿佛她的身躯轻盈地落在皇甫皓月的怀里，准备做他的新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偶遇 夜奔 “我美吗？”她用空洞的“眼睛”看着我，语气里无限柔情——她看见了皇甫皓月。 “美，很漂亮，又野气。实在很美。” 我抱着她离开桃花泉的小屋，行走在桃花林里。 “我都听见了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呢，还有蜜蜂。” 是的，桃花林里飞舞着蝴蝶，蜜蜂也在花枝间喧闹。 “我爹说，水匪的女儿，只能嫁给绿林汉子，我却不信，我就要嫁给体面公子。我不是做梦，是真的。”她喃喃地说道。 一颗机缘巧合重现人间的空心明珠，无论藏着什么秘密，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却连累他们遭此横祸，如蝼蚁般被践踏残杀，实在可怜。我也庆幸如司空绝、赤天羽这样如猛禽般的枭雄世间不多，否则确是人间之不幸...... 她摸了摸我的脸，我生怕她摸出破绽，可她却笑着道，“我就是爱你的好相貌、爱你戴着香囊，爱你斯斯文文、爱你眼神里藏着水，藏着天。” 我感觉她的呼吸越来越慢，知道她要不行了，心痛地将她放下来，放在一块青石上，让她靠着我。她摸着我的肩膀，终究躺在我的膝盖上。 “我听见马蹄声了，你骑马来的吗？” “是。”我点点头，点完头又想起她看不见，我用手摸着她的头发，仿佛在安抚生病的妹妹。江彩珠开始唱歌，不知是哪里的曲子，唱的断断续续，声音若有若无，却兴致盎然。唱了半晌，她停住了。 “我想我爹了。”她低声说道，“我爹骂我，要嫁人了却不去给她敬酒——我要去陪他了。” 说完这句，她一顿。我明知这是必然的，还是吃了一惊，忙将她扶了起来，抚她脸上的乱发，她空洞的眼眶里流出了眼泪......这一瞬间我突然心痛，她的头枕在我的肩上，说了最后一句话：“谢谢你。” 这话，是对皇甫皓月说，还是对我说，她是清醒的，还是依旧陷在梦境里，我不知道。我只是抱着她，直到她的身体变冷，我才将她放下，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小匣，将里面的一对眼珠取出，慢慢放回她的眼眶。 虽然这毫无意义，但我听过一个传说，人死后是要看路的，没有眼睛，将要找不到自己的亲人，我希望她能带着这双眼睛上路，找到她那些狂歌豪饮，在江面石崖上，来去自如的亲人。 …… 做完这件事，我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知道，夜血欢就立在不远处，喜怒不形于色地看着我。 但我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对于此次小桃源之行，有几分把握救到江彩珠，我其实从来时就不抱多大希望。或许我心中早就明白，她不能活着离开小桃源。我终究是自私的，我骗了皇甫皓月，我从心底，是想为赤天羽庆祝一次生辰——我从来没有为他庆祝过。 只是没想到，此行的结果，会是如此收场。 ...... 我没有再见到赤天羽。 邢散人将我带出小桃源，起初执意要带走江彩珠的尸体，邢散人道，“少夫人三思，小桃源人多眼杂，你此行本是机密，多逗留便容易生事。少夫人还是早些离开。这女子连同她父亲等人，我们会好好安葬。” 我想了想，低头把她手腕上残缺脏污的手链取下，又小心剪下她一缕头发，用手帕包好。 江彩珠，终究安眠在小桃源的山坡上了...... 骑着飞雪离开小桃源，已又是傍晚，暮色恰好能掩藏我的踪迹。 …… 纵马走了不足二十里，在山坳处，我竟然遇见了鹿青崖。 他也是只身独马，一身便装。 “你怎么在这里？”我俩对望时，同时说出这句话。 原来他不是等我，于是我们都没有回答彼此。暮色让天地通透而阔大，仿佛白日的一切都蛰伏。正好，纵然他不来，我也要去找他的——很多事，不能回避，必须面对。 我没有下马，但鹿青崖走近了我，上下打量后道，“你去小桃源了？有什么消息？” 我却看着他，反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想了很久了。你能老实回答我吗？” 我知道，只有这件事我问清楚，我才能决定取舍。 他如何来此处，要做什么，却不重要。 “你要问什么？我们下马来说。”他抬头看着我，暮色中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没有下马，只说道，“两年前，若我执意不肯，定要和赤天羽一起走，你会杀我们吗？” 鹿青崖被问愣了，他久久不说话。 “有这么难回答吗九哥？！你不是从来都会为将来准备两步棋、三步棋吗？我不信当初你就有绝对把握能困住我，若我偏要走，你怎么办？你后来的计划岂不付之东流？你老实回答我......冷小谷！爹在天上看着你呢！你不要骗我！”说到最后，我几乎是在喊了。 鹿青崖扭头长出一口气，终究下了决心似的说道，“会。” 这个字，说得很轻，但在我耳朵里，已是惊雷一声， “若你执意和赤天羽离开，我联合皇甫世家的计划就会落空，难以借他的人脉商路，还有与京城权贵的关系来壮大荒城，而且赤天羽已对我们兄妹有怀疑，便是不理江湖恩怨，出于父子亲情，定会告诉司空绝严加戒备，那我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我终于能听到鹿青崖的实话了，实属不易啊。 “那你的备用计策是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那是破釜沉舟之策，杀掉你们，将赤天羽的尸体送回小桃源，栽赃给皇甫世家，将你的尸体送到皇甫世家，栽赃给小桃源......让双方因此厮杀。” “哦？我看这个计策，比你最终用的这个好多了——为何不用？” “我本要找替身的，可又怕露出破绽弄巧成拙，司空绝太熟悉赤天羽，皇甫皓月也聪明过人，替身逃不过他的眼去......” “我问你为何不用这个计策？！”我愤怒地打断了他。马儿听见我喊叫，也嘶叫一声，不安地马蹄触地。 鹿青崖退后一步道，“因为你是我妹妹。我终究还是用了这个让你嫁入皇甫世家的计策，此时看来，却是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觉得无比好笑。 难为他如此权衡，难为他还顾念一点兄妹的亲情！ 可他想过杀我，而且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计划我死后如何还做他的棋子，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了。 “妹妹，我为你，曾多次不得不改变计划，若非当初你为了若漪支持水犹寒，是不会有后来这些事的。” “那，我还对不起了！”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却越想越好笑，忍不住仰天大笑，仿佛要将心头这些杂乱无章的情绪全都笑出去。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鹿青崖大声问道。 我却不再理他，猛催马一路向前。在马背上伏着，全没有力气，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任凭流星将我带走，远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他下面的话该是问我：是否要和他结盟寻找莘冢了......我真希望，这个玄机盒，永远不要打开。可此时的情势，我不知会走到什么地步...... 夜色寥寥，我一路的泪水，在夜风里吹干。 …… 回到皇甫世家时，皇甫皓月什么也没问我。 我把江彩珠的东西给了他，也说了她临终的事，他沉吟良久，说了一句，“谢谢你，裳儿。我们拿她做妹妹吧。” 我不知该赞同，还是该反对，只是抱着小安，低下了头，将睡熟的孩子抱回了床上，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看着窗外的天空，我想到义父和司空绝这两个人。大概他们做了一生的宿命死敌，却也是血出一脉。论武功、智谋、眼光应该不相上下，是一代江湖英雄。所不同的是，司空绝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猎杀者，又仿佛一个要去带刺的花丛中摘花的人，只要他要的东西，他会用尽一切力量去争、去抢，不管自己手被刺伤，何况天下血流成河？ 义父却像一个守护者，他立在风雨中，用衣襟承接被风吹落的花瓣，放生落入泥淖的蝴蝶，搁浅河滩上的鱼……无论后人如何去评说他们的功过是非，他们都随着自己的心，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无怨无悔。 与他们比起来，我的一生，何曾由过自己？想着怀里的玄机盒，想着包裹里不能示人的，木盒里司空绝的骨灰，再看看床上安稳睡着的孩子，我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听见皇甫皓月立在外面，低声长叹。 这段日子，他憔悴了很多，家族生意的没落，弟弟皓锦的无端惨死。 当初，那莘冢的地图就在他手里，他从未想过打开，可如今呢，如今他又是怎么想的？为了皓锦的死，为了家族的未来，他真的不会尽力搏一搏吗？ 还有，空心明珠的事，到底是怎样一个曲折？司空绝能决断地绞杀了江七杀，还跑到皇甫世家将我们抓走，对此事志在必得。那他定然是认定这地图就在我们这，光是赤天羽对蛇鲡不会无端拿出珠子这一个推断，是不会让做事周密的司空绝下决心的。 除非……他除非有确切的情报！那这个情报，会是谁给他的？ 我猛然心头一动：皇甫世家内，有小桃源安插的奸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小桃源沦陷 会是谁？会是谁？ 我此时的头痛得厉害，如此一来，情势就变得越发复杂。这个玄机盒，锁住的是一场武林风云，只要打开，一场沧海横流的厮杀，一触即发。 我的担心如疯长的野草，恍若抱着一个待出关的魔鬼。 终究，玄机盒还没有打开，武林风云却在猝不及防之下，很快就席卷了天下——那便是——小桃源被荒城与各江湖势力攻陷！ 这却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怕也是出乎，才刚刚死去的司空绝的意外。 …… 司空绝以为，他给赤天羽留下一个固若金汤的小桃源，可以供他休养生息，慢慢成熟壮大，但终究他算错了一步：老天没有给他机会，司空绝闭关练武的谎言很快被打破，他死于非命的事在江湖传遍。仅仅一个月，小桃源七十二坛，四十七个坛主起兵叛变，当年四月，鹿青崖便举起复仇大旗，一路南下了。 当时江湖记载是：“......时年三月，小桃源圣主司空绝死，义子司空弑天继圣主位。四月，荒城鹿青崖，集结江湖各派，叛小桃源而起兵，荒城铁骑大举南下，直攻小桃源。” …… 兵起之初，拥护小桃源的势力还很庞大，与反叛人马猝然交锋，金戈尘沙，杀得血流成河。一时间天下大乱，流民四起，官府对此等江湖厮杀并不干预，作壁上观，甚至有些州府关闭城门，以防流民涌入。凤凰域附近，因有西川军的驻扎，被百姓认为是安全之地，于是也便在此时，很多流民百姓逃到凤凰域躲避江湖纷乱。 当皇甫世家得到这个消息，皇甫轼喜出望外，只喊报应，但想到自己曾经与小桃源结盟，又怕殃及自身，与皇甫轶商议是否该出兵共同进攻小桃源。 皇甫轶自然得意，声称自己曾有当年援救梅花城的“义举”，如今还要与鹿青崖兵合一处。皇甫明珠也很同意，只有皇甫皓月对这事保持沉默。我知道，他的担心，与我的同出一辙。 “裳儿，皇甫世家不出兵，若小桃源被攻陷，鹿青崖会继而对皇甫世家发难么？”当天午后，看着窗外玩耍的孩子们，皇甫皓月终于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没有说话。 “若皇甫世家出兵，小桃源没有被攻陷，赤天羽能不对皇甫世家发难么？”他继续道。 “皓月，你觉得这场仗，谁会赢？”我无以为答，却反问他。 “无论谁赢，皇甫世家也难以置身事外。”他叹息道。 自从上次的截杀，皇甫世家的玉器生意几乎被终断，而如今江湖再起纷乱，本来与皇甫世家交好的京城宫氏，为避免江湖争斗，选择了断交。虽然我都不愿意承认，但皇甫世家在走向没落。 皇甫轼想出兵攻打小桃源，也许也是为了分一杯羹而已。 如今出兵、不出兵，都可能引来祸事。 当初归附小桃源的门派，如今见司空绝死了，认为大势已去，纷纷倒戈........江湖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墙倒众推，小桃源竟然面对了当初梅花城一样的境况。 就在皇甫世家兵马尚未集齐时，有快马来报，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荒城人马已经攻入了小桃源！ 竟然这么快！ “小桃源的机关如此险恶，神鬼莫测，是何人这么高明破解了？”皇甫轼惊问。 “回二爷！听说是从绝尘渡口的一条密道先潜入，从里面破除机关！”那人回道。 原来，鹿青崖的荒城铁骑兵日夜奔袭，到达小桃源。固若金汤的小桃源，竟不堪一击，被攻陷了机关。鹿青崖人马杀入小桃源的消息一夜传遍江湖，于是仅有的几个拥护小桃源的各大坛主见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各路人马齐聚，势如破竹将小桃源围个水泄不通。 这是鹿青崖的手段，釜底抽薪。 正如当初与恶犬搏斗，掐断狗的喉管，正如当初用计策要挟千里姐姐打开梅花大阵......他行事，永远是一击而中要害，不战而胜券在握。 但是，密道.....难道是当初我带着赤天羽私奔出小桃源的那条密道？鹿青崖如何得知那条密道的？！ ..... “这里是桃花村的棺材铺，当初是邢氏的人开设的，如今荒废了，父亲就将这变成一条密道。这里除了父亲，只有我知道......不，现在你也知道了。若是被敌人知道，那小桃源便会是灭顶之灾。” ..... 当年的话历历在耳，这条密道，我发誓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当初，赤天羽为了保密，是将若漪和千里姐姐用药迷昏，同时放入大木箱运出的小桃源，她们断然不能记得路。 那这条密道，是谁泄露的？！ 是我......至少赤天羽认为，这个人肯定是我！ 一连串的谜团扑面而来，仓促得让我来不及想清楚。皇甫世家如今出兵已毫无意义。而皇甫皓月却握着我的手道，“我们去小桃源吧，若赤天羽有不测，你下半生都不会快乐。” 可那一刻，我迟疑了。 我还去做什么？我以什么身份去小桃源？我去了又能怎么样？ “赤天羽的命，如今已不在自己手里，也不在我手里。无论生死，都是命。”我望着黛青色的山峦和无尽的天幕，说出了一句淡然而绝情的话。 我转身而去，脚下却似乎踩着棉花，恍然自失地走在路上，所有的人、所有的景致，都在我眼前消失了，我只是木然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从奶娘怀里接过了小安。她睡得如此安然，呼吸均匀，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让奶娘出去，将小安紧紧抱在怀里，仰望窗棂投进的一缕阳光里，微尘轻舞，万物寂静。哽在喉咙里的悲痛忽然爆发，我把头埋进小安的襁褓里，放声大哭。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整个江湖的纷纭，整个天下的光景。 我仿佛看见，赤天羽带着他的魍屠，与冲进小桃源的敌人鏖战神鸟峰。血流如瀑，尸积如山。 我仿佛看见，皇甫皓月静静立在雪石山的落日山谷里，望着一潭寒水叹息到日落。 我仿佛看见，鹿青崖居高临下，立在凌空楼上，冷峻地俯瞰一片混乱厮杀的小桃源。 我仿佛看见，若漪孤独地坐在梅林里，凝思着当初与皓锦的美好过去。 我仿佛看见，江湖上风潮四起，有的参与了这场大战，有的在静静观望，以待时机。 我仿佛看见，有多少远离江湖的人，垂钓春水，听碧波微澜、鱼鸟来去？ …… 茫然间，我已经背着尚鱼剑，骑着快马，奔出皇甫世家，如同当年奔回梅花城一样赶往小桃源。恍惚间，我不顾一切冲过人影交错的杀场，火光冲天的炼狱，仓皇地寻找着赤天羽。我看见血莲谷血水翻天，我听见耳边的厮杀和惨叫震耳欲聋。天地在倾覆，日夜在颠倒，狰狞的脸，死亡的尸体分不清是谁，不停在我眼前交错，疯狂搏命的刀剑，满地乱窜的毒物，小桃源如同被打破的地狱，崩塌离析，血雨腥风和怨鬼恶魔潮水般翻卷涌流……我找不到赤天羽。 我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赤天羽出现在不远处， 他浑身是血地在厮杀，我努力奔向他，可不知为何，双腿如同千斤重，看着很近却怎么也走不到他身边，火光恍惚。 我跌倒在地，赤天羽回头看见了我，他目光却那么怨恨，仿佛要将我撕碎吞噬的模样。 “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他厉声问我。我知道他定然说的是密道的事，我要向他说清楚！ “我没有，我没有！天羽，我发誓，我没有——我绝没有说出密道的事！……你相信我！……我来救你……” 我的舌头为何不管用了，所有的话都在嘴里含混不清，怎么努力也说不出去。 “妹妹，地上凉，快起来。”谁的声音？ 我回头，鹿青崖的脸出现在夜色里，他平静地对我伸出手来，似乎要拉我起来。他的手修长有力，面孔依旧俊雅沉静，雷电不惊。他高高在上，俯视趴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我。 他已经稳操胜卷了吗？ “放了他，我求你。饶他不死……”我颤抖着说，舌头却不听使唤，说不出声音来。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鹿青崖说，他星子一样的眼睛闪着寒冷的光芒。 “你们这对丧尽天良的兄妹！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 赤天羽挥舞着染血的鬼流离，猛地冲过来，鹿青崖冷笑着看着他，退到我身后，稳如泰山。 我就倒在那，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鹿青崖稳稳地站在我身后不远，举起了手示意身后的荒城武士冲锋。我慌忙想阻拦他，而困兽一样的赤天羽已飞蛾扑火地冲杀而来。 兵戈交错就在霎那，我惨叫一声挣扎站起，想抱住赤天羽阻拦他送死，眼前一切轰然化为红色的砂子，漫天飞舞，只有我立在黑暗里。 随后，我听见了小安的哭声。 …… 睁开眼时，我大口喘气，汗湿衣裳。 原来—— 只是一场梦。我没有去小桃源，也没有找到赤天羽，我只是神志恍惚时，抱小安在屋内午睡了片刻。而我刚才的噩梦，惊动了熟睡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赶赴荒城 我是皇甫皓月的妻子，我是一个母亲，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不顾死活，一把剑斩下数百人头的梅花城少主。我不能为了赤天羽，放弃一切。 这就是宿命的无奈。 也许从此就是死别，赤天羽将死在这场厮杀里，我却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将这么多年的误会说清，让他带着对我的千般仇恨死去……内心翻江倒海，我终究忍不住抱着哭泣的孩子，呜咽出声…… 小安终于被我安抚好，只睁着纯净的眼睛，奇怪地看着她那不知为何哭得泪如雨下的娘亲。 我只是沧海一粟，在宿命面前如此无力。此时，江湖风云激荡，我却再也举不起尚鱼剑，只能蜷缩在一间斗室，断肠哭泣，陪伴我的，是一个被惊醒的婴儿，还有整个世界的静寂。 …… 从得到消息，短短一天多，我已煎熬得失魂落魄，因为我知道，鹿青崖若赢了，他不会放过赤天羽。赤天羽这次是真的难逃一死了——皇甫皓月看我这样，心疼而焦急地道，“我如今真希望赤天羽别出事，否则，你如何活得下去？” 他看穿了我，我只能无力地望着他道，“皓月，其实我的心，对你、对赤天羽，都是一样的。天羽，他很可怜，他刚一出生，就被母亲刻下复仇的标记。他尚在襁褓中，就被父亲追杀。他从记事起，就被母亲虐待。他很小的时候讲母亲推下悬崖，他的心曾经分裂成两个人，自己追杀自己。他砍断了母亲的手腕，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还有，他在遗世雪山，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皓月，他的一生少有快乐得日子，我希望，我希望他活得快乐，可是，我快成了他最大的痛苦，我们之间的恩怨，解不开，也没人能理解，你懂么？” 皇甫皓月静静听我说完，苦笑道，“是的，你们之间，我不能理解。” 我知道这些话伤了他，不由伸手握住他的手道，“皓月，对不起。我的心很乱，真的很乱。” 皇甫皓月静静地抱着我，幽幽地道，“世间的事总是事与愿违，但裳儿，你的心，真好。可你，却为何要经受这些煎熬？老天真是不公平。” …… 江湖的传闻，那时一日数遍变，如乘风而起，传的很快。 我很快得知，赤天羽没有死，小桃源的人马却死的死，散的散。魍屠骑兵一百二十四人全部战死。这支骑兵是百里挑一的，兵器诡谲，武功奇异，当年九龙会联合各派围攻时，碧水湖一战名震江湖。奔驰龙虎镇助战，一场血战过后不见一人死伤。后江湖大局安定，正式命名魍屠。只是，这支骑兵的辉煌，也如烟花璀璨，很快烟火散去....... 赤天羽和未死的人，被绑缚去了荒城。鹿青崖这次要江湖公审，邀请各派去参加这场清算小桃源罪行的大会。而最让我意外的事是，邢戈，这个曾经赤天羽的心腹，这次是以弃暗投明、诛贼有功的身份，成了荒城的座上宾。也就是说，在司空绝杀邢放篡位三十几年后，邢氏，重新夺回了小桃源。 邢戈，我怎么忘了他呢——他姓邢啊！ 据说，当初邢氏的人不肯屈服的，被司空绝杀的杀，活着的被赶进了小桃源地府，经受着非人折磨。邢戈就是在那非人地狱里出生的孩子。但在一次司空绝去那里察看遇见邢戈，不知为何就将他带出那里，做了赤天羽的玩伴。如此看来，邢戈的心机，不输给鹿青崖。 而赤天羽未死的消息，让我的心顿时投进一丝阳光。但随即又黯然：我如今，能有什么办法，将他救出来？如今的情势，他根本是必死无疑。我如何能扭转乾坤，让他死里逃生？ 那晚，我再一次梦见了义父，他还在梅花城的梅花林里舞剑，雪裘耀目、笑容安然。只是这一次，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他也没有说一句话。一如当年我在松林月下望他的初遇........ “梅花落地，急雨追风。” 义父的梅花飞剑，让他曾在千军万马中救出过问雪夫人。那时的情景该是何等危急？据说当时，他如天神临世、踩着人肩马背，越过无数刀枪，无尽翩然与洒脱，一人一马，为挚爱对抗整个江湖，云逍遥做到了。 可是我与赤天羽的情景，与当年，几乎完全不同。 他是我何人，我又是他何人？这可能已经说不清了。但梦中的义父洒脱的身影给了我勇气......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就要去争取赤天羽的一条命。 “裳儿，你想救他就去吧，别的事不要担心，有我。”皇甫皓月得知我要去荒城后，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照顾好孩子们，等我回来。” 我握着他的手，随即接过他手里的马缰。 流星马四蹄如飞，东风浩荡冢，它带着一身玄色斗篷的我奔向了荒城。 ...... 到了荒原边缘，我立刻被眼前所见震惊。皮鞭、呵斥，这方圆百里的荒原上，都是忙碌的人。这些人被一群凶神恶煞、提剑拿刀的人威逼着，在干巴巴的阳光下，运石头、搬木料、挖土、开渠，目光惊惧、神情呆滞。那破烂的衣裳让我想到这些是周边的百姓。 “什么人？！”一个拿着皮鞭的对我喝道。 我慢慢翻身下马，冷声问道，“你们如何让这些百姓这么来做苦工？” “关你什么事？！”那人吐了一口吐沫，上下打量着我道，“你是哪来的？！我看你像奸细！” 奸细这个称呼，似乎在我心上狠狠抽了一鞭，我咬着牙道，“你是谁手下的狗？敢对着我乱吠？！” “找死！”他的鞭子一声清啸挥过来，我闪身躲过，尚鱼剑出鞘压在他的脖子上。 “我不找死，我找你们的城主。”我看见旁边几个人兵刃出鞘，不由用力，锋利的尚鱼已让他脖子上冒出血，冷声道，“你们是想看他，人头落地？” “饶命饶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既然是拜城的，请告知大名！我们好去回禀！”那人吓得一头冷汗，那些苦力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纷纷立起来看这边。 “我叫，鱼玄裳。”我推开斗篷的帽子，露出脸来。 “鱼玄裳？” “是城主小姐。” 那些人马上一脸恭敬，派人进去送信了，方才那人摸着脖子，继续跟着我，一路护送。 “小姐怎么自己回来了？还这幅打扮......皇甫世家没人送？”那人陪着笑脸道，看模样对我并不熟悉，该是近几年来当差的。 “这些苦力怎么回事？”我不看他，目不斜视地问道。 “您小心脚下，路不好走......您问这些人，城主要重建大荒城，这些百姓都是领了工钱的，城主怎么会亏待他们？让他们做工，也给他们一口饭吃。” “多少工钱？”我扭头看他。 “每天，每天十个大钱，不少啦！” “是不少，那这些人为何如此面黄肌瘦？”我冷冷问道。 “这个.......”这人支吾之间，迎面山口已有人迎了出来，马上一人翻身而下，跪拜在地道，“拜见城主小姐，在下奉城主之命，恭迎小姐入城。” “你是何人？” “在下楚骏。” “楚骏？你是八姐的夫婿，如此还是我的姐夫，为何对我行礼？”我奇道。 “在下是城主的四大护卫之一，虽八小姐下嫁，尊卑之序，不能逾越。”他垂着头道。 等他起身，我看他倒也是一表人才，可眼底的光芒却凌厉.......这是个有野心的人。 进了大荒城，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让我头晕。城池兴建处，一片狼藉喧哗。而城南之地，本为民居，如今却人群簇拥，店铺林立，赌坊、酒楼、妓院........这里成了鱼龙混杂之地。但周转其间的人乐不思蜀、醉生梦死。 “这鹿城主倒是个风雅又气度的，今后这荒城，前途无量啊！”我听见一个酩酊大醉的人从酒楼出来，也身边的人高声说着，随即却是俯身恶心，吐了一地秽物。 我虽闻不到，还是下意识捂住鼻子。前途无量？前途在何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我要救你 见了鹿青崖，他正在软榻上半躺着，在逗弄着自己的女儿九儿。九儿已八个多月，聪明异常，咿呀之声不绝于耳，看着煞是可爱。 攻陷小桃源，看模样鹿青崖心情不错，全没有千里姐姐去世时的颓唐姿态，他恍若新生。 “各派的人都安置下了？”他在问垂首面前的一个人。此人也是四大侍卫之一，名叫南宫奇。 “都安置下了，只是如今恰逢荒城大兴土木，他们有的抱怨夜里睡觉不踏实。” “哦？睡不好？那将梦如是配的幽梦水给他们送去些就睡好了。”鹿青崖修长的手指，逗弄着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看见了我，立刻挥手对南宫奇道，“行了，你先下去，晚一些来找我。” 南宫奇施礼退下，又对着我躬了躬身，快步出去走了。 我进了屋，楚骏自然关门出去。鹿青崖对我笑着招手道，“你来看看九儿，长得多像她娘。” 我走过去低头看，九儿虽小，但头发乌黑，肤色晶莹，眸光流转处，很有千里姐姐的神韵，将来必然是个倾城美人。我忍不住对着她笑了，她竟然舞动着小手，咯咯地笑出声来，很是高兴。 “九儿喜欢姑姑呢，姑姑喜欢九儿么？”鹿青崖似乎无意地对着孩子说。 “九儿这么好，谁都会疼她，只是你是她爹爹，要为她将来打算.......放那些百姓活路吧。”我低声道。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鹿青崖继续逗孩子。 “你什么不懂？那些百姓是来建城的么？分明是用来重建荒原上的梅花大阵，这么机密的事，等阵建成了，你会留他们活命么？”我冷冷地道。 “你好像越来越精明了，我的好妹妹，长大了啊.......不错，我是这么打算的，在如今的世道，这些人活着也是蝼蚁，死了也许不是什么坏事。我这么做，就是要给九儿一个固若金汤的将来。”他的手指在九儿的眼睛前摇晃，孩子的眼珠随着那手指转动。 “你杀这么多人，不怕日后给九儿引来报应？你能不能，停止杀戮？”我试探着道。 “哈哈哈！”鹿青崖狂笑起来，对着九儿道，“你姑姑说实话了，她是来替她情人求情来的。” 他坐起来，对着我道，“你别白费心机了，赤天羽......不，司空弑天，必须杀！我可不想留下这么可怕的一个对手，你知道他的魍屠骑兵，杀了我荒城多少人么？他若逃出生天，日后可是个大祸患！” “那你打算怎么处死他？”我知道鹿青崖的手段，难以想象他会怎么处置赤天羽。 “这个，我说了不算，得让天下英雄来商议。” “杀个人，还要兴师动众的商议？”我冷笑。 “又不是杀他一个，小桃源被俘的人不下上千人，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的，自然要想个解恨的死法。”他抱起了九儿，对着孩子眨眼睛，“是不是九儿？你说，你喜欢人怎么死？” 我知道多说无益，便问道，“七哥呢？我想见见他。” “见七哥？你怎么想起他了，他病了不少日子，估计拖不了多久了。” 我心一震，七哥他？...... ...... 在荒原守墓的小屋见到七哥龙玉秋，他却正匍匐在一片坟冢之间，悄然地埋着什么，他的四周，是一片死的宁静。 听见我叫他，他回头，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看着我，木然一笑。 我们并肩坐在荒原上，听着风过天地。 “七哥，你在埋什么？”我轻声问道。 “翔龙剑......十妹，你相信有另一个世界么？”他笑问。 “也许，有吧。” “在另一个世界，死去的亲人可以重聚，那里，也有一个梅花城，和当初的一样，对么？”他继续问。 我看着他，他才二十八岁，但沧桑写满了脸上，看上去老了十岁。 “大姐死的那天，我其实是看见了的......你知道，我一直守着这片坟墓。可我没来得及救她，她去意已决，也许没人救得了她。”他苦笑着。 “七哥，你为何埋了翔龙剑？” “我若死了，怕魂魄不知会漂泊到哪里，也许，这剑会引我回来，再陪到义父的身边。”他笑了，这回是灿烂的，“十妹，谢谢你来看我，我还以为，死之前不会再看见你......你也别怪七哥当初的软弱，做了顺风草——七哥当初只是惜命。” 我紧紧握住七哥长满老茧的手，“七哥，我从不怪你，我们永远是好兄妹，你要好好保重。” 七哥点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望着远处的天空道：“我活着就为了等你，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曾看见老九的屋里藏着一个面具，和当年司空弑天来这里时戴的，一模一样。 面具？我其实早已隐约猜到了，皓锦的事，与鹿青崖脱不开干系。 此时想来，当初伪装成魍屠骑兵，大开杀戒的，就是鹿青崖。 我先是愤怒，继而无奈，我能如何？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就算证据确凿，难道我希望皇甫皓月来复仇吗？ …… “十妹，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你也去吧。”七哥见我出神，便轻声说着径自起身，走向不远处林边那座小木屋。 我望着他孑然的背影，脱口道：“七哥，你保重！若能从荒城全身而退，我带你走！” 七哥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缓慢地摆摆手，让我快走。 其实说这话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吉凶..... 鹿青崖算是网开一面，瞒着江湖各派，在当晚让我见了赤天羽——在昏暗冰冷的地牢里。 “你与他相好一场，来看看也好，只怕他不想见你呢？”鹿青崖笑着，扭开了机关，地牢的入口轰然现身，黝黑的像怪兽的巨口，阴森森地张着。幽暗的的灯光透出来。同时一人闪身而出。施礼道，“见过城主！” “金鸿，打开司空轼天的牢房，我要进去看看。”鹿青崖冷声道。 这个叫金鸿的人，也是鹿青崖的心腹之一，在此看守地牢，此时先抬头看看鹿青崖，又看看我，才应了一声回身去开机关。这地牢也是步步机关，鹿青崖怕是早就建了这地牢，用来囚禁自己的敌人。 一道铁链金石之声，一道石门洞开，鹿青崖带我进去。里面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光，很是昏暗。 当我有些失神地一步踏进去，鹿青崖猛拦住我道，“别急，当心脚下！” 这时，我才看见进了这道门不到十步，便是个一丈见方、深不见底的方池。 石门在身后关上，金鸿立在我二人身后。 “他在哪？”我问鹿青崖，因为我没看见赤天羽的影子。 “别急啊，”鹿青崖笑道，随即命令道，“金鸿，让他上来。” 金鸿应声，快步到一边石壁上，扭动了机关，那方池中间升起一根铁柱，而铁柱上，用铁链紧紧绑着一个人，低垂着头，血迹斑斑的红衣，是赤天羽。 “天......”我想叫他，但只喊出一个字，声音就卡在喉咙里。 他悬空吊在铁柱上，在幽暗的灯光里一动不动，让我怀疑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我惊慌地道。 “哪有那么容易死？”鹿青崖冷笑道，“他不是喜欢玩弄别人的生命么？如今也让他尝尝被别人折磨的滋味！” “他怎么不动？”我望着一动不动的赤天羽，惊疑地道。 鹿青崖不回答我，却命令道，“金鸿，送他过来。” 金鸿点头，随即铁柱缓缓移动，赤天羽移动到我这边。当铁柱停下，他的头摇荡一下，还是不动。 “天羽。”我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去捧他的脸，忽然，赤天羽抬起头，睁开了眼睛。 本来看见他还活着，我该高兴，可当他睁开眼睛时，我却吓了一跳，那眼睛里透出的光，寒冷如冰、锋利如刀。脸上古怪地一动，干裂的嘴唇却浮起一个充满嘲弄的笑意。 这神情恐怖异常，我不由后退一步。 “天羽，我来了。”我木然地说出这句话。 赤天羽只是对着我笑，无声地看着我笑，一言不发。 “行了妹妹，看来他不想看见你，我们走吧！”鹿青崖拉了我一下。 我却走上前去，在赤天羽耳边低声道，“我会救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血腥 行刑通天台 听了这话，赤天羽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动，随即眼睛眯了起来，对着我探过头来，嘴唇动了动。 我以为他要和我说话，谁知一口带着鲜血的唾液，猛吐到了我的脸上，那一刻，冰凉的感觉透到心里。他必然认为密道的事，是我出卖了他，他如今对我，只剩下恨了！试问谁会去爱一个彻头彻尾欺骗自己，把自己送上绝路的人？！ “混蛋！”鹿青崖用袖子替我擦了唾液，挥手就给了赤天羽一个耳光，他的嘴被打出了血，只是冷笑吐出口齿血道，“你要怎么样，随你，我奉陪到底！只是别再让你这个妹妹出现在我眼前.....看见她，我恶心！” 我闭上了眼睛，两耳轰鸣。 “金鸿，送他下去！”鹿青崖喝道。 “慢！”我挥手阻拦，随即走向了赤天羽，沉声道，“还记得，在去年上元夜，白石镇不是客栈，你和我说过的话么？” 赤天羽再次低头，死了一样不再看我，但我知道他记得。 “我没忘，你也不会忘！你不想见我，我还是来了，我也告诉你一句话：无论在你心里，鱼玄裳是怎样的女人，冷小唐，此生从未负你！” 赤天羽还是不动，就像没听见一样。随着金鸿扭动机关，赤天羽被送了下去、原来，他一直被困在暗无天光方池之下...... 出了地牢，鹿青崖沉声道，“如今他对你已无情，你也就别再管他的生死了，缘尽于此，你也算仁至义尽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仰头望着星空的深处，那宏大璀璨的天际。 第二天日出东方，威风凛凛的通天台上下人声鼎沸。 通天台上，立起了十几根一丈高的刑柱，今天，将宣判小桃源被俘虏的人。 邢戈有功，成了座上宾，而邢散人也因为是邢氏的人，免于一死。 但以赤天羽、薛九、柳媚儿、宫白衫、鬼三、血娘，以及幸存的五个桃花仙为首的，上千小桃源俘虏，今天将被处死。我就坐在鹿青崖身边，心绪复杂地看着下面熙攘的人群，想起当初在梅花城里，随着义父在香雪海的石台上，考验入城的人。但世易时移，如今我却要坐在这通天台上，观赏这盛大的屠杀。 “各位！”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鹿青崖已立起身来，“鹿某身为荒城城主，先对莅临荒城的各位施礼了！众所周知，小桃源本是邢氏的基业，数百年来，与世无争、傲然于世。但司空绝，师承西域妖人，狼子野心，篡圣主位如今三十余年！其间为恶江湖、血债累累，天地共愤、人神共诛！鹿某本为梅花城城主义子，位居第九郎，亲历梅花城屠城之祸，锥心入骨，日夜思忖报仇大计！”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眼中竟然滴落出眼泪，台下人仰视着他，议论纷纷，而我冷冷低下了头。 “当初，水犹寒卖城求荣，我也曾刺杀小桃源来使，大事未成沦为阶下囚三年之久！但鹿某笃信，邪不胜正，善恶有报！终于，让江湖、让天下，等到了这些恶魔伏诛的日子！” 他说的慷慨激昂，下面的人也被带动了，纷纷叫嚷了起来。 “杀！杀！杀！” 一时间杀声一片，混乱中人们在列举这些年小桃源的恶行，杂乱中听不真切，只有一个“杀”字如雷贯耳。 在场的很多人，一个月前还对司空绝俯首帖耳，还在赤天羽的生辰之日大献殷勤，此时却在这大喊杀字了。江湖风水，真是瞬息万变。 台上落座的人也义愤填膺地举起了手臂，这些人该是如今江湖举足轻重的人，皇甫轼、皇甫轶均在其列，一时间的嘈杂让我头痛，我不由抬手揉了揉额头。大家在这杀声震天，有几个是为了江湖正义？ 人生如戏，这也是一场戏。 “带小桃源的一干人等！”鹿青崖下令。 楚骏立刻高声传令道，“带小桃源的人上来！” 不一会儿，铁链声中赤天羽等人被带了上来，颈上套着绳索，手上被铁丝绑着，血液已不流通，透出死白之色。脚上的铁链让他们举步维艰，但神情是漠然而诡异。 他们一步步登上了通天台，铁链在石阶上拖出的声音回荡在通天台上空。其余的人都是被人押着跪倒在痛天台之下，低头等待自己的命运。 南宫奇一挥手，二十几个人上去，取下他们脖子上的绳索，却将他们拖到刑柱前，将刑柱上的绳子系住他们手上的铁丝，用力一拉，他们的身体被高高地吊了起来，下面的人顿时又高喊起来，甚至有恨不得冲上来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架势。 我看了看赤天羽，他并不看下面，只是低着头，嘴角是无所谓的笑意，似乎他不是被吊在刑柱上，而是舒服地睡在自己的床上。 “各位，请安静！我们此时便要处死这些恶人，大家说第一个该是谁？！” 下面喊声不一，但随即我听见一声怪笑，是宫百衫发出的，他狰狞的面孔看着鹿青崖喝道，“本坛主生性好奇，倒是想做这第一人，尝试鹿城主的手段！” 鹿青崖看看他，冷笑道，“万蛇洞洞主？你的毒蛇为祸江湖，受害者无数，今天也是你的报应！......大家说，如何处死他？！” “扔进狼群！” “烧死他！” “五马分尸！” “千刀万剐！” ..... 这些死法让我几乎心惊胆战，但宫白衫却是泰然自若，毫无惧意。 “各位，鹿某有个提议，大家听听可否？”鹿青崖昂说高声道，“宫白衫用蛇害人，天下皆知，如今我这里，倒是有一条蛇，是在荒原沼泽里发现的，名曰寻香绕指柔！” 鹿青崖挥手示意，楚骏端上一只坛子，鹿青崖从里面取出了一条三尺来长的花斑蛇，样子让人看着恶心。 “这蛇有个习性，只对一种香味，紫瞳花的花香，趋之若鹜，而这香味又很容易挥发，所以它寻找这香味时，移动快的惊人。我如今将这花粉倒入宫白衫的嘴里，香味就会遍布他五脏六腑，这蛇便会寻香而去，从他嘴里进去.......” 说到这里，鹿青崖冷笑一声，看着宫白衫道，“用蛇处死你，也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宫白衫哈哈大笑，声音嘶哑难听之极，“鹿青崖，你来吧!我若吭一声，就不是你宫爷爷！” 随即，他看向了赤天羽笑道，“圣主，白衫，先行一步了。” 赤天羽慢慢点点头，睁开了眼睛道，“路上好走，我随后就来。” 不一会儿，有人将紫瞳花香粉已灌入了宫白衫的嘴里，他咳嗽了一阵，随即睁开眼时，那寻香绕指柔已从鹿青崖手里落在地上，快速沿着刑柱爬了上来，宫白衫冷冷注视着那蛇，并没惊恐地闭紧嘴巴，而是淡然一笑，随着那蛇猛探头爬进了他的嘴里，顿时，我的喉咙都为之一紧。通天台上下，一片沸腾，为这个时刻而雀跃。 我听见一阵可怕的窸窣声，宫白衫的嗓子里咯咯作响，他似乎要呕吐，但随即，我看见他的嘴里淌出了鲜血，同时胸腹一阵起伏......那里，此时在翻江倒海。 我不由闭上了眼睛。不过一死，何必如此折磨人？！ 宫白衫腹中的声响越来越大，围观的喊叫声伊人越来越大。当我再次抬起头时，我看见宫白衫双目突出，脖子伸得老长，鲜血不断淌出来落在地上，而人毫无声息。随后，他的头猛然一动，甚至我看见他的手脚剧烈挣扎一下，一大口鲜血喷出，然后嘴张开，那蛇逶迤而出，如方才一样，却是缓慢而悠闲地爬出了宫白衫的嘴巴，一路爬下来，爬向自己的主人，鹿青崖。 鹿青崖命人将蛇擦尽血污再次安置在坛子里，冷笑着看宫白衫的尸身道，“你自然，吭不了声......” 宫白衫被放了下来，他的腹中一片凌乱的水声，五脏六腑，已被那蛇搅成了一堆烂肉和血浆。 “下一个是谁？”鹿青崖高喊着。 下面又是一场沸腾。最终决定，烧死薛九和柳媚儿，但特别的是，要强迫二人喝桐油，然后嘴角点燃...... 如此野蛮而残酷的做法，这是什么人间？！司空绝是魔，这些人又是什么？！ 我立起身来，推说头痛，起身向通天台下走去，此时，我的步伐是轻盈的。此等情景之下，救人万无可能，就是我强行救人，也出不了荒城，若要救人，只能靠一个人，鹿青崖。 于是我下了通天台行不到几步，立刻发现南宫奇跟着我，我不由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城主要我保护您的安危。”他躬身施礼道。 “我不用人保护，你去吧。”我说完话，发现他丝毫不动，——这是在监视我。 于是我不由挑眉道，“怎么？我连随便走走的自由都没有？” “那请小姐，将尚鱼剑交给在下保管。”南宫奇目光冷峻地道。 我长叹一声，解下尚鱼剑递给他，他这才离开了。 等他离开，我快步走向了鹿青崖的住处.......我这一生，要做什么，从来靠的不是兵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营救 天羽脱险 等我再次登上通天台，血九和柳媚儿已化成两个悬着的焦炭，不断冒着青烟，让人有些恶心。 而五位桃花仙，被按在通天台的边缘，不停挣扎着，通天台的下面，远远看见被布置好的几块钉板，锋利的铁钉放着寒光。随着一片欢呼，五个年轻的女子被推下了通天台，凌空片刻，在钉板上化成片血肉模糊...... 我坐在了鹿青崖的身边，他正兴致盎然地举起了手臂问道，“下面，就轮到了罪大恶极的司空弑天，我们......” “哦，乖乖，乖。”我轻轻地说出这一句，鹿青崖的话顿时停下了，他的目光转向了我，随即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因为，他看见我的怀里，抱着他的女儿，鹿九儿。 我悠然地抚弄着孩子的小脸蛋，手指替她整理着衣领，所有的人都不明白我的举动，但鹿青崖明白了，他的脸变成了惨白色。我抬眼看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挥舞的手臂僵在了半空。 因为他明白，若他下令处死赤天羽，那我取走九儿的性命，是弹指一挥的事情。虽然我本不想这么做，但紧急关头，我只有这一个办法。 “鹿城主怎么了？” “是啊，怎么不说话？”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鹿青崖眉头紧锁，忽然叫楚骏道，“宴席，准备得如何了？” 楚骏很会察言观色，立刻上前回话，“按您的吩咐，已备好了，您看是现在开席，还是......” 鹿青崖立刻朗笑着高声道，“时近午时，各位英雄该都有些疲惫，鹿某略备薄酒，请各位先到前面赴宴，就让这司空弑天等人，在这通天台上多晒一会儿好了！哈哈哈！......楚骏、南宫奇，你们带各位英雄去赴宴，我稍后就来！” 二人领命去了，金鸿命人将其余的小桃源俘虏了、押回地牢，而将赤天羽、鬼三、血娘三个，留在了通天台上，让二十几个武士把守以防不测，这几个武士必然是精挑细选的，看上去个个身手不凡。 台下的人迟疑地散去，台上的人也纷纷拱手下了通天台，我随着人群向下走，尽量避开鹿青崖，因为我知道，他此刻就像一只急切而焦虑的困兽，被他拉住，难免会伤到孩子...... 人群向前，我去快步向荒僻之地而去，他紧紧跟随，在一片树林之内他追上了我，厉声喝道，“小唐，你还不站住？！” 我回身看着他，九儿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父亲，绽开花瓣小嘴笑了。鹿青崖看着孩子，此时必然心如刀割，他张开手臂，两眼血红地道，“把孩子，给我！” “着急了？看来，九儿对你，真的是很重要。”我笑道。 “你明知故问，九儿是我的命！你把孩子给我！”他向前疾走了两步。 我警觉地后退，高声道，“你放了赤天羽，我还你女儿！” “如今的情势，你让我如何放人？！你别发疯了，赤天羽如今最恨的是你，他活了，他活下来也不会感谢你！你，我，我们兄妹今后都别想好过！” “他如此恨我，还不是拜你所赐？你真的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他吗？....我的好哥哥！不过你这招我也学会了，你说得对，我们身上有一样的血，所以，我也学会了拿你爱的人，要挟你！”我冷笑着。 九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食指含在嘴里，愣愣看着两个大人。 “我做不到，他必须死！你是九儿的姑姑，你连小孩子都利用，还是不是人？！”鹿青崖面目狰狞。 “做不到？”我猛地将九儿高高举过头顶，她不知我在做什么，还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不要！”鹿青崖高喊一声，被吓得腿软，一下跪倒尘埃。 “小唐，我求你！” “你也有求人的时候？！——现在我不会退步的，给赤天羽活路，我就给九儿活路！”我高喊着，但心却在颤抖。 他也会下跪？他也会尝到无可奈何的滋味？他也会关心之下乱了方寸？这和当年威风凛凛教训我的鹿青崖，真是是判若两人！ “小唐，为了一个外人，你竟这么做，你知道这有多伤我的心么？！”鹿青崖直视着我，咬牙切齿。 “伤心？你会伤心？你还有心么？我还以为，你的心早就是铁石的了！”我喝道，小心注视他一举一动，说实话，我根本不忍心伤害九儿的性命，但这一心思若被他看出来，就全盘皆输了。于是我凌厉地看着他，一手伸向了九儿的脖子，也咬着牙道，“你答不答应？你是想看着我摔死你的女儿，还是掐死她？！” 鹿青崖终于屈服了，他急声道，“你先放了九儿，我会想办法放了赤天羽！” “我要看着他离开荒城，才会把九儿给你！因为......我信不过你！”这并不是我多疑，毕竟鹿青崖的心思太深，我不能不防备他反戈一击。 正在这时，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在嘶声喊叫，听不真切，但似乎是出了事。我一分神，鹿青崖似乎要冲过来，我急忙抱紧孩子向后退了一步。 “那边有事了，你这城主不去看看？”我戒备地看着他。 他立着不动，左右为难，却在这时，邢戈出现了，他施礼道，“鹿城主，狼群进攻了通天台！” “什么？”鹿青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而且关在城西马场的马都跑出来了，四处奔跑，乱成一团了。”邢戈又道，但我敏锐地觉得，他虽说得急切，却有条有理，似乎这些话，是早就准备好的，但这种感觉，让我心里豁然一亮。 鹿青崖惊呆了，举步要向林外走，我却猛喝道，“接九儿。” 随即，我将九儿向他怀里一丢，他急忙接住，九儿在他怀里呵呵大笑，完全不知刚刚经历了生死，还笑得很开心。鹿青崖如获至宝地抱着女儿，趁他一时分神，顾不得其他，我快步施展沧浪行，直奔通天台。 在我路过邢戈身边时，他说了一句，“机不可失！” ...... 我来到通天台时，这里的景象让我吃惊。数以百计的狼，在通天台上下，肆意乱窜，只是嚎叫闷吼，似乎一支军队，形成有秩序的围攻，将留在台上看守的武士围在当中。 武士们不知如何应对，毕竟狼太多了，而我远远听见人声喧嚣，马蹄扬起的灰尘腾空而起，这是荒城的马群在奔跑，估计局面大乱，得不到城主指令，众人此时毕竟无头苍蝇一般，来不及来援救这边。 我远远听见箫声破空凛冽，猜到了是虫不知，他也来救人了！ 一时间，我心中一喜。 我知道，自己不能真面目示人，灵机一动，将长发挽起，撕下衣摆系在头顶，又将外衣脱下，反着斜披在肩上，用衣袋草草系住，又抓起地上的黄土抹在脸上，这才快步跑过去，登上十几级台阶，粗着嗓子对上面喊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城主有令，让你们快去随众人收服惊马！我是马场过来的，那边乱套了！” “我们，我们在看守俘虏......再说，这狼还围着通天台呢。”一个武士高喝道。 “这是上天来收拾这群恶魔，他们要葬身狼腹，你们也陪着？快走！狼不会吃你们的！”我高声喊道。 这些武士如获大赦，果然撤身要下通天台，神奇的是，这狼群真的是后退，让出通道，他们快步跑开了。 其实狼群不吃人是我猜的，毕竟虫不知与我一样对这里有感情，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在这里杀人...... 武士们撤退了，我快步过去放下了绳索，将赤天羽、鬼三、血娘都放了下来，他们从高处落地，立刻瘫软，鬼三和血娘还算清醒，赤天羽却已半昏迷了。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们？”鬼三问道。 血娘苦笑一声，嗲声道，“傻子，你没看出来，这是城主小姐么？自然是为了情。这世上，原来还是有情的。” “你们快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被人抓住，好好照顾他！”我看了一眼赤天羽。 “你不说我们也会照顾好圣主，我们虽是恶人，却懂得忠诚二字.....你救了我们，我们也不会忘。”血娘笑道。 却在此时，通天台下，马蹄声由惊雷滚滚，数百匹良马踏着烟尘疾驰而来。为首的两匹马上，是两个人，我认识。是卫良和青青。 在遗世雪山隐居的他们，今天都赶来救赤天羽了。 我急忙扶起赤天羽，快步下通天台，邢戈说得对，机不可失，但荒城的人马上就会赶来，时间宝贵！ 因为我没有利器可以砍断铁链和铁丝，血娘和鬼三此时能自己行走就不容易，根本帮不上我的忙。 下台阶时，赤天羽呻吟一声醒了，大概是视觉模糊，他用力眨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我，“你是谁？” 我不做声，满面黄土的我，故意躲开他的视线，不让他看清。 他一连问了好几遍，终于没了力气，再次昏迷---毕竟，他被关了好几天，水米未进了。 下了通天台，鬼三问道，“你为何不告诉圣主，是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纵马 密道游踪 我望着他道，“等他醒了，你最好也不要说是我救了他。” “为什么？”鬼三糊涂了。他有着一张古怪的脸，总像在笑。 “因为，他不会相信，反而会怀疑你的忠诚。” 鬼三不由长叹一声，“你真的，很了解圣主。” 卫良和青青下马来，挥剑砍断了铁链和铁丝，鬼三和血娘刚上马，我便听见荒城骑兵的喊杀声，他们来了！ 我急忙将伸手将赤天羽的外衣脱下，青青不解，“姐姐，你，作什么？” “他的红衣太招眼，不容易脱身，你们带他走，我引开追兵。”我脱下赤天羽的衣服，在衣服里却发现藏了东西，掏出来一看，全是面具。除了他经常戴的面具，还有两个，一个是飞鸟、一个是蝴蝶...... 我觉得眼眶一酸，这两个面具，他原来一直随身带着，于是，我穿上了他的红衣，将这两个面具揣进怀里，再戴上了他的面具...... “不行，那你太危险！不如我去！”卫良道。 “别争了，这事必须我去。我是他妹妹，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急急地道。 卫良和青青明白了我的用意，也知道我的坚决，于是只能嘱咐一句，“姐姐小心。” 我们分别上马，看着追兵近了，我喊了一声，“分三路走！” 血娘和鬼三说了一句后会有期，卫良和青青护着赤天羽，我也拨马而走，我们分开马群，分三路疾驰而逃。我向着东面花草交融之地飞奔而去，身后是上百匹的马跟随。而他们五人也带着马群飞奔，在马群的掩护下冲击着追兵的围堵。 我一路飞奔一路高扬着马鞭，呼喝着，带领着马群横冲直撞，血迹斑斑的红衣，在天光下却分外醒目......如方才所料，追兵大多被我吸引过来了。 “司空弑天在那边！先别管别人，抓住司空弑天！”喝声传入我的耳朵，追兵铁骑踏尘而来。 我感觉风声在耳边呼啸，马蹄声铺天盖地，不绝于耳。我的身边、身后，都是飞奔的马儿，似乎在陪伴我，掩护我，向着一片美好疾驰。但忽然，我想到了皇甫皓月，想到了子宴，想到了小安...... “我对不起你们，若这次我真的......啊！”一念未终，忽然我肩上一痛，险些栽倒马下，急忙俯身在马背上，后面在放箭了。我听见一支箭嗖地贴着我的头顶飞过去，落在前面，随即身旁一匹马长嘶一声，奋起四蹄疯跑起来。很多马中了箭，马群开始溃乱，嘶叫声、马蹄声、四下冲撞的钝响，一时间混乱不堪，却扬起更大的烟尘，将追兵阻止得寸步难行。 我也在这烟尘之中失去了方向，只能匍匐在马背上，任由奔驰的烈马将我带到任何地方。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响彻耳畔，天地旋转，我知道自己的血一直在流，但若一旦落马，会立刻被这混乱的马蹄踏成肉泥！ 我不能死，这么多生死关头，我都过来了，我不能如此死去！我用力抱住马脖子，感觉置身在云雾里，似乎在飞翔，眼前一片混沌。而身边的马群，如同起伏的海浪环绕着我，身后的追兵锲而不舍，试图驱散马群，我听见了阵阵哨响和吆喝声。 马群渐渐冷静，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失去它们的保护，于是伸手拔下了肩膀上箭，咬牙刺进了我骑着的这匹马的马背，它嘶叫一声，奋起四蹄飞窜出去，渐渐甩开了那片烟尘，离弦的箭一般窜入了一片树林。 进了树林，树枝不断打向我，我很快被打落马下，马奔驰而去，我踉跄着向前跑，滴落在地上的血淋漓不绝，忽然我被一条突出地面的树根绊到摔倒，前面竟然是一个斜坡，我便一下滚了下去，随即便一阵晕眩。 意识还未失去，我感觉一人在拉我，不停地对我道，“坚持住，别晕倒，坚持住！” 我强挣扎着跟着这人走，在眼前一黑摔倒之前，我脚下踏入了一片沼泽......等我醒过来，竟然身在自己的卧房，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且身上是自己平时穿的衣服。 耳边依稀还回荡马蹄声，我愣愣看着床帐上的流苏，不由怀疑方才是一场梦。 等我坐起身来，肩膀上的疼痛提醒我，一切都是真的，但我如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醒了？”一个人向我走来，我抬头一看，竟是梦如是。 “是你救了我？我怎么回到这里的？” 梦如是看着我道，“你从未离开这里，你头痛，所以没去赴宴，虽听见外面嘈杂，但对于荒城发生的这场乱子一无所知，明白么？” 我吃惊地望着她问道，“为什么？”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城主。你不至于成为江湖公敌，城主也不至于下不了台.....司空弑天想借助马群逃出荒原，却不慎失足落下城东沼泽，如今尸骨无存，红衣和面具都在沼泽里被寻获了。”梦如是的神情，就像在告诉我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一般。 “城东的小屋，是不是有通到这里的密道？”我惊疑道，但似乎一语中了要害，梦如是神情一震，随即道，“城主方才骂你是个疯子，是个傻子，但我却是羡慕你的。若是能如你一般为自己所爱的人疯一场、傻一回，也是幸福的。” 我叹息道，“其实，鹿青崖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做，你不要为了他自苦。” 梦如是苦笑道，“值不值得，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你为司空弑天所做的一切，值得么？” 一句话问住了我。那一刻，我们相视而笑，心里却都是苦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岁月静好 络菱的眼泪 荒城的事，终究不了了之，至于赤天羽的去向，成了江湖的一个悬案，众说纷纭，直到他再次重现江湖。不过在这之前，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他真的死于沼泽，毕竟，谁也没有看见尸体。这件事，让本为了立威江湖的鹿青崖受了挫折，阻挡了他扩张的脚步。 江湖，就是如此，所有的势力都是此消彼长，但始终相互制约，成为一种无形的平衡，一旦这种平衡打破，就会死人，就有杀戮。但和平相处，不代表相安无事，因为江湖还有一条律条，那就是弱肉强食。于是很多时候，还是需要有人站出来说话。当然，这人要是最有威望和实力的，这个人就是人人想做的武林至尊，江湖第一人。其实，这个身份最大的吸引力在于，将自己的话，传遍天下；将自己的想法——变成江湖规矩。 当时，我回到皇甫世家，江湖也随着赤天羽的消失，平静了下来。 时光荏苒，四季轮回，花开花谢，寒暑交替，但日月亘古，山河依旧。 一晃，就是四年过去了。日子仿佛随着流水，宁静无比。 …… 如今，子宴已是六岁了，领着四岁的小安四处玩耍了。但有一件事，让我很担忧，那就是菱儿，她竟然还是那么娇小。当子宴的个子超过她时，我还在想是她长得慢，可当小安也和她一般高了，我不由紧张了，这孩子如今已十岁了，为何还是四岁的模样？和子宴兄妹身边，倒像是子宴领着两个妹妹似的。 我觉得自己太疏忽了，于是请来鬼医为她看病，鬼医道，“其实我早就看出这孩子不对劲，暗自里没少想办法，可看来......这孩子大概是天生的短人，也就是侏儒。” 我不由皱眉道，“天生侏儒？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我怕这孩子知道了，会受不了......” 没等鬼医说话，我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响，随即是跑远的脚步声，我出门一看，地上是一只草编的蝴蝶，络菱平日里最喜欢编这东西，我一惊，抬头看去，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远了。 “菱儿！”我高喊一声，快步追了过去，一路追到她的房门前，她却进门将门一下子关了，我上前推门不开，急忙喊道，“菱儿，你开门，是姑姑。” “姑姑，你不要管我，让我自己待一会儿。”络菱似乎是倚在了门上，带着哭腔喊道。 “你听话，姑姑有话和你说。”我耐着性子推门，“你不能把姑姑关在门外啊，把门打开。” 门终于打开了，络菱哀怨地立在门口的日影里，无助而凄凉。我走了进去，她后退了几步问我，“姑姑，我是不是，永远都长不大了。” 我急忙道，“怎么会呢？姑姑一定有办法的。” “我知道，鬼医伯伯都说了，我不会长大了.....上次姑父和鬼医说话时我就听见了，但我进去他们就不说了，这回我听得真切，他说我是.......”络菱泪如雨下，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我上前抱住她心酸地道，“是姑姑不好，姑姑太大意了。” “姑姑，我要是永远长不大了，是不是就会变成一个怪物？让人看不起？”络菱哭的抽抽搭搭，眼泪沾湿了我的衣服。 “不会......菱儿，长不大也好，大人的世界很艰难，如果长不大，可以永远无忧无虑做小孩子，多好！”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如此说。 “不好，”络菱摇着头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要是永远长不大，会成为姑姑的累赘，当初姑姑嫁到这里，抱着子宴，还带着我，让人笑话，让人看不起，我知道姑姑心里很难受，我不要一辈子拖累着姑姑。” 我心里一阵难过，这孩子的心也好重。 “我从小，爹就不疼我，从来没抱过我，也没对我笑过，我娘也不喜欢我，我还好小的时候，她就经常骂我.....后来把我送给九叔当小狗，她说我是小狗......只有姑姑疼我，只有姑姑管我，带我来凤凰域，我想将来要好好报答你，可我却是个，是个长不大的怪物！” 孩子哭得抽抽搭搭，让我的心也揪了起来。 “好菱儿，千万别这么想，你既然知道姑姑疼你，就别再哭了，你这样让我好心疼你知道么？姑姑发誓，我一辈子都会疼你，照顾你，不会离开你的。”说到这里，我的声音也有些变了。 “菱姐姐，快来和我们一起放纸鸢！”门口传来喊声，是子宴兄妹跑来了，立在门口看见我和络菱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情景就愣了。 “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子宴问道，拉着小安走了进来，小安手里还握着一只大雁风筝。 “没事，你们怎么来了？”我擦擦眼泪拉着络菱起来问道。 “哥哥说要去放纸鸢，来叫菱姐姐。”小安抬着头看着我说道。 我摸着小安的头笑了，随即对络菱道，“菱儿，你快和子宴他们去吧，你看今天天气多好！” 络菱这才慢慢点点头，跟着子宴兄妹出去了。 前些日子的春寒料峭终于接近尾声。春的脚步临近，天光澄净、山色如黛，远处的山峰虽覆盖着积雪，但皇甫世家外偌大的山坡草场上，可以隐约看见春草青青。 坐在高处看孩子们放着纸鸢，忽然想起一年前虫不知的来访。 那是去年秋天，秋雨潇潇的黄昏后，他来到了皇甫世家。皇甫皓月知道我们有话单独谈，就领着孩子们出去了。我和虫不知许久未见，便对饮起来。喝了几杯后，我向他问起了赤天羽，他笑道，“你终究是忘不了他。” “我只希望他好。”我仰头喝下一杯酒，叹着气道。 “他当时辗转回赤水岛了。”虫不知低声道，“救他出来，卫良夫妻带着他回到雪山，但在遗世雪山待了不久，便起身向东入海.....这世上，该没有比那更安全的了。” “他临走说什么了？”虽品尝不出酒的味道，但我感觉到头晕，不由自主地问道。 “他说，”虫不知顿了一下道，“他说他会东山再起的。” 我苦笑一下，看来真如他自己所说，江湖上的事，不会终结，我们此生，也休想安乐。 鹿青崖因为有所顾忌，也不想被人窥探出野心，便停止了梅花大阵的重建，那些百姓侥幸活了下来；而邢戈做了小桃源的圣主，却也与世无争，看来他只是为了给邢氏复仇。这几年，江湖虽有动荡却也太平。只是赤天羽若不放弃、等他卷土重来之时，江湖又会怎样？ “其实我来，是有一件事要说，”虫不知淡淡地道，“青青病了，很重.....你不要急听我说，任何人都回天乏术，这是青青天生的病，她的心比常人衰弱，快撑不下去了.......青青糊里糊涂的，卫良还瞒着她，我如今担心的是他们的孩子，你知道他们的儿子擎风吧？比小安大一岁，如今也开始懂事了，我担心青青真有那一天，这孩子受不了。” 雨点滴落在窗前的芭蕉叶上，稀稀落落，如同在我心上打过。 “虫儿，不如，你们都到皇甫世家来住吧，彼此有个照应。” 但是他们始终没有来，遗世而居的日子久了，他们习惯了雪山的生活，我和皇甫皓月回过那里几次，看青青的情况，真是一天不如一天。而青青还是懵懵懂懂的，每天挣扎着欢天喜地地带着擎风玩耍，卫良却经常看着青青的背影流泪...... 青青真有一天忽然倒下，他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 ...... “娘亲！”子宴喊我，“风把线吹断了，纸鸢飞走了。” 我去看时，那纸鸢真的离了线，飘忽着向天空深处飞去。 “纸鸢，我的纸鸢没了。”小安急得伸着小手哭，“我要我的纸鸢。” “小安不哭。”子宴急忙弯腰给小安擦眼泪，络菱也上前哄，等我走到近前时，那纸鸢已化成一个小黑点，融化在蓝天白云间。 子宴和络菱还在哄着小安，我笑着蹲下身子给小安擦着眼泪问道，“小安，你为什么要哭？” “我的纸鸢跑了。”小安指着空空的天际。 “纸鸢是回家了。你看，拴着这长长的线，纸鸢就只属于这条线，松开了，它就拥有了整个天空，以后自由自在的了。”我说着，抱起了小安，她被哄住了，不再落泪。 这时远处有人骑马来禀报，“少夫人，公子回来了！” 子宴听了，第一个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皇甫皓月自从接手了世家的生意，就变得忙碌，我们也离多聚少，但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和孩子们带礼物，生活就是这样水似的，平静而安详。 等我领着孩子们进门，却看见皇甫皓月正在和人交谈，定睛一看，是鹿青崖。我并不看他，子宴进门就叫爹，皇甫皓月还未开口，鹿青崖身后却钻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子宴笑道，“子宴哥哥！” 子宴立刻站住了，鹿青崖笑着将那孩子从身后拉出来，顿时满室生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精灵古怪鹿九儿 那孩子我一猜就是九儿，她那双眼睛里的神采非常独特，光华藏也藏不住。她今年该是五岁了，却比同龄的女孩要高些，和子宴不相上下。乌黑的头发都精心地编成小辫子，装饰着珍珠坠子，娇小的脸蛋，挺秀的鼻子，两个笑涡让她显得俏皮可爱，可骄傲的小下巴却显出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一双大眼如寒夜里的星星，睫毛长长地覆盖下来，随着她眨眼而不停闪动。大概荒城里此时还比较寒冷，她穿着裘皮小领袄，脖子和袖口上镶嵌着雪狐毛，一条笔直的小马裤，齐膝长筒靴，这身打扮有些像男孩，鹿青崖真的拿她当儿子养的。 “子宴，这是你舅舅家的九儿妹妹，还没见过吧？”皇甫皓月笑着对子宴说道。子宴这才抬头道，“舅舅好，九儿妹妹好。” 我已经迈步进来，没想到九儿不等父亲说话，就走向我，笑着叫我道，“您是姑姑吧？爹爹经常提起你，和我想的一样，好漂亮！这个，该是菱儿姐姐，这个还流着泪的，是小安妹妹！我是九儿，小安为什么伤心啊？姐姐送你个礼物，”随即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精致的小金坠子，那坠子雕成了小鹿的形状，“这是去年我爹爹给我的生辰礼物，我送给你，你可不要再哭了！” 我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懂事、玲珑剔透，于是忙道，“这东西是你爹爹送的，九儿快拿着吧。” 九儿却歪着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小安，你拿着！”说着送到了小安的手里，回头对鹿青崖眨眼道，“大不了，让我爹爹再送我一个。” 一时间，大家都被九儿逗笑了，九儿却看着子宴、又看看小安，笑靥如花地道，“姑姑，子宴哥哥和小安都真好看，像瓷娃娃......咦？不过，”她话锋一转，忽然又道，“他们俩，长得怎么不像啊？” 一句话说者无心，我却猛觉得一阵紧张，皇甫皓月却笑道，“因为子宴哥哥是男孩，小安是女孩啊。” 九儿恍然大悟地笑了，鹿青崖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鹿青崖无事不来，这次自然不是没有目的，他带着荒城上百铁骑来到雪石山，是来为皇甫皓月争取尊主之位的。这次皇甫皓月的江南之行，历时数月异常辛苦，但却打开了皇甫世家在那边的生意，让冰玉雪石的名声再度名满天下，皇甫家的中兴，隐约有了希望。而鹿青崖此次来访，就是来促使皇甫轼尽快交出凤凰牌，将尊主的权力，交给已故尊主皇甫轩的嫡长子，皇甫皓月。 鹿青崖插手这件事，我总觉得不单纯，一个自幼就城府极深、处心积虑地蓄谋将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助皇甫皓月？而且，自从那次荒城营救赤天羽后，我更加坚定自己先前对他的看法。他虽然放过了那些百姓以避开江湖风声，却将小桃源的上千俘虏全部集体活埋，垂死挣扎的哭喊声持续到那天半夜时分，偶尔逃出那大坑的，都被斩杀，情景惨不忍睹。 七哥龙玉秋在我打算离开荒城的前一天，自尽在自己的小木屋里.......我答应要带他离开荒城，但他没有打算跟我走，也许在他埋葬了自己的翔龙剑时，他的心就随着沉睡的梅花城，去了。 鹿青崖的这一举动，不会那么简单，或者，他的阴谋之手，已经探向了皇甫世家？他若真的想发难，那皓锦的血债，也要算了一算了。 …… 那晚，子宴和小安被带回房去睡觉，而皇甫皓月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累啊，终于回到家里了，这几个月，我每天都想你和孩子们，夜里也睡不好。” 我立在他身后，轻轻替他捏着肩膀道，“我何尝不是？如今见你回来了，心里才踏实。还是在梅家庄时好，无忧无虑的一家人在一起。” 皇甫皓月笑道，“若漪和子沅母子呢？还好吧？” 子沅，是若漪和皓锦的孩子，出生在父亲死后七个月，如今也满地跑着玩了。 “还是老样子，若漪整天郁郁寡欢的，子沅倒是和子宴、小安处的不错，经常在一起玩耍。”我叹了一口气，若漪心里的结始终打不开，如今和我，还是有些疏远，只是恭敬地叫我“大嫂”，再也不像从前一样亲密了。 “裳儿，辛苦你了。”皇甫皓月拍拍我的手。 “我没什么的，只要看着孩子们每天开开心心的，在我眼前跑来跑去，每天都在家里想着你，等着你回来，就很快乐......”说到这里，我忽然听见皇甫皓月轻轻咳嗽了两声。 “怎么，着凉了？那就早些休息吧，我已经帮你把床铺好了。”我回身去将被褥整理平整，忽然觉得皇甫皓月的手轻轻抱住我的腰，随即听见他说，“裳儿，你现在真像一个贤惠的小妻子。” “什么叫真像？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我笑着反问道。 “是是是，”皇甫皓月将我的身子反转过来，拥住我道，“那你告诉我，我如今在你心里，排第几？” “排第几？你什么意思？”我仰视他的眼睛笑问。 “我觉得，我的位置，被孩子们挤得越来越靠后了。”他委屈地皱起眉头。 我正要说话，忽然门口探进一个小身影，怀里还抱着个枕头，低声问道，“姑姑，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么？” 我看清那是九儿，耳边传来皇甫皓月的低笑，“你看，说着说着，又来一个小插队的，我又要向后退一位了。” 鹿九儿却耳朵尖听见了，眨眨眼道，“姑父，您在这排什么队呢？” 我俩相视一笑，随即皇甫皓月笑道，“看来，我今晚要去别处睡了。” 却在此时，门口小安也被崔嫂拉着进来，说刚才听见窗外有风声，害怕睡不着。 皇甫皓月也便笑道，“那今晚，你带着她们俩睡吧，我去和子宴睡。”随即推门出去了。 我先把小安放到床里，随即让九儿上床，她却摇头，说要睡在最外面，我便先上床帮小安盖好被子，九儿才抱着枕头跳上来，钻进了被窝。九儿好奇地盯着那琉璃灯罩，忽然对我道，“姑姑，您给我讲故事吧。” 我不由摇摇头道，“我，我不大会讲故事。”说着，却反过手去轻轻拍着小安。 “您骗我，我爹爹说了，你从小就最会编故事了。”九儿抗议地道。 鹿青崖这是在孩子面前夸我，还是在骂我？我将脸转向九儿道，“那你爹爹给你讲故事么？他也很会编故事啊。” “讲是讲，可我不喜欢听他的故事。姑姑，你给我讲吧，要不，你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小时候？从何时讲起？我的小时候，不是快乐的故事。于是我叹气道，“姑姑小时候的事，都忘了。” 九儿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半晌才道，“那，我给您讲我的小时候吧。” 我不由笑了，“你小时候？你现在长大了么？” 九儿颇有些小大人的神情，低声道，“姑姑，我给你讲，你可要给我保密。”她小脸上全是神秘，眼睛扑闪着。 我点点头，被她的目光勾起了兴趣。 “就说那次吧，那次，谁也不知道，坏女人衣服里的蜜蜂，就是我放的。”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坏女人？坏女人是谁？”我好奇地道。 “就是燕苓香啊！这个坏女人，她总是找我麻烦，不过我不怕她！那次她故意在我面前说，我娘就是因为不喜欢我才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才不信！后来就抓了很多蜜蜂放到她的衣服里，弄得她哇哇大叫！呵呵呵，对了姑姑，您知道我娘去哪了么？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无法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去解释死亡与分离，于是只能道，“她去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长满了花，梅花，是一座城，很很美的城，有很多人，亲亲热热在一起。” “梅花城？！”九儿脱口而出。 “对，就是梅花城。”我顺水推舟地道。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九儿打了一个哈欠，有了些困意。 “等你长大了，她就回来了。”我淡淡地道，其实我想说的是，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姑姑，我再给你说一个故事，是那次我对付坏女人的，我那次啊，是我大概三岁多的时候，她有一次......”九儿还要说，但又打了个哈欠，语气有些疲惫。 “别说了，看你都困了，明天再说，你看小安都睡着了，你也快睡觉吧。”我给她拉了拉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手摸着她光滑的小脸蛋。 “姑姑，我娘什么样？是不是和你一样？.......我好羡慕小安......梅花城远么？......姑姑，你的手好温暖，好温暖。”她含糊地说着，终于睡着了。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黯然神伤，为九儿，为她的母亲，也为了梅花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风波 小儿女恩怨 第二天，在鹿青崖的斡旋下，皇甫轼当众向皇甫皓月交出了凤凰牌，皇甫皓月正式成为皇甫世家第五代尊主。不知为何，我觉得皇甫轼有些沧桑，他交出凤凰牌时说道，“皓月，其实二叔从来没打算霸着这玉牌......你父亲死得早，我承认对你母亲有成见，又觉得你自幼身体不好、性子过于软弱，所以在家里显得强势了些......如今你也长大成人、娶亲生子，二叔看得出你是个能做大事、有大担当的人，二叔也放心了......今后，皇甫世家就交给你了，你要当好这个家，不要辜负历代祖先啊。” 皇甫皓月下跪接过了凤凰玉牌，叩头道，“侄儿明白。” 那一刻，叔侄见多年的间隙冰消雪融，说到底皇甫轼虽为人专横，却是处处为了皇甫世家着想，性格和皇甫皓城是一样的，那皇甫轩尊主当年必定不是被他所害......我的目光不由落到了皇甫轶的身上，他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这一切，还有皇甫明珠，我无意间看见，她与鹿青崖对视了一眼！这个发现让我吃惊，因为我从未将他们二人联系到一起。多年的经历让我变得多疑，我忽然想到了当年在龙虎镇，碧连天与皇甫明珠的偶遇，宫嫣风好找我学跳舞......随即便是碧连天中毒事件，这一系列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我心绪游离不定，大堂里的交接仪式却已结束，皇甫皓月戴上了凤凰玉牌，皇甫世家的人毕恭毕敬地对他行礼，而鹿青崖含笑立在一旁，对着皇甫皓月拱手道贺。一切看起来如此平静，而我的心却疑窦丛生。 若漪对我冷淡，我在她那里呆不住，倒是与安陵绣走得更近一些，虽然她平日里少言寡语，但说话时细声慢气，让人觉得心里很温和。每次去，她都会给我端上一杯她自己烹的茶，虽然我尝不出味道，但难得她那份心境，在茶香袅袅中的安宁...... 鹿青崖要离开了，但鹿九儿闹着不肯回去，要在这里住下。本来都要上马去了，因为她弄的一群人在那等着，不能成行。 鹿青崖被她缠得没法子，故意委屈地道，“你真舍得撇下爹爹？” 九儿撅着嘴道，“我就在这住一阵子，等荒城的花都开了就回去。” 鹿青崖看了我一眼道，“你姑姑可照顾不过来你，你小时候，她还差点失手……把你摔死呢。” 他说“失手”时，故意加重语气，似乎在提醒我当初拿九儿做人质的事。 “姑姑才不会那么不小心，爹爹胡说......我不管，我要和子宴哥哥他们玩，这里这么多孩子，家里不好玩。” 九儿抓着鹿青崖的手，用力摇着。 “好，我的小祖宗！你留下，过些日子爹爹来接你，在这好好的，不要闯祸哦！”鹿青崖说完，拍拍孩子的头，翻身上马，荒城的骑兵纷纷上了马，一声长嘶，绝尘东去。 九儿自此留在了这里，而这孩子来的第一天就闯了不小的祸。 孩子到了一起，自然是都喜欢玩耍，可是这九儿可是太活泼了，大概在荒城里没有什么玩伴，她到了这里如同撒野的小鹿，和几个孩子玩了大半天的纸鸢，忽然跑向小安道，“小安，你玩过滚草坡么？” 小安局促地对着手指摇摇头，皇甫皓月我们几个大人在一旁听着，也没听明白什么是滚草坡。 “就是从这个草坡顶上滚下去，可好玩了！”九儿小脸红扑扑的，异常兴奋。 我放眼看去，这草坡虽有经年的枯草形成一道天然的地毯，可对于小孩子，从这上面滚下去还是太危险了。必经很多荆棘和石头还是隐藏其中，会伤害到他们的。 子宴听了，也将小安拉到身后道，“九儿妹妹，小安不玩这个。” 九儿扫兴地道，“我从记事起就玩这个，我爹爹还带着我一起玩呢，你们怎么不玩呢？” 子宴反应很快，笑道，“九儿，不如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鸟吧。” 这倒勾起了九儿的好奇心，子宴确实有很多的鸟，大多是皇甫皓月送给他的，这孩子从小就对这天际飞翔的精灵有特殊的感情。他还有独立一间向阳的大屋，里面养着数十的鸟雀，有时看他倚在窗台上对着鸟笼微笑时，虽然还年幼，但我依稀看见了赤天羽少年时的影子。 九儿高兴地跟着子宴去了那大屋。穿过竹林，越过一道小竹桥，那大屋赫然在目，仆人们在内外打扫着，推开门看见阳光里忽闪的翅膀和盈耳的鸟鸣。 “这个是雪球，这个翠翎，这个是毛毛......”子宴不断指着这些鸟给九儿介绍，这些鸟种类繁多，但子宴都给取了名字，似乎这些鸟都是他的朋友一样。 “这只麻雀怎么这么小？还是粉红色的？”九儿指着窗户前的一个笼子问道。 “这不是麻雀，这个是桃花，是一只蛮灵雀，它能听懂我说话呢。”子宴笑道。 “桃花？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能听懂说话？真的假的？”九儿用手去掀那小门，谁知那小巧的蛮灵雀，却调皮地从那小缝隙里钻了出去，扑啦一声飞出了大屋。 “哎呀！我的桃花飞了！......桃花，回来！”子宴趴在窗前大声喊。 “子宴哥哥，你别着急，我帮你抓它！”九儿躬身从靴子里掏出一只精致无比的小弓弩，又从另一只靴子拔出小袖箭，瞄准那鸟，我见状急忙喊道，“九儿，不行！” 但箭已离弦，蛮灵雀应声坠地，落在小溪边。 子宴的脸瞬间变成了惨白色，他冲出大屋跑到溪边，那蛮灵雀被箭贯穿，已经死了，子宴顿时哭了。 九儿呆呆地看着他，上前安慰道，“子宴哥哥，你别伤心了......”话音未落，子宴一把推开她道，“你干嘛射死它？它是我的好朋友，会听我的话飞回来的，你杀了它，我讨厌你，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我急忙上前解劝道，“子宴，你怎么这么说话？九儿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你是哥哥，怎么这么小气？” 但子宴毕竟也是个孩子，心爱的鸟死了,让他伤心不已，一向听我话的他此时就是红着脸哭个不停，说不想再看见九儿了。九儿咬着嘴唇看了半天，忽然扭头跑了。我急忙扔下子宴追过去，一路越过了小桥，九儿忽然站住回头道，“姑姑，你不用追我，我没事，你去看子宴哥哥吧。”随即快步地跑开了。 我呆呆看着她一路走了，皇甫皓月的声音从我身后道，“怎么了？九儿要去哪？” 我摇摇头道，“这孩子性子很强，很有鹿青崖小时候的影子。” 皇甫皓月笼着我肩膀笑道，“我倒挺喜欢这孩子的，要不，不如把她和子宴，定个娃娃亲你看如何？” 看他神情倒像真的似的，可我不怎么赞成，于是道，“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谈起大人的婚嫁之事？将来两个孩子性情会变成怎样还是未定......况且，我们不该左右他们的幸福。” 皇甫皓月的目光黯淡下去道，“看你急的，我是说笑的......你看两个孩子，此时还闹矛盾，哭得不可开交呢。不过裳儿，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我见他今天有些怪怪的，就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神情这么严肃？” “我是说......”皇甫皓月回头看那边，络菱和小安正在那里安慰子宴，子宴则哭得抽抽搭搭的。 “我是说，子宴和小安渐渐都要长大了，还是不要睡一间屋子的好。” 我有些糊涂了，“当初不是你说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崔嫂好带么？” 皇甫皓月叹了一口气道，“我是说，不要让他们习惯了朝夕在一起，将来在呢么办？” “将来？什么将来怎么办？”我更加迷惑了。 “你呀，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犯糊涂了？他们，”皇甫皓月压低声音道，“他们虽说是兄妹，可没有血缘亲情的。” 我恍然大悟，再看过去，心里也有些怪怪的。他们终究一天会长大，或者，真的不该让他们走得太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暗影 疑窦丛生 九儿只是独自回了屋子，吃晚饭时就已经高高兴兴的了。只是子宴看见九儿还是闷闷的，吃饭也不抬头。九儿也不提白天的事，只是问皇甫皓月道，“姑父，我听我爹爹说，雪石山上有一个望月崖，在那里看月亮，特别好看，是真的么？” 皇甫皓月道，“是真的，你想去看？” 九儿连连点头道，“是，今晚不就是满月么？您带我去看看吧。” 皇甫皓月笑道，“好，你好好吃饭，待会儿我领你们去看。” 九儿探头看子宴道，“子宴哥哥，你去不去？” 子宴眼睛还有些红肿，见九儿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话，也只能低声道，“我不想去，我困了。” 九儿似乎也不生气，再问小安道，“那小安去不去？” 小安刚要说话，子宴替她答道，“小安不去。” 小安闪动着眼睛，怯怯地看着哥哥道，“我也想看月亮。” 子宴立刻放下饭碗道，“那你去看月亮吧，晚上别和我睡，我不会给你讲故事了。” 小安只能低下了头，我知道子宴是在赌气，便劝道，“子宴，桃花死了，娘知道你难过，可你总这样生气就不对了。” 子宴忽然道，“我没生气......爹，娘，我吃饱了，我回房去睡觉了。”随即径自离开花厅。 我不由叹气：这孩子...... 九儿却没生气，笑嘻嘻地道，“那菱儿姐姐去吧？”络菱点头。 九儿立刻道，“我去叫子佑哥哥，子沅弟弟，还有小安，我们几个一起去。” 络菱听了很高兴，小安却拉着我的衣角道，“娘，哥哥生气了。” 我拍着她的脸道，“没事，我待会儿去劝劝他，你和九儿姐姐去吧。”小安这才安心吃饭了。 等皇甫皓月带着几个孩子，由十几个人打着灯笼护送着，在月光下雀跃着沿林间小路上山而去，我却走向了子宴的屋子。 子宴托着腮坐在窗户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的星空。 我走进去，她回头看我一眼，却不说话。 “子宴，你在看什么？”我走过去拍拍他的头。 子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娘亲，今天我错了，我不该对九儿发脾气，她不是故意射死桃花的。” 我不由笑道，“我就知道你什么都明白，那为何还撅着小嘴独自坐在这？” 子宴闷闷地道，“我生气的是小安。” 我有些愣了，“小安怎么惹到你了？” “她现在不再喜欢做我的跟屁虫了，九儿做什么她就要做什么，九儿才刚来，怎么小安就和她那么好了？” 子宴的话让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他对小安的控制欲，好像越来越强了，但还是笑道，“因为她们都是女孩，女孩之间比较谈得来，你也可以和子佑、子沅多在一起啊。” 子宴忽然回头看着我道，“娘亲是不是也更疼爱九儿？” 我拧着他的鼻子道，“你这小脑袋想什么呢？你们几个我都一样疼！” 子宴这才露出笑脸道，“那我也去望月崖吧，要不倒显得我小气了。” “这才有个哥哥的样子。”我拍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出了门，却看见子佑怯生生地立在门外道，“婶娘，我也想去望月崖，我能去么？” 我笑道，“当然可以，婶娘带你去。” 子佑立刻笑道，“太好了！我娘光和人说话却不理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顺口问道，“你爹爹呢？” “有些客人没走，我爹陪着喝酒去了。”子佑兴高采烈地握住我的手，跟我们一起走。 “你爹不在？那你娘屋里是谁？小婶娘？”我不由有些奇怪，这么晚了，安陵绣在和谁聊天？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是个叔叔，一直用帽子遮着脸。”子佑说道。 “哦？”我不由生疑，随即道，“一个叔叔？”话音未落，忽然身后一道人影闪了过去，我警觉地回头，却见一人跃身从旁侧的围墙跳了过去。 我不动声色地道，“你们俩先去前面南山坡的竹林等我，我回房拿些东西。”两个孩子答应，结伴慢慢向前走去。 我随即跃身向那黑影追了过去。那人去的方向该是花园，到了这时该是人踪稀少的。而过了花园向东或是向北都是是人来人往的、灯火通明之地，而且巡视很严，只有向南有一条幽僻的小路，沿着池塘到一个侧门可以出皇甫世家，他必然会向南而行。我于是径直越过一排垂柳、穿过曲折的回廊，向南奔过去。这样便是一条近路，可以先那人到达那侧门。 到了那里时，守卫的只有几个人，此时也有些倦怠。见了我急忙行礼，我想到这人影很可能有来头，不宜惊动太多人，便对他们道，“我要在池塘边独自走走，你们不要来打扰。” 那几人人答应了，我便径直走向了池塘。远处的灯光在水面映出一片朦胧的影子，池塘边树影婆娑，刚刚绽放嫩芽的枝头上承载着漫天星辉。月亮还没有出来，这里安静而阴暗，而我立在暗影深处等待那人。 不一会儿，我果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他来的也真快。 当我忽然挡在他前面时，他吃了一惊，却没有和我动手的打算。只是静静而立，与我对峙着。看他的打扮，和子佑描述的很像，这人就是安陵绣屋里的人，这么说，安陵绣，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你是谁？不用跟我躲躲藏藏的，我若想与你为难，早就让人埋伏在这里了。” 遮住头脸的帽子取下，我当时就吃了一惊，这人竟然是安陵绣。 “嫂嫂，你怎么在这里？你在等谁？”安陵绣反问我。 “绣儿？——我倒是奇怪，怎么是你？你这个时辰来这里做什么？”我有些明白了，我中计了，这是安陵绣用的障眼法。 “屋里憋闷，我来这里静一静，嫂嫂，你呢？”安陵绣的声音很温和。 “我？”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要回去拿灯笼带着子宴和子佑去望月崖，路上似乎看见一个黑影往这边来了，你也知道，皓月刚做了尊主，最近家里客人很多，人多心杂的，我担心有个不妥，便追到了这里。” “嫂嫂真是个心细如尘的，也许是哪个门派的人喝多了酒四处闲逛。不过只要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还是不要得罪了这些人，日后反倒不好共事了。” 这话一语双关，我随即笑道，“你说的很对，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拿我回去拿灯笼了，孩子们还在等着......你不如和我们一起上望月崖吧，今晚是满月，该是很美的。” 安陵绣笑道，“我倒是想去，不过最近有些头疼，怕山风吹，就不去了，劳烦大哥和嫂子照顾我们家子佑了。” 我点头称是应该的，便转身离开了，但心中如云翳拉开。 安陵绣，难道也是个有城府的角色？ ...... 当我带着两个孩子穿过那片林子时，离望月崖便不远了，月亮已在东山露出，清辉如水，照耀群山。 孩子们的喊声和笑声传过来，子佑拉着子宴，快步跑了过去。 望月崖上，建有望月亭，亭旁一块大石，平整而宽敞。我看见皇甫皓月此时正坐在亭子里，十几个侍卫立在一旁保护。而九儿却调皮地爬到了大石头上。皇甫皓月在喊她下来，九儿脑袋摇个不停，皇甫皓月只能让两个侍卫到大石头上保护。等我们过去，皇甫皓月笑道，“子宴也来了？给，这个是你的。” 我低头一看，是一只草编的雀鸟。 “你菱儿姐姐说，你肯定会来的，她编了送给大家，这个是留给你的.....子佑，这个是你的。”随即又递给了子佑一个，是用柔韧的枯草编的兔子。 “小兔子？”子佑兴高采烈地接过来，对络菱道，“谢谢菱儿姐姐。” 络菱道，“是姑父教我编的，我笨，编不好，你们不要笑我。” 子佑却高兴得手舞足蹈道，“谁说的，明明这么好！” 此时却听见九儿欢呼的声音，“月亮出来了，好美啊！快看！” 我们一起抬头向东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天羽归来 劫持稚童 只见，群山逶迤，峰峦交错。天如沧海，云似棉絮。东面一座孤峰后显出光辉。那是明月峰，月亮将从那里升起。此时的明月峰遥遥生辉，兀立绝世。一转眼，当明月如沧海明珠跃出山头，积雪覆盖的远山显出了超凡出尘的光芒。云自山腰围拢上来，铺成一片轻柔而明媚的烟雾，让月光下的群山若隐若现、似幻似真，如同仙境。东风一阵，并无微寒，却是心静神怡，月光与烟霞扑面而来，天宇广阔、人心忘我。 “世间万般繁华，哪敌得过与你同看月出天地？”皇甫皓月忽然道，随即握住了我的手。那一刻，我感觉到他的幸福，而我，也很幸福。孩子们都雀跃着上了那大石头，蹦跳着看那明月的光辉。侍卫们也纷纷上了大石去保护。 “看！大鸟！”子佑忽然喊道。 “不是大鸟，是纸鸢。”九儿喊道。 “哪有那么大的纸鸢？谁会晚上来放纸鸢？”子佑道。 “大鸟飞翅膀不动的么？”九儿大声反驳道。 “是大鸟！” “是纸鸢！” 小安却眨着眼说道，“是我的纸鸢回来看我啦！” ...... 听着孩子们争论，皇甫皓月和我也急忙抬头看去，那是远处明月峰飞下来的，大约有数十，像是大鸟飞过天际，借着风势掠了下来。 但飞得再近些，我忽然觉得有些诡异，那些似乎真的是纸鸢而不是鸟，但谁会在这时候放纸鸢？还到明月峰顶？！ “到底什么东西？......裳儿，不好！快让孩子们下来！”皇甫皓月说完高声对身边一人道，“快发火信示警！！” 但那人的火信刚拿出来，一只袖箭飞过，将他射杀，转眼箭光如雨，惨叫连连，我终于看清了那巨大的纸鸢上，都依附着一个人！ “孩子们，快下来，危险！”我惊呼出口，一步跃上了那巨石，孩子们都被这突然地变故吓到了，纷纷向后退，那些人似乎是故意的，只是射杀侍卫，并不动孩子，当我将孩子们都护着下了那巨石，侍卫们已都被射杀，那箭上都有毒，见血封喉！ 转眼间，那些纸鸢都落在了望月崖上，上面的人纷纷解下束缚，亮出了森森的弯刀。皇甫皓月和我将孩子们围拢到身后退进亭子，面对着这些神秘的煞星慢慢逼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皇甫世家与人素无恩怨，若有得罪，还请阁下示下！”皇甫皓月高声道。 那些人不动，悄然让出一条路，一人缓缓走了出来，月光下如地狱来客，周身散发着诡异与肃杀。 “皇甫公子、皇甫夫人，我们又见面了，这几年，二位一向可好？”他笑了，月光下的身影如披着一层霜。 我的脑袋一片混沌，这人是赤天羽。 赤天羽在消失四年后，重出江湖了！ “赤天羽？你还活着？”皇甫皓月震惊地道，他并不知道赤天羽在荒城逃出生天的事。 “赤天羽？赤天羽是谁？”他眯缝着眼睛笑道，“我不认识这个人。我的名字你们忘了？我叫司空弑天！” 我忽然有种末日的恐惧，不是因为我再一次面对入魔的赤天羽，而是担心我身后的孩子，以他目前的样情景，他会怎样对待这些孩子？皇甫皓月心照不宣地与我站在一起，挡在孩子们的前面。 “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凤凰域，你不要胡作非为！”皇甫皓月喝道。 “我要做什么？”赤天羽笑着看向我道，“你觉得，我要干什么？” 我此时心里狂跳，担心此时平静地与我说话的赤天羽会猛地出手杀人。 “今天，是我的生辰，三月十五。我想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庆贺一番！”赤天羽挥舞着衣袖笑道。 “赤天羽，”我开口道，“你恨的是我，不要伤及无辜。” 赤天羽冷哼两声道，“你还是喜欢逞能，想只手扭转乾坤？好，我给你个机会！”赤天羽上前来拉我，皇甫皓月立刻出手，却被几把弯刀拦了回来。赤天羽将我拉到了望月崖的崖边，将我扔在地上道，“我一直很奇怪，我杀你很多次，你都能奇迹般活下来，我想再试一试，你从这里跳下去，我放了这些人，” 我望着月光如水、烟云似幻的崖底，顿时没了主意。 “怎么？这几年富贵日子把骨头弄软了？怕死了？”赤天羽一把抓我的头发，皇甫皓月在身后喝道，“赤天羽，你不要为难她，是男人冲我来！” 赤天羽立身，指着皇甫皓月厉声喝道，“我和她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你最好闭嘴，否则我就先宰了你的宝贝儿子！” 他们非常清楚这些孩子的身份，已经有人将子宴拉了出来，弯刀架上了孩子纤细的脖子。 “不要，不要伤害孩子，我跳！我跳！”我紧紧拉着赤天羽的衣襟喊道。 “好，”赤天羽笑道，“我看着你，看着你跳，给我跳下去！”他将我拖到崖边，我半边身子探出了崖外。 “嗖”的一声，一支袖箭停在赤天羽的耳边，只手握住那袖箭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面容如死，目光空洞，恍如一个木偶，但身形之快让人咋舌。 极快地，几个小小的身影冲到了孩子们身边，这些该是赤天羽训练的孩子，个个冷血嗜杀。 一个还很稚嫩的黑衣女孩将九儿拉了出来，利刃夹在九儿的脖子上，“主人，是她放的箭！” 清脆的童音，却是冷若冰霜。 她的名字，叫司空萧萧。 九儿被挟持，似乎并不害怕，反而又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还击，直接去刺司空萧萧。 司空萧萧目露凶光，似乎要下毒手，却被方才那木偶似的年轻人喝阻道，“萧萧，不准杀她。” 司空萧萧看上去很怕那年轻人，立刻放下了剑退开了。 “鹿青崖的女儿，果然和她爹一样阴险，小小年纪深藏利器。鱼玄裳，你若再不跳，我换个人怎样？” 我急忙道，“我跳，你不要再伤害他们了。”随即我缓缓立起身子，东风浩荡从群山吹来，我觉得魂魄飘飘欲仙，生命的终结，来的如此仓促，但我别无选择，宿命的流转，就是如此无情。 我回头最后望一眼身后，皇甫皓月连声呼唤我，拼命摇头，但我知道，此时我们的命，都不在自己手里。 我看着赤天羽道，“赤天羽，你说话要算数，我一人死，换他们活命......无论你我今生的恩怨如何，我今天都还清了。来世，我不想再遇见你，因为我累了。” “少废话了，戏过了鱼玄裳！”他冷笑着，看来赤天羽不认为我会跳。 我猛向下扑去，扑向一片空明的月光，我听见皇甫皓月和孩子们在叫我，我听见风声在我耳边呼啸，我似乎听见远远的崖底，树林间摇曳的天籁、泉水流淌的歌唱...... 身子一顿，我觉得腰间一紧，身不由己地被拉了上去，当我再次落在望月崖上，我觉得有些眩晕。 赤天羽的鞭子救了我，他在我跃出的一瞬间，甩出了腰间的鬼流离将我拉了回来。 “真这么想死啊？可我还没玩够，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况且你死了，玄机盒怎么办？.....别紧张，开个玩笑而已，今晚我来，也不是为了你。”说完这话，他命令道，“木鬼，把鹿青崖的女儿给我带过来。” 方才那个木偶般的少年走过去一把揪住了九儿将她拎出来。 “不要碰她，她才五岁！”我一把拉住赤天羽的手臂。 可九儿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匕首，一把刺进了那木鬼的胳膊，让人吃惊的是，木鬼丝毫不为所动，似乎他感觉不到疼痛，九儿也吓到了，甚至忘记拔出匕首。 木鬼就这样拎着九儿来到赤天羽的身边，赤天羽低头望着九儿道，“你这小丫头，浑身都藏着利器，真是鹿青崖调教出来的，将来必然是世上的一个祸害！” 随即伸手捏住了九儿的脖子，却是轻轻的，似乎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你们放心，我只是请城主小姐和我们走一趟，再和她爹鹿城主谈笔生意。” 我这才明白，他今晚真正的目标是鹿九儿。 “而且，我还要顺便借用一下令公子和小姐，我可不想没出凤凰域，就被你们皇甫世家的兵马围攻。” 随即有人将子宴和小安拉了出来。 两个孩子的脸色都发白，九儿却高声道，“你们这些坏人，不许伤害他们，否则我让我爹爹带人杀了你们！” 赤天羽哈哈大笑，木鬼伸手将九儿抱了起来，另外有人抱着子宴和小安，皇甫皓月知道如今我们没有反抗的能力，也不敢轻举妄动，赤天羽看了我一眼道，“你放心，我不会伤他们一根寒毛！——鱼玄裳，要孩子，来荒城找我！” 随即一声呼啸，这些人重新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纸鸢上，凌空跃下了望月崖，很快消失在月光铺满的烟霞里，不知所踪。我知道这望月崖下，是一片密林，出了这谷底不足二十里，便是离开凤凰域的山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蝴蝶 安陵绣之死 我只觉得冷汗津津，半晌回不过神来，我的孩子，就这样被他带走了，而我却没能保护好他们。 “裳儿，你没事吧？”皇甫皓月奔过来扶住我。 “孩子.....我们的孩子。”我几乎哽咽了。 “别担心，孩子们会没事的，我们马上回去召集人马！” “来不及了，他们有备而来，必然已事先想好了退路，何况孩子还在他手上，我们不能公开出动追赶的......不过，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带着孩子们上望月崖？！”我的心一沉，想到了一个人，安陵绣！ …… 当我推开安陵绣的房门时，她还坐在一片花团锦簇里，对着柔和的烛光，静静地绣着，精灵般舞动的蝴蝶。 见我进来，她微微一笑，淡然道，“嫂子，你来了？” 我走向她，步伐缓慢艰难，安陵绣平淡无奇的神情，却让我觉得，自己在面对一只伺机待发的猛兽。 “你是谁？”我盯着她问道。 “嫂子你怎么了？何出此言呢？”她笑道，目光如水。 “你是谁派来的？来干什么？他究竟要怎么对待我的孩子，你说！”我吼了起来，震得自己两耳轰鸣。 安陵绣放下了闪亮的绣花针，静静叹了口气，正色道，“既然你已怀疑了我，我便瞒不下去了，不过，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我可是很早就认识了你！” 我呆住了，却实在想不起眼前的安陵绣在哪里见过。 “我这样平凡的女人，是不是不容易被记住？这十几年来，我见过你好几次，只是你没记住而已......第一次见你，在铁马山庄，十六年前，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被抬回了铁马山庄，我就站在一群孩子里看着你。” 铁马山庄？安陵绣，竟然也曾是铁马山庄幸存下来的人？ “那晚的大火毁灭了一切，但老天怜见，我从人死堆里爬出，可是，我的伙伴们都死了，独我没有，始终如草芥一般活着，你知道这种痛苦么？我一直在怀疑，老天让我活下来是为了什么......我相貌平凡，但我天资聪颖，舞技超群。后来的天马山庄里，我博得一席之地，舍依兰生辰之上，我跳的就是散花天女！” 原来如此，当年那个天女是她！那个舞蹈中如仙子的精灵少女！ 没想到，安陵绣是我的故人。一个在红尘江湖中与我几次擦肩的人，只是我一直没有留意。 “我和一群女子，随后被天马山庄当成礼物送入小桃源，你那个时候叫做桃辛，对不对？也就是当晚，你救过我的命。” 我想起来了，她，原来就是沈一舟那晚抓着的女孩子....... 安陵绣依旧笑得风轻云淡，娓娓说道，“你替我杀了他，救了我，也救了另外一个人。其实，沈一舟就是拉着我去找小圣主告发他的……你也许要问我，他是谁，我告诉你，他是我一见钟情的人。当他说他从我的眼神里看见了飞舞的蝴蝶，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做事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不用问你也知道他是谁，是邢戈对不对？你的主子，是邢戈？当初，借我的手杀沈一舟，是为了让邢戈作金菊庄的庄主。” “没错。你很聪明，而且运气也好。不过，这一路走来，很辛苦吧？……呵呵，像我们这样的细作，心底总有一处见不得光的地方，是血，是泪，只能自己吞下去，没人能分担。”她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我，一字一句都说到我心底去，让我恍惚觉得，她几乎是我的知己。 “我和你不一样。”我冷冷地道，“我是人不犯我，我不害人！我作细作是被逼的，是为了报仇！我更不会，去害别人的孩子！” 安陵绣脸色丝毫不变，笑道，“被逼的，自愿的，在江湖人心里，有什么不同？都是细作，都是万人唾骂的！就是因为你一直太软弱愚蠢，优柔寡断，才会活得这么累！还有件事，我不怕告诉你，你以为你假扮桃花仙混入小桃源的计策，是鹿青崖想出来的？——错！是邢戈，” 我吃惊地看着她，揣测这话的真假。 如果是真的，那么鹿青崖和邢戈的联盟，岂不是很早？！ “你不信？”安陵绣冷笑着举起手来，手指灵活地做了几个手势—— 我顿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眼熟吧？”安陵绣的呼吸有些变了，却依旧冷笑着说，“桃花仙的暗语，你该还记得……其实，你那个雨夜杀死的桃辛、桃癸，只是替死鬼而已——我，才是真正的桃辛，桃花仙并不都是哑巴，真正的桃辛早已金蝉脱壳改换身份。” 原来如此！ 这么说邢戈自从我进入小桃源就知道我的身份！他将我替代了桃辛，却让真正的桃辛隐姓埋名混入了皇甫世家！ 这盘棋，下得好高段！ “你为了报仇，我们何尝不是？你只知道梅花城屠城的悲愤，你何曾知道邢家人被屠杀时的惨状？司空绝，是邢戈最大的仇人！”看来，皇甫世家给小桃源通风报信的，一直是她。 “这么说，司空绝是你们杀的，是你和邢戈计划的.......不过，你们太自私了，在皇甫世家动手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会为皇甫世家引来大祸？就不论别人，这里还有你的丈夫和儿子！” 安陵绣无力地苦笑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我皆是身不由己，江湖漂泊的宿命，你确实比我厉害太多——从前我一直觉得是你运气好，如今看来，你的心术和胸怀，都在我之上！” 我不想再听她的故事，上前一步道，“邢戈既然背叛了司空绝，为何如今又要相助赤天羽？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还有，桃癸呢？还有一个金蝉脱壳的桃花仙去了哪里？你马上告诉我，你的身份我会为你保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过去的一切就当是一场梦。” 安陵绣看看我摇了摇头，叹息道，“过去若是一场梦，我却不愿醒来.......”她忽然缓缓地坐下来，我看见她嘴角的血不断滴落，落在她手上的绣品上，那上面是没有绣完的一枝桃花。血滴落在上面晕开了一朵朵娇艳的色彩。 “安陵绣！”我一惊，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看我笑了笑，随即颤抖着捏起了针线，想继续去绣那桃花，却没了力气，只能笑道，“我以为，如我这样的女子，不会薄命，竟然也不得善终.......终究绣不完了——若有一日，你见了邢戈，告诉他，我为他做的一切，都无怨无悔。” 她倚在我的怀里，我一时竟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是欲哭无泪地扶着面色渐渐惨白的她。看来，她是绝不会告诉我，桃癸的下落。 那个神秘的桃花仙，还在江湖隐姓埋名，带着位未知的面具，窥探着江湖的秘密…… “鱼玄裳，我还叫你一声嫂子，看在你我，曾经同名的份上，别告诉子佑，他的娘是怎么死的......告诉皓城，我此生愧对他了。还有一件事，”她颤抖着手握住了我的，“在小安身上刺针的主意，是我暗示的宫嫣凤.......我也，嫉妒你的幸福。” 我握住她的手，似乎握住了自己的影子，同命相连的悲戚。 “这么多年，你我都在流浪。如今，我累了，你还要走下去.....我祝你好运。”她最后淡淡一笑，闭上了眼睛，绣花针落在地上，清脆如玉，声音落入我的心里。 月光清明地投射进来，夜风吹动，满室花团锦簇、蝴蝶飞舞，安陵绣静静地偎依着我，毫无声息。 她的故事，无论长短，已经终结了。她自杀的目的，我很明白，她在尽最大的努力保住邢戈的秘密。同时将我推上百口莫辩的境地......她的身份成了永远的秘密，而我却会因此引来嫌疑。 作为一个细作，这是她下的最后一步棋，我却没有勇气怪她，因为她这步棋，是用性命下的…… 只是此时我并不在乎被怀疑，我只是不想，让她死的如此孤独，只想陪陪她。这些年的路，她走得同样辛苦。 那一晚，我们一生一死，与月光相伴，我似乎听见她在说： “若没有江湖恩怨，我们会成为朋友么？” 而我的心里默然回答，“我从来，没有拿你当敌人，也从不想，把任何人当敌人。” 西溪子-绣 素手银针金线，蝴蝶舞，繁花现。 叹江湖，歌已散，人已散，情恨今生不换。 月空寒，照人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荒城之会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刻，我听见皇甫皓城走进来喊道，“绣儿，你听说了么？大哥他们在望月崖........” 他停住了，因为他看见我立在屋里，安陵绣则嘴角淌着鲜血，倚在我的怀里。 “嫂子？你怎么在这里？绣儿怎么了？”他快步上前扶起安陵绣，此时她的身子已凉了。 皇甫皓城的脸色顿时变了，猛地对我喊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道，“她是你的妻子，如今走了，你好好安葬她吧！” 皇甫皓城见我要走，一把拔出佩剑指着我道，“这么容易就想走？！你为何要杀她？她怎么得罪了你？她这么与世无争的人.....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们？你对得起大哥么？！” 一连串的发问，我直直望着指着自己的剑尖道，“她不是我杀的，你为何用剑指着我？” “不是你是谁？！你为何会在这里？若见她遇害，你为何不叫人？！你太奇怪了，为何你进了皇甫世家，家里就总是出事？总是在死人？！你说不是你害的，谁会信？” 是啊，谁会信？既然不信，我还解释什么？ “我没有杀她，我也不在乎你信不信。”我冷冷地道，“你拿剑指着我，是要杀我么？要杀就动手。不杀，我就要走了！” 他没有动手，而是反手抱住了安陵绣，放声大哭，我径直走出了那屋子，门外竹影萧萧。 皇甫皓城也是可怜的，他如今抱住的，是和他生活了八年的妻子，却是一个心里满满都是别人的女子。 真相是可悲的，我倒宁愿真相永远成为一个秘密算了。 “鱼玄裳，你害死绣儿，我不会放过你的！”皇甫皓城在我身后喊道。 我没有停下脚步，心绪纷乱地走回了房。 一进门，皇甫皓月立刻问我，“怎样？绣儿说什么了？” 我看着他的眼神问道，“皓月，你相信我么？” 皇甫皓月点头道，“我自然信你！” “无论世事如何，无论世人之语，你都信我么？”我继续问道。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变故？”皇甫皓月警觉地道。 门外忽然灯笼通明，很多人立在门外冷冷注视着我们。 皇甫皓月下意识地拦在我身前，迎面走进来的，竟然是宫莞儿，宫夫人。 “皓月，你不要再护着她了，作为尊主，你该明白皇甫世家历代家规。这个女人，今晚杀了人，你看该怎么处置？！”宫夫人喝道。 “二婶婶，这其中有误会吧？裳儿她不会怎么做的。”皇甫皓月急忙道。 “不会？被皓城当场抓住，还是误会么？她杀了安陵绣。”宫夫人冷声喝道。 皇甫皓月一惊，立刻道，“这其中必有蹊跷，还是容我察看以后再做定夺吧！” “那就将她先关起来再说，尊主也不能徇私啊！”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我知道今晚的事，宫夫人断然不会罢休，于是缓步走出门道，“安陵绣不是我杀的，你们信与不信都没关系。但如今我的两个孩子，都被人抓走了，没时间和你们说这件事，我要去救我的孩子，你们也不要拦我！” 宫夫人冷笑道，“你想逃？没那么容易吧！” 皇甫皓月见此情景，昂然对众人道，“安陵绣的死，如今真相未明，不要妄下论断。而子宴和小安被人掳走，解救却是刻不容缓，我与裳儿要马上赶去荒城，请让路！” 宫夫人见皇甫皓月的神色，不由愤愤然，皇甫明珠在一旁冷笑道，“刚当上尊主，说话都不一样了啊，好威风啊！你要包庇她我们纵然是长辈，也是敢怒不敢言的。大家都让开吧！尊主发话了，我们还不从命么？” 一片议论之声，我不由替皇甫皓月捏了一把汗。他刚刚接管皇甫世家，如今若是为我引起众怒，那日后他该如何自处？看着夜色微光里那些异样的神色，我的心不停地乱跳。 出乎意料的，皇甫皓月在如此压力之下，面不改色，一手慢慢握住我的手，一手举起了凤凰牌，严厉地道，“皇甫世家子弟听命！我以皇甫世家第五代尊主身份，命令你们立刻挑选精锐整装带马，跟随我与夫人赶往大荒城，有谁胆敢趁此机会哗变生事，杀无赦！” 这一声“杀无赦”说的极为严厉，几乎震惊了众人，大家都在怀疑这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皇甫皓月么？ 他板起脸来的样子，冷峻得如一座冰山。 跟随在宫夫人身后的人群渐渐散去，大概都去准备出发了。最后只剩下几个孤家寡人。其中皇甫皓城立着不动，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皇甫皓月望着皇甫轼道，“二叔，你与皓城带一半人马留在皇甫世家执掌大局，我和裳儿要去救孩子。” 皇甫轼叹气道，“你要做的事，不用问过我，你如今是尊主，要怎样都可以。只是二叔提醒你，好生用你手里的凤凰牌，别辜负了历代祖先！” 说完，向皇甫皓城使了个眼色，父子二人去了。 “皓月，你这么做，会不会犯众怒？”我问皇甫皓月道。 “我顾不了这么多了......裳儿，我感觉这次赤天羽来者不善，江湖可能要有大事了。”他的脸在月光里如同玉石雕刻而成的。 “我也有预感.......皓月，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心境复杂地道。 “什么又是你的错？停止自责吧裳儿，无论对错，你我是夫妻，就要一起去面对！”皇甫皓月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孩子们在等我们，走吧！” “等等，我去带上玄机盒。”我对皇甫皓月说道。 他会意地点头，随即拉着我径直向前走去，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渺小而卑微，皇甫皓月对我的宽容与谅解，比此时的月光还要清朗无垢，我此生何以为报？ 人马猎猎，星夜兼程，我们赶到荒城时，这里的气氛已非常紧张，但让我吃惊的是，荒城内我见到了赤天羽，他带的人不多，仿佛是孤军犯险，但志得意满，对全身而退离开荒城，很有把握。我也见到了鹿青崖，也见到了本不该在这，但我料到会在这的——邢戈。 邢戈，这个待在赤天羽身边，沉默寡言的心腹，也要摘下面具，露出他的真面目了吧？ 当皇甫皓月和我立在这三个人面前时，仿佛面对的是整个江湖。 “人都到齐了？都坐吧，客气什么？！”赤天羽半躺在椅子上说道，那笑容冷冰冰的，透着杀气。 “孩子呢？把我们的孩子还回来！”皇甫皓月盯着他发问。 “这么容易就还给你，那我还费劲儿抓他们干嘛？”赤天羽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赤天羽，那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都能容忍你，可你若敢动我的孩子一根汗毛，我一定会杀了你！”皇甫皓月对他怒目而视。 其实，在他眼里，赤天羽就是杀死皓锦的仇人，他从不怀疑。 赤天羽无所谓地看着他，“想杀我的人何止千百，不怕多你一个。实话告诉你，孩子，我连夜送去秘密之地，很安全。但若皇甫尊主一直对我这个语气说话，那可就不安全了——还是坐下吧，我们谈谈。” 他们对话时，我一直看鹿青崖，我知道九儿对鹿青崖的分量，见他无奈地任凭赤天羽喧宾夺主，定然他也对救出孩子无计可施。 我拉了拉皇甫皓月，和他一起坐下。这边赤天羽俨然一副主宰的神色，高声道： “很简单，如今你们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我也不想得罪你各位！今日来拜会就一个目的，和当年一样，寻找莘冢！” 他原来还没有放弃莘冢。他的归来，必定终结太平岁月。 而这场风暴，谁也别想明哲保身。 …… “当初半途折返，地形图进了玄机盒，无功而归……如今皇甫夫人可是拿着这玄机盒的关键人物，”赤天羽看向我，沉声道，“不知现在，那个高人所谓的时机，到了没有？” 他这话分明充满了质疑，毕竟吟雪姨娘当初留下的那句话，就是个无期之约。我正在思索如何回话，赤天羽已经高声道，“也就是说，她如今，到底死了没有？” 他这话说得很不敬，鹿青崖也将目光投向我，邢戈眉头微微一皱，并不表态，皇甫皓月立即有些激动，毕竟梅吟雪是他的亲姨娘，我拉住他手，用眼神示意他后慢慢站起来，心中明白吟雪姨娘当初说的那种江湖制衡，怕是要打破了。 如今赤天羽抓了孩子相要挟，容不得我再推脱。莘冢之行是难以避免，而这一去的结果又是什么，难以预料。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而梅姨娘给我的忠告是：一旦这一天到了，我必须机智权衡，随机应变，而且不能相信任何一方——甚至包括皇甫皓月。 我知道，赤天羽这次卷土重来，必是来复仇的。无论莘冢之行结果如何，我们这些人想全身而退，可能都很小。该如何制约住此时的赤天羽，不让他发难，才是最重要的筹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集结 再赴莘冢 于是，我心中的那个秘密，就不能说出来——那个秘密就是，梅吟雪姨娘，早已经亡故…… 看我立在那不说话，赤天羽的声音破空而来，在我耳边清晰地道，“你去找梅吟雪，让她将打开玄机盒的方法告诉你——”那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无尽的威胁。 “吟雪姨娘没有来找我，她说的时机，还未到。” 眼前人影一晃，赤天羽如猎鹰扑杀而来，将一把匕首压向我，皇甫皓月陡然出手，赤天羽却一掌将他推出去。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证明赤天羽此时的武功，已今非昔比，更加难以对付。我忙叫皇甫皓月不要轻举妄动。而这边，赤天羽的匕首在我脖子上比划着，他眯着眼睛说道，“那我告诉你，你也告诉她，时机现在就到了！别再玩花样，她若不死不说，我就杀了她——我可不是我父亲，对她心慈手软，若她藏得好，真找不到她，我就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杀掉，最先杀的，就是你们那几个孩子，多可怜，他们要为了自己父母的过失，过早夭折。 “赤天羽——”我感觉脖子上的刀锋冰冷坚硬，却比不上他的目光。 “叫我司空弑天。”他提醒了一句，刀尖挑了挑。 “你不要伤害孩子。”我只能说出这一句。 “我不会伤害他们，只会把他们放在一个，你无法找到的地方。若我顺利找到莘冢，平安返回，就带你们去找孩子，但若我找不到，或在半途被你们算计了......那你们连给孩子收尸，怕都做不到。” …… 他的话让我意识到，上次我可以随机应变，顺其自然，这次却不同，因为我的孩子，攥在赤天羽的手里——凶多吉少。 赤天羽是决意要寻到莘冢，拿到里面的东西，否则便会对子宴、小安、九儿大兴诛杀——他的话让我彻骨冰冷，绝望无比。 其实，我确实隐瞒了真相，梅吟雪姨娘早已过世了。 …… 若他知道我确实欺骗了众人，梅吟雪姨娘多年前早已过世的事实，那我的孩子，怕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 当年的事，我也是猝不及防，此时想来还倍感凄凉。 吟雪姨娘，死得无声无息，正如她决意隐匿行踪的一生。 那夜我当年从小桃源回来的路上，因也鹿青崖在路上遇见，不欢而散策马奔驰，夜色渐浓便在一处小溪边休息，水声空灵，我思前想后心头如压千斤巨石沉重无比。 当身后响起脚步声，我心头一动，怕是此处荒僻，有野兽出没，便忙起身去看，却见一人披着斗篷如幽灵般从黑暗中走来，手里一物在月光下寒光微茫闪过。 “是谁？”我警觉问道。 “十姐，是我，虫不知。” 月光下，虫不知将斗篷的帽子推到颈后，露出面目来。这一刻，黑暗也悄然退开了。原来那闪光之物，是他的御兽箫。 “虫儿？”看见虫不知，我的心轻松了些，“你怎么在这里？” 虫不知道，“我本要去皇甫世家找你，看你随着夜血欢星夜兼程，从小路直奔小桃源去了，我跟你到此处，怕前方有暗哨便没有再跟去，只想到你此行必然机密，定会从这人烟稀少的原路返回，就在这等你。” 我点了点头，还没开口说话，虫不知却先道，“十姐，司空绝可是死了？” 他这么一说，我也不变隐瞒，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木盒来。 “司空绝就在这里了。” 虫不知叹息一声，向着溪水而立，此时四面高山崔嵬，道路幽暗，这溪水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光芒，若隐藏着星辉般。 我将木盒收好道，“司空绝临死说，要我将骨灰交给梅吟雪姨娘，只她行踪不定，不知身在何处，我只能先将骨灰带回皇甫世家了。” 虫不知背对着我道，“司空绝终究执着此事。” “他大概，很想临死见姨娘一面。”我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山头比武那次，我便看出些端倪，司空绝对梅吟雪姨娘有手下留情之意，临终时念念不忘，必是想见之人。 “见不见又如何呢？——其实，三姑娘是不会见他的了，因为她早在一年前，就过世了。” 这一句话，让我如遭雷击，两耳轰鸣。 “虫儿，你说什么？过世了？” “一年前她在半路拦住司空绝，用玄机盒锁住地图后比武定约，你也该在场——其实那次，她受伤非常严重，又舍力传授你武功，心力交瘁不久就病逝了——她来遗世雪山之时，便步履维艰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会说再会便是生死之时，其实她料到自那山谷松枝一别，我们永没有再见面之时了。想到这，我心中酸楚无比，忍不住热泪涌出。 “她说一生四海漂泊，看破江湖，本该没有羁绊了。这遗世雪山是梅家故地，她理应魂归这里——临终之时她留了封信给你，说“明年三月望月之时”便将这信交给你。我并未看过信中所写，按着她的遗愿，如今信也该交给你了。” 说完从袖子里将那信交到我的手上。 “三姑娘的嘱托，应该都在信上了。不过司空绝如今一死，天下怕有乱子，十姐若有为难之时，送信到遗世雪山，小弟万死不辞。” 梅花城十二少主，如今立在这里的，只有我二人，真正还愿同进退、共生死的，也只有我们二人。 “虫儿，有你这句话，姐姐就知足了，今后的事，我会斟酌谨慎......你们也要多保重。” “十姐放心——那我先走了。夜晚赶路，你多加小心。”虫不知说完，戴上了斗笠帽子返身离去，不消一刻就失去了踪迹，隐约在远处的山谷，传来马蹄之声——来去匆匆，无羁无绊，这便是虫不知的个性。 月光溪流，星空高山，华丽的夜空让世间越发寂寞，偶然一声夜鸟的鸣叫，让山谷更加空灵。 回到皇甫世家，我在夜半之时，趁皇甫皓月和孩子们都睡熟，到书房坐下移过灯盏，幽幽灯光照着书架和屏风，我打开了那封信。 浅白信封空无一字，拆开蜡封打开，里面是淡紫色的信笺，娟秀笔迹若行云流水。顿觉仿佛梅吟雪姨娘就在眼前，坐在我对面，对我娓娓而谈： “玄裳见字：山谷一别今已月余。我心脉俱损，自知时日无多，特留书于你，托虫不知转交于你。若你打开此信之时，必然司空绝已命绝黄泉，而我坟上雪已然经年。想我此生，野鹤闲云漂泊不定，无功无名，无一字可记，也未有一事可述，此去了无牵挂，不必为我伤怀。我此去无以悬心，也不想妄言福祸，揣摩天机，此时只将我身后事，向你交代，你且好生记住，千万千万。” 我看到此处，忙提起精神睁大眼睛，细细看去： “其一，我自知司空绝野心甚大，性情执迷，故以莘冢事牵制之，使其心有所寄，不至有置身绝顶之悲，丧心病狂之念，且生死相传可保你平安。只司空绝一死，莘冢之争必愈烈，彼时多方势力，你须权衡仔细，必要之时可毁玄机盒永绝后患。我现将玄机盒所有生门、死门都教授于你，你要细细记住......” 此后一个多时辰，我都按着那信上所写，细细记下了玄机盒法门玄机。 …… …… “其二，我当初教的入梦、飞空之术，你要好生研习，切勿荒废。最后一事，司空绝必有不甘之事，我料到他会将骨灰托付于人，若得之，葬于我遗世雪山的坟茔之侧，他若心有不平，可来黄泉问我！” 放下信纸，我默默叹息一声，只这一声叹息，整张信笺突然化为飞灰。如一个说完话的人，转身离去，衣袖空空，不惹一丝尘埃。 那晚我回到房中，皇甫皓月就坐在床上，目光清明，该是醒来多时。他知道我出去。 “回来了？夜深了，早些睡吧。”他说道。 “你不想问我去做什么了？”我看着帷帐内的他。 “你若不想我知道的，必然不能说，不可说，不便说。我明白。” “皓月，若为了皇甫世家，你会不会去争？”我慢慢坐在床上，靠着他的肩膀问道。 “争什么？”他笼着我的肩膀问道。 “我不知道。”我茫然地将头放在他肩膀上，说出一句含糊的话。 “我也不知道。”皇甫皓月也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恰在此时，我听见窗外传来哭声，悄然近了，又远了。 我听出那哭声是若漪，心中一疼，“若漪在哭，她必然是想皓锦了，我去看看她。” 皇甫皓月抱住我，“不要去，不要打扰她。”他轻轻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道，“和我在一处，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涌动着苦涩。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如今是他的妻子，他一直将我捧在手心，我也应当将他放在心里，不该为了旁人离他而去，尤其在如此的一个夜晚。 皓月是个坦荡君子，今生今世，我决不能辜负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龙争虎斗 势均力敌 司空绝的骨灰，在皇甫世家沉睡了数月，在小桃源之战平息后的那个冬天，我送去了遗世雪山，安放于梅吟雪姨娘的坟墓旁边。前辈的恩怨情仇，我不想去问，也该随着逝者的离去永埋黄泉不被打扰。 这便是生与死的尊严，而活着的人，最好能做到不打扰。 如今，莺飞草长日月荣枯，死去的人魂魄都已安眠，活着的人却还要将自己的江湖鹿走下去。 司空绝那句话说得对：看得破，却依旧要争，如同人明知必死还要生，世无悬心无所求，活着做什么？ 梅吟雪姨娘也是看透了他，于是用莘冢牵制。 万物有相克。 若没有莘冢时隐时现的踪迹，牵扯着司空绝。敌人尽灭，天下独高，不知他这个枭雄最后的一段时光，该是何等寂寞——好在他不知道，他一直记挂的那个人，死在他之前。 那时我还有些奇怪，如何会有些同情司空绝这个大仇人？后来经过诸多事我才明白，对仇恨慈悲，也是对自己的心慈悲，这种慈悲无关是非与正邪。义父做到了，所以虽然在世人眼里他悲剧落幕，他的心却如雨后丰盈的原野，生生不死，虽死犹生。 ...... 此时，情势剑拔弩张，已然纸包不住火，我只能撑着走下去。 “梅吟雪在什么地方？”赤天羽还在继续问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可以等，你的孩子，可等不得！” 赤天羽的眼神告诉我，这件事拖延不下去了。 “这事，虫不知知道，你若执意去莘冢，我要送信给虫不知。”我冷静地道。 赤天羽先是一愣，随即冷笑几声道，“虫不知知道？我明白了，你要找帮手，还是你们姐弟要联手给我玩花样？你怎么早不说？我若不是拿住你的孩子作人质，你还会隐瞒下去吧，你这个——” 他用手指指着我，我心里明白他又要对我辱骂恫吓，我忍无可忍凛然对着他的手指道，“赤天羽，我奉劝你对我客气一点！如今这世上，我是唯一知道如何打开玄机盒的人，你若逼我我可以死。反正若我的孩子没了，我也活不下去。” 赤天羽冷笑道，“又来这套寻死觅活？死死死，你敢死吗？......”他话音未落，我冷笑着将咽喉送去，对着他的匕首。他忙将匕首向外松了松，诧异地盯着我——我并不松劲，彼此僵持着。匕首冰冷酥麻地挨着我的脖子，皮肤微微破损，细微而尖锐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皇甫皓月脸色发青地看着我俩的对峙。 我冷笑地看着赤天羽道，“不是我敢不敢死，是你敢让我死吗？我死了，莘冢你就永远也找不到。你也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司空绝的遗憾，也就永远是遗憾！你不是要报复我吗？赤天羽，你不是恨我吗？你松一松手，匕首就会刺穿我的咽喉！——来呀！”最后一声，几乎是嘶喊。 “好——！”赤天羽瞪着眼高声道，“算你狠，我们各让一步。”说完将那匕首收回了。等赤天羽退回去坐下，皇甫皓月走来查看我的脖子。 “裳儿，你没事吧？”他拉着我的手臂，“你不该这么冒险。” “放心，他不敢乱来。”我对着他，胸有成竹地低声道。 那边，赤天羽咳嗽一声。 “几年不见，你变得更厉害了。”他扭头看着我，“也好，此时的你我，才算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吧？” 我脖子上流出一点血迹，慢慢用手擦了。 “不过，这样才好玩。”赤天羽点点头道，“我也不必对你手下留情。较量嘛，就要棋逢对手毫无留情，你如今这么有本事，也不算我欺负你了对吧？” “那我就要飞鸽传书给虫不知了。”我冷声道。 许久沉默的鹿青崖却突然说道，“等等！” 赤天羽看了看他，“鹿城主有话？” 鹿青崖道，“不公平。我们此行上路必定隐秘，所带之人会很少。邢戈曾和你赤天羽多年兄弟，玄裳和皇甫尊主是夫妻，虫不知既然只告诉了玄裳，必定和他们夫妻是一路。那我鹿青崖岂不是势单力孤，将来一旦生变，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还未上路，人心已动。 鹿青崖的头脑一向缜密，我料到他会首先发出质疑！ 而赤天羽听到这话，顿时仰天大笑起来，“鹿青崖，你这话说得不脸红吗？鱼玄裳是你的妹妹，你们兄妹这些年在江湖联手做了多少大事？再说虫不知，他和你们都是曾是梅花城十二少主，你们是铁壁铜墙的联盟，我才是势单力孤！”他说这话时，邢戈不由低了头。 鹿青崖当即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玄裳该记得她出嫁前我们兄妹在通天台说的话，她和我并非一心。你们曾经有旧情，说不定，她会多为你着想。” 这话说的却有离间之意，我忍不住要说话，皇甫皓月已说道，“我们夫妻不参与你们的龙争虎斗，我们只要孩子。” 这话将鹿青崖的思路也拉回一些，让他想到，此时他的女儿还生死未卜，让他不要再动他那点不必要的心思。 至于邢戈，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制约他…… 邢戈，也作为一方势力加入这场争斗我毫不意外。若说当初他在司空绝的眼皮底下，依旧羽翼未丰时，便可暗自培植自己的势力，那此时，他已有足够的资本，与赤天羽平起平坐。从我与皇甫皓月进来，到众人一同走出荒城的议事大厅，赤天羽没有看邢戈一眼，也并没有和他说话。倒是邢戈，看了赤天羽好几回。作为他的儿时伙伴，他得到了赤天羽最大的信任，当他是最心腹的兄弟，赤天羽甚至多次在小桃源为他谋取金菊庄的权力。赤天羽看不透的，司空绝却看透了，他一直在暗中约束邢戈的势力扩张，却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也低估了邢戈，这个邢家的后代，一直暗中策划着复仇。 司空绝刚死不足一月，他便立刻发难，将司空绝自认固若金汤的魔域帝国釜底抽薪，土崩瓦解。 赤天羽这次归来，倒似乎变了许多，喜怒不再形于色，那却是越发残酷无情的表现。 对于密道的泄露，他会怀疑我，但并非不会怀疑邢戈。 在他心里，我们此时都是他的敌人。 这次出行，注定波诡云谲热，人心难测了！ 信鸽发出，展翅飞上青天。 我希望虫不知能尽快接到这消息。 ...... 出了大厅，便见荒城内很多兵马在集结，鹿青崖神色凝重地下令。我心头奇怪，难道赤天羽要带着这么多荒城的人马去莘冢吗？这岂不是会对他很不利？ 今日天色正好，我心头却满是焦虑，孩子们的安危到底如何？而此行莘冢，到底会发生什么？不会再有梅吟雪拦在半路，很多事，该来的，到底还是要来。 “圣主，如此多荒城的兵马，难道一同前往吗？”邢戈走近赤天羽问。 赤天羽回头看他一眼，道，“你在和我说话吗？” 邢戈顿时红了脸，神色尴尬。我看在眼里，想到当初为了掩护赤天羽逃出荒城，邢戈确也出了力。或许他想颠覆的，只是司空绝，而对赤天羽，他多次为他出生入死的效忠，龙虎镇上更是作他替身险些为他丧命。只是，此时从一败涂地中卷土重来的赤天羽，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复仇，本就是一件沉重的事，复仇之后，却可能越发沉重。这也是邢戈的宿命之结。 “邢圣主不必如此，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这一路前往莘冢，前途险恶，还望相互照应，毕竟曾兄弟一场嘛。”赤天羽竟伸手拍了拍邢戈的肩膀，这一举动让邢戈神色缓和许多，甚至带着感激。看来，他们这一路会达成同盟是必然。赤天羽随后压低声音笑着道， “呵呵呵，你方才说，为何要荒城集结兵马，我告诉你便是。上次去莘冢是秘密行事，这次却已泄露。我猜不用半日，江湖各派就会集结追踪而来。要甩掉这些尾巴，没有断后的人马却是不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乱局 敌友难辨 他声音压得不够低，皇甫皓月和我都听到了，说完他还故意看了看我二人，大概就是想让我们听见。他要荒城的人马作抵挡各派的盾牌，也便是说这些人马，是注定必死无疑的。鹿青崖也知道这件事，只是那些人马并不知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不知前路生死。 这几年荒城骑兵训练有素，大杀四方，可谓甚为精良，赤天羽的考虑，倒是周全，只残忍了些。而鹿青崖此时为了九儿，可以什么都不顾，赤天羽自然知道。 荒城备马，携带补给，登时此行的队伍变得浩浩荡荡。临出发之时，却出现了意外，第一件，是燕苓香执意要随行。第二件，是皇甫皓城带着皇甫世家的骑兵，也赶到了。 “九郎，你就让我去吧，求你了。”燕苓香缠着鹿青崖不放，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 “你当我去游山玩水吗？老老实实在城里待着，等我回来！”鹿青崖心烦意乱，急于摆脱她。 燕苓香却不罢休，“不嘛，我就是要去。一路上我可以照顾你啊，否则你连个商量事的人都没有。” 鹿青崖不再啰嗦，回头喊道，“来人哪，将侧夫人带回去！” 有侍女走上来来拉扯燕苓香，她登时有些急了，“九郎，我不回去，你带着我！这些人都居心叵测，定然要算计你的！只有我一心为你的！” 她说得倒是没错，只不该这么当众喊出来。一心为谁呢？我觉得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一生，会一心为谁。当初为水犹寒，今日为鹿青崖，她都不遗余力。我还记得她面对垂死的水犹寒时，那冷漠的眼神，那是在看一棵枯树，一艘沉船。所以我料定，她对谁都不会有真心的。 燕苓香被拖走不久，皇甫皓城就来了。马蹄声声动荡着荒城的大地，皇甫皓月迎面催马过去问道，“皓城，你如何来了？”不光他来了，他身后的马上，还坐着一脸冷峻的宫嫣凤。 “家里不放心，叫我带人来接应。”皇甫皓城嘴里说着，眼神却环顾四下，随即道，“大哥，这是要远行吗？和这些人？”皇甫皓月低头似在想什么，皇甫皓城继续道，“大哥，是不是有什么隐衷？你我兄弟，什么不能说？” 皇甫皓月道，“不要多想，绣儿才过世，你该在家料理后事才对。我和你嫂子随他们去一趟，去接孩子。” 皇甫皓城冷笑道，“大哥还是要瞒我的，到底骨肉不如夫妻亲。要说绣儿，那你该记得，她是死在谁的手里！” 皇甫皓月正要说话，赤天羽已高声道，“皓城公子，别拿死者说话了，要一同去便去，反正人多了热闹！” 这话听来倒似一场盛会，人越多越好的模样。说来上次前往莘冢，司空绝算是计划周密，无关之人绝不多带，尽量做到绝密。这才赤天羽倒倒是要闹得沸沸扬扬，难道他不怕行踪泄露吗？还是他有绝对把握，纵知道的人再多，他也能顺利到达莘冢，成为最大赢家？ “莘冢，本就是天下江湖之秘，自当各路英雄共享。大家结伴同往，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岂不好？”赤天羽说完看看鹿青崖道，“你说对不对鹿城主？”鹿青崖勉强点头。他身后的荒城骑兵，听了这话自是兴奋异常。皇甫皓城冷笑着带人与赤天羽站到一起，二宫嫣凤倒还是骑马到了皇甫皓月这边。 如此一来，情势变得越发复杂。鹿青崖交代好城中事务，随后这支不同当年的队伍，各怀心事、浩浩荡荡出发了。 其实说来，除了赤天羽之外，每个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拦着荒城之外熟悉而有陌生的风景，我只记挂着我的孩子。 他们安全吗，看守他们的人会善待他们吗？吃得上东西吗？小安胆子小，可千万不可与子宴分开，否则定然要哭闹的。皇甫皓月似明白我的心事，在我旁边的马上不停安慰我，但我看得出他眉宇间的不安。皇甫皓城与宫嫣凤的到来，显然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而以鹿青崖对九儿的宠爱，此时定然也是如坐针毡地惦记着女儿的安危。邢戈神色不定，他的立场始终最模糊。 只有赤天羽看上去最轻松，在马上洋洋得意、挥洒自如。只是他那谈笑风生的背后，藏着多少杀气，就不得而知了。 鹿青崖选了条简单的出城路径，但也要经过一道阵法。我们出城经过荒原上的大阵时，赤天羽倒是好奇了一番，却终究没有问话。这阵不启动之时，除了青天白日看去有些古怪外，却也平常。只是后来，这些阵法却成了多少江湖人物的坟冢。 ...... 队伍交错逶迤，在荒原古道上逶迤而行。 大城在后，白日在天。 ...... 不过，到底有些老天不作美，才出了荒原向南不足三十里，只见天色转暗，乌云拥挤而来，抬头才见云头吞下了太阳最后一道光线，便见云峰间闪电震颤，雷声沉闷。眼看白花花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赤天羽不由笑道，“真是出门没算黄历，竟遇上了雨。” 话虽然如此说，雨既然来了，恐怕会越来越大，不躲是不行的。既不能走回头路，只能直奔山脚一处树林而去。队伍离那树林还有两箭之地时，鹿青崖挥手让停下。透过雨雾，他定定地看着那山脚道，“不能过去，有埋伏。”随后让队伍先停下，挥手让荒城的骑兵分列上前，弓弩手也举起瞄准。我此时头上戴了披风帽子，雨滴时缓时急，落在我的脸上，雨声与弓弩弦绷紧的声音，此起彼伏。 若对方也预备了弓箭弓弩，那此处对峙，都彼此都在安全之地，谁也不能奈何谁。 大概看到这边停止了脚步，对面树林边，山脚大石边，甚至道路两旁的山顶，都冒出了人影。看来，来的人不少。 赤天羽已戴上青莲色斗篷帽子，眯着眼笑道，“看来江湖上很多人的鼻子，比狗鼻子还厉害，闻着就来了。” 鹿青崖此时，无疑是最有话语权的人，毕竟曾带着江湖各派席卷小桃源，此时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是很高的。何况此时队列之前，是荒城的骑兵剑拔弩张。 “对面，是那一派的朋友？”鹿青崖立在队伍之前，高声向对面喊话道，头顶的阴云在悄然聚集，看来一场大雨即将降下。才上路就遇到了雨，又遇到堵截的人马，看来这次莘冢之行，不会和第一次那么云淡风轻，必然凶险异常了。 不过，对面的人马倒未因鹿青崖的喊话而现身，反而踟蹰片刻，再次在雨隐匿而去。这边也放下了弓弩，雨越下越大，这荒原自不可久留。等我们靠近那片树林时，那里已没有了人。 …… 林中帐篷陆续撑起，帐篷内点起篝火烘烤衣裳，准备热水。荒城的人马在外围第一道，邢戈带来的小桃源武士第二道，严加戒备。雨声在林端喧哗，帐篷外，都是充斥水雾的淡绿色。 最大的帐篷里，我们这些人聚拢一处。 “那些人也许未走远，会不会来袭击我们？这林子却不能久待。”皇甫皓城对着皇甫皓月说道。 赤天羽冷笑一声道，“皓城公子多虑了。这些人不会与我们兵戎相见，这样他们占不了便宜。何况他们的目的是莘冢，我们才上路，他们不会轻举妄动，只会像尾巴一样跟着我们。而且这个尾巴，会越来越大。” 皇甫皓城立即道，“你既知如此，为何还要将此行大肆宣扬？” 赤天羽隔着火光看皇甫皓城，“这样，才好玩啊。”随即，他将手里一根枯柴折断，用手拿着一段在地上画道，“我们上一次，走的是水路迷宫，不过那条路已暴露，至于谁暴露的，这里面有些人心知肚明。这次我们要走的是另一条路，也便是向南一千四百里的齐云山入口。这条路更加偏僻荒凉，还容易迷路。所以玄机盒里的地图，非常重要。不过在这之前，这一千多里路，被江湖各派追踪堵截，是免不掉的。”他划完路线，便将那枯柴顺手丢进火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尾巴 千里追踪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皇甫皓月开口道，“看在望月崖的情景，你该是重新训练了魍屠死士，此时，你的魍屠士兵呢？你来荒城，仅带了不足百人。” 赤天羽道，“我的人，自然都在齐云山接应，不过我料定，便是我只身前来，我也能平安到了那齐云山。因为若我死在半路，你的孩子，鹿青崖的孩子，全都要陪葬。以我对你们的了解，你们可舍不得。所以，你们不但不会为难我，还会小心翼翼地保护我，对不对？” 鹿青崖登时愤然道，“难道你不怕我将你拿下，与你手下交换人质？” 赤天羽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恶意的嘲弄，“鹿城主，你这一招只能用在怕死的人身上。我告诉你，我曾在你这荒城通天台上死过一回，我不怕死，我就一个卷土重来的鬼魂，无所忌惮——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怕。这次去莘冢，要么功成身退，要么，同归于尽！”他说完这话，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看来，他此时正到了吟雪姨娘说的，身处绝顶，无所顾忌了——这将是很可怕的事，司空绝对吟雪姨娘还存有一份顾念，赤天羽呢，此时在他眼前的，都是他的仇人，他的对头，他所怨恨的人。 他要和这些人一起上路，便不是什么愉快的合作，而是一场血淋淋的赌局。 赢了，他会东山再起，呼啸江湖。 输了，他也要拉着我们这些人一起死！ 这是他的复仇！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一个惨烈的结局。 那最终，他会放过孩子们吗？ “赤天羽——”我还是开口了。 “什么事？”他并不看我，只垂着眼睑。 “若你得了莘冢里你想要的，会放了我们的孩子吗？” “那我得平安离开那里，才能决定。” “我们如何相信你？”皇甫皓月道。 “你们也可以不信，现在就走，找孩子去吧。天下就这么大，慢慢找也许会找到，你夫人的运气可好了，她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赤天羽无所谓地道。 我们没有动。 虽然赤天羽分明处在一群对头里，却掌握了主动权。他不怕死，而我们又有太多他知道的弱点，看来只能平安护送他到莘冢，没有别的选择。几年不见的赤天羽，已变成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离那个在枝头游弋的少年，越来越远。 这场雨下得压抑，雷声也沉闷。等雨停下，太阳露出脸时，已是行将黄昏了。我们到底没有在这林子露宿，向前走了几十里路，倒没再遇见什么人马，张灯时分，在一处庄园落脚。这里依旧是荒城的势力范围，有人迎出来向鹿青崖行礼。 晚上，这支队伍的吃喝用度都是鹿青崖安排，赤天羽吃准了九儿在鹿青崖心里的地位，料定鹿青崖也只能对他言听计从，不敢发难。这一夜果然太平无事。 等翌日破晓离开这庄园上路，走到日上三竿，就离开荒城的范围了。在一处开阔之地，对面人马聚集，倒依旧是观望不前。赤天羽说对了，他们只是要追踪，却不打算和我们这支队伍起冲突，毕竟这支队伍里，有荒城骑兵精锐，有冲出江湖的魍屠死士，有小桃源的武士，还有皇甫世家的人马。 我此时明白，赤天羽为何要集结这么多人上路。他当年被逼出江湖入海岛，此时归来到底人单势孤，秘密动身不如大张旗鼓，让自己对头为自己护驾。 “那些到底什么门派？他们不敢与我等起冲突，是不是要等其他人马过来？”邢戈看着对面，皱眉头道。 “让他们跟！”赤天羽冷笑一声，催马先行。 两支队伍，在荒原上沉默地缓缓行进，不紧不慢，却互不相扰，这情况却是持续了数天，都是晓行夜宿，平安无事，仿佛存在某种默契——只是后面这支队伍，后来越来越庞大……两支队伍，便如此保持一段路的距离，停停走走，互不侵犯。 终究，这场莘冢之行，变成江湖上一场浩大的游行。 赤天羽要的就喜欢这样的热闹，他说他历来是喜欢热闹的人。 “燕归巢，旧时廊檐翘。”这天在马上，他倒是有兴致吟诵起来。 “故居无故人，不如江南好。” “江南好，江南好，无情燕子多情巢，空院梅花老。” 他说到这，我的心猛跳了一下，他好像在说我的故居，也就是不是客栈。 “梅花老，梅花老。春潭照影花开少。疑是旧年花枝折，折花人，何处笑？” 吟诵完了，他在马上突然回头看了看，那时我正在看他，正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冰冷明亮，仿佛千年不化的霜雪，毫无情感。 …… 从荒城到齐云山，毫无波折，平静得诡异。马蹄声声，穿山过水，跃过城池村镇，好奇的百姓，大约头一次见这么多江湖人马集结路过，很多大着胆子在路边围观，对那些高头大马和明晃晃的刀剑看得出神。还有的人会仗着胆子，抬头看我们这些人的脸色。只是马蹄的扬尘将这些人的神色淹没，分不清悲喜。我甚至有些错觉，这群人里，还站着童年的小谷和我...... 这种诡异的平静与制衡，在快到齐云山时，发生了崩溃和动摇。 眼看着，赤天羽的脸色变得快意，鹿青崖的脸色变的纠结，而巍峨齐云山就在不远处，我胸膛里那颗心陡然跳了起来，隐约有某种预感。 “你看后面那些人，好像戮力同心，其实各怀心机，就像是一个爆竹，稍微一点火星，嘣——”赤天羽看着鹿青崖冷笑道，“所以，人越多越有意思，待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说完，他慢慢拂去肩膀上的一路风尘。 ...... 一个时辰后，我便知道，赤天羽是个复仇者，他杀伐决断不带丝毫感情，甚至谈笑风生。 齐云山外的荒野，野花遍地。 我们这支队伍停下引火做饭，那边也是如此，众人长途跋涉，都已然疲惫，甚至能听见那边的马匹传来疲惫的响鼻声。一时间炊烟袅袅，映衬得天色分外明朗。 随后，赤天羽下令让队伍向前走，我知道他的魍屠死士就埋伏在这附近，看来他说的好戏要开始了。 “鹿青崖！”赤天羽冷冷看着鹿青崖叫他的名字，而随后却带着他的人向齐云山方向退却。鹿青崖挥手之际，荒城骑兵纷纷上马。 就在此时，忽然追踪的队伍里如同落下块巨石发生骚乱，随后轰然一声竟开始厮杀。仿佛一潭水被搅动，漩涡越来越大，很快波及成巨大的风浪。 人喝马嘶，刀兵相向。 我看出了赤天羽的意图：长途跋涉追踪而来的江湖各派，人多势众却难以戮力同心，人越多越是鱼龙混杂各怀心机，本就是草木皆兵敌我难辨。而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这个联盟土崩瓦解。 动乱还是持续，而荒城骑兵已经集结完毕，宝刀出鞘，盔甲鲜明。却要准备冲锋了。 “鹿青崖，杀！”赤天羽猛挥动手臂，直指那混乱厮杀的队伍。鹿青崖闭上眼挥手，荒城铁骑八百人，分四队出击，杀向那些江湖门派。 若论人数，荒城人马并不占优势，但却比那支人马精良太多，且作战有方，瞬间成猎杀之势。 这边，我们这些人已在荒城骑兵的掩护下向后退却，直奔齐云山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4章：浴血齐云山 被困石林 鹿青崖面色沉重地看着那边的厮杀。荒城铁骑他曾说过要大杀四方一统江湖，却并不是此时。齐云山这一战，将他费心建立的正义形象毁于一旦，荒城在尚未羽翼丰满之时，又将成为江湖各派仇视的对象。也就是莘冢之行归来，在武林中，他也便是魔道。 厮杀声此起彼伏，血雨腥风震颤荒野。 皇甫皓月护着我向后退，皇甫皓城命令皇甫世家的人马围拢四下。 “赤天羽故意让荒城骑兵与江湖各派正面厮杀，看来鹿青崖的武林盟主梦，是做不成了。”皇甫皓城冷笑道，“如此看来，他们竟是联盟——大哥，我们可要小心。”他说这话却看我，我猜到他说的“我们”里，并不包括我，宫嫣凤更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不过他猜错了，鹿青崖不是赤天羽的同盟，在双方厮杀难分难解之时，赤天羽身边一人对着天空吹响了哨声，这哨声我还记得——这是出击的哨声。 很快不知曾潜伏何处的魍屠死士，从齐云山山崖上攀援而下，我想方才该是他们在暗处放冷箭搅乱了江湖各派的队伍。此时他们成三排，各拿火铳弓弩，第一排已将手中杀器瞄准那边。 “动手！”赤天羽一声令下，弩箭齐发，破空作响。随后那火铳也发射，射程竟也相当惊人！ 原来赤天羽，此时竟有杀伤力如此的兵器了。 箭镞落下之地，凄厉惨叫声起；火弹炸裂之处，人马血肉横飞。 第一排发射完毕，退后两步，第二排继续发射。对面厮杀成一团的人马，也有醒悟过来要冲杀过来的，只在如此情势之下无异飞蛾赴火。 赤天羽此时倒悠然，竟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了极乐酒，对着青山云影，旁若无人地继续吟诵他的诗词： “燕离巢，池塘老鱼跳。” 说这句时，正有三个荒城骑手被箭射中，栽落马下，战马嘶鸣在火铳的光火下仰头长嘶。 “金针无金线，难结相思草。” “相思草，相思草，许大苍穹瓶中小，花丛间蜂蝶闹。” 此时，烟火荡开，对面的惨叫声越发凄厉，一阵风来，我看邢戈向后退了几步，用袖子捂住口鼻，很多人都如此，看来飘来的血腥之气很是浓烈了——幸好，我却是个没有嗅觉的人。 很显然，赤天羽在报小桃源倾覆之仇！他是要将自己的仇人引到这齐云山下，一并击杀！ 其实各派在路上若商量个对策，不是不能围攻我们，更不是不能挟持住我们这支队伍，可就是人数众多，相互牵制，反而总下不了决心，认为时机未到——赤天羽的读心之能，到底是惊人。 就在几年前，鹿青崖的荒城铁骑，还作为先锋，与各派同心协力冲进小桃源，此时却在一片敌我难辨的厮杀里，血肉模糊。 赤天羽今日如此深的城府，性格从乖戾转为残忍，那他会放过我这个他认为出卖小桃源密道的人吗？看来一入齐云山，能不能全身而退，就靠我怀里的玄机盒了。 “蜂蝶闹，蜂蝶闹。东风狂吹瓶儿倒。却见瓶碎水流尽，兴亡事，一时了！” 念完这一句，他将那极乐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哈哈大笑着，酒杯一扔，扬长而去，任由那边厮杀声渐弱。很多幸存之人如脱网之鱼，惨叫着如同逃出地狱的幽灵，浴血仓皇逃生而去。 ...... 齐云山这一战，后来被江湖传说成血流遍地，染红了闲花野草。带来的荒城八百铁骑被两面夹击，无一生还，江湖各派也折损严重，甚至在离开齐云山后，起了恩怨各自厮杀这是后话。 我知道的是，追踪的队伍从此烟消云散。在进入齐云山口时，鹿青崖，几乎又是孤家寡人了。 …… 齐云山，又名万窍山，与蛇脊岭一样，是九龙江上重要的山川，奔流的九龙江在此处变成暗河，竟在山底无数岩洞穿过，在向东三十里的鸽子渡口再次现身。因山底暗河情况不明，尚无人从这山底的水路走过。凌空看去，这齐云山却似江上之山，中空之山，终年水流澎湃之声山地回荡，若钟鼓奏乐，故也有万窍之名。 等我们入了山口，水流之声扑面而来，山外的厮杀、惨叫、马蹄，就被冲散无声了。入山才知这山四下高中低，呈钵盂状，山上多荆棘，脚下都是大石交错，水声在脚下交错，却不知几许深。人马勉强可行，光线昏暗湿冷无比。 赤天羽似乎对这段路很熟悉，该是来过。他带着我们顺大石到一山口处，却是两危崖相对不足七尺，头顶数丈之上悬大石，似随时会落下。 赤天羽带着我们鱼贯过了山口。皇甫世家的人在队伍最后，才通过就见有魍屠死士举火铳对那大石发射，轰然一声大石落下，堵塞了那山口。如此一来若再有人想从此通过却是不能了。 “你堵塞此路，是什么意思？”皇甫皓月向负手而立的赤天羽问道。 “我们进了齐云山，谁都知道，怕那些尾巴不死心再跟过来啊。” “可如此我们又如何返回？”皇甫皓月问。 “天下道路千万条，难道非从此处回来吗？难道不怕埋伏？” 他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们。 而出了这山口，却更是一片石林迷宫，这些石头与当年司空绝带我们去的地方相若，就像从天而降下随意堆砌一般。 “这片石林，有十里路，跟紧了别走散，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段路，过了这里，就要靠皇甫夫人带路了。” 赤天羽为何要我们跟紧，我后来才明白，这石林迷宫，还有个名字叫三岔口。鬼斧神工自成一阵,却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天造地设，却成了个困人之地。方圆十里之内，天地无极。我们这支队伍，走进这里便如尘埃入天地，渺小得紧，转眼人声就忽远忽近了。 因骑马难行，皇甫皓月一手牵马一手拉着我，跟随队伍在石林里穿行，皇甫皓城与宫嫣凤带人跟着我们，石林里转了许久，却不见尽头。眼前很多雪白的小花满地，看着倒鲜灵可爱。花渐深，却有很多开到乱石之上，绝了人迹。 皇甫皓月忙让我们停住道，“我们迷路了，你看前面没路，他们不是从这里走的。”宫嫣凤有些累了，白皙的脸上现出汗珠道，“这石林子到底有多大啊？怎么走了大半天好像还深得很？” 皇甫皓城似乎发现了什么，却用长剑去拨那些白色的野花。终究，一堆白骨出现在眼前，不知是人的还是牲畜的，倒将我们惊得后退一步。 “此路不通，我们走别的路。”皇甫皓月说着，拉着我向后走，绕过几处石林，果见邢戈带人走来。 “那边路不通，都是荆棘。”邢戈气喘吁吁地道。 随后，赤天羽带人现身，身上却有些血迹，仿佛曾恶斗过，鹿青崖与随从侍卫跟在他身边，低眉顺眼并不说话。 “那边都是蜂巢，且道路极窄，马匹过不去。”赤天羽冷笑着看看我们道，“看来，大家都一样。” 邢戈举目四望道，“这是一个阵法，出口只有一个，若不懂这阵规矩的，必然有进无出。” 赤天羽道，“若说阵法，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一人是高手，鹿城主，要劳烦你带我们出去了。” 鹿青崖摇头道，“此阵我没见过，怕力所不逮。” 赤天羽立即道，“哈，你最厉害之处就是能屈能伸，装可怜功夫一流！不要故作姿态了，你当初暗地研习梅花大阵，怕是早得了云逍遥的真传，将天下阵法之规都牢记于心。这石林迷宫算得什么？再说，你从你那死去的老婆云千里那里，也该学到不少吧？” 这话本是揶揄，但方才还低着头的鹿青崖陡然抬起头，两眼如电地看着赤天羽道，“不许你提千里的名字！”我也不由怒火哈升起，千里姐姐是故去的人，赤天羽如何用她谈笑？！ “不能提？看看，真的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痴情人。可她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忘了？！她宁愿化为冰块也不愿你再碰她一手指，对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蛮荒 玄机待解 这几句，真的戳到鹿青崖的痛处，他陡然暴起一把抓住赤天羽的衣领吼道，“我不准你再提！不准从你的嘴里说出她的名字！”魍屠死士立即上前，赤天羽却不为所动，冷冷挥手让他们退后，倨傲地看着鹿青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鹿青崖双目赤红地逼近赤天羽的脸，咬牙启齿地道，“我不会再受你们胁迫，不会！司空绝死了，小桃源灭了，你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我不会再怕你！” “不怕我？好啊，我数三下，你若不放开我的衣领，我就敬你是个英雄，也向众人证明，你不怕我！一！......”鹿青崖神色一顿。 “二！”鹿青崖松开赤天羽用力一推，气喘吁吁地颓然而立。 “别装模作样了，你不过就是个肮脏的棋子，纵然从狗变了狼能咬人了，也给我一辈子记住，你当过狗！”赤天羽骂完了鹿青崖，又指着在场我们几个道，“你们这些人，不是渴望扬名江湖，名利双收，就是想保住家族富贵，享受荣华富贵。你们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你们有顾忌，你们怕我，怕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人！说白了，你们就是怕失去。怕你们拥有的东西，会一夜间烟消云散。那我告诉你们，我若功成，不会亏待你们，若你们存心不轨，那休怪我不留情面！——鹿青崖，立即给我破阵！” 随后又看着我道，“出了这里，就要你打开玄机盒了。你也一样，别耍花样。” 我心头百转，不知该如何作答。打开玄机盒，到底会怎么样？赤天羽拿到地图后，我们这些人便没用了，他会不会大开杀戒？那边，皇甫皓月已然道，“赤天羽，我希望你明白，我夫妻只想要接回孩子，无意与你们争夺莘冢之秘。我在此恳求你，无论你能否功成，请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 赤天羽点点头道，“你这个人，我倒是信得过，不过你夫人是怎么想的，你知道吗？你的弟弟是怎么想的，你又知道吗？你夫人可是身负重托，制衡天下的，你弟弟带着人马千里跟来，只是游山玩水吗？” 听他这么说，皇甫皓月不再说话了。 那边鹿青崖已坐在地上，拔出短剑在地上标出这石林的方位。 “这石林分十个方位，九死一生的阵法，取相生相克之规。东为甲卯属木三山一水围坐困龙，西方壬戌为水金银之库旺地死城......——南四为阻，东北大凶。出口在西南，巽风破城，水落石出。” 他的手一刻不停在地上画着，却画出一条线指向西南方。 “说的什么鬼话？”皇甫皓城抱着手臂喃喃自语，“大哥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吗？” 皇甫皓月摇头道，“这些我全然不懂。若他得了云城主的真传，那该是没错，云伯父鬼神之才，能知天地玄机。” 听他这么说，我却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本《梅花玄机》是鹿青崖从我手里李代桃僵骗出去的，却终究有了大成，而我更知道自己手里的，却正是他的对头，一立一破，真的对决起来，却不知是什么光景——我真不希望这场万人敌的厮杀，真的发生…… 赤天羽却对鹿青崖，倒是丝毫不怀疑，还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算得很快。”随后又看看皇甫皓月和我，冷笑一声道，“二位也学着些。江湖日新月异，你们也要上进。若心里只装得下孩子，那日后被江湖淘汰，却是怨不得别人的！” 这话充满揶揄的姿态，皇甫皓月颔首道，“这个，就不必尊驾挂心了。” ...... 一路向西南，虽有曲折，但当开阔的荒野白云现身，远处一河如链，顿时心境开阔，每个人都松口气。宫嫣风甚至深吸一口气道，“感觉从枉死城走了一遍，石林里太阴森了！” 离开石林，风便吹来，送来清爽蛮荒之风，我们却仿佛穿过那石林，走进了另外一片天地。又仿佛那石林隔断了人间光阴，我们此时到底在什么境界，却是不知道了。 众人中最轻松的，是赤天羽。 “此处于你们，是穷山恶水，于我，却是人间仙境了。我不必想着自己的江湖地位，也不必想着自己的家族生意，不会想自己的得志，也不会想自己的失意。我没有那么多可挂念的，没有......” 对着这荒野，赤天羽弯下腰去喃喃自语，用手抚摸地上风中摇曳的小野花，神情却显出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释然。也在这一瞬间，还能见他少年时的温和明媚，只是他的这种心性，不会再对世人。 面对这样的赤天羽，若即若离的心痛再次席卷了我。我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我对他没有任何亏欠，可此时他的孤独，却仿佛又都与我有关。我们都回不到从前流浪的日子，也做不回曾经的自己。我的人生日益沉重，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丈夫，孩子，家族兴衰，利益争夺，而他的宿命却越来越轻，被他砍断手腕的母亲，被他挥剑杀死的父亲，唯一对他疼爱的义父司空绝，唯一对他痴心的莫红伞，都已不在人世。 兄弟的背叛，我对他的离弃，甚至他能枯坐的凌空楼，能栖身的小桃源，都不复存在。他真成了青冥之上流浪的鸟儿，不知何处是归宿。 我与他，到底谁更幸运，或者说谁更不幸，谁能说得清呢？ 他说他恨我，我曾认为那是爱的另一个极端。此时看着他的侧影，我终于明白： 爱的另一个极端不是恨，是不爱。恨，只是爱的另一种表达。 眼眶仿佛进了风，酸涩无比，我抬头看天，很遥远的云顶，有鸟飞过。 ...... “此处还真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你看，牲畜与人的脚印很少，蝴蝶来去都不怕人的。”宫嫣凤用手指去碰触那些落在她肩膀上的蝴蝶，微微笑着。 “当初盛传，江湖四大秘境，赤水岛，梅花城，皇甫世家，小桃源，其实说来也并没什么了不得。江湖之乱依旧难以避开，邢无双夫妻归隐的莘冢，却是天下第一的秘境，百余年无人能涉足——好了，我们这才算刚刚上路，也许再向里走，会遇见什么野人怪物，也说不定。”赤天羽已经立起身来笑道，倒是有了猎奇的心思。 “你们这些人，享受惯了荣华富贵，怕早不能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了，以前那些路程上的苦，算是最舒服的了。以后的道路可会艰难很多，你们若是倒在半路，那可倒在哪里，就埋在哪里，我没兴趣带着病人和尸体赶路。” 说到这句话时，他脸色又沉了下来了。 皇甫皓城看着前方艽野，不由侧头问皇甫皓月道，“大哥，你说真的会有野人怪物吗？” 皇甫皓月叹气道，“再向前走，就要听命有天了。怪物野人都不打紧，我担心的是——”看他焦虑的脸色，欲言又止的神态，我旋即问道，“皓月，你在担心什么？” “未到莘冢，自相残杀。” 这八个字的分量，我心里是明白的。我们不会是第一支走到这里的队伍，但莘冢的秘密，始终是秘密。那么这条路上的白骨与亡魂，却该不少了。当初地图藏于鱼腹，丢掷大海，又是怎样的一种无奈化解，尘封的岁月，照出难以揣测的人心。 “我还在想，或者，战神无双，还在人世。”邢戈的这句话，让我隐隐窥出他此行的目的之一。不过，邢无双如果活着，那就是年过两百的奇人，这可能吗？ 此时，江湖上一切不可能，在对莘冢的猜想上，都变成了可能。 这，才是最大的心魔。 …… 到了这里，远离人寰，天宽地广却是我必须打开玄机盒的时候了。 虫不知依旧没有来，但没有地形图，向前可是不知该如何走了。我却也明白，一旦玄机盒打开，情势又会发生变化，这群方才在石林里还能平和相处、齐心协力找出口的人，会不会有人出手发难，会不会在此处就会有厮杀？ 玄机盒放在石滩之上，这盒子不过一尺见方，色乌黑，看来并无特别，但盒子上有很多按钮与机簧，呈天干地支排列而开，严丝合缝沉默肃杀。 “我说一句，皇甫夫人此时该是公正以待，不可偏袒一方，她开盒子时，其余人向后退。”赤天羽朗声说道。 “不必如此，除了你，我们此时，谁也不会去抢夺这地形图。”鹿青崖说道。 “大哥，嫂嫂是一直就知道如何开盒吗？这事的来龙去脉，你可知道？”皇甫皓城问皇甫皓月。 “我自是知道，她不曾隐瞒我。”皇甫皓月沉声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早携家中人马来寻？倒是等着这魔头回来，难道你还说她没有外心？”皇甫皓城带着怨愤喝道。 “皓城，若非被迫，我们倒是希望这盒子永世不用打开！——” “好了！”赤天羽摊开手臂阻止道，“能不能不要吵？家败兄弟不和，还真不假。不过此时不是听你们吵架的时辰！鱼玄裳，开盒！”他这一声却是下命令了。 “我问一句，”邢戈突然道，“打开玄机盒，地形图在谁手中拿着？”他倒是问了个关键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制衡 欲开玄机 “自然是我，有什么不妥？”赤天羽用下巴看他。 “那若彼时你有恃无恐，对我们这些人动了杀心，又该如何？此时你的魍屠死士，却能吞噬我们这几路人马！”皇甫皓城立即道。 “我若要你们死，现在也行。”赤天羽冷笑着，“我不拿到地形图，如何得知这地形图是真是假？如何不是她拿了假的来骗我，倒时候将我送到死地？！” 他的疑心真是越来越大了。 “为了我的孩子平安回来，我不会那么做。”我被他说得头疼。 “我看，还是小唐拿着好。”鹿青崖说道。 “小唐是谁？”赤天羽斜睨着他，仿佛没听懂。 “我是说鱼玄裳。” “她如何做到公正？你是他哥哥，那边是他丈夫，你们拿了地形图联盟了，我怎么办？” “到了这里，你还怕我们这些人吗？！”皇甫皓月脱口喝道。 “怕，当然怕啊，你夫人可是有本事一人之力乱天下的，她什么事做不出来？”赤天羽冷笑，“除非，她发誓。” 发誓？发什么誓？一语落地，众人都沉默。 “用你的孩子发誓，若你在此行，不能保持中立，偏袒任何一方，你的孩子就死无葬身之地，遭鹰犬啄食——” 话音未落，皇甫皓月的剑已出鞘，众人只见一道寒光那锋利的剑刃已在赤天羽的脖子上，毫厘之间。 赤天羽纹丝不动，挥手退开那些要围上来的魍屠死士。 “果然君子不争大丈夫，皇甫公子身法武功一直这么好，却锋芒不露，只是既然这剑都出鞘了，干嘛停在这，杀呀——”赤天羽冷笑着看他，毫无惧色。 “你不敢杀我，对不对？”赤天羽用手指弹开那剑锋，“你是君子，可惜我是小人。君子和小人斗，你定处下风。” “赤天羽，快刀不杀妇孺，恩怨不及儿孙。我们这一代的事我们这一代了结，若殃及孩子们，我定要你后悔！”皇甫皓月逼视着赤天羽，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皇甫皓月，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呵呵，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们这些人，都互相憎恨，对不对？”他冷哈哈地笑着环视四周，随后转回皇甫皓月道，“你这样的眼神就对了，你恨死我了，不要装作君子无争的姿态啦。你现在满心都是对我的怨，对家族前途的担忧，还有皇甫皓锦的死——” 皇甫皓月颤抖的剑峰，再次逼近赤天羽的咽喉。 “赤天羽，你不要逼我！杀我手足的仇，这笔账我没忘！” “杀你手足？那我的夺妻之恨呢？！”赤天羽忽然瞪起的眼睛里充满血丝，“不如今天一起，大家把账都算清楚！” 魍屠死士弯刀出鞘，弓弩举起，皇甫世家那边的武士也呼啦一声围拢上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邢戈转头看鹿青崖，鹿青崖对立在众人中间的我道，“玄裳，你说句话吧。一旦打起来，这里的大家谁都活不成！” 这个我也想到了，一旦厮杀开始就会失去控制，正如赤天羽所说，在场众人都互相憎恨，互相怀疑，见血之后必会同归于尽。 “玄机盒在我这。”我举起了那盒子对赤天羽喝道，“我知道死门在哪里，只要触动这盒子就会爆炸。到时候，神仙也无回天之力！赤天羽，你要无功而返吗？” 赤天羽冷笑道，“你威胁我做什么？是你丈夫的剑架在我脖子上，你让他先撤。” 皇甫皓月不等我说话已撤回了剑，我觉得他脸色很苍白，皓锦的死，对他而言，是心头无法抹去的伤痕，而他至今也没有真正认定仇人是谁。那份挫败和心痛，可想而知。 “皓月哥哥，你没事吧。”宫嫣凤上前扶他，皇甫皓月摇摇头推开她，扭头看我道，“裳儿，不用担心，我没事。” 经过这一场争吵，我纷乱的思绪却清楚了很多，将玄机盒放在地上道，“玄机盒的机簧不可逆，一旦打开机关就全废掉，变成普通的盒子，所以那地形图也便公之于众，说来，倒真要有个妥当的人拿着这图纸，我们这些人才能平安向前走——这个人，却不是我，是小桃源圣主，邢戈。”说完这话，我看向邢戈。 邢戈神色一动，似乎有些意外。 “不行!”鹿青崖立即反对，“你忘了他曾是赤天羽的随从，他们一条心，地形图到了他手里，和在赤天羽的手里，有什么区别？” 我冷笑道，“话是没错，但如今他既能取代旧主，掌管小桃源，必然是心如明镜的人，知道大是大非，利弊权衡。” 邢戈听我说话，起初眼神有些茫然，随后却冷峻起来。 “邢圣主，借一步说话。” 我缓缓走向邢戈，他屏退左右，等我走在他耳边，用智能他听见的声音说了两个字，他的脸色立即变了。 我说的是：“蝴蝶。” 我退回了原来的位置，邢戈冷笑道，“皇甫夫人，好狡猾。” 他一直是个谨慎沉默的人，此时用了“狡猾”这两个字来说我，他如此聪明，必已猜到我得知安陵绣的身份和他的秘密，若我性命不保，那我会将他让桃辛金蝉脱壳以及出卖小桃源密道、暗杀司空绝的事都说出来，他必然变成赤天羽最大的仇人，要被他的魍屠死士狙杀无疑。 我听他说完，也回敬道，“承让，时局特殊，我也是先小人后君子。” 邢戈叹息道，“好吧，我拿地形图，必然不偏不倚。各位作证，我可指天对证！” 我随后看向赤天羽，“尊驾还有什么说的吗？你担心我有偏颇，我将地形图给邢戈，你还用我发誓吗？” 赤天羽耸耸肩道，“方才也是开玩笑的，是皇甫公子当真了。” 邢戈自做了圣主至今，所作所为在江湖众人都看得见，人品倒是倒是信服。我见众人都没有异议，这才将那玄机盒放在地上，慢慢伸手去打开那盒子，而梅吟雪姨娘当年留给我的那封信里的话，悠然在耳边响起，我的眼里也脱出这纷争囹圄，满眼天地星辰，六合从容，仿佛天地万物皆备于我，而我却是洞悉这微妙之处的一点尘埃： “天地之妙，玄而又玄，大化无形，空门阻断。阴阳之数，若得失之理，五行相克，却可求六合之平衡。玄门之妙，机缘之测，天意不可说，人为终有因果，此盒承天之道，囊星河之术，机缘之外，人心之内，是名，玄机盒。” “上窥天，天为乾，六冲而左四，得崩辛癸，从寅卯木。六合之末，得一门。 左起第六，向西南，得起甲丁，从子辰水，复六合之末，关第一门，向右开其三得一门。” …… 我以手指捏发簪，小心谨慎地碰触着那些细微的按钮机关，毫厘之差，便前功尽弃。当我听见细微的啪一声，盒子左方有按钮起伏后，知道已除却一道死门。 我已觉得头上冒汗了，此时众人之眼，必然都盯着我的举动。 倒是赤天羽低声说了一句，“怪不得梅吟雪让她开盒，那些机关如此细密，她指头纤细些，比我们都方便。”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我也收敛心神，继续摸索着那浮起凸出的一点。 “一阳生，反复往来，天地交泰，向右垂星宿之阴，得隆丙辰断雷，藏之后，左下上六，七生八死。” 七生八死，生死相依，那两个机关只离开不足一根发丝粗细，手指一抖便会错，难得姨娘当年如何设置出来——小小盒子，却藏乾坤。 …… 一盏茶功夫过去，大气不敢乱出的我，力气几仿佛耗尽，觉得浑身都已湿透，不是太阳太大，而是不知为何心头异常紧张。我用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用簪子慢慢点开层层遮挡下的一点按钮。 随着一声脆响，盒子两头各开一道机簧，盒子似乎要打开一般。可其实，这才仅仅到了一半而已。 “如何这么慢？你不会出暗箭伤人吧——”赤天羽也吐出一口气。 “这是什么话？玄机盒若那么容易打开，也不必被称为江湖四大机关盒之首。裳儿，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皇甫皓月问道。 我摇摇头，其实我眼睛有些发花，可我想尽快解开这玄机盒，这样才能离接回孩子，更近一步。否则以赤天羽的心性，他说到做到，我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孩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乾坤变故 迷途疲敝 “大家不要说话影响她。”鹿青崖忽然说道，“妹妹，不要着急，以防忘了机关顺序，这机关十分精妙，马虎不得。” 说来，鹿青崖是机关布阵的高手，梅花城的十年，他对此道，可谓大有所成，他也在看着这些机关，大概正在心里感叹吧。 “大泽之火，下有青龙，向西得丙戌金六出，后乾坤颠倒——” 我将玄机盒慢慢反过来： “坤上六得阴阳交感之地，万物纷纭，上下交通，否极泰来，破得困龙死地，劳而无功，幽魂而虚，不得生。” 最关键之地，便是这里，万物纷纭处，这里有六六三十六个机关，要按固定顺序打开，可最终躲开死门打开生门，打开玄机盒。否则便会将玄机盒死门触动。而这顺序却是： 癸戌（空），万物灭，藏生之门。 乙丑，丁丑，转庚卯（空），向生之门。 向上走己辰（空），戊辰，戊巳（空），得共生之门。 退，行戊卯（空），戊辰，跃上走甲午，得逃生之门。 随后，踏辛子（空）、壬丑（空）、辛丑、跃丁未，戊申、丁酉，随后关闭藏生之门，再行甲子、甲寅、丙卯（空），丙子，关闭向生之门。 此时，玄机盒里已有了动静，成功在望了。 此时，再行丙申、丁酉、癸酉，癸申（空），听到脆响后关闭共生之门。 最后十二道，却是简单，正是：甲午、乙未、丙申、丁酉、戊戌、己亥，一路开往生之门。 癸巳、壬午、辛未、庚申、己酉、戊戌、丁未，关逃生之门。 此时，逃生之门关闭，没有回头之路，往生之门，却就是玄机盒的最后一道门，随着那按钮按下，玄机盒也便咔嚓作响，真正打开了。我谨小慎微，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玄机盒打开时，我觉得身后的人明显紧张起来，因为这里面的，是一百多年的江湖秘密，那个据说能得天下不可得，见江湖之不可见的莘冢，地形图就在这里了。 当初在东海立下誓言的五个人，此时都已过世，而鬼使神差地，如今真正搅进这场争斗的，主要还是五个人： 赤天羽、鹿青崖、邢戈、皇甫皓月，还有我。 也许，这就是宿命。 …… 地形图和当年重见天日时一样，薄薄的，仿佛风吹就会碎裂，但其实并不会，因为这张地形图的材质，是东海鲛绡，虽然薄如蝉翼，但坚韧无比，上面密密麻麻的山川路径，清晰可见，这地形图丝毫不见岁月痕迹，那地形图边上，还有注解的诗词，尽头有明确的地宫图像，该是莘冢的原貌。 “这是真的吗？不会是拿来唬人的吧？”赤天羽眯着眼睛道。 这么多年，他越来越不相信人了。我将地形图拿起来递出去，邢戈已默默退到圈外，将那地形图揣在怀里，小桃源武士开始戒备其余几方人马。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们的孩子在我手里，若这图是假的，那小孩子可就死定了——其实，”他忽然眯着眼笑道，“我也喜欢小孩子，皇甫公子，尤其是你那个儿子，脾气对我的胃口，说来他长得……” “赤天羽！你有完没完？”皇甫皓月愤怒地道。 “我没完。你们最好祷告老天，让此行我功成名就，否则，皇甫世家子孙再多，你们这一支，可就夭折了。哈哈哈——” …… 日头渐渐向西了，荒原上天籁大作，蜂蝶飞来飞去都不怕人，只有人的脚步声，马蹄声，踢踢踏踏。抬头那太阳若旋转的火球，烤得人浑身难受。邢戈既然得了地形图，自然该给我们带路，小桃源的人走在了前头， 有人快步走去，跟在邢戈身边说话，邢戈摇摇头，那人又说了句，突然嗖地破空一声，那人后脑中箭，扑倒在地。 血蜿蜒而去，染红了地上的碎石和花草。 这变故让大家都吃了一惊，队伍停下。 赤天羽身边，有魍屠死士放下弓弩，他慢慢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冷笑道，“什么话神神秘秘的，不可告人吗？” 邢戈立住身形，看着赤天羽道，“你怎可无端射杀我的人？” “你拿着地形图，我当然要防备你弄鬼！” “我没有弄鬼，他只是跟我说要带几个人去前面探探路，看今晚住在哪里，我不准他擅自行动而已，”邢戈眼角泛红，不知是气愤还是别的。 “哦，那我杀错了。”赤天羽笑道，“不过也好，你想，但凡争名夺利之事，寻宝探路之地，一旦卷入必有血光之灾，他这一死，咱们的灾难也就消了，他也算功德一件。” 邢戈终究没有说什么，他低头看过那地形图道，“这上面写，再向西走三十里，过一座山坡，就到了彩石滩，方圆百里，不过路径有些难走，容易迷路。但那山头下有村庄，可歇脚。” “有地图，怕什么，走便是。”赤天羽冷笑道。 队伍行走起来，那人的尸体，邢戈让小桃源的其他武士去就地掩埋，随后再来跟上队伍。 地图上的山头就在不远处，看来歇脚的地方也要到了。可真当我们走过那山头，却发现事情绝非想象般简单。 从那山头看下去，却和地形图大相径庭，村庄成为废墟，毫无人烟。原本有水的河道却干涸一片，路径塌陷，荒原起伏，眼前的情景让众人都呆住了，原来当年的地动竟从此处而起，山川塌陷者多，河流改道者多，地形早与当初地图记载不同，没想到行至此处，却是越发不辨路径。 赤天羽陡然哈哈一笑道，“好极！到底人算不如天算，地动变了地形，这地图却没甚么大用处了！” 一路风餐露宿，同行众人很多都有些吃不消，本以为到了这此处，可歇歇脚，谁知却是满目荒凉的废墟。 而这彩石滩却是干涸的沙土居多，疲惫与饥饿尚可忍耐，但所带的水已经越来越少，口干舌燥的焦虑与这蒸腾的沙土一起，让人目眩神迷。真如邢戈所说，迷路很容易，尤其是夜里。 我们当晚只能睡在荒野上，那夜的星空，无边无际地压在头上。 …… 第二天黎明起身，走到日上三竿，太阳忽然毒辣起来，地上的草皮越来越少，沙土开始陷人脚马蹄。此时却没有人说走不动，因为赤天羽说过，他不会照顾那些倒下的人。而这穷山恶水之处，若被丢弃的结果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 这样的日头下走到中午，人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干风扑面，几乎要将血液里的水都蒸干，又有马匹倒下，嘴里吐着白沫，四蹄抽搐。其中却有几匹是驮着补给的荒城马。有魍屠死士走上前，举起鞭子死命抽打。噼啪之声下伤痕刺目，那马吃力地嘶鸣着，也挣扎着要起来，可惜力不从心。那死士手里的鞭子越发肆虐，鹿青崖只冷着脸看，并不说话——那些骑兵都已死在齐云山口，那这些马的死活，他又能如何呢？ 我看得心头抽痛，正要开口阻止，赤天羽那边已经高声喝道，“住手！” 那死士赶紧住手退开，赤天羽走过来，看着踢腾四蹄要起来，但终究在沙土与血痕里难以动弹的马。他走向一匹马，低头与那马对视，那是一匹好马，但命已垂危。 “主上，这马不行了。”那收起鞭子的死士道。 “你已看出它不行，为何还要鞭挞？”赤天羽冷冷地说完，弯下腰去用手抚摸那凌乱的马鬃。马安静了，眼角甚至流出了一些泪水。 “这条路，你是走到尽头了。”赤天羽举手道，“拿一些水来。” 这一举动，莫说魍屠死士，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主上，水已经不多，人都不够了。” 赤天羽道，“反正已经不够，留着也是争斗，给这些马喝了。” 此时迷路在这无边无际的蛮荒地，赤天羽对同行的人冷酷无情，却悲悯这些即将死去的马，做事随心，任性如少年。 皇甫世家的人自然是反对，要上前阻挡，可小桃源的武士立即与之对峙，看得出来，邢戈此时依旧以赤天羽为旧主，与皇甫世家对立抗争是迟早的事。 水囊拿来，给那些垂死的马一一喝了，但并不能救活，那些马喝了水后，很快还是死掉了。 马匹上的东西卸下来，很多都要人来负担了。 在我们离开那片高原，马的尸体静静躺在那，苍穹荒野上，成了一座座路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8章：玉脉 荒野人家 ...... 走下那高地，地势越发高低不平，寻不到平坦路径。宫嫣凤的马也死了，皇甫皓月将马让给她，与我一起牵着流星并肩走。 这是我们进入齐云山口的第三天，前面还有多远的路，没人知道。 终于，似乎看见远处有水的零星反光。 皇甫皓城兴奋地道，“看，那边有水，有河！” 这句话鼓舞了大家，于是队伍加快了行进，但到了近处却发现只有干涸的河床。 不过—— 在干涸的河床上，那些反光都是些碎玉，大大小小，光洁动人。 “这里，竟曾经是玉石河脉——”皇甫皓月因干渴而失神的眼睛，看着这片闪光的干涸河床，口中喃喃自语。皇甫皓城更是赶紧走去低头捡那些碎玉来看。 “凤石玉，凤石玉！”他快步奔向皇甫皓月，“大哥，你快看，这是凤石玉！与冰玉雪石一样，天下罕有啊。你看，这条河脉绵延不知多远，必有玉石蕴藏，这，这是老天给我们皇甫世家的啊！” 皇甫皓月看了看那玉石的成色，迟疑地抚摸那光滑细腻的碎玉...... “皇甫世家也算大家大户，怎么这么没见识？这点子碎玉就高兴成这样。或者莘冢就是大宝藏，到了那里，这河床上的可就不够瞧了！”赤天羽在一旁冷笑。 这句话真的起了作用，皇甫皓城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如今皇甫世家日渐衰微，中兴之道只有发现新的玉石矿脉，而这河床上的玉石，却给了希望。 与皇甫皓城的欢欣鼓舞不同，皇甫皓月却沉默了许多。他更理智地看到，此时我们困在这荒野深处，自身命运尚且难以预料，这玉矿纵然发现，又能如何？再说此时这支队伍本就危机四伏，各怀心机，若莘冢里真有宝藏，那就真应了他的话：自相残杀——结局是同归于尽。 ...... 正在此时，河床对面高坡，慢慢走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起初以为是风吹沙尘的幻觉，后来才见不是。那是一只小小的山羊，紧接着又是一只，不过总计就是五六只的样子，但有羊，必然就有人。 终于，对面高坡上，出现一个小孩的身影，缩着肩膀，抱着羊鞭，大概也在打量我们这些奇怪的陌生人，步向前走，也不叫回他的羊。 “喂！小孩儿！”邢戈带人走过河床，直奔那救星一样的小孩。 因为，有小孩，就有人家，有人家就有吃的和水。 那小孩大概是吓坏了，肩膀缩得更紧，身影看着更小，却并没有动。我们眼看着邢戈走上高坡，与那小孩说话，邢戈不停比划着，那孩子却一点举动也不见，只立在那。 终于，邢戈对着这边挥手，示意我们过去。赤天羽立即挥手让队伍向那边走，只皇甫皓城还弯腰在捡那些碎玉。皇甫皓月喊道，“皓城，不要捡了。”皇甫皓城这才起身跟随我们一路走。 到了那孩子近前时，我惊诧这孩子的模样，头发乱成一团，脸蛋倒是胖乎乎的，但肮脏得看不出眉眼，仿佛从一出生就没有洗过脸。穿着破旧的衣裳也像大人衣裳改的，针脚粗糙，他赤着脚，抱着羊鞭，看我们的眼神疏离而冷漠，又透着倔强与胆怯。 那衍生告诉我，我们嫌弃他肮脏与贫苦，他看我们这些穿着华丽的外来人，同样面目可憎。 面对这孩子，我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在破庙屋檐下度日的时候，自己大概在世人眼里，也是这孩子的模样吧。我儿时，大概也用他这样的目光，看着眼前来往的人。此时，我也算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再裹着破衣裳睡觉，不再用手抓着冷硬的馒头充饥，却再也没有了用干净的眼神直视这世界——岁月真是古怪之物，竟将一个人，变成自己当年最不喜欢的样子。 …… “这小孩说，离这不远就有人家了，我们可以去那里歇脚。”邢戈说道，神色里现出光彩。 而身后扑通一声，却是宫嫣凤从马上摔了下来，看她额头冷汗和蜡黄的脸色，该是生了病。 皇甫皓月急忙去扶起她来，我对赤天羽道，“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水。” 补给虽然一路都是鹿青崖提供，但这支队伍此时的主宰，是赤天羽。 “没了，给那些马喝了。”赤天羽冷笑道，“奇怪，她骑马，马都没事，她却先倒了。” 说完不管我们，直接示意小孩带路。 他可怜马匹，却真的不可怜人。 皇甫皓月将宫嫣凤抱起来，重新放回马上，随即带着皇甫世家疲惫的人马紧紧跟着赤天羽。 ...... 那小孩却轻松得很，一路赶着他的羊，嘴里还吹着口哨。光着的脏脚板走在是乱石遍布的河滩和荒野上，却如履平地。他活得比我们这些心事重重的人，不知自在多少。 坚持前行，走到日头偏西，等到了那所谓的人家，众人心里却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那只是一座破旧的石头房子，倒是不小，只在空阔的天地里，显得异常孤独。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山，远近浓淡若水墨画。炊烟直直地向着天空，旁边很多木桩上倒拴着很多马匹，还有狗叫声。 原来，只有一户人家。 等我们靠近，那狗叫得更厉害了。 我不喜欢凶恶的大狗，被恶犬伤过的鹿青崖更是愤怒而颤栗，小孩大声叫了一声，“娘耶——” 破屋子里走出个妇人，也就二十五、六岁，很年轻，乱发裹在头巾里，脸却比小孩干净许多，还擦了些白粉，出来瞪大眼睛看着我们这支人数可观的队伍。她身后，又走出两个女孩子，年纪差不多，十来岁的样子。 “哎呀老天，什么人哪？！”妇人硬着舌根叫了一声。 “过路的。”小孩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赶着羊向屋子一边的羊圈去了。许是太久没见过外人，那妇人看着我们这些奇装异服的人，直推那两个女孩进屋里去。 “我们过路的，要水，要吃的，赶紧去准备，我们有钱。”赤天羽看着那妇人道。 “我男人不在的。”那妇人说道。 “我们有钱。”赤天羽摸出一块银子来在手里掂了掂，“这是银子，快去准备吃的，还有水。” “我男人不在的。”那妇人全然一副做不得主的模样，对那银子也不很想要，只用身体挡着门。 “看她的模样，这屋子里也不能进的，定然脏死。”皇甫皓城皱着眉头道。 那妇人不为银子所动，只堵在门口，我们这上百人的队伍围在石屋周围，情势也便僵持了。 正在此时，有车轮马蹄和汉子的吆喝声，回头看却是一辆马车扬尘而来，车坐着三两个人，赶车的汉子扬鞭催马，嘴里吆喝着，如同驾驭着战车冲来，气势汹汹。等到了近前，马车未停稳，那汉子已跳了下来，手里拎着一把粗糙的猎刀，瞪着血红的眼过来。 那妇人早拉着那放羊孩子进屋子关上了门。魍屠死士、小桃源的武士纷纷面向那汉子，刀剑几乎要出鞘。那汉子却是无知无畏，对我们这些拿刀佩剑的外来人毫不畏惧，高声喝道，“哪里来的嘛？！围着我家干什么嘛？！” 那气势之大，仿佛他不是孤身对着我们这上百人，而是身后领着千军万马。这汉子不高，却很健壮，胡子拉碴的模样看不出年龄来，一口牙齿却是雪白。也那凛然的眼神，让我们的存在如此不理直气壮。 我隐约觉得这是绿林之气…… “过路，用银子买水喝。”邢戈上前一步。 “那也不能男人不在时，难为女人嘛！”那汉子说道。后面马车上坐着的两人，倒是冷冷看着，不说话，也不下车。这些人的神情都是一般无二的冷漠，看见我们这么多人带着刀剑，却毫无惧色，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蛮荒日久，还是别有隐情？ …… “还请给我们一点水，我妹妹病了，能不能进屋躺一下。”皇甫皓月还抱着宫嫣凤。 那汉子看看脸色苍白的宫嫣凤，到底摆手道，“女人没关系，进去进去嘛——婆娘开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9章：歌谣 大客栈 门犹豫着打开，我赶紧走去将那破门推开，帮皇甫皓月将宫嫣凤抱进去。可里面实在太乱，两张破床，很多兽皮堆积，尽管闻不到味道，还是觉得鼻子非常不舒服。皇甫皓月将宫嫣凤在一张干净些的床上放好，一个女孩子倒端来了一碗水，看着有些浑浊，但顾不得了。 皇甫皓月扶着她，我将水碗送到她嘴边，宫嫣凤喝了两口，皱了一下眉毛，最终将水一饮而尽，呼吸终于平顺许多，只额头冷汗不减，眼眶发青。 那女孩子看了看到底又去舀水，只是被她娘拦住，低声骂了几句，最终只舀来半碗。 外面此时有些乱，大概还是为了水和吃的在和那汉子讨价还价。我们确实带了金银，可在这里金银没多少去处，倒是水和吃的比黄金还贵，怕是谈不拢的。 皇甫皓月端着水看宫嫣凤道，“凤儿，还要不要喝？” 宫嫣凤看着他，眼泪不知不觉下来，嘶哑着声音道，“皓月哥哥，你喝吧。” 皇甫皓月便将水递给我道，“裳儿，你也渴坏了吧——”话音未落，宫嫣凤一把接过那碗去仰头喝了。 “她不用。她不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都还能厮杀的人吗？” “凤儿，你！”皇甫皓月登时有些恼火，宫嫣凤干脆闭上眼不说话，躺下身去不再言语。 我沉重地喘了口气，皇甫皓月起身要再去要一碗，那妇人不依了，比划着大声道，“好不容易的，每天要走三十里路，才能弄回三大桶，我们一家三个孩子，要喝水，要洗脸——” 皇甫皓月还要再说，门口皇甫皓城探头进来道，“大哥，走吧。向前三十里，有河，还有客栈。” 皇甫皓月便道，“你让人进来把凤儿抬出去。”说完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从门口出去，我隐约听见床上的宫嫣凤轻微的啜泣声。 出了门，果然那汉子还在比划着，“我不要这个，我让我儿子赶马车送你们，但不要你们这个。我要马，你们留给我三匹马，哎呀，银子是大客栈老板娘喜欢的，我不喜欢！” 最终，汉子挑选了三匹马留下，放羊的孩子已经在马车上了。刚才马车上的两个人此时正在看那身量高一些的女孩子，那女孩子不停抹眼泪。 这边，宫嫣凤已上了马车躺好，皇甫皓月看着我道，“裳儿，你也上去坐吧。”我确实疲惫得很，见没人反对也便上了马车，差不多所有人都多少喝了一点水，支撑到客栈可以的，队伍随即整顿要走。 谁知我才在马车上坐好，赤天羽也坐了上来。我立即要下车，赤天羽高声对皇甫皓月道，“皇甫公子，你夫人要下车，你是要她坐车好，还是继续去骑马啊。” 皇甫皓月此时正牵着流星。流星太累了，皇甫皓月心疼它，根本打算牵着它一路到大客栈，闻言他看看赤天羽，又看看我，最终道，“裳儿，你坐吧。” 赤天羽冷笑一声舒展身形，我却看那两人拉着女孩子走，她娘亲在后面嘱咐着什么。 “他们在干什么？不是要卖孩子吧？”我几乎脱口而出。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家，不足为奇。”赤天羽接口道。 “皓月，他们要卖孩子，多给他们留下些银子，让他们不要卖那孩子——”我高声对皇甫皓月说道。 皇甫皓月点点头，赤天羽却叫住他，“皇甫公子，还是赶紧赶路要紧，不要管这闲事——皇甫夫人，我也提醒你一句，别总一副兼济天下的姿态。你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这女孩迟早要被卖掉，况且卖掉后有吃有穿，也是好事。” 赤天羽对世人的冷血，我早该料到，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鹿青崖。还记得很多年前，我们还是江湖上流浪的孩子，他如何拼命对抗那一串灯笼后的人，那些想将我买走的人——此时看着那女孩哭哭啼啼被领走，他的心也有触动吧。 由不得我多想，队伍已经开动。我终究没有做什么，一念之间的忧虑，在车轮启动时，消散了。 对与错，善与恶，在此时变得分外纯粹，又似乎近乎混沌。 纵然给了金银，这女孩子今天不被卖掉，明天呢，后天呢——明年呢......如此想着，我也就安心了。 …… 马车混在队伍的前头，悠然在带路，那孩子小小身影娴熟地驾驭着马车，嘴里哼哼唧唧，似乎在唱着什么歌，只他口齿不清，唱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宫嫣凤已醒了，却正看着我，用一种近乎暗夜的阴沉目光，冰冷如水，锐利如刀。她对我的敌视，这些年来有增无减。 赤天羽也发觉了，见我不为所动，就冷笑道，“她这么看着你，你竟能面不改色啊。” 我叹气道，“被人恨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白花花的道路如死去的大蛇，在车轮马蹄两旁后退，队伍错落的影子与尘土一起移动。 赤天羽在我身边，无端让我有些不自在，我的神思却回到很多年前，想若当初我们去了赤水岛，会是什么光景，若我们隐姓埋名在江湖某个地方留下，会不会和这汉子和妇人一样，生儿育女，过着清贫的日子，会不会也在我遇到危险时，赤天羽如这汉子般驾着马车冲锋陷赶来救我？会不会我如这妇人，尽管心存善念，也会渐渐自私，会计较给人多倒的一碗水？ 生活窘迫时，会不会也要卖儿卖女才能活下去？ …… 那孩子一声响亮的鞭响，将我惊醒。他唱歌的声音陡然高起来，也清晰了许多，那歌声里没有生活的窘迫，也没有我这么多的思量——无忧无虑，也许才是最大的幸运。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转悠悠。 为采花我走过了九个山头。 每个山头上都是草呦， 草丛里的蛐蛐，叫响了山沟沟。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颠起来。 为采花我走破了九双草鞋。 妹子呦，在家里等着梳头， ——呦呦呦！” 虽然他唱的不动听，我正听得入神，这歌到了这，戛然而止。那孩子跳下马车去大声道，“到了，前面就是大客栈，你们去那歇着，我要回家吃饭了。” 今晚他家吃饭，会少一个碗了吧。 “孩子，这歌谁教给你的？” “我爹嘛，我爹唱得可好了——我娘一听这歌就眉开眼笑的。” 原来，这对夫妻，也曾有如此美好而热烈的年轻岁月...... —— 马车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渐渐远去，我们这些人眼前却出现一条氤氲的河流。 夕阳的映照下，那河流的雾气烘托着矗立的客栈，让我们这些疲惫的人觉得看到了天堂。 ...... 任柔客栈。 如此人烟稀少的荒原野地，开阔苍茫，道路杳然，却有靠着一汪河流，建在温泉之边的客栈，实在难得奢侈。所有人的心都鼓舞起来，也轻松起来。 一路风尘的我们，进了这外面看来平常，但里面别有天地的客栈，心情舒朗了太多。 那老板娘热情将我们引进去。 “各位贵客，我这客栈可是方圆百十里里独一家，来这落脚的，都是贵人，宾至如归。” 这一位老板娘，美貌而干练，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漆黑的发，麦色的脸庞，红艳艳的嘴唇，那双眼看着水灵灵，一如这大客栈前面奔流的河水，让人干涸的心都充盈起来。 这里不仅有河水，还有温泉。在这数百里方圆的荒野上，水比黄金，那她可谓坐拥金山了。 老天爷真是眷顾了她！ 大客栈建在水流之上，踩在那地板上都能听见脚下水流之声，分外悦耳。客栈外有马棚拴马木桩，有草料铺子，还有装着酒水的大坛子。客栈有二十几间客房，小的只有三五间，能住三两个人，大的却是通铺能住下十来个人。而且那温泉就在客栈后面，也建了个大棚子，尽管简陋，可是，能有这么个地方，已经非常不错了。 这客栈里有伙计二十多人，确实算得上大客栈了。 “向里走，向里走，怪不得早起就有喜鹊在这温泉棚子上叫个不停，却真有大买卖来了！真是财神进门——快着，牵客人们的马去吃草料，各位贵客快进来！”老板娘用袖子不停给我们掸尘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私约 赤天羽沐浴 “掌柜的口音，是中原人？”赤天羽问道。 “是啊，嫁到这里十几年了，不过口音倒是没变——不知贵客从哪来？哪里发财？” “我们走商路的，原先在中原，也开客栈。”赤天羽打着哈哈说。 “原来是同行。”老爸娘笑得清脆悦耳，扭头看见我扶着宫嫣凤，一愣道，“这二位是？” 这支人马里，只有我和宫嫣凤两个女子，她确实要知道我们的身份才好说话。 皇甫皓月上前一步，指着我道，“这是我夫人——那位身体不适的，是我妹妹，还请掌柜的安排个干净的屋子让她躺下。” 老板娘立即道，“好说好说，自然最好的屋子给两位女贵客留着。小庄——不，我自己领着去。” 说完对我道，“这位夫人，跟我来。” 我跟着老板娘向里走，看她举止流畅，身形婀娜，倒是能言善辩、心思玲珑的女子。 “老板娘怎么称呼？” “我姓任，单名柔。”原来客栈是以她名字命名的。 “任掌柜。” “不敢当不敢当。小心脚下，我来开门——您上眼，看这就是本客栈最好的房间了，看可还满意？” 这房间里有床有幔帐，有烛台，有洗手盆，还有茶盏和桌椅，已经算是极好了。 “很好，多谢任掌柜关照。”我扶着宫嫣凤向里走去。 “贵客客气啦，快进去休息一下，我看那位客人脸色不大好，怕是中了暑气，我去给她弄些药茶来给她发汗，您稍等。”随后她要走，转身却又回来道，“晚饭一个时辰后就好——再有晚上我会来点驱蚊香，这里的蚊子可厉害，您这细皮嫩肉，红包要几天才能褪下。” “有劳掌柜想得周到。” “不客气不客气！”任柔爽朗地笑着，转身后小声捣鼓着，“发财了发财了！” 原来她如此热情是因为钱财，这也无可厚非。她在此地坐拥天时地利，这条路上我们这样多金的客人也确实不多见。相逢开口笑，人走茶就凉，见钱眼开，是她的江湖规矩，而我们不也仗着金银傍身，才敢向她要求干净的客房，可口的晚饭吗？ 一切，都是公平。 这房间没有窗户，有些昏暗，我将宫嫣凤扶到床上躺下，她依旧闭着眼不说话。 “喝水吗？这里的水会干净许多。” “不喝。”她利索地回答。 “那晚饭我来叫你。”我起身向外走。 “你恨不得我病死对不对？”她在我身后说。 我停了一下才道，“你不该来，来了生病更不该怨恨别人。” “你杀了二嫂，你挑拨得大哥目无长辈，离间他们兄弟不合，这次你又带着皓月哥哥来这仲地方犯险，我不会让你害他的！”她一口气说完，又躺了下去。 我回头看她苍白的脸，单薄的身子，冷笑道，“你先让自己能从床上爬起来再说——还有，皓月是我的丈夫，他的安危我比你关心，就不劳你了。” ...... 客栈有盥洗之地，我在任掌柜的指点下，去冲洗了一下身体，换了衣裳，等我走出那房间，任掌柜从那边笑着走来道，“都安顿好了？——对了夫人，您要不要先去泡一下温泉，这一路风尘的，可是辛苦了，这温泉水解乏呢，反正还有一会儿才吃饭。我方才问过了，您相公的意思，也是您先请，让那些男客后洗，如何？” “好，那多谢任掌柜带路。” 任掌柜将我带到温泉棚子外的长廊上，就离去了，说待会儿过来照看。我独自向里走，听见水声叮咚，心头无端有隐约的不安…… 果然，温泉里不是空的，赤天羽在里面。 这温泉有四个池子，三小一大，若三星拱月之状。 最大的那个池子里，躺着赤天羽。 我说也奇怪，皓月不会突然想起让我洗温泉的。 这掌柜的，必是收了钱财，故意引我来的。 我见到他在，立即转身就走，他却在我身后开口道，“你现在出去，也说不清楚——那掌柜的收了我的钱财，把你带过来，自然会处理妥当不会有人发现，她也不会乱说。但你若此时走，我就喊。” 他会喊？任掌柜本是生意人，见钱眼开帮他做事我倒是不奇怪。而赤天羽说到做到，他反咬我一口，我也绝对相信。 既然来了，我只能听听他要说什么了。 但是，等了半天，赤天羽都不说话，闭着眼的模样，好像睡着了。 温泉水氤氲的水汽里，他枕着边缘光滑的石壁，闭着眼睛似在养神，露出水面的臂膀和脖子上都是水珠，那皮肤与水珠仿佛也在呼吸一般。半晌，我屏住呼吸等待，他毫无动静，一动不动。额头上一层细汗，脸颊现出些许酡红，呼吸越发绵长。 他是让我在这欣赏他洗温泉？ 我觉得他真可能睡着了，转身又要走。 “哪里去？” “我不是你的牵线木偶，还请高抬贵手。” “这一路上，你就是我的牵线木偶，我叫你滚你就滚，叫你过来，你就要过来。”他冷酷地说道。 “赤天羽——” “叫我司空弑天！” “你叫什么又怎样？玄机盒已经打开了，地形图拿出来了，我已没有价值，你不用这么处处针对我，牵制我了！” “地形图大家都看到了，又不是给我！——再说，我怎么知道，你这么从容地就拿出来，是不是真的。” 我慢慢回头，他并没有从温泉里起来，依旧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目光冷漠地看着我，我觉得自己的目光必然也很冷，因为他已点着头道， “这眼神才对，有味道。我记得，你装哑巴的时候，有一次侍奉我沐浴。你的手冰冷——站在我背后，很想杀我吧？……但是，你不敢，对不对？” 我并不回答他，他此时也不需要我回答。 此时的他，和司空绝很像。 “想想那时的你，还挺怀念。虽然坏，但还很单纯。现在的你呢，眼神很不简单，让人看着，又是好奇，又是讨厌！就像墙壁上爬来爬去的臭虫。” 他习惯用语言谩骂我，我不会被激怒了。 “你猜，这次莘冢之行，结果会怎样？”他慢慢直了直身体，我看见了他身上的伤痕，不由扭开了头。 “莘冢里，到底有什么呢？”赤天羽眯着眼睛冷笑道，“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 “大家都不好奇，就我好奇，那还有什么意思？”赤天羽用手撩着水花，“不知道你丈夫皇甫皓月，好奇不好奇。” 我深深叹息，心头自然信得过皇甫皓月。 等了半晌，不见我开口，他冷笑了。 “你们如此与世无争的姿态，倒显得我很卑鄙，是不是？自然，皇甫皓月已是赢家，他还争什么呢？你们都是赢家，只有我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了。” 他如此一说，却又让人心酸，越发无言以对。 赤天羽就是有如此的本领，能在顽童和魔鬼之间转换着身份，让人时而恨之入骨，时而心生悲悯。 果然我的心酸还没有结束，他已高声道，“人说男儿不教习武，怕难逃杀场之灾化白骨，女儿不教习舞，怕为人姬妾豪门受苦，你当初为何要学舞？——不说也罢，那你说说，你女儿怕高，怕水，怕黑，还怕什么？” 我陡然一惊，他带走小安，前前后后，不过一夜半日，却将小安怕的东西，知道得这么清楚？ “应该还会怕虫子吧。”他倒自问自答。 “赤天羽，你到底把孩子带去哪里了？”听他这么说，我真有些着急了。 “你女儿真不像你，倒是鹿九儿有点像，虽然也是个小不点，可冲劲儿不小，你女儿好像离开她哥哥就会死，我怕将来到了江湖上也是个废物。” “她才四岁！”我此时满心都是哭闹不休的小安。 赤天羽从温泉里站起身来，我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过见他虽赤着上身，倒是下身穿着整齐。说实话，赤天羽的身材容貌，该是引人爱慕的。他立在温泉里中，那姿态真宛如天神出浴。 只是这样一个人，怕是对谁都不会再打开心扉了。 无论对着人世江湖，如何嬉笑怒骂，其实他的心头，只有恨！ 这场莫名其妙的会面似乎要结束了，赤天羽从温泉里出来，笑着向外走，在我身边经过时，他忽然停下，问道，“你我之间，真的不可挽回吗？” 挽回？人的一生哪有回头路？就如那玄机盒一样，打开了就是打开了，一切机关与秘密，都成了过往。 “如果我将你女儿养大，嫁给我——”他话音未落，我一个耳光打了过去，但被他攥住了手腕。 “打我？”他冰冷的目光像刀。我另一只手已打了过去，这次他没躲过去，清脆的一声回荡在温泉棚子里。 “打的就是你！赤天羽，不要再惹我了，别逼我真对你大打出手！” “我惹你什么了？”赤天羽冷笑，“这建议不好？” “你混蛋！” “再大点声，让外面人都听见。” “赤天羽，别再单独见我了！先撩者贱，别让我看轻你，把心头好的记忆全抹杀！” “骂的好过瘾哪，先撩者贱，这句说得好——我不会再单独见你，你也不用记得我的好！”说完这句，他拽着我的腕子向就近的水里一扔，我猝不及防被他扔进其中一个小温泉池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1章：梦魇 汉采花 等我挣扎着浮出水面时，赤天羽已经走了。 我衣裳已经湿透，觉得温泉水包围着我，为了不让出去尴尬，我便干脆躺在里面，顺便思考下面的事。 ...... 躺在水里，我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不真实。赤天羽的话让我心头如火焚烧，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又是恨，又是难过。 我可怜的小安，她自幼体弱，性情怯懦善良，确不应介入江湖争斗，平安喜乐过日子。是我的疏忽，将她拉进了这漩涡，她此时正经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离开我的照顾，她该如何害怕？子宴，你要照顾好妹妹，照顾自己啊。 越想，心越沉重，身体却却轻。刚才在客栈里用清水清洗了一番，觉得甚至是脱了层皮。如今这温泉里的水，轻柔温软将我包围，甚至有些如在云端之感，眼皮沉重几乎要睡着。 ...... 恍惚中，我耳边传来呼吸声，一惊睁开眼，竟是赤天羽， 他不知何时竟回到了这温泉里，此时湿淋淋的头发垂在胸膛上，他的身形和伤痕就落在我眼里。 “你——！何时回来的？！” 我惊叫一声，用手护住前胸，我知道，我的衣裳湿透，如一张纸，他若看过来，那便纤毫毕现了。他却冷冷笑着，一只手从温泉水里伸出来，竟拎着一把匕首。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他陡然扑上来，水花四溅之下那匕首直直向我胸口刺了过来。 我一把攥住他手腕阻止那匕首，他另一只手却死死卡住我的脖子，下了死力。我顿时窒息到头晕。 渐渐，我手上的力气小了下去，赤天羽的匕首再次挥舞向我，心口钝痛之下，我惨叫一声醒来。 “哎呦！” 大梦醒来，我大口呼吸着，原来是方才睡着自己滑入温泉池子里，此时惊慌地吐着水。 “夫人您没事吧？您可吓死我了，是不是做恶梦了？”她手里拿着毛巾和干衣服进来，看样子是听见动静进来看我。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头昏脑涨地抹着脸上的水。 怎么会睡着，还做了这样的梦？心头狂跳不停，赶紧换衣裳出了温泉。 ...... 从温泉回来，就要吃晚饭了。晚饭很丰盛，羊毛出在羊身上，赤天羽不会为鹿青崖省钱。随后人马各自休整，看今晚的日落都与往日不同，美好了许多。 吃完了晚饭，任掌柜就依着小火炉，在河边慢条斯理地碾药茶，该是给宫嫣凤的。我看她碾药茶的姿态，莫名想到了鬼婆婆。当初在小桃源她也算照顾我一段日子，只后来听说，小桃源沦陷之日，她喝下一瓶自己配置的毒药，自行了断了...... 于是我也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修长手指娴熟地动作着。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转悠悠。 为采花我走过了九个山头。 每个山头上都是草呦， 草丛里的蛐蛐，叫响了山沟沟。 ...... 听任掌柜唱起这歌来，我顿时来了兴致，这正是那放羊孩子唱的歌，只是任掌柜唱的好听多了，更加柔情缱绻，异常动人。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颠起来。 为采花我走破了九双草鞋。 妹子呦，在家里等着梳头， 花儿呦，可不能戴歪。” 任掌柜见我看着她笑，便也笑起来道，“夫人也爱听这歌？” “路上听那孩子唱，却是好听得很，不知这歌是个什么意思呢？” “这歌啊，还有一段呢，咳，说来话长了。您听我慢慢说，这地方方圆数百里，人稀少，再向南就更没人烟了。”她用手细细地将那碾过一遍的药茶收起来，重新放进瓷钵里摇晃，摇晃出的渣滓倒掉。 一边做着这些，她一边继续道，“生活难啊，所以，我们这很多汉子都经常出门谋生，婆娘在家等着。汉子们回家时，老远就会唱，婆娘们听见，就知道是汉子回来了。不过这个歌里的汉子和婆娘，却已不在人世了——那是很久以前，一个汉子从远处回来，却想起他老婆要他回来顺路给他带一朵花回来。可我们这里花稀少得很，那汉子就走了岔路去找，后来就再没回来。一个月后被其他人发现死在山沟里了，皮肉早被野兽吃光，不过他死的地方，却真长着很多红花呢。所以这歌，就叫：汉采花。” 原来这么动人的歌后面，却有如此悲伤的故事。那汉子为了一朵花跑过无数山头，磨破了鞋子，日落后迷路，该是何等惶恐，而那坐在家中等待的妻子，又是何等焦急？ 花丛里的白骨，窗下的残灯，这宿命的悲剧，却唱的如此凄婉动听。 怪不得那孩子也只唱前半段，是不想惊动这后半段的故事吧。 ...... 此时，那药茶已碾过三遍，水也要开了，任掌柜将药茶放进开水里去煮。嘴里继续唱道，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走不动。 为采花我掉进了老鼠洞。 老鼠洞里呦，虫子多， 虫子虫子你别咬我。 我只想采一朵花就走， 我婆娘，在等我点灯火。 点灯火，点灯火， 我一肚子话唷，还没对她说—— 还没说，还没说， 下辈子见面，你可得认得我。” 唱到这里，我却觉得心头酸楚，任掌柜也看出来了，哈哈笑道，“瞧夫人还真走心了，倒真是个真性情的人。我也是，惹你哭什么呢？说点高兴的——你可知我这大客栈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我和我汉子刚来这里时，这河没水，活不下去，他要卖我，我说你要卖我还不如把我活埋了吧，好过人骂你这个没用的汉子卖老婆！结果他还真去挖坑了，我当他真要埋我，就在一边又哭又闹，结果哪知道他几下子刨下去，竟出了水，他吓了一跳，走几步再挖，就出了温泉！可不是老天救我性命？哈哈哈！”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倒是很有趣了。 当我端着任掌柜熬好的药茶走到房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宫嫣凤低声的哭泣，还有皇甫皓月的叹息声，我不由自主在门外停住脚步静静听他们说话。门口透出昏暗的灯火，我猜若此时有人从对面走来，必然会看见那灯光在我脸上投下诡异的暗影。 “皓月哥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知道这些年，自从那个女人进门——”宫嫣凤哭得抽抽搭搭。 “凤儿！”皇甫皓月忽然打断了她喝道，“我希望你明白，裳儿是你的大嫂，我不求你对她恭恭敬敬，但至少不要处处针对。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你们不要总用莫须有的心思来揣度她。” “哼，我明白，从你那年把她从潭水里捞上来，你就被她迷住了，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会顺着她，相信她——就算她为了自己的情人，带着你来绝地以身犯险，你也义无反顾地跟着她来，皓月哥哥，你真傻，你知不知道真正心疼你的人，只有我凤儿？！”随后，屋内传来一阵撕扯，随后是皇甫皓月起身后的脚步声。 “皓月哥哥，你别走！”宫嫣凤的哭声更大了。 “凤儿，你放手，否则我就生气了。” “我虽没了父母，可并非家道中落，这么多年我为何不回京城，要留在凤凰域？皓月哥哥，我就是想守着你，看着你，哪怕你成亲，哪怕你心里没有我，我从没后悔过。皓月哥哥，我只是为你不值，那个女人她不值得你对她这么好——” “值得不值得，我心里清楚！” 随着扑通一声，皇甫皓月的脚步声直奔门口而来，我赶紧回身退在暗处，皇甫皓月急急从门里出来，我的心提到喉咙，好在他向着另一边走去了，不远处遇见一个皇甫世家的骑手，拱手行礼道，“尊主。”他摆摆手走了过去。 ...... 我端着那凉却的药茶慢慢踱进去，反手关门。宫嫣凤还坐在地上，泪水和汗水将一缕乱发贴在脸上，神色颓然。我将药茶放在灯火的暗影里，沉声道，“这药茶，是掌柜的熬的，对你的病有好处，喝了吧，今晚会睡得好些。” 宫嫣凤冷笑着慢慢回到她的床上躺好，并没打算喝这药茶。我回身坐在自己的床上解下披风看着她，隔着那张桌子的灯影与她沉默相对。 “已经凉了，快喝了吧。” “我不喝。” “为什么不喝？” “不想喝！”她的声音在被子里闷闷的说。 “为什么不想喝？” 终于，她猛然坐起来，急促喘息着喊道，“我不喝，我怕你毒死我，就像你毒死二嫂一样！我不要你在皓月哥哥面前装假好心，假善良，假贤德！” 我听她喊完，慢慢端起那碗药茶，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她盯着我问道，“你想干什么？” “毒死你。”说完这话，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将那药茶直接灌进她的喉咙，这一举动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喝完后不由大声咳嗽起来，说不得话。 “我从来没有装过好心，我真实的模样，皓月最清楚——”我将空碗放回了桌子上。 “你就是个坏女人！”宫嫣凤终于说出一句。 “不早了，睡吧。如果你没被毒死，明早起来去吃点东西，不要做我们的累赘。”我说完，径直躺倒床上去了，宫嫣凤本想与我一较高低，但看我不再作声终究只能作罢，也是体力不支，只能躺下了。 不一会儿，任掌柜进来点燃了驱蚊香，我当时已半睡半醒了，也没理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诱惑缠绵 隐香暗夜 夜如磐石，沉闷地压在大客栈的上空。 一觉醒来，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宫嫣凤倒睡得很沉，呼吸也均匀了许多。我翻了个身觉得头脑发胀，就披了衣裳起床。恰在此时，想起了一声轻微的敲门声。 我悄然过去开门，门外竟是皇甫皓月，他示意我不要出声，我随后关了门随着他出了大客栈的后门，进了那温泉棚子。水汽氤氲，只熄灭了灯火后一片漆黑，星光都显得很光明了。 皇甫皓月拉着我坐在温泉边的石台上，那石台竟也有些温热的。 寂静中，滴水声都近在咫尺。 “裳儿，你知道吗？白日在那石屋，我看见那对夫妻，竟想起了我们在遗世雪山的日子，雪坡上漫步，看月亮——也许，做一对隐居的平常夫妻，也不错。”黑暗里，皇甫皓月的手笼着我的肩膀。 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感触，还半夜把我叫出来说。 “皓月，你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我问道。 “自从上路，我们也没有好好谈过心，我只是想你了，想到睡不着，所以就试着去叫门，没想到才敲了一下，你就开门了。” “你就不怕吵醒嫣凤？——皓月，其实我昨晚听见你和嫣凤说话了。”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皓月，嫣凤很可怜，但也有些可恨。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但若她继续对你心存幻想，你该怎么办？” 皇甫皓月道，“我自始至终，都拿她当妹妹，是她一直看不清。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会躲开她的。” “她说我是个坏女人，我却觉得说得没错。”我深深叹息一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道，“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皓月，如果有一天，你发觉我比你想象得要坏，你还愿意喜欢我吗？” 我的语气，却好像个妖精，在诱惑仙人。 “我愿意。”皇甫皓月低低地说了一句，“若我真的看错了你，我愿意与你一同下地狱。” 说完这话，他的手从我肩膀上滑下，搂在我的腰肢上。 也就在这一刻，气氛变得有些暧昧含混了，似乎有什么在发酵，我早已失聪的鼻子，甚至闻到皇甫皓月那久违的香囊味道。皇甫皓月将我搂在怀里，唇齿碾压我的脖子。 “我与你一起下地狱，挨千刀万剐，不会让你孤单。裳儿，你可欢喜，你可欢喜？” 这样的皇甫皓月，我是第一次见。他不再风轻云淡，身体似乎也化成一团火焰。到底是我蛊惑了他，还是他蛊惑了我，也或者，是这蛮荒的夜，这滴水的温泉，这暗藏在夜色里的山鬼精灵，蛊惑了我们二人？ ...... 黑暗中， 皇甫皓月的呼吸在我脸颊上缠绕，我伸出手，用手指临摹他的鬓角，眉眼，鼻子，嘴唇。成亲后，我从未曾真实用心去感受这份细腻的触动，此时他的轮廓在我指尖，却觉得比用眼睛看去，越发俊逸不凡。我何德何能，得他垂青？ 当我的指尖滑过他的唇，他用手握住，按在唇上轻轻吻着。缠绵的呼吸和濡湿的轻吻在我的手指上缠绕，我知道那手指上的伤痕还在，我本就是个千疮百孔的人，而他却是完美无瑕的。 我第一次有了撩拨人的冲动，也许这却是天经地义，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相公，也是我女儿的父亲，在这陌生的异域他乡，我们却仿佛成了一对偷情的少年男女。 我偎依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呼吸此起彼伏。 “你不曾与我去过仙境，如何能甘心同我下地狱？” “我此时，就在仙境了。”皇甫皓月说，纵看不清他的脸，我也能感觉他灼热的眼神。 我也心头一热，竟伸手将他推倒，他是被我诱惑的谪仙，注定要随着我入魔的。这夜色蛊动，或者是呢喃的水声迷惑，我慢慢抱着皇甫皓月，伏在他身上，轻轻吻他的额头，眉尖，鼻子，却绕过他的唇，滑到他的脖子上。 这一刻，我不知是怎么了，仿佛真受了这里精灵山鬼的蛊惑，要证实一下，自己在皇甫皓月心里的魅力，他到底有多喜欢我，才愿意与我下地狱。 “裳儿——”他要吻我，我却故意按着他不准他动，解开他领口，轻轻吻着他的脖子，甚至用舌尖去舔弄他的锁骨，描绘它精致的轮廓。 “裳儿——”他承受不住似的颤声说，翻身将我压在下面，我的衣裳被他扯开，随后我们不顾一切地热吻。这是哪里呢？有什么重要？这是魔鬼掌控的蛮荒，他是愿意陪着我去地狱的人，过了今夜，再让我们做回皇甫公子与皇甫夫人，此时万籁俱静，放纵一次又如何呢？ “裳儿，你爱我吗？”他问我，随后却不等我回答，低头吻住我的唇，随后加深了这个吻。 他此时还有不安吗？我此时还有不安吗？ 让不安都见鬼去吧，此时便是此时，此处便是此处罢了！ 我们的呼吸交融一处，唇舌互相逗弄嬉戏，皇甫皓月的手在我腰间游走，我感觉他的体温到了空前的火热，是温泉的作用，还是我的撩拨？ 就在此时，我的神智却渐渐模糊，皇甫皓月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当我陡然翻身要拥住皇甫皓月时，却身形一空，扑通一声我俩全掉进了温泉水里，随后只觉得四肢酸软，竟慢慢沉了下去。 ...... ...... …… 血肉在膨胀，头晕脑胀，五内俱焚，我在水里听到的声音忽远忽近，神智却恢复了一些——我猜我是中毒了。 直到我听见宫嫣凤的惨叫声，才勉强用力挣开眼皮，如同被噩梦魇住，力不从心扭头要去看。 我模模糊糊间看见很多人倒在左近，虫子一样蠕动，不知是死是活，但宫嫣凤一直在叫，像一根针似的刺着我的太阳穴，逼着我清醒。 我不停的挣扎惊动了什么人，有人走向了我，怎么也扭动不了的头被人缓慢有力地托起，我看见了任柔老板娘——她看我的眼神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那嘴角的笑意让我明白，很显然，我们住了黑店。 …… 一碗冷水泼了过来，我神智恢复了一点。 “醒了？昨晚在温泉棚子，一场好戏啊。我还当你是什么正经人物，原来中了那香，竟是那个丑态！”任掌柜冷笑着，把我重新扔回地面，我感觉这是一个大房间，旁边躺着的，是皇甫世家的一些骑手，并不见皇甫皓月兄弟。 “我丈夫——他在哪？”我努力说话，但舌头僵硬，根本不听使唤。 这毒好厉害，该就是那所谓的驱蚊香，怪不得昨晚我会那么释放自己，全然不去想置身何地，若这女人一直在暗中看着，这感觉让我不寒而栗。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任柔一把攥住我的头发，把我拖到房间的角落，那里，宫嫣凤被捆着，衣服缝隙里，不停有墨绿色的虫子爬进爬出，但看她的模样，该是清醒的，只挣扎不了。 “把虫子拿开，拿开——”宫嫣凤尖叫着，成群的虫子在身体上游弋的感觉，定不是那么美好的。 “拿开？拿不开了。昨晚的药茶你喝掉，病是不是好多了？但这些虫子很喜欢你的味道......” “是你，是你给我下毒，你和她是一伙的！”宫嫣凤对我喊道。 事到如今，她竟还这么认为？ “夫人，她说你与我是一伙的，你又如何自证清白？不如我来帮你如何？”任柔冷笑一声，从怀里抓住一条蛇，黑底白花 ，那蛇蜿蜒着身躯看我。 我也算见过很多毒物，但这蛇的模样还是让我恶心，当她将那蛇放在我脖子上时，冰凉的蛇头让我浑身颤栗。 “你到底是谁？任柔不是你的真名吧？”我努力问道。 “我？我的名头在江湖消失了有十来年了，小桃源围攻梅花城时，我便离开了中原。” “你是小桃源的人？”我那一瞬间，也想到她做事的手法，很像一个人，尤其是她笑起来明朗无害的样子——“你和小桃源的夜血欢，是什么关系？” 她看了看我，随即笑道，“小欢儿，那是我的妹妹。我的名字，叫夜隐香。” 果然，她们竟然是姐妹！话音才落，隔壁房间传来一声惨叫，听来非常熟悉，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杀人客栈 贼匪之王 “隔壁是谁？”我立即问她。 “你害怕是谁？”她不回答反而问我。 我心头想，若她本就是小桃源的人，该不会伤害赤天羽与邢戈，那隔壁惨叫的，很可能是鹿青崖或者皇甫皓月、皓城兄弟俩。 “自从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了这个买卖，周围的人都在帮我——你当那屋子里的一家人，真的不爱钱吗？” 原来，那些人也是依附大客栈存活，也是我们太疏忽了。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那毫无惧色的神情，我们早该警觉的，太大意了，太大意了！这偏远蛮荒之地，并不靠近大路，过路的人该是少的，她如何要在此处开一座大客栈？而且这里天高皇帝远，盗匪该是丛生，一个弱女子竟不害怕，在这做着大笔的金银买卖——真相就是，她便是方圆几百里，最大的贼，最大的匪。而她猎杀的目标，也不是普通的过客...... 面对这样的夜隐香，我忍不住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说的那个故事，关于你和你丈夫的，是真的吗？”夜隐香也许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此时咯咯一笑道，“你觉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故事嘛，难道你讲给别人的故事，都是真的？——不过，这故事我讲了好多遍，连我自己都要信了。” 她的故事讲得真好，没想到我经历了这许多江湖风雨，到了这个年纪，竟然会被她的故事骗到，几乎落泪。 那条蛇爬进我的衣服里，我感觉到它在我脖子上游走，在我胸膛的位置停下，随后就是一阵刺痛，那锐利的蛇牙咬了我，等夜隐香把那蛇拿出来时，那蛇的身体已经泛出血光来。 宫嫣凤诧异地看着我领口流出的血迹，这种疼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反而让我越发清醒，我动了动身体，手脚仿佛又是我的了。 随后门打开，我看见赤天羽被押了进来，他的双臂被向后用力拧着，几乎要拧断，从神情看来他还不是很清醒，脸色苍白嘴唇上都是裂口，看来刚才那声惨叫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小圣主，久违了。”夜隐香冷笑着，居高临下看着半跪在地上、头有些抬不起来的赤天羽。赤天羽吃力地仰头看她，先是迷茫了一阵，随后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冷笑道，“你到底是谁——” “小圣主贵人多忘事，我真的老得那么快？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那个被你扔下做鬼的女子？仅仅因为，我偷看了你的真面目。” 赤天羽想了半天，才勉强点头道，“你是夜隐香。” 被叫出名字的夜隐香，已改换了一种声音笑道，“不错，是我，小圣主。我改头换面到这里十多年了，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见面。你一向可好啊？”从她的语气来看，对赤天羽颇有恨意的。 “我以为你死在地府里了。”赤天羽说道。 夜隐香叹息道，“是啊，我也觉得我们重逢要在阴曹地府了，可真没想到，小圣主竟会大驾到我这任柔客栈来。说实话，我第一眼看见你，还挺意外。如今小桃源司空一族土崩瓦解，您的境况也大不如前了啊。” 赤天羽冷笑道，“我还好——”随后挣扎着站起身来道，“夜隐香，你真以为把你扔进地府，仅因你偷看我面具后的脸？——你身为小桃源的行刑人，竟与九重楼的囚徒私通，纵欲后又将其杀死，觉察时你已连杀五人，你犯的罪是要诛连你的叔叔，还有当时年幼的妹妹的，若不是我抢先一步处置了你，你的叔叔夜藏，妹妹血欢，圣主都会一并处死，你知道吗？”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夜隐香一个耳光打了过去，赤天羽此时虚弱，踉跄了几步险些倒下。 “你们父子高高在上，用极乐酒把我们都变成一堆行尸走肉，我有七情六欲有什么过错？那些男人却也只拿我当玩物，没有一人是真心，我将他们当玩物，用过就杀，又有什么不对？” 夜隐香瞪着眼睛看赤天羽道，“当初，我们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将你们奉若神灵，可剥下虚伪的外壳后，你们又是什么？不过一条狗也不如！……昨晚那顿饭吃得可好？油焖牛肉、爆炒羊肝，豆腐鱼脑......你们财大气粗，我也款待丰盛，你们可吃得酒足饭饱啊。” “菜里，有毒？” “哈哈哈，我怎么会那么傻在菜里下毒，那岂不是很容易被识破？菜里没有毒，不过不是牛肉，不是羊肉，也没有鱼脑——全是人肉。” 这句话一出口，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知道我这大客栈，为何叫任柔客栈了吧？无本万利，财源滚滚，我给你们吃的全是人肉！你们这些饿死鬼，怕是好久没吃过荤腥了吧——人肉也吃，你们也野兽何异？你还有资格在这教训我？” 赤天羽闭着嘴不说话，但喉咙不停抽搐，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夜隐香悠然地看着我们这些沦为阶下囚的人，看着我们这些吃过人肉的过客，笑得怡然自得。 “我在小桃源地府，学过很多弄死人的法子，十八层地狱走出来的——我会让你们也见识一下的。不过，谁做第一个呢？” 赤天羽道，“只要不是我，谁都无所谓。”他的目光狠绝，脸色发青，看来得知自己吃了人肉，他越发义无反顾，反正他早就决定牺牲所有人，帮他到达莘冢了。 他随即对夜隐香冷笑道，“我早说过，求财之路，必有血光之灾。你随意选人就是。” 可任掌柜让他失望了，她第一个选中了他。 “我记得你很喜欢用鞭子抽人，再用蜂蜜酒泼上去，吸引蚂蚁去伤口啃咬，对不对？”夜隐香问道。 “你要这么对付我？”赤天羽瞪着眼道，“你要知道代价！” “我不想知道代价，我只想知道，小圣主不远几千里来到这里，要做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几路人马，都是你在控制。你此行目的到底是什么，说出来，我不会为难你——给你个痛快。” “我游山玩水，不行吗？”赤天羽冷笑。 “绝对不会——此处荒凉偏僻，很少有人会走，若真有人来，必是寻宝之人，我放倒的，都是来这河滩上找凤石玉的人，还有去雪山上挖血人参的生意人——不过小圣主，不会目光这么短浅吧。” “你缺钱吗？我觉得你此时所得金银，足以过三辈子的了吧！” “这你管不着！不过小圣主，你是聪明的，咱们小桃源的人，都是圣主教诲出来的，个个心狠手辣，你若不说，我一定有办法让你说！受一顿酷刑再说，何必呢？——对了，忘了告诉你小圣主，我在这一带，那些百姓和猎户叫我大掌柜，他们都受我恩惠，最恨有钱人，你们在这彩石滩方圆百里，只会被追杀，除非有天兵来救，否则你们逃不出我的手掌！曾经，还真有个有钱人，他死硬不说所带血人参藏在何处，我让他活了两个月，最后他实在活不下去了，骨肉里都是蛆虫，颈骨变脆，脑袋自己掉了……” 听她说得毛骨悚然，赤天羽的脸色也变了。 我们这支队伍浩荡百人，但此时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反抗的厮杀，没有人喊叫，好像众人都变成难以自主的行尸走肉，任凭摆布了。 陷入蛮荒，这片迷踪重重的彩石滩，夜隐香，成了最大的王。 …… 后来，赤天羽被拖了出去，我心里荒凉而钝痛，他会被怎么样？而且，这夜隐香用的到底是什么毒，为何这么厉害？ 回到皇甫世家，我才从鬼医那里知道，这毒叫：天诛地灭。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转悠悠。 为采花我走过了九个山头。 每个山头上都是草呦， 草丛里的蛐蛐，叫响了山沟沟。 ......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颠起来。 为采花我走破了九双草鞋。 妹子呦，在家里等着梳头， 花儿呦，可不能戴歪。” ……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走不动。 为采花我掉进了老鼠洞。 老鼠洞里呦，虫子多， 虫子虫子你别咬我。 我只想采一朵花就走， 我婆娘，在等我点灯火。 点灯火，点灯火， 我一肚子话唷，还没对她说—— 还没说，还没说， 下辈子见面，你可得认得我。” …… 听着这歌声，我心头没有了感动，全是恐惧与悲哀。 我们这些无法挣扎，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会不会被夜隐香做成人肉佳肴款待后来的人？而她带走的赤天羽，会不会也骨肉生蛆，颈骨挂不住头颅？我此时不恨他了，心头想的，只是他能活。 ——这一刻，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活着！ 我还想起了在那林中，布满鲜花的夜晚。 我一直憎恶他的反复无常，总来找我的麻烦。 但此时，我只恨自己那句：先撩者贱。 我如何能那么骂他呢？他骨子里不是卑鄙的人，我如何因为他言语的激怒，就口出恶言？ 夜隐香的歌声，在客栈回响了一夜，我没听见赤天羽的惨叫声，怀疑他是不是死了。心思复杂地躺在那地板上，听着那歌声，水声，宫嫣凤因害怕而惊慌的呼吸声，一直到天亮。 然后，赤天羽天亮后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不过，他的表情告诉我，他肉身无恙，但魂魄在地狱里走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逆转 大沙暴 原来昨夜，夜隐香用了两个多时辰，在大厨房里处死一名魍屠死士，酷刑无所不用其极。看着别人受刑，比让人自身遭酷刑，还要可怕。那死士一动不动，一声不出，但感觉都是有的，赤天羽亲眼见证那死士被千刀万剐，却在夜隐香满意之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真正的魔鬼不是杀死你，而是喜欢屠杀的过程，却决定你何时死。 赤天羽太自信了，他不会想到进入蛮荒后，一切都失去了掌控，他没有带得力的帮手，血娘，鬼三等人都没有带来。否则定能制住这个曾经的地府囚徒。 赤天羽以为此行，只要牵制住我们这些人就够了，他没想到地形图因地动在彩石滩不能参考，也没想到这看着如天堂般的大客栈，却是个杀人的魔窟。 夜隐香将他送回来，然后拖着经过外面的走廊，该是在隔壁了。随后，夜隐香留下了一句话是：小圣主，今晚轮到伺候你。 …… 我们如砧板上的生肉，悬挂在檐下的鱼干。 寂静的客栈，笼罩在阴森之中。 …… 很快，又有伙计来给我们用药。 我本恢复大半的神志，此时被抓着头发灌药，却还是躲不开，头重重撞在地板上时，连呼吸和眨眼都吃力，若千斤重担在身上。 那感觉想来就是——活埋。 眼前爬过一只蜘蛛，悠闲自在，在我手指上拉网，随后我的力气都不足以支撑眼皮，双目轰然闭上。 …… 浑浑噩噩中，我做了很多梦，杂乱无章，天崩地裂。 我眼前血海翻涌，又仿佛哭声动天，我只觉沉浮在血海里，手脚却不再是我的，骨肉支离破碎。 我拼命要游到岸边，但无论怎么拼命，那岸不曾近半分。 我又仿佛躺在荆棘上，身体千疮百孔，有刀剑在劈砍我的骨头，我怀疑这就是真实的，我已受刑。 混乱的梦，将我卷入漩涡，枯枝败叶，鬼哭神嚎，黑风赤云和我当年在铁马山庄看见的一般模样。 我记起来我曾经在那墓室里，活埋了舍依兰…… 我曾想过，我本不是妖女魔怪，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我想做个平凡的妻子、母亲，可就在我在梦中看见那血海，我的双手满是猩红色——走过江湖，谁不是罪人？！ …… 我头朝下坠下深渊，那里是血海，也是黑风…… …… 不知过了多久，我咳嗽了一声，震颤得脑门生疼。 这疼痛让我知道，我还活着，但喉咙里仿佛被塞了一大把沙子，几乎干裂。我再咳嗽一声，确定那就是沙子。 我睁开眼的瞬间，眼睛里也进了沙子，赶紧闭上眼侧过头去。 难道夜隐香已将我埋掉？我动了动手脚，好在埋得不深，知觉已恢复，我趁机赶紧活动身体钻出沙土。 这是哪里？我立在沙土上举目四望，从那远山和不远处河流的形态判断，这里离夜隐香的客栈不远，可看了半晌，却并不见客栈在哪里——远远近近，沙土蔓延，一片狼藉。 随着一声声呻吟，我听见周围却有许多人，正从沙土里蠕动。我看见灰头土脸的鹿青崖时，他正踉跄地站起身，看向我。 “皓月呢，皓月——”我喃喃自语，匆忙地在陆续爬起来的人中寻找皇甫皓月的身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偌大客栈不会凭空消失，而皇甫皓月，自在那温泉池边分开，我就没有再见过他。 凭着感觉，我来到客栈原来的地方，却看不出模样。 这里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残垣断壁立在河边，人影全无。 温泉不见了，上天收回了他的恩赐，这奇迹般出现在彩石滩的温泉，又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劫难中消失了，甚至看不到踪迹。 我当时并不知道，我昏睡了一天一夜，而在这一天一夜里，发生了多少变故。赤天羽被拉去动刑，深谙解毒之道的邢戈，用邢散人的救命丹药救起皇甫皓月兄弟，两方联手，趁着夜黑风高在客栈里大杀四方，将明里暗处夜隐香的手下除掉。 当时，夜风刺骨，水声阴森，利刃寒光跟着血色一起迸溅。 随后，在夜隐香优雅地摆开刑具，要将摊在大厨房地板上的赤天羽手筋挑断时，门被推开。 随后，却发生了空前的大风暴！ 那风暴陡然而来，破天动地，几乎瞬间从西向东席卷了这大客栈。 这座坚固的客栈瞬间就被撕成碎片，而我们这些人都被风吹得四分五裂，埋进沙土。 这场诡异的风暴到底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仿佛冥冥之中的一场劫难，如同那九龙江大鱼的逆行，陡然的断流，轰然而起的大地动，上天的不解之谜，让世人的见识变得如此渺小。 上天赐予恩赏，显得慷慨无比，而收回了那奇迹般的恩赐，却从来不会迟疑。 无情天地，才是这蛮荒之地的主人，其余的主宰不过是蝼蚁。 夜隐香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大客栈，在顷刻之间化为尘埃。 一切所得，都不是你理所应当的。我们从未曾征服宿命，只能感谢上苍让我们安然走过。 不过，夜隐香人呢？ …… 我再次见到夜隐香时，她已倒在血泊里，是被皇甫皓月和赤天羽联手围攻的。致命一剑，来自皇甫皓月。 他们三人被风卷到一处，在我醒来之前，厮杀了半个时辰。 夜隐香的武功非常高强，绝非仅依靠毒药诡计取胜的。皇甫皓月和赤天羽纵身中毒药，但剑法武功也非常人能敌，联手出击自非同小可。但夜隐香竟与他们战了平手！ 她这么高绝的武功到底是怎么来的？ 充满血腥和秘密的大客栈，不会那么简单。 我走向她时，她抬头看我们这些人的身影围过来，吐出一口血来，冷笑道，“看来是我要完了。” “你的大客栈，幕后掌柜到底是谁？”我低下头问她。 她先是一愣，随后道，“我不会说的，说不说都是死。” “回答！你的武功，是和谁学的？不说，你死得会很痛苦。”赤天羽踉跄着走向他他。 夜隐香冷笑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你的手段，我知道。”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有再动，嘴角流出大口的血来。 ——她已经咬舌自尽了。 神秘而现的大客栈，恍如一场梦，一场海市蜃楼，来得莫名，去得无端，而夜隐香的死，将一切秘密带走。 大客栈被风卷碎，却也并非踪迹全无，我们发现很多兵器，形制各异，来源不一，不乏宝器利刃。若不是夜隐香的，那必是被她杀掉的人的。 如此说来，大客栈不仅劫财，她的目标，更多是江湖过客。 …… 离开那片废墟时，我才想起来，我很想知道，夜隐香嘴里的那个带她来这的汉子，是否真的是她编出来的。因为她唱歌时的神情，太真，真的让我几乎要相信，她真有这么一个汉子，也一起唱过《汉采花》。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转悠悠。 为采花我走过了九个山头。 每个山头上都是草呦， 草丛里的蛐蛐，叫响了山沟沟。 “大马车呦，四个轮子呦，颠起来。 为采花我走破了九双草鞋。 妹子呦，在家里等着梳头， 花儿呦，可不能戴歪。” …… 离开那大客栈，我们这支仓皇历险的队伍，在仅仅损失了三人的情况之下，登上了一座高坡，回头看时，那河流蜿蜒，远处干涸的河床还在闪着光。 干涸的河床上，立着个小小的身影，身边是几只羊。我感觉他在向我们这边望着，眼神和原来一样，冰冷而怯懦。 于我们而言，他是这蛮荒里的风景，于他而言，我们不过是面目可憎的过客。我们此时看他，和他看我们也是一般渺小，只是这天地间一个小小的注点——擦肩而过，后会无期。 最好，后会无期。 …… 等我们翻过那山坡再次看那地形图时，据莘冢，大概还有不足百里的路程——而这百里，又是什么光景呢。 彩石滩后，就是三道山，其后便是一片沼泽地，越过那沼泽，便要登山入林，那里还有一处村落的标记，环绕着树林——却不知，那村落还在不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死亡沼泽 密林狼围 沼泽渐行渐近，我脑海里想着这一路走来的坎坷，邢无双和妻子梅清池，当初是如决定，携手走入这片蛮荒的。他们越过石林、荒地、没有温泉水的彩石滩，翻过一座座山，进入那浩荡的雪山深处，远离人世，避开喧嚣，将自己隐入蛮荒，隐入寂寞，永远不再与世人相见。 当年，我与赤天羽已走在退出江湖的边缘，却因害怕那永世的寂寞而退缩，想来若当初我们不逗留燔州，不纠缠至尊擂台，也许早扁舟一叶，隐没在东海了。 真是那样，这许多年后，在千变万化的江湖里，早没了我们的名姓，我也不会再置于这无奈的境地里。这，真的是宿命吗？ …… 沼泽到了。 我始终认为：沼泽，是活的。 梅花城的阵法里，便有这些活的温柔死神，拉人沉沦，吞噬得无声无息。到了这里，鹿青崖又被推在队伍的前头，赤天羽坚信这里也被摆了阵法。鹿青崖低头看了半晌道，这里没有阵法，但到底哪里有泥潭，根本看不出来。 天光下，这沼泽水光潋滟，很多地方还生长着芳草闲花，鸟儿悠然飞过，毫不费力，水面留影轻灵。可我们却望着这沼泽举步维艰。魍屠死士可乘风而起，可惜此时寸风不起。仿佛所有的风都被阻挡在山外，除了飞虫时而落在水面的涟漪，一丝风都没有。 赤天羽说，此行必有血光之灾，夜隐香那样的人可防，因只要是毒药，必有解毒之材，何况夜隐香本就是小桃源逃出的人，她会配置的毒药，邢戈那里，如何能没有解药？！ 只是，这上天摆下的天然大阵，却牢不可破。 …… 阴云在此压顶，看来大雨又要来了。 也在此时，我有些怀念邢散人上次莘冢之行，说的好天气。 这次，却一路遇到的都是坏天气。 踟蹰在沼泽边缘，终究没有前行，魍屠死士再次从有限的马匹上，卸下东西来搭起帐篷，可这次帐篷已不多，只能够赤天羽的人避雨。大雨落下时，赤天羽悠然躲进帐篷，其余的人只能在山坡下稀疏的树林里躲避。 皇甫皓月拉着我依靠在流星的下面，他解开披风将我裹在里面，我们这样依靠着，沉默面对着沉默的雨。 一片沉默。 众人似乎已达成一种默契，那就是服从赤天羽，不仅因为他的魍屠死士，从人数还是凶悍程度之上，都已完全掌控全局，更因为在大客栈，我们都是吃了人肉的人——虽然回味起来着实恶心，但一起吃了人肉，便是只能进不能退的盟友。宫嫣凤自从沙土里爬出来，大概受了惊吓，颓唐了许多，花容惨淡，没有了锐气。她用一件衣裳裹着头依靠着一棵树下，不知在想什么。而我依靠在皇甫皓月的怀里，我们依靠彼此的提问取暖。流星一动不动，给我们遮挡头上的雨——它瘦了很多，希望它能支撑一路。 雨越下越冷，很快沼泽上起了雾气，让人浑身发抖，但奇怪的是，等大雨停下太阳出来，立即又暖意融融了。 只是，那太阳我看见挂在北方…… 所有人都觉得那是北方，也就是并非我自己迷路。苍穹上的日月不会错，但天地有多少障眼法迷惑世人？ 太阳若在北方落下，那我们的地形图方位就要重新再看。 但太阳没落，可怕的蚊虫苍蝇，便如无名深渊的鬼怪，席卷而来。起初还不曾知觉，但有人被那蚊虫叮咬后，立即用手一拍，血流出便是紫色——这些蚊虫有毒。 这些吸血的蚊虫大概是闻到了血腥味，将我们这些人马当成饕餮盛宴，欢天喜地扑面而来，盈盈嗡嗡之声，让人毛骨悚然，脊背发麻。对这突然的变故，众人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沼泽不能进，我们只能回头向来时的山坡后退。赤天羽带人立即又回到那帐篷里。看来他要用我们这些人来喂饱嗜血的蚊虫死神。 陆续有人倒下，拼命用手拍，指甲挠，惨叫声延绵不绝。 “来这边！”邢戈高声喊道，随后小桃源武士扔出一颗颗白色的弹丸，炸裂空中后，蚊虫倒是退避了不少。皇甫皓月立即带着世家人马向邢戈靠拢。鹿青崖身边的人已不多，但我发现他在这些慌乱的人马里，最为镇定，也不见有蚊虫去叮咬他们。 手背刺痛，我低头看见一支花脚大蚊，在我手背上迅速吸血，肚子饱满了起来，用手陡然拍去，满手血。另一只也闻着血腥味而来，那一刻，我心头有些绝望，好在靠近邢戈后，蚊虫的攻势退却了。 …… 我们与蚊虫的大战持续了很久，蚊虫被逼退后，没有人死去，但人心却就此动荡，很多皇甫世家的人开始思归，尤其是皇甫皓城带来的人马，他们不想再向前走，觉得在彩石滩运回一些凤石玉，随后再带人来勘矿脉便是，小桃源很多武士也觉得此行无谓。 “未到莘冢，谁也不能走。”赤天羽冷冷地下了命令，“谁走回头路，我就先杀了谁。” 走到这里，谁也不能回头了，只是动荡的人心一旦动荡，便不能平复。 天黑之前，我们开始过沼泽，那些蚊虫叮咬的地方，刺痒难耐，而走到沼泽里，我们也看见很多动物的巨大骨架，乌黑色，一旦走近，翁然一声，是苍蝇散开，那骨架惨白之色才映入眼帘。 …… 不过，到底多谢那些深陷的动物骨架给我们指了路，我们避开深潭，勉强走过沼泽都已疲惫不已，中间依旧损失了很多人马，包括很多食物与水，因为在人和马匹沉入泥潭后，谁也没有勇气去拽那匹挣扎不已的人马。几乎顷刻之间，那人和马就会淹没在水面。 出了沼泽，天色已晚，大雨却再次来临，人世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的命运已只能被蛮荒掌控，还会遇见什么，只有上天知道。 人马进入树林，人马便被切成几块，显得微不足道。 然后，我们遇到了狼群。 —— 早在踏出沼泽之时，皇甫皓月看着那崔嵬的山岭，还有无边无际的树林，便对我说了一句，“怕有野兽。” 野兽真的来了。 狼，这种天地间自由的狩猎者，凶悍而有灵性，让人心生敬畏，我见过三次狼群，第一次是梅花城北大雪山被各派屠杀后，我赶去保护义父的尸身，看见它们与人厮杀后的战场，至今还记得雪洞上那头狼居高临下看着我的眼神。 第二次，是在遗留世雪山，我和皇甫皓月被赤天羽扔下激流逃生后，被那里的狼群围住，还是虫不知救了我们。 而第三次，就是在通天台，救赤天羽时，这些狼群却是帮了我们的忙。 当黑暗的雨雾里，出现了那些幽蓝冰冷的眼睛，闷吼声此起彼伏时，赤天羽高声喝道，“点火把！” 皇甫皓月已攥紧我的手道，“裳儿，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松开我的手。”我点点头，等火把次第点燃，我扭头却找不到鹿青崖了。 而火把亮起来，所有人才发现已身陷重围，那些狼的身影在火把明暗交替中穿梭，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很多。 “大家不要走散，围成圈一致向外，亮出兵器。坚持到林子那边的村庄，我们就安全了。”赤天羽说完，不远处传来惨叫声，是其他人被攻击了。 魍屠死士还是有应对野兽的经验，弓弩火铳摆开，皇甫世家的人也各亮兵刃，我悄悄拔出尚鱼剑，被蚊虫叮咬的地方虽然有些肿胀，好在没有大碍，尚能厮杀。 狼群若洪水，缓慢匍匐而来。它们自然知道我们兵器的厉害，却不急于发动进攻，只缓慢靠近，大约在寻找攻击点。 陡然一声弓弦之声，有狼中箭哀嚎一声翻身摔倒。 这却成为狼群进攻的号令。 本缓慢前进的狼群猝然发起进攻，却只对着我们这个圈子的一个点冲击，火铳弓弩，只能用于远距射杀，一旦近了就失去效力，而狼群气势汹汹的冲锋，却几乎在一瞬间，冲破我们的队形，撕开缺口厮杀开始。 这一刻，我想到了虫不知。 他为何还不到？ 发出消息已十余天，他难道没有接到信鸽，还是不愿前来？他一直以这些飞禽走兽为友，若他在，我们的危机迎刃而解。但此时你死我活之下，我们与狼群只能拼死一战。 狼与人，在此时没有分别！ 被冲散的队伍，只能互相背对背厮杀，一旦落单，就会被狼前后夹击，一跃而起咬住咽喉…… 马匹更是没有还手之力，很多四散奔逃，流星也失去了踪迹。 雨声里，火把嗤嗤作响，但狼嚎声此起彼伏，惨叫声更是震颤心肺。皇甫皓月与我背对背，一手挥舞手里的剑，一手挥舞火把，借着火把亮光向前移动—— “挡我者死！”陡然赤天羽一声呼喊，竟只身冲入狼群里。 几个魍屠死士随后去营救，却被斜刺冲出的十几只狼群逼退回来。赤天羽的火烈剑在火光里挥舞，他的身影与狼的身影交错，厮杀变得光怪陆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突围 困守荒村 狼的扑杀，血的飞溅，赤天羽厮杀起来很是凶悍，眨眼已杀掉了十多只狼，狼的尸体堆积起来，但他也已陷入狼群深深的包围里。 “裳儿，我们要救他。他若死了，孩子就找不回来了。”皇甫皓月扭头对我喊道。 他能这么说，我的心头不知是何滋味。我方才想说这句话，但生怕皇甫皓月会多心，好在，他的心比我明朗很多。 在我和皇甫皓月冲进狼围时，赤天羽已受伤，表情狰狞和狼都有些相似，而周围的狼群，交错高低，不断变换位置，伺机进攻。 我看见的都是狼，火把越来越少，因为狼群太近，我几乎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它们的獠牙喷着白沫，和小时候看见最凶的大狗很像，可那是狗，这是狼，它们要凶悍十倍！ 我们三个被逼到一处凹地，四面被狼包围。 “皇甫皓月，鱼玄裳，我不用你们帮忙！”赤天羽还有孤军作战的心思，他那么骄傲自然不会开口要人帮忙，他只会命令。 “我们不是帮你，我们也是帮自己，是杀出去，还是同归于尽，你自己选！”皇甫皓月喊道。 “同归于尽！”赤天羽喊了一声，他这是要任性到底了！ “少废话，我们三个背对背杀出去！”皇甫皓月挥剑砍杀一头伺机进攻的狼。赤天羽此时也是嘴硬，他自然不会选择同归于尽，我们三人不停旋转位置，却始终背对背，若坚固堡垒，没有给狼进攻的余地。 “来吧畜生，你们吃人，我们也吃过，较量一下！”赤天羽对着狼群喊话。随后，火光炸裂，却是炸裂之声，该是魍屠死士的火铳又发挥了威力。 还有小桃源的哨声响起，该是邢戈的人过来接应了，大概发觉形势逆转，狼群如退潮一般，有序地后退，片刻之下就退走，只留下地上很多狼的尸体，还有人的尸体。 也许是寻求生意念所致，借着火光幸存的人马迅速聚集。大家赶紧穿过这树林，直奔山那边的村庄，以防狼群再次进攻。 轻伤的人可以追随队伍，而重伤的只能扔下——在狼群统治的树林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人在生死关头，都是凡夫俗子。求生还是送死，选择却很明确。 …… 可是，当我们到了那村庄时，却见这里依然是废墟。 这里没有灯火，却仿佛一片荒凉的坟场。 几多沉浮兴亡，此处却早被荒废，只是四下都是树林，树林里还有狼群，我们只能推进这村子，找到最大一间屋子躲避一时。 随后，雨声更大，风声大作，天地若陷入上古洪荒，陡然寒冷无比，而再次集结的狼群已将这群山树林内的荒村，重新包围。 山风呼啸，这荒村四下的松林活了一般，张牙舞爪作势进攻，间杂着时远时近的狼嚎声。风声席卷之下，这蛮荒无人之地越发寒冷凄凉，星月都看不见，雨丝冰冷，甚至感觉一场雨雪很快就要来到。而雨雪一来，饥饿的狼群会更加疯狂。此时他们隐藏在起伏呼啸的山林里，伺机而动，只是对我们这些手拿兵器、杀气腾腾的人还有所畏惧。一旦寒冷和风雨夺走我们的体力和斗志，那也就是他们总攻的时机。 …… 狼群从来没有离去，随时准备进攻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好在，虽损失很多人马，我们这些人的战斗力还在。 一道亮光推开漆黑，是邢戈擦燃火折子，一瞬间我看见了赤天羽手臂上的鲜血，看来他伤得不轻。 与此同时，赤天羽喝道，“灭了！你是怕那些畜生不知道我们在哪吗？”他的手臂和这喊喝几乎同时扬起，那微弱的火光迅速被打灭。 他是怕被狼群发现，也是怕被困在这屋里的人发现他的伤势—— 毕竟这几天，经历了如此多的意外与风险，在这无人的世外荒村，恐怕彼此间的敌视，越发强烈。 若非火光方才的一闪，我不知道原来赤天羽已伤得这么重，自从进了这屋子，他的呼吸都没有紊乱。但即使灭了那火光，他失血这么多，难道就不会被闻到强烈的血腥气吗？——我是没有嗅觉的，其他人可不是。 “圣主——我这里有止血的药，你先服下取。”黑暗中的邢戈迟疑地说。 “圣主？你在跟谁说话？我提醒你很多次了，你才是圣主——不必麻烦，我也带了药，再说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邢戈不再说话。 鹿青崖已然道，“赤天羽，此时外面情况不明，雨雪将至。这木屋又年久腐坏，若狼群进攻，怕不堪一击。此时在场众人，该放下成见，一致对外才是生路。” 他该是猜到了赤天羽的伤势，一直以来颓然的语气一扫而空。 “鹿青崖，你少废话，我告诉你。若我死了，我会让你的女儿一起陪葬！”黑暗里的赤天羽，说起话来越发阴森，“还有你，鱼玄裳，不要再耍花招。若你把我带到死路，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我感觉皇甫皓月更紧地握住我的手，沉声喝道，“有我在，你动她试试看？”刚才还背对背作战的盟友，瞬间又瓦解了。 邢戈不参与争吵，一直显得沉默。 自从认识这个人，他的话就很少，但我知道他的心机智谋绝不输鹿青崖和赤天羽，甚至有过之。否则，他也不会在当年司空绝对小桃源邢氏大开杀戒之时，好好地活下来，还一步一步走到赤天羽身边，成了他的心腹，周旋于司空绝和赤天羽这对喜怒无常的父子之间，还悄无声息地培植了自己的细作势力，渗入江湖...... 隐忍，深藏不露，步步为营，让人难以琢磨的动机，让人难以预测的心术——邢戈，才是江湖中最适者生存，立于不败之地的那种人。 而皇甫皓城的存在，又是另一种潜在的危险。他虽是皓月的兄弟，却同样立场不明。目前的情况，他到底站在哪一方，尚未可知，但我知道，这四方势力，在莘冢这个神秘的所在浮出水面之前，必要保持势均力敌。这种平衡一旦打破，厮杀一触即发，立即就会刀兵相向。到那时的结局，必然是我们这些人无一生还，变成这荒野陌路的白骨...... “你放心，我也不想死。走到死路，谁都活不成，我没那么傻！”我冷冷地回敬他，同时反手握住皇甫皓月的手指，安抚他的情绪。 “我倒觉得，此时大家互相看不见，还是分开站立得好，以防有人出冷箭。”皇甫皓城提议。 “我赞成。”赤天羽说完，已然向后退去，“请各位先带人退向身后的墙，一来保持距离，二来各自戒备，也防备有狼袭击。” 最终，赤天羽带着他的武士退向东面，邢戈带小桃源神鸟峰的人退到南面，鹿青崖后退向北面，皇甫皓月带着我和皇甫皓城退到西墙附近。 本来的风雨之夜，因黑风密林的包围，显得这夜分外崔嵬漆黑，加上此时阴云四起，冰冷的雨丝细细密密落下，洒下一片沙沙声，仿佛细碎的脚步声，随着风声忽远忽近。 寒冷，瞬间入骨。 这木屋四处透风，在风雨里吱呀作响，丝毫不能躲避寒冷。屋顶更是有不知是雨还是雪冰冷地吹下来——透过木板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外面闪过一道道莹绿色的光芒.....狼群就在外面梭巡。 其实，这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屋只能作为遮蔽，狼群真的攻击，如何能防御？ 只方才那一场厮杀惊心动魄，我们这些人都只能以这木屋作为堡垒，暂时躲避——困守一隅。 “这木屋撑不了多久。”皇甫皓月在我耳边低声道，“越来越冷了，很快我们会冻僵。而狼会闻着我们的气味找来，那时必死无疑。” “莫非，你要冲出去吗？外面又是风又是雨，再说出了这荒村便是不知边际的山林，狼群出没其间，我们更是死路一条。不如我们生火起来，一来可以暖和身体，二来可以驱逐狼群。即使暴露形迹，总好过在这受冻坐以待毙。”后面这几句，我是提高了声音，让其他人也听见的。 “我，我同意点火。”赤天羽妥协的声音传来，我感觉他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对于受伤的人而言，寒冷越发致命了，他纵然服用了止血的药丸，但毕竟失血很多。 “我不同意。”鹿青崖说，“外面的狼群不计其数，被火光引来包围了这里，你知道后果吗？” “你是想这样耗下去，等我冻死吧。”赤天羽从齿缝里发出嗤嗤的冷笑。 “我的女儿还在你手里，我不会让你死。” 鹿青崖这话的意思，证明他确实有故意拖延，从而消耗赤天羽的意图。 火星闪耀，火石摩擦之声响过，到底还是邢戈点燃了火折子，随后他下令小桃源的人去这木屋里找了茅草废木，将火堆烧起来。火光依旧微弱，但已非常难得，每个人的心都暖和起来。 随后，却是一声声的狼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御兽箫声 猿六 我明白，这火光照亮了在外面梭巡的狼群的眼睛，它们正瞪着眼，流着口涎，弓着身子慢慢围拢靠紧——靠近这荒村里亮起火光的地方。漆黑的夜晚，这火光该是很惹眼吧。 “饮鸩止渴！”鹿青崖冷喝道，“狼群很快就来，我们这些人都要死！”也许是为了验证他这句话，外面的狼嚎声似乎真的紧了。外面树影汹涌，分不清是风山林，还是起伏的狼群的脊梁，沙沙的声响，不知是狼群的脚步声，还是都冻雨急急地打在地上。 一时间，仿佛天地都陷入风声、狼嚎声、沙沙的响声，这些声响仿佛惊涛骇浪的大海，而这一座破旧的大木屋，一堆火光，一群各揣心思的人，就是这蛮荒之海中里的孤岛，很快就要被这滔天巨浪埋葬。 “目光短浅，难成大事！”鹿青崖说完，立即命令手下的几个荒城武士道，“听我命令，刀剑出鞘戒备，随我杀出去！”随着他一声令下，刀剑出鞘之声此起彼伏，不光有荒城的人，赤天羽的手下也拔出刀剑，邢戈和皇甫世家的人，也纷纷拔出武器，木屋里顿时一片混乱。 木屋外狼的闷吼和喘息也越来越近，人和野兽的拼死厮杀似乎只隔着这破败腐旧的一道木墙，几乎一触即发。混乱的心跳声此起彼伏，我能感觉每一把刀剑的颤抖和每根神经的绷紧。 皇甫皓月紧紧搂着我，“玄裳，我们一起。”他说得很坚定，抱住我的力道，也看得出他心里，认为是最后的一刻到来了。 我恍然想起梅花城夺城之夜，他隔空将我的尚鱼扔给我，在我即将离去时，高声在我背后呼喊问我，“若是那个人，你是不是就不会单独作战，要和他在一起？” “我们一起，生死。”他继续说道。 我听见了他这句话，却也同时从这浩大的混响的缝隙，隐约听见了一阵清越的箫声。近乎是幻觉的细微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我听见了，或许是我的内心一直希望这箫声响起，盼望这绝境里的生机到来。而这箫声越来越清晰，渐渐不再是幻觉，几乎让我喜极流泪。 “不，皓月，我们不会死，你听——”我对皇甫皓月说，“我听见了，是箫声。” “箫声？我怎么没听见？” “是箫声，是虫不知。是御兽箫！” ...... 当箫声越来越清晰时，门外的雨雾里，那些闪动起伏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屋内那些交错在火光里的刀光剑影，也平和下去，最终在虫不知的身影出现在木屋外不远处，却有一道黑影在他前面翻腾跳跃，发出一声呼啸后，那些黑夜里幽灵般的狼群终究纷纷散去，退进了山林里。 …… 鹿青崖打开了那破烂不堪的木门，满身沾满冰霜雨丝的虫不知进门，他穿着厚厚的披风，推开那帽子的瞬间，露出剑眉星目，映着火光微微一笑，横箫在手抱腕，先对鹿青崖打招呼： “九哥，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神龙见首不见尾，十一弟，你真是奇人。我们终于把你盼来了！” 话音未落，虫不知身后窜进一道黑影，将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方才所见的便是他了，只看身形举止，却不知是人还是兽。 只见他身材中等，首如飞蓬，破烂的衣衫裹着健壮的身躯，凌乱的额发里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嘴里叽里咕噜不知是在说话，还是在咆哮。 “大家不要怕，这是猿六，我的朋友。”虫不知说完后，又补上一句，“他是狼人。” 猿六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站在虫不知身后，眼睛并不看看众人，但看得出，他对虫不知很敬重。 鹿青崖看着他的御兽箫道，“怪不得妹妹执意要送信给你，你这神仙奇技，可退驾驭百兽，这一路自然少不得你。” 虫不知看了他一眼道，“九哥误会了，我不是来与你们一路去莘冢的。十姐叫我来，其实是来劝阻的。” 一语落地，众人的脸色有有些变化。 “我是梅家后人，对莘冢虽无深知，也有耳闻。它危险重重，此去九死一生，纵然有了地形图便可直达腹地，也可能困死在那里。若各位听我一句，还请原路返回，不要再犯险。” 赤天羽嗤嗤笑道，“你们梅家的人，个顶个的会装神弄鬼，梅吟雪也是如此，又是弄出个恼人的玄机盒，又是用鱼玄裳制衡众人，如今又是你来劝说。说到底，还是不想莘冢的秘密被发现！三大神兵明明就在那里，我父亲一生都在找它的入口。已走到这里，你却要我们回头吗？” 虫不知的目光，慢慢扫过木屋里每个人的脸，此时那虚弱的火光噼啪声，头顶的水滴滴落声，都在这目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天下之事，自有因果，非人力所能为之。我只不过奉劝一句，至于听与不听，我又怎么左右？言尽于此，我就此别过。” 他举步要走，我明显察觉在场好几个人作势要阻拦，就连本一路话极少的邢戈也开口道，“兄弟既按皇甫夫人之约来到此地，该也是跋山涉水，辛苦异常。此时已然到了此地，不如与我们一路前往——” 虫不知看了看他，笑道，“你如今，倒越发有个圣主的样子了。” 邢戈闻言神色一变，微微低了低头道，“你也说莘冢凶险，前方少不得凶禽猛兽，你身怀奇技，能御百兽，也算求你相助吧。” 鹿青崖也冷笑道，“不错，既然你不辞辛苦赶来与我们会和，哪有见一面就走的道理？” 虫不知道，“我确不辞辛苦追赶你们，却是我当年答应十姐，她若有事相召，我万死不辞。” 赤天羽听了这话立即冷笑道，“我懂了，你是必要你十姐开口才行了？——皇甫夫人，怎么，不说句话挽留吗？” 我明白虫不知的来意，他在尽最后一分努力，阻止我们这一行人的莘冢之行。本来他以为一众人都是被赤天羽挟持而来，赶来是想劝说赤天羽，但进门后察言观色他发现，这里面太多人觊觎莘冢里的秘密，事态早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在那天在彩石滩那里，我就察觉了——莘冢的神秘，早已打开了众人心头那一扇门，至于这扇门里会冲出什么，已经没人能知道。 “虫儿，辛苦你了。”我对虫不知说道。 “无妨，十姐，那我就回去了，你一路上，一定要珍重，珍重，珍重。”他连说了三个珍重，我明白这里面的分量。 “这就走了？虫不知，你以为已到了这里，你能轻易走掉吗？”赤天羽冷声说道，魍屠武士早已慢慢围拢过来。 虫不知看了看这些武士，他身边那猿六见状，立即匍匐在地，作势进攻，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猛兽。 虫不知冷笑一声道，“天大地大，此前还没有我虫不知走不了的路，不过我自认并非什么武林高手，若今日被你们困住，是难以逃脱的。但你们也该知道，梅家几代人守护着莘冢的秘密，不曾有一人违背家规。我不会助你们找莘冢，若苦苦相逼，我只有一死。” 这话说说得坚决，掷地有声，本来围拢过去的武士们慢慢散开。风雨飘摇的木屋陷入沉寂。虫不知半生孑然一人，并无牵挂，自然也没有什么可胁迫的，这一点，却好过我百倍。我也是为了儿女，才会走上这条凶险之路。 一时，只是僵持不下。 那边，虫不知悠悠叹息一声说道，“好吧，我留下猿六。此人自幼在狼群长大，极通灵性，辨天象地理，从不迷路，可以给你们指引路径。若你们不会死在莘冢腹地的阵法机关内，无论迷失在哪里，他都能带你们回来。” 看来，虫不知是刻意带着这猿六来的。 “这野人可能说话？”皇甫皓城问道。 “他不通人言，且无痛无觉，善攀援潜水，能洞察人心。”虫不知说道。 赤天羽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来，本来苍白的脸现出讥讽的神色，“让你这么说，他不是个怪物吗？不过，无痛无觉？和某人不识五味，倒是有些相像。” 皇甫皓月立即沉声喝道，“那还不是拜你所赐？！” “那些陈年旧账，难道此时要算？”赤天羽仰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皇甫皓月和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送走流星马 虫不知并不理会，只俯身过去，在猿六耳边低声说话，随后指了指我，神奇的事发生了。那猿六倒真的看我一眼，走到我旁边站定，甚至从那乱糟糟的眉毛下，对我投来善意的眼神。 虫不知抱腕环视道，“如此，我就告辞了。各位，后会有期。” 他出门之时，雨已经停了。荒村外的森林里，笼罩着雨雾迷茫。虫不知的身影出门不远就消失不见。 来去自如，天地为家，这就是虫不知的随性。他困在江湖，但从不为江湖所累，也不卷入任何是非，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是最通透的人。我还记得，当初梅花城灭顶之夜，众人都要躲入地宫避难，他在索要御兽箫未果之后，毅然独自走向了即将被围攻屠戮的大雪山......虫不知，是梅家的后人，自有旷世绝俗的性情。 他才是，真正的江湖侠客。 鹿青崖看了看那猿六，又看了看我，并不说话。赤天羽倒是嗤笑一声，“看来，你是越发不能得罪了，这怪物还认你为主。” 我扭头看看猿六，心中却不认为我是他的主人。他是虫不知的朋友，自然，也该是我的朋友。 虫不知的出现，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转机，他解除了狼群的围攻，却也带走了风雨。当寂静来临时，我们走出了摇摇欲坠的大屋，看见漫天星河，从来没有这么美过。 那地形图上所画，过了这村庄再向南越过是碎石遍布的荒原，就进了大雪山，莘冢就在雪山深处，看来我们离目标，已近在咫尺了。到了这里，没有人再想着回头，因为后面的路几乎是一条死路，如同玄机盒上的机关，关闭所有的生门，孤注一掷，方破玄机，而我们只能向前走了。 被冲散的流星回归了队伍，但走到了这片荒原，目光却有些缱绻之色。不停踢踢踏踏跑来跑去。 我们牵着它一路走来，但随着匹马的减少，所带的食物和水越来越少，很快，马匹就会变成食物，这是自然而然之事。 “裳儿，你知道吗？流星是荒原野马之后，它能认得旧路，怕是骨子里能认出这里是它的故乡吧。”皇甫皓月停下，用手抚摸着流星的脖子，“裳儿，我有个自私的决定，我想放了它。” 皇甫皓月想放流星一条活路，因为进入大雪山，狼道崎岖，马匹怕是难以行走，而若没了吃的，这些马的命运可想而知。 我也想过要放走流星，我并不担心赤天羽发难，我担心的是皇甫皓月舍得吗？皓锦生前曾说过，这马是皇甫皓月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送礼物的人是他的母亲。如今，母亲已仙逝，流星更是皇甫皓月对母亲思念的寄托，他若放走流星，那况味，必是心酸的。 但皇甫皓月还是牵着流星离开了队伍。 “大哥要去哪？”皇甫皓城发觉后问道。 “他要独自带流星走走。”我回答，“你们先行一步，我们随后跟来。” 队伍没有先走，却停下来了。所有人看着皇甫皓月领着流星走上岩石嶙峋，野花零星的高坡。一人一马，背影在朝霞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孤独。皇甫皓月抱着流星的脖子，似乎在说话，我知道这是在告别。 当初，流星只有三岁，纵然我没有见过，也能猜到，它是一匹皮毛漂亮，活蹦乱跳，很精神的小马。 当初，皇甫皓月只有十八岁，纵然那时我们还不相识，也能猜到，他是一位长身玉立，英俊非凡的少年。 那时他们的相逢，必然伴着草香，伴着玉佩的鸣响，伴着马蹄的清脆，伴着欢快的笑声……那一年的我，该是刚踏入梅花城，在与世隔绝的忘忧村，望月听风，与世无争。 …… 皇甫皓月松开了流星，独自走下高坡，流星立在那呆呆不动，但也没有追来，似乎方才皇甫皓月的告别，它听懂了。 流星只是久久立在高坡上，看着相伴他十五年的主人，缓缓离它而去。离别的悲伤后，是自由的荒原羽野性回归的呼唤。 流星长长地嘶鸣了一声，皇甫皓月停了停，终究狠心走下高坡。流星立在高坡上。在它身后，一轮朝阳升起，给它的周围画出一圈美丽的光晕。它虽然瘦了很多，但依旧健壮，毛皮闪闪发光。 最终，它摇摇头，转身离开，消失在山坡之下。也在此时，朝阳也升了起来，满天的云，美得惊心。 山以石为注，云本山作根。 智者乐见水，见山心自仁。 云起山生色，云走山有痕。 天地有大美，亘古伴晨昏。 山若云沉在天际，风吹欲随悠然去。 云如山起向青冥，恍若有路可攀登。 …… 我拉住皇甫皓月的手，他始终没有回过头。我知道他心中定然很难过，便低声告诉他，“流星走了。” 他点点头，那边鹿青崖道，“皇甫公子不必难过，荒城多的事宝马良驹，等我们回去，我赠你十匹。” 赤天羽方才制止了一名魍屠死士对着流星的弓弩，此时冷笑道，“能回去再说，鹿青崖，我发现，你的话变多了。” 猿六一直事不关己地跟在我身边，对于我们说话，毫不理会。 鹿青崖道，“莘冢将至，难道你不高兴吗？” 赤天羽点头，做恍然大悟的神态道，“哦，原来你在替我高兴啊。” 其实，不止鹿青崖，赤天羽、邢戈、皇甫皓城，都露出了些许喜色。 不错，此时仿佛所有的磨难都已结束，深藏百余年，江湖最大的秘密，即将在我们这些人手里揭晓。不是一朝功成，也是名垂青史。他们几个，都已是而立之年，大丈夫立江湖，哪个不为名？ “赤天羽，”皇甫皓月从流星离开的悲伤里出来，忽然开口问道，“若莘冢里空无一物，你当如何？” 这陡然一问，似乎却不是在问他，也是在问在场众人。 没错，若所谓的秘密并不存在，若传说里的莘冢，并没有这些人想要的东西，将如何？ 皇甫皓月的话说完，有片刻的寂静，若非一旁的宫嫣凤举手挠了挠手背，发出一声咳嗽，我甚至以为这些人都已化为石像。 “若莘冢是一场空，我也就没有退路了。”赤天羽有些古怪地笑道，“我父亲司空绝半生夙愿就是打开莘冢，找到三大神兵。我是他的儿子，我必须帮他完成心愿。” 自从此行开始，赤天羽是第一次用这种悲怆和慷慨的语气说话，这是他的心里话。不过，司空绝的夙愿，已随着他的死去消散在宿命里，赤天羽只是给了自身一个在江湖争斗下去的方向。 赤天羽此时，自认已一无所有，也没有可落脚的归宿，如苍穹中飞着的鸟寻找可栖息的枝头，他想要一种归属感，莘冢是他存在的意义，也是他将来能继续与命运对抗的最后一张王牌。 “不过，若莘冢真的只是一场空梦，我们——谁也不用回去了。” 赤天羽古怪的笑容依然在脸上，轻描淡写吐出这么阴森的一句。 随后，大风烈烈吹动他的斗篷，哗啦啦作响，他额前一缕发丝飘动，我隐约觉得些许泛白，但也许不过是朝阳的光影作祟。 …… 从此处，我们离雪山还有不足十里的路程，按着地形图所指示，那里有一座关隘，名落关口。从那里进去，便是雪山之地，苦寒一片了。而宫嫣凤已是第三次挠手背，很多人都在不停挠着身体被蚊虫叮咬过的伤口。 这不是个好兆头。我低头看自己的手，也红肿了些，不过也许因我本身体质缘故，并没有什么太大不适，但很多人的头脸分明肿胀起来，抓挠得越发激烈，血变成黑紫色。 “看来，那些蚊虫苍蝇生在死水沼泽，以腐肉枯血为食，已有剧毒，叮咬到人身上，就都中毒了。” 皇甫皓月拉起我的手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道，“你去看看嫣凤。” 皇甫皓月走向宫嫣凤，她的手已变了色，眼下一片青黑，本就有病的身体，此时消瘦得厉害。皇甫皓月握着她的手查看，问道，“凤儿，你怎样了？” 宫嫣凤眼神涣散地道，“你不是不想管我了吗？” “我何时说不管你？只是你胡闹——” “皓月哥哥，你还记得吗，今天是我生日。”宫嫣凤忽然说道，嘴唇发青肿胀，“从小，我的生日你从未忘记过，可自从你带着她走进皇甫世家的大门那一年，你就再也不记得我的生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雪域 猿六的脾气 皇甫皓月一愣，回头看了看我。 一路走来忘了日月时辰，原来今日已是四月初五。 “不记得了吧？我的生辰，四月初五。” 宫嫣凤年龄比我小两岁，生辰四月初五，这事我进皇甫世家不久就知道了。其实每年，皇甫皓月都记得，也会送些礼物，托人带去。只宫嫣凤一直不知那是皇甫皓月送的。 皇甫皓月深深叹一口气，鹿青崖看看我，扭头不语。倒是赤天羽高声道，“宫小姐，你这就太矫情了吧？！我们已到了这地步，谁还能给你庆生辰吗？我倒是记得，皇甫夫人自己，从来不过生辰的。” 没错，从我父母死后，我再也没庆贺过生辰，因为我记不清了。 宫嫣凤冷笑道，“还是你对她有情义，愿站出来为她说话。” 赤天羽眉头一皱，横目道，“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宫嫣凤，在我眼前你可不是什么大小姐，我也没有你皓月哥哥那好脾气还想着哄你。你已中毒，最好别倒下，否则就死路一条！” 皇甫皓月扭头看邢戈道，“圣主可退蚊虫围攻，可有解毒之药？” 赤天羽不等邢戈回答，高声道，“不准给！前途未卜，吉凶难料，解毒的药还有大用处，不要浪费在没用的人身上。” 自然，魍屠死士没有中毒的，中毒的人大多是皇甫世家的人，在赤天羽眼里，自然是无用之人了。说着说着，他又开始针对我。 “皇甫公子，你夫人的血能解毒，她不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吗？你放她的血给这些人解毒，应该还是够的……那血我尝过，很甘美无双，和她的人一样，人间罕见，让人回味无穷。” 皇甫皓月陡然喝道，“赤天羽，你有没有人心？！事到如今，你还要这么糟践她吗？！” 赤天羽眯着眼冷笑，“怎么？这叫糟践？我糟践她的时候，你还没看见呢！” 他当众如此说，皇甫皓月再次要爆发，我忙拦住他，随后转头看着赤天羽道，“司空弑天，奉劝你一句：做事留一线，江湖好相见。此时你还用得着我们这些人，不要把事做绝。”随后我看着邢戈道，“邢圣主，你也听好了，你与皇甫世家今后不会老死不相往来，凡事要有自己的主见，你才是小桃源圣主，不要让人觉得，小桃源本是傀儡附庸，完全听命他人！” 邢戈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拿出药来给皇甫世家的人解了毒。 赤天羽冷漠旁观，倒是没有说什么。皇甫皓月要我用药，我想了想道，“我不必了，你忘了我体质特殊，可抗毒。” 皇甫皓月皱眉道，“哪有天生能抗毒人？不要逞强。” 最终我妥协还是用了药，到底大家都转危为安。而行走了一段，落关口赫然在目。破破烂烂的关隘，岁月风雨侵蚀，我抬头看着那残破骄傲的关口，心想着，这些年，它不知看着有多少人走过这里，也或者它已寂寞多年，才见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在关隘内修整了片刻，吃东西喝水，将厚实的衣裳都拿出来，毕竟再向前就真的冷了。梅氏当年雪崩西迁，是为了保守莘冢的秘密，所以虫不知也对莘冢的事守口如瓶。因此，虽然我守护了玄机盒多年，莘冢对我而言，始终是个谜团。 首先，它为何叫莘冢？难道只因腹地山形地势略和“莘”字相似？ 其次，为何对于它的猜测如此之多？难道只因它是战神邢无双最后的归宿？还有，这画在东海鲛绡上的地形图是何人所画？当初东海之盟，到底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但有一件事，我明白了，司空绝为何要设计杀害皇甫轩尊主，为何要灭掉梅花城，这一切都和莘冢有关。 他要的三大神兵，到底是什么，要他殚精竭虑这么多年？ 我们这些人，走向未知之地的宿命，又是什么？ 无论敌我，此时我希望我们这些人，都能活着踏上归程。 …… 雪山之内，天地此时显得无比冷酷而空旷。猿六自从进了雪山，就一直在我身边，却有些无精打采。 深一脚，浅一脚，我们行走在雪地里。我渐渐在雪地上看到很多蓝色的光晕，抬头看时，阳光刺眼。 雪，仿佛无边无际，松软洁白的雪，本应该是可爱的，但此时却显得无比狰狞。 这平静的雪海，在寒风吹拂下，波澜不惊地掩盖了山丘、沟壑，掩埋了鸟兽的行踪，一色纯净。 我们用树枝木棍试探着前行，以防掉进雪深渊里去。 正走着，不远处的皇甫皓城身形一栽，险些倒下，有人扶住他道，“二公子小心。” 皇甫皓城的一条腿陷进雪里，半晌才拔出来，他怒不可遏地拔出剑来劈砍了一下那雪地。 “什么鬼地方？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这雪山是无边无际吗？”他喝道。 我想了想道，“邢圣主不是说过吗？百里雪山外，莘冢出奇境。” “百里？我们绕来绕去，走了两天了，翻过一座山头还是一座山，这里分明就是迷宫！”皇甫皓城愤怒地道，“鱼玄裳，你告诉我，这莘冢是不是根本不存在？！” 他竟然问我？ “我不知道。”我不想看他带着血丝的眼睛。 皇甫皓月喝道，“皓城，你在和谁说话？！” “大哥，她是你妻子，你一味维护她，可安陵绣也是我妻子，她现在在哪？——”喊完这句，“还有这个怪物，”他用手去指猿六，猿六立即绷紧了脸，对着他龇牙示威。 “那个虫不知说他会引路，他引路了吗？他将我们引进这雪山，出路都找不到。他搞不好是个伥鬼——什么能通天地，我看他就是个不通人性的畜生！” 这句话才出来，猿六陡然发出一声暴吼，直接将皇甫皓城扑倒在雪地上。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在皇甫世家的武士拔出刀剑时，皇甫皓城的脸上，已被猿六挠出了几道血痕。 “杀了他！杀了他！”皇甫皓城喊道，有武士拔出刀来劈砍过去，猿六身形一闪躲开那刀，回身一脚将那武士踢翻在雪地上，扑通一声陷进去。 猿六无声大笑，眼神里全是嘲讽。看来，他听得懂我们说话，身手敏捷根本是很多武林高手所不及。 皇甫皓月对身边人道，“去将二公子扶起来。” 随后扭头对我道，“裳儿，猿六路上一直跟在你身边，既然能通人语，你和他说说，怎么走出这雪山。” 我看猿六，他却低了头，如同被发现做错了事的孩子。 “猿六，你为什么不带路了？”我问他。猿六不看我，目光投向远处，甚至还低低从喉咙里吼叫了几声，很悠然的模样。 “你知道出路在哪里对不对？”我盯住他，“虫不知让你给我带路，你此时到底为何不肯？” 猿六终终于将目光从远处的天际转回来，指了指立在十步开外看热闹的赤天羽，又指了指皇甫皓城，鹿青崖默然坐在一棵枯树旁——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因为他们对你不好吗？”我想到了从一开始，赤天羽和皇甫皓城就对猿六没有好脸色，也许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头略聪明的野兽而已。在虫不知那里，猿六一直是个朋友，也许猿六能一直追随他，并不是因为，他手里有能御兽箫恶，而是以心相互待。而我们这些人，对他的疏离和异样他能感觉得到。连我也是如此，要他带路，却是利用他的天赋异禀，何曾当他是朋友，亲人呢？ 我看着猿六，终于开口道，“猿六，对不起，我们这些人是有功利心的。但我向你保证，我鱼玄裳拿你当朋友，今后会以朋友之礼相待。” 猿六看了看我，眼珠转了转，皇甫皓月也走上前来道，“我也一样，自此后我也当你是朋友。” 话音未落，赤天羽已经道，“要他带路就是带路，你们骗他做什么？朋友也是相互利用的，若非利益环环相扣，谁会是谁的朋友？装腔作势，虚伪！”说完这话，他已从身边人手里接过酒壶，仰头喝下了一大口酒。 猿六低头想了想，终究还是对我与皇甫皓月笑了。 当时，我以为他明辨了我话里的是非，被我的话感动，后来才明白，他并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自然也听不懂赤天羽在说什么，他只是见到我和皇甫皓月对他的善意了。 他只是愿意靠近会用善意眼神看着他的人，就是这么简单。 猿六的心，就是这么单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雪盲 雪崩 猿六后来便高兴起来，他跑到了队伍最前头，向着山头不停走去，留下一串欢快的脚印。不胜其苦的旅途，对他来讲却是快活的。可是，我的眼睛却越来越不舒服，看雪看得久了，那白色越发刺眼，我觉得很多人和我是一样的，纵然偶尔突出雪地的枯木，我们也如看见救星，让疲惫的眼睛休息片刻。 登上一座山头，却见前方仍旧是雪山绵延，天寒地冻，让人心头苦寒难当。皇甫皓月扶着我，看着远处那黛青的天幕折射着光芒。 本是圣洁可爱的颜色，对我却是酷刑，我的眼前，光圈越来越多。 “皓月，我眼睛不舒服。”我开口道。 “我看看——”皇甫皓月看过我的眼睛才道，“如何不早说？” 猿六举手指着一处山峰，那两座山相对而出，如两扇门。 看来，莘冢近在咫尺了。 “裳儿眼睛不舒服，我们休息一下吧。”皇甫皓月说道。 “大哥，已经要到了，还是到了再休息吧。”皇甫皓城莫名有些兴奋。邢戈拿出地形图来，鹿青崖与赤天羽立在他左右，三个人在仔细看，人人都透出宝藏就在眼前的欢欣鼓舞。 却在此时，猿六陡然尖叫起来，用手指着那两座山峰。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头云落，风烟滚滚。可那并非云，而是雪——雪崩如流沙，顷刻掩天门！ 滚滚雪海奔流，在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便被掩埋。 莘冢的迎客之道，真让人出乎意料。 轰鸣奔涌，无休无止，此时生死，只能听命由天！ …… 我觉得被那雪冲下一段路，被打得个翻身似乎坠落，我从雪团里飞出，摔在石壁之下，好在不是深谷，倒是没有受大伤。头脑里才这么一闪，神志就有些模糊了。 …… 因为寒冷，我很快清醒，觉得手臂刺痛，大概是破了。寒冷仿佛一根根针，刺穿我的骨头，让我指尖疼痛，双脚麻木。挣扎着坐起来，我的眼睛越发模糊，用力揉了揉眼睛，拔出深雪里的一条腿，忽然发现身边又有人坐了起来。 “是谁？”我问了一句，只看见白茫茫里的人影，眼泪不停地流着，酸痒刺痛。 “是我。怎么，你眼睛坏了？”我听见了赤天羽的声音。 “没事。”我转开头，眼泪却在眼角结了冰，刺痛感越来越强。 我站起来，只见天地一片苍茫洁白，没有人声。 “其他人呢？皓月——”我叫了一声，要向前迈步。 赤天羽拉住我喝道，“前面的雪不知深浅，你要找死吗？”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但还是靠着石壁倚着，看下面的雪荡平了沟谷，很多地方该是很深，很可能一脚下去就被活埋…… “真没想到，老天又让你我单独相处了。”赤天羽说着，慢慢靠近我，我立即呵阻他，“别过来。” “这情景，倒让我想起当年你我在九死崖下的悬空洞，天地绝境，只有你我二人……若当初你我真的退出江湖，或者此时早已儿女绕膝，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了，你说对吗？”他说这话的语气无比柔和，我却只想冷笑。 “怎么，又来这套攻心计，像当初在不是客栈的秋千上，再诓骗我一次？打算再给我来一次金指之刑？” “这么信不过我的话？”他也冷笑，呼吸之间都是白色的雾气。 “赤天羽，你反复无常太多次了，我不知该信你那一句……我也真不明白，你为何要逼着这些人和你来送死？你心里，一直要报仇对吧？我们都是你的仇人，你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对不对？”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自顾自说着。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你的眼睛充血厉害，让我看看。” “不要碰我！”眼睛的疼痛，让我想起从前种种，心底的痛苦忽然爆发，“赤天羽，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一定要逼疯我吗？！” “怎么是我逼疯你？是你一步步在逼我！自从你和皇甫皓月追来荒城，你对我都是怎么说话的？有一句好听的吗？你每句都在捅刀子！一路上你满心都在和我斗智，以为我不知道？！” “我是皇甫皓月的妻子，鹿青崖的妹妹，子宴和小安的母亲，你说，我该怎么做？司空弑天阁下，你说我怎么做才对？” 雪崩让我的意志力也崩溃了，此时我不知其他人的生死，心底的绝望化为无边无际的愤怒和脆弱。 “小唐——”赤天羽试图抱住浑身发抖的我，我一把推开他。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接受他的拥抱，我不能再依靠他怀抱的温暖活着，今生今世，都不可以了！ “争斗，厮杀，仇恨，永远没有终点，这就是江湖……可我偏偏想让你们全都活下去。”我靠着石壁慢慢坐下去，看着无边白茫茫的天地自言自语，“赤天羽，人在江湖，都是薄命，能活下去多不容易。我当初只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可你为何会这么恨我呢？”我把头埋在膝盖里，热泪如刀割着眼眶。 “皓月，你到底在哪？”我此时真的担心皓月的安危，他到底在哪？是生是死？ “小唐，你是不是一眼也不想看见我了？”赤天羽问道，他再次靠近我，声音低沉而清晰，“你爱上皇甫皓月了，对吗？” 我没有回答。 赤天羽继续道，“你爱他，对不对？——我相信当初，你确是为了利益权衡与他成亲，但此时，你爱上他了，对不对？”他说到这里，语气里竟有哽咽的酸涩。 “那我呢？你还爱我吗？小唐，你告诉我，心平气和地扪心自问后，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我抬头，却看不清他，我知道我的雪盲之症已损伤了眼睛。 赤天羽有些冰冷的手抓着我的，“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我愤然甩开他的手，再次推开他起身救走。 才走一步就被他抓住胳膊拽回去。 “怎么，宁可死也不和我在一起对不对？嗯？你对我，就这么绝情？还是说，你从来都没爱过我？”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丈夫！”我绝望地看着他。 “你真爱他？！”赤天羽瞪着眼喝道，“可你别忘了，我们成过亲，我才是你的丈夫！” 这么久以来，赤天羽一直不肯放过从前的恩怨，向我追讨旧账，认为我是背弃盟约不贞不洁的女人。他一直指责我，到底是放不下情感，还是不能忍受婚约被弃？ “赤天羽，若你我不曾成过亲，你是否就不会这么生气？不会杀皓锦，不会绑架我的孩子，不会逼着我们夫妻陪你来这蛮荒绝地冒险？是不是？” 他被我问得愣住了，我也慢慢冷静下来，挣脱他的手道，“赤天羽，你我都一样，都是江湖里身不由己的人！只是，我没有你那么执着。我已经失去太多，不想再失去了。司空绝，还有你，执意要寻找的莘冢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是你看看这里，这里是雪山高处，一片苍茫，与天云相——什么都没有。你一直觉得，你我的爱恨聚散里，我是那个恶人，你是无辜的被害者，可又有多少事，是我们都身不由己的？——赤天羽，我爱过你，曾经天崩地裂都在所不惜地爱过，我相信你也是。可如今你看，你我都是三十岁上下的人了，人生何其短暂，可能很快，你我就要老了。无论是谁的错，是谁的过，但错过就是错过了——我要去找皇甫皓月了，找到他一起回家。”我一口气说完，觉得很冷，呼吸让咽喉都变得寒冷无比，喘不过气来。 “小心！” 我才走一步，赤天羽就将我拉回去靠在石壁上，哗啦啦一声，头顶有雪坍塌下来，琼花碎玉白茫茫一片。 我一个疏忽，却将那雪粒吸入口中。 只是一个疏忽，却是不可挽回的错误。 极寒之下，这雪竟如兵器一般锋利，进入我喉咙都没有化开，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顿时不可遏止…… “怎么了？”等雪不再落下，赤天羽问道。 “雪，雪进，进我喉咙了。”我吃力地说，那些雪粒竟还没有融化，顽固地迫害我的咽喉，要进入我的五脏六腑。 赤天羽作势要帮我拍后背，但他手还没落下，我陡然剧烈咳嗽一声，一口血喷在石壁上。 鲜红的血，很快凝固。 “你吐血了？”赤天羽吃惊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莘冢入口 桃花洞天 看见自己吐血，我心头的悲怆与绝望更加强烈，我不知自己还有多少心血可熬。可就是这一口血，让我们剑拔弩张的对峙解除了。 “坐下，我给你找药。”赤天羽说完，伸手到怀里去，竟摸出了一个小瓶，一边倒药一边道，“我知道你有这咳嗽的老毛病，怕你路上发作，所以带了药。” 他竟这么有心？ “你如何知道这药能帮我？”我疑惑地问道。 “我当然知道，十年前你病得要死，是我把你拉回来的——” “当初，是你输给我真气救活我，对吗？” “药石能治病，不能救命。”他不动声色地给我吃了药。 “我欠你一句迟到的谢谢。” “你欠我的多了，算了。”他说完释然地常出一口气道，“也许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太执着，但莘冢已走到这里，我一定要到尽头去看看。纵然是空的，我也要看，因为我父亲，冥冥之中在天上看着我，这是他的心愿——”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动，难道，赤天羽并不十分在乎莘冢里的东西？那此行他必然不是破釜沉舟之举，看他这一路的举动，怕是还有下一步棋。 吃了药，我感觉好些，心头的疑惑却不敢问出来。此时的我们的关系，早已不是可无话不谈的知己。 “如果，将来我向鹿青崖复仇，你会怎样？”他忽然问道。 我心中一震，并没说话。 “不要多想，我只是说如果。”他轻描淡写地笑笑，说道，“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皇甫公子那样的君子，不会无故葬身这雪山，我们一起去找他们。” …… 他这次说得没错，当我们离开那段石壁，靠着树林边缘找到出路后，很快就遇见了其他人——上天再次展示了他的慷慨与仁慈，所有人，几乎都在这次雪崩下毫发无伤——除了我。 莘冢仿佛有灵性，和我们开了个玩笑，却没有真想伤害我们，又或者，它就是要给我和赤天羽一个机会，把心头的怨恨说开…… 那我真的希望，这次众人能全身而退。 不过，后面的事让我知道，风和日丽，不过是暴风雨前的伏笔。 …… 白茫茫的雪山，终于到了尽头。 一行到山口，却是山谷幽深，绿藤缠绕，温润之气扑面而来。无端听见风声咆哮从山口内传来，但我们却感觉不到有风。我浑身的汗毛都在竖起，那是接近一种神秘与危险禁地的敬畏感。这里，也许很多很多年，都没有人涉足了。 旷世的寂静，亘古的封闭。 这是战神最后栖息的归宿，我们这些后辈却要来打扰了。若邢戈的猜测是对的，邢无双还在世上，那我们的贸然闯入，将如何面对这个武功高绝，却不愿再沾染一丝江湖尘埃的老人？ 我们，会不会在瞬间被他搓成齑粉？ 山口内的风声回旋浩荡，如有巨龙呼吸沉浮。 我们这些人却只能立在山口，谁也不愿做第一个向前走的人。 猿六并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担忧，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山口一侧，敲打那石壁。 “他在做什么？”赤天羽沉声问道。 “虫不知说猿六通天地，能识路径，我猜他在找路，而山谷这条路不能走，定是死路。”鹿青崖沉声回答道。 果然，敲打完石壁后，猿六笑了起来，用力推那石壁上一块青石。 终究现出一个洞口来。猿六走回来，对我示意那洞口。 看来，那就是入口了。只是，洞口狭小只能容下两人并行，大队人马难以都行进，终究还是决定将大部分人马留在此处，只有各方亲信随行。 猿六第一个进了那洞口，我与和皇甫皓月紧随其后，再后是邢戈的人马，赤天羽在邢戈之后，与鹿青崖并行，皇甫皓城与宫嫣凤走在最后。我们这一行人，只有不足四十人。洞口的光芒消失，火把亮起，惊飞那些栖息的黑蝙蝠。这里鬼斧神工，那些石壁上的花纹诡谲狰狞，却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为了。 猿六一路带着我们穿行在这石洞里，石洞里回荡着长短不一的呼吸声，火把渐渐小了，呼吸也有些难过，好在走了一段后，火苗渐渐大起来，也见到有光在前。 猿六带着我们直接走向一侧黑乎乎的深洞。我担心他带错路，正要开口叫他，皇甫皓月脱口道，“裳儿你看，那边亮光并非出口，而是萤石假光，有萤石之处，必有危险，不能过去。” 果然那光亮看来虚幻，却散发着诡谲之气，我眼睛已无法集中视线，但我信得过猿六。进了那深洞，只几步之遥，绕过一块突出石壁，低头躬身穿过狭小洞口，豁然开朗却是一处天然山谷，溪流之声扑面而来，我竟看见了桃花！ 之前遇见的险山恶水让人心绪沉重，突如其来目不暇接的美景，却让人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一方山崖悬挂瀑布如练，眼前有湖色分五彩摇曳幻影，桃花树下，有石桌石椅，只布满了苔藓青藤，该是早无人拂尘了。脚下堆满落叶枯花，不知这些桃花树在这里经历几多荣枯兴亡。 “这里倒真像桃源了。”鹿青崖叹息道。 赤天羽道，“当年，邢无双与其弟邢无伤，为争夺小桃源圣主位起了争斗，骨肉相残，两派死者众多，到底邢无双退出争斗，离开小桃源云游而去。后来，还收下荒城十三骑为徒，与大荒城云慕天有师徒之情。没想到，他在这穷山恶水之间，到底找到了一处与小桃源风景如此相似之地。” 赤天羽在小桃源多年，必然得知这些旧事，这不足为奇，只这段记载，却说明小桃源与荒城早有渊源了。 正想着，猿六已有些累了，坐在那石桌上仰头看哪桃花树出神。 赤天羽眼中寒光一闪，慢慢从腰间取出一个红色丹药。我正要上前，皇甫皓月已先我一步拦在他面前道，“你做什么？” “这怪物不辨是非，做事随心，今日会给我们带路，日后也会为别人带路，我给他吃下这个，让他听话些。” “你要给他下毒？他是虫不知的朋友，你怎能这么做？若他不听你控制难道你要杀他？这何异于鸟尽弓藏？” “江湖就是这样，鸟尽弓藏的事还少吗？皇甫皓月，不要总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我忍你，也不是无条件的！” 他二人在那说话，邢戈却慢慢走到我跟前，沉声道，“你觉不觉得，赤天羽和皇甫皓月之间，好像有某种交易？” 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心神不宁，原因说来有些荒唐，就是至今，我没有发现，皇甫皓月人格上的瑕疵。 江湖上，有完美无缺的人吗？我正想着，赤天羽已退开一步道， “算了，莘冢还没到，我不想节外生枝。” 不错，这里是地形图上标识的桃花洞天，并非莘冢腹地。只是这里，必然有前往腹地的重要线索。 方才鹿青崖去看了地形，我们进山的山谷尽头，却是这湖水之下，也就是死路——只是那风声从何而来，却不得而知。而我们只有十丈见方的桃花洞天，再向前，却是五色湖水，没有路径了。 莘冢应该就在前面，可我们此时已没有舟船可渡。 …… “这里有字！”皇甫皓城身边的武士惊喜地喊叫起来，他拂开那些垂下来的绿藤，果然有字刻在石壁上，看上去似乎是剑刻上去的，这刻字之人，可能就是邢无双了。 皇甫皓城走上前去，低声念出来： “逢春初绽一枝夭，灼灼其华润自娇。 莫谤逐流轻薄品，红颜碧血纸中烧。” 这是一首吟咏桃花的诗，却不知其中深意。 那边，邢戈也发现了一首诗： “坛底青天永夜凉，杯中日月耀琼浆。 胭脂酿就倾城色，一梦随君醉黄粱。” 他低头略一沉吟后道，“这是酒，吟的是桃花酒。” 随后，更多刻在石壁上的诗被发现，加上方才的两首，一共七首。其余五首分别是： “来路桃花归路水，武陵渔者泛舟还。 急招太守寻仙境，溪尽唯见万仞山。” “美酒佳人两相牵，年华轻掷洒云天。 落花十年幽然逝，情债三生到九泉。” “玉指簪花鬓上红，天机算尽五行中。 乾坤巧易玲珑阵，奇术阴阳破周公。” “杏花本是桃花邻，粉白绯红两相匀。 同向东风开烂漫，不劳过客费痴嗔。” “碾碎情思化药汤，销融花骨煮未央。 妖娆山鬼殷勤献，君子闻香已断肠。” 这七首诗，似乎都与桃花有关，各有意境之美，只不知刻在这里，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只是遣怀之用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来路桃花归路水，说的是桃花源的古典吧？”赤天雨皱着眉头看哪石壁上的诗。 邢戈道，“若我没有猜错，这每一首诗，都藏着一字，机密就在其中。我猜出方才那首，是酒字。” “玉指簪花这首，说的该是桃花女，所以是女字。”皇甫皓月也道。皇甫皓城低头沉吟片刻道，“那我看见的，是什么字？” 鹿青崖道，“皓城公子看见的，是图字——桃花图。” 七首已有四个字：酒、源、女、图。 还有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字里乾坤 心魔境 鹿青崖眼神清亮地道，“《梅花玄机》中有记字里乾坤术。便是将一些玄机暗示藏在字中，用特定拆合之法可得真意，并非我们想的那样简单拼接，此法与曲谱相通。” 他这么一说，我却想到被司空绝暗杀的前圣主邢放，他那首《了悟散曲》，怕也被我误解了，而我猜出他被司空绝所害，也是自己心头冥冥中的预感吧。此时鹿青崖既知道，那这字里乾坤术，他必然懂得了。 “那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赤天羽也追问。 “我们此时只有四个字，看方位布局，若猜不出其他三个字来，我却看不出其中规律，也是难的。毫厘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让他这么一说，我想这“莘冢二字，怕也另有深意，只难以勘破乾坤吧。”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三个字，是必然要猜出来的了。 “打哑谜我却不在行，”赤天羽冷笑道，“倒是说好杏花与桃花为邻，只此处并没有杏花只有桃花，却是虚言。” 鹿青崖立即道，“这话说得对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那四首诗本有所指之物，但诗中并无一字，那另外三首，所指难言其物，怕是那物却就在诗中。” “那就难猜了。”宫嫣凤道，“诗中之物甚多，如何得知是哪个？” 皇甫皓城此时却看着鹿青崖道，“我看，我们这些人猜不出，但对鹿城主这等聪明人，该不是难事。” 鹿青崖沉吟片刻，指着那首带杏花的诗道，“这是邻字。” 又看了看“美酒佳人”那一首道，“债。” 最后指着“碾碎情思”诗道，“这是汤字。” 我却觉得有些不妥，问道，“会不会是药字？” 鹿青崖看看我问道，“何以见得？你看过梅花玄机？” 我苦笑道，“你难道忘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你把书掉包了。我只是凭直觉，不会是汤字。你再看看罢。” 我的直觉不知可不可信，但我决定顺从直觉。 字里乾坤，一字可破玄机千百字，自然马虎不得，鹿青崖赶紧将猜出这些字，用枯枝写在地上，慢慢揣摩去了。 “真的是药字。”鹿青崖半晌忽然说出一句，随后立起身来看着我道，“你看过《梅花玄机》。”这次不是问我，却是肯定地说了。 “我刚才就说了，我没有看过。” “若没看过，你如何会字里乾坤术？” “我是信口说的。” “小唐，你却信口说得好准！”鹿青崖眯起眼睛来。 “好了！”赤天羽高声喝道，“她看过，没看过，是信口说的还是凭什么字里乾坤术算出来的，我都不感兴趣。这七个字已有了，我就想知道，下一步我们到底该怎么走？” 鹿青崖将这七个字在地上写出来，分别是： 酒、源、女、图，邻、债、药。 鹿青崖将这七个字排列为： 邻 药 酒 女 债 图 源 看来却似是朵花的形状了，众人只看着他行事，只见鹿青崖道，“不对，我们还缺四个字，看看这附近是否还有。” 赤天羽奇怪地道，“哪里不够？这不是成了朵花了吗？” 鹿青崖看着他冷笑道，“我却并非在这里作画。” 于是众人再次四下寻找，我也在此时想起义父房里的美人图来，想来义父当初那些美人图各具情态，栩栩如生，却也是各有深意，是为字里乾坤，画里乾坤，却是妙不可言，鹿青崖得了这天机，不知是福是祸了。 果然，很快在那石桌后青藤覆盖的石壁上，又发现了四首诗，这时猿六已恹恹欲睡了，对我们这些猜哑谜的人，视而不见。 这四首诗分别为： 其一 能耐千年苦，敢发万里香。 枝头星宿远，花底烟波凉。 君子席间客，美人梅上妆。 云横阡陌雪，含笑依东墙。 其二 花满奇枝雪满门，冰河残月渐销魂。 北风吹起千层怨，笑对冷兄散玉樽。 其三 不羁尘外客，芳骨对金钩。 淡雪红妆落，一宵到白头。 其四 喜上眉梢灯影开，寒消雪尽燕双回。 旧年新岁桃符换，共酌团圆酒一杯。 …… 看完之后，皇甫皓城不由问道，“这也是在吟桃花吗？” 皇甫皓月道，“每一首诗里，都有雪字，看意境分明是写梅花的。” 邢戈道，“这便对了，邢无双本出身小桃源，而夫人梅花清池却是梅家传人，故而将暗语写在梅花诗里，也不足为怪了。” 鹿青崖上前，细细看这些诗，却点头道，“这诗词里的乾坤却不难猜了，与义父房里的诗词规律是一样的。这四个字，分别为：坤，巽，兑，离。” 说完这话，他立即将这四个字与方才那七个字写在一起，再看却是这般模样： 兑 邻 药 巽 酒 女 债 离 图 源 坤 鹿青崖写完着了这些字，随后说道，“此处离莘冢腹地，还有四十里，水路不能走，方才写着梅花诗的石壁有机关可通，但通道之内有萤火之石照明，也有白磷，不可点火。出了那通道可至空镜之地，跃过后便是天女雪林，松萝地，那里却有天然石径，不再难走——随后就是参天石林，也便是莘冢的腹地了。” “你从哪里知道水路不能走？”赤天羽问道。 鹿青崖道，“这水名大弱，水不生鱼，羽毛都浮不起来。” 有魍屠死士已折断一条青藤去试探，果然青藤入水似石头般沉了下去。赤天羽叹道，“可以啊，就这么十一个字，将莘冢的地形全部勘透，那就不难走了，却是要多谢战神指路呢。” 皇甫皓月走上前道，“鹿城主，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这莘冢二字，到底是何解释，难道只因地形而来？” 鹿青崖道，“这百余年来，江湖上的人都以为这莘冢的名字由来，是因此处天然地形，其实却不是。莘冢二字，是杀气归宿之意。” 冢，原来解为归宿。 莘，却是杀气之意。 此处名莘冢，说来岂不是杀气最重的地方？ …… 按着鹿青崖说的，我们找到了那机关，离开桃花洞天进入了萤光密道，却是没有什么岔路，一路通过那密道，只这密道里都是尘埃碎石，该是山地变迁所致，怕也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想来，也许我们是多年来，第一批走到这里的人。 过了那密道，眼前却是绝路，只见脚下深谷，风声四起。 “鹿青崖，你给我指的是绝路。”皇甫皓城喝道。 鹿青崖道，“此处便是空镜，也名心魔谷。” 赤天羽冷笑道，“好厉害，心魔谷——这么说这里是人是鬼，谁也假装不了！那就下去吧！” 说完用力将鹿青崖推了下去，众人正在诧异之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仿佛大风从脚底升起，随后便天旋地转坠入这深谷里。 …… 等我醒来，觉得并未受伤，却正从身边的石晶里看见了扭曲的自己。 那突出的额头，硕大的眉眼，歪到一边的下巴。摇晃之下，那鼻子却变得狭长而诡异，我的身形也变得弓腰驼背。 我这才知道了幻镜的意思，这深渊石洞里，却是布满形状各异石晶，将人身影映照其中。我环顾四下，顿时看见四面八方无数的自己，神态各异，正在互相对视，这情景却无比诡谲了。 这就是邢无双最后的日子闭关自修之地？ 到底是真是幻？其他人又在哪里？ 我向前走了几步，身边的石晶里如影随形，那些不同的我悄然跟随，绕过一片五彩的石柱，却见有人扑面而来，手里的剑寒光闪闪，我下意识将尚鱼举在胸前，却见对面只是一座石晶，原来依旧是我的影子，只是那个我却有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分明不是我的神态。看得越久，却越觉得陌生，似乎要从石晶中扑出，吓得我赶紧转头，另一边却是三个不同的我现身，各具形态。 一时间，我觉得毛骨悚然，仿佛正面对着窥视我的鬼怪。 是我非我，谁真谁假？若置身于此，久而久之，自要疯掉。 我想到了九死崖下，发现赤天羽和司空弑天本是一人的那场大雨，我想起凌空楼下仙人宫里活色生香的壁画，心魔在心中，心魔在心外，心魔江湖无处不在，人又能逃向何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各有所 突然，我恍然觉得为何这里感觉如此熟悉，似曾相识？ 或者，我本就是困在此处的，只是误入外面兜兜转转，此时回到了这里？所谓我的闯入，不过出走后的回归？ 也或者，我曾经的江湖记忆，不过是一番臆想一场梦，我从未离开过此处？……我到底是谁？我有些模糊了。 镜子中的自己如此陌生，但如何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自己？ 又如何知道——我认为的自己，不过就是这镜子里的影子而已？ 头痛欲裂之下，我不由跪倒在地抱住头，强迫自己冷静，只觉周身血脉贲张，冷汗直流。那些石晶里，渐渐飘出血色的梅花花瓣，我看见了云端的秋千，甚至听得见小女孩的笑声在耳畔时隐时现，只是那小女孩是谁？我为何不认识她？ “小唐。”有人叫我，小唐是谁？我是鱼玄裳，不是吗？ “你没事吧？”拉住我的，是鹿青崖，看见他眼睛的瞬间，仿佛从梦魇里逃脱，我的乾坤瞬间澄清，神志也恢复了。 “小谷——”我大口呼吸，胸口像被拿掉了千斤巨石。 “你走火入魔了？”鹿青崖摸着我的额头，“头很烫，是不是生病了？你别动。”他让我盘膝坐下，随后用手掌顶在我背后，只觉一股真气从我背心传入，冲散那种战栗与仓皇。 “你此时眼睛不好，不要乱看那些石晶里的影子。”鹿青崖慢慢移开手掌，缓缓调息几下才道，“我带着你走。” “其他人呢？”我问道，脚下也随着他走。 “我掉下来时，走了几步只见你跪在地上，便过来看看。”鹿青崖走在前面，在拐弯处回头对我一笑。那笑却瞬间扭曲，我低头看哪有人拉着我，分明我自己走到这石晶面前，只是那石晶里的影子，竟是鹿青崖。我动，他动，我惊，他惊，我退，他退。 难道我是鹿青崖？ 我再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却空无一物——原来我已不存在。 环顾四下镜子里全是无数鹿青崖，或走，或停，或笑，或怒，或谦和，或狰狞，几乎要冲破石晶厮杀而出。 “啊——”我抱着头大声惊叫，陡然睁开眼睛。 没有石晶，只是空荡荡的石室，我原来在皇甫皓月的怀里。 “裳儿，你没事吧？你终于醒了。”皇甫皓月惊慌地抱着我的肩膀。而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呻吟，我扭头看一旁倚着石壁沉睡的鹿青崖，此时喷出口鲜血，也慢慢睁开眼睛。 难道，方才是入梦？那方才，是鹿青崖的梦了？ 鹿青崖死死盯着我，仿佛有很多话要和我说，可看来他伤势不轻，终究还是盘膝坐好去调吸。 从桃花洞天过来的人，全活着。我们坠入这冰冷的石室，却都活着，只有些轻微的伤势，这说来是奇迹。我抬头看，头顶是流云苍天。 “大家都没事就好，看来这莘冢，和我们八字相合。”皇甫皓城环顾四下，欣欣然地道。 “不见得，”邢戈冷声道，“我倒觉得，这不是好事。” 赤天羽在那边哈哈大笑起来道，“说得有道理，我也觉得，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血流成河，怎成旷世之功？我们这一路死得人实在太少，这可不合乎常理——会不会邢无双真的活着，他在暗处帮我们，然后将我们一步步引到他的圈套里？” 皇甫皓月道，“战神要我们死，还要圈套吗？况且，若他还活着，早是年过一百五十岁的前辈，你说话放尊重一点。” 赤天羽长出一口气道，“他活着我也不怕，邢无伤的鬼流离此时就在我手里，我愿与他一试高低，比完当初半途而废的武！——只是邢戈的地形图到了这幻镜便是终点，我们此时已在莘冢之内了，大家来此的目的，此时也该摊牌了吧，不用再假惺惺，此处只有我们这些人，没人看着，不必在乎江湖眼光，——倘若最后分赃不均，自相残杀全死了，那就得不偿失。此时心平气和说明白了，省得麻烦。”他的目中凶光已现，看来杀心是有了。 见众人不说话，他便冷笑道，“我先说，我要的，就是三大神兵，路上就说过了。就是当初流亡的大泽王子，身藏的神兵秘密。据说神兵出世，有气吞江湖之能。我有可靠的消息，这三大神兵的藏地，就在莘冢。我要靠着它们招兵买马，东山再起，让司空氏青史留名，这便是我此行目的。” 皇甫皓城接口道，“我们为玉石宝藏而来，中兴皇甫世家，大哥与我同心，这个不必说。” 鹿青崖依旧在调息，皇甫皓月扶着我立在边上，邢戈左顾右盼了一番，赤天羽盯着他问道，“邢戈，你别看了，别人我的还能猜个七七八八，但你，我还真不敢乱猜。你心眼儿太多，我不得不防。你是现在说出来，还是等你我兵刃相见时再说？到了这个地步，我可容不下谁和我争！” “我不会和你抢三大神兵，我武功低微，怕日后在江湖鼎足相争夺时难以立足，只希望在这里得到战神留下的武功秘笈。” “好勉强的借口，你如何知道战神会留下武功秘笈？据我所知，如今小桃源可是担心前圣主的卷土重来呢，三大神兵对你很重要！司空兄，可要当心。”皇甫皓城冷笑着道。他最后这话，自然是对赤天羽说的。 “你怎知道，这里没有战神留下的武功秘笈？！你说为了玉石而来，却是真是假？你如何知道这里会有玉石宝藏？！” 其实这里，还什么都没看见，但他们已经为了或有或无的东西，再次唇枪舌剑了——江湖里，江湖外，有什么区别，对立与争夺，从没有变过。 赤天羽喝道，“你们不用吵，这还有一个人在这装死呢——鹿青崖，你该说话了。别装的那么无辜，好像真是我逼着你来的，当初在荒城，他们都没来之前，你是怎么说的？” 这句话落地，鹿青崖慢慢睁开眼，而其他人都错愕不已。 从一开始，就是赤天羽以孩子挟持了鹿青崖和我们，一路来到这莘冢之内，鹿青崖始终显得隐忍而沉闷，包括不得已牺牲的那些荒城骑兵，良马，还有无数辎重。 但此时，听赤天羽这么说，难道他们本就有盟约在先？鹿青崖的脸色变化了几下，但很快平静，他看上去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像。 “不错，我们是在合作，各取所需。”鹿青崖冷笑，“你放心，我要的东西你不需要，我只为了我的荒城前途。” 皇甫皓月看他模样，不由也问道，“鹿城主，你到底为何而来，也该说说了。难道，你不是为了九儿吗？” 鹿青崖道，“我自然是为了九儿，但也为了莘冢里的东西。” 我其实早该想到，在我解玄机盒的时候他的表现我就该猜到，在桃花洞天就越发笃定了——若不是事先准备，他如何会去特意研读字里乾坤术？ “你们若问我求的是什么，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云慕天还未建起大荒城时，栖身黑云寨，官兵屡次来攻打，其中一次，便是此时西川军将军上官剑阁的先祖，上官策。那次他带着上万人马奇袭荒城，但最终被狼群和云慕天的十三骑勇士追赶进了山林之内，虽然荒城还是寡不敌众，最终却是邢无双出马，点燃了那树林，困住八千大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反制 画地为牢 赤天羽冷笑道，“这事我听说过，不过也怪了，林子起火他们不会逃出来吗？难道那上官策是个傻子，平白等着被烧死？” 鹿青崖道，“上官策自然是少有的将才，可惜，他遇见的对手是邢无双。当时，火舌四窜肆虐干燥的树林，顷刻将山谷变成了火海。兵将四处奔逃寻找出路，上官策本还是冷静的，但他带人冲出一段路又回到原地后，举目四望只见林木森森，似幻似真，不见尽头，绝望之感油然而生。他知道，这林子此时已成了迷宫，那是邢无双的独门绝技---画地为牢，它可依仗地势将人马困住，处处死门，出路难寻，千军万马也会束手待毙。这狠绝毒辣的阵法早消亡于世，谁知今日，他上官策竟会绝命于此阵！当时，他只见火光里兵将绝望奔逃，在火舌里翻滚挣扎，火焰里，盔甲瞬间滚烫，兵将丢盔弃甲，在浓烟火海里惨叫如鬼，求生无门，难闻的焦糊味让人作呕。据说，绝境中的上官策丢下长剑仰天高呼，声嘶力竭：邢无双！你违背誓言，必遭天谴，我上官策，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他绝望呼喊山林回荡，最终在火海里被湮没。大火吞噬着林中的兵将，绝望地惨嚎，整座山谷，烟尘蔽日，戾气冲天，八千大军，最终葬身火海。而立在高处的邢无双，叹息一声后闭上眼睛，流下两行眼泪。” 听鹿青崖说到这里，我的心阵阵撕扯的疼痛，这是一场怎样的血战？！ 赤天羽呵呵笑道，“说得这么生动，和说书似的。就和你参与了此战一般，还不是臆断猜想？” 鹿青崖说完略停了片刻继续道，“并非都是臆断猜想，自有据可查。这一战之后，邢无双知道自己杀虐已太重，便退出江湖，隐居了。” 赤天羽听完说道，“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其实就是一句话，你为了这画地为牢的秘籍来的。” 鹿青崖点头道，“不错。” 赤天羽立即高声笑道，“你还说与我们这些人无关？各位，你们听好了啊，鹿青崖已会了梅花玄机，若得了画地为牢，按着刚才的故事，他要想顷刻之间灭掉千军万马都不是难事啊——他还说与我们这些人都无关？到那时，怕是要人人自危了！” 众人听了这话，内心都有些波动，但此时鹿青崖似乎也不打算隐藏自己，只是笑道，“我们有同来莘冢的交情，我若真懂得画地为牢之术，自然不会用来对付你们——况且，若你们觉得我是祸患，大可此时就将我杀了，靠猿六带你们出去，他虽懂地形，却未必懂得机关，到时你们的生死，就只能问天了！” 鹿青崖也在此时，霸气完全显露，他心里明白我们这些人的命运此时都靠着他，该是有恃无恐了。 赤天羽一路本是挟持我们众人的，此时却是鹿青崖要反制了。 …… 这空镜之地，如何离开都是一个未知数，我们自然不能得罪鹿青崖，此时他昂着头，对着空空的石谷，低声吟道，“问功名，求功名，英雄注定天地留名。桃花冢，梅花冢，名利本是英雄冢。”随后他笑道，“我不求功名，只求安身立命，保住荒城的基业，不再重蹈梅花城被屠城的惨祸，有什么过错？将来福祸轮回到了，我只求荒城平安度过，难道这不可以？” 若真如他所说，那我安心了。只是他说的话，这么多年来，一直真真假假难以分清，想来却可怕。 平生功名所累，江湖画地为牢。 我觉得，这才是战神邢无双给阵法命名的真正用意，他的画地为牢，最后的囚徒，是自己。 有鹿青崖在，我们很快找到这心魔谷的出口，但我们看到的，是三个出口，门上都用剑刻着诗词。 赤天羽到了这不由恼火道，“什么鬼东西，怎么又来？！” 他是不喜欢打哑谜的人，我心里明白。 …… 左边门上的为一阕行香子： 无意功名，独醉花亭，月天心，微雨霖铃。西窗灯影，懒照娉婷，绿倚弦断绝，阳春曲，有谁听？ 长衫白履，兰舟逐水，任我行，杨柳青青。临江仙子，画下平生，陌上逢君，白头许，剑为凭。 中间门上，是一阕浣溪沙： 风紧雪飞鸢掠空，大旗凛冽起城东，狼烟千里照天红。 剑折甲残军马死，铮铮画角上弦弓，龙堆碧血葬英雄。 右边门上，却是一首七绝了： 昼长花气袭人暖，日落青山鸟归时。 欲问千载兴亡事，来去悠悠云不知。 赤天羽忍不住问道，“这诗词里又藏了什么，这三扇门，到底该怎么走啊？” 鹿青崖舒出一口气道，“这诗词该是战神在此处时的感悟，并没有藏有什么乾坤，这三扇门该没有什么玄机，随即走便是。” 赤天羽冷笑道，“原来是故布疑阵！” 说完，我们众人便都将这石门上的诗词丢到脑后了。 果然，等我们推开那石门出了这空镜谷，才发现这三道石门都通向一片山坡，这里却是树木杂陈，气候温润清幽了。 赤天羽环顾四周后道，“鹿青崖，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这是你从那些破烂诗里猜出来的——你不会是事先来过此处吧？” 鹿青崖摇头道，“我不必骗你们，我也是第一次到了这里。” 皇甫皓月此时却沉默了许多。这个引起我的注意，我不由想起在桃花洞天，邢戈说的，皇甫皓月和赤天羽存在什么交易…… 若鹿青崖和赤天羽本就是同盟关系，合作到了这里，那皇甫皓月呢？作为将中兴皇甫世家的长公子，他难道真是无辜卷入的吗？ …… 天女雪林，没有天女，没有雪，只是山林逶迤，鸟鸣悠然，却是仙境一般了。头顶松萝垂下，若天女发丝，隐约石下有泉水叮咚之声。 “战神怕也是走遍大江南北，才选中这么个人间仙境吧？”邢戈看着四周，感慨道。 “可惜，到底被我们这些外人打扰了。”皇甫皓月道。 赤天羽冷笑道，“我却不这么认为，战神若不想人进来，就不用在桃花洞天写下那些字，给人指路了。这分明是看天意——我们的到来，就是天意！” 眼看林带稀疏，石径出现岔路，那岔路拐弯通向山坡另一边，这条路倒依旧直奔山坡而去。赤天羽道，“那条路是去哪里的？” “我们还是不要去看的好，直接走吧。”鹿青崖道。 “我却要去看看，那边有什么，你们随我来。”赤天羽说着，却是带着几个魍屠死士向那条岔路走去，眨眼消失在山林雾岚里。 半晌，他带着人回来，高声道，“那边有个五彩湖，里面有很多鱼，都肥美得很，不如捉来吃。” 鹿青崖道，“那鱼该是有毒的，名仙衣鱼。那湖叫五行湖。” 赤天羽道，“你真还没撒谎，那鱼我用针试探过，确实有毒。” 又走十里却见落叶萧萧，到了处红叶林。再走十里，跃过这山坡，眼前又是一片雪原，我们从桃花洞天一路走来，却仿佛是跨过了四季一般。 “前面不远就是参天石林了，这回我们是真的到了。”鹿青崖道。 “这还算顺利嘛。”皇甫皓城笑道。他身后的宫嫣凤却看着天空道，“皓城哥哥，你觉得顺利吗？我却想知道，凤凰域在哪个方向呢？” 她这一句话，却提醒了我们，我们此时已失去了方向，不知东南西北了。因为进了这树林后便雾气重重，此时云气漫天，山势奇诡，越发难以得知方向—— 看着雪原的尽头，我隐约有种不想的预感。 真到了雪原的尽头，我们绕过一座山峰，便见到满地嶙峋的石头，足有方圆十几里屹立在雪地上。但这就是参天石林吗？这些石头根本不足半人高，如何能叫参天呢？ 因为寒意，大家都裹紧了衣服，赤天羽搓了搓手道，“常言道，天下风物，看景不如听景，没想到这莘冢也是如此，这么一大片乱石头就叫参天石林——不过这既是莘冢的腹地，邢无双在哪？便是陵寝棺木，也该能看见了吧？我们千山万水走到这，就为了看这方圆十几里的乱石头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密道 参天石林 鹿青崖神色凝重看着这满地的石头，沉声道，“不会错，这里就是参天石林，莘冢的腹地。” “先不管了，走过去看看。”皇甫皓城说完，下令他身边的武士向前走，就在他要踏入这片乱石时，皇甫皓月一把拉住他，与此同时，走在他前面的皇甫世家的武士已惊呼一声消失在雪地里……这情景让众人目瞪口呆，也明白了缘故。 这里确实是参天石林，石林本在这方圆十几里的圆形山谷内，但因风雪摧蚀，大雪将山谷埋葬，从山顶雪原看去，却只看见石林顶端而已，其实真正的石林在这白雪之下。 “原来这里被雪给埋了，那可如何是好？若走去只被雪活埋。”鹿青崖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瞬间消失在雪地里。 赤天羽皱了皱眉头道，“难道走到这里，却要无功而返？被雪埋了，难道什么东西都埋在雪里了？”说完回头叫魍屠死士们准备火铳。皇甫皓月急忙拦住道，“这里是雪山，会引起雪流沙，何况你用这火器，到底却要炸到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些雪炸掉？” 赤天羽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这样的功败垂成，任何人也会难以接受的。 最终，我们退回了山林里暂时安身。 疲惫、沮丧，让众人都没了精神，尤其检查所带来的食物，却发觉所剩无几，几乎到了穷途末路。 “我父亲一生都希望到莘冢腹地来看看。”赤天羽望着远处的雪原道，“他若知道此处荒凉无比，还被雪埋成这样，会不会很失望呢？——什么三大神兵？我看这就是邢无双给自己选的棺材。他死后，也没打算留下什么。” 大家都勉强吃了些东西，只疲惫地歇息，倒是鹿青崖，依旧不甘心地四处游走，希望找到些蛛丝马迹。 这情景让我想起当初在梅花城遇到危难时，众人都慌不择路，他却冷静地说出地宫的位置，并打开机关带我们进去。此时看来也是绝境，他该是在想法寻找一个进入这参天石林的路径。 “小唐，你来看。”鹿青崖果然发现了什么，却是高声叫我，我听他说话我正要起身，那边赤天羽却喝道，“发现了什么，却只叫她去看？有什么大家一起看，你们兄妹不要玩鬼。” 鹿青崖回头看他道，“我叫她看，因为这图形你们都不会知道是哪里的，只有我和小唐知道。” 我走过去，原来他在树下一块青石上拂开落叶，看见一幅画。 这画年深日久，但依旧能看出轮廓来，我看得出这是狼头。 “看见了吗？狼头。”鹿青崖兴奋地道。 “是狼头，通天台上也有这个图形，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年，云慕天荒原起兵和多次和外敌厮杀，狼群都有很大的功劳，御兽箫声里，狼群化神兵。所以，云慕天城主，非常看重这狼的图腾。不过，通天台以狼为图腾时，邢无双早已归隐莘冢多年，他不已知道这个图腾。” “你的意思是——” “在我们之前，有城里的人到过这里。”鹿青崖说道。 本来众人都被他吸引过来，但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又都退开了，赤天羽更是无精打采地道，“谁到过这，又有什么要紧吗？” 鹿青崖见他如此不屑，便说道，“我记得尊驾说过，战神邢无双既然要归隐莘冢，为何要故弄玄虚，在桃花洞天用诗词给后人引路？此时我却是知道了，那诗词本就不是邢无双留下的，而是后来有人到过这里，因为这字里乾坤，并非我义父云逍遥的首创。再看这狼头在这里，我料定此人是荒城中的人无疑。” 邢戈走来，低头看那青石，也颔首道，“我明白鹿城主的意思了，若曾有人到过这里，那必然是在我们之前造访莘冢之人，他用字里乾坤的手法给后人指路，必然是希望日后进入这里的，是懂得此技法的人。这里有狼头，我想或者就是个机关——不妨打开来看看。” 鹿青崖叫众人先后退，随后用剑试探那青石，敲打之下有空灵之声。 “下面有暗道。”鹿青崖说完，已有荒城仅存的几个武士走上前去，用力推这青石，果然青石移开，便见暗道，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寒冷。 “我想这暗道才是通向腹地的路径。”鹿青崖用手去试探那暗道，伸手道，“火。” 邢戈递过去打燃的火折子，鹿青崖用火去试探，那火苗摇曳明亮。鹿青崖道，“密道通风，我们可以下去。”这情景，倒真和当年一样了，我们这些人最终还是跟着他的后面，跳进了这黑洞洞的密道。 密道之内，火光摇曳，洞壁上人影光光怪陆离。这密道低矮一路倾斜向下，我们要弯腰鱼贯而行，我借着火光看着洞壁上，都是些挖掘的痕迹，料定这定不是天然的，而是有人开掘出的通道，还有好几处塌陷过。 正向前走，忽然鹿青崖停下道，“前面有尸体，小心。”说完跨过去继续向前走了。 他身后的赤天羽道，“尸体有什么可小心的？早化为白骨，还能起来给我一下吗？”说完也跨了过去。 随着队伍向前，我来到那尸体前，果然已化为白骨，衣裳残破，难以分辨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仰面倒在那里，双手向上伸出，想来死的时候，必然是不瞑目的。 “这人是谁，如何死在这里，会不会是给我们指路的人？”我回头问皇甫皓月。 皇甫皓月叹息道，“年深日久，不知这前辈是谁，我们只是路过，并非有意打扰，还请见谅。” 火光闪过，我们也离开那尸体向前走去。 这不知多少人未见天光的尸体，在火光明灭之后，再次陷入黑暗里。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前面有光，因是暗夜这光却显得分外宝贵。 再走下去却是石壁了，比方才宽敞许多，滑溜溜有滴水之声，看来我们这次是真的到了。原来这是个石室，一面石壁被弄出个洞口，才有了外面那条密道，那石室的尽头，是半掩的石门，鹿青崖第一个通过那石门，却发出声长叹。 皇甫皓月立即拉住我道，“等等，会不会有机关？！” 话音未落，鹿青崖已高声道，“各位，我们终于到了，进来吧！” 赤天羽带人阔步而入，皇甫皓城紧随其后，邢戈在我们前面也进去，我与皇甫皓月进去后，宫嫣凤却是最后一个进了那石门，进来后我们才知道，这里便是参天石林下的深谷了。 这方圆足有十几里的圆形山谷，被山崖所围，遍地是巍峨而立的巨大石柱，通向天空。但在距离头顶十丈之地，却是被诸多干枯遒劲的树藤缠绕交织，成了一道天然的穹顶，将这山谷之下化为一座巨大的花厅，也阻挡了雪的落下，因有雪光的照耀，也并不黑暗。只是这山谷百丈之深，积雪在上，那些树藤撑起百年，也是一大奇迹。 深雪之下，石林为冢。 江湖以外，天地之中。 …… “邢无双真可以啊，找到这么个天造地设的地方。”赤天羽张开双臂抬头环顾。 “原来这参天石林不是被雪埋了——”鹿青崖抬头看那头顶时而会落下的细碎雪花飘飘扬扬，在地上留下浅浅一层白，“不过这积雪已很厚，这里却并不安全，我们要快些拿到东西离开，不要在这里逗留，一旦上面的雪塌下来，我们就会被活埋的。” 赤天羽随即挥手对身边的魍屠死士道，“分头去找！”说完也不顾众人，这些魍屠死士已迅速分散四处，该是去寻找他口中的三大神兵了。鹿青崖也带人开始寻找他的画地为牢。皇甫皓城皱眉四处看道，“这里却不像存有金银的样子。” 邢戈本小心翼翼四处看，听他这么说不由冷声道，“二公子是认为，这里该是遍地金银吗？战神本是至人，归隐此地避世，他要金银珠宝何用？！” 皇甫皓城笑道，“是我冒犯了圣主你的先祖了。不过也不妨事，反正彩石滩的玉脉已找到，莘冢无宝可寻，我们退而求其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邢戈冷哼一声，转身带人离去，瞬间这里就只剩下皇甫世家的人了。猿六依旧兴味索然，事不关己地靠着石壁坐下，玩手里的小石子。皇甫皓月扶着我道，“裳儿，你坐下休息一下吧。” 我点点头慢慢坐下，宫嫣凤也在不远处坐下，皇甫皓城给宫嫣凤递过去一点水，她仰头喝了。我抬头看这里，却果然是天造地设，不由对皇甫皓月道，“如此避世之处，却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皇甫皓月听我这么说，也言道，“我看外面通道的痕迹，该是从里向外挖掘的，却不知那密道里的尸体，到底是什么人，却要感谢他给我们留了一条路径。” 正说着，赤天羽快步走来道，“怎么，进入这百年的江湖密地，却只是坐着看风景，怀念先人吗？二位，起来走动走动如何？” 皇甫皓月道，“我和裳儿，在这里没有要找的东西。” 赤天羽冷笑道，“本也没叫你们来找东西，是帮我找东西！叫你们皇甫世家的人都别偷懒，来帮忙！否则我若找不到东西，你们就别想找回那两个孩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石壁人像 战神白骨 皇甫皓城慢慢带人起身，皇甫皓月却在我耳边道，“当心赤天羽，若这里有机关，怕他要让我们这些人去试探，他可不会顾忌这些人的性命。” 他此时怀疑赤天羽不是没有道理，可我想来，战神既然是要隐居在这里，本就要杜绝江湖杀虐，当这里是自己的棺椁坟墓，该不会设置机关杀人。 “那边有人！”正想着，宫嫣凤忽然叫了一声，吓了我们一跳。 “凤儿，你喊叫什么？”皇甫皓城喝道。 “我看见有人，一男一女，在那边，在那边一闪就不见了。”看她神情不像故弄玄虚，若真看见一男一女，那意味着战神和他的夫人，说不定真的尚在人世！ 等我们向着宫嫣凤说的方向找去，却发现那里的石壁与旁的地方不同——石壁上刻了很多栩栩如生的人脸，神态各异，全无相同，看着诡异无比，喜怒哀乐悲恐惊，或喜悦，或愤怒，或忧思，或阴郁，我们仿佛面对的是一群有生命的活人。 “这些人脸，是什么意思？”赤天羽那喃地道，“看着有些邪门，该是藏着什么玄机吧？” 我看着这些石壁上的人脸，徐徐在石壁边走过，却几乎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或细密绵长，或汹涌澎湃，而且最可怕的是，随着我身形走来走去，这些人的眼睛，似乎一直在跟随我。 他们在看着我…… “皓月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一直在看着我们，他们是活的。”宫嫣凤抓着皇甫皓月的袖子说道，神色紧张。看来这不是我的错觉。皇甫皓月看她脸色发青，忙安慰道，“风儿，你不要紧张，这些脸是人刻的，不是活的。” 谁知，宫嫣凤仿佛没听见，盯着那些人脸，陡然笑道，“谁说不是活的？你看，他们在笑呢，他们笑得好大声，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在笑话我们呢。” 说着，宫嫣凤却松开了皇甫皓月的袖子，直奔那石壁过去了，嘴里说道，“你问我叫什么吗？我叫凤儿，我是凤凰域第一美女！哈哈，我是皇甫皓月的夫人啊——哈哈哈。”她形容癫狂，皇甫皓月上前拉她反被她一把推开，却对着石壁笑道，“皓月哥哥，你答应给我采的花呢？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你要抱我吗？我这就来，这就来！”说着径直奔着那石壁撞上去，幸亏皇甫皓月手疾眼快将她拦住，随后叫皇甫皓城道，“凤儿入魔了，快来帮忙！” 宫嫣凤果然力道大得惊人，双目炯炯，陡然对着皇甫皓月就推出一掌，皇甫皓月闪开再次用手臂钳制住她，皇甫皓城上前喝道，“凤儿你冷静些！”谁知宫嫣凤笑得声音越来越大，力气也惊人，转眼便将他们两兄弟甩开，赤天羽皱眉道，“怎么这是疯了吗？不如杀了算了！” 皇甫皓月听见他这么说，立即喝道，“赤天羽！你不要轻举妄动，她是皇甫世家的人，我们自家处理。” 赤天羽退后一步对立在一边的我道，“他对这女人很关心嘛！” “男人都是这样，娶到手里的，无论曾多神魂颠倒，也会索然；得不到的，不管曾多无动于衷，时间久了却心生怜惜，久久不忘了呢。”赤天羽面带冷笑，那神情却别有深意。 话音才落，忽然啪一声，那边皇甫皓城已给了宫嫣凤个耳光，这个耳光打得很重，宫嫣凤本还在狂笑呼喊，这一下就昏厥过去，直直倒下，皇甫皓月顺势扶着她将她放在石壁边上坐好，他脱下外衣披在宫嫣凤身上。我看着他直起身，心头却如被浇了一桶冷水，想来我的目光也凌厉起来了，皇甫皓月微微有些气喘走来问道，“裳儿，你吓到了吧？”我淡淡笑道，“怎会被吓到？——她没事吧，你要不要留在这陪她？” 皇甫皓月面色一僵，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便是我说出来的意思，她怕要昏迷一阵，此时最需要你，你留下陪她吧。” 皇甫皓月显然气结难言，皇甫皓城高声道，“大嫂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要甩开大哥，和赤天羽走吗？” 皇甫皓城心性傲慢，说话咄咄逼人，这些年我本该习惯，但此时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石壁上的人正在围观，满是嘲弄地看着我。恼怒从心头燃起，我立即反唇相讥道，“我和谁走了？这些年你们当我是大嫂了？我不始终是个外人吗？你恨我吧二公子，不管安陵秀的死，是否与我有干系，你也会把家族里种种不幸都归在我身上，对不对？——皓月，你坦白说一句，若不是遇见我，你会和宫嫣凤在一起，对吧？她这么恨我，是不是因为我夺她所爱？！”皇甫皓月听我说着话，却步步靠近，眼神更是紧紧盯着我，在他手拉住我的手时，他一把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说道，“冷静，冷静，冷静。” 天旋地转一番后，我仿佛找到些神智了，额头上冷汗直流。 赤天羽立在一旁冷笑道，“又差点疯一个。” 皇甫皓月揽着我，对赤天羽怒目而视道，“你和她说什么了？” “说了些，你怕我说的。”赤天羽神秘笑道。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逼疯了她。”皇甫皓月高声喝道。 “她若无心病，怎么会疯？！——再说了，什么叫疯？我们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疯子？谁也不要说谁！包括你，皇甫皓月！你怕我对她说什么？嗯？！——” 邢戈大概听见我们这边在争吵，也便走了过来，发现那些石壁上的人脸，用手抚摸后道，“这些人脸本是可在凹陷的孔洞里，光影变化就会显出不同的情状，所以才会让人觉得目光随人，不是什么诡异的东西，不信你们看。”说完，他擦亮手里的火折子，火光闪耀之下，那石壁上的人，竟然活了一般不仅目光游动，喜怒哀乐也在变化，甚至感觉那眼神随着火光转动。听邢戈这么说，本不是什么诡谲之事，但亲眼所见这情景，到底还是心头生寒。世上本无魔，魔只在心中，邢无双不仅是个战神，更是洞察人心的武林高手，他竟能让这毫无生气的石壁，变成催化心魔的一群守护者。 邢戈吹灭了手里的火折子，对我们说道，“走吧，我发现了战神的遗体。”他说着话时，神色很落寞，毕竟是自家的先祖，当确定战神真的已不在人世，他该是很难过和失落的。 也许在邢戈心里，战神就是他心头的光芒，也是他的的神，他来莘冢，该是还希望鞥真的拜在战神的脚下，得到他的指点——可如今，这一切都幻灭了。 战神邢无双的遗体，就安静地躺在这参天石林的角落。那是一方巨大的青石，已被年深日久的藤条缠绕，恍若天然的石床。 战神衣裳整齐的遗体就盘膝坐在这石床之上，被藤条缠绕，积雪覆盖，化为白骨。 在他身边，依偎着另外一具白骨，看姿态，该就是他的夫人，梅清池。 这两具遗体的姿态，恍若战神在盘膝打坐，追忆前尘前尘往事，而夫人偎依身边听他娓娓道来。 不用去细究，众人都不怀疑这就是战神夫妻的尸骨。因为那跨越岁月风尘的凛然之气，足以让见到他们的人，肃然起敬。 他们是同赴黄泉，还是曾有人默默守护了另一位很多年？这已经不得而知。总之他们该是以此种姿态在雪谷之下，莘冢腹地，静静相守了很多很多年。他们早已与这山风四季融为一身，不再理会江湖里的恩怨纷争，也并不知在他们身后，有多人觊觎他们这片安息之地，想要闯进来寻找他们认为存在的东西...... 杀气归宿——战神取名如此，是希望江湖杀气都随着他的离去而消散吗？……可惜，江湖的厮杀却从未停止过。 邢戈静静地看着战神与夫人被藤条缠绕在青石上的遗体，终究走上前，跪倒在地。身后我们也纷纷跪下，静静地叩头。连赤天羽和他的魍屠死士，都不例外。 因为他们曾经是江湖的传奇，是让武林谈之色变的前辈，更是值得天下人敬畏的江湖过客。与此同时，他们也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我们冒昧的闯入，却应该先谢罪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幻境迷惑 最深心魇 等我们叩完头起来，我看见邢戈的眼泪，也听见他哽咽的哭声，我相信这是他真心流下的热泪，他也是最懂得江湖冷暖的人。自出生便在小桃源地府内，他从记事起就背负着邢家复仇的使命，做赤天羽的玩伴，随从，心腹，如履薄冰地周旋在城府如海的司空绝和喜怒无常的赤天羽身边，多年的谋划，最终的反戈一击，让他为邢家复仇，也夺回了小桃源。但当他满怀希望地来到莘冢，想见证那个战神还在世的江湖传说，却到底看见的是战神已化为白骨的尸体。 只是，宫嫣凤说看见了一男一女，到底是眼花，还是真的有鬼神之说？我正在想着，那边赤天羽看着邢戈哭，目光却冷了起来道，“怎么，看见自己的祖宗，悲从中来了？——你也算邢家出色的子孙了，我都佩服你。” 这话，自然有一半是嘲讽。邢戈擦擦眼泪回头看他道，“我仍旧当你是兄弟。” 赤天羽闻言却冷笑一声道，“奇怪了，这话是从前我经常对你说的吧？你当我兄弟？你凭什么当我是兄弟，你不过曾经就是我身后的一条狗，什么时候和我平起平坐了？” 说这话时，赤天羽却开始瞪着邢戈。 此言一出，魍屠死士和小桃源的武士登时剑拔弩张。 邢戈拦住身边的人，对着赤天羽道，“不管你怎么看，我仍旧是那个愿意做你替身，替你去死的邢戈，信与不信，是你的事了！” 赤天羽此时注意力却不在他这，看着那石床道，“我想，这三大神兵，该就在这附近。”说着就要上前，邢戈立即拦住他道，“不可惊扰战神亡灵！” 赤天羽冷笑道，“我已经拜过他了——再说什么惊扰不惊扰，死了就是死了，还什么亡灵？” 邢戈见要拦阻不住，却立即拔剑相向。赤天羽看着顶在他心口的剑，哈哈大笑道，“怎么，刚才还说愿替我死，转身就拿剑顶着我，人心真是难测，还有谁的话可以相信？嗯？！——” 正在僵持之间，陡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呼喊惨叫的声音，皇甫皓月回头道，“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难道鹿青崖触动机关了？”话音未落，却见鹿青崖仗剑而来，对着那些石柱疯狂地砍杀着，他的头发散乱，目光血红，易鹿剑上都是血迹，看来和他一起过去的荒城武士，都被他给杀了。 他杀气腾腾地过来，众人纷纷退避，赤天羽和邢戈，一时也忘了对峙。 鹿青崖好像没看见我们，仍旧挥舞着手里的宝剑，嘴里喊喝着，不知在说什么。赤天羽冷笑道，“怎么又疯了一个？” 话音未落，鹿青崖的耳朵快极灵，登时挥剑杀向了他。看此情形，鹿青崖该是被困在什么心阵里找不到出口，赤天羽的冷笑，给他指明的方向。赤天羽见他杀了过来，忙向后退。随后有两个魍屠死士举弯刀拦住了鹿青崖厮杀在一处，但鹿青崖的易鹿剑仿佛入魔，杀气腾腾，几乎没过几招，两个魍屠死士便已倒下，鲜血满地。 “鹿青崖，你这狗东西竟杀我的人？！”赤天羽话音未落，人已扑身上前，腰上的鬼流离龙吟虎啸，直攻鹿青崖，二人身形腾挪，龙争虎斗，在石柱之间展开了厮杀。我此时不敢确定鹿青崖到底是清醒还是迷糊，但看他出剑的手段，分明是以命相搏。我们吃惊地看着他们生死搏杀，而身后的石床上，战神与夫人的白骨本一动不动，也许是风声之故，我却觉得他们的头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被这场厮杀惊动，陡然回头看时，却似乎并没有动过，只是方才我纵眼力不足，但确不该是眼花—— 果然，这两具白骨的姿态与方才比起来，真的不大一样了。难道真的是闻到血腥气，所以战神的亡灵也有感应吗？！ 这想法让我自己都不寒而栗！ “他们这么打下去，定有死伤。我们该怎么办？”邢戈问皇甫皓月。 皇甫皓月未曾开口，皇甫皓城已经冷笑道，“他们要自相残杀，与我们何干？坐山观虎斗便是。” “你们看，战神夫妻好像在看我们。”我伸手拉皇甫皓月说道，但眨眼之间，皇甫皓月竟不见了。偌大的参天石林，不见了厮杀中的鹿青崖和赤天羽，也不见了围观的众人，只有我立在这石床前面，对着战神夫妇的白骨。 “不好，该是什么阵法！”我心头还是明白的，急忙想着如何应对。我从不相信时光倒转，也不相信起死回生，但我亲眼看着那些纠结缠绕在一起的枯死树藤，渐渐泛出绿意，生出枝叶，那偎依在一处的两具白骨慢慢生出肌肤皮肉，那涌动的血管，还有脸上复苏的神情，真实都让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终于，石床上的两个人不再是枯骨，却是两个活生生的人，随着他们的眼睛睁开，我不由战栗地后退，不停告诉自己，这定然是幻术！ 可是这幻术竟如此真实得可怕！ 战神邢无双依旧盘膝而坐，花白的头发散在肩上，他饱满的额头，眉眼英武，鼻梁高耸，带着一股震慑人的威严之气。他看着我，一动不动，目光却如一把利刃，将我从内到外，穿骨透皮。 偎依着他的夫人也散着花白长发，光华拂照，不染脂粉，美得从容淡定，自在雍容。她清浅地呼吸着，那笑容如一个初生的婴儿。她似乎没有看我，只是看着她正偎依着的战神，眼神澄澈轻灵。 有战神这样的男子爱惜，夫人定是倾心三世。 有夫人这样的女子为伴，战神该是三生有幸。 我知道这本就是幻觉，眼前一切不过海市蜃楼，浮光掠影，我只困在一种幻术里，隔着时光与他们会面，但依旧被眼前的景象感动。身边无数尘埃与细碎的雪花向着头顶飞去，甚至有水光在我周围流动，恍若一道缓缓流动的瀑布，映照出里面似幻似真的情景，我与他们面对面，却永远跨不出这一步去…… 战神的手与夫人握在一处，夫人的发顶还插有瑰丽的红花，这才是他们想安息的地方，让流年静止，永远停留在此处，他们也永远没有别离。 就在我眨眼的瞬间，那发顶的花寂灭，化为灰尘，白骨依旧是白骨，枯藤依旧是枯藤，时光不可逆转，人死不能复生。 尘归尘，土归土。 我向后退了一步，却若从梦中醒来，万世寂静。随后耳边传来皇甫皓月的声音。回过神时，皇甫皓月正用手按着我的额头叫我，“裳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忙深深吸入一口气，压制浑身错乱的真气，看着他道，“我方才怎么了？” “你刚才半晌不说话也不动，只看着那石床出神，时而悲戚，时而发笑，我还以为你——”他下面的话没有说，自然是怕我如宫嫣凤一样失去理智。 我此时心绪已平息不少，眼看鹿青崖何赤天羽各有损伤，正退开依靠石柱休息，魍屠死士上前要围攻鹿青崖，鹿青崖此时却渐渐明白过来，看着手里的剑上都是血迹，兀自发愣，赤天羽挥手让那些魍屠死士回来，用手抹了抹耳边被剑气所伤的的血痕，冷笑道，“他刚才是被魇住了，不必和他计较。他还有用，不能杀。” 鹿青崖失去了方才大杀四方的戾气，却虚弱地坐在地上，这回他可真变成孤家寡人了。赤天羽见他坐下颓然不动，就看着我道，“你方才背对着我们，是什么意思？” 不等我开口，皇甫皓月已说道，“刚才裳儿也神志被困了。” “那可是奇怪了，你们兄妹是和这莘冢有极大渊源啊，怎么他被困，你也被困，别人都没事，就你俩不是疯魔就是入定？”赤天羽逼近我道，“那你不妨再入定一次，给我看看，那该死的三大神兵，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皇甫皓月伸出手臂拦住他的靠近，我也冷声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没有通灵的本事。我只是凡人，我们都是。据我看，这参天石林，就是一座巨大的阵法，我们此时就在这阵法之内，这阵法会催动我们的心魔，最深的伤，最深的恨，最深的恶，最深的脆弱。在这里，只要是人，就在劫难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三大神兵的秘密 我话音落下，鹿青崖在那边已慢慢起身，声音有气无力地道，“小唐说得没错，若我猜的没错，这里本就是战神的画地为牢大阵。我们都会困在这里面。被自己困住，难以脱身。” 赤天羽冷笑道，“真是笑话，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便从哪里出去，何曾会被困住？”他正说着，邢戈在我们说话时查看了一番后道，“她说的没错，那条我们进来的暗道，不见了。找不到了——” 他说完这话，在场的人先是一片安静，随后赤天羽就伸了伸懒腰道，“这倒好了，既然破釜沉舟，我们索性就不要想退路，先找东西。” 看来，他是真的要一往无前了，纵然此时退路被断，他也要先找到他想要的三大神兵！ “若找不到呢？若三大神兵真的不在这里，怎么办？我们总要有个退路吧？”皇甫皓城问道。 赤天羽冷笑三声，用手指着我们众人道，“退路？我告诉你们，若我空手而归，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方！若我难以脱身，我要你们全都陪葬！我不会做亏本儿的事，你们最好求求老天，叫我拿到神兵！” 赤天羽所说的三大神兵，本出自大泽国。传说极为神奇神奇，一件生死衣，一件丹青种，一件情弦琴，善加用之可破天下兵甲。只这一直是大泽国的传说而已，纵数代大泽王也未曾得见，乃大泽先祖所藏，告知非亡国而不可动此三宝。三宝所藏之地，封在一个纯金葫芦之内，藏在王室密不可宣之地，后来，大泽皇室日渐衰微，兵权散落，猝然被国内三大氏族联手灭掉，大泽王子携带神兵的机密流亡，曾引起天下大乱。不过经过一场场风波动乱后，这王子和三大神兵的下落，在江湖失踪已快四十年。 生死衣，丹青种，情弦琴。 这唯美的名字听来却不像是什么大杀四方的兵器。但据说大泽国建国之时，曾依靠这三大神兵，以一敌百，数百骑兵杀掉上万敌军，后觉得杀虐太重，才将其封存起来。 想到这里，我陡然明白了莘冢名字的含义，既是战神退出江湖的归宿，也是封印三大神兵之地。 天下杀气最重的人，和杀气最重的武器，都在这参天石林之内！ 赤天羽不再理会我们，却叫他的魍屠死士迅速搜寻三大神兵的下落，想当初就是因为这从未见过真面目的所谓神兵，引起天下大乱，此时却又成了司空绝、赤天羽两代人的心魔。只是他们似乎搜遍了这参天石林，仍旧不见什么神兵的下落。而鹿青崖却在查看这石林的地势布局，大概想找出战神画地为牢的秘籍。 他们这副不知疲倦的神态，却和当年小桃源九重楼上困住，不停翻阅那些书籍的武林人物一模一样。 “鹿青崖，你滚过来看！这又是什么玄机？”赤天羽忽然喊道。 鹿青崖此时是孤家寡人，势单力孤，对我们这些人又并不信任，自然不敢违逆赤天羽的话，随着他的声音走去，却是赤天羽在一个天然石柱上，发现了什么。 此时宫嫣凤已醒来，由看护的人陪着过来，皇甫皓城见有发现便又来了精神道，“大哥，我们也去看看。” 说完已快步直奔那边的石柱走去，到了近前我便看见赤天羽额头上的汗水。想来头顶有积雪压顶，此处该是寒冷的，他头上都是汗水，如此可见他心头的焦急。 “这是个花字。”鹿青崖说道，用手抚摸着上面已有些模糊的字迹，随即说道，“这个我方才就看见了，这些石柱上，很多都有花字，我带人找到一方石壁，上面有壁画，才看了不一会儿，便气血翻涌，只觉被千军万马围困，难以脱身，只能舍命厮杀了！” “那些壁画在什么地方？” “就在前面了。”鹿青崖用手指着不远处。 “那你走前面，”赤天羽陡然拔出匕首顶在他的背心，“谁知道你不是演戏，在那里设下埋伏？” 路上，倒是看见了倒毙的荒城武士，都是鹿青崖的随从。 我们到了那方石壁后，顿时觉得似曾相识，这三幅画上的场景，似乎和当初进密道的时候看到的三首诗词，一般无二！ 三幅壁画，一副云淡风清，长亭抚琴，兰舟在水，船上有人拿着一把剑。一副却是金戈铁马，碧血沙场的厮杀景象。 最后一副，是古道花海，夕阳在山，倦鸟归林。 只是当初我们以为那是藏有机关或指路之用，却并未仔细去记那些诗词的内容，还真当是故弄玄虚。谁知竟与这些壁画呼应，若那诗词有玄机，此时却也难以知晓了。 “这些画，是不是和三大神兵有关联？”赤天羽问道。 鹿青崖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三幅画，不能细看，会入魔。” 赤天羽冷笑道，“当初那三道石门上的诗词，分明有玄机，你却说没有，此时诗画对应，你又如何说？” 鹿青崖看着面露狰狞的赤天羽道，“如何说？我也不是神仙，怎会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若我尽数解开这些玄机，早就暗自来此，何劳尊驾来逼迫？” 他们没有继续争吵，因为时局已僵住，会催动心魔的壁画，还有早已丢却的诗词，足以让人一筹莫展，我们这些人此时还能做什么呢？ 正在僵持之间，我身边的皇甫皓月沉声道，“你们不必如此，我记住了那些诗词。” 皇甫皓城闻言却急忙道，“大哥别说。” 赤天羽立即喝道，“皇甫皓城，什么叫别说？！” 皇甫皓城朗声道，“我大哥是咱们这些人里，心最静的一个，所以他记得住那石门上的诗词，可是我们皇甫世家，本无意卷入这些纷争，此时既然来了，便该有个说法。说来，皇甫世家本是生意人，这一路我们都是听从指令的，但我大哥既记得那些诗词，也是解开玄机的关键，我们皇甫世家是否也能在找到三大神兵时，分一杯羹？” 这话一出，赤天羽登时冷笑道，“你们不是为了钱财吗？彩石滩的玉脉，是你们的。” 皇甫皓城摇头，“彩石滩附近穷乡僻壤，民风彪悍，那些玉到底有多少，如何开采，可有阻碍，还是个疑问。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在那立下牌子，说就是皇甫世家的？此时我们身陷石林之阵，退路已不在，能解谜题的筹码，就是我大哥，所以，我们谈谈交易，说说条件，又有什么不可以？” 皇甫皓月苦笑道，“皓城，此时此刻，你还想和他们谈条件吗？我该怎么说你？” 赤天羽也哈哈大笑道，“皇甫皓城，你真是忘了，你大哥的两个孩子还在我手里，这就是我最大的筹码！我早说过，我若困死在这，那两个孩子可就一起陪葬了。” 皇甫皓城看看他大哥无奈的神情，又看看我，陡然道，“孩子算什么筹码，说不定其中一个本就是你的！” 这话才落地，皇甫皓月已劈手给他个耳光，“退下去！” 皇甫皓城被震住，身形却不知不觉向后退了。随后，皇甫皓月低声念出那三首诗词，丝毫没有犹豫。 “第一首：行香子 无意功名，独醉花亭，月天心，微雨霖铃。西窗灯影，懒照娉婷，绿倚弦断绝，阳春曲，有谁听？ 长衫白履，兰舟逐水，任我行，杨柳青青。临江仙子，画下平生，陌上逢君，白头许，剑为凭。 第二首：浣溪沙 风紧雪飞鸢掠空，大旗凛冽起城东，狼烟千里照天红。 剑折甲残军马死，铮铮画角上弦弓，龙堆碧血葬英雄。 第三首：七绝 昼长花气袭人暖，日落青山鸟归时。 欲问千载兴亡事，来去悠悠云不知。” 鹿青崖此时在心中默念，却也暗中记下了。 耳边，皇甫皓月的声音低沉清越，我用目光扫过那石壁上并非精致的壁画，那壁画并非栩栩如生，但透着摄人的魔力，只要盯着看片刻，便有乾坤颠倒，浑然忘我之感。想来，我曾在仙人宫里被关过几天，那里面栩栩如生的壁画也有催生人心魔之功，只是这石壁上的壁画必然更加厉害，否则以鹿青崖的定力，断不会失去神志挥剑斩杀了自己的手下。但若这石壁上的三幅画与三大神兵有关，那必然有无尽杀气藏在这些转折的线条之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画前厮杀 血满尚鱼 正想着，我只觉两耳轰鸣，陡然清越一声，却似乎我正坐在凤凰域的家中，坐在窗前凝神看着远方的雪山，手上的银镯子不慎撞击在了桌角上。与此同时，我打了个冷粘，心想糟糕，怕是又着了道，迷了心神。 我自然知晓这参天石林的厉害，却也不刻意去用内力抵抗，只顺其自然盘膝而坐，保持心头一分清明。 半晌寂寂无声，仿佛入了无人之境，又仿佛是无我之境。 睁开眼时，却见头顶雪花飞落，间杂满目梅花的花瓣纷纷扬扬，而且还有让人心醉神迷的花香扑鼻而来。 要知道，我早绝了嗅觉，这花香却是幻觉无疑。 何况这里此时怎会只有我一人？ 这必是那壁画给我的幻觉，却困住了我一个人。 抬头不见沉重的积雪覆盖，也没有无尽的黑夜，却是苍穹明朗，花雨纷纷。花雨之中，我看见石壁之上此时已全是壁画，这些幻象里，竟有义父云逍遥小轩独卧,旁侧的画中人，正是十二少主。 大姐千里姐姐临风凝望，二哥雪弄箫书房静思，三姐花亦蓉山头舞剑，四哥木尘衣窗前品茶，五哥水犹寒举杯高声阔论，六哥月无影憨笑单腿罚站，七哥八姐促膝交谈，九哥鹿青崖夜半面壁独坐，我鱼玄裳对着暮雪托腮发呆，十一弟虫不知握着御兽箫立在狼群之内，十二妹燕苓香在花间扑捉着蝴蝶......这些正是梅花城里曾经的时光，只是此时曾经的十二少主，只剩下了四个人。 这些精细无比的图画，却似乎就是真的，他们都会动，能呼吸，在招摇，在蛊惑，似乎告诉我这就是我最好的归宿，这里就是我心里的梅花城，但我明白这都是假的，不过是困住我心神的幻象而已。随后，眼前似乎出现了香雪海园灯火阑珊，畅饮美酒的时光，我静静地隔着时光看着，却明白这就是我心底的心魔。 心魔未必是可怖的，也可能是美好的，却如青藤潭水，将你的灵魂拴在其中难以脱身。时光流逝，人也渐渐变老，但这心底的魔却青春永在，亘古不变，直到人死如灯灭，神志消散之时。 我正含笑看着那些画面，陡然空中的梅花变为红色，石壁上的画中人消散不见，却是混沌漩涡，黑风扑人。 石壁不再是石壁，却是扭曲的波涛泥沼，张开巨大的口鼻，向我示威，逼得我后退几步，虽心头不断告诫自己这并非真的，本是幻象，还是为眼前的情景感到战栗。 那扭曲的泥沼陡然寒光闪现，却发出无数飞刀箭镞，利刃如雨要取我性命！我下意识用尚鱼剑去阻挡，铮然有声，火花四溅，登时心头大惊，到底是真的还是阵法？！ 正想着，却见那黑风漩涡中，杀声四起，有铁甲骑兵蜂拥而来。那气势却不像从石壁中冲出，千军万马，杀气腾腾，真实得让人胆战心惊。再看，我早已不再参天石林之内，却是滚滚沙场之上，同时耳边传来皇甫皓月的喊声，“裳儿，快出剑！” “皓月，你在哪？！”我大喊一声，却低头躲过射向我的弓弩，陡然又听见赤天羽大笑道，“哈哈，好诗，好画！” 这声音似幻似真，却不知是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是本就是我的幻觉，但迎面冲杀而来的骑兵已到了近前，为首一个脸上戴着铁面罩，却不由分说挥长剑就向我斩杀而来。 “花！夜飞花，夜飞花亭下，飞花亭下故人家！” 我耳边是赤天羽清晰地声音，手中的尚鱼剑却急忙出鞘迎上了那人的长剑，两剑相碰撞，那人从面罩后发出桀桀的冷笑。后面的骑兵已踏着烟尘而来将我紧紧包围，烟尘滚滚，马蹄纷乱，那骑手的长剑再次挥下，他居高临下却占了很大便宜，让我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以剑招架，骑兵烈马在我周围盘旋，让我眼花缭乱，却听见他们嘴里不断发出怪笑，是在为与我厮杀的骑手助威，又似乎在嘲笑我的仓促无能。 愤怒，很快让我热血激荡，我破空一剑挥舞，在半空划一道绚丽的光芒，挑开那人的长剑，随后奋力跃身而起，去劈砍他的面罩，随着当啷一声，那面罩一分为二，露出那人的脸来，我身形还停在半空，却见那面罩下的脸，竟然是我自己！！ “花，秋千架，秋千架上无牵挂！千古隐恨，半亩苍天半亩沙！” 我眼看着另一个自己，对我露出阴森森的笑意，心绪大乱，但仍旧知道这本就是幻觉而已，不需忌惮，挥剑直劈向那头顶。 一声顿响，不见出血却砂尘迸溅，那人与马都化为沙尘散落在地。原来是沙子，果然是幻觉。 我既定了主意，随后挥挥舞着我的尚鱼剑，横冲竖沙，要突破这些沙尘骑兵的包围，刀光剑影，甲胄盾牌，在我的尚鱼剑下似乎不堪一击，瞬间土崩瓦解，人的惨叫与马的嘶鸣不绝于耳。 赤天羽的声音却仍然破空传来，夹在在一片喧嚣混乱之中。 “花，仙酿茶，桃花仙酿茶。桃花仙酿茶秋千下，秋千架上夜飞花！” 我陡然旋身舞出一剑，只觉剑过尘散开，但一点雨落在我脸上，用手去抚摸，竟是赤红色。 再看尚鱼剑上，鲜血滴落。 为何不是沙子了？ 我正纳罕这幻觉为何会错乱，抬头却见不远处的石柱上，也有鲜血，旁边到卧着尸体，是皇甫世家的人。随后我看见皇甫皓城立在那，手臂上正在流血，宫嫣凤脸色苍白地给他捂着伤口。 我不是困在阵里吗，难道，我刚才真的杀人了？！ 正想着，扭头正见皇甫皓月倒在不远处...... 他的头上，还在淌血，也许那一剑，正是砍在他的头上。 我杀了皇甫皓月？！ “皓月！”我只觉得头猛地炸了，那一瞬间几乎天崩地裂。方才我自认为心里清醒无比，自认为没有被幻境所迷惑，谁知竟真的杀了人，而且还杀了皇甫皓月！定然是他看我入魔，便过来想拦住我，才会被杀！ 我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崩溃地喊道，“皓月，你醒醒！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答应要和我白头到老的，你答应要每天先我醒来的！皓月，我该死，我杀了这么多人，我竟然会杀了你，我该死！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失控之下，我猛然打起自己的耳光来，发丝全都散乱下来，脸上也沾满了手上的血。我杀孽如此之重，还活在世上做什么？子宴，小安，对不起，娘亲不能陪你们了，娘亲要随你父亲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捷足先登 徒劳一场 想到这，我猛然举起鲜血淋淋的尚鱼剑，刺向自己的咽喉。那剑却陡然被一只手攥住，一个声音在大声喊道，“你寻什么死？！” 那是赤天羽，他一手夺下我的剑去，用力将我推开倒在地上。 “你发什么疯？你看看，你抱着的，是皇甫皓月吗？！” 我再去看地上，竟是一堆枯叶，没有什么尸体。再看周围，再看自己身上，哪有什么鲜血，只有我的眼泪，还有一身的雪屑和尘土。随后，皇甫皓月从背后抱住了我，“裳儿，你总算醒了，方才我们那么叫你，你都听不见！” “皓月，原来你没事——这是真的吗？这是不是还是幻觉，你是皓月吗？”我回头紧紧抱着他的脸仔细看，果然，还是皇甫皓月。 “原来，你的心里，有这么多恐惧和绝望，你从不想杀人，厮杀和死亡，才是你最大的痛苦和心魔。在你内心，一直不肯原谅自己。”皇甫皓月紧紧抱住了我，我也在这失而复得的震惊里，抱住他放声大哭。 在我身后，赤天羽握着我的尚鱼剑，沉默地立着。 就在方才，我陡然被迷惑，挥剑大杀四方，赤天羽作壁上观还在吟诗高歌，也许他很乐意看我失控的丑态，他喜欢看我如同一个疯子般挥舞着剑与幻影厮杀，我的剑气，除了伤了皇甫皓城和几个小桃源的武士，并没有伤亡，但在我的眼里，我却看见了鲜血横流的画面，而且险些自杀。原来，我也有心魔，而且如此厉害——说来在江湖沉浮的人，谁不是半个疯子呢？ 不入魔，不明道。不癫狂，不成侠。 这画地为牢，却是实在厉害！ “你的心魔，是怕会杀了皇甫皓月，却不怕杀了我。”赤天羽冷笑，随后扔下了那尚鱼剑，他的手心被剑割伤，我能听见他的血一滴滴飞落，滴在地上的声音。我也听见他在我身后说话，但我没有回头，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眼泪，我也害怕会看见他的眼泪，我们不该再有对视，一切落地的尘埃，不该再飞扬而起。 这就是人生。 ...... 壁画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只有鹿青崖知道，三大神兵就在这壁画后的石壁里，但壁画上藏着的机关却繁杂无比。 “我要打开石壁了，大家退后。”当鹿青崖说完这句，赤天羽的神色变了几变，先退后了几步，随后陡然说道，“等等。” 从司空绝到赤天羽，两代人都在执拗地要来莘冢，要找到传说中可以横扫天下的三大神兵，此时此刻和他们的夙愿只隔着一道石壁，他却犹豫了，喊出“等等”后，半晌却没有下话。 “鹿青崖，若三大神兵，撞上画地为牢，谁胜谁负？”他终于说出了心头之想。这却是没错，无坚不摧与牢不可破，本就是一矛一盾，真狭路相逢，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鹿青崖看看他，随即笑道，“我们为何要让二者相争，若是你我联手，岂不是天下无敌？” 赤天羽目光凛冽地森森冷笑道，“你会和我联手？” 鹿青崖道，“为何不可？江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仇敌，只要你能放得下，今后的江湖，就是你我二人的——在场都不是外人，可作为见证。”他见赤天羽不说话只冷眼看着他，便接着道，“若我不想与你合作，便不会打开这石壁不是？” 赤天羽终究收回目光，点头道，“原来你已拿到了画地为牢。” 他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们，赤天羽问刀神兵与画地为牢会为敌，鹿青崖却笃定地说出结盟的话，那自然是已拿到了画地为牢，才会如此有把握说出运筹帷幄的话来。 他方才是入魔杀掉了随从，还是因为拿到画地为牢怕走漏风声杀人灭口？这却是个未知数了。 那此时此刻，形势却有些可怕，鹿青崖已拿到画地为牢，那么他凭什么要将三大神兵拱手让给他的劲敌赤天羽？若都据为己有，岂不是万无一失？石壁打开，到底会是什么光景？ 鹿青崖也不甚在意被赤天羽说破此事，却依旧走向石壁，我知道鹿青崖的梅花飞剑何等厉害，数十步之外就能运功，若他打开石壁后，以梅花飞剑击杀赤天羽并非难事。 我看赤天羽似乎神色不为所动。鹿青崖修长的手指在石壁上寻找着机关，在石壁即将打开之时，赤天羽却陡然道，“鹿青崖，你拿到的画地为牢，是真的吗？” 这句让鹿青崖不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赤天羽会陡然说出这话，回头看赤天羽，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莘冢藏三大神兵时，战神还没到此处归隐。莘冢之名，最初也并非因战神归隐。只是梅家的人守着莘冢的秘密，战神夫人才带着战神来到此处，一来断绝尘寰，二来为了守护莘冢，你觉得战神会将真的画地为牢，带入让后人来拿吗？你也说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一本假的画地为牢放在这混淆视听，不是不可能呀！”赤天羽这一番话却是语出惊人了，让鹿青崖本从容的神色紧绷起来。 “哈哈哈，鹿青崖，你我也算认识有些年头了，你的为人我会不知道？你自认为天下最聪明，可也别把别人都当傻子——我从不信你鹿青崖会为了女儿放弃宏图霸业，因为你唯一的妹子，都能为了利益送去和皇甫世家联姻。所以，我实话告诉你，真正的画地为牢，我经过这几年暗访江湖，已寻到就在东海，其中辗转我懒得说。这种乌龟壳似的阵法，我可不用，送给你不是不可以。” 鹿青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问道，“你什么意思，我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赤天羽冷笑道，“信不信在你，打开石壁后怎么做，也在你。” 鹿青崖沉吟了很久，身后众人都提心吊胆。 此时这场龙争虎斗，已变成鹿青崖和赤天羽的对决，我们这些人完全是围观的看客了。在猿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时，鹿青崖启动了机关，最终打开了那三道石壁。 石壁打开的瞬间，隔着岁月沉重的尘埃扑面而来，我们都屏住呼吸，等着那石壁后现出神秘而诡异的神大神兵。 但石壁后，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这一刻，我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都向前走却看那石壁后的景象。尘埃纷飞之下，石壁后真是空的。 赤天羽立在原地没有动，本是一心要寻神兵的人，此时却在这突然地变故时，最冷静，最无动于衷。 “神兵怎么不在？是不是被谁拿走了？” “难道传说是假的？” “鹿青崖骗了我们，只有他知道这些玄机！” 身后魍屠死士和皇甫世家的武士都议论纷纷，大有对鹿青崖怒目之意，鹿青崖却高声道，“鹿某对天发誓，我没有私自打开过这石壁，对于解开玄机机关之事，我也已尽力！” 议论之声依旧，却终究被一阵鼓掌之声打断，赤天羽拊掌笑着上前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鹿青崖，我相信你没有撒谎，其实这江湖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你们也知道在我们之前早有人来过这，谁画的引路图腾？死在密道里的是谁？这到底是谜啊——我们以为聪明，到底还是傻子，还没明白？——有人走在前面了！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他上前用力拍了拍那石壁道，“戏到了这里，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在看到密道里的尸体，我就猜到这个结局了。不过游戏没结束，提前揭晓就没意思了！——我看这石壁该是很久没被打开过，料定这人该是多年前就来了，或许就在当年江湖乱成一团的时候。深知莘冢的秘密，云家的图腾，不用地形图也能来到这，而且还知道进入腹地的办法，这人会是谁？” 我脑海里已经有一个人的影子，和鹿青崖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冷墨阳！” 赤天羽点头道，“看来就是他。这个人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似乎江湖无名，但诸多江湖纷争都是他挑动，最后在江湖大乱后销声匿迹，说来他才是最厉害的江湖细作，你们兄妹二人，都要甘拜下风，乖乖叫一声前辈了！” 机关算尽一场空，却劳万水千山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流星归来 天羽断袍 真没想到，轰轰烈烈莘冢之争，却是如此落幕。坎坷一路机关算尽，却被人捷足先登。此时以我想来，最该失望和崩溃的，是赤天羽。但他却没有如我预想的一般歇斯底里。 雪崩时的直觉是对的，他对于此行未必是破釜沉舟，该是另有打算，怪不得他始终没有被心魔所迷惑，本最应该癫狂的一个，却始终如此清醒！赤天羽似乎是猜透了我的心思，扭过头来看着我道，“你是不是在等着，想看我发疯？” “一个人发疯，是很好看的事吗？”我反问他。 赤天羽冷笑一声，仰起头半晌才张开双臂道，“我父亲毕生一心要来莘冢，如今在天有灵，也该看见他的儿子尽力了，也到了此处，想来他是瞑目的。至于三大神兵，那冷墨阳既然得了，自然不会轻易在江湖露面，想找他势比登天，我没那么多功夫可浪费。再说要想马踏江湖，也未必要靠什么神兵——” 他说这话，却清醒无比，随后眼睛盯住我，如一根芒刺要刺入我的骨头里，皇甫皓月立即警觉地护住我。 “别紧张，皇甫公子，在这江湖上，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见面就如仇敌。你是君子，我却也不是小人吧。比如当初那事，你没叫我说，我不就没说吗？” 他这话说得神秘，笑容也诡异，却不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就在我心头正在翻转这事的时候，赤天羽陡然又对我说了一句， “鱼玄裳，当我看到你愿意随着皇甫皓月去死......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不由一惊，抬头时赤天羽已走开了。 这话对我心头的撞击，却极大，几乎五味杂陈，说不出的苦涩。 不过，其实还苦涩什么呢，鱼玄裳，你还知道酸甜苦辣是什么吗？ ...... 最终，迷途知返，却异常顺利，似乎莘冢慷慨送客，不想为难我们这些已放弃执着的人。 我们退出参天石林时，那石床上战神与夫人的白骨，依旧相互依偎着，纹丝不动。仿佛我们的来去，从不曾惊扰他们。 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确实也不该惊扰他们，来或不来，去或不去，不应搅动一丝尘埃。 密道里的尸骨，依旧躺在那里，也不曾移动。 生老病死，只有死是永恒的。 ...... 我们离开莘冢腹地的那片山林，走进石门密道时，仿佛听见身后传来很多的轰鸣声，众人都怀疑是参天石林上的树藤枯木经不住那积雪的压迫，坍塌下来。我仿佛能看见那缤纷的大雪纷纷而下，埋葬了那石柱，那石壁，那石床，那些刻着花字的暗语......那依偎在一起的，不知多少年月的战神夫妇。那空空的石壁后，早已失去的，关于三大神兵的记忆，还有我们这些人，微不足道的浅浅脚印。 时光流年里，我们不过一缕尘埃。 感谢上天，允许我们全身而退。 ...... 归途不必费心去琢磨，却走得顺利。很快到了桃花洞天，再入密道，山谷的入口那里，人声马嘶，却是接应的人在。 无论敌我，在看到这些人时，都分外亲切了。 ...... 当我们走上荒原的时候，一轮朝阳正从东方升起，照亮我们每个人的眼睛，无论恩仇纠葛，终于这场纷争落幕之时，我们依旧活着，同去同归。逝者已矣，而生者，还要继续我们的宿命。 正看着天高地阔出神，忽然，一声马嘶从空旷的荒原传来，皇甫皓月登时神色大动地道，“是流星！” 顺着那马嘶看过去，果然看见流星矫健的身影，在朝阳的光影里踢踏而来，马蹄声清脆。 皇甫皓月赶紧迎了上去，流星见到主人，立即加快奔跑，漂亮的皮毛在朝阳下闪闪发光。我看见皇甫皓月搂住了流星的脖子，拍着它的鼻子低声说着话，流星亲昵地用脸蹭着皇甫皓月的头。它该是等了很久了，四蹄有些激动地踢踏着。 这场景让在场众人都动容，甚至羞愧。 流星只是一匹马，但它已经有了灵性，有了情感，英雄无主，烈马无缰，马是向往自由的生灵，志在千里，心中总有驰骋天下的梦想。它已回归到野群里，回到自己宿命记忆的土地，但它依旧还记得与主人同在的时光。是怎样的信念，让它放弃了回归故土的自由，远离属于自己的族群，却难舍弃旧主人，最终在这荒原上孤独地等待他的归来？ 皇甫皓月一生性情淡泊宽容，很少落泪，这次与流星的重逢，却是他最动容的一次落泪， 几年后，他才和我说过，其实去莘冢的路上，他就对自己能否生还不抱多大的希望，只想尽全力保护我全身而退，若我能生还，必定能从赤天羽那里接回孩子。 至死不肯向宿命妥协的，是少年，一如赤天羽。 与宿命对话后，随遇而安的，是君子，一如皇甫皓月。 而我，却只是随波逐流，从没有自己的方向，总是陷入宿命沼泽进退两难。想来，我却是可悲的。 “流星，我们回家。”那边皇甫皓月说了一句，带着流星向我们这边走。猿六却似乎和流星很有眼缘，上前就去迎接。随后，他便与流星熟识了，流星任由他牵着了。 “真是命中注定啊，这猿六，竟合该是皇甫公子的牵马人。”鹿青崖说道。 邢戈叹息道，“猿六受虫不知之托付，一路对皇甫夫人不离左右，流星心念主人恩义，执意不肯随族群离去。这却是天地间最大的灵性与情义，算来倒是比我们这些尔虞我诈，争来夺去的人，强了百倍。” 赤天羽本来还是听着他说的，但听到后面几句，立即冷笑道，“说得不错，你看这马和野人，都懂得人间的恩义，有些人却是忘恩负义，临阵倒戈，帮着外人截杀旧主，说来连蛮人畜生都不如！” 邢戈目光凛冽地看着赤天羽，终究道，“你也不要咄咄逼人，说来这些年，我为你们父子鞍前马后，为奴为仆，也算对得起你们！你认为我是背叛，可你知道司空绝当年屠杀邢氏时，是何等惨状吗？！我念着你对我不薄，一直以兄弟待之，已然一让再让，你若再如此言语讥讽，我却也不再听之任之！” “不用忍邢圣主，你翅膀早就硬了，忍什么？我们早就不是主仆，这一路是你习惯了当狗，我可没对你有半点不敬。”赤天羽冷笑转身。 邢戈也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了——但我记得，在我们八岁那年，因我不慎被宫白衫的毒蛇所伤，司空绝不愿为蝼蚁浪费精神，要我自生自灭。是你背着司空绝，偷偷跑到他的暗室偷出解药救活我，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后来我们还在九死崖上对天叩头，说一生一世都是兄弟，我至今记得这句话。” 赤天羽目光炯炯地听他说着，最终挥手喝道，“小时候的事，我早都忘了！你也该知道，在你与鹿青崖里应外合攻打小桃源的时候，我们就做不成兄弟了！”他对着那冉冉升起的朝阳，背影竟透出无比的苍凉与寂寞。 “江湖风云，人世沉浮，我早就什么都不信了，何况小时候的誓言呢？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今日我就与你割袍断义，算是了了你的顾及！”说完，赤天羽陡然拔出匕首，撩起一截衣襟来，刺啦一声斩断，那断裂的衣襟在荒原的晨风里飞舞，随后跌落尘埃。 “邢戈，你听好了，我赤天羽和你邢戈，恩怨了了，也永远不再是兄弟，今后江湖再遇见，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身为圣主不要瞻前顾后，辱没了小桃源的名头！” 说完这话，赤天羽回过身来，看着我们，这一瞬间，我发觉他的鬓边，其实已经隐约有一缕白发了。此时只见他说道，“莘冢一行，算是又空手而归，但我们之间的事，总该有个了结！” 他说这话时，神色决绝，却不知是对谁说的。也可能，是对所有人说的这句话。 “鹿青崖，七天后，我会带着你女儿去荒城，你净水泼街地给我好好等着。若像当初一样跪地迎接，却是最好！”他说完这话，还哈哈大笑几声，轻狂一如年少时。 “鱼玄裳，皇甫皓月，你们夫妻最好也去，劳烦一路随行，但荒城的事，你们最好也在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荒城之约 连环计 说完这话，赤天羽大笑着带着他的魍屠死士，一路向东而去。 他要去荒城？那必定又是来者不善了。而我们谁都没有选择，只能奉陪到底——这就是赤天羽的游戏规则。 ..... “邢戈，你不走吗？”我们都要寻路径离开时，只有邢戈立在那里不动，自赤天羽和他割袍断义后，他就没有动过，也没有说话，看他落寞的神色，我上前问道。 “谢谢你，没有把我的秘密告诉他——不过，二十几年的兄弟，到底如此了。”邢戈看着赤天羽割断的衣襟，躺在晨风里。 “其实，以你的本领，从不需要做他的附庸，你在江湖上，将来必定大有作为的。”我真诚地说道。 “皇甫夫人，你不必故意如此说，我与赤天羽两方势力没有再联手的可能，你的江湖制衡术成功了。”邢戈低头捡起那尘埃里的衣襟，攥在手里，那神色却仿佛，他就是这被割断衣襟，落寞，辛酸。 我淡淡地说道，“你这种心头有大是大非的人，不需要、也不能接受任何权术的支配，不是吗？我对你说的话，并非刻意，而是真诚的。” 邢戈看着我，又看看不远处的皇甫皓月，低声道，“其实赤天羽心里最在乎你，若你当初选择了他，他不会是今日的模样——你后悔吗？” 我想了想道，“时光何曾倒流？我们已老去——邢戈，我快三十岁了，三十岁，做事还能有悔吗？” 邢戈看着东方大光明之地，说道，“赤天羽这个人，小时候经常玩蜘蛛，他会把蜘蛛的爪子全砍掉，再拎着蛛丝，任凭那蜘蛛在蛛丝上摇摆——时而顽劣若魔鬼，时而天真若孩童。经历了这么多，他的心魔该是越发厉害。此时的他很可怕，去荒城与他周旋，定要小心，还有你兄长鹿青崖，也要提防。你们夫妻最好能全身而退。” 听他这么说，似乎话里有话，便问道，“难道，你觉得荒城之行会出大事？” 邢戈笑道，“我心头也明白，江湖制衡方不至生灵涂炭，但却如独木急流，难上加难——你好自为之。” 说完，邢戈与我们告辞便离去。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他此行的目的，不是争夺什么，也是为了维护各方势力平衡，防止出现纷争。 说来，其实他才是我的盟友。 ...... 有流星和猿六的指引，我们的归途无比顺畅，在九龙江水出现在眼前时，我们知道，此行又是全身而退了。赤天羽让我们一起去荒城，看来必然是有目的，大概是他图谋已久荒城宝藏.....想来，如今赤天羽不再是冲动的少年，不会破釜沉舟，不顾后果。去莘冢之前，也必然是定好了两步计划，一旦莘冢之行失败，空手而归该如何。孩子还在他手上，这正是他交换荒城宝藏的筹码。纵不能得三大神兵以傲立武林，也可得倾城财富以图东山再起。但问题是，鹿青崖会就范吗？他会放任自己守了多年的宝藏拱手归他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这场龙争虎斗远没有落幕，或者荒城宝藏之争，才是赤天羽最后的杀招！皇甫皓月担心江湖变故，忙让皇甫皓城和宫嫣凤带着剩下的人马先回皇甫世家，以稳定凤凰域的局面。我不想猿六涉险，让皇甫皓城带走，随后我和皇甫皓月一起去了荒城。 荒原依旧，风声烈烈。大城巍峨，敖立苍穹。 皇甫皓月与我闯入大厅时，正听见鹿青崖暴怒的声音，“你这是痴心妄想！就凭你这十几个人，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没错，荒城人马成千上万，灭我就是弹指一挥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若我注定有来无回，就是带了全部人马也是枉然。既然我敢带着区区十几个人进你的荒城，就进得来，出得去！”赤天羽斜着眼冷笑。 看来他们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吵了很久了。 等皇甫皓月和我迈步进门，却没有看见子宴和小安，九儿被那叫木鬼的年轻人抓着，一动不能动，似乎是被点了穴道，子宴和小安呢？赤天羽把他们藏在哪里了？ 与此同时，赤天羽看见我们，立刻冷笑起来，“瞧，我的护卫军到了......时辰刚刚好！鹿城主，皇甫世家的人马便是来保护我的安全的。” 鹿青崖看了我一眼，问赤天羽道，“你什么意思？” 赤天羽悠然道，“忘了？皇甫尊主和夫人的心肝宝贝们在我这里，若我今日出不了荒城，那他们也这辈子，也就别想再见到孩子了。” 原来如此，赤天羽这次东山再起，用的是连环计！ 鹿青崖听了这话，再看我俩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渐渐平静下来道，“这么说，这笔生意，你是必须要和我做的？” 赤天羽狡黠笑道，“我们做交易，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也不必矫情。这回呢，我自然也不会亏了你，我无非是求财，你也可拿到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不在看我和皇甫皓月，只是和鹿青崖说话，我二人成了看客。 鹿青崖目光闪烁地道，“我想要的？那是什么？” 赤天羽举起双手轻轻击掌，立刻有人拿上一个小木盒。赤天羽拿在手里，神秘地道，“鹿城主，你要的画地为牢，就在这盒子里。你在莘冢里拿到的该也验过了，就是被人放在那混淆视听的赝品而已——也许你要问，我这个如何保证不是赝品？那我问你一句，邢无双和荒城的交情，你是知道的？” 鹿青崖道，“我自然知道，战神是大荒城开山之祖云慕天的授艺恩师。” 赤天羽笑道，“那你也知道他与赤水岛住赤人龙的交情？” 鹿青崖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赤天羽用手掌轻轻拍了拍那盒子道，“让我来告诉你吧！......当初，赤人龙与小桃源邢无伤，曾为争夺一个女子决斗九死崖顶，最终赤人龙生还而邢无伤殒命，可惜那女子也香消玉殒，赤人龙回到赤水岛大病一场，垂垂将死，邢无双云游至东海，正好救了他一命。二人自此结为兄弟，相谈甚欢......多年后，黑云寨与朝廷兵马一战，邢无双介入此事，将八千官兵烧死在树林之中，他动用的，便是他的独门绝技，画地为牢……对了，这事儿你知道。” 鹿青崖闻言，冷哼了一声。 “邢无双自此离开，第一个去的地方，却是东海，告诉赤人龙自己又动杀孽，报应将至时日不多。东海为净土，不为世事纠缠，邢无双便将那画地为牢的修炼秘籍留在了那里，让赤人龙妥善安置，擅自利用，可保上万人的安危。这才有了赤水岛上四周方圆百里的偌大阵法。后来东海萧诺女侠的星河阵图，算是得了四五分的精要，梅花城大阵的前身，也便是从中而来，但因只取其守阵，未用其杀阵，梅花城才成了孤悬世外，困守一隅之地。” 赤天羽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该明白，我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了吧？” 鹿青崖不由惊道，“这里面，难道真是画地为牢的秘籍？” 赤天羽点头，随即笑道，“不错，东海的星河阵图、梅花城外的梅花大阵，都借鉴了这画地为牢，只是只守而不攻，威力大减。但这画地为牢的阵法，却是可兵不血刃、圈杀万人的无价之宝！” 鹿青崖冷笑道，“说的自然不错，可我怎么晓得这里面装的，是不是画地为牢？你如何让我信你？” 赤天羽胸有成竹地道，“你做人倒是谨慎的很......可我敢说，你却非常希望，这盒子里的东西是真的。据我所知，你早打算重建梅花大阵，可惜当年云逍遥留下的《梅花玄机》里面竟然藏了一手，很多地方晦涩不清，大概只有他本人能看懂，还有的地方漏洞百出、语不成句.......这不是疏忽大意，而是刻意为之......你别奇怪我如何会知道这书的内容。总之，你的大荒城不可能再建的如当初云慕天时固若金汤，若再失去梅花大阵，那你心中兴荒城的大梦，便会付之东流。只要有一线可能，你宁愿相信，这盒子里，就是画地为牢的秘籍.....我说的没错吧？” 鹿青崖不语，兀自望着盒子出神，半晌才道，“可我怎么能拿地宫的惊天宝藏来和你赌？万一输了，那可就两头落空。”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动，赤天羽的目标，果然是传说中荒城地宫的宝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交易 地宫宝藏 “据我所知，”皇甫皓月突然道，“枉生夺魂的解药，世上难寻。似乎有一样与九死崖的魍屠凶禽有关，可那魍屠，该是在十年前绝迹了，你没有解药，如何拿宝藏？” 赤天羽扭头看他，“你知道的也不少啊，连解药的方子都能说出来。不错，江湖上是有这种说法。不过，皇甫夫人该是知道的，当初，魍屠鸟被冥界仙子的桃花瘴毒所毒，灭绝崖底之时，她也在场。当时魍屠灭族，却有三只刚刚孵化的魍屠鸟幸免于难.......这还亏了善良的皇甫夫人，以手掌暖之，令其未被山中寒气冻死。” 我也想起了当初的情景：十年，魍屠鸟十年长成产蛋，如此说来，赤天羽已经拿到了魍屠蛋，有了解开枉生夺魂的解药！ 他这次回来，果然是有备而来，步步为营的。 皇甫皓月和鹿青崖都看向我，似乎想验证此话的真假，我只能点头。鹿青崖神情复杂地握住了拳头，皇甫皓月则闭上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看来，赤天羽这次是稳操胜卷了。 “鹿城主，话我已说到这里了，怎样？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打开地宫？！”赤天羽立起身来，傲然道。 “我女儿在你手上，我不答应也不成！只是地宫久未进人，阴湿之气甚重，你放了孩子，我带你们进去。”鹿青崖道。 “那不行！”赤天羽立刻挥手道，“这孩子一旦放开，你翻了脸将我们困死在地宫里怎么办？” 鹿青崖皱着眉头，一时语塞。 “赤天羽，”我上前一步道，“我来替九儿，做你的人质。” 赤天羽闻言，扭头皱眉看我道，“我猜到你就会这么说。你们兄妹俩，阴险恶毒，一个我已对付不了不过来，还要两个一起么？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 “赤天羽，你如此挟持一个小女孩，是大丈夫所为么？！”皇甫皓月喝道。 “你这个伪君子，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告诉你，我比你光明磊落的多！”赤天羽不知为何，忽然暴怒了。 那一刻，我从赤天羽的眼中看见了极大的愤怒，似乎皇甫皓月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知道他此时性情暴躁怪异，急忙阻止皇甫皓月说话，不想再刺激赤天羽。 鹿青崖扭头看着木鬼手里的九儿，终于屈服地点点头。我看见赤天羽的嘴角扬起一个冷笑，正要发话，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既然是买卖，还是谈好条件的好。”走进来的是燕苓香。她步伐雍容华贵，此时含笑看着赤天羽，微微说道： “地宫的宝藏富可敌国，这么多年人人都梦寐以求。虽说是因为地宫的重重机关，枉生夺魂的剧毒索命望而却步，还是慑于荒城云氏的威严......如今云氏消亡，荒城也风光不再，这宝藏你不来夺、别人也会来夺。总会给我们惹来麻烦，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好。只是，这宝藏总不能被你都拿去吧？”燕苓香似乎无视鹿青崖已变得凌厉的眼神，继续笑道，“平分不提，四六也不提，这三七分总是合理的，司空公子看，如何？我知道赤公子莘冢之行，空手而归，这买卖该也是双赢的，如何？” 赤天羽顿时哈哈大笑问道，“敢问你又是哪位？纵然云千里不在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个侧夫人。一个妾侍，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讲话？鹿城主，这是你们荒城的家规么？” 鹿青崖走上去就给了燕苓香一个耳光，喝道，“给我滚出去！” 燕苓香当众被打了耳光，方才的雍容和镇定全消失殆尽，惊诧之余脸色涨红，泪水几乎要下来，“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荒城？！这么大的宝藏，拱手让给别人，我不甘心！” 鹿青崖将她一推推向门口道，“这事不用你管，我自有道理。” 燕苓香咬着牙环视屋内众人，随即恨声道，“鹿老九，你心里只有你那个女儿！真是什么都豁出去！好好，我们走着瞧！”随即快步出去了。 赤天羽却沉吟道，“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既然是生意，自然要让两面不吃亏，我只拿走六成，两成宝藏与画地为牢都留给你。剩下的两成，给皇甫尊主，算是见者有份。” 皇甫皓月挥袖道，“我夫妻二人不是来谈生意的，是来寻孩子的。” 鹿青崖却在一旁开口了，“既然来了，便不能置身事外了，待会儿，随我一起下地宫吧......地宫机密，我虽不想让外人知道，但只身带他们这些人下去，就太危险了。”他看着我道，“身为当初的梅花少主之一，你该陪我走一趟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的眼中，此时我又是他的妹妹了。他总在危难之时，想起兄妹之情，希望我成为他的膀臂。 地宫机关，只有他一人熟知，一旦进入，他便可变被动为主动。诸多变数掌控在手，他会想办法救出九儿。而另一个目的，他定会想办法，困死赤天羽！ 我看一眼皇甫皓月，他握着我的手点点头，随即对鹿青崖道，“好吧，我和裳儿随城主下去。” 赤天羽立刻道，“我带的这十几个人与我同进退，自然都要下去，否则留在这里凶多吉少，还不是案板上的肉？鹿城主，你还有人要带么？” 鹿青崖沉声道，“还要一个人，梦如是。” 赤天羽久久地盯着鹿青崖，慢慢地道，“我以为你会带一个武功高强的心腹，你为何要带着她？” 鹿青崖沉声道，“这件事你不必多问，到时自然明了。” 当一身白衣的梦如是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惊异地发现，她的头发已然全白了。分别不过数载，她三十上下的年纪，如何和她师父梦娘一样，红颜白发了？而且她的脸色发蓝，目光凄厉，倒是有几分鬼气。 她目不斜视地走进了屋内，对着鹿青崖点点头。鹿青崖看着她道，“待会儿下去，你在我身边。” 梦如是点头，长长的袖子低垂着，侧身立在我的身边，我偷眼看她，觉得她周身散发一种诡异之气......难道是练了什么邪门的武功么？ 一行人走出了大厅，门外却是跪了一地的人。为首的楚骏拱手下拜道，“城主，地宫乃是荒城禁地，不可轻易打开啊！”身后的人更是伏地而拜，齐声喊道，“城主三思！城主三思！” 鹿青崖昂首道，“此事我主意已定！你们不必多言。待我下到地宫之后，你们严守各自岗位，把守荒城！楚骏、南宫奇，荒城的兵马暂时交给你二人，你们要睁大眼睛，谨防有变！” 楚骏低头不语，南宫奇倒是应了一声。 地上跪着的人见鹿青崖很难改变主意了，便纷纷起身，鹿青崖大步走了出去，身旁是梦如是。皇甫皓月对着同来的梅翦点点头，便拉着我，跟着鹿青崖走了过去。赤天羽的人紧随其后，我们这一行不足二十人，疾步向原梅花城的香雪海园旧址而去。 “地宫入口本有三个，一个在梅雨轩，一个在城中的小酌亭，那两个都在城毁当天，在大火中被毁了，只有这一个入口尚存。我按口诀打开，你们跟着我，不要走错，以防受伤。”鹿青崖对着一片枯木废墟堆我们道。 “口诀？鹿城主，你可别记错了......怪不得当初你那么容易让我拿走地宫的地图，没有口诀，那图就是废纸一张啊......你可要好好带路，我们若进得去出不来，就拉你们兄妹、父女陪葬！”赤天羽指了指木鬼怀里抱着的九儿，阴森森地道。 鹿青崖并不说话，却是走到那废墟中间。这里始终没有重建，满目疮痍的景象，让我想起十年前的惨祸。 当鹿青崖举步窜到一块巨石的旁边，用手掌击打了三下时，我听见四面的回声，这巨石很明显是中空的。鹿青崖陡然飞出袖中的几支短剑，直奔回声之处。剑入地面，脚下一阵混响。 这大概是，地宫的出口打开了。 随即，鹿青崖示意梦如是。梦如是从袖里拿出一颗白色的弹丸。鹿青崖接过来，一手推巨石，一手将那弹丸丢了进去，轰然一声，一阵沙沙之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入地宫 再涉险境 “他在干什么？”赤天羽像是自言自语地道。 “主人，他这是在解毒吧？传说这地宫里有毒气弥漫，贸然下去走不了几步就会丧命。这弹丸该是解毒用的。”身后的木鬼低声道。 “你也算是用毒的行家了，比你爹娘强多了，待会儿下去可要机灵点。”赤天羽说道。 鹿青崖挥手叫我们过去，却是首先走了下去，梦如是立在一旁，等我们走过去时，她只是道，“下去后可比不得地面上，你们不要眼杂心杂，也不要随便走动，否则，九死一生。”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神色微变。最终赤天羽还是在嘴角扬起一丝冷笑道，“我命在天，没什么好怕。” 我望着那黝黑的入口，似乎听见阵阵寒风从脚边袭来，不知为何，有一种悲怆与惨烈之气萦绕心间。 闯入未知的地下王国，是吉，还是凶？我隐约觉得，这地宫比莘冢要凶险……此行必是在死神掌心走过。 心中有事，我踏入地宫时神思恍惚，脚落在那冰冷的石路上时不由滑了一下。 “当心！” “当心！” 几乎同时，赤天羽和皇甫皓月一左一右拉住我的手。透过头上的微光，我似乎看见他们对视了一眼，目光中藏着杀伐之声。赤天羽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当他摸到我手指上的疤痕时，颤抖一下放开了手......他当然记得那个上元之夜，他如何用金指之刑将我的手弄的血肉模糊。我们之间，记忆深刻的，似乎总是伤痕， 赤天羽放开我站到一边，梦如是关闭了入口，众人陷入了黑暗。 “这一片漆黑，怎么走？点个火把吧。”赤天羽身后一人冷声道。 “这地宫里不能点火，众位稍安勿躁。”前面传出了鹿青崖的声音，随即石壁有声，轰然一声，探出一盏盏明灯，与其说是灯，不如说是发光的石头。 “这是幽灵野鹤群居之地的流光石，地宫用它来照明，比火把亮很多的。”鹿青崖说道。 我们此时才方言看去，觉得这地宫的布局很奇怪，曲曲折折，四通八达，宽阔得让人心慌，却又压抑得让人窒息。 “这地宫与荒城地面几乎相同，是云慕天建造的地下王国，本来想作为陵寝的，最终却成了藏宝之地。这里共有九十九道石门，将地宫数百条通道连成一片......但因为会随着日月星辰的变动开关，于是，条条是生路，条条是死路.....据说当初荒城第一谋士梅君远公子设计此地宫，是给云慕天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荒城被外敌攻破，荒城的人可无声无息藏入地宫......云慕天、云冲两代，荒城从未破城，也就一直没用到地宫......只在云逍遥这一代，有了毁城之祸。”鹿青崖叹息着观望四周。 “这些障眼法、机关消息的玄机，莘冢我就看够了，不过是故弄玄虚吓唬人。我也不是来听你诉说地宫历史的......宝藏呢？取宝藏怎么走？”赤天羽摊着手道。 鹿青崖道，“这里可不比莘冢，此处步步杀机的，通路有数百条，被石门隔开，要想从这到藏宝室，大概要越过镜花水月四个机关大阵，按照石门的机关顺序，安全到达要六个时辰。”鹿青崖道。 “六个时辰？”赤天羽冷哼一声，“也就是没有意外，我想拿到宝藏出去，也要一天一夜？.....你不是在耍我吧？” 而我看着四周，却很奇怪这四壁的莲花图案。十年前，我曾经摸到过这些图案，还在奇怪在梅花城的地宫，如何在地宫刻下莲花的图案，如今看去，莫非和这地宫的机关有关？ 想到这，我不由伸手去抚摸这些莲花，触摸之间，冰冷而细腻的线条让我心里一颤，皇甫皓月不由阻拦我道，“裳儿，小心有机关。”随即拉开我的手。梦如是却在一旁道，“皇甫公子太小心了，这些花纹是没有机关的。我听我师父说过，这些花纹，是当年逆天侯为了怀念自己的结发妻子而让工匠们雕刻的，想着百年后与自己的妻子合葬于这地下王国.....可惜最终他却还骨桑梓，这终究没有作为他的陵寝。” 听到这，我的心被触动了，虽然我对云慕天知之不多，但从他人口中得知他时一个铁血好战、穷兵黩武的人，内心却有如此细腻而柔软的角落，将对自己爱人的爱刻入石壁，永留于世，红尘之爱，永恒最难，何况乱世儿女，一代枭雄？我似乎看见百余年前，云慕天独立这庞大地宫里，借着流光石，用手抚摸这些莲花时的眼神，苍凉而深情。 …… “我们是不是该向前走了？”赤天羽斜睨了我一眼，又对鹿青崖道。 鹿青崖点头，随即带我们们向前行去，行走了一盏茶功夫，鹿青崖按动石壁上一块突起的石头，一道石门打开，却是三条通道，赤天羽大概是对地宫的地图熟记于心，便问道，“这里就是三生门？” 鹿青崖点头，随即道，“三生门通向三个地方，一条是必死路，名曰早投生；一条是通往镜阵机关的，名曰踏尘世；一条是回头路，通向出口方向，名曰回心门。” 所有的人都被这三条通道的名字触动，梅君远堪称当年天下罕有的才子，这三条通道，既是在提醒进入地宫的人，也在暗示着人的一生，有的人无意进入死路，夭折于世，脱了一生的流转奔波，那便是早投生；有的人注定颠沛流离、尝尽苦难，为心头所想踏遍红尘；还有一种人，知难而退，不利不争，退出是非，虽然是俗世的逃亡者，却回避了此生的悲苦，也算超然。 可走到了这里，我想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一脚踏入红尘，尽管前路艰险、吉凶难料，因为我们不是在此时踏入红尘，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身不由己......这规律听来，倒和玄机盒同出一辙。看来果然天地玄机，如出一道。 “那就请城主带路，带我们踏红尘吧！可别带错了路，否则我们就结伴去投胎了！” 鹿青崖听赤天羽说完，点点头带着我们走进中间的一条通道，当我们走过去，通道的流光石赫然亮了，随即身后的石门轰然关闭。 “踏入红尘，便没有回头路了，进入大阵，便要顺天而行，一步错了便死于非命。所以这条路又叫顺者生。”鹿青崖提醒众人，这话落地，大家倒都不不敢乱动了。 “这云慕天也奇怪，明明自己被封了逆天侯，却建了个顺者生的地宫.......难道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逆天起事，纵横天下？”，打量着这条通道，赤天羽冷笑着说道。 我们也打量着这条通道。比方才宽阔了许多，四周很多通路通向未知之地，但数丈见方的石室空无一物，只是地面上刻出一个巨大的狼头，目光阴森，犬牙交错，栩栩如生，傲然而皎洁地望着石壁的顶端。 “怎么这里，也刻了这吓人的图腾在这里？”皇甫皓月脱口道。 “这狼头是有机关的，每隔半个时辰，狼的瞳孔会变成红色，那时石门才会打开，在狼瞳不变的时候，这里的每条通路都是死路。”鹿青崖说道。 “哦？看来还真得你带路，否则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赤天羽笑道。 我好奇这狼的眼睛为何这么骄傲地盯着上方，却是一副藐视的神情，当年可以上杀场的荒原狼，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云慕天本是丧民出身，当年出战时经常带着狼面具，大概是对狼这种野兽很崇拜吧？”赤天羽在一旁也自言自语说道。 我忽然想到了司空绝，这个云氏不愿承认的血脉，却也喜欢带着面具，大概是从那时一脉传承下来的。 “司空圣主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梦如是说道，“其实这狼就是代表云城主自己.......他临终时命人刻下这狼头，其实就是在死后英灵不去，在此地守候地宫......这狼头，三个入口都有的。” 我知道梦氏一族的地位之所以不可取代，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很多往事秘闻，梦如是这话确乎是真的。 “他，将自己喻成狼？”我不由愣了，呆呆看着那狼头，严峻而阴沉的狼目并不看我。 “不错，这三个狼头在地宫三个入口处，守候地宫，俯视苍穹，鸟瞰天下。”梦如是喟叹道。 俯视苍穹，鸟瞰天下？ 我们不由都有些吃惊，这双眼睛，明明深埋地下，却寓意高高在上。这种尘世颠倒的说法，让我心中一动。乾坤颠倒，玄机其中。而身在何处，很重要么？ 云慕天本是平凡的一介草民，最终却成为名动天下的枭雄。很多人都认为是他心狠手辣、铁血无情。我也曾一度认为他是个嗜杀好战的霸主，而此时看来，他的盛名从不是单凭借他的烈马长刀，还有他的心胸与智慧。 身在大荒下，心在最高层...... 他的英灵便是躺在地下，对头顶的尘世甚至苍天，都是傲然俯视的，这种气势，世上怕无人能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5章：生死环 机关密道 那一刻，我忽然对这位早已死去，沉睡百年的先辈肃然起敬，望着那双倨傲而深沉的眼睛慢慢垂下了头。 忽然那瞳孔渐渐变成了红色，同时地宫深处发出闷响。 “有生路了，在东北方，我们快走。”鹿青崖说道，我这才豁然惊醒，皇甫皓月拉着我，跟随众人直奔共北方。 “注意脚下，此时流光石的光照不到地方不能走，很危险的。”梦如是提醒道。 我们低头看去，果然有几块地面是黑的，规律地排列，霎时诡异，这里面定然暗藏杀机了。看来当初建造地宫之时，江湖必然险象环生，杀机重重，这地宫的机关却也是在那种时代，应运而生了。 跟着鹿青崖行到一处幽暗的通道，眼见前方一道石门徐徐打开。鹿青崖看了看，随即回头对我们说道，“从这道门进去，石壁顶端就不再有通到地面的透气孔了，我们大概要半个时辰方能通过，大人都会很胸闷，气血阻滞，孩子更受不了，烦劳把九儿的穴道解开，否则她很危险的。” 赤天羽冷笑道，“你这个女儿，就是一只小野兽，她若得了自由，还不随时咬我一口？不行。” 鹿青崖脸上一阵抽搐，似乎要发作，梦如是却道，“不能耽搁了，再过一会儿门又关上了。” 谈判不成，鹿青崖只能继续带着我们向前走，但他的目光告诉我他已动了杀机。这座他能掌控的地宫，是不会容许赤天羽这个劲敌逃脱了！ 在那通道走了一阵，果然觉得呼吸困难，似乎四面八方无形地压向了胸口，我听见九儿有些痛苦的喘息。借着流光石看过去，伏在木鬼背上的她，神情痛苦地看着我，异常可怜。 “赤.....司空弑天，”我叫住了赤天羽，他回头望着我，毫无表情。 “干什么？” “孩子很难受。” 赤天羽看了九儿一眼，冷漠地道，“知道了就该快点走，通过这里就没事了。”随即领着自己的人向前走去，并不理会我。 鹿青崖的步伐走走停停，那闪烁的脚步让我猜测他带的路到底是不是正确的。这条通道的两旁很多空空的黑洞，黑沉沉如一张张大口，我似乎感觉有一双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不寒而栗。 莘冢是杀气归宿，消弭之地。但这地宫，却像是杀气兴起之地。 无始无终，轮回无尽。看来，一切都是天意了。 …… 当前方石门大开，清澈的亮光出现在眼前时，我再次看向九儿，她趴在木鬼的肩膀上，面色蜡黄，毫无声息。 “九儿！”我失声喊道，一步窜过去，木鬼警觉地后退，我急忙道，“孩子昏过去了！” “那你也不能碰，主人交代，孩子必须在我手上。”木鬼喝道。 鹿青崖回过头来，看九儿的样子，不由怒骂道，“我的女儿若是有闪失，我就将你们活埋在这地宫里！” 形势似乎立刻紧张起来，赤天羽看看九儿，对鹿青崖道，“马上救你女儿，还是等她死了报仇，你选一下。” 鹿青崖冷静下来，众人过了石门，这边有了通气的通道，呼吸顺畅许多。这里如一个幻化的世界，到处都是晶莹的石晶，一片光怪陆离。顾不得看许多，木鬼将九儿放在地上放平，赤天羽的人围拢朱，不准我们四人靠近九儿。随即抬手解开了九儿的穴道。 九儿还是毫无声息，额头上的头发沾着汗水，无力地披散着。 木鬼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九儿怎么了？......梦如是，你去看看！”鹿青崖喝道、梦如是正要过去，却被几个人拦了下来。 “鹿城主不用紧张，九儿小姐只是昏厥了，木鬼就能救活。”赤天羽说道，但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忧虑......他没把握救活九儿！他此时定然害怕九儿不活，他手上王牌不在了，便难以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我不由心里焦虑起来。九儿是鹿青崖的宝贝，若她有闪失，天知道乖戾的鹿青崖会做出什么事来！ 木鬼伸手解开九儿脖子上衣领，用手指试探她的颈侧，随即又握了握她的手腕，最后用手按在孩子的心口，这一系列动作让我的心悬了起来，九儿定然鼻息、脉搏、心跳都没有了！ “木鬼，救活她！”赤天羽低声喝道，这是死命令。 木鬼也明白，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九儿说了一声，“得罪了！”便一手捏住九儿的鼻子，一手握住九儿的下巴让她张口，将嘴唇贴到九儿的嘴上想里面吹气。 “畜生，你干什么？！放开我女儿！”鹿青崖怒喝道，在他要冲过来之时，忽然看见九儿摊在地上的手动了动，似乎有了生气，不由愣住了。 木鬼抬头深吸一口气，再次伏下身去，这回鹿青崖没有喝骂。反复几次，九儿咳嗽了一阵睁开了眼睛。 当她看见木鬼的脸近在咫尺，立刻挥手就是一掌劈过去，随即翻身就要起来。 木鬼不为所动，利落地挥手封住了她的穴道，冷漠地道，“你还是老实些的好。”随即，将不能动弹的九儿拉起来继续背在背上。 “好了，九儿小姐既然没事了，我们就继续走吧。”赤天羽舒出一口气说道。 鹿青崖冷笑道，“这里就是镜阵机关，虚实难辨，出口的机关在哪里，我要好好找找。” 说完这话，对着我使了一个眼色，飞快看了一眼赤天羽，随即转身到一旁，似乎去寻找机关了。 我知道他在提醒我制住赤天羽，我不由看了一眼赤天羽，他竟然也在看我，不由心里一紧，大概刚才鹿青崖的那个举动他也看见了。此时，他笑着走到我与皇甫皓月这边道，“二位，此时我们又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若我能安全离开，你们也可一家团聚。” 皇甫皓月道，“不知道该不该信你这反复无常之人。我只是希望，从这里出去后，你再也不要来打扰我们。” 赤天羽冷笑道，“当然可以，但首先我们得从这里出去，”他偷眼看鹿青崖背影，压低声音道，“你看他的样子，大概有旁的打算，你们可想清楚，站在哪一边。”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惨叫传来，赤天羽一个手下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脚下几块石晶裂开，他一脚跌了进去。 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阵钝响，石晶再次合拢，明亮如镜几乎完好如初，不同的是，那缝隙的旁边，是血雨喷洒的一片触目惊心。 更诡异的是，那血色在石晶上渐渐变淡，最终竟然消失无踪....... 这些石晶仿佛有生命一般，喝干了这些血。 看着这一幕，赤天羽的脸色变了，似乎察觉到，自己低估了这地宫的机关。 “不要乱走乱动，不是故弄玄虚，这里的机关都是杀人的！”鹿青崖在那边说道。 “怎么比莘冢还诡异？——你到底找到出口的机关没有？”赤天羽不安地喝问道。 “稍安勿躁。”鹿青崖冷漠地说完这句话，又走开了。 我也感到无形的危险，于是缓缓退到边缘，倚在一块一人高的石晶旁，却忽然感到背后是软的，似是空的.....糟了，机关！ 一念未终，头顶上风声如磐，抬头看头顶一片寒光罩头而下！ 惊惧之下皇甫皓月已高呼一声，抱着我冲向一边，无数利刃破空而降，将地面打得铮铮钝响。耳畔是鹿青崖的喊声，“别去那边！” 我俩收足未稳，脚边的地面猛地裂开，我只觉得身子一沉，带倒了皇甫皓月，而我已落在那缝隙之内。 “裳儿，快上来！”倒地的皇甫皓月惨呼一声，用力向上拉我，但我已觉得那地面向我挤压过来........我知道自己须臾之间，会如刚才那人一样被挤成血浆肉酱，也急忙凝神纵身向外，可惜脚下没有支点，眼看那冰冷的地面碰到了我的腰身......完了！ 我的心里顿时一寒，不由闭上了眼睛。 谁知那地面没再挤向我，睁开眼一看，是一把长剑抵在了即将合拢的地缝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地下花园 虫海围攻 火烈剑！ 我抬头看时，赤天羽一手握着长剑，另一只手握着我的肩膀，对着魂不附体的皇甫皓月喝道，“别发愣，将她拉上来！” 皇甫皓月这才回过神，二人用力将我拉上了地面，火烈剑将那坚硬的石晶抵住，顿时火花乱迸，最终那坚韧无比的宝剑，竟然一断为二，颓然落入地缝深处，地缝轰然合拢。 那剑，本是先城主云冲赠与小桃源圣主邢放的，代表兄弟情、江湖义，可惜还是抵不住这杀气腾腾的机关！ 我的冷汗不断冒出来，身边一左一右坐着皇甫皓月和赤天羽。赤天羽的手下纷纷过来拉他，而他只是看着鹿青崖，目光阴狠无比。 “你看着我做什么？她是我妹妹，若能救我肯定会救，这机关打开就关闭不了，我说了你们不要乱动.......”鹿青崖喝道。 “我没说这个！”赤天羽露出了狰狞的神色，“你怎么知道不能去那边？你怎么知道那边有机关？！这里的机关你根本就是十分熟悉，却在这里跟我耍花招！.......木鬼！” 木鬼在一旁应声，赤天羽冷声道，“给那小丫头留个记号！” “主人......”木鬼迟疑地道，“怎么留？她这么小，我怕......” “不是让你弄死她！是给她做个记号，也让她爹爹清醒清醒，我不是好骗的！”赤天羽喝道。 “是！”木鬼得了令，摸出匕首在九儿的脖子上比划着。 “别伤害我女儿！”鹿青崖惊道，“我带你们过去！” “晚了！我做人就是这样，欺骗我，就没有后悔的机会！”赤天羽对着木鬼喝道，“划！” 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止，木鬼的匕首已下去，九儿的脖子立刻涌出了鲜血，染红了衣领。 九儿被封了穴道，不能动不能出声，但必定疼痛无比。 “九儿！”鹿青崖吼了一声，却知道无力救出孩子，只能握紧拳头，怒目而视。 “带我们过去，再耍花招，我下一刀，就划到你女儿的脸上！”赤天羽喝道，随即看我羽皇甫皓月，“你们也看见了吧？别打歪主意，想想你们的孩子！” 我俩对视一眼，对着他点点头，赤天羽又看看我，沉声道，“你刚才没受伤吧？” 我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可惜了一把好剑。” “身外之物，有什么可惜的？你可真怪啊，杀起人来你不眨眼，世间的东西，却没有你不怜惜的！” 冷笑着说完这话，赤天羽扭过头走开了。 木鬼已给九儿止了血，鹿青崖走到石室一边，扭动了机关，千影摇曳，终于看见一道石门洞开，一条通道出现了...... 走出光怪陆离的石室，穿过一条幽长的通道，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声从四面八方过来，似乎无数幽灵缠绕着我们这些人，探视着每个人内心的秘密。阴森从心底升起，这是贴近死亡时的感觉，我心里揣测着前面会是如何的境况。 当石门再次打开，我却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花园。 我揉揉眼睛，仔细看去......真的没错，是花园，石径路，石砌花坛，甚至假山石，树木交错、花卉盛开，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下，眼前赫然是黄昏日落时一个美丽的花园。 “这地下竟然有座花园？”我心中吃了一惊，被这突兀出现的美景惊呆了。 而其他人也如我一样，长久地在暗道里行走，如今被这美景惊呆，心中都有些释然的轻松。 “这地方倒是雅致得很，若不是有事在身，在此流连一番也不错......鹿城主，我们还是赶路吧。”赤天羽看着鹿青崖。 “这里，没有机关。”鹿青崖沉声道，“我所知道的机关分布图，这里是空的，没有机关。” “你说什么？没有机关？那我们怎么过去？”赤天羽问道。 “西南方那道石门，你看见了么？”鹿青崖指着一片假山是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每隔一个时辰，会打开一次，我们从那里出去......看境况，还要大半个时辰才能打开。” “无妨！反正这里没有机关，也宽阔雅致的很，我们在这里休息休息也好。”赤天羽笑道，众人都赞成，纷纷走向了花丛之中。 我却隐约觉得不妥，急忙对皇甫皓月道，“皓月，这花园古怪，这石室不见天日，却有这么多的花草，怕不是好来头。” “你担心这些花有毒？”皇甫皓月道，“不要担心，我有鬼医解毒的灵丹，虽说不是解百毒的，却可缓解大部分毒性的。” 我看着这些灿烂柔美的花，觉得这里十分宽敞，很多通道四通八达，都被绿藤和矮树装饰，似乎看不出什么杀气。 目光扫过一片红色的花丛，我却吃惊地发现，那花渐渐变成黑色......这里很多花，都在变成黑色！ 那黑色是流动的，从这青翠可爱的草地上向上蔓延，像烟、像水，如同暮色涌动而起，在淹没着黄昏。 “那是什么东西？”众人抬眼看过去，都惊觉有异状。 “虫子！是虫子！”梦如是惊呼道，“是石目虫！这种虫子闻到人的气息就会出来，会吃人的，快走！” 我们终于明白这里为何没有机关了！ 可是走，怎么走？回头路被封住了，出口的石门打不开，我们此时就是困在这诡异花园里的待宰羔羊。 石目虫，我第一次见，据说是空谷野鹤里的一味毒，寄生在岩石之上，喜幽暗和香味...... 而当它们伸缩着身子，在粘液上滑动着，如一只进退有度的军队向我们爬过来时，让我不由一阵阵恶心。 每一条都有一寸多长，如黑色的蛆虫，爬动虽然缓慢，但数量足有成千上万，而且不断涌现，十分吓人。 “大家不要怕，拿出兵刃砍杀！”赤天羽喊道。 但梦如是却急忙喊道，“不要砍，这种虫子砍成几段就会很快地变成几条，越砍越多，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大家都有些惊惧地看着这些爬行而来的虫子，鹿青崖趁机却靠近了木鬼，被赤天羽狠狠瞪了一眼，急忙退了回去。 “这里有很多通道，虽是死路，但退进去封住入口，虫子进不去可保平安，待会儿出口打开再想办法出去。”梦如是此时是在冷静的。 于是大家都跟着她绕过虫子的围攻，慢慢退入了一条通道，那里绿藤交错，光线昏暗，而且很是狭窄，二十来人进去，行了不足三丈之地，便是死路了。 石目虫大军也向这边爬了过来，梦如是却从袖子里甩出一些粉末，那些虫子似乎对这些粉末很惧怕，都不再向前爬了，但丝丝地扭动着身子，显得很不耐烦，样子越发恶心。 “避虫粉还能派上用场，若能制住石目虫半个时辰的话，我们便可平安过关。”鹿青崖沉声对众人道。 但我们的气息将石目虫都吸引过来，层层叠叠地聚在入口处，越来越多，这些粉末能支持多久？ “这不是办法，若是这些虫子吃饱了，是不是就不会进攻了？”赤天羽忽然问道。 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打算将牺牲这里的一些人。此等情况之下，他定然会将那些忠诚的手下扔出去......这太残忍了！ “石目虫雌雄同体，若是吃了人，会很快繁殖后代，虫子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我们就更出不去了。”梦如是说道。 “那这样下去也是坐以待毙，你看那通道口的虫子，快成一堵墙了，我们待会儿怎么出去？！”赤天羽怒道。 “避虫粉马上用光了，不如大家闭气伏在地上，让石目虫寻不到人的气息，也许会退走。”梦如是看着狰狞流动的虫海喊道。 想到这个不由让人不寒而栗，但眼看虫子渐渐涌入了通道，刻不容缓了。 “主人，不要任凭他们摆布了，我带头杀出去！”一人窜起身子，弯刀出鞘，呼喊径直奔向了那虫海。 一刀下去，绿色的浆液乱喷，喷到他的手上，虫子散开一点，但他再挥刀时，手上的却冒出了白气，他的手在腐烂，这些虫子的内脏都是有毒的！ 那人胡乱地喊着，继续挥舞着弯刀，却有虫子顺着他的腿爬上了他的身体......他回头看过来，我们看见他的脸上也爬上了虫子，蠕动着身子将他的脸咬出血来。 终于，他被淹没在一片虫海之中，只是须臾之间，一阵嗤啦之声后，消失无踪，尸骨无存！ 虫海涌了过来，我们已无路可退，只能闭气了！ 我从来没经历过如此恶心而恐惧的场面，想到虫子会爬到自己的身上，不由手足无措地握住了皇甫皓月的手，“皓月......” “别怕，有我！”皇甫皓月说道，“我将你抱起来，不让虫子挨到你！” “你在说笑话吧？！”赤天羽喝道，“大家都要伏在地上，你抱着她？”随即竟将自己的红色披风解下一下蒙住了我，我眼前顿时一片红色。 “压住披风，将她护住！”赤天羽话音刚落，梦如是已经高喊，“闭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水阵灼心 慌乱之中，我感觉自己被人抱住趴在了地上，我蜷缩着身子闭住了呼吸，同时感觉蒙住我的披风被压紧了。 那是让人胆寒的经历，虫山虫海涌入了狭窄的通道，我感到它们气势汹汹地爬上了我的脚，一点点爬上了我的腰，如同被一坨坨乱动的泥浆掩埋一般，顿时心里簌簌乱跳。 成百上千的虫子爬行在身上，我明显感觉它们爬行时的蠕动，粘液在披风上流淌，觉得四肢冰凉。 除了九儿，大家都算得上武林高手，闭气的功夫，还是很了得的，虫子渐渐散去，是在一盏茶的功夫，但我觉得太漫长了！ 虫子退出通道，我们却同时听见了那边出口石门打开的声音，出口！ “大家快走！”梦如是喊了一声，大家都从地上站起身子，我还未站稳，却被人拦腰抱住，一阵慌乱之后，我听见石门关闭的声音和大家大口喘息的声音。 两脚落地，我拿下了头上的披风，看见抱住自己的，是赤天羽。 他头上、身上、脸上，都是虫子爬过的粘液，不光是他，除了我，所有人都是如此。 我环视四周，竟然没看见皇甫皓月。 “皓月呢？”我问向众人，头脑有些发懵。 “方才那么乱，他好像没有跑出来。”身边的赤天羽说道。 我如雷击顶，不由望向身后厚重的石门，坚硬、冰冷......皇甫皓月被关在那边了——被关在虫海肆虐的石室里？ “让我回去，我要去就救他！”我猛地挥拳对着那石门就是一拳，石门只是轰然响了一下，纹丝不动。 “鹿青崖，让我回去！”我高声喊道，刚才的一拳让我的手出了血，疼痛钻心。 “石门每隔半个时辰才会打开一次，你再回去也来不及了。”赤天羽继续说道，“恭喜你，做了寡妇了！” 不会，皓月不会死的，我心里呐喊着，但却无力打开这道石门。 这地宫，我一进来就觉得像一座地狱、一座坟墓，可为何埋葬的，偏偏是皓月？！ “我一定要打开这石门，我一定要救出他！”我几乎有些发疯了，拼命去捶打着石门。 “我们快走吧，误了时辰，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的！”鹿青崖说道。 “你们走，不用管我，我不想称雄，也不想要什么宝藏，前面没有我要的东西，我留下，你们都走！”我咬着牙说完，继续捶打石门。 皓月，你要等我，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想着皇甫皓月在石门那一头的情景，我心如油煎，紧紧咬着牙，拼命捶打着石门。 “你原来，这么爱他？”我听见赤天羽的声音，遥远而迫近。 …… 石门的这一头，十几个人眼睁睁看着我无力而疯狂地对付着一道打不开的石门，我的心，悬着石门的那一头，是生死未卜的皇甫皓月。 那一刻，我好后悔，我后悔为何不拒绝鹿青崖，为何跟着他们下地宫？为何还要搅进这场名利野心的交易？！吟雪姨娘，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不是我不想如你一般制衡江湖，我真的没这个能力，没有！ “好了！”赤天羽猛握住我淌血的手喝道，“皇甫皓月死不了！” 我茫然地望着他，耳边是鹿青崖的声音，“刚才慌不择路，我们走错路了......梦如是、皇甫皓月、木鬼带着九儿从出口出去了......我们却错进了通道，这里是死路，我们得寻找最近的通道出去，否则，我们就全被困死了！” “是你故意带我们进来的吧？”赤天羽冷笑道，“若不是我急中生智挟持了你妹妹，让你有所顾忌，怕此时你已开动机关脱身，将我们置于死地了！” “你是打算和我算账呢？还是寻出路离开？”鹿青崖此时倒是冷静了，因为梦如是和皇甫皓月，二对一，木鬼自然落了下风，九儿安全了。 我们都感觉这里的流光石渐渐昏暗，鹿青崖说道，“流光全暗，便是水闸放水之时。这是九十六条水道之一，机关控制下，一天中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八条水道被水淹没，若在通道全黑之前出不去，那就请各位在水下闭气一个时辰了！” 这分明是必死无疑的，这些人见状，只能跟着鹿青崖向前走去，耳边已经听见远远的水声，如雷声滚滚、风声如磐。 当我们来到那出口时，那是石壁上一处狭窄的出口，只能容一人进出。 但通道之内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我感觉脚下有水漫了过来。 “唐伏，你们几个先出去，看看情况！”赤天羽还是很谨慎。 叫唐伏的人应声，解下腰上的飞索探出了出口，随即循着出了那出口，又有三人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便喊道，“主人，安全！你快出来！” 水还在不断渗入，已经到了小腿，但赤天羽却对我说道，“你先出去。” 我没有多想，抬手握住了绳索，跃身而起，足蹬石壁从出口探出身躯，见这里真的只是一座宽阔的石室，光线柔和，先上来的四个人正戒备地看着我。 “上面安全么？”是鹿青崖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安全，你们上来吧！”我对着下面说完，随即上来的又是赤天羽带进来的人，最后竟然只剩下了鹿青崖和赤天羽二人在下面。 我听见那通道里水声淙淙，看来水要满了，急忙喊道，“你们快上来！” 那些人对着下面喊，似乎是让赤天羽快上来，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拖延什么，难道互不信任到了这个地步？ “水要满了，你们怎么还不出来？”我对着下面喊道，在里面探出一只手时，我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一把将他拉上来，那是鹿青崖。 赤天羽最后一个上来，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他脱身出来时，水声充盈了脚下的通道，同时听见机关喳喳作响，这出口关闭了。 “我得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说谎，生死关头，若是有别的机关，他定然会用的。”赤天羽冷笑一声，抖了抖衣服上的水。 鹿青崖没有理他，却是望着四周道，“这里就是水阵部分了。” 我们望过去，却没有看见一点水的痕迹。 “这里名不副实啊......一滴水都没有。”赤天羽望着这空空的石室道，“地图上这里也没有水闸或水道，是怎么回事？” “这里本来就没有水，”鹿青崖说道，“但这些石壁的石料，却是极其特殊的......你们有没有觉得口干舌燥？......这石室的石壁都是吸水的，这里非常干燥，所以，人身体的水分很容易被吸干的。” 这情形有些讽刺，我们可以听见脚下通道里淙淙的水声在激荡，却明显感觉如置身于沙漠之中一般，眼睛发涩、嗓子发干，异常难受。 “大家可要忍耐一番了，前面的路很远，切忌心浮气躁。”鹿青崖说完，快步向前走去。 我们紧随其后，在地宫里绕来绕去，一道一道石门，一条一条通道，一盏又一盏流光石灯，但似乎走不完一般，我嘴唇裂开了，嗓子里如同塞满了沙子。 “我不行了，我要喝水！”赤天羽身边一个人忽然喊了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弯刀对着石壁一通乱砍。赤天羽喝止他，他似乎没听见一般。 干渴让他终于倒下，心浮气躁，让他更快地死亡...... 所有的人都开始出汗，但头晕恶心的感觉让我们虚脱。看来，这地宫就是葬人的地狱，就是千军万马，也会无形地被绞杀的！ 所有的人都尽量保持心境平和，强支撑着随着鹿青崖，当一道石门洞开，一阵潮湿的凉气扑面而来时，我们同时喘出一口气，奔了过去。 这里竟然是一大池水，清凉而澄澈，影影绰绰，让干渴的我们欣喜若狂。 “这水不会......”那叫唐伏的沙哑着嗓子道。 “这水是无毒的，可以喝。”鹿青崖在众人犹豫的目光里捧起了水喝了起来。 当大家都喝了水，赤天羽沉声问道，“鹿青崖，离藏宝之地还有多远？” “过了这里便是了。”鹿青崖说完，望向我道，“梦如是带着皇甫皓月他们应该也快到了，你可以放心，等他们一到，我们就过去......” “为何一定要等他们？”赤天羽冷冷地问道，“这几个时辰的折磨，都为了这些宝藏！如今就在那边，我可等不及了。” “必须等，否则，我们也过不去的。”鹿青崖说道，“越到此时越不能急，稍安勿躁。” 赤天羽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我举目四望，这里若是月阵，那该是最后一关了。石室的顶端，一盏流光石灯如满月当空，直照到这水池之内，还真如水中之月。 除此以外，这石室之内，便别无他物。只是对面石壁上，一幅巨大的丹青悬挂，我定睛看去，这画上山水如幻间，伫立一人一马。那马毛色如雪、四蹄雄健，马上是一位青衣侠士，目若寒星、衣袂翩然，腰中一只精致的酒壶。 “这人是？”我看着那画中人，他似乎离我非常遥远，眉宇间是光阴与生死的苍凉，整个身影在那水光灯影间摇曳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如是殒命 宝藏现身 “他便是梅君远公子，大荒城第一谋士，这地宫的机关图虽几经修改，但原图是他的手笔，传说他有神鬼造化，能御猛兽、驯凶禽。最终为解大荒之危，赴死殒身，壮烈归天，侠骨铮铮，千古流芳。”鹿青崖慨叹道，“此等人物，世上恐怕难再得了。” 我看着那冷峻的目光，却读出一股淡淡的忧伤......或者，此等人物，也注定孤独吧。 “我倒听说，这梅公子，还弄得很多女子心碎，当初云慕天的妹子，不就为他斩断情丝、远遁无踪了？”赤天羽冷笑道，“鱼玄裳，你也别看了，再看那也是作了古的人，活不了的。” 我不理会他的嘲弄，却去看那画上的一首题诗： 此生无意行江湖，地造天成纵横图。 回望千山花落处，身如孤雁却糊涂。 我低低念了一遍，不由奇怪地自语道，“这是谁写的？” “你还在鉴赏诗词？”赤天羽笑道，“写这诗的人，也早该死了。” 我摇摇头道，“你们没发现这是藏头诗么？每句第一个字是：此地回身，是劝人不要向前走的意思。” 赤天羽嗤笑道，“都到了这里，回什么头？骗人的把戏，是攻心术吧。” 却在此时，一旁的石门打开，梦如是和皇甫皓月押着木鬼从那边过来，他们似乎没怎么受干渴之苦。木鬼神色凛然，九儿还是被他抱在怀里，只是已经昏厥了。我望着皇甫皓月毫发无伤，顿时悲喜交集，他也看看我释然一笑，点点头。 “主人，你没事吧？你放心，孩子还在我手上。”木鬼说完，看了一眼鹿青崖。 “很好，出去后我定然好好赏你！......鹿城主，人齐了，该走了吧？”赤天羽冷笑道。 “好......”鹿青崖忽然有些犹豫，看了看梦如是道，“你，准备好了么？” 梦如是凄楚一笑，那神情让我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梦如是终于抬起袖子，我这才注意，她的手，始终没有从袖子里拿出来，如今探出来时让我吓了一跳。 那是一双黑绿色的手，干枯修长，如同鹰爪。 “这几年，我让梦如是试炼毒功，就是为了今日。”鹿青崖说完，一把扭动了石壁上的机关，那里现出一道石门徐徐降下。 石门的正中，一块巨大的晶石镶嵌着。 鹿青崖的神情，带着庄重与神往，随即看向我们道， “这最后一关，却是有玄机的。你们看，石室顶端那流光石，是会随着时间移动，在池水中映出月影。等那水池之月影反光照到这晶石之上，晶石便会移开露出开门的机关。只是与此同时，这晶石会释放出剧毒烟雾，中者，也就是我们根本碰不到机关便会中毒而死.....” 他望了望梦如是道，“但如是不同，她身怀毒功，可不惧怕这剧毒的烟雾扭开机关.......只是开门的一瞬，藏宝室里的爆裂金球会启动，她躲不开。” 打开宝藏的最后一步，这不是让梦如是去送死么？！ 我立刻说道，“鹿青崖，你真忍心！折磨她到这种地步，还要她为你的野心殉葬，你还是人么？！” 梦如是面无表情，似乎生死早已看透。 “成大事，如何会没有牺牲？如是，她是心甘情愿的！”鹿青崖冷漠地说道。 赤天羽哈哈大笑道，“鹿青崖，你真的够狠！如我这般心狠手辣，也不会这么去利用自己的女人！” 梦如是却是木然道，“各位不要说了，我是心甘情愿的，为了城主，自己这条命，我从没有放在眼里。”随即望着那晶石，我看见那水中影子渐渐移近了那晶石，上前一把拉住梦如是道，“我体质特殊能解百毒，我替你去！” 梦如是看着我摇头，举起了鹰爪一样的手苦笑着说，“你不能去，你这条命比我值钱。” “什么值钱不值钱的？我们的命只一样的！我告诉你，我会沧浪行的身法，这种身法很非常快，打开机关的一瞬间，我可以带着你逃生！......你相信我！”我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喝道。 “如是，时机到了！”鹿青崖忽然说道，梦如是和往常一样，淡淡点点头，走向了那光影交错的晶石。 我看了一眼皇甫皓月，他皱了皱眉，却还是点点头。 我随着梦如是到了那晶石的旁边，看着此时还纹丝不动的晶石，梦如是忽然低声道，“若你怜我，答应我一件事......将来饶城主不死！” 我吃惊地看向她，她却猛一掌推向我，我当胸中了一掌，气血翻涌向后摔出，被后面的皇甫皓月接住，却两眼发黑，头晕目眩。 一阵呲呲之声响彻耳边，我急忙睁眼看去，梦如是被那喷出的烟雾熏成了黑红之色，如同鬼魅。努力伸出血肉难辨的手去扭动露出的机关。 “梦如是！”我嘶声喊道，下意识向前一冲，却被道金光刺痛了双目，一阵炙热的气浪将我在退了回来，倒地的我一阵咳嗽，烟尘让我睁不开眼，等皇甫皓月急切地扶起我时，我看见这石室被烟雾弥漫，众人都倒在地上，唯独不见了梦如是....... 她被炸成了飞灰，一个聪慧痴情的女子，医术超群、易容术天下一绝的女子，为了鹿青崖无怨无悔地付出了十多年，几生几死，几多伤心、几多寂寞，却最终尸骨无存........ 她最后一个愿望，是为了鹿青崖的命。 或者，她早就知道鹿青崖走的是一条绝路...... 石门洞开的地方，金光悦目、彩霞浮动。那里面，便是传说中，荒城里的宝藏了。 华丽的光芒，在每个人的眼闪烁，我甚至能听见每个人灵魂深处的战栗，寂寞了百年的财富，还是能勾起人心底的火焰，我知道这火焰马上就会在这些人里引起争斗，鹿青崖如今倒是显得势单力孤，但他既然早就策划了梦如是的死，那这种孤立的局面，他该是早就想到的吧。我看他神色坦然，似乎并不觉得处于下风.....也许，这次下地宫遭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大家看好了，我们这一路从东海到此，为的就是今日，得了这宝藏，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跟我进去！” 赤天羽大笑着挥手，带着手下十几个人迈步走进了那石门，鹿青崖默默低头跟在他们身后。 皇甫皓月看着我道，“我们，去吗？” “这个热闹，如今容不得我们不凑了，走吧。”我茫然地看着石门那一头，随着皇甫皓月踱步走了过去。 偌大的石室，透出岁月的斑驳与光阴的苍凉。 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石砌圆池，池中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金银，足有一丈高，成了一座小山一般。但所有的珠宝都透着一丝淡淡的惨绿色，那是浸过毒药的缘故。 四壁回荡着莫名的音响，流光石的映照下，珠宝光彩夺目，让人如坠梦中，浮光掠影，瑞彩千条，让人有眼花缭乱的错觉。 “果然是富可敌国！这宝藏，终于还是我的了！”赤天羽张开双臂，志得意满地抬起头来。 “恭喜主人！”一干手下拱手向赤天羽道贺。 赤天羽如同一个胜利者一样，扭头看了看鹿青崖。 “却不知，如此庞大的宝藏，你如何悉数解毒，又如何搬出去？”鹿青崖却开口问道。 赤天羽看着鹿青崖冷笑道，“鹿青崖，你确实很聪明，只是你太小看我了......解毒？你以为我会将解毒的药水带下来？你这招以逸待劳，可是用错了对象！” 随即，赤天羽抬起下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地宫你可是下来很多次了......只可惜，你解不了这枉生夺魂的毒，守着这宝藏却一文也动不了。况且这地宫宝藏，云慕天和云冲都有严命，不是施善天下不得开启。因此云逍遥这一代才守口如瓶，弄得梅花城里的人，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地下有如此大的财富！......他没有等到施善天下的机会就一命归西，你呢，又不敢公开违背历代的训示，于是一直在等我......你就是在等我拿来解毒的法子，再假装是被我要挟打开的地宫......其实打开地宫，取出宝藏，却是你梦寐以求的！——套路太老，我早看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地宫爆炸 逃生门 鹿青崖低头冷笑，并不说话。 “等我见了这财宝乱了方寸，必然想立刻据为己有，解毒取宝藏，到那时，你便用自己熟知这地宫的机关便利，想办法杀了我们，再以除掉我这魔头为功，既可以公开将宝藏据为己有，又可以在武林扬名.....我说的没错吧.....鹿青崖？”赤天羽看着鹿青崖道。 “听你的口气，”鹿青崖叹一口气道，“你这么说，你本就是有备而来？” 赤天羽张手笑道，“自然，要不我为何只带着这十几个人下地宫？你觉得，十几个人，能搬走这么大一座金山么？.....本来我这一路走来，还摸不透你的计划，直到你说出石门这一头有爆裂金球，我便猜到了你的杀手锏在这里......你根本没打算走回头路，你要利用这些爆裂金球，炸开自己的逃生通道，同时，埋葬我们！” 听了这话，我心里不由一惊，鹿青崖难道有炸毁地宫的打算？ 关闭所有的道路，是死路，还是往生之门？此时却是生死关头了。 “呵呵呵，”鹿青崖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真的留了一手。不错，我带你们进来，真的没打算带你们出去。”话音未落，他已被赤天羽的手下包围了。 “怎么？要杀我？”鹿青崖看着那些眼神，冷冷一笑，“杀了我，你们也只能葬身这地下，我却可博得一个除掉司空绝余孽的美名，留芳江湖，你们死得却尘土不如！” 石室之内顿时剑拔弩张，鹿青崖沉声道，“司空弑天，你大概也打算用解毒药水做要挟，让我带你们出去，再以那两个孩子做底牌，让皇甫世家的人来帮你搬用宝藏......想得很周全，不过你有一件事估错了，皇甫世家的兵马，可并不是听从皇甫皓月的号令，如今的地面上定然很热闹，我的盟友却是已来了荒城，你想从荒城全身而退，那就最好听我的条件！” 鹿青崖果然反守为攻了，此时神色凌厉地和赤天羽谈条件。 “哈哈哈！”赤天羽忽然仰头大笑，举起手臂指着鹿青崖对皇甫皓月和我说道，“你们看见了吗？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了么？皇甫皓月，你只是做了个空头尊主，皇甫世家的大权，一直落在别人手里，可怜你还蒙在鼓里！......如今怎么个了局？是同归于尽呢，还是合力离了这里？上面此时定然热闹，因为我来荒城之前，就将荒城宝藏重见天日的消息散布江湖，此时你们荒城，怕是各路人马云集了！这一步，你们也没想到吧？你以为，只有我是江湖各派的敌人？你们就不是公敌？莘冢之行，我们在江湖人眼里早是一丘之貉！.......你们兄妹最善于骗人，这次不妨被我耍一次，其实这解毒的药水，我根本就没带来，我求财何用？我要的，是报复！我要让你们荒城被这些利欲熏心、各怀鬼胎的人，夷为平地！” 最终的目的，他终于说出了最后一步棋。 原来赤天羽的目的，是报仇，为司空绝，为小桃源。他要带给荒城，给江湖，给曾经毁灭小桃源的人，一场空前的浩劫！ 头顶的世界不知在发生什么，但沉重的鸣响在我的心头回荡，鹿青崖也呆住了，对于心无所求，只想报复的赤天羽，他忽然无计可施。 “害怕了？鹿青崖，在你背叛我父亲，马踏小桃源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的结果！”赤天羽癫狂地大笑，此时的他，真的像一个狂人。 赤天羽的计划，大概连他的手下都不知道，此时他们看着自己的主人神情复杂。 “主人，你不是说要用这些宝藏东山再起，带着我们纵横天下么？”唐伏沉声说道。 “我是说过，那又如何？”赤天羽斜睨着他道。 “你骗我们，你既然没打算取宝藏，为何拉着我们来这里陪葬？”唐伏目光变冷了。 “瞧瞧！你是造反了？你们不是也说过誓死效忠我么？！怎么脸变得这么快？”赤天羽喝道。 “我，我没有！”唐伏被赤天羽的目光逼得节节后退。 “没有？那你怎么每过一道石门，都会私自偷偷做下记号？要留退后？这个你怎么没事先告诉我？......别当我是瞎子！”赤天羽瞪着唐伏。 “你盯着我？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们，你在利用我们！”唐伏环视四周，却见其他人没有站在自己一边的，立刻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主人，我怎么会背叛你呢？我一直忠心耿耿，主人，我们魍屠......” 忽然，在他俯下身去之时，后颈射出三根寒光森森的银针。 “小心！”我下意识喊道。 赤天羽却已躲过了那银针，挥手拉住唐伏，将那银针戳进了他的眼睛。一声惨叫过后，唐伏的目中血水黑水并流，他到底挣扎一阵，终于不动了。 “见血封喉？这可是自作自受了！”赤天羽擦了擦手，望着那尸体道，“我早就不相信这世上任何人了。”随即转向其他的手下道，“你们看见了么？我最恨背叛，你们别动歪心思，做了我的人，除了忠诚，别无他念，否则，就是死！” 其他门急忙应声，看得出他们对赤天羽的恐惧。 鹿青崖此时却神色不定，必然是担心此时上面的情况。 “鹿城主，劳你白跑一场了，如今是打算带我们出去，还是在这里坐等上面的胜负？”赤天羽冷笑道。 鹿青崖叹息道，“原路返回必然耽误时辰，只有炸开通道.....我们的头上，便是荒城中心，一旦爆裂金球炸开，上面便会有死伤。而且石室只能炸开一道小口，我们能不能脱身还是未定！” “若我没猜错，你当初只准备了自己和女儿的逃生之路，真够自私的！”赤天羽冷笑道，“到时候，财宝上的毒解了，我们都死了，你成了最大的赢家。只可惜功亏于溃了，你说爆裂金球只能炸开一道小口，多引爆几个不就行了？” “不可以！”鹿青崖喝道，“这上面是荒城中心，一旦引起地陷，伤亡不可估计！况且若石室被炸毁，我们可能瞬间粉身碎骨的！” “哎呀，粉身碎骨？这个好玩，我倒要试试！”赤天羽说完，猛地从怀里取出了火折子。 “这里不能见火！”鹿青崖喝道。 “赤天羽，你不能这么做！”我心一沉，脱口喊道。 “世上没有人，要求我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有运气的话，我们上面见！哈哈哈！”火光亮了起来，照亮着赤天羽的笑容，灿烂而冰冷，他真的疯了！ 一切都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发生，地宫石壁上的磷粉被引燃，随即火花迸溅在每一个角落，我看见耀眼的烟火，在这阴森的地宫里绽放，这藏宝石室的爆裂金球即将引爆。 “地宫要炸了，快走！”鹿青崖喊了一声，冲向了木鬼，木鬼在这突然地变故中一时失神，鹿青崖抱起了九儿飞快冲向角落一道石门。 皇甫皓月急忙拉着我追赶鹿青崖的方向而去，那一刻，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赤天羽，他立在一片烟火之中，不去看他那些慌乱的手下，而是环视着四周灿烂的火花，眼里闪出孩子般的光芒，仿佛他不是在行将崩塌的地宫里，而是在他的凌空楼上。 “赤天羽，快逃！”我用尽全力喊了一声，在他看向我的那一瞬那，我捕捉到了初会时的温柔。 但只是一瞬间，爆炸的气浪将我与皇甫皓月推向前方，我顿时被石粉呛得喘不过气来。耳边是接连不断的轰鸣，眼前是摇晃而不断落着粉尘的通道。 “裳儿，抓紧我的手！”皇甫皓月大声喊道，此时我看不见其他人，只能感觉皇甫皓月在我的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向前冲去。 巨大的石板落在前方，路被阻断了，回头身后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 皇甫皓月拉着我爬上了那断裂的石板，从上面陷落出的空隙钻了出去，我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心里正揣测这里是不是死路，脚下却一声巨响，碎石纷纷击打在我身上，皇甫皓月的声音被轰鸣的声音淹没，但我们的手始终紧紧没有分开，我探出另一只手去摸，竟然意外摸到一块可以扭动的机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宝藏之争 毒祸 这是什么机关？ 我下意识去扭动，头顶轰隆一声露出一道光亮，我顿时喜出望外。 “皓月，有生路！”我对着皇甫皓月喊道，随即，旁侧却有一方巨大的石块向我砸过来。 “小心！”皇甫皓月一把将我护在身下，我听见轰隆一声眼前全黑了，同时碎石纷纷而下迷住了我的眼睛。我努力摇头甩掉头顶的粉尘，惊魂未定地问道，“皓月，你没事吧？” 又是一声巨响，我感觉身边和脚下都在震颤，却听见皇甫皓月说道，“我没事！裳儿，老天眷顾你我，这倒下的石壁非但没有砸死我们，还救了我们的命。” 那方石壁倒下，却支出一片空间让我们栖身，挡住了随后落下的石块，真是万幸！ “此地不能久留，你看那个缝隙，你快出去！”皇甫皓月说的是那边一点光亮。 “我们一起。”我紧紧抱住了他。 “那容不下我们两个人，你先出去。”皇甫皓月说道，“快点，这石壁支持不了不久。” 他松开我，我从那缝隙爬了出去，头顶的缝隙更大了，泥土和枝叶瓦砾纷纷滑落着。 我看见头顶的三尺石壁已碎，泥土落了进来。再向上不足四尺之地，一棵大树横亘在那里，树枝探下来，正好可以作为逃出去的通道。 “皓月，快出来。”我伸过手去，却轰然一声那石壁连同我们脚下一起陷落，皇甫皓月落了下去。 “皓月！”我惊叫一声，探身在那黑洞处，粉尘扬起，皇甫皓月生死未知。 “皓月！”我大声呼喊，不顾那粉尘不断涌入嗓子，声嘶力竭。 “我没事。”皇甫皓月微弱的声音传了上来，“裳儿你别怕。” “他有事！”赤天羽的声音也传了上来，“他的腿压住了，大概是断了。” “赤天羽？皓月，你等我！”听赤天羽如是说，我急忙探身寻找着下去的路。 “别下来！”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裳儿，地宫要塌了，你快走，不要，不要管我们。”皇甫皓月的声音让我心惊胆战，他到底伤的有多重？ “不，我要救你们，你们等我。”我躬身向下探路，却一头滚了下去。同时石块散落，将我几乎埋了起来。 我看见了他们，竟然被那断裂的石壁压住了，都是半个身在在外面，看样子都伤的不轻。 “你们怎样了？”我爬过去问道，却听见轰隆一声，身旁一阵碎石激荡，石壁向下移动，我听见他们同时痛叫一声。 “你怎么下来了？快走！”皇甫皓月大声喊道。 “我怎能扔下你不管？！你等我！”我伸手去搬那石块，但纹丝不动。在我第二次去搬时，石壁再次陷落，但这次现出的窟窿很大，石壁直接落了下去，皇甫皓月与赤天羽反而脱身，用手扣住碎裂的石壁，身子悬在半空，下面又是一阵轰鸣，碎石飞溅出来，我知道这里马上也要塌了。 “把手给我！”我大声喊道，伸手过去拉他们。 “谁把手给你？你要拉谁上去？”赤天羽喝道。 “不管是谁，把手伸给我！”我努力将手伸向他们。 意外的是，他们竟然都不伸手。 “你们在干什么？”我又惊又急地喊道。 “裳儿，若是只能救一个，你救谁？”这话竟然是皇甫皓月说的。 “不错，若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赤天羽第一次，和皇甫皓月有了共识。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我谁也不救，我陪你们一起死！”情急之下，我大声喝道。 赤天羽见状道，“皇甫皓月受伤了，你先救他吧。” “皓月，把手给我！”我对着皇甫皓月喊道。 当我拉住皇甫皓月时，赤天羽也帮忙，皇甫皓月终于被拉了上来。 随即，我们二人合力将赤天羽拉了上来，赤天羽似乎要说什么，但还未来得及，一阵剧烈的摇晃，我立刻意识到不妙，带着二人努力向上爬去。在我们拉住那棵大树的树枝时，巨响如同来自地狱，头顶与脚下都在崩塌。 我们急忙用力拉住那树枝向上爬，刚天光耀眼之下，我们几乎看不见东西时， 一阵轰鸣之下，冲天起了一阵粉尘烟雾，我听见大地崩塌的声音。 我们三人努力爬出地面，眼前却是天昏地暗，人马交错，很多地方轰然作响，殿台楼阁在倒塌、地面很多地方陷了下去。 我看见众多马匹慌不择路地向我们奔了过来，四蹄如铁，直直踏向我们！筋疲力竭的我们此时躲开却是来不及了，只能看着那些狂马的铁蹄越来越近。 “畜生！来吧！”赤天羽喝了一声，神色视死如归。 却在马群奔到离我们不足一箭之地时，大地柔软地褶皱着，随即是尘土飞石冲天而起，前面的几匹马被石块击中，血流如注，长嘶阵阵，应声而倒，马上的人也被摔了下来，后面的顿时乱了方寸，原地打旋，不管马上的人如何勒缰喊喝，眨眼之间，马队消失了，他们陷入了地下，激荡起大片尘土。 与此同时，地下发出最惊人的一声爆裂，方圆三丈之地尘土飞扬，炸出一片耀目的光彩，金玉之色熠熠生辉，遍布在地面上，足有方圆十丈开外色彩斑斓。 “是宝藏！”皇甫皓月惊道，“藏宝室里的宝藏被炸出来了！” 很多人都发现了，我听见了很多欣喜若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荒城的宝藏！是宝藏！”那些人马全聚集过去，争先恐后，相互厮打，局面失去了控制。 “糟了！”皇甫皓月见状道，“这些珠宝都是有毒的，这些人会丧命的！” 于是挣扎着起身，我扶着他向珠宝遍洒之地奔去，赤天羽立在那里不动，也许这局面正是他想要的。 “不要抢，大家不要抢！这些东西有毒！”皇甫皓月拉住一人喊道，这人回过头来，我认出这人竟然金鹏帮的江湖第一神箭，曹铁弓，自从邱廷死于龙虎镇，他便做了帮主，如今他正指挥着手下蜂抢地上的金银珠宝。 “曹帮主，这珠宝不能抢！.....大家都不要抢了！”皇甫皓月的声音很洪亮，但在这些人的耳中，无异于耳边风。 “怎么不能抢？当年这些宝藏也是云慕天强取豪夺来的，就该还之江湖！”曹铁弓一把推开皇甫皓月。 “有毒！枉生夺魂还没有解开，你们会没命的。”皇甫皓月继续嘶声喊道。 “想骗我？司空弑天不是带着解药下去的么？你们皇甫世家，不是也来分一杯羹么？——你两个叔叔也在那边！” 皇甫皓月看过去，果然看见皇甫轼立在人群里，皇甫轶更是带着一群皇甫世家的人哄抢地上的珠宝，你争我夺，时而有刀兵之声传来。 皇甫皓月要过去，却被人群挤到了外面，再看去，人们失去了理智，甚至开始抢别人拿到的珠宝，刀剑加身、血染大地的人越来越多。 “怎么办裳儿？”皇甫皓月扭头看着我，焦急而无奈。 “他们不会听我们说的，皓月，这是劫数！”我也无奈地摇摇头。 “天下如此，天下人如此，为何人心不能如你我，为何江湖不能得太平？！”皇甫皓月说出一句，忽然脸色一变，冲喉喷出一口鲜血。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几乎扶不住他，他径直倒了下去。 我坐在地上抱住皇甫皓月，头顶是湛蓝的苍穹，身边是大乱的荒城。 “皓月，你醒醒！”我为他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大声呼喊着他。 半晌，皇甫皓月才醒过来，对我努力地笑道，“我没事。” “你怎么会吐血的？皓月？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你告诉我！”我声泪俱下地问道。 “我真的没事，我......”一口血又吐了出来，溅在我的手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鲜血。 “公子！”鬼医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急匆匆地奔过来，见状从怀里取出一粒雪白的丹药给皇甫皓月服了下去。随即招收向后叫梅翦等人将皇甫皓月扶走。我呆了半天，忽然一把拉住鬼医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皓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何时病了？什么病？” “公子不让我说，我答应过他！”鬼医冷声道。 “时至今日你还不说？信不信我杀了你？！”我已感到皇甫皓月这次吐血十分蹊跷，情急之下喝道。 却在此时，身边时一阵惨叫与嘶喊之声。 很多人纷纷倒地，用力抓自己的喉咙，口中一口口吐着黑红色的液体，情景从混乱不堪，变为惨不忍睹。 看着哀嚎遍地的景象，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数百人倒下了，后面的人终于不再向前拥挤着哄抢，而是惊恐地后退，中毒的人倒在珠宝遍布的大地上，蜷缩着身体挣扎，嘶声惨叫，宛若从地狱发出。 我看见赤天羽远远地立在那里，目光有些狂喜而茫然，但随即身影被人马交错中荡起的烟尘淹没了...... 我身心俱疲地想：他复仇的目的达到了，是不是真的该放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皓月病体 世家生变 随即，我们避开混乱的人群，来到荒城一角，寻到处僻静之地，便将皇甫皓月安置进去，他脸上很差，如同得了大病一般。他太累了，莘冢的跋涉，地宫的历险，让他疲惫不堪，身体的病症显现出来…… “鬼医，你告诉我，皓月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他的妻子，该知道的，你不要瞒我！”我几乎是乞求了。 “好吧_夫人，我告诉你......公子，自幼便有怪病，血液藏有一股热毒，五脏俱损，心血熬煎，幸亏家族中有一颗当年的江湖异宝，冰灵珠，老尊主便用内力将冰灵珠送入公子体内，算是镇住了那股热毒。” “冰灵珠？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努力去回忆。 鬼医叹息道，“别想了，那是六年前在荒城，你伤重引发高热，危在旦夕......公子便求我逼出他体内的冰灵珠，给了你。” “什么？”我惊呆了，“他将冰灵珠给了我，那他自己会怎么样？” “这几年，他一直用自己的内力抵挡那股热毒，如今急火攻心，怕是牵动了心脉，才会吐血的。” 我浑身发抖，如同置身在冰天雪地。 “那你马上取出我体内的冰灵珠，给他！”我感到牙齿打鼾。 “冰灵珠不是放入你体内，而是研碎成粉末让你服下，如何取出？......公子只说无妨，但我知道，若无冰灵珠，他难以活过十年的。”鬼医的目中竟然出现了泪痕，“在梅家庄，我告诉过你，要对公子好一些，因为，他是用自己的命，救了你，他可说是世上第一痴情人！” ...... “裳儿，答应我无论将来到了何等境地，你都不要流泪，都要笑靥如花，要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 在遗世雪山，皇甫皓月曾经让我答应他的这个请求，原来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便是让我日后平静地接受他的离去...... “鬼医，你告诉我，哪里还能找到冰灵珠？”我头脑发晕,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冰灵珠本是天下异宝，如今世上，仅此一颗。” 鬼医的一句话，让我身子一软，几乎栽倒在地。再看向皇甫皓月，他却是醒了，大概是听见了我和鬼医的谈话，此时看着我淡淡一笑道，“对不起裳儿，不是有心骗你这么久的。” 脆弱羽悲伤瞬间涌上心头，我的热泪滚滚而下，一屋子的人都寂静无声，似乎此时，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我只是走过去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放在胸口。 “不要伤心，我还在你身边，我会好好保护你，”皇甫皓月轻轻地说，“我会为你努力活着。” “我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要你陪我白头到老，我要你陪着我看子宴成婚、小安出嫁.......我要你陪着我，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我要你陪着我，在白发苍苍的时候，一起到望月崖，看明月出天地.......皓月，不要扔下我。”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随即被皇甫皓月轻轻擦去。 “不要哭，我们会的，我们会的，我答应你。”皇甫皓月努力对着我笑，那时的我，忽然幼稚得像一个小女孩，我也努力说服自己，皓月这样的人，既然承诺，便会兑现。但这个承诺，是皇甫皓月唯一一次对我失信，在四年后的夏末，他平静离去，那时的我们，发未白；那时的我们，缘未终。但逃不出生死的我们，一别成诀。 ....... 过了片刻，皇甫皓月渐渐能起身走动，皇甫皓城却带人浴血而来，进门就喊道，“大哥，你没事吧？！快跟我走，如今在荒城里太危险了，所有人都疯了，在自相残杀呢！” “你怎么会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还要抢那些金银珠宝？！”皇甫皓月沉声问道，“是不是，有人在趁机挑事？”一连串的问话，皇甫皓城的脸色微微发红。 “我本要回凤凰域，但路上便遇到了很多江湖门派，只能折返。本来大家是要向鹿青崖讨说法的，没想到会出这些变故！——鹿青崖说很多人中了枉生夺魂，必死无疑，而且临死狂性大发，一旦抓伤了人，毒性就会大大扩散，到时候大家都完了......所以现在大家都在杀那些中毒发疯的人，外面乱的不像样子了，简直是在屠杀！” 皇甫皓城向外张望一阵，焦急地道，“我怕待会儿人杀红了眼，趁机浑水摸鱼开杀戒，那时就更出不去了！” 却在此时，忽然外面一阵嘈杂，一人进来喊道，“二公子，不好了，三爷和二爷打起来了！三爷的人很多中毒的，二爷要杀掉，三爷就急了.......这会儿两边的人打得天昏地暗的，快让大公子过去看看吧！” “你没看见尊主大公子已受伤了么？他们要打就去打！”鬼医此时一反平日的冷静，厉声喝道。 “鬼医，不能这么说，如今我是皇甫世家的一家之主，岂有不管的道理？裳儿，你扶着我，我们去看看。” 我点点头，皇甫皓城也过来，我二人扶着他出了门，果然见四周皆是杀声震天，局面演变得极其混乱。 “杀！” “杀！” 人马烟尘不绝于目，在这还时而发生地陷的荒城里，人们失去了理智，挥舞着兵器砍杀着，很多中毒的人被围攻杀死，倒下时，手里还紧紧抓着金灿灿的金子........有些人还痛苦不堪，拼命奔跑摆脱追杀的人马，试图向自己的帮众求救，但跑到近前却被自己人迎面一刀砍倒在地。 看着眼前的混乱，皇甫皓月问皇甫皓城道，“是谁的主意，带着皇甫世家的人马来荒城？我不是让人都待在凤凰域么？” “是，是姑姑.....听金鹏帮的人说，姑姑已散布江湖说，荒城要有大事，各派都会前来，我爹和三叔就带人过来了！” “她如此说，皇甫世家就带着这么多人来涉险？家里出了事怎么办？！........二叔和三叔在哪里？”皇甫皓月问道。 “刚才他们在香雪海园附近。” 等我们赶过去时，却正见混乱的人群里，皇甫轶一剑刺入皇甫轼的心头，鲜血迸溅之时，皇甫皓城厉啸一声，挥剑就冲了上去。 皇甫皓月阻止不住，眼见皇甫皓城和皇甫轶杀在一起，梅翦却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对着皇甫皓月焦急地喊道，“尊主，有信鸽！大事不好了，凤凰域发生变故，皇甫明珠已自立为尊主，不服从者都或杀或囚，若漪夫人冒死放出信鸽，要尊主速速赶回去救援！” 惊天之变，如同天雷！运筹帷幄的，真大有人在！ “什么？”皇甫皓月又是一惊，“姑姑她.......”随即下令，“梅翦，你快发信号，让皇甫世家的人速速撤出荒城！” 梅翦领命下去，很快荒城上空响起了皇甫世家的信号烟花，虽然在白天，那烟火还是很耀眼，皇甫皓月对鬼医道，“鬼医，你快去阻止皓城，别再打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鬼医急忙跃身过去阻拦混战的二人，其实烟火疾发，二人也渐渐恢复了清醒，听鬼医说完信鸽的事，随即合力扶着重伤的皇甫轼，一行人急急寻路出荒城。 “站住，不准走！”有人迎面拦住我们，浑身是血，形容如鬼地喊道，“拿出解药，放你们走！” 这些人是真的疯了么？ “我们是皇甫世家的人马，有急事要走，速速让路！”皇甫皓城仗剑在前，厉声喝道。 “我不管！我要解药，我要珠宝！”一声喊叫，竟带动好几十人向我们这些人围攻过来，路被堵死了，杀气腾腾的景象让人眼花缭乱。 “不要乱，杀一条血路出去！”皇甫皓月果断下令后，众人纷纷亮出兵刃，不敢恋战，只是杀开堵截的人，向城外方向奔过去。 此时各路人马乱作一团，难分敌我，等我们且战且行到了荒城边缘，却是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伤亡虽不大，但城内的惨烈景象惊心动魄，让每个人都面色沉重、心有余悸。 放眼看去，这里皇甫世家的人马才，却聚齐六成不到。 “还有人没出来，再发信号！”皇甫皓月喝道。 “不用了，”皇甫轶垂着头道，“那些人投靠了荒城，是我，是我相信了四妹，她说要让两家结盟，震慑各派，壮大皇甫世家......我这次来带来的人，都早就心向着荒城了。” “三叔！你们.......”皇甫皓月要动怒，我急忙拦道，“皓月，不要动怒！” 皇甫皓月这才平息了一些，随即下令道，“皇甫世家的人听好，速速回转凤凰域，谁动二心，即刻斩杀！” 这一声，英气冲天。众人得令即刻上马，皇甫世家的人马飞快西去。而荒城里，厮杀还在持续，地陷也还在持续，这里变成了人间地狱。而遥远的凤凰域，此时也水深火热。 …… 当我们这些人马不停蹄地赶回凤凰域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人不离鞍的我们都疲惫不堪，却看见夕照如画的夹道山坡上现出了盔甲鲜亮的官兵，同时听见弓弦拉紧的声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若漪血 梅花约 “来的是哪里的人马？不准再向前走！”山坡上传来喝令，久久回荡。 “我们是皇甫世家的人马！你们又是什么人，在此拦截？”皇甫皓城怒喝道。 “我们是宫大人的旗下，奉命把守此地！” 是京城宫家的人！没想到皇甫明珠借用了朝廷的力量。 “这是皇甫世家的凤凰玉牌！”皇甫皓月高举气手臂道，“我是皇甫世家的尊主皇甫皓月，此次萧墙之祸本是家事，还请官兵不要介入！” “皇甫世家如今已易主，我们只认皇甫明珠，不认凤凰牌，若再向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 杀气腾腾的喊声过后，那些官兵真的剑拔弩张了。以我们这些疲惫之兵，此时根本不能与这些官兵对抗，但又不甘心离去，于是马蹄徘徊，却步不前，局面一时焦灼。 “敢问你们这些人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冷小唐的女子？！”对面忽然喝道。 冷小唐？他们在说我？于是我催马上前一步高声道，“我便是。” “皇甫尊主说了，你可以进去，但只能你一个人！” 皇甫明珠准许我进去，这事为什么？皇甫皓月忙道，“不行裳儿，姑姑一向对你有敌意，你不能只身犯险！” 我想了想道，“被拦截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进去看看，或许可以避免一场萧墙之乱的祸事。” 皇甫皓月抬头看暮色四起的天色，再看对面的人马，只能点头道，“那你要小心，若是天黑之前你没回来，我们就攻进去！” 我点点头，随即催马向前，一路过了那关口，疾驰直奔落日山谷，一路上惊见官兵众多，若是强攻必然伤亡惨重，而且胜算不大，不由暗自焦急。越过山溪，穿过山脚树林，我来到山脚，下马后正要踏上石阶，却听见上面传来皇甫明珠的声音， “你来了？！要上山就跪着爬上来！” 我一惊，不由仰头看去，皇甫明珠高高立在山坡上，立在数百级石阶的尽头，高傲地看着我道，“快点，若不照我说的做，我就杀了梦若漪！” 若漪？我吃了一惊，随即真的看见若漪被人押了出来，夕阳余晖下，我远远看见她浑身是血，身子软的好像一滩泥。 一时间，我失去了判断能力，嘶声喊道，“若漪！” 若漪听见我叫她似乎动了动，皇甫明珠，立即在她头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我恨不得飞上去救出若漪，但脚刚抬起，猛听见皇甫明珠喝道，“想硬来？你有本事救她？除非你是神仙！——给我爬，否则我马上让她下地狱！” “你不要伤害她！我跪，我爬！”我知道皇甫明珠既然能做到这一步，就不会在开玩笑，立即跪在了石阶上，一步一步向上爬去。 夕阳真好。 温柔地抚摸着我脸，可我的心却如同沉浸在冰河里，浑身发着抖。 爬上不到三十级台阶，我就觉得膝盖的疼痛已钻心难耐，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 长时间的跋涉劳苦，心力交瘁，本已筋疲力竭的我，此时觉得头晕目眩。皇甫明珠却是以逸待劳，坐收渔翁之利。 “小姐，小姐........”我听见了若漪低低的啜泣，“不要跪，小姐。” 我努力抬头，眼前却只看得见一级一级的石阶。 “小姐，你不要跪。你是梅花城的少主，皇甫世家的尊主夫人，不能跪——小姐。” 若漪她心疼我，若漪还和以前一样心疼我，她不恨我，不怪我......这几年她对我的误解和冷漠，都在此时雪石冰消了，我心中一热，忽然来了力量，压紧牙关向上爬去。 若漪，你等我，我来救你，我一定要救你，我们还是好姐妹，我们不会分开，要一辈子做好姐妹.......等我一个踉跄栽倒在石阶上时，我回头看见石阶上分布着一条长长的血印....... 伸手一摸，我摸到了血，我方才竟然麻木地没有感到痛，而此时我的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抖着，再也举不起来。 还有多远？ 我抬头看去，却看不到尽头。 “怎么？爬不动了？看来你也不过如此！”皇甫明珠哈哈大笑道，“不是我没给你机会，给她收尸！” “不要！”闻言我心中大骇，猛地立起身来，却见两个人将捆绑着的若漪猛推了下来。 “若漪！”我惊叫一声，拼命向上跑去，却眼见着她的身子撞击着坚硬的石阶滚了下来，鲜血洒满了山路，也散满了我的眼前。 “若漪！”我几乎是狂喊着踉跄冲上去，等我接住她时，若漪已是奄奄一息，血从她的身上不断流石阶上，我的心如同被撕裂了，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只能紧紧抱着她，用颤抖的手抚摸她的脸，此时她的目光，一如当年的温柔和懂事，她还是那个在梅花城与我知心相守的小姑娘。 “小姐，不要哭。”若漪对着我笑，笑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让我的心都碎成了千片万片。。 “若漪，是我不好，我没能救你，若漪，我对不起你。”我终于哭出来了，眼泪是滚烫的。 “小姐，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唯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啊.....小姐啊，真苦了你了。” “若漪，若漪，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紧紧抱着她，似乎这样就能留住她，她就不会离去。 暮气四合，山风吹拂，若漪笑着对我说，“小姐，我，我想回梅花城，将来，请你送我回去。” 梅花城？那是我们少女时代的乐土，可是这辈子，我们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可是，我还是点了点头道，“若漪，我会，我会带你回去，我们一起回去.....一起回去。” 若漪的眼睛闪出了亮亮的神采，如同天际的星辉，她看着我道，“小姐，如果有来世.....” “若漪，如果真的有来世，你还来找我，我在梅花城等你！我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这是若漪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当她含笑而去时，我猛地抱住她，放声大哭。十三年相依为命的姐妹，如今阴阳永隔，这感觉无异于万箭穿心！ ….. “丫头，看招！” 我的剑向立在花树下旁观的若漪，她立刻扭头笑着跑开。 “站住，别跑！” 我们一追一跑，在树林里穿梭着，落花满身，笑声一路。 “我跑不动了，小姐饶命。” 若漪疲惫地依着一棵树讨饶，却趁我不备挠我痒痒，于是我们扭打在一起笑成一团。缤纷的花瓣在我们周围飞舞，阳光金子般照耀着草香醉人的大地。 .... “人已死了，你还抱着她做什么？” 皇甫明珠走了过来，冷冷地唤醒了沉醉在回忆里的我。 我慢慢放开若漪，抬眼看皇甫明珠，她的眼里闪着暮色沉沉。 “看你的眼神，是很想杀我吧？”她冷笑着。 “我来了。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我出奇地冷静，慢慢将若漪安放在石阶上。此等情势，我必须克制自己的悲伤，感情用事会干扰我的判断。 “哈哈哈——”皇甫明珠仰天大笑，随即低头探手揪住我的衣领，慢慢点点头道，“你这张脸，这眼神，和那个贱人，一模一样！” 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她难道和我爹娘有恩怨？ “带她回去！” 皇甫明珠高喝一声，我马上被人拖了起来，我立即说道，“死者为大，清妥善安置若漪！” 皇甫明珠犹豫了一下，随即答应，若漪也被抬回了皇甫世家，安置在庭院里.......而我却被捆缚着带进了皇甫明珠的屋子，这里我看见了宫嫣凤，她得意地瞪着我，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我流血的膝盖。 “鱼玄裳，你也有今天！真是因果报应，分毫不爽！” 她一直在和我斗，可惜，她从来没有做我对手的资格。我淡淡对她一笑，并不说话。 皇甫明珠挥手让所有人下去，随即坐在华丽的椅子上望着我笑，怡然自得。我也不由笑了，虽然凄凉，却充满嘲弄。 “你笑什么？”皇甫明珠奇怪问道。 “若我没记错，你今年已是五十多岁了，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却只能靠权力来寻找安全感，不是很可怜么？”我冷笑着。 皇甫明珠似乎被我激怒了，但随即也冷笑道，“我知道你嘴巴厉害，也不和你犯口舌之争......不过我保证，你待会儿就笑不起来了。” 随后，她缓缓地、恶狠狠地道，“实话告诉你，十年前，我看见你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没想到，当年那场大火没烧死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章：故园旧梦 “如果，你不曾真心流过眼泪，那你，永远不会懂得江湖。江湖本是无情之地，刀光剑影，恩怨纠缠，是非纷扰永远没有尽头。但江湖路上的人，都是曾用命走过，追过，拚过，爱过，深刻的痛过。到了最后，有的，血溅残阳，葬身尘埃；有的，拈花红尘，笑解金刀。十载江湖少年老，苍首残剑对孤灯。猎猎西风、荒烟蔓草的黄昏，谁揽缰独立，无语向长天凝望；苍茫的秋水之彼，风烟之末，又是谁寂寞回首，断肠天涯……” 叹落梅似飞雪，雪刃惊鸿，鸿羽霓裳飘散是非善恶； 笑冷月如弯刀，刀锋逐鹿，鹿笔狼毫书尽正邪春秋。 江湖风云，本就是无朝无代，无始无终，但有情有爱，有因有果的故事。而我们，来过，就会留下一段传说。” 近来多梦，夜里睡不安稳。 梦中，无非是那些曾经历之事，曾遇见之人。有的，仿佛就近在昨日，有的，却仿佛远隔前世。梦里沉睡的，是四十年的江湖岁月，梦外沉思的，是听惯了大荒原风声的我。人老了，心性自然淡泊。我许久没有心痛之感了，但这突然到来的美貌姑娘真的似曾相识。同样高挑俏丽，同样清亮如水却笑意冰冷的眼眸。对视之下，我无奈浅笑。 也许，很多往事，终究无法如这废城荒冢，为岁月淹没，二十多年前的旧债宿主，到底还是找上门来了…… 这姑娘是傍晚时分来的，那时日头早已在西边的荒原沉下去，天地混沌，暮色变得苍茫凄冷，风也漫天卷地的吹起来。于是，我的小屋愈加寒冷，破窗在狂风中呜咽不止，炉中半死的火苗也时明时灭。大铜壶里的稀饭煮了近一个时辰，还没有熟。 我抬头望望门外，天色已然渐暗，远远近近的残垣断壁，在暮色下显得更加破败不堪，废墟上几缕茅草在晚风中颤栗起伏，除此以外，便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狼嗥之声。 一轮冰冷的月，如冰似铁，无声升上来了。 那清脆的马蹄声响起时，我曾疑心是幻觉，谁会在此时到这荒凉的地方呢？投宿之人怕也绕着走吧，此处之外方圆百里，疏疏落落的，都是荒坟野冢……这样想着，我便回过头继续煮我的稀饭。 但那马蹄声却真的越来越近，我抬头时，门口清凄的月光下飘过几片吹落的梅花瓣，一转眼，月光里恍然立着个娉婷玉立的身影，披着月光，似真似幻。 “我可以在此留宿一晚吗？天黑了，我的马也累了。”清脆的嗓音里，隐藏着微微寒意。我听见她的马，确实在门外，疲惫地喘着气。 “姑娘从何处来的？为何途经此地呢？”我望着她，瞟见她左手的宝剑那精致的剑鞘，在火光中放着寒光。 “我从江南来，要去漠北寻人。”她的目光，笑中带刺。 “此处荒无人烟，孤魂野鬼出没，饿狼狐狸纵横，姑娘不怕吗？” “我倒是不怕的，”姑娘朗笑一声，将剑一掂交到右手道，“好冷啊，我能烤烤火吗？”说着迈步向屋里走，卷着一身寒意，扑面而来。 我不动声色，但是我知道她是谁，为何来这里。 “姑娘，是姓司空吧？”我小心地拨着炉中炭火，心中一片释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知道我是谁？”她似乎一怔，紧接着板起脸，冰冷的声音响起，一如冰冷的月光，“那你也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的了？” “你来杀我的。”我望着大铜壶里冒出喷薄的热气——稀饭要熟了，而窗外此时忽然狂风大作，片片梅花纷飞如雨，木门也开始嘎嘎作响。 “既然知道，就准备受死吧。”寒光乍闪，剑已出鞘！好快的剑，好狠的剑法！剑到之时我转身闪开了。因为如今只要我不想死，世上还没有哪把剑刺得到我。 她不依不饶，那剑绕着寒光又转锋追来，在这狭小昏暗的屋子里，划出惊心动魄的闪电，尤其那双仇恨的眸子让人心寒，但我更多的是心痛…… “真的要杀我吗？”我在心里问，却并仅仅不是问她。 真实与虚幻交错出现在我眼前，我记得，曾经这样问过同样姓司空的人，那时，我满脸是血，攀在断崖上魅惑地对着他笑；而此时，我满脸泪流，不知为谁落泪。彼时的我，因为畏惧死亡而战栗，而此时，我因自己还活着感到绝望无比。 “真的要杀我吗？” 二十多年前，他听了我的话，那双眸子放出柔和清澈的光芒，俯下头似乎要伸出手握我的手，但转瞬即逝，他挥起了那把剑…… 而此时，我不愿再说那句话，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腥风血雨的日子，那个将我从死人堆里背出的少年，曾经用伤痕遍布的手抱着奄奄一息的我，大声哭着对我说过：“我们都不能死，我们会活下去，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所以多年后，逐鹿天下，振动江湖。 和光共尘的岁月往昔，让人谈之色变的梅花城主,曾为我在梅花城内外种下千顷梅花。 而如今，城犹立，却已荒芜；花何在，凋落尘埃。 俱往矣，曲终人散，物是人非，为何独独剩下了我？ 若世上不曾有我，是否就没有这遍地荒冢； 我若不来这世上，是否就逃开一世的恩怨情仇？ 可是，我无从选择。来了，江湖，便是我难逃的天数……我，也便是江湖，难逃的劫难。 当我还是冷小唐的那八年，江湖，仿佛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时，我的爹爹开着客栈，家境殷实，我在爹娘的爱护下，无忧无虑。清幽明净的后宅里花木成畦，那棵年逾百岁的红梅树上，系着属于我的秋千。一带光洁的石径，路旁摇曳着挺秀的翠竹，罩出一片清凉。风起之时，我总爱独自走在路上，望着地面斑驳的竹影，听竹叶的沙沙。抬头，满眼浓得化不开的绿云忽开忽合，露出蔚蓝深沉的天幕，还有泻下来的橙黄光彩，亮亮地照着我的眼，在我长长的睫毛上，闪动着绚丽的光影。 再向前走，穿过石径路，转过波光粼粼的荷塘上那道曲折回廊，推开那扇大木门就是前边的客栈了。很多次，我都立在那门前，想着门外的天地，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推开。但每到此时，总能听见娘唤我：“小唐，别走远了。”回头，路的尽头那月拱门里，一身浅红的娘缓步走出来，柔美地笑着向我招手道，“回来，娘带你去玩秋千。” 娘不想让我去前边，她说，那不是我这个孩子该去的世界。 我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那老梅树，每年冬天都会准时开着娇艳的花，我隔着窗、隔着雪，就能看见她们，仿佛对着我笑，我抬头看梅花，又回头看爹，他低头看着书，并不管我，任凭我走神的毛笔，将纸上的“天”字，写得歪歪扭扭。 “女孩子，也要知书达理，你要知道，字如其人，写好字，日后才能好好做人.......对了，昨天让你背的书，背完了吗？”爹爹说话总是温润的，即使是责备，也从不高声。 “我不喜欢背书，我又不考功名。”我撅着小嘴。 “读书是为了懂得道理啊。”爹爹看着我，“你倒说说，你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我握着毛笔沉思片刻才道，“我要和爹学着做生意、开客栈！！” 爹爹笑了，对着娘说道，“瞧瞧我们的宝贝女儿，人小鬼大！好，等你把我书房里的书都看完了，爹爹就教给你做生意！” “一言为定！”我伸出小指与他勾在一起。 “决不食言！” 娘在一旁笑道，“得啦！小唐，你还小呢，待会儿写完了这篇字，就去花园里玩雪吧！看你的小脑袋，快长出角来了！” 听了这话，我如获大赦，飞快地交了差，快步下了小楼，奔进了雪地了。 其实，只要能出去玩，什么读书、学做生意的约定，就都抛之脑后了。 于是，出了那座小楼，我的天地，就是花园，荷塘，还有秋千。 前面的世界该是热闹得很吧。那喧哗之声是那大门关不住的。 独自坐在秋千上摇荡，我的心总是满足的，仿佛我就是这花园的主人，主宰着这里的花木，还有枝叶间的蝉与鸟，花丛中的蝴蝶与甲虫。秋千摇荡，繁花在眼前闪过，楼阁忽高忽低，浅绿的衣裙飘舞，我的身体也是不由自主上下飘荡着，虽不得自主，但悠然自得。有时，我会突然兴高采烈地对着那边喊：“娘！”娘就在绚丽的花丛中回过头来，她坐在竹椅上，手里绣着什么，脸上带着柔美的光华，微笑着看我，这让我越发得意，不停踢着小脚，炫耀似的荡得更起劲，老梅树的枝丫也扎扎作响。 我记得，娘的手非常灵巧，她绣的东西，很快会鲜亮地出现在爹的荷包上、钱袋上、袖子上，衣摆上…爹走起路来，分外神气。而娘从来不会绣东西给我，她喜欢我穿纯一色的衣服，系纯一色的发绳。这让我有些嫉妒爹爹，但我也知道，爹娘是恩爱的，这种恩爱，我那时还不懂。 只是这种恩爱，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灭门之夜（上） 那是个孩子，一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孩。我不知道爹为何把他领进后宅。他人瘦瘦的，衣服很破，眼光却像长了刺，刺向每个他看不惯的角落。对于突然闯入我这私属天地的孩子，我也有些不高兴，于是我在秋千上瞪他，他也毫不避讳地瞪我，终于，我觉得输了，无趣而尴尬，脸上发热，便故意向他做鬼脸，他却低下头去了。 接着，爹一脸严肃地和娘谈着什么，娘却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娘哭着跑回屋里去了，我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愣住，不知所措。 我后来不肯吃饭，爹爹端了碗来喂我，我闭着嘴，握着拳头看他。 爹无奈地哄我，“小唐，那是你哥哥。” “他不是我哥哥，我都不认识他。”我拳头握得更紧。 “以后就慢慢认识了。”爹说话永远那么不温不火，我隐约听见隔壁，娘的哭泣声。 “孩子，将来他是这世上与你最亲近的人，就像一棵树上，挨得最近的两片叶子。”爹哄着我，我终于张嘴吃他夹给我的饭。 “世上和我最亲近的人，不是爹和娘吗？”我不明白爹的话，抬头看他，但阳光太强，我看不清爹的脸。 “爹说的，是将来。在爹与娘，都会不在的将来......” 爹和娘不在的将来？他们要去哪？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小孩子的恨意和排斥不会持续太久，就会逐渐淡忘了。 后来，爹叫我喊那男孩小谷哥哥，我喊不出，爹也不硬让我叫。而娘从那没了笑容，有时会抱着我，抚摸我的头，说些奇怪的话，经常还会发脾气，骂小谷，还骂他的娘，一开始他还低头听着，后来就不依，和娘对着吼，娘就打他，我虽然很怕现在的娘，但我心里也隐约希望他挨打，因为爹爹似乎更喜欢他，自从小谷来，爹的眼睛就很少看见我了，我分外气愤，为何爹突然要将对我的宠爱分给别人……但有时，我也觉得小谷，很可怜，尤其是他沉默地对着墙角，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站就是大半天的时候。 “如果我能有一把剑。”我曾听见过，小谷这样对着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神色凌厉而凄楚。。 我不知道小谷的生辰，因为他说只知道年岁，但生辰是哪月哪日，自己都不知道。 想来，我自从逃亡离家，也再没有想起过自己的生辰，时日久了，也就忘了。恍惚记得，我只过了四次。日子究竟是六月，还是七月？已记不真切，只记得从前父母为我过生辰，很早就端上一碗长寿面，叫醒还在沉睡的我。我起床时，看日头隐隐照进小楼，另一边，却是西墙上，一片淡淡的残月。 ...... 而说到那个黄昏，实在再平常不过，宁静美丽、与从前的任何一个黄昏，都没有区别，风丝全无，云霞满天。 天边的清风习习吹拂而来，花园里静静的。我还赖在秋千上出神，忽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子声，很轻，很低，却一下吹进我的心里，委婉的调子，动人无比，好好听啊！于是我抬头看去，小谷正倚在花园的影壁前吹笛子，那笛子很漂亮，但暮色中的他，目光沉重，神情是那样悲伤......那冷淡的眼睛，紧锁的眉头，仿佛他从来都不会笑，也不曾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笑。 我心里猛然不好受了，第一次觉得惭愧，觉得我不该总希望他被娘打。他虽然分走了我的宠爱，但他从未打扰过我，一直远远地躲着我敌对的目光。 当他发现我就在不远处，面上立刻现出古怪的神情，转身就要走，我忙叫他，“小谷哥哥。”他一顿，停下了。这是我第一次好声好气地叫他“小谷哥哥。”他于是，并没有立刻走开。 我忙跳下秋千，跑到他跟前，抬头看他，他个子比我高很多，我只能抬头看他。他的目光还是冷冷的，但我不怕，指着他的笛子问道，“哥哥，你的笛子我能看看吗？” 他犹豫了，手不停地摩挲着笛子，我怕他不舍得，就赶紧说道：“我可以，让你坐我的秋千。” 那秋千一直是我一个人玩，我也就理所当然认为，它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可以用它来交换小谷的笛子。他抬头望了望老梅树下的秋千，笑着摇摇头。他的拒绝，让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怔在那里心里有些发急。但他最后，还是把笛子递给我，我握着笛子，惊喜于它的光滑，精致，那漂亮的孔，还有柔软的穗子。 小孩子的感情，其实很容易建立，而从那刻起，在我心里，小谷不再是敌人了。我知道，他也一样。 ...... 后来，夜色已经很重了，晚风习习。我坐在秋千上恹恹欲睡，听小谷坐在老梅树的枝丫上吹着笛子。恍惚中，闻到半空中藏着一丝花香的甜味。我抬头看见娘的房间亮着灯，窗户半开着，她该能看见我们，但她没像往常一样跑过来拉上我走开……也许，她也不恨小谷了？那今后，一切都好了。想到这，我真的很开心，秋千随笛声荡来荡去。 我开始和小谷聊天。 “小谷哥哥，这笛子谁送你的？” “我娘亲。” “你娘亲？她现在在哪啊？” “死了。” “死了？那为何我娘，那么不喜欢你娘呢？” “……” “怎么不说话啊？为什么？” “那是大人的事，我不知道。” “那你爹爹呢？”我的这个问题，真的很傻。 “……”他于是，也并不回答我。 对于他的沉默我有些不高兴，不由撅起嘴来。 “小唐，前面很热闹，你也上来看。”也许是想逗我开心，小谷忽然欣欣然说道。 这梅树很高，又因为地势在花园的高处，在上面可以看见木门那边的世界。他坐在那里，肯定看得见前面。 “没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院里一堆酒坛，几个伙计，还有一排客房。”其实，我是不敢爬上去，也从来没爬上去过。 “也不是，好多人哪，出来好几个穿一样的衣服的，带着大斗笠.....”小谷快活地说着，忽然话音顿住了，我正奇怪要问他还有什么，前面却传来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喊叫声。我吃了一吓，小谷已跌跌撞撞地从树上滑下来了。 “怎么回事？”我奇怪地问。 他不答，直接把我从秋千上拉下来，抱着扑到了花丛里。我来不及喊疼，因为几乎与此同时，回廊尽头的木门猛然被推开了，紧接着又惊心刺耳地关上了。 我听见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清晰地传来：“今晚的事不能泄露，守住门，这后院里的人，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我惊惧地睁大眼睛！ 杂乱的脚步声从回廊传来，我透过重重繁花枝叶的缝隙看见，闻声赶来的老家院带几个家丁迎面走上去，紧接着是一阵可怕的惨叫，空气中一股令人恶心的血腥味弥散开来，我的心缩紧了，惊恐地睁大眼睛，浑身抖个不停，好在有花影遮挡，我没有看见那可怕的一幕。小谷紧紧抱着我，他的眼中又出现了，刚来时那刀样的眼神，狠狠盯着外面。 灾难来得毫无预兆，却那样清晰真实，让人心坠冰河一般颤栗而清晰。我眼见着，那些白衣人已提着滴血的刀剑，闯进了拱门，直扑内宅。 “娘！”我的喊声还未冲出喉咙，就被小谷的手捂住，声音被堵在嘴里，只有泪水冲出眼眶。 小谷拖着我起身，而我腿已经软了，“快走！”小谷小声命令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将瘫软的我拖起来，我们顺着花丛，趴在泥土上，向荷塘爬去。 本来，我们想趁这些人不备快点穿过回廊，再打开木门跑出去，但来到塘边，透过丁香树丛的枝叶，看见荷塘另一边的大木门旁，站着好几个着白衣人。内宅的平静早已被一阵嘈杂而惊悚的喊声打破，风吹着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和从前的任何一个夜晚，都没有分别。风，不管人间的福祸生死，依旧吹拂得闲适自在。我却嗅到一种从未感受到的气息，多年以后我领会到，它，叫做死亡。 突然的剧变，我已在恐惧中抖成一团。我恨自己为什么还这样清醒，为何不昏过去，也许醒来只是一场梦，一场我坐在秋千上作的噩梦！但小谷的声音在耳边清楚而分明地响起，那样直通心底，“小唐，从此刻起，你得听我的！否则，咱们都得没命！”我听从了他，因为，我不想死，那一瞬间，我是那样怕死。虽然，我还不知道，死到底是什么。 很多年以后，我想起那个夜晚，还是心有余悸，若漪曾问我，是否那夜激起我后来挥剑无情的心性，我抬手攀着梅花枝对她说过，“当一个八岁的孩子，困在死亡的恐怖阴影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死。” 那时，我们趴在冰凉的地面上，不知过了多久，噼啪之声响起，冲天火光从身后燃烧，我回过头，那内宅的小楼已困在一片浓烟火光里。我知道，那里面有我的娘亲。只是她再也不会站在圆拱门那里，微笑着喊我：“小唐，别走远了。” 我无法想象端庄贤淑的娘烈焰焚身的惨状，但我明白，在这世上，小唐，再也没有娘亲了。我想起娘亲为我做了一半的衣服，插在窗前花瓶里的木槿，还有我床头摆着的、爹爹给我买的彩陶娃娃，爹书房里那些书，挂在墙上的那些画，都将付之一炬，不复存在了。 我的家，全不复存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灭门之夜（下） “再仔细搜，别留下活口！” 又是那个女人！我的心一凉，但小谷却似乎没那样害怕，他用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我道，“小唐，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接着，他握住我的手，爬过了丁香丛，荷塘波光潋滟，荷叶田田。他拉我潜进了水里，冰凉的水没过我的胸，脚下没着落，我惊慌失措。小谷抱住我，掩映在一片荷叶之中，我把头深深低下，小谷却悄悄掐了几茎荷叶盖在我俩头上，夜风吹拂着荷叶，几支菡萏将开，阵阵清香，但我的心如死灰，早沉进这黝黑的水塘里。 偶尔一抬头，火还在燃烧，照亮了夜幕，照亮那棵梅树，似乎开满了红梅，如血。那我曾认为独属于我的秋千架，静静地垂在那里，却再也不属于我，仿佛离我前万里之遥。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静了下来，只有风吹叶动之声，木门附近已没人了，我又被小谷抱上了岸，浑身哆嗦被他拉着跌跌撞撞，想穿过回廊悄悄逃走。就在我们刚跑上回廊不久，身后传来一声恐怖的断喝，“有人，在回廊！别让他们跑了！”杂乱的脚步声四起，木门那里也冒出了好几个人，我吓得不知所措，小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跳！！”随即我俩翻身再次跳进水里，这次我呛到水，不住冲进嘴里和鼻孔的冷水，让我喘不出气，胸口难受地拼命咳嗽，头痛欲裂，觉得自己快死了，也是这一次，让我留下病根，咳了整整十年冬天。 “跳水了，在荷塘里！！” 追杀的人到了，小谷飞快将不知哪来的一段荷茎塞进我嘴里，大声说：“闭住气，进水里！”我听话了，当我沉进水里，手胡乱抓住了一根石柱。一阵杂乱的水声，向远处而去。 我后来一直不明白，不谙水性的自己为何当时没被淹死，在水里足足呆了半个时辰，我一生中，最长的半个时辰。透过水，我眼前是扭曲摇曳的世界。手脚也迟钝地感知着战栗的冰冷。 …… 当我从水里出来，四周静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还是往常一样平静的夜，火也渐渐熄了。但我明白，一切都变了，空气中的烟火气和血腥气告诉我，我的天地已经崩塌，毁灭，消失无踪……湿淋淋的我，哆嗦着，咳嗽着爬出荷塘。 没有那些白衣人了，是小谷，把他们引开了。 我永远忘不了，自己手脚发软地打开那扇大木门看见的情景，那是我至今也不愿去想、去描述的情景，我只记得我是流着泪，踏着血，一步一步拖着踉跄的身子，迈过一具具尸体，我看到了爹，他仰面躺在地上，胸口流着血，一起一伏，还穿着他最爱的鹅黄色衣裳，我弯下身子想叫他，他忽然睁开眼睛，我却吓了一跳。他双眼无神，目光是慈爱的，苍白的嘴角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带着欣慰，带着遗憾，还带着我那时看不懂的复杂意味。 我听他隐约说道，“小，小唐，好孩子，跑！快跑，快.......记住，不要，不要回来报仇......”那眼睛流出两行泪，再次合上，爹，不动了。 我来不及难过，几乎什么也没想，麻木而飞快穿过院子，穿过前边的厅堂，推开半开的大门，冲进夜色笼罩的阴森森的大街，闯进了陌生而恐怖的新的世界。 没有人！没有人！我一路猛跑，不知跑了多久，才在一个肮脏的街角大口地呕吐起来……今夜后，冷小唐死了，险恶的世上多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呕吐完，我觉得很冷，嗓子干涩，只能无声地哭了，我知道，我不管怎么哭哭，也不会再有人心疼我了。我要去何处，该去做什么，脑海全然一片空白。 平常这个时辰，我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娘亲给我讲故事，抱着着陶瓷娃娃睡觉——但那都是幻想了，我的故园，此时一片灰烬，我的亲人，与我阴阳两隔。但我还活着，活着就总该找一个地方容身。 我战战兢兢走出了镇子，黑夜庞大，天地如洪荒，我孑然一身走进了星空如盖的黑暗中，渐行渐远，不敢回头。 当时，我真的以为小谷已经死了，但不久我们就又见面了，只是那时，他已经是半个死人。 ...... 我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家乡那座小镇，毫无留恋。那里对我来讲，已无异于地狱。我只想，离开死亡远一些，再远一些。亲身经历鲜血和死亡，恐惧超越了愤怒和仇恨，我只是一个懦弱的八岁女孩，还不懂“有仇不报非君子”的道理。 我选择了逃避与流亡。 当黎明来临时，我已身在一片不知名之地，从没离开过那片安详的净土的我，第一次领略了天地的宏伟与苍凉。 脚下苍苍绿草，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那里，隐约几间农舍掩映绿树之间。山呈现出淡紫，与天相接的边缘却是绯红，那里腾起的朝霞如展翅的火凤凰，横亘天边，那火样璀璨的云霞，如此美丽炫目，仿佛要透过我的眼睛，深深记在我的灵魂深处。天透明，似乎望不到底的碧蓝湖水，我仰头望它，感到自己也快化去，融成一片蓝。后来，随着朝阳升起，火云慢慢升腾流转，改变着形状，一时，天地生辉。 我回身望见我走过的路，却也澄亮辉煌，阡陌交通，已不熟悉。这昭示着，我再也回不去了，身后再也没有娘温和的注视，不会再有温柔的声音叫我：“小唐，别走远了。”前面，也不会有爹踏着竹影斑驳的石径路，向我微笑走来了。 心底因痛苦麻木，却难以抑制满腹辛酸，孤独而恐惧。我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晚的真相......而我的仇人，当时还名在江湖，只是很多年后，我报复了他们，用一种近乎惨绝人寰的方式……让他们的肉身与名头，在江湖一夜除尽！ 这一走，我走了很多年，都没有回头。 后来回想，我很奇怪，那时只有八岁的我，如何已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父母的惨死？我没有哭，没有叫，没有徘徊不去，没有昏厥街头......或许，我的灵魂里本就潜藏着某种魔性，让我已不似八岁的女孩，注定着我与江湖数十年难解的缘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炎凉人间 两天后，我一身狼狈，漫无目的地走着，头发散乱地披在小脸上，不住涌上来的咳嗽，让我步伐艰难。我记得，我还有个舅舅，在京城做官，而在娘执意嫁给我爹后，便和他断绝了往来，纵使我去了，也不会相认。再说，京城在哪里，我该怎么去？我全然不知。除此以外，我没有任何可投靠的人。 午时，我来到一座陌生冷清的镇子，大太阳当头照着我，我饥饿地望着路边摊上那香喷喷的包子、油条，听着一声又一声，充满诱惑的叫卖，当摊主带着耍弄的笑意，拿着包子对着我一探手时，我并没有伸手要。骄傲的内心不断告诉自己：我不是小乞丐。我舔舔嘴唇，摇摇头走开了。 在街上，我也看见穿轻纱裙褂的如花女童，牵在自己娘亲的手里，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低头忍住眼泪赶紧走开。当无助和疲惫让我几乎倒下时，在一个街角，我遇上了小谷。 他正被几个人围观，却躺在那一动不动。浑身是血，衣裳破旧，身体蜷缩成一只虾米般，手里掐着个包子，早染上他的血，身边还有一个壮实大人，在对他拳打脚踢，口中不停骂骂咧咧，向他身上吐着口水。而他一声不吭，仿佛已死了。 我当时想也没想，就分开人群扑上去，挡在那人面前猛地跪下了，不停地给他磕头，头重重在冰冷的地面上响着。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跪，但我明白，这是我当时唯一能为小谷活命做的。这一下还真的有了用，挥舞的拳脚停下了，周围的人也开始劝他：“算了，一个孩子，再打，就打死了。你看这小孩磕头磕得一脸灰，怪可怜的！放他们一马吧！” 我却始终一言不发，虽然笔直地跪着，却并不哀求，当那人作罢后，我便起身，用力拖起地上的小谷，不住地咳着，背着半昏迷的他三步一晃踉跄着离开。小谷的命真的很大，他没有死，黄昏时分他便清醒，看见我，他非常惊喜。当时我们在一座石桥下，潮湿，黑暗。他把那个差点让他送掉性命的包子，掰成两半，递给我一半，让我和着血吃下去，我摇头。 他惨笑着说道：“小唐，活下去才最要紧……”我告诉他我不是嫌脏，我把那半边包子再掰成两半，一半塞进他嘴里，一半我一口吞下去，那包子是什么馅的我记不得了，但味道真的很香。 “我吃少一些就好，你有伤，多吃才好得快。”我发自内心对他说。 听了我的话，小谷哭了，夜色里他哭得身子一抖一抖的，看着无比可怜。 我解开他的衣服，借着溪水，给他洗伤口。那些衣服被血和泥土粘在他身上，我扯一下，他就疼得吸气，但始终没喊疼。暗夜里，水的反光将血映成蓝紫色。我不得要领，胡乱地给他擦洗了一下。 我问他，“疼吗？” 他说道，“不值一提。”说完自己拉上了衣服，神色坚毅，尽管虚弱得发抖。 后来，我们依偎在了一起，相互取暖。 “你怎么逃出来的？”他微弱着声音问我，手抓着我的。 “我藏在水里，等他们走了。”我回答他，“你呢？我还担心你已经……” “我从水里把他们引开，他们穷追不舍，后来，我跑到前院，那里，我抓起一只酒坛砸向追我最紧的那个人，他倒下了，他，他身后.....”他忽然激动起来，手抓得我手指生疼。他说不下去了，仿佛回到了可怖的场景。 “你就跑了？”我没听懂，但我听得出当时非常危险，小谷也很英勇，那场逃亡生死千钧一发。 渐渐，我也累了，我们就靠在一起，慢慢入睡......小谷手里还拿着半个染血的包子，那血，是他的。此时，我真正体会到何谓相依为命。 冷月无声，夏虫轻唱，水流淙淙，风吹过，是悠远的荷花香，我想起了家中那一方荷塘，不知此时又是怎样的莲花亭亭，莲叶田田，还有那梅树上的秋千架，是否还在寂寞地等我归来…… 这一夜，我在梦中流泪，我梦见那日影摇曳的竹林尽头，娘在含笑呼唤我，“小唐，快回来，别走远了。” 我，却真的走远了。 天亮后，小谷叫醒我，说道，“走。” 他没告诉我去哪，但我心里已经不再孤单害怕，我知道，有他在，他不会让我死的。我向他伸出了手，小谷拉着我开始流浪。也许有一个人就让我觉得有依靠，心里踏实许多。我们只想着，先躲开死亡，逃得远远的，然后活下去，然后，长大成人。 小谷和我，都不愿做乞丐，而不当乞丐，那就只有想办法赚钱。 第一次赚到的钱，是我们为米店扛米。 当时很多人围在那里叫嚷。小谷拉着我也去，对着那管事喊。 那管事白皙得像大馒头。他见我们蓬头垢面，两个脏兮兮的孩子，就推搡着我们道，“哪来的小孩？捣什么乱？——后边的人有没有还来的？从这扛去渡口装船，扛两袋一个大钱！” 后面的人向前推搡，我几乎被挤倒了，想放弃，小谷却几步窜到那一堆米袋子堆成的小山上，步伐矫健。 “你干什么？”那管事的对着他大吼，“小兔崽子给我下来！” 小谷俯视着他道，“别看不起人，别看我个子小，有的是力气，管事的，我扛大袋的，三趟一个大钱。” 人群中轰然笑了。 “这孩子有点意思。”管事的笑了，胖胖的脸上不见褶子，“好，你扛！我看你扛！你真要能扛到渡口，大爷做主了，一趟给你一个大钱！” “好！君子一言！”小谷从米山上跳了下来。 “给他搭把手！”管事的叫米店的伙计，一群人在那看热闹。 “不用！”小谷一挥手，对着我说道，“小唐，给我搭把手！”说完他弯下了腰，脊背瘦弱得如一把竹竿。我做的，其实就是把一袋子米从米山拉出来，直接放在他背上，凭我的力气，还能应付，但我担心那米袋子砸下来的瞬间，他会支撑不住。 “怎么着？小丫头也要挣一份钱？你俩这样可耽误事儿啊！”管事的不满了。 小谷回头对他冷笑道，“我妹妹就给我帮忙，我俩就挣一份儿钱！”这时，我已经走过去，用力拉那米袋子，几乎用尽全力才拉出来，半拖半拉地对着小谷。 “小唐，快！”小谷在催我。 我想用力提一下，谁知那袋子脱离米山，顿时如同掉下去一般，落在小谷背上。 我明显觉得小谷晃了晃，几乎要倒在地上。我惊慌地去拉米袋子。 “松手！”小谷憋红了脸，快步走去。人群中分开了道路，他快步向渡口方向而去，我看他那脆弱的膝盖，几乎会随时不堪重负断掉。我赶紧跑上去，竟然追不上他，等到了渡口放下米袋子，他直起身子脸色就变了。 我扶着他回到米店那，管事的上下打量他道，“你这孩子是在玩命啊！” 小谷笑了，“为了活命嘛，你看我，还行吧？” 管事的点点头，“行了，一袋一个大钱，错不了。”回头对着那边的伙计喊道，“后面小袋的那些，给他兄妹俩扛吧！” 小谷听了很高兴，他悄悄对我道，“能吃一顿好的了！”随即把腰上的带子紧了紧——那时，我俩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当天，我俩挣了二十个大钱，管事的把钱交给小谷，还要说话，小谷已经拉着我快步走开，身后听管事的喊道，“没活儿干就来啊！不会亏了你们。” 那晚，我们买了几个包子，小谷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买了一只鸡腿。我俩狼吞虎咽地吃了，晚上睡在一条停泊渡口的废弃渔船上。 夜里，小谷就不安生，不停翻来覆去，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心里闹得慌，坐起来又躺下，最后一个恶心吐了，他探头吐到了水里，吐完了说好些，就睡了。 第二天我醒了，看船帮上竟然有血迹，才想到昨晚小谷吐的，竟然是血，吓得要死，他还安慰我，“别怕，人说孩子的心肝肺，会不断长出新的来，吐点血不算什么的！”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后来，我们为米店扛货，小谷又被麻袋压得胸口发闷，吐过几次血，我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去了。我们就找了打更的活儿，忍受着寒冷与黑暗，在别人熟睡时走在寂静阴森的街道；还为有钱人家守过灵，跪在陌生人的灵位前，想着我的爹娘。为茶肆酒楼当过小伙计，被闹事的客人打骂，有一次被泼了一脸滚烫的热汤。 蓬头垢面，一身灰土的我们，经受着流浪江湖的苦难。每天晚上，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蜷缩在屋檐下、破庙里，望着天上的寒星无语，冷月孤寂。幸好，追杀没有来，但我们也不敢去想明天。因为明天，又在哪里？ 饥一顿饱一顿，走过一座又一座小镇，一个又一个村子，我们为别人作工，为了活命讨生活。我的咳嗽，如花开花落、月圆月缺一般如期而至。每到了冬天，就分外厉害。小谷会去药铺买来草药给我熬，总不能治本。有时夜里，我咳嗽得太厉害，夜不能寐，小谷就用手臂给我当枕头，让我睡得舒服些，当我夜里咳嗽，他就慢慢摇晃手臂，提醒我翻个身，很多时候，第二天他的手臂就会被压得麻了。他也会开些玩笑逗我说道，“你一到冬天，咳嗽比说话多。一到春天不咳嗽了，我还不习惯呢。” 狼狈不堪的我们，还是会被人嘲讽欺负。 “小乞丐。小乞丐。” 路过的人，都如此叫我们，但小谷和我，都不曾认为，自己是乞丐。 小谷不过大我两岁，却比我懂事的多，仿佛曾受过很多苦，在别人的打骂嘲笑中总是保持沉默，任性的我却会反抗，于是招来更凶狠的毒打，小谷这时会护在我前面，替我挨打，然后一声不吭用手抹去脸上的血，继续干活。 他为何不反抗？我明明看见他眼中的怒火，紧握的拳头。 “小唐，现在，包子对我们是最要紧的！等我们有了本事......” 当多年后，我才领会到这句话的含义：默默承受也是生存之战，只是那时的对手，是自己痛苦的内心。 “小唐，我们不欠任何人的，我们是自由的！”流着鼻血的小谷抓住我的手，紧紧的。那时，我俩的手都是长满茧子的，粗糙而有力。有时，我们没有活干，要整天挨饿，但我们不会去向人乞讨，小谷说过，此时若接受别人的施舍，哪怕再小的施舍，在那人面前，也将沦为一辈子的乞丐，一辈子抬不起头。 我虽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我不想违逆他的心，因为，他是我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有时好心的大娘递来吃的，我都摇头不接；有时，街头的顽童拿一些东西逗我，我都视而不见，我告诉自己，我不需要同情，我可以养活自己！ 残酷的时光磨练了我们的心智，从那时起，我们的心便超出常人地成长起来，难怪后来义父看见我，说我的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女，那里面写满了沧桑，虽然清澈，却彻骨冰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江湖杀机 至于那次混乱的厮杀，不知是朝廷追剿匪徒、还是江湖门派恩怨厮杀，我们不认识那些用刀剑施暴的人，他们也不认识在混乱中奔逃的我们，甚至至今，我都不知道，那场厮杀究竟是为了什么。那时是正午，小谷和我在大路上行走，身后几匹马疾驰而来，小谷拉着我躲到路边，尽量将身子缩得小小的，不妨碍这些人马通过。马蹄扬尘，还是落了我们一身，这几匹马飞快向前冲去，却在快到山拐弯处，陡然几声锐利的响声，随即马蹄扬起，有人落在马下，我眼看着白花花的日光下，落地的人胸前插着箭...... “怎么了？”我问小谷。小谷盯着那边，一动不动。 那些人已大声喊叫起来，拔出了刀剑挥舞着，不知是要进，还是要退，马却原地打旋，却步不前。紧接着又是放箭的声音，这些马上的人，终于全部落马了.......随即，那边一片嘈杂之声，很多人向我们这边冲过来，但看上去，都是百姓，提着包裹的，拎着鸡鸭的，甚至还有背着孩子的......我正发愣，小谷拽我的手，“跑！” “什么？”我一时没听清。 “快跑！”小谷拉着我转头向回跑，我们踢踏着大路上的尘土，跑了起来。因为肚子饿，又跑得太急，我觉得这路面出奇的坑坑洼洼，让我高一脚底一脚，仿佛腿也长短不一了，跑得踉踉跄跄。身后的嘈杂越来越近，尘土飞扬中，我们混入了奔跑的队伍里。这些百姓，面色惶恐，推推撞撞，拼命向前跑，我起初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我身后一个挑着担子的大叔，闷哼一声摔在地上，脑后插着箭时，我明白了：跑在最后的人，是要被射死的。 “别回头，快跑！”小谷在我前面喊道，尘土飞扬和推挤中，我几乎看不见他，但他的手一直拉着我，我几乎要被他拽倒，不断撞在人身上，背上的篓子上，甚至是张着嘴哭的孩子身上。有一个女人摔倒了，我低头去拉她，她一把推开我，满脸敌意，起身向前跑了。 小谷用力扥我，“干什么停下？跑！” 跑到哪了？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不在大路上，跟着人群一路跑进一条山谷小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跃身穿过山谷隘口那块石头，却迎面被一把刀砍中，鲜血迸溅，仰面倒下。 山谷隘口里，奔出一群握着明晃晃大刀的人，喊杀着劈砍人群。一窝蜂奔跑的人们，顿时乱了套，回头向后逃，好多人被撞倒，爬起来，满身满脸都是土，喊杀声、咒骂声、孩子的哭声、鸡鸭的鸣叫声，刀剑劈砍在肉体上惊心动魄的声音，让我脑海一片空白。 小谷依旧拉着我，他急促地喘气，一手拽我的胳膊，一手护住我的头，只能随着人群逃，从人流的方向，惨叫声里，分辨哪里危险哪里安全，跌跌撞撞跟着人们逃出那条山谷，人少了很多，山谷里的厮杀却越演越烈了......我前面一个女人，捂着流血的额头，不停唉唉地叫着，逃命的人们，手上的东西几乎都没了，大家跑出山谷，有人向左跑，有人向右跑，小谷拉着我跑上了人少的那条向右的路。果然，一阵马蹄声响起，逃向左边的人，在一片惊呼和惨叫声里，被逼迫得走了回头路，我没有回头，但惨叫声，很快就停止了。 我们这边，只有不到二十个人，惊弓之鸟一般奔逃，我和小谷渐渐落在后面。在一处树丛掩映的大石头旁，小谷要拉着我钻进去。 “怎么不跑了？”我累得快跑不动，但还是不明白小谷为何停下。 “躲在这。” “干嘛躲？和大家一起跑吧。” “危险。” “没人追了。” “听我的！” 小谷拉着我躲进去，身边还有几个人也跟着躲避，其余的人，跑远了。 果然不久，就有马蹄声从远处过来，我们这些人心照不宣地将身子紧紧缩起来，让每个人都能最大可能躲避起来，一声不响，成了片刻休戚相关的盟友。 我身边一个女人，绵长而深沉地喘气，紧紧抱着怀里襁褓里的婴儿。这婴儿，也一声不吭，我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孩子。 等天黑后，我们这些人散开从大石头后出来，那女人才发出一声惨烈的哭喊。原来那孩子，早就被他捂死了。黑暗中，我们都无暇去管着个女人，人们默默走开。 短暂的结盟，瓦解了...... 小谷拉着我走开，背后，那个女人的哭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走了几里路，一片开阔地，我看了，凶杀后的尸体纵横、刀剑狼藉。小谷回过头对我说道，“闭上眼睛。”随后，他会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过去。我眼前一片黑，耳边是乌鸦凄凉空旷的叫声，但有小谷牵着我的手，我会觉得无比安心，尽管明明知道，我脚下不远处，就是才发生凶险厮杀的地方，那里，躺着无人收敛的，无名尸体…… 小谷让我先躲起来是对的，那些人，并没有逃过死亡。 这种日子还在持续，依旧心惊胆战，我们居无定所，形容若乞丐。对于家中惨祸那晚的记忆，却随着岁月越发清晰起来.......我们要长大了，懂得了仇恨的滋味，也越来越深地体会了人情冷暖，世事险恶。很多预料不到的危险和麻烦，也慢慢靠近了。 我十二岁的秋天，一个深夜，有人来到我俩栖身的废宅，通亮的灯笼照得梁上的老鼠纷纷躲避。 我俩从梦中惊醒，我感觉一盏灯笼从我脸上晃过去，一片红让我看不见东西。小谷挡住了我，仰头问道，“什么事？”说完我俩已经起来，但灯笼的光照着我们，让我们看不清来人。 灯笼后的人不回答他，却在光影后交谈： “怎么样？” “太瘦了哇！” “长得标致啊！” 小谷陡然吼道，“你们干什么的？！” “小兄弟，给你指条明路啊，送你妹妹去个好地方，你也不用睡这地方啦！”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谷猛弯腰从地上摸起一根木棍，对着那些灯笼后的人影骂道，“滚！滚！”他挥舞着木棍，那些灯笼后退了几步。 我从小谷的暴怒里明白了这些人的来意。光影里人影幢幢，他们来了不少人，小谷和我如同狼群中的小羊，硬拼不是办法。我灵机一动，大声咳嗽起来。虽然我有咳嗽的毛病，但此时却没有发作，但我这咳嗽声还是让这些人犹豫了。 “呀，咳得这么厉害，不会是痨病吧？” “怪不得这么瘦！” 他们的议论，让我咳嗽得更厉害了。灯笼后的人，终于离开了。 小谷对着灯笼光芒光消失的地方，用力扔出那根木棍。 “等我有了本事，杀光这些王八蛋！”他骂道。 “小谷哥哥，可我们还没有本事啊。”我黯然地劝说他道。 小谷回身抱住我，颤抖地道，“小唐，你说得对。你刚才很聪明，你长大了，知道保护自己了.......小唐，将来，我们一定会有本事，一定能！如果，我能有一把剑........” 对于能有本事这件事，小谷一直满怀信心。而什么事本事？也许对于小谷来说，就是拥有一把自己的剑。也就是说，做一个江湖客。 若有了一把剑，是不是，就真的不再被命运摆布？ 还是会越发，身不由己？ 这些事，是当时尚且懵懂无知的我们，难以想象的未来…… 一路流浪，一路苍凉，我们在流年的磨砺下，结束了晦涩的童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尽皆尝遍，终于，在一年后，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结束了五年的漂泊生涯。自此，我们才真的一脚踏进江湖，再也难以回身。 那晚，天蓝得透明，星星晶莹剔透，遍布天幕。月牙儿孤独挂在“笑迎客”酒楼盛气凌人跷起的檐角上，洒下一片清辉。夜晚的“笑迎客”从来都是人声喧哗，灯火通明，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我们来这里做小伙计，已经三个月了，老板为人虽然苛刻，但不凶，看我俩手脚勤快，工钱要的也少，就答应我们住在店里，当时我俩高兴了好一阵子。虽然只是一间小小的杂物间，却遮风避雨，老板还管我们一日三餐，置办了新衣裳。毕竟我们要招待客人，衣着不能太狼狈，于是，我们的穿着也渐渐体面起来。看着小破口袋里的铜钱，一天天多起来，我在盘算着，多攒一些钱，等日后作为盘缠，回到故乡去……至于回去做什么，我当时还没有主意。按着小谷的意思，无论将来回不回故乡去，都要先买一把剑。他说如今世道不太平，没有防身的不行。 不管世道太平与否，笑迎客的生意，一直很好，在这小山镇上首屈一指。来往客人三教九流都有，我们十几个小伙计，每天从早忙到晚，尚且忙不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恶犬与神佛 大街一直车水马龙，日头依然东升西落，我们白天四处流浪，晚上露宿别人屋檐下，荒山废庙中。在这炎凉冷暖的世上，我们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渐渐长大。后来，流浪的生涯似没有尽头，一晃就是两年。 也就是那年，一条狗却将我们推到生死边缘，从那以后，我恨透了狗。事情其实再简单不过，我们被一只狗追着咬，它的主人，一个遍身绮罗的胖太太，还在那助阵，因为她怀里的儿子喜欢看我们被咬，在她怀里拍手大笑。情势变得惊险无比，那狗把小谷扑到在地，任小谷用右手拼死挣扎、使劲抓它的脖子，还是咆叫着在他左胳膊上咬出一片鲜血，我发狂地抓起块石头砸在狗头上，那女人这时才跑过来，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随即叫上那狗，那狗也步伐踉跄地离去了。 我看见小谷躺在那，疼得脸色煞白，而我因受惊，又牵动了咳嗽。我们没有钱，不过永康药店的聂老板，还是好心地给了我们一些消肿止痛的草药。 当时，垂死般的小谷低声说道：“聂老板，我不会白受你恩惠，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聂老板摆手笑着道：“你能报答我什么啊？看你俩小孩子，怪可怜的。算了算了，快去熬药吧，要不会感染了。” 他不会知道，因为他，小谷才免于一死，他更不会知道，多年后，小谷真的报答了他，而且是还了他很多条人命。 至于那条狗，第二天便死了，尸体被扔在街角上，任苍蝇在硕大的躯体上嗡嗡飞舞。 看来，狗再凶，也有闭嘴的时候。 “你知道那狗怎么死的吗？”小谷躺在四处漏风的破庙里，脸色苍白，却是神采奕奕。 “不是我打死的吧？”我猜着，十岁的女孩，总有些懵懂。 “它扑到我身上时，我就用这只手，”他抬起满是茧子的右手，“用死劲捏住它的喉管，我已听见卡的一声，它喉咙就是不断也受了重伤。自是活不成了。” 我这才明白那狗的咆叫，毛骨悚然，原来如此，它才会下死口咬小谷的左臂。 “想让我死？恨，我先要他的命！”小谷狠狠地说着，但额头上见了汗，脸色愈加难看.....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十二岁的孩子该说的。那么恶毒、怨愤。 小谷足躺了三天，聂老板的药很管用，但小谷伤的太重，险些丧命。我就这样陪着他，白天依旧做工，晚上为他熬药，上药，他三天没吃东西，只喝水，瘦的不象人样，但旺盛的生命力让他挺了过来。 等他能吃东西了，曾问我，要是他死了，我怎么办。 我对他说道，“把你埋了，然后守着你的坟，直到死。” “那你还做工吗？” “做工，只要别人没来杀我，我就要活下去。” “小唐，你长大了。”小谷拍拍我的脸颊，同样瘦得凹陷下去。 自从那次死里逃生以后，我们更加顽强地活着，那次伤给小谷的手臂留下一些伤疤，后来竟长成一朵梅花形。而且阴错阳差，这个伤痕，带来了小谷一生的奇缘。 小谷还是心心念念想要一把剑，他时常在铁匠铺前望着那些明晃晃的、透着寒光的刀剑出神。之所以如此，原因也许是那天被那群小乞丐殴打，也或者是因为，那次我们身陷厮杀混乱，险些丢了性命。 说来，那座破庙是我俩在秦杨镇选的栖身之处。夜里打更，白天就可以回到那里睡觉。庙里有一座残破的观音像，很久没有人供奉，脸上落满尘土，但眉目都是大慈大悲。 因为早晨下起了雨，有点冷，我俩回到庙里就睡下，连一个馒头都没有啃完。很快，我俩就被踢醒了，我还听见一个高声的呵斥，“别睡了别睡了，起来。” 从深沉的梦里陡然被叫醒，我揉着眼睛坐起来，还有些头晕。眼前是几个比我们年纪大一些的孩子，衣衫破旧，但怒着嘴，横着眼睛，很不友善地盯着我们。 我俩站起来，听见门外雨声潺潺。 “谁叫你们在这睡觉的？”一个蓬头垢面的大孩子站出来问道。 “没人。”小谷扫视着眼前的这些孩子。 我躲在他背后，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在不停转，头重脚轻。 “新来的吧？”那大孩子笑了，“不懂规矩，你告诉他！” 身后一个孩子马上走上来，指着小谷的鼻子道，“看好了，这位，是这秦杨镇的乞儿头，孩子王。你俩新来的，怎么不来拜见？” 小谷低头不说话。 那孩子王见状伸手揪住他头发，拉低他的头道，“你聋啦？叫声大哥，叫你入伙。今后给你们一口饭吃，否则，就滚出这秦杨镇，这里，是我的地盘。” “你的地盘？哪里写着你的名字？”小谷抬不起头，还是倔强地说道。 “找死！”那孩子手抓得更紧了，小谷被他按着头，身子弓成一个虾米，头皮也被他扯得吱吱作响，眼睛冒火地想挣扎，胳膊却被另几个孩子架住了，我见他要吃亏，一边高声喊他们放开，一边回头从我们睡觉的乱草里，摸出一个残破的香炉。 “臭丫头，还敢抄家伙！抓过来！”那孩子一声令下，身后几个破衣烂衫的孩子，立马虎虎地过来了。 “别碰我妹妹！有本事冲我来！”小谷被架着胳膊，头抬不起来，高声叫喊着。 “冲你来就冲你来！”那大孩子抓着他头发，对着他肚子就是几拳。 小谷哼也没哼，我却在这边失声哭了。 “有种啊——怎么样？入伙做我兄弟，今后在这秦杨镇的小叫花子里，都敬你三分。” 小谷冷笑了，“原来让我跟你们一起做乞丐啊？告诉你，小爷不是乞丐，不会向人伸手要饭！” 这一句话，可激起了这群小花子的怒火。我眼看着他被那孩子一把摔在地上，拳头起落，辱骂嘈杂，我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小谷！小谷！”我大声叫小谷的名字，拼命要扒开人群去救他，却被一挥手摔在地上。我又回身去摸起了香炉，那孩子王一眼看见，走来对着我就是一脚，我被踢倒在地，头撞在观音像前的香案上，胸口窒闷，差点晕过去。天旋地转之间，头顶的观音像，依旧眉目低垂，大慈大悲。 神佛靠不得，只能靠自身。 我一时间懵了，半晌才起来，也不知小谷被打成什么样，挣扎着起身时，那群孩子已经散开，小谷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擦着嘴角的血，吐出一口鲜红的唾沫，冷笑道，“怎么不打了？打累了吧？” 这群孩子里，有两个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道，“这小子，真扛揍！” 小谷晃晃荡荡地笑着环视四周，“手疼了吧？来啊！再来打！”他抬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来啊！” 那孩子王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又臭又硬！但你也别跟我横！马上滚！” 小谷回身在地上收拾我们简单的行囊，随即走向我，抓住我的手走向门口，回头对这群小乞丐说道，“请我们在这里住，我们也不稀罕......你们这种人，只配要一辈子饭！” 随后，小谷拉着我走进了雨里，身后破庙里，那孩子王大声骂道，“你小子有种！不过别让我在秦杨镇再看见你，我见一次打一次！” 小谷拉着我一路走，雨水不停淋湿我俩，却始终没有回头。 我们再也没有回过秦杨镇，也再没见过这些小乞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铁马山庄 当日，我们已忙了整一天，饭也没顾得吃，饿得头昏眼花，但还是端着菜盘跑来跑去，在人群穿梭。今天这里有些奇奇怪，楼上楼下，招待的全是江湖人物。他们佩剑带刀，目光精亮。但我看得出，虽每个人都笑逐颜开，谈笑风生，却是各怀心腹事。面和神离......他们逃不出，我久经世事的眼睛。只是，那时我无暇想这些，饥饿，已让我几乎晕倒。我垂下目光，让自己不去看桌上丰盛的饭菜，以免让自己的肚子更加嚣张地咕噜起来。 一边的小谷，眼神却在四下张望，十五岁的他此时立在那，若不是他粗陋的打扮，已是个引人注目翩翩少年。他有着精秀的五官与颀高的身材，尤其他的眼神最特别，如寒星一般，黑白分明，澄澈清冷，静静扫视酒楼里的每个人。不久他慢慢绕到我这里，低声说道：“这些人的来头都不小，看来今晚这里有好戏。” 我听出他语气中透出的兴奋，便笑他道：“你几时又关心起江湖人物的事了？快些做事，待会儿好吃东西。” 他笑了，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此时有客人要添酒，他转身上楼去了，我也下楼到楼下后厨端酒菜。 夜渐深，已近二更天，慢慢闲下来，我实在饿了，心里盘算着等一会儿去后厨找一点东西吃，在端着酒菜准备上楼时，忽听楼上杯盘落地刺耳的碎裂声响成一片。我心下一惊，后厨的伙计厨子也跑出来了，此时楼上叫骂声，打斗声，嘈杂不堪。 “快快，叫掌柜的。楼上那帮人打起来了。”账房先生结结巴巴吩咐小伙计，有两个伙计跑去后面了，还有几个往楼上奔去，想是去看情势了。我心中担心小谷，便扔下手中的酒菜，跟着向楼上跑，刚上到一半，有个人从楼梯上滚下来，我忙退开，只见那人浑身是血，掉下来蠕动几下就不动了。 见到血，我心一抖，浑身不可控制地哆嗦起来，快步冲上了楼。此时楼上一片狼藉，桌椅翻到，地上横竖倒着人，有的已不动，有的还在大声哀叫，还有的人在混战，杯盘的碎片满地，弥漫着酒气和刺鼻的血腥气。先上楼来的伙计早吓呆了，立在那束手无策，身后掌柜的上到一半楼，又跌跌撞撞下去了，大叫着吩咐：“报，报官，快报官！” 我目光一扫，看见小谷缩在墙角，他也看见我，立刻摇着胳膊大喊道：“下去！危险！”我眼见一个人被一刀砍中，鲜红的血溅出来，他大叫着，忽地倒向小谷，反手死死抓住他的左臂，嘴里嘟囔着似乎想让小谷救他，小谷惊惧地用力掰他的手。 我想冲上去帮忙，却无意发现窗外的月光里，飞过一个人影，鬼样一闪，便已立在笑迎客的窗台上。我惊异这人竟然会飞，却见夜风一吹，衣衫飘动，窗前不断摇摆的灯笼，透出的红光给那人罩上诡异的绯红，周身寒气四溢，看不清脸，只是静静观看着这混乱血腥的场面，似乎是个局外人。 我正诧异，小谷急于摆脱那个抓住他的人，喀地撕下自己一截衣袖。已然起身向我冲过来，大声喊：“快走!”就在他的手快抓住我的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拉开，等我再看时，他已被那神秘的人影抓在手里，眨眼飞出窗口，消失在月光里。 “小谷！”我大叫一声，热血上涌。不顾一切冲过混战的人群，等来到窗前，只见茫茫月色下的小镇街道，一声马嘶，一道白影，那人夹着小谷纵马向北疾驰而去。 这鬼一样的人，会带小谷去哪里？我不能让他带走小谷！ 我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你放下他！”大喊中，我没有注意此时从南传来杂乱马蹄声，情急之下，想也没想飞身跳出窗外！跳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不会飞。 两脚凌空，风声盈耳，眼前茫茫一片，我顿时一阵眩晕，血涌到脑门，霎那空白后，觉得身体猛撞到地上，身上惨烈的剧痛让我大叫一声动不了了，腿断了一样站不起来了。电光火石间，一声马嘶响彻耳边，我抬头看见扬起的马蹄，紧接着蹦落在我的腿边，嘎嘎作响。我惊惧之下，意识开始涣散。 “这孩子不要命了！从上面跳下来的，备不住是那贼人一伙的。”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马队停下来，蹄声纷乱敲击着石板路。 “我看她有些胆色，你先把她救起来带回山庄，其他人跟我继续追，别让那贼人跑了！驾！”一个深厚沉稳的声音，是我昏迷前最后听见的。 秋千在日影间，寂寞地摇动，一阵风过，老梅树上，落下无数花瓣…… 破庙的蛛网上，挂着晶莹的露珠，一只硕大的蜘蛛，爬过佛像的头…… 燃烧的小楼里，娘亲在哭，在求救，喊得什么，我听不清…… 小谷浑身是血，奔跑在一条崎岖的路上，背后有一大群人，举着刀剪追赶他…… “小唐，好孩子，快，快跑！！” “小唐，快跑！” …… 我又是害怕，又是难过，浑身如坠入冰河，又好像烈火焚烧。挣扎着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梳着两条辫子，笑涡浅浅，冲我甜甜一笑，我这才发觉是躺在柔软的床上，屋内窗明几净，轻纱罗帐。 “你醒啦？”小姑娘声音和她的笑容一样甜。 “你是谁？”我猛地想起来，身上却一阵剧痛，我不由再次躺回去。 “你别动！你伤的很重呢。”小姑娘体贴地说道，“我呀，叫香儿，是这里的小婢女。这呢，是铁马山庄，你是二骑主救回来的，吩咐这段日子由我照顾你。” 这个能说会道的女孩儿，后来是我最心疼的小妹妹，冷香儿；但十年后，已名动江湖的我却成了她的阶下囚…… 那时的她，依然笑靥如花，和此时没分毫差别。 “这是哪里？”我懵懂地看着四周，仿佛没听清她的话。 “这里是，铁－马－山－庄。”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当时，还不知他们为何带我回山庄，但在他们得知我从酒楼跳下的缘由始末后，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原来我只是个小伙计而已…… 进入铁马山庄，外面的消息，就断绝了。我那晚摔伤，在床上躺了很多天，冷香儿便一直照顾我。不久我的伤好了，便被送到一个大马厩，喂马，刷马，然后将马带到大草场放牧。偶尔还会遇见冷香儿，她跟在一个二十上下，英姿挺拔的红衣华服女郎身后来选马、骑马和驯马，见面时她会甜甜地叫我姐姐，我们已然很熟识了。只是我并没有自由，我觉察得到，总有人在我周围监视我一举一动。 这样的生活，虽也不如意，但总好过四处流浪。听说他们要抓那晚的白衣人，我也希望，他们抓住那个他们口中的贼人，那样我就可以得知小谷的下落了。 这个马厩里，还有两个和我一样的马童。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名叫卫良；一个十岁的女孩，名叫叶青青。卫良个性爽直开朗，手脚勤快；青青似有些木讷，反应略迟，据说她还是婴儿时头部受过重创，但温婉可人，聪明听话。 卫良很开朗健谈，从他口中得知，这座江湖上声名赫赫的铁马山庄，庄主姓铁，名烨，是山庄第二代庄主。山庄高踞山中，面北而建。庄后有方圆数十里的山庄草场，三面环山，山庄草场左边是一片古树参天的密林，地形复杂，进入极易迷路右边是百丈峭壁，山后是无法攀登的绝崖。山庄四外筑有高墙，设有瞭望高台，并且还设了很多机关暗销，可谓固若金汤。 不过，听卫良说，山庄左边的树林中一条小路，遮蔽在茂密的树林里，也颇陡峭复杂，那还是有一次他放得一一匹马走丢了，他怕受到责罚，便出了马场去树林里寻找，找到马后却迷了路，走不出那林子了。他怕天黑后树林里有野兽、又怕失足跌伤，心里很着急。正着急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那条小路。顺着小路走去，他却穿过树林可绕到山庄的前面。 …… “那这条小路的另一头，通向哪里呢？”我好奇地问他。 “我没去走过，但估计，应该是通向后面的绝崖。那条路，大约是从前的人开辟的小路，但如今已经很少人走。”卫良说道，“哪天，我带着你和青青，去林子里找找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金铃八骑 神秘白衣人 这草场里，豢养着数以百计的烈马良驹，光这样的大马厩，就有二十多个，马童共有五十八人。马场的前面，穿过那道大门，便是山庄的正宅。那里金碧辉煌，高手如云，十分气派，有大概百十间楼阁，这样的规模，怕在江湖上是屈指可数的。整座山庄居高临下，若是立在山庄正门前的瞭望台上，方圆百里尽收眼底。从山庄前门镌刻着“骐骥腾云”牌匾的正门出去，石阶之下，先是开阔的山坡，大约二里路程，下到坡下却又成了一道狭长的山谷，长有数十里，绵延向下，沿途都是山庄的岗哨，整个地形状似葫芦。出口的七里峡，狭长险要犹如葫芦嘴，山庄的重兵大部分在那里防守。因为山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江湖上名气很大。 不过，铁马山庄的成名并不在此，而是“金铃八骑”——庄主手下的八大高手，惊天、绝地、紫云、翠岫、追风、月煞、飞廉、雷炙。据说当年他们有“金铃声起，云涌风聚，跃马江湖，无人能敌”的美誉，纵横天下，为铁家打下一片江山，成就铁马山庄的威名。 前任庄主有命，金铃八骑可传弟子儿女，代代相继，护卫山庄，仗义江湖。如今的金铃八骑，除了惊天、绝地两大骑主还在，其余都已更迭。近年江湖事端不断，这八位高手经常被各派邀请去平息帮派纷争，我那晚是被绝地骑主宁子雄带回来的，那个红衣女郎便是第二代翠岫骑主凌雪雁，此外除了惊天骑主皇甫天、紫云骑主凤三、追风骑主岳谦、月煞骑主冷云，飞廉骑秦广平、雷炙骑主陶戈，个个身怀绝技。我所在的这个马厩是专门为凌雪雁圈养马匹的。 而小妹冷香儿，是凌雪雁的贴身小侍女，别看她才只有九岁，十分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在山庄颇有人缘，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她，她还有一个干爹冷伯，是山庄里的花匠，在山庄已多年，香儿是他在七年前一个寒冷冬日里捡回来的孤儿，据说当时她差点就入了狼口，虽非亲生，但父女相依为命，胜似亲生。 “那你呢？又是如何来此地的呢？”我这样问卫良。 “我？”卫良灿烂的笑容里闪过一丝悲凉，“我是江南人，在我很小时，家乡遭兵灾，爹娘带我逃难，路上，爹死了，”他顿了一下才说道：“娘实在养不起我了，就把我卖了……我来这已有五六年了。” 我无法再问下去，世间幸福之人千差万别，而不幸的孩子遭遇却惊人相似。 “青青也是买进来的，还有好多我们这样的孩子。庄主是好人，他其实，是收养了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说这些时，是我到铁马山庄三个月后的一天，我们坐在一个小草坡上，头上几朵随意的白云，眼前一片灿烂阳光下广阔无垠的草场，尽头连着碧蓝的天。我们看管的数十匹骏马在悠闲地徜徉、吃草，那边青青弯着腰采着一朵朵黄色的小雏菊，怀里已抱了不少，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青青！过来！”卫良大声呼唤她，她抬头看我们一眼，快步跑来，长发飞舞，脸色因快乐而绯红，卫良接过她怀里的花，灵活的双手几下便编成一个精致的花环，反手戴在她头上，花的掩映下，顿时让她显得美丽无伦。 “好漂亮！”我俩齐声称赞她，顿时她羞红了脸，我能感到她的幸福，而我经历了那许多辛酸悲惨的事，还能如她一般笑吗？ 我还会想到小谷，多希望他也能到山庄里来，我们在一起，该有多好！只是不知道，他此时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很多次，我都想去找他，可我知道，此时的自己，不能随便离开铁马山庄。 “好热闹啊！”耳边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原来是冷香儿轻快的跑来了，到近前一下坐在我的身边依靠着，看来是跑了很远的路，不住地喘着气，小脸上汗涔涔的，不住用手扇着风。 “香儿，你怎么这时过来了，不用陪小姐吗？”卫良奇怪地问她。 “我来叫你们去看热闹啊！”香儿瞪起了大眼睛道，“他们抓住那个梅花城的贼人了，马上要带回山庄呢！”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梅花城这个地方。 “那有什么好看，我不去，我还得看马呢。”卫良摇着头，青青则自顾自地跑开，根本不理会此事。而我却激动不已，因为，我可以知道小谷的去向了。 “在哪？香儿，带我去。”我感到自己声音颤抖。 “走！我带姐姐去。”香儿抓住我的手，越过草场，穿过大铁门，飞快地向前面的山庄跑去。那一刻，我不知道那里如何的暗潮涌动，不知道将经历异常残酷的场景…… 也是那天后，我不再是冷小唐，变成了鱼玄裳。 本已身不由己，奈何是非水深。 我非局中之人，迷局偏困吾心。 那天，我俩一口气跑出跑马场，穿过富丽堂皇的庄园宅邸，来到了山庄门口，那里早已站满了人。 庄主铁烨一身玄色锦袍，威严的立在最前面，左边是山庄的总管卢长卿，右边则是他的独生女儿铁瑛瑛，一个人盛气凌人的娇小姐。冷伯也站在队伍里，看见我俩便赶紧招手，香儿拉着我，我们站在冷伯身边，他一手拉过我俩，看他神情仿佛有些紧张。 “干爹，您的手真凉。”香儿也发现了，眨着大眼问道。 “待会儿别乱跑，这梅花城的人会妖术，别伤了你们。”冷伯皱着眉头嘱咐道，但神情很是古怪。 香儿略带惊诧地点头，但我并不怕，也不信世上会有妖术，只是希望早点得知小谷的下落。 时近黄昏，日头西斜，通亮的日光渐渐呈现出橙黄的光晕，微风徐来，一阵青草的气息，也在此时，悦耳的金铃声急急响起，由远及近，金铃八骑在夕阳的光影中归来，飞马奔出七里峡，奔上山坡。这是我第一次目睹他们的马上风采，不禁为之折服： 金铃八骑，八骏齐飞，人皆龙凤，马俱良驹，真的名不虚传。人在马上，衣袂漫卷，飒爽英姿；马驰黄沙，四蹄翻飞，神猛矫健，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气势非凡。但这八位骑主，除了那日救我的宁子雄，和经常来我们马厩选马的凌雪雁，别人我还都没见过。还有一匹马上，木然坐着一个人，身上捆着铁链，一身白衣隐隐显出几处血迹，长发散乱盖着脸，身形是个男子，很像抓走小谷的人，我的心提起来了，不知为何，我对此人有种异样的感觉，那感觉除了毛骨悚然，还有一种莫名的惺惺相惜。 八位骑主纷纷下马，气宇轩昂地和庄主见礼，铁庄主威严的脸上透出一丝微笑，迎接他们入庄，而我的目光，都在那个白衣人身上，在他的马经过我身边时，我忍不住问他：“小谷呢？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他抬起头，幽幽看了我一眼，那是一双清澈无底的眸子，望着我忽然笑了，笑得那样灿烂，却那样冷，他一直看着我在我身边过去，那笑，让我如坠冰窖。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香儿看我失神，急忙摇着我的手问，我冲她笑了笑，说我没事。那人被押进地牢，大家也各自散去作自己的事去了，审讯是庄主的事，我们只是山庄的下人。 我失落地回到马厩，卫良和青青正在刷马，两人乐不可支地忙碌着，而我心情沉重。我知道，自己只是个马童，根本没办法进地牢去问话，所以，我无法得知小谷的下落。 小谷，你会在哪里呢？ 当晚，时近三更，我本已入睡，却被一阵急促的声音叫醒，是庄主的贴身侍卫来传我，我心下奇怪，庄主怎会要见我这个初来乍到的马童？ 夜很深了，一切在夜色中显得迷离。更深露重，虫儿在沾满露水的草丛里呢喃；幽幽的月光下，山庄变得诡异神秘，白日里的辉煌建筑此时沉浸在一片幽光里。我盯着灯笼里闪烁的火光，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心中七上八下，脚步也显得有些踉跄。不知不觉来到前厅，我立在石阶下，听侍卫通报。厅内昏黄的灯火照亮我眼前的石阶，我看见自己的影子，瑟缩在我身后。 “叫她进来！”我听见这句话心中一紧，五年的流浪，几经生死的磨难的我听得出庄主平静的语气，暗含着杀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开杀戒 陷水牢 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厅，我才发现人真不少，庄主、小姐铁瑛瑛、金铃八骑，山庄里举足轻重的人都在。还有那个白衣人，此时倒在地上，身上又多了很多伤痕，一动不动，看来已经生死一线之间了。 一片沉默，很多双眼睛刺一样扎着我，这样的氛围让我感到空前的无助。 “你来山庄三月有余了吧？”庄主开口了，声音威严而洪亮，让我感到这不是问话，而是审讯。 “是。”我低着头，低声回答。 “嗯，那你认识他吗？”我知道指的是地上的白衣人，我如实地摇摇头。 “不认识？那为何今日在庄外你和他说话？你和他说了什么？”庄主的声音更高了，让我感到自己真的是个犯人。他问我说了什么？他们是不是怀疑我是他一伙的？无端的紧张，让我一时语结。 “那晚你从楼上跃下拦在马前，不就是为了保他脱险吗？”旁边的凌雪雁突然开口，却说了句对我十分不利的话。 此等情势，我不得不辩白了，我抬起了头，急急地开口道： “凌骑主，不是的，当时是因我哥哥被这个人抓走，一时情急，才跳楼追赶他，并不知山庄的马队在后面。这事我早就向庄主禀告过了，今日门外，我也只是问他我哥哥的下落，真的没有别的。我根本不认识此人，请庄主、各位骑主不要误会了我！” 是啊，在我心里，小谷是我的哥哥，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啊，我看你对答如流，丝毫不慌张，还真是不简单。如你所说就怪了，这人，可说你是他的主子。”庄主冷笑一声，望着我的眼睛更加严厉。 “小姐……”白衣人虚弱地在地上蠕动着，他此时这一动，却吓了我一跳。 小姐？叫谁？难道是叫我？我恐惧地望向地上血迹斑斑的白衣人。他，在叫我小姐吗？ 白衣人已经挣扎着坐起来，望着我，他还在笑，但笑得我浑身发抖。 “小姐，他们设计陷害我，我的手脚，全，全被打断了。他们给我灌毒药，逼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他望着我，低低哀求，惨白的脸透着铁青，眼睛已经深深地陷落下去，脸扭曲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浑身缩成一团，气若游丝。 “你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害我？庄主会杀了我的，你，你为什么害我啊？”我惊惧地尖叫起来，因为我想到了死。我已经嗅到那危险而绝望的味道。我恨这个人，明明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拉我趟浑水？！ “你到底是什么人？混入山庄有何目的？从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眼神不一般！现在还不说实话吗？”一声声的叱问让我眩晕，我只觉得胸间如压磐石，气往上涌，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为什么？我怎会无端扯入这种是非之中，难道今夜便是我的死期了吗？ 不！杀我全家的仇人还未找到，小谷下落不明，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但，我如何活下去？！我只有十三岁，如何承受这样复杂局势，这样莫名的严厉质问？ 看得出，此人定是难堪酷刑，从他的情状，可知从黄昏到此时他定受了很大的痛苦，一心求死。我从前流浪时，见过很多官府抓住的江洋大盗，严刑拷打逼问同伙的下落，很多人不堪大刑，胡乱招供。这人怕也是如此，可为何，为何偏偏选中我？他的一句话，已把我推进了巨大漩涡。下一个被严刑拷打的人，一定会是我了……我怎么受得了呢？ 我又开始咳嗽了，滚烫的眼泪在咳嗽声中落了下来，大厅里的人，静静地盯着我，或者说，是在逼视着我。我忽然已不想申辩，在场的人绝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很快，我也会被抓入地牢，然后……我不敢想！ 地上的白衣人，我与他素昧平生，只有两面之缘，此时，却是同病相怜。我不知梅花城为何物，不知此人是谁，来自何方，与铁马山庄有何过节，但我已被认为是梅花城的贼人——铁马山庄的敌人，着真是造化弄人啊！ 看来，我今夜难逃厄运，但也许，我能为此人做些什么…… “我，羡慕你。”我几乎是恨恨说出这几个字，“我解脱了你，却不会有人能解脱我。”我对白衣人说。我想他懂了，笑着对我点头。随后，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跃而起，抢到离我最近的一个侍卫身边，用力抽出那把佩刀，当刀闪着寒光脱鞘而出，我听见凌厉而冰冷的死亡的声音，紧接着我的身体被一股力量击中，我知道，那侍卫本能反应，一掌拍在我身上，却让我我恰好摔在白衣人旁边！ “别让她跑了，抓住她！”他们以为我要夺刀逃生？ 我没有跑，却将刀挥向了白衣人，他一直定定看着我，毫不躲避，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目光幽幽如萤火，映着锋利的刀锋，从容地闭上眼睛。我一刀砍了下去，仿佛砍在一块腐朽的木头上......白衣人倒下了，血流在地板上，也飞溅在我的头脸上，血腥气仿佛生锈的铁，我满脸的血地看着四周。刀掉在地上，我也瘫倒。 是因为他将我推至死境而泄愤吗？ 是因为看他的惨状产生怜悯而成全他吗？ 山庄的人肯定认为是后者，他们还会合情合理地推想，我是要杀人灭口！ 我杀了他，我杀了今生第一个人，与我无冤无仇，多么荒唐！ 是啊，我给了他一个痛快，谁会能给我一个痛快呢？ 他死了，笑着死去，解脱了。临死之时，说了一句只有我才听得到的话。 为了问出这句话的内容，我被押进水牢囚禁，后来又严刑鞭挞，他们认为，这个人一定对我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其实，那再简单不过： “谢谢你，对不起！” 谢谢我，解脱了他，对不起，将我拉进了是非漩涡。 当晚，我被押进了地牢。 这是一间黑暗的水牢，四周是光滑的石壁，出口是头顶一道小铁门，但它离我太远了，我泡在阴森的地牢齐腰的水中，望着离我丈余的铁门缝隙透进些许光亮。许久我才适应了黑暗，能模糊分辨这个地牢的样子。这十分潮湿，透着陈腐的气息。水滴不断从四壁滴下，单调而清晰地响着。锁我的铁链锈迹斑斑，不知曾锁过多少人，这些人怕现在早已经上了黄泉路，此处，不知聚集了多少阴魂怨鬼。从墙上摸到些许类似手指抓过痕迹，有人曾经试图逃生，但是，没有痕迹延伸到水牢顶端…… 此时困在死亡气息里的我，已感觉不到恐惧，想起这些年的遭遇，我倒觉得死，也许对我是一种恩赐。那样，我还可做回秋千上无忧无虑的冷小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在水牢里，我陷入了求死的平静之中，静静等待，还轻声哼唱娘亲曾唱给我的歌谣，似乎在祭奠自己即将结束的短暂生命，唱着唱着，泪水不自觉流下来。 对于我在水牢里唱歌，这件事，庄主很快知道了。吃惊之余，他下了上刑的命令。 “依我看没必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我不信她能受得了！我看不用上刑，关她一天一夜，就会求饶了。” 绝地骑主宁子雄又阴错阳差救了我一命。否则，一阵大刑下来，便不会有后来的鱼玄裳了。 很快，一天过去了，我已饿得发昏，双腿也泡得发肿。我甚至怀疑自己会一点点腐烂掉，骨肉分离，膨胀分裂，冒着诡异的气泡……望着黑幽幽的水，仿佛无数无数的幽灵沉浮其间，在身边徘徊、叹息，窥视，嘲笑着我。但五年非人的流浪生涯，已让我的身心无比强韧，我那时最怕的无非是死亡，而现在我连死也不怕了，心中暗笑若有个鬼来聊聊天，也是无所谓的。 …… 再一次审问，他们仍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那夜我被拉出地牢，月光对我来讲，太亮了，简直如太阳。那月亮又圆又美，月晕微醺，让我的心疼了一下，因为，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你到底是谁，在梅花城是什么身份？这次混入山庄是何用心？” 这些问题我唯有沉默，因为我无言以答。 于是，我再次被扔进水牢，这次，却是挨了一顿鞭子，全身皮开肉绽。起初只是疼，但后来如同疼痛从我身上，滚落到未知的深渊去了，一点都不疼，我仿佛泡在温水里，又像是淋着一场热雨。但泡在水里，我没有上次舒服了，只觉得全身快要着火了，水也滚烫，仿佛藏着刀子，扎得我生疼。疼痛让我透不过气来，浑身颤抖难以控制，若不是铁链拉着，非倒进水里淹死。我不怕死，但我对疼痛并非麻木，突然觉得自己的生存是一种酷刑，惨烈第想着，最好求能够早死，好快些解脱。只是，我这种想法实在太天真了，他们不想让我死，他们的目的没有达到，不断上刑是不可避免的。我知道，我面临的情况，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阵剧痛吞噬我的意识，我昏迷了过去。 黑暗里，我渐渐从疼痛的昏迷中清醒过来，疼痛虽摧心蚀骨，但却似乎看到一线光亮，这光亮来自这场残酷审讯的记忆，这些话在我疼痛的头脑里慢慢发酵，我嗅到股奇异的气息，这种气息让我仰起头，嘴角扬起凄惨而嘲弄的笑。 从他们的问话过程中，我略微知道大致的经过： 那白衣人来自梅花城，一个江湖上神秘莫测的地方。三个多月前，江湖很多帮派门徒聚义铁马山庄，为庄主铁烨贺寿。当聚义结束后，却有很多个帮派的人在离开山庄后离奇失踪，生死不明。金铃八骑奉命带人分三路追查此事，一个多月前，绝地骑主宁子雄与雷炙骑主陶戈，无意发现了梅花城的标记，一路追踪到小山镇。在那里，却遇见十几个失踪的江湖人物。本来对铁马山庄敬仰万分的他们，此时却好像傲气凌人。当晚，那白衣人盗马，后宁子雄两人带人追赶至长街，结果我从天而降，摔在马队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我名 鱼玄裳 原来如此，那晚在“笑迎客”最后自相残杀的那伙人，该是他们口中那些江湖人物了。那晚白衣人确在场，但他为何虏走小谷呢？再说对一个贼，山庄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我知道，自己已搅进了这场是非。无论愿意与否，我的生命与一个地方紧紧连在一起，那就是梅花城。 这样耗下去，我真会慢慢腐烂在这水牢之中，根本不会再有人来解脱我。既然天意如此，我不如顺水推舟，这样也许真有一线生机。况且，当我发觉原来连赫赫有名铁马山庄，都对梅花城谈之色变，看来这梅花城定是个神秘危险之地，那里的人，定然不会怕他人的欺凌，不会四处漂泊，不会忍饥挨饿，不会经常面对死亡的威胁！ 想到这，我不禁会心微笑，如果我真是梅花城的人，该多好啊…… 于是，当再次被带上大厅审问，我坦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鱼，玄，裳……身份是，梅花城主的义女。 因为我知道，越提高自己的身份，生命越安全。果然，他们全震惊了，也许是觉得抓了条大鱼，互相对望时，眼神里透出了希望的光芒，而我心里，哭笑不得。 后来，当我真的拜了城主为义父，他问我当时怎会想起这个名字。我说只是想起爹爹儿时教我吟的诗文里有这样一句： 陆沉于野，人逝为鱼。 玄裳叶叶，水草依依。 既然陆上无以为生，何妨化身为鱼？ 既然生死两难，何妨逐沧浪而去，寄此余生。 …… 我的另一段人生开始了，冷小唐从此化身为鱼，游入沧海，前世如烟。我挣扎着生存，只是为了活着，但人生因为选择，自此不同。 有时我曾荒唐地想，我的前世就是一条鱼，当我卷入江湖，才真的记起了自己身在何处，将去向何方。不管怎样，我其实本就属于江湖。江湖，才是我的去向。 当我承认我的身份后，反倒受到礼遇，因为那白衣人叫我“小姐”，那我必定是梅花城举足轻重的角色，那白衣人已死，只有我是活口了，也是他们得到想要东西的唯一希望。从白衣人誓死没有说出他们想得到的答案，梅花城的人想必是铁骨铮铮的角色，用刑未见有用，当然，也就没有对我用刑。 于是，我一下子成了铁马山庄的上宾，我暗笑这一切的荒唐。也许更应该说，是他们当局者迷吧。为了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有时，很多智者都会失去原本的判断力被人迷惑。 此时，曾经阴森森的大堂上，只有我和庄主铁烨，对坐桌前，桌上有两杯香茶，茶香四溢，而我没有兴致喝茶。 “小姑娘，若早承认，也不必受这许多苦了。”铁烨一边悠闲品茶，一边看着梳洗干净、伤口已涂过上好金创药的我。 “庄主，你把我扔进水牢，不应该只是让我承认身份，这么简单吧？”他平静表面下的焦急，瞒不过我的眼睛。 他很吃惊，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会如此尖锐地问话。他也许不知道，我的心早已不是十三岁，本该拥有的天真童心，早在五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死去了，此时的我，也许更像一个狡黠的成人。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说出话来，语气一如既往平静， “鱼姑娘，你也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今你在我们的铁马山庄，有上百的侍卫，还有金铃八骑这些高手，你是插翅难飞的，当下，生死在你，一念之间。” “庄主有话请直说，不要拐弯抹角。”说话间，我已真的把自己当鱼玄裳——梅花城的鱼玄裳，面对他反倒有十足的勇气。不是我真的胆大包天，敢在此地撒弥天大谎，而是他急切而无奈的眼神，让我心中很得意。我相信他心里此时脆弱得很，我反倒成了强势的一方。白衣人心思的缜密，此时我才明白。我解脱了他，他也间接的保住我的性命，他的看似陷害的一声“小姐”，也成了我活下去的盾牌。 此时此地，没人能揭穿我，只要我不失言露出破绽，他们纵是怀疑也宁可信其真。只要活着，我一定想办法脱身。 “鱼姑娘，那恕我直言了。听闻梅花城城主，此时有迷人心智的异术，可是真的？” “庄主又是听谁说的？难道有人到过梅花城，见过此时城主的真面目吗？”我料定梅花城的神秘，于是反问一句。 铁烨的神色顿时尴尬，“只是道听途说。以鱼姑娘的身份，在梅花城举足轻重，那自然．．．．．” “我自然知晓其中的内情。只是我不明白，这与贺寿的江湖人物失踪有何干系？是否庄主怀疑，是我梅花城的人所为？”投石问路。因为我一直怀疑，他们对白衣人的严刑逼供，不可能那么简单，定是另有所图。 “这不能不让人生疑。”铁烨端茶欲饮，却发现杯中茶已干，又放下了，虽气定神闲但可见其慌乱。 我不禁冷笑，其实是在自嘲，想来，未卷入此事之前，我还是那个微不足道的马童，铁庄主绝不会用正看我一眼。但此时我顶着个虚假的身份，倒一下子披上了神秘慑人的外衣。我还是我，却让名动江湖的铁烨庄主面对我时，神色不定，忐忑不已。我很好奇，他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茶已凉，大厅里寂寂无声，铁庄主仍是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庄主究竟想问我什么呢？请直截了当。”单刀直入，我知他是怕失去庄主的威仪，所以等我主动点破，看来，他对我的身份起码有七八分的相信。 “鱼姑娘，近日江湖上风传，梅花城主病危,梅花城出动高手四处寻找继承人，是否有其事？”铁烨已经不想打转了，终于坦诚开口。 “道听途说之言，庄主认为可靠吗？”我根本不知此事，怕信口说出谎话会露馅。 “道听途说，未必是真。但最近江湖上确有异常，除了三个月前失踪的一批江湖人物，梅花城的标记在诸多地方均出现过，当年的大动乱后，十几年，风平浪静，梅花城中的人深居简出，很少涉足江湖中的事，从未有过此等行动。” 大动乱以后？什么大动乱？我心里想着，却不露声色、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心中一时不明其理，既然梅花城十几年未涉足江湖，自然不会与江湖门派结怨，为何铁马山庄会出动金铃八骑追击梅花城的人？为何有后来的严刑逼供，水牢囚禁呢？于是我默然不语，等待他说下去。 “梅花城内高手云集，行止诡异，天下武林一直人人自危，深恐其突然发难，那无疑将是一场浩劫。此时异动，难免会让人警觉。还望鱼姑娘告知，梅花城此次共派出多少人，都去向何地，如何与城中联络？那晚，你冒险跳楼拦马，掩护初云子带走的，究竟是何人？” 原来，那白衣人，叫初云子。 以我漂泊多年对世事的领悟，我恍然弄清他的用意：梅花城一直是江湖各派的心腹大患，但苦于无从下手，这次知晓梅花城有内变，想借此为缺口向其发难。可惜，他们对梅花城一无所知，根本无从下手。想到这，我终于明白，原来铁马山庄很怕梅花城，根本不敢与它正面交锋！于是心下有了主张，更是胸有成竹站起身来，故意提高嗓音道：“庄主所问的，恕难奉告。庄主还是将我关回水牢去吧。” 铁庄主的神色顿时阴森，沉声喝道，“鱼姑娘，你可要想清楚。那盗马的初云子，下场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放在几天前，这句话我足以让我恐惧，而此时的我，根本已不再怕，因为我已抓住了铁烨的软肋。回想起那时，我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小人嘴脸，为了活命，我变得狡猾而阴险。 我冷冷一笑，用连自己都觉得阴森的声音道，“我看，还是请铁庄主想清楚，初云子的命，我身上的每一条伤痕，梅花城会轻易善罢甘休么？您真的认为，梅花城会不知，是你铁马山庄抓了我们？若不是有备而来，我一个城主小姐会以身犯险？……铁庄主，您大难临头了。”最后一句我故意加重语气，说完还故意咳嗽了起来。此时，我的咳嗽声，虽只是痼疾的发作，对于他，却也成为一种极大的震慑。 铁烨被镇住了，我心中暗笑。其实，那只是一场少女捉弄人的恶作剧。 我想吓唬他一下，为自己竟然斗赢了堂堂铁庄主而沾沾自喜。 没想到的是，一语成谶。铁马山庄真的大难临头，铁马山庄，在短短的一夜之间惨变，除名江湖！ 时隔多年，我都心中不安，毕竟，我多少也受过山庄的恩惠，还有那些无辜的孩子，以为找到了栖身之地，却惨遭横祸，不是我杀了他们，他们却因我而死。 宿命之手，将我又一次，推进生死一线的境地。 血腥，我最痛恨的东西，又一次遮天蔽日。 那日，是立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烈马之死 在这里，我要先说一件事，那是对我的人生触动很大的一件事，关于一匹马的故事。 自从那次对饮以后，我依然被囚，但是被囚在栖凤楼一间雅致的房间里，这是小姐铁瑛瑛的闺房。 屋内窗明几净，珠帘轻垂。檀木桌上放着一支精致的玉瓶，瓶中有花，花香四逸。那花是净白剔透的。窗外，是一棵大榕树，浓密的绿云遮住窗子，送来一片清凉。 静静的毫无声息，我都有些恍然若失，觉得这不是铁马山庄，而是我家清幽雅致的后院小楼。当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时，我甚至感到是娘亲来了，回头时却是铁庄主的女儿铁瑛瑛。她斜着眼从我身边走过，坐在了窗前，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上的短剑。 “何时杀我？”我已有了勇气，敢对平日飞扬跋扈的娇小姐用戏谑的语气说话——我对这位小姐没有好感。 她也就十六七岁，还是小姑娘。生得白净娇嫩，细眉凤目，唇红齿白，高傲冷艳，高挑漂亮。但不久前的一件事，让我心中深为气愤和感慨。 因为，一匹马，一匹被她杀死的千里马。 那时我刚到山庄不久，有一天铁瑛瑛到马厩选马骑，那时因凌雪雁有任务外出，如今想来，那任务大概就是冲初云子去的。于是，冷香儿也就成了铁瑛瑛的使女，跟在一旁，她选中一匹棕黑色的马。那马神骏异常，她似乎也很喜欢。谁知她翻身上马，那马性烈，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将她摔下来。当时，我们都大惊失色地忙上前将她扶起。其实，夏日草场十分厚实，她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娇嫩的脸花容失色，有些煞白。 “小姐，您没事吧？这畜牲都有野性的，大概认生。咱回去吧，找山庄的郎中看伤了哪儿。”冷香儿忙一迭声的说道，因看出她的脸色难看，忙示意跟来的侍卫来扶她。 铁瑛瑛一言不发的站起来，随即冷色朗声道：“这畜牲，吃我们山庄的草，却敢摔我，真是野性不改，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你们，”她招手身后的侍卫，“把它给我拴起来，拴牢了。”又命令冷香儿道：“去，把凌雪雁的翠翎箭拿来！” “那，凌姑娘说，不让人动她的东西。”冷香儿为难了。 “她不是不在吗？再说她也是山庄的下人，一副弓箭而已，我说了还不算不成？听我的，快去！！”铁瑛瑛的声音那样不可一世，似乎忘了这山庄这么大的基业，大半是金铃八骑打下的，此时却说身为骑主的凌雪雁是下人！ 冷香儿去了，我已猜到她打算怎样处置这马了，顿觉心口发紧浑身冰冷。我想张口，但立即想到此处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于是垂下头去。 那马还不停吐着气，四蹄不安地在地上踏着，似乎预感到什么。 两个侍卫将那马拉走拴在了一个结实的马桩上。因山庄多烈马，怕有挣脱缰绳的，于是拴马桩都打得相当深，木料也都是上好的。此时那烈马还不肯就范，不时拉扯着那绳子。 它不知道等待它的是死亡。 卫良也有些急了，忙说，“小姐，这马大概是有病了，否则不该如此暴躁，我看还是等凌骑主回来处置吧，这马毕竟是她最喜爱的马之一。” “有病？那更好，杀了它，免得山庄请郎中浪费银子。”铁瑛瑛冷笑一声，尖声说道。 半晌，弓箭来了，铁瑛瑛露齿一笑，玉石般的牙齿在我眼里冷森森地放寒光，那是掌握生死大权的人面对待宰羔羊时特有的狰狞。 “看来，我骑术是不行，但射术，不应很差吧。”她这话听来，是咬牙切齿的。 麻利地搭箭上弓，拉开了架势，弓弦绷紧，发出吱吱的呻吟。铁瑛瑛眯起细长明媚的凤目，瞄准了丈许外的那匹马．．．．．． 嗖一声，箭飞离弦，正中那马的肚子，登时马疼得哀鸣一声奋力挣着绳子，但绳子早已绑死，它根本挣不开。懵懂迟钝的青青这时也明白了，忙扑通跪下了，毕竟她在此日久，对这些马都有了感情。她用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乞求道：“小姐，别射马儿，我替马儿给小姐赔罪了，马儿错了！青青错了！”到后来，根本是声泪俱下，连连磕头。 我看着这一切，多像当年的我，在小谷因一个包子被人毒打时，我也向那人跪过。这就是弱肉强食的悲哀，弱者的膝盖，到底有多软？为了微不足道的原因，却只有选择下跪。 箭依然置若罔闻地嗖嗖射出，那马身上又多了几支箭，血花涌出来，马四蹄乱跺，哀鸣不决，拼命地想挣脱束缚。但越是挣扎，血流得越快，滴滴答答落在了绿草上，场面甚为惨烈。 不久，马的力气却渐渐衰弱了下去，扑通一声，四蹄一软跪倒在地，口中不断吐着气，但双眼仍然望着铁瑛瑛，不知是在祈求，还是在怨恨。 “我射你的眼，看你还瞪我！”娇美的脸上带着残酷的笑意，一箭正中那马的左眼，伴着铁瑛瑛一声胜利的欢呼，那马仰天长嘶，绸缎似的马鬃狂乱地舞动，猛站了起来，但立刻又轰然倒下，不住哀鸣，最后，只剩下不断的吐气，一声一声，已然将筋疲力尽...... 铁瑛瑛十分得意，哈哈大笑，也许如此才算报了仇。她回过头来，才看跪在地上的青青，清脆地笑道：“你这是干什么呀？真是个天生的贱种奴才命，跪着有意思是吗？赶紧快起来，你作这可怜相，看着真是让人厌恶！再不起来，就讨打！” 青青不知所以，还是想为马求情，但卫良把她拉起来，低头帮她拍拍她膝盖上的土，摇摇头让她别说了。青青最听卫良的，真的闭上了嘴，但还是望着马不住地抽泣。 对铁瑛瑛而言，这是一场快意的游戏，但对于旁人而言，是目睹了一场惨烈的屠杀。 此时夕阳在山，光晕明亮了整个草场。铁瑛瑛八成也累了，起身准备要走，忽听一声震耳长嘶，震撼心魄。在众人回眸之时，那浑身是血的马，不知哪来得力气，许是突发野性，许是回光返照，竟仰天长嘶，猛地摇头，一下拉断那栓马桩，奋起四蹄，向远处跑去。 我震惊而心痛地注视着它，夕阳下犹如一朵云，抛洒热血，一路飞奔，染红漫天红霞和萋萋芳草。带着满身箭的马，伤口淌着血，飞一般地冲向草场深处，为了生，为了自由，它竟跑的如此飞快，似乎冲向了冲锋陷阵的沙场，让人无法不心怀敬意。它是一匹好马， 但浑身是伤的它，快不过利箭...... 一支翠翎箭不慌不忙搭上弓弦，破空鸣响嗖地射向了它。在我心惊之下，那箭射中它的腿，只一瞬间，它就摔倒了，因为奔跑过快连翻数下，大概折断了颈子，再没起来。最后，我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嘶鸣，那叫声如此凄凉，如此悲愤，如此不甘。 铁瑛瑛处死的这匹马，是一匹有功的马，听卫良说它曾经救过庄主的命，曾经也做过凌雪雁的座骑，因为前段受了伤，才在马厩休养。但因它今日摔了铁瑛瑛，就被处死了，没有死在沙场，却死在拴马桩上，因为它不过就是一匹马。 目睹这一切的我，感觉这是不是就像英雄最终的归宿？当英雄迟暮，都能有一个气壮山河的落幕吗？也许，只会成为江湖争斗的可怜祭品，成为，被射杀在拴马桩上的千里神驹！ 很多年以后，我都没有忘了这匹马，还有它在夕阳下，草场上，那最后一次悲壮的驰骋。 铁瑛瑛没有因射杀那匹马而受到惩罚，因为她是庄主的掌上明珠。除了我和卫良、青青两人，所有人都很快忘记了这件事。我们根本不能说什么，只能暗自心伤和憎恶。 而此时，我有了虚妄的名头，想起那马儿的惨死，满心憎恶膨胀，对着大小姐，也敢大不敬地开口了。 因为，“身份”变了。 “铁小姐，你们打算何时杀我？”我又问一遍，没指望她回答，只是享受这样大言不惭和她说话的感觉，因为我从心底恨她。她果然没理我，也不屑与我说话，只当我不存在，独自无聊地望着外面，好像在等什么。 她的态度让我越加愤怒，我在想该不该带着椅子跳过去，给她一脚，或者啐她一脸口水。反正现在铁庄主不会杀我，我耍弄她一下，算是给那匹马儿报仇。想来我多么可笑，她手里有短剑，我真那么做了，她肯定会一剑杀了我。 我也就没有后来了...... 就在我正要慢慢站起来时，突然，悦耳铃声伴着马蹄声响起，她却突然动了，猛起身探出窗外，摇着胳膊冲楼下娇声大喊，“喂，秦广平！”原来她等的是飞廉骑主秦广平。 “小姐，有何吩咐？”楼下传来秦广平的声音， “你要去哪？”兴奋写在铁瑛瑛娇俏的侧脸上，她面色绯红。 “庄主让我和雪雁去庄外巡视。” “干嘛非跟她一起去？让她和陶戈一队吧。我和你去！” “这，小姐不是得审问那鱼玄裳吗？” “哎呀，无趣死了。让下人看守算了，爹爹还让我问她，他都问不出，我问得出？若依我，将这小贱种一刀杀了！一个梅花城的贼胚，看他犹豫害怕的样子！” 我听着上火，只可惜那玉瓶中洁白的鲜花，终日伴着这样一个骄矜浅薄，不知利害深浅的女人！……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射杀那匹马，她原就是想以主人的威仪给凌雪雁一个下马威——原来她是争风吃醋。我暗自冷笑：铁庄主把女儿宠成这样，真是不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血云 屠戮夜（上） “这，属下作不了主……”秦广平为难地迟疑着。 “咳呀，我爹最听我的，你放心吧！你等我，我这就下去！”她回身整了整衣领，捋了捋搭在胸前的长发，又飞快跑到镜子前仔细照了照，这才蹑足跑出去，自始至终视我如无物。也许她看似高傲的心始终将我当作草芥，始终不屑对我理睬。 只是她的不屑与骄傲很快终止，因为她很快就成了死人。 当她娉婷多姿的身影蝶一般下楼去，闪动的珠帘在她身后摇摆不定。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她。一夜后，她变成了一具血淋淋、冷冰冰的尸身，永久离开这个世界。 那场惨祸，在立秋的黄昏，卷地而来，死亡，笼罩了铁马山庄。 当时的我，还一无所知，独自坐在屋里发呆。 夏将尽，气候变得清凉宜人。从栖凤楼望出去，天澄透如玉，山庄的景致甚好，远远近近的亭台楼阁，花木相间，其间鸟鸣悠扬，隐隐可听见远处传来马的嘶鸣。不知卫良和青青怎样了，会不会因我而受连累，还有香儿和冷伯，自从那次突然的夜审，我再没见过他们。楼下有十几个侍卫把守，看来他们还真把我当成深藏不漏的高手了。想来荒唐，仅几日之间，我不仅莫名杀了人，还因此人而换了一个玄之又玄身份。 正想着，前面隐隐传来一阵骚动，因这栖凤楼是内宅，离前面的大堂、校场以及后面的马场有一段距离，所以一时也辨不出是何事。此时已是快黄昏了，我在椅子上绑着，难以起身，但可听见声音越来越大，过了一炷香功夫，杂乱的脚步声、喊叫声响起，渐渐上楼来了，沾满鲜血的刀哗地挑开珠帘，几个侍卫冲上来，解开我的绳子，将我拖起来就走。 “你们带我上哪？”我感到了他们身上的杀气，难道是要杀我？不对，一定出了什么事！他们不答，只拖着我向楼下走，我娇小的身子在这几个大汉手里，几乎被拎着，脚不着地地下楼了。 下了楼，他们带着我，飞快地出了内宅，一路上，我看见惊慌失措的使女和佣人都在向前跑，看来真的出了大事。转眼，我到了前宅，被带进了大厅，这里气氛也很不一样，金铃八骑一个都不在，许是我的错觉，只觉得大厅里是一片狼藉，原本的气势早没有了，灰暗颓败，夕阳下，散发着幽暗的光。 庄主铁烨看上去像一只疲惫的困兽，半个身子隐在暗影里，阴沉着脸，眼中布着血丝。看见我，像看怪物似的目眦欲裂，“鱼姑娘，你们梅花城是真的要赶尽杀绝啊！”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我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但我约略猜得到，昨天的话，大概是不幸言中了。 铁马山庄，大难临头？！ “梅花城的人，难道真的来了？！”我脱口问道。 “我告诉你，要是我铁马山庄难逃此劫，那便鱼死网破，你跟着一起陪葬！”铁烨庄主没有回答我，而是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看得出，他真的快失去理智了，可见情势真的危急，我此时并不担心他会真的杀我，因为不到最后一刻，我这个“城主小姐”都是一个有力的护身符，他绝对会投鼠忌器......鱼死网破？哼，那也是需要勇气的......但看此情景，这次的麻烦真的灭顶之灾了吧。 我此时不宜开口，还是沉默，因为此等情势之下，沉默是最好的自保。 天已暗下去，西边的天幕涌出一片沉重黑色的阴云，在蔚蓝之上显出一种少有的狰狞，我的心一动，感到一种不祥。耳边的嘈杂声，在晚风中显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听得出越来越惨烈…… 金铃声起，是陶戈与凌雪雁，二人身上血迹斑斑，似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庄主！”马未止步，陶戈已翻身下马，焦灼地冲到铁烨的面前，“禀报庄主！” 铁烨急步上前问道，“怎样？” “出不去！山庄的出口全被封死了！看来，我们到七里峡求援是不可能了！”陶戈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身后凌雪雁也快步上前。 “小姐和秦广平、凤三他们还在庄外巡视，没法接应他们回来!”凌雪雁的眸子几乎是血红的，气喘不断，看来她尚未从恶战中休整过来。 铁烨毕竟是久经生死沙场的人，此时还是很冷静。镇静地问道：“庄里此时还有多少人？” “除了皇甫天、宁子雄二人带到七里峡的，庄里该还有三百侍卫，五十弓箭手。” “岳谦和冷云呢？” “岳谦与卢管家在前面，正门那里已快顶不住了，冷云在后面，他那里估计也吃紧．．．．．．还有那些马匹和马童．．．．．情境惨不忍睹！” “关上通马场的大门！弓箭手上，不能让贼人攻进庄内！！”铁烨下了命令，这个命令让我不寒而栗，关上大门？！那些孩子，自以为找到栖身之处的孩子，将失去活命的机会！......．包括卫良！还有青青！ “这？......．是！”陶戈犹豫一下，还是转身上马传令去了。 “雪雁，带上她，到庄门口去！”铁烨的意思，是想困兽犹斗，拿我当盾牌了。我心中哭笑不得，要真是梅花城的人来了，我死期，怕是也就到了......因为我是个冒牌的啊。 虽如昔想着，我还是被凌雪雁抓着，向前面走去。 此时，天色已暗，初秋的天幕出奇的蓝，若在平时，我们早该在草地上遛马、骑马，自由自在地驰骋，在青草和微风的气息里开开心心地笑。而此时，卫良、青青，怕早已经作了枉死的孤魂…… 晚风中，那层黑云寂然不动，以人不能察觉的速度蔓延开来，似一只伺机扑出的怪兽，又似死神渐渐展开的斗篷，静静地准备吞噬一切....... 我看见庄里来来去去的人，脸色是那样惨白骇人，天幕上显出几颗星星，浮起一丝幽蓝的暮霭，庄里的楼阁一片死寂，与此对应的是前面越来越清晰的厮杀和惨叫声。这里，往日里早灯火通明，而此时，火光却集中在山庄门口，那，正进行生死的厮杀。 一路上，我踉踉跄跄。头发在风中散开，扑在我脸上，我嗅到了风中的血腥气。路旁，很多的下人躲在黑暗的角落，绝望中哭泣，此时，光明和喧闹代表死亡；而安静和黑暗，反倒成了避难的港湾。 几个庄主平日里的爱姬，此时哭哭啼啼地站在风里，面如死灰……精致的面庞和华贵的衣饰，在绝望的气息里，黯淡无光。 “老爷......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谁能知道？我们这里的人，谁能掌握自己的生死？ 铁烨也许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沉，在凌雪雁耳边耳语几句，凌雪雁面色变了，还是转身快步去执行，而我换为两个侍卫押着。 两个侍卫，和我有深仇大恨一样，用力架着我，感到肩膀上的骨头被捏得生疼，我不由苦苦一笑道：“铁庄主，你何必呢？我又没有武功，你用得着如此吗？” 铁烨狠狠看了我一眼，我看得出他的绝望，虽然他掩饰的很好，那种绝望和憎恨的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 来到前门时，那里的情景惨不忍睹，血在火光中显出一种妖艳的诡异，尸身遍地却被人视为无物。一张张恍如僵死的脸，在火光中闪现、消失，匆匆来去，慌乱成一团。那扇大门，往日里威严壮丽的大门，此时是一张盾牌，谁都知道，那扇门一旦被攻破，那将是死亡降临之期。 管家卢长卿从高处下来，火光中看见他衣裳血迹浸染，伤痕累累，手里的刀上也血淋淋，神情几乎狂乱。 “老爷”，卢长卿的声音显出嘶哑，大声对铁烨说：“刚才前门又被贼人攻破，我们拼死才将门又夺回来，损失了很多人，这样下去恐怕不行！！” 铁烨面沉似水，低沉地道：“慌什么？一会儿援军就到！” 卢长卿不再说话，而我很好奇......这是为了安抚人心么？援军？哪会有呢？ ...... 正在这时，身后火光冲天而起，我对火极端恐惧，可怕的往事再度涌上心头，回过头去，只见火光在夜色中四下蔓延，那黑云沉沉压在山庄上，此时变成血红色，血色的云！！整个景象恍如炼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血云 屠戮夜（下） “贼人攻进来了？？”卢长卿看见火光，慌乱地喊道，声音是绝望的声嘶力竭。 “哼！梅花城以为我们无法出去搬救兵，但别忘了，如果山庄起火，那在夜里，方圆百里可见！七里峡的皇甫天、宁子雄自然会带大队人马赶回来！！我的金铃八骑会给他们颜色看看！” 自己放火？原来，铁庄主真的想鱼死网破！虽是险棋，但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良方，我不禁佩服他了，但愿七里峡的人马快些赶回来。因为，此时我的生死已与山庄连在一起。 火在烧...... 后来的时辰变得那样漫长，山庄在火海中被吞噬着，山庄的人在等待着，等待着援军，等待着生的希望，每个人的心都在崩溃边缘徘徊．．．．．当那扇门终于被撞开，挡在门前的一队侍卫随着血的飞溅倒下去，我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援军来不及了...... 我眼看着刀光剑影，清晰地在火光中明暗交替，狰狞的脸，绝望的嘶喊，如旋风一般在我周围旋空而起。梅花城的人，会把我这个假冒的城主小姐怎样？看他们如此残忍而诡谲，我的下场.......我不敢想，闭上眼，我感叹老天的的冷酷和残忍。 今夜，此处将变成人间地狱。 这些年，我拼命求生，历尽千辛万苦，但看来还是难以活下去，老天爷，你为何不肯可怜可怜我？我流着泪仰面看天，这时没有星星，只有血色乌云狰狞的面孔，铺满了天空，和山庄的火光连成一片，那是死亡的红色，我多年前就见过...... 火光中，血腥气漫延，刀剑交锋片刻，大队的外人在火光已涌入，他们浑身的杀气，踏着遍地的尸体冲了进来，围住残存的这些人，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道，让我真的很想吐。我不由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 梅花城的人会杀光这里的人......恐怖的噩梦，我可能无法从这梦中醒来，就算醒来，我又在哪里？在江湖流浪，还是在安乐的秋千架上？或者，我没有撒那个谎，我还置身在冰冷潮湿的水牢里，还是那个可怜的孤儿冷小唐？ 不，这不是梦，这是命运，我无法逃脱的命运！！ 火光闪烁中，我朦胧中看见那是一大群黑衣蒙面的人，这就是传说的梅花城贼人？我愣愣看着，心里已经忘记了恐惧，只是一片空白，火光炙烤着我，却感到通体寒冷，牙齿在咯咯打颤…… “看来，今夜梅花城的朋友，是想灭我铁马山庄了？！铁某认了！但各位难道不想救你们的城主小姐吗？这小姑娘还在我手上，还是别做的太绝，到时鱼死网破！！”铁庄主此时还是很镇定的，将我拉到身前，冰冷的大手掐住我的脖子。我顿时感到窒息，咳嗽声随之而起，我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掐死，头不自觉垂了下去。 这时，岳谦、刚刚赶来的凌雪雁、卢长卿，都围拢上来，很多侍卫也站过来，纷纷站到我的身后，他们真的拿我当盾牌了，也许是在想七里峡的人快到了吧...... 但我心中苦笑一声，恐怕会让你们失望，因为我，是一颗假棋子…… 对面领头的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这一刻，如此漫长，虽然也许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我知自己的死期，真的到了，如果这是命，那，死就死了.....但我清晰地听见他说了一句话，顿时，惊呆了！ 他竟然说道：“放不放小姐，你们今夜都得死，聪明的话，把小姐放了，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梅花城已将山庄包围！铁庄主，你是聪明人......．” 小姐？他们叫我小姐？我不由吃了一惊，这明明只是我的一句谎话、一个编造的身份，他们竟然这样称呼我？很明显，来的根本不是梅花城的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打着梅花城的旗号？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 我猛抬起头，一边咳嗽一边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你们这些人是哪来的？竟然，竟然冒充梅花城的人？”我的举动，让铁烨掐住我脖子的手松动了，对于尚年少的我，也许只是为揭露一个天大的谎言而好笑，而铁烨比我想得更深，因为我的身份并未公开，只有山庄里很少的人知道......他似乎知道来的究竟是谁了！ “你们，你们．．．．” 铁烨放开了我，身子晃了几下，险些倒下去。真相是可怖的：来的是七里峡的人，但不是援军。 皇甫天、宁子雄，本带着山庄的大批人马在七里峡操练。今夜却化装成梅花城的人，围攻了铁马山庄！我当时还不知道这真相，但我那时却看得出，铁庄主真的绝望了，他完全失去了锐气，颓然崩溃；我也明白，这些人杀气极重，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活口，今夜，这里是屠场；明天，这里是坟场...... 正在此时，天上的血云翻滚；夜风，鬼哭神嚎地吹了起来．．．．． 狂风卷着尘沙扑面而来，一时让人睁不开双眼，火光飞溅，炙烤着夜色…… 我用手捂住眼睛，乱发打在脸上，冰冷、生疼，我听见对面有人大声下命令： “给我杀！！不留一个活口！！” 我的心猛然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但不同的是，没有小谷在我身边......谁来救我？！ ...... 容不得我多想，那人的话音未落，杀声四起，这些黑衣人的武功高强，而且杀气摄人，但我感谢这场狂风，我几乎不知自己是怎样逃离这个地方的，也许因为双方猛然开战，我反倒捡了个空子。待我跑出几十步，回头再看。我本不该回头，但不知为何，竟让会在那一刻止步回头。 那里，实在混乱无比，已看不清谁是谁，火光明灭之下，人们惨叫着，有倒下的，有的还在浴血拼杀。每张脸都是一样的模糊、狰狞，我看见有的人胳膊被人生生砍下，飞起时手中还握着刀，他疯狂地摇晃着身子，血在四溅！还有人迎面刚砍倒一个敌人，才迈出一步，就被人在身后一剑贯穿。我亲眼看见卢长卿，被三个黑衣人拉住手臂凌空丢起，另一个黑衣人一刀从他背后扎到前胸，他手脚挣动，惨叫不停...... 如此惨烈的杀戮，让我浑身发抖。我该逃走，离这里远远的，躲起来，但我又能躲去哪里？我逃去的方向，是正在燃烧的铁马山庄！ 铁马山庄的人在这样的情势下，全没有了斗志，他们是想突围，想活命，但敌人太多了，大批拥上来，将这些残兵结结实实地围拢，一层又一层…… 其实，无论是庄主，还是卢长卿、凌雪雁、岳谦，武功都是少有的高手，但是可惜的是，来人是杀气腾腾、蓄谋已久。他们这样下去，必死无疑。这是一场可怕的屠杀，就像那匹被拴在马桩上射死的千里马！ 我看见那边在火海中渐渐化为灰烬的山庄楼阁；那些慌乱退逃的家丁、使女，惊叫声四起，那里是退路，我知道已却是无路可退！因为后面同样是围攻上来的杀手，过去只是送死。站在那里，我不知道该去哪里，突然感觉血望上涌，热血顶到脑门： 既然无路可逃，我也就不逃！ 我一直在逃，但还是被死神攥在手里，死有什么可怕！今夜要死多少人？既然没有活路，横竖都是死，我不如和他们拚了，死了，我也就和爹娘团聚了！但我也不能束手待毙，我要拼杀一回！何况，铁庄主也是一代英豪，对我有恩，我今夜就陪着他们死吧！ 想到这，我发现已经有的黑衣人向我追过来，我没有逃，甚至动也不动。我感到风在狂吹，血腥的杀气卷着尘沙吹向我，冷冷的目光望着他们，但我的眼里却快喷出火来，红色贯穿我的视线，我听见自己的心在狂烈的跳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心底发出： “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绝处逢生 那一声喊，是绝望、也是抗争。我从地上抓起不知谁丢下的血淋淋的断刀，冲向了那些黑衣人，他们也许没想到我会不自量力地向回跑，一时吃惊，我已经冲到他们中间，迎面一劈，我听见扑的一声，热血涌出，一个人倒下去了……我冲前一步，又拦腰一抡，又一个人倒下了，左肩上向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转瞬火烧一样，但我感不到痛，继续呼喊着、砍杀着，那把断刀在我手里挥舞着，似乎有了生命，它在为我拚杀！ 全然没有武功的我，杀入了混乱的战场。不知杀了几个，终于，我脚下一软，还是栽倒了，刀剑同时从头顶落了下来，我慌忙就地滚着躲闪，生硬的大地在我身上碾来碾去，我失去了方向，一身的尘土和着鲜血，竟还是奇迹般地躲开那些兵刃，再次站起来，那断刀已经不在了......腿也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肩上的伤也狠狠地疼起来，我浑身冰冷，但胸膛里像火烧一样火热！我踉跄退到一个尸体旁边，再次捡起一把剑，冷笑着望着那些人，我想自己的神情定是骇人的，那些人竟然迟疑了。 “这小丫头是不是个疯子？她在笑！” 我听见一个黑衣人说道。在那一瞬间，我胆量顿增，抱着必死之心，猛喊又了一声“杀！！” 我眼中在喷火，烧干了我的眼泪，目眦欲裂的我，此时就像一个嗜杀的魔鬼，杀！不是为了活，是为了这多年的逃亡与流浪的凄苦，是对命运的最后一次抗争。也许今晚我就会死了，但我也要挣扎到最后一刻。那声“杀”是灵魂最深处的呐喊，震撼了我自己，让恐惧消失无踪，估计也震撼了他们。等我再次冲向他们，为首的几个人竟然本能地后退了两步，他们认为我这个不怕死的人，肯定是疯了！ 就在这个当口，我听见了马蹄声！ 金铃摇曳发出的声音由远而近，谁？我回头之际，就被人一把抓住领子，身子悬空而起，我已安然坐在马背上，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已大声命令我： “抓紧！！”我慌乱抓住那人的衣服，那马长嘶一声，转头向后跑去，越过那些燃烧的楼阁亭台，那些风中肆虐的火舌，那些血腥的屠戮，越过那些正在逃生的人、正在追杀的人、正在死去和已经死去的人…… 这匹马像是长了翅膀，而我，耳边风声更大，觉得是在云彩里飞，生死都在离我远去。我抬头看天，不知何时，狂风已吹散了漫天血云，天幕上，星光如水，冷冷清清…… 一切像在做梦，我得救了么？还是....... 但是，后面也是死路一条，到那有什么用呢？我心中正想，那马奔跑了一阵，竟然一转弯，冲向燃烧的内宅。　内宅里面有个小花圃，里面有很多奇花异草，冷伯在那里侍弄着它们，香儿曾带我去过，所以我记得路，但此时，那里也是一片火海，去那做什么？ 那马眼看快冲进火海，我忘了恐惧，盯着它四蹄一跃，忽地跳进火里，我身上一热，衣服头发瞬间闻到焦味，但是转眼已出了火墙，面前是那小花圃。那人一勒那马，回身拉我，跳下马来，一手牵马、一手抓着我，快步走进了花圃。此人头上蒙着纱巾，不见面目，身上也是黑色的衣裳，让我猜不出他的用意。 这里的花，已在炙烤下变得生机不再，花圃中心的小水塘，此时在火光映照下变成了红色，里面几茎残荷、几块假山石，本是点缀用的，却不见往日的韵致。 这黑衣人人猛然一跃，踏水到池塘中去了，我头次见到这样施展轻功的，正在吃惊，他已到中心，脚步如同有蜻蜓点水，以一种奇怪的步伐踩着那些假山石，不久，水面下轧轧作响，有东西升了上来，同时那几块假山石退到了一边。 不久跃出水面的，竟是一个九尺见方的生铁平台，我正诧异，那人已经踏水回来，一把揪起我，飞上水面，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超脱，来到那平台上我回头望那马，它不安地在岸边踏着步，似乎在等待主人，那目光，让我不由辛酸，我的泪水掉了下来，“马！”我对那人说道，他却只说道，“管不了了，让它自己逃命吧！”只一拉平台中心的一个铁环，那竟是一个入口，此时打开了，里面黑乎乎不见光，我被那人先推下去，顿时，眼前一片黑暗，没有了火光血腥，没有了死亡的威胁，脚下竟是一级级台阶，两边也是生铁制的墙壁，冰冷、坚硬、略略潮湿。我摸黑顺着走下去。 上面那人也跳下来，推着我向下走，我感到胸口堵住一团棉花，脚下也失去了力量，不知吉凶的未来，我的心弦绷紧了，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四壁回荡，大概走了二十多级台阶，那人站住了，我回头，借头顶微光看见他用手扭了一下左手边的铁环，扎扎声又起，头顶的光消失了，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头上压了下来，转瞬到了头顶，轰然而止。我觉得呼吸困难，原来头顶此时已经也是那铁壁了…… 那人又拧动了一下右手边的铁环，一阵冷风吹起，那铁壁却敞成一个出口，那人拉我进了那个出口，是一条通道，我觉得此时该是在那水塘底了吧，是谁在这里修了这条通道？庄主必然不是，否则生死存亡之机，他决不该束手待毙，此人又是谁？为何会只救我一人？……我只是无语跟着他走，黑暗中，我就是个瞎子，脚下的路虽然平坦，我们二人的脚步声变得异常震动我的耳朵，也震着我的心。黑暗，让这通道更加狭窄、前面是什么，直到此时，我还是被死亡的巨大恐惧笼罩，因为我知道，此时头上那个世界，已血流成河…… 不知走了多久，好漫长，那人站住了，我因为收步不及时，差点撞到他身上，他不知又弄了什么机关，我听见一声巨响，以为会是出口的亮光，却仍是黑暗，我失望了，那人拉我出了通道，身后的门关上了，我不知道这一道道关上的门，是将我推向生，还是推向死……只是，这里肯定不是水塘底了，因为那种潮湿的感觉没有了，而且异常宽敞，没有那种压迫感。那人拉着我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腰，把我挟起来，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裳，同时，他的身子腾空而起，我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虽然看不见，但还是恐惧地闭上眼睛，听见轻微的两声，那人的身子竟又横了过来，我真怕会掉下去，但轧的一声，头顶敞开一方星月光亮，也掉下一阵尘土，呼吸顺畅了，也能看清东西了。 我这才看清，原来他竟然两只脚倒勾在两个铁环上，同时一只手拧动另一只铁环，我正惊诧，他低声命令“上去！”我赶紧抓住头顶的边缘，他用力一推，我爬上了地面，正在想刚才是个什么所在，他已经翻出来，同时那块出口的石板砰地关死。 我六神无主，心下想，这么复杂的机关，尤其是这出口，若是武功低微的人，恐怕进得出不得，非活活困死不可......一回头，我知道刚才是个什么地方了，因为这里是一片墓地，那块离开的石板其实是一座墓碑，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可辨认。 刚才那个所在，肯定是一座墓室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发懵，失神之时，那黑衣人已经来到面前，突然单膝跪倒，跪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不知所措，那人已经开口了：“小姐，你受苦了，老奴在这里谢罪了！” 我一下子想到了一个地方：梅花城？！ 原来，我之所以再一次逃出生天，还是因为我那个假的身份！ 但是这个人叫我小姐，到底是不是梅花城的人？他又是什么目的？但是无论真假，看来我只能顶着这个身份向前走，回不了头了．．．．． 我掩饰自己的慌乱，冷静地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终于解下了面纱，我从未如此吃惊过，此人竟是冷伯！ 我不由惊叫出声，“是你！” “正是老奴！”冷伯的声音也是冷静的，“小姐，墨阳，是个罪人！离开梅花城快十八年了，今日终于又为主子做了件事，良心也能安了，救出小姐，老奴死也瞑目了……” 原来如此，他离开梅花城多年，自然难以辨别我的身份，看来，他，真的是梅花城的人了！ 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冷伯会与梅花城有关联，更想不到他竟然是个身手如此惊人的武林高手，最想不到的是，在他的小花圃里，竟有这样一个隐秘的通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宿命谜局 我抬眼四望，这里该是马场外的后山，古树参天，夜风袭过，沙沙作响，寒意侵入我的衣裳，我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不由蹲下身去。冷伯连忙起身，来拉我的手臂，“小姐，来，让老奴背你！”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任由他背起我，伏在他宽厚的背上，我想起了爹爹，那时我还很小，伏在他的背上，他把我背到老梅树那里的秋千上，我坐在上面荡呵荡，口中欢快地吟诵那一首首刚学的诗，爹爹笑着，那笑容在日影下格外慈爱——而那时，我却望着那红梅树，绿叶满布，没有花．．．． 模模糊糊中，我睡着了．．．． 我醒来时，仍然在树林，却已经是日上三竿，阳光从叶缝射下来，暖暖的。偶尔一片叶子，落下来，打着旋，在我身边簌簌响着，落地，上面站着露珠，恍如泪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我的心中悲凉不已，不是因为秋，而是我为死亡而悲伤，我为自己沾血的手感到悲凉，命运逼迫我，再一次杀了人，上次是为了解脱别人的痛苦，而这次呢？ 我知道，无论我愿不愿意，我都已经身在江湖了。而鱼玄裳，这个身份，已然越来越真，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如果我现在承认自己只是在胡编，冷伯，这个梅花城的人，会放过我吗？恐怕会一刀杀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看来一步踏入是非，我真的难以脱身。江湖这条路，我一去难以回头。 冷伯的身份告诉我一个道理：在江湖里，你认识的很多人，也许根本不认识，他们都不是他们，我又何必在乎自己究竟是逃亡江湖的孤女冷小唐，还是梅花城神秘来客鱼玄裳？ 正在这时，我看见了香儿，我明白，她该是也是通过那条秘道出来的，她此时脸色苍白，发丝散乱，抱膝呆呆坐在一边，毕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昨夜那场搏杀一定吓到她了，而此时，我也想到了卫良、青青……还有我们侍候的那几匹马，是不是也逃出生天，还是已经死于非命？还有小谷，如今身在何处？…… 我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小姐，你醒了？”香儿忙跪过身子，一副恭敬的样子，我觉得很不自在，就对她说道：“别这样，以后还是叫我姐姐吧！”香儿摇头，她好像不知和我说什么好，默默地走开了。 冷伯回来了，说要护送我回北方的梅花城，说什么这次可以赎罪了，有脸见城主了。听着他的述说，我心中沉重，去梅花城，是去求生，还是求死？风吹过，落叶无痕。昨夜铁马山庄已经灭门，庄中此时该没有什么活人了，我还能闻到一阵阵的烟味，该是山庄昨夜那场火．．．．．． 我没有什么好奇心，没有想过要回去，看是不是真的没有活人了，本能告诉我只想快快离开这里。所谓逃亡，就是逃离死亡，越远越好。 我们穿行于丛林之时，竟然遇上了铁马山庄的人，是昨天到庄外巡视的三个人，铁瑛瑛、秦广平、凤三，此时的铁瑛瑛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头上全是血污，脸色如青白的瓷器。凤三也已经奄奄一息，只有秦广平还能动的，却已经浑身是血，一条手臂看上去是已经断了。看来，他二人，是拼死将铁瑛瑛带到这里的，他们倒在一块凹地里，秦广平目光如刀望着我们。 看来，他们也知道卫良说得那条小路，他们打算从这条小路逃入树林躲避追杀，再图生路…… “冷伯，你怎和她在一起？她．．．．可是梅花城的妖人！”虽然上气不接下气，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有力量。 “庄主呢？雪雁呢？别的人呢？”他问道，也许自己已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冷伯并不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铁马山庄已经没有活人了．．．．．”我告诉他，目光望着已经面如死灰，嘴唇青紫，血已经凝固的铁瑛瑛，心中毫无感觉，我还记得那匹马，那匹被她活活射死的千里马．．．．． 秦广平身子剧烈地抖动着，只是说不出话。也许是悲伤、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想杀了我，但没有力气起来，因为他认为是我，我这个妖人，做了这场惨事。我也不想解释，我觉得解释是徒劳的，此时我真的决定去梅花城了，无论到了那里，我是生是死，这里，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用不了多久，江湖就会传遍，梅花城一夜之间发难，灭掉了铁马山庄，而这场惨祸的中心人物，便是我，一个打入铁马山庄的奸细，鱼玄裳。 累累血债，已经记在我的头上，我当时不知为何，竟转头浅笑着对秦广平说道：“你若想报仇，就来找我吧。记住，记住我的模样，我叫鱼玄裳.....只怕你是，自不量力！” “好，小妖女，我秦广平在此发誓！今生必手刃你为铁马山庄报仇，你等着！！” 这简直是生死盟约，就是这个盟约，我为自己引来了一个绝望的人，要穷极一生追杀的决心，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这次死的人太多了，虽然不一定因我而死，却都与我有关，也该有人因为我活着。此时的秦广平，除了报仇，还有什么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成为阻止他自尽追随逝者而去的缘由？只有仇恨！ 虽然他活着的目的只是为了杀我，但是我还是希望他活下去，这样，铁马山庄的事，总有一天可水落石出！那时的我虽对江湖恩怨还懵懂无知，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已隐约猜出，这事不简单．．．．．． 来吧，来杀我吧，反正此时想杀我的人，不知有多少？我心里不由苦笑一下。 傲然地冷笑，看着气急败坏的秦广平，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顺着蜿蜒的山路，身边是冷伯与香儿，我知道自己此时不是孤独的，但心中仍然悲凉。 我要去哪里，那里叫梅花城。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神秘诡异的梅花城，在我的脑海飘忽如海市蜃楼，但我知道，那是我此刻唯一的去处。 ...... 一路行行，终于止步。这里是山顶了。秋日明媚，天高云淡，站在山顶，风吹衣裳飞舞，晨雾渐渐淡去，我这才看请，眼前断崖高有百丈，让人头晕目眩！眼前风景却是很美，远眺一片绿意，美不胜收，尽头的山川绿树都隐在云雾之中。回望铁马山庄，却是一片焦土，看到这，我忍不住又开始咳嗽——终究，死里逃生了。 迎着崖顶的风，我感到了新生的舒畅，隐约嗅到了梅花的香味，这个感觉很奇妙。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山庄是为谁所灭，但是我当时也并不在乎。因为我活着，是的，我活着，这是最重要的。 站在断崖之上，我才真的开始了自己的江湖路。 ....... 此后的十年，风雨飘摇，当我流着泪披上嫁衣时，我曾想过离开铁马山庄的心情，一步一步，我的脚步何曾停过？而命运又何曾停止对我的追杀？虽然我也曾有过风清云淡的数年，那是因为梅花城的庇护，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让我愿为之粉身碎骨、飞蛾扑火的人。 这个人，不是我的相公；我也是为了他，不得不去做别人的妻子。 因为，我属于梅花城，而他的命，当时在一位所谓“城主”的手里．．．．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的我，只是在走向梅花城的亡命人；此时的我，还不知前途命运如何；此时的我，还只是刚刚死里逃生的“鱼玄裳”。 ...... 立在绝崖之上，我望着铁马山庄的天然屏障，也许，除了绝顶高手，谁也没有本事攀上这百丈悬崖，所以，如外敌神不知鬼不觉入侵，那只有高深莫测的梅花城……三面绝崖，出口的峡谷有重兵看守，沿途烽火为号，但这座山庄的创立者也许忘记了，一旦七里峡失守，或者内乱、烽火不起，外敌大批围攻，那么山庄的人将没有退路…… 最大的优势，也许就是最大的死角；固若金汤的设防，也许，是缘于胆怯。 这些，是我后来才悟到的，但那时我还是懵懂的。 “我们为何不绕道山庄前面，从峡谷出去，这里怎么走，跌下去会粉身碎骨的。”我望着悬崖下的苍茫绿海，低声问冷伯。 “前面一定危险，若我猜得不错，昨夜之事，八成是山庄内乱。”冷伯叹了口气。 “你是说惊天、绝地两位骑主？”我心下一惊。 “难道真是城主的人么？恨！我了解城主，他断不会这样偷偷摸摸做事，人肯定是七里峡过来的！” 我恍然，原来我猜得没错，为何铁庄主知道来人不是梅花城的人，就一下子失去斗志，绝望？也许更多是伤心、是痛心罢，我又恍惚记起那个如血黄昏，那匹满身中箭的马儿最后一声长嘶…… “不必管它了，玄裳小姐，我们尽快离开这里，你的大事要紧！” “我的大事？您知道我有什么事？”我一时失神，顺口问道。 “主子的事，我们下人向来不敢动问！您自己心中有数便罢。墨阳的分内事就是保护小姐安全。”冷伯的凝重让我更加不明白，这梅花城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不过也暗暗庆幸，幸亏不过问，否则，三句话我就会露馅了…… “您知道就好，待到该说之时，我就会告诉您的。”我淡淡地说，说这话时，我心里忐忑，但是神情异常镇定。看来，我已经开始习惯自己的身份...... 但是，我们怎么走，难道....我脑海闪出一个念头，.跳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歧路少年 驿路仙子 真的如我所料，接下来，我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神奇坠落，冷伯一手抱住我，另一只手握住一把短剑，嘱咐香儿等待片刻，竟飞身跃下绝崖。我曾有过坠楼的经历，凌空一刻，我几乎喘不出气来，紧紧抓住冷伯的衣服！ 那一瞬间，我感到不是在下坠，而是飞翔。我就像坐在家中的秋千上，又像坐在云朵上，缓缓地、缓缓地向下飞去，扑向一片绿色的海。这是，轻功？！……在我感到身子一沉之时，冷伯猛一下，短剑扎入旁边的石壁，嚓的一声，我们停在了半空，冷伯似乎在休息，片刻后再一次拔出了短剑……如此反复三四次，我们到了崖底，这里是一座深深的山谷，林木高大，鸟鸣清脆，抬头能见叶缝里闪烁日头的彩线，偶尔一两片落叶，无声飞下，告知西风寒意。冷伯告诉我少待，便腾空而起，凭借那把短剑，再次回到崖顶。 仰头看着冷伯身影消失，我立在林中，感到周围一片寂静，仿佛世间一切都已停止，只有我一个人，孤独站在这个地方，远离了我的从前，也看不清我的未来。我仰望天树林顶上的一片天空，那里云丝落落，蔚蓝透明，高大的树木随风摆动，悠远而如有似无的天籁，发自丛林深处...... 之后该如何与冷伯相处？如何保住我这虚伪身份的外衣？我心头明明白白，一旦鱼玄裳的外衣便被剥下，我就是冷小唐，如果我是冷小唐，那么冷伯——这个神秘的武林高手，便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我，将在这世界上，消失得无声无息。 …… 有那么一刻，我想到逃走！是的，逃走，偌大的林子，我逃走藏起来，冷伯就找不到我，我也就离开这些可怕的是非，不必去什么梅花城。但我几乎一转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想到现在，我身后还有个可怕的追杀者——秦广平，离开冷伯，我就没有了保护伞。 正当我脑海里思绪万千，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喂，站那么久，也不动一动，在看什么？”我一惊，回头却看不见人，那声音又响起，“在这里！”我寻声望去，树叶哗啦作响，只见一个人坐在离我身后不远的一棵树上，那树枝叶茂密，遮住他大半个身子，只在绿油油的枝叶中间探个头出来，由于光线恍惚，我看不出他的年纪，但听声音该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 “你是谁？怎么在树上？”我问他，毕竟，我一直认为这没人。 “我？只因看你们从天而降，以为那些要杀我的人又来了，自然就躲起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快活，“刚才那老头是谁啊？轻功那么厉害！” “有人要杀你么？为什么？”我对这个孩子的话感到奇怪，脱口问道。 “不知道！打我记事起就总有人要杀我，不过我不怕，因为我算过命，我能活到八十岁！！嗬嗬..”这个快乐的声音让我怀疑他在撒谎，因为，一直被人追杀的人，会有这么好的心情么？ 崖边传来声音，冷伯下来了，我转头看见他抱着香儿旋身而下，像一片落叶落在地上，待我再次回身时，那孩子却没了踪影，只有枝叶微微抖动，似乎那里，从没有过人。 这个孩子的轻功，不在冷伯之下，来去无踪，让我十分惊奇。那时的我，还是完全不懂武功的女孩，只是觉得那少年怪异，但是还不知道，这个人，将和我纠缠一生…… 绝崖下，密林里，一个坐在枝丫，一个立在树下；一个乐得自在，一个若有所思，我们就这样相遇了......很多年后，我都在回想这个画面，那个瞬间永久定格在我的生命里。 ...... “我们都是被追杀的人，看来，我将来只能娶你做老婆了，呵呵呵.......”这是我们重逢时他对我说的话，也是让我此生第一次脸红的一句话...... 江湖行 行行止止复行行，一入江湖步难停。 绝崖云海纷纷叶，常忆当年初相逢。 青冥飘零何自在，亡命江湖谁堪怜。 歧路一笑人何在？鱼在沧海鸟在天。 天南海北劳燕飞，一衣带水相依偎。 今夕圆月明日残，马蹄声去何日归。 暮云横斜梅花坠，生离死别奈何悲。 花开花落花随缘，秋水明月共何年， 只愿此心无时绝，勿相忘，人早还， 千里天涯一线牵。 ...... 离开那片树林，一路无语，我选择沉默地前行，此时，说得越少，越安全。 天色渐黑，暮霭深沉之时，我们离开了铁马山庄的范围，回头看，消失在暮色里的一切平静无比，但我明白，那已巨变，铁马山庄，已然除名江湖了，从此，那将有新的主人。 阴谋、残杀，但一个本来渺小的我，却成为了主角，被推到风口浪尖，只因牵连上那个神秘的地方，梅花城。 风餐露宿的日子，我不怕，因我经历过惨淡的人生。但香儿很快病了，自幼生活在安逸的铁马山庄，一个九岁女孩，身体单薄，自然受不了这些风霜，我提出要背着香儿，冷伯诚惶诚恐不肯答应，自己背着香儿，我们这样赶路，冷伯惊讶我为何从不喊累，也不喊饿，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比大人还坚强。 他自然不知道，我是怎样走到今日，更不会知道我搅进这些是是非非的辛酸和因果，我虽在他的保护之下，但我还是感到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好孤单，因为我的心一直悬在生死线上，千钧一发！ 有时回想那个在崖底遇上的孩子，我忍不住猜想，他真的一直被人追杀么？为何还会笑得出？那为何我，心中只有对生死未卜、前途难料的担忧？ 那天，眼见日沉西山，我们三人来到了那个曾经让我的命运发生转折的小山镇，发现此地早已萧条不堪，那座发生过血战的笑迎客酒楼，早已被官家封了，惨窗败墙，满是灰土的幌子，在风中摇摆，不见了当初一点样子，这镇子里的人呢？难道都死去了么？ “这里有梅花刻，小姐，快来看！” 冷伯在叫我，我低头看，他指的竟是面石墙上有一个铜钱大小的梅花形状的印记，看上去是硬刻上去的。 “看来，城主的人来过此地，小姐，你可知他们的下落？”冷伯又在问，也许他并无他意，但每当他看着我，我甚至都担心：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正在这时，忽然从笑迎客的楼上飞出几个白衣人，我们正错愕之间，紧随其后又飞出了几个红色人影，人影落地后，两边人刀剑相碰混战于一处。冷伯忙将我俩护在身后，我抱住虚弱的香儿躲在墙角，看那些人，身形极快，出手迅猛，场中一个，是位看上去四十不到的女子，长发，白衣，和那个神秘的初云子的打扮相似，手中一把修长宝剑，上下翻飞，竟让那些红衣人难以上前，冷伯却似乎认出了那个人，面露喜色。 “雪姑！我来助你！”飞身上前扑入了战围。冷伯的武功我早在他敢凭一把匕首，便敢跳下百仗绝崖便知道了，果然，他一上阵，那几个红衣人转眼不支，相互交换眼色，几个翻腾，飞身逃去。 而这写白衣人，也没有追的意思，只是那女子很奇怪突然杀出来的冷伯，于是仗剑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冷伯神情激动，“雪姑，我是墨阳，阳哥儿啊！” 那女子先是一愣，紧接着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久不在人世了呢！” 冷伯没理会她的态度冷漠，继续问道：“那些是什么人？你怎会在此地？” “你已不是梅花城的人了，这些与你无关！”那叫雪姑的女子转身要走。我这才明白，这是真正的梅花城的人，那我呢？我的生命，会不会就到尽头了？ “你先别生气！我虽有罪，但这次却是要将功赎罪的，你带我见城主吧！”冷伯在和这个雪姑说话。 “什么将功赎罪？”雪姑目光冰冷，一脸不屑。 “我救了小姐！”冷伯指着我。 “哪个小姐？”那雪姑仿佛疑惑了。 我心中一个声音在喊，快跑！但如果跑，我马上会暴露被杀死。而且我已经跑不了了，腿好软。 “鱼玄裳！”冷伯继续回身指着我，我木木地站着，已不知道该怎样反应——我是个骗子，一个卑鄙的骗子，一个苟且偷生的骗子！ 雪姑冷冷望着我，目光如刀，刺得我无地自容，甚至希望她马上一剑刺死我。但她没有，只是漠然地说道，“你就是那个小姑娘？这几天整个江湖都传遍了，梅花城里应外合，一夜之间灭了铁马山庄的传言，原来是因为你！”我浑身难受，脸上更像针扎一样难受，是啊，因为我，因为我…… 我觉得雪姑还有话说，但空中传来阵清越的笛声，她仰头望一眼急切地说道，“大小姐过来了，你们和她回话罢！”说完，垂首立在一边，和身后几个人一起高声道，“恭迎大小姐！！” 紧接着，空中飞下一片云，一片雪白的云，飘然落地就像羽毛般无声无息，那是一位纤弱少女从天而降，看上去不过二十上下光景，蛾眉凤目，面带笑靥，那笑容，足以让天地生辉。手里握着一把笛子，我惊讶认出这笛子，和小谷的极为相似。 我一时眩惑，这少女，是仙女么？只有，仙女才有这样出尘不俗的眼神吧？这样平和，这样清澈，这样动人心魄。我正惊讶时，少女对雪姑开口了，“雪姑，这么点事还没完么？我们得赶快走了！” 雪姑上前对少女附耳说了一阵。少女望向我，目光并没有敌意，反而微笑着向我招手道，“过来！”同时对冷伯道，“冷叔叔和雪姑等人先行一步吧！在镇外五步亭等我。” 心虚的我，在想她是不是打算亲自动手杀我，但说实话，那双眼睛，我看不到杀机，它们是那样纯净。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我和那少女。黄昏十分，夕阳如画，我感到一切恍如梦中，飘忽不真实。一个萧条的小镇，晚风习习，一个心事重重的狼狈女孩无语而立，一个神秘莫测的少女衣袂翩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绝色云千里 我没有走过去，于是她走了过来，步伐如此轻盈，我忽然有种错觉：她是天光云影的化身。 “你，叫什么名字？”她低头看着我，开口这一句，就让我无地自容。 “冷小唐。”我低头说出自己的名字，在这样的女子面前，我是透明的，无法不说实话，而且我知道，她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否则，刚才就不会支开众人独自和我交谈。 “冷小唐，也是很好听的，不过以后可不能叫了，记住，今后，你叫鱼－玄－裳。”她轻笑着说道，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声音柔美，如清风拂过。 云千里　（其一） 飞落红尘动世人，仙姝光艳漫浮云。 临风浅笑融霜雪，疑是梅花幻此身 她的声音让我的心猛一动，脱口叫道，“姐姐，我．．．．．．．” 谁料，少女闻言开心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嘴还挺甜。这声姐姐叫的，看来这妹妹我是非认不可了。好，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你今后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你就是城主的女儿，梅花城就是你的家！” 这话如此温暖，我流浪了多年冰冷的心，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融化。为什么？她会如此待我？我真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言外之意，但那清澈的眼瞳里只有怜惜和关爱。那只手放在我的脸上，柔软如一朵云。 “你不想知道我的过去么？我．．．”我忍不住眼泪落下。 她只是轻轻摇头道，“我的心告诉我，你是善良的好孩子，无论曾经的路怎样，进了梅花城，都可从新开始．．．．” 竟会有人毫无理由地相信别人，以前，我可一直以为猜疑和仇视才是人生。 这个和我一见如故的姑娘，是城主的女儿，她的名字叫云千里。第一次见我，她就选择相信我……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真有机缘巧合这种东西。这就是缘分。 五里亭，到这里时已天黑，我只看见这里聚着十几个人，还有一辆马车，我没敢细看，只默默跟着千里姐姐。千里姐姐拉我上了车，其他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这支队伍缓缓向北出发了。 “姐姐，我们去哪儿？”半晌，我打破沉默。 “此时江湖已翻了天呢！铁马山庄幸存的人到各大门派报丧，各派正同仇敌忾，想去进攻梅花城，我们得尽快赶回去。”千里姐姐的声音永远是那样不急不缓、温婉动人。 “都怪我，是我，”我心中愧疚难当，“若我不冒充什么城主小姐，他们就不会找．．．．．．” “咳，你这孩子，铁马山庄之事，不过是借口，他们发难是迟早的事。梅花城，始终是他们心头刺。”千里姐姐轻声说着，手指轻滑过我的头发。 “姐姐，你到小山镇做什么？”问完了我也后悔了，这不是我该问的。 “呵呵，我到此处，为了取回一样重要的东西，证明一件重要的事。”她似乎没有介意我的唐突，回答的也是恰到好处。 看来，她是真的要带我回梅花城。只见一面，她真的不怕，我是另有居心的探子么？ “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为何敢带你回梅花城？” 我心一惊，不由想起铁庄主说的，梅花城主有摄人心智的本事，这云小姐难道真的通读心之术？ “别想了，我是你姐姐啊，我带你回家！”这句话让我知道有些许戏谑成分，但温暖更多。 这句话，如孟春阳光，我已然感觉，自己的过去冰雪一般，一点点在消融，经过五年的生死徘徊，我终于新生。 ...... 正在想着，忽然马车停了，同时，有人在外面高声道，“禀小姐，血莲谷的人在前头，把路拦了。” 千里姐姐朗声道，“知道了。”回头对我说道，“跟我下车，姐姐带你长长见识。”说完，拉我掀开车帘下车，旁边马上有人，为我俩披上披风，深秋之夜，还是凉意深重的，有些冷，我不由拉紧披风。 夜色中路径昏暗，不远的对面站着一堆人，穿的都是红色的衣裳，在夜色中诡异非常。 “血莲谷薛九、柳媚儿见过城主小姐。我等恭候多时了！”领头的一男一女似乎还挺客气，但可以听出其中杀气。 “原来是血莲谷的血刀双煞，这月黑风高，二位坛主等在此处，有何贵干？”千里姐姐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若有若无一股清远幽香。 “难得城主小姐还晓得我俩。今日在小山镇，我的手下多有得罪，薛九在此赔罪了。”那男的向前走了几步，我借星月之光模模糊糊看见他的脸，竟是惨白如鬼，一双眼睛盯着千里姐姐，让人生厌，我的心不由收紧了。 “赔罪就不必了，倒是我失手伤了你们几个人，失礼了。梅花城和你们的血莲谷素无恩怨，今日之事定是误会，我们各退一步，就此作罢。好了，我们还要赶路，请给个方便。” 然而对面的人并不想让路，另一个红衣女子也上前几步，这个人极瘦，脸色青灰，却又画着很重的妆，妖艳里透着恐怖，我不由怀疑这些，是不是地狱里出来的鬼怪。 “城主小姐，我们今日在此恭候大驾，自然不是说白天的事，如今江湖传言，梅花城一夜之间灭了铁马山庄数百条人命，此时江湖大小十三个帮派正在联络江湖各路人马，群情激奋要去找梅花城的麻烦，您是明白人，这对梅花城，可是一劫啊。”鬼一样的柳媚儿笑起来，看上去更加吓人，“恕我直言，眼下之计，唯有与我圣主合作，联合我们六大圣坛，方能助君一臂之力。” 千里姐姐微笑着听她说完，便开口道：“你说完了？可以让开道路，让我们赶路了么？” “城主小姐是不给面子了！”薛九面沉似水，隐约要发怒，“你们梅花城不过弹丸之地，就算武功都有些斤两又怎样？还不是缩在北地？依我看，那些传说不过是浪得虚名，云逍遥那老匹夫……”话还没说完，我感到一股劲风嗖地从我面前飞去，那薛九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着眼睛狂叫，血从手指缝里汩汩流出。 是温婉的千里姐姐？可我只看她柔软的笑容，素白的衣裳，身上没有暗器啊？正诧异，柳媚儿已经从薛九的眼中，取出两个手指头大小的利器，在手中不一会儿就化为血水！！ “玄冰真气！！——城主小姐息怒，息怒啊。”柳媚儿意识到危险，整个人顿时失了锐气。 千里姐姐还是微笑着说道，“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是他出口不逊的下场。梅花城没心思管你们这些江湖争斗，也不想和小桃源的人扯上任何干系！不服的可以再上来，否则，就——滚！” 最后一句，却是冷冷的了，美如仙子的千里姐姐，温婉中透出的杀气，让人望而生畏。柳媚儿扶着薛九，唯唯诺诺地退了开去，一行人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姐姐，你的小剑藏在哪里啊？”再次启程后，我在车上奇怪的问。千里姐姐伸出双手，我看那上面光洁如玉，但随即一股寒气散出，她盈盈一握，手中竟多了几个晶莹的冰凌，我取过一摸，是冰凉刺骨的，这是冰？ “姐姐还可以凝出一把三尺长的冰剑呢！”千里姐姐的声音柔和动人。 我吃惊无比，这样的武功，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无声无息地杀人么？ 梅花城，真的是个可怕又神奇的地方。 马车赶了一夜的路，在黎明停了下来，千里姐姐说要休息，我一看，此处下去临近条大河，河对岸是片茂密的林子，秋色浓重，叶黄似金。朝霞在河水里粼粼闪光，水声淙淙，远处一望无际没有人烟，在哪里休息呢？何况这里有什么吃的呢？ 下边的人去准备了，千里姐姐笑着问我饿不饿，我点点头，从铁马山庄出来快一个月，我还没有吃饱过，千里姐姐的话让我的肚子一阵咕噜乱叫。 千里姐姐说道：“看我给你打点儿野味！”说完竟然跃身渡河而去，直奔那边的树林。朝阳升起，疏林素寒，给她的背影蒙上一层瑰丽。我从未见过仙女，但传说中的仙子不过如此吧。轻柔的长发，轻盈飞舞的身姿，恍然飞起，像一片羽毛凌波而去，波光粼粼的河水，倒映出她的惊鸿一瞥，随即她轻柔一点水面，漾出微微的涟漪，人已在对岸了，转眼她闪身进了林子，我坐在这边，望着别的人也在忙，奇怪，为何这些人都不再和我说话了呢？我时而偷偷地望向香儿，她也只是远远望我，不曾走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良言相赠 过了好一会儿，顿时觉得无趣，我起身沿着这条堤岸向远走，别人也不来拦我，只是听见那个叫雪姑的女人，在我身后半冷不热地喊道：“小姐，莫走远了！” 我没有应，脚下不停地走了大概几十步，回头发现不知不觉拐了弯，这边已被树木阻挡，看不见马车、马匹，还有梅花城的人，却只有一条苍凉的古道，沿向远方。除了西风真真，这里静的出奇，我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气息，暂时放松紧张的思绪。 忽然，身后一阵风声，不知哪里伸过一条手臂，抓住我的胳膊，我下意识要惊叫，因为这里离马车不远，我若叫起来的话梅花城的人会马上过来。但我随即被那只手捂住嘴，我惊恐睁大眼睛，眼前哗啦展开一张画像，画上的人，俨然就是自己。 拿画像的手缓缓放下，是一张俊秀的少年的脸，我凭直觉感到这个人我见过。 “别叫，我不会害你。” 这声音？分明是那个藏身树梢的少年！我错愕之下，一时也忘记叫喊。少年已开口问道：“喏，画上的是不是你？”我点点头，他笑了，放下捂住我嘴巴的手顽皮地道：“现在江湖上到处是这张画，大家都想杀你呢！”我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他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开口笑道：“看来咱俩还真是天生一对，都是被人追杀得到处逃跑的。那，将来只能娶你当老婆了！”我一听这胆大妄为的话，脸顿时发烫起来，心下砰砰乱跳地骂道：“你！不要脸的！”他也不恼，随后又歪着头说道，“有个断了手的，一直在你们后面跟着.....那白衣的女子，武功高的很。想活命，记住别离开她，至少在你到梅花城前，她们还不会杀你！！”. 这句话要命，“你说千里姐姐他们会杀我？”我吃惊非小。 他并未正面回答，只接着道，“我是被人追杀大的，所以也奉劝你一句，凡事多加小心总没有坏处。不过你别怕，只要你少开口，别多问，是没事的。记住，将来无论何时何地，少说话，别好奇！我这都是好话，你要牢牢地记着！”这句话又让我的心悬了起来，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是谁？？”我奇怪这个神出鬼没的少年，他的武功和心机真的超出他的年龄。 “这你别问，记着，我还会来找你的，我是......”，他含笑将双手交叉胸前，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我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他猛然道：“有人来了！！” 我一回头之际，一阵风声，他已不见踪影...... 来去翩然，莫非，他是一只鸟变的不成？ 我再回头望向身后，果然，那个冷冰冰的雪姑，已慢慢走了过来，对我问道，“一个人在这出神看什么？”雪姑的冷漠，让我觉得，她似乎对我走出这么远很是不满意。 但我此时身份是主子，于是并不回答她，冷着脸径自往回走，心中还是在想那奇怪的少年，还有他的那些话：要杀我？真的还是假的？难道千里姐姐温柔的对待我，带我上路另有目的？.....不会，千里姐姐的笑容在我脑海里浮现，我知道她是真心对我的。 紧接着，脑海里又跳出那句：“那，将来只能娶你做老婆了”我不由脸上发烧。那少年俊秀的脸和含笑的眼睛，自此印入我心底，他到底是谁？为何帮我？ “少说话，少好奇，无论何时何地。”这句话，真的在以后的几年里，保护了我，义父曾当众对旁人说过，之所以对我另眼相看，是因为我是梅花城里最没有心机的人，义父，也许不知道，在进入梅花城前，有一个人告诉过我，在梅花城里明哲保身的方法。 回到马车那里，我发现这里已摆满了吃食，荤素俱全，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准备好，着实让我吃惊：难道，这些都是变出来的么？ 千里姐姐此时正在那里，火堆上架着一口小锅，旁立着好几个人，千里姐姐端着一只晶莹的瓷碗喝着热气腾腾的羹汤。我坐到她的身边，她也递给我一只碗，我喝了一口，那羹汤的美味真的是从未尝过。 “这是什么汤？？”我奇怪地问，同时也从她的眼睛里寻找那少年口中的杀气。 “这是喜鹊肉的羹汤。”千里姐姐的话，不知不觉让我的心一紧，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喜鹊？那可是祥瑞的鸟啊！” “喜鹊最是口蜜腹剑，听上去总是给人报喜，也不管别人有没有喜事，献媚取宠。”千里姐姐甜美的声音不急不缓，听来像是在指桑骂槐，但我听出不是冲我的，因为我从不会报喜。 正在这时，一个人被绑了上来，我吃了一惊，那人是秦广平，这个铁马山庄金铃八骑之一的年轻人，此时栽倒地上，浑身是土，眼神恨恨地望着我，好像要吃我的样子。 “这个人，竟想在林子里暗算我，当时有却几只喜鹊叫得好响......我真恨透了这说谎的鸟，所以逮了来做汤．．．．你是铁马山庄的人吧，跟着我们干什么？”千里姐姐望着秦广平。 “你们梅花城，暗算铁马山庄，杀人如麻，就是她！．．．”他说的当然是我，“混入山庄作内应，一夜之间，将山庄化为坟场，但只要我还活着，我誓死报此大仇！” 千里姐姐闻言冷笑道，“你要报仇？......金铃八骑的人，都是你这样的功夫底子么？那我们梅花城，还用得着暗算？……不过你要用暗箭伤我，却是不能饶！”千里姐姐说完，我已经看见她纤纤玉指上，夹着一支晶莹的冰凌。 我知此事我脱不得干系，忙道，“姐姐，慢动手，看他半个废人，就放了他吧！” 千里姐姐笑道，“丫头，他可是冲你来的，杀气这样重，早晚是你的祸害，不如姐姐替你解决了他。” “姐姐武功这样高，在姐姐身边，我不怕！！”我急于救下秦广平，忙继续阻拦道。 “好，那就放了他，让他继续在你身后追杀你，你也真有趣。”千里姐姐笑着亲手解了秦广平的绳子，轻声喝道，“去！！”竟一甩将他甩进了河里。掉进河里的秦广平浑身是水，站又站不起，狼狈之至。我知道这是对一个会武功的人最大的侮辱。他踉跄上岸，站在对岸向我喊道，“妖女，今日受辱之仇，我一定会报！！”声音久久回荡，我闭上了眼睛。 能救活一个人，总是好的吧。 那一天，我们都没有赶路，除了吃喝填饱肚子，就是在马车上休息睡觉。天黑以后，队伍才启程。黑夜里，四顾茫茫，只有马蹄声，车轮声，我感到自己走在一条恍恍惚惚的路上，不辨东西。千里姐姐也不再开口，我也不想多问。想来，此时江湖该已经开了锅，而路上竟然这般静，没有拦截和追杀？ 模模糊糊中，我睡着了，天亮后，又在一个新的地方。这次，是一个市镇，整整一天，千里姐姐带着我在这市镇上闲逛，这里买卖繁华，人流如梭，每个人脸上都是笑脸迎人。我感到这里几乎是太平世界，没有饥饿和流浪。 天黑后，再次赶路。马车上，我只听见马蹄声单调地响着，没有人说话，我不知道在走向哪里，因为赶路时，总是被浓浓黑夜包围。我觉得世间一切都已不复存在，而这一队人马静静走在不知名的蒙昧之境，回头，看千里姐姐清澈但无底的眼神，她似乎一直在看着我，只是，我读不懂那眼神……这样夜行昼停，走了整整十天。我明白了，这样的夜行晓宿，是为了不让我知道去梅花城的路........想到这里，我不由有些心悸，去梅花城，我是去求生，还是真的去送死？？ 一路上，我觉得危险就在身后，但不知为何，总也追不上我们这只小小的队伍。后来我才想到，这一路，该似乎被千里姐姐下了障眼法。于是，江湖，被甩在后面了。 那天拂晓，千里姐姐说一声“到了”。我撩起车帘，寒风刺骨，入眼一片荒凉。 到了？这就是梅花城么？可放眼望去，除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荒原，就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棵枯树。我还以为这里是梅花成林的城镇，却是个这样的地方......站在这里，只感到空旷无比，风无边无际地刮过来，我的头发被吹得乱飞，虽然披着斗篷，浑身也打颤。 “闻到了么？”千里姐姐轻声问道。 “什么？”我很奇怪。 “梅花香．．．．．．” 说实话我没有闻到，但就在她说话的同时，我闻到了，梅花的香气，幽远，轻灵...... 但我继而吃惊地睁大眼睛，因为，我看见眼前已经不是荒原，而是，而是我家的后院！那条斑驳日影的小路，还有娘亲在那圆拱门站着，笑盈盈地，似乎在等我，我不由眼泪流了下来，我又回家了，为什么这样悲伤？因为我知道这只是幻觉，只是幻觉。 “懂得流泪的人，心还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幻影梅花 忘忧村 千里姐姐的声音在我耳边恍惚响起，我迷迷糊糊抬起头，看见天上的云，那样飘忽，似乎在飘向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那，是我的过去。 我深吸一口，梅花香更浓了，但我已不再伤心，因为我涌上心头的恐惧掩埋了它，火！我看见冲天的大火，血一样被照亮的梅花.....水！冰冷的水塘，让我们瑟瑟发抖.....小谷手上紧紧握着半个包子，带血的手......还有那只大狗，发狠地狂吠！！我惊惧不已，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躲。 我终于知道，是这诡异的梅花香在作祟！ 这些幻觉，这些可怕的往事，为何要让我记起？！ 真实的幻觉，是让人如此心痛...... 渐渐地，我迷失了自己，仿佛身在在铁马山庄的水牢里......又仿佛在那个血云翻滚的夜晚......也仿佛，在那个狭长而昏暗的逃生密道里，不知走向哪里......我的心在煎熬，谁知道我到底错在哪里？为何会被死亡的阴影追杀了这么久？ ...... 我想起了死在自己刀下的人，我不想杀，但我为何会杀？我记不起了，我的手也有血，可我从未想伤害任何人，我到底为何会如此？ ...... 我撒谎，我挑起纷争，我让铁马山庄一夜灭亡，我让断臂的秦广平，誓死追杀我！ 一切一切在我脑海涌到眼前，一幕幕交错出现，撕扯着我，我头痛欲裂，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终于受不了了，埋下头，在这无边的痛苦面前跪下，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呼喊，化成热泪，在视线模糊里，一切的景象，在我眼里晃动成离奇的光影。 “在梅花城，谁也说不了谎。” 我在进了梅花城以后才知道，因为这梅花香，就是人的心，它能将你的心展示给你自己看，一个真实的自己。你的痛苦、仇恨、悲伤，甚至邪恶的意念…… “你来梅花城为了什么？”哪里飘来的声音？ “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我忘记身在何处，但我真的很想活，我害怕死亡，虽然它如影随形地跟我这么多年。正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我的，我抬头，天地旋转终止，身形稳住，幻影消失了......我愣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让我眩晕，待我眼前又是荒原枯树时，千里姐姐微笑着说道，“好了，我们可以过去了！” 紧接着，我们向前走，那些枯树还是立在那里，瑟瑟风中。 “不要小看这树，这是我们梅花城的宝贝。叫幻影梅花。它很有灵性，能看透你的心呢！若心中有鬼，再高的高手，也走不过这片荒原，就会疯掉。进梅花城，心要干净呢……”我信了，因为我已经见识过了。 看来，人最大的敌人，真的会是自己的心。 绝高的武功，古怪的性格，还有这诡异的梅花树，梅花城，又在哪里呢？它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半晌，我们才走过那片荒原，我看见眼前是一片水泽，水泽上阡陌交通，衰草逶迤，大概方圆有十里开外，水泽尽头，隐约是一座山，山势并不险峻，但绵延到很远，朝阳下，很是巍峨，还可以看见那山腰依稀人家，隐隐炊烟，我想，该是梅花城了吧。 千里姐姐带我走上那片水泽，对我说，“我走哪里，你就走哪里，不要走错。”我点点头，走上去，感到脚下软软的，很舒服。不久，走过那水泽，千里姐姐才说道，“刚才那水泽，看上去平静，下面可是深不见底的淤泥，走错了踏进去，可是没救的。” 我又一次打了个寒颤。 来到山脚，一条山路弯弯曲曲通向山上，仰头却见郁葱葱都是耐寒的松柏成林，遮住视线。上山的路，无比惬意，风吹松涛，发出幽远的低吟，掩映蜿蜒的山路，恍然世外。阳光离合，流动的清凉带来秋意阵阵，身后，那些随从牵马赶车，一路并不寂寞。 来到山头，回望身后，竟是一片苍茫了，似乎方圆百里没有人烟，好个荒凉的地方。夜行晓宿，我并不知道来时的路，看来，他们也不想让我知道…… 炊烟近了，我们来到山头，恍然望见的是一个不小的村镇，房屋依山而建，有的密集，有的疏疏落落，虽是村镇，每座房子却相当气派，其间来往的人，穿着干净整齐，神情也是如千里姐姐一样，平静、祥和。 这里是梅花城？ 千里姐姐接下来的话却是，“此地不是梅花城，只是城外的忘忧村！”我吃惊地望着千里姐姐。她对我说道，“一切从外面来到这里的人，不准直接入梅花城，必须先待在忘忧村，我先回城去，时机成熟我会来接你。” 我，香儿，都留在了这里。冷伯很想跟千里姐姐走，但是最终还是被留下来。看着千里姐姐带着一行人翻过山岭，渐渐远去，消失在松涛林海，我突然很寂寞。冷伯的神情更落寞，他当年前究竟做错什么？至今仍不能被原谅？ 忘忧村，环抱山峦林海间，也可以俯瞰下面荒原水泽，能看见那些幻影梅花树，也看得见那沼泽上的荒草。但很久很久，没有人来，我们，也不能离开。我望向那条通向山峰那一边的路，却是禁区，如果我们踏足，会即刻丧命…… 千里姐姐一走，竟然三年没有露面，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可以问，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时，梅花城也已经面临一场内忧外患。这三年里，江湖也发生着变化，混乱与争斗，越演越烈，世道，也越来越不太平。 忘忧村这里，乍看去和外面寻常的村落没有大的分别，泥墙竹篱，青瓦木窗，松林的清香，卷着远处雪山的寒意，交错的日光，照着平静的山岗。除了每月十五会有人来送食物和日用物什，终年一片沉寂。这里的人，全都是陌生人，大家也许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虽和气相处，却从不深交谈，透漏心事。或许，不是真的无路可退，不会被逼进梅花城。这里，是逃避恩怨的一道屏障。而进入这里，远离了纷争厮杀，却是永恒的寂寞。 我也曾问过别人，我们在这里，需要做什么。 他们只告诉我，说：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忘记。忘记自己的过往，忧愁、爱恨，都抛掉，才能一身轻松地走进梅花城。那是一个，你进去后，就不能再出来的地方..... 那么，我未报的家仇、失踪的哥哥小谷，我这十三年的经历，都要忘记吗？ 进了梅花城，就可以从新做人？ 我掌心能握住的名字，也将化为乌有。 我心中不停默念着：冷小唐、冷小唐。用树枝写在地上，抹去，再写，再抹。 最终，在无人看见我的角落，捂着脸悄悄流泪..... 就这样，我开始默默生活在这个村落，夜里，听风过松涛阵阵，白日里，看日升日落。大家都尽量避免与别人接触，因为，谁都明白，有些人终究进不了梅花城，要离开回到江湖，没有人愿意，那是自己。 渐渐地，北风毫无遮拦地来了，飘下了雪花，冬天，来了。 纷纷扬扬的雪覆盖天地，异常寒冷，但我并不怕，反而感到很欣喜。寒山瘦水，天空地朗，我觉得灵魂的超脱。只是，因为寒冷不断涌上来的咳嗽使我难以安眠。 一个寒冷的夜晚，我透过窗口，看见月光在松林间明晃晃照着，心中被不知什么东西牵引着，觉得想出去走走。披上一件衣裳，我就出了门，积雪很厚，黑夜很冷，我觉得只打寒战，但是寒夜的空气让我的心变得平静而欣喜。 我踏着雪，心怦怦地跳，寻着月光静静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林子深处。 四面静静，传来阵阵风声。我心中奇怪，明明没有风啊，忽然，我明白了，不是风，是有人，在月光下练武。 我循声躲在一棵松树后边，偷偷看去： 月光凉凉的，松稍的雪被夜风吹拂，荡起阵阵清雾，松林中，宁静如鸿蒙初开，那个身影，矫健而飘忽，恍若天神，我感觉他的脚步比风还要轻，似乎不想惊动这松林的安静，手上是一支木棍，削成剑的形状，在他的手里飞舞上下，闪转腾挪，舞出凌厉的光影，阵阵犹如风吹松涛的声音飘出，让我看的入神。 回到房里躺在床上，我感到心中无比畅快，回忆着那些剑招，竟清晰地印在脑海，甚至连这永恒的寂寞也变得不再可怕。当时，我竟然忽略了：这个人，根本不是忘忧村的人。 我躲在那棵树后，看那人练武，足足一年时间，没有人知道，就连冷伯和香儿也不知道，因为自从我进了这忘忧村，他们对我的身份也知道十之七八，不再如当初一样敬畏了。 虽然寂寞，但我看见了远方的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逍遥梅花城主 神秘三年之约 我经常在无人时，用树枝重复那些剑招，竟能舞得八分相似。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剑法，更不知道舞剑之人是谁，但他成了我的第一位师父。而且，我的身体也渐渐好起来，不再总是咳嗽不止。 偷学，到底是很不光彩的，我一直想着，哪天，正式与我这神秘的师父见面，可那人神秘来去，行踪飘忽，让我心存敬畏，也无从追随，直到第二年的隆冬。 还是那片树林，我还是躲在那棵树后，还是那个人。 那晚，月朗如初，但是，他的剑法却变得非常快，我不由自主地跟着比划着，突然头上一阵凉，原来，我不小心碰了树干，一片雪雾飘下，我吃了一惊，急忙屏住呼吸，可那人却朗声说道， “出来吧，这么久，还不行拜师礼么？” 我心中也恍然，如此高手，怎会不知我在这？原来，他一直在，默默教我武功。我慢慢走出，来到这人面前，他背对着我，但我感到他身上一股孤高与沉稳的气息，让我感觉那是：梅花的气度……他是梅花城的人么？偷偷教我武功，是什么居心？ “你猜出我的身份了吧？不错，我是梅花城里的人。”这一句话让我吃惊非浅，他竟然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终于，他转过身来，我看见的是一位慈祥的长者，看上去四十多岁，借着月光，他的眸子透出一股淡定与深邃，和千里姐姐竟然一模一样，再看容貌，也很神似，他难道是梅花城主？ “好，果然是冰雪聪明的，千里的眼力不错……你没猜错，我就是梅花城主，云逍遥！” 那句话本是柔和的，但一时间，我心中突然升起无边敬畏，慌忙跪倒在地。 “起来吧，你本该，是个倔强胆大的丫头啊。”城主笑道。 “城主，我有罪！”我不知该说什么，的确，我够胆大。城主这话，是在提点我的胆大妄为吗？ “天意！看来你与梅花城有缘，当时你自作主张，定了你我的父女名分，却是有名无实，今天你我又有了师徒之分，学了飘云剑法。以后，你就真的是我云家的人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成为城主的义女，谎言，却成就了我——我真的成为脱胎换骨的，鱼玄裳。 义父说我，有习武的天分，此后的两年，在义父的教导下，我的武功进展神速，很快学会飘云剑法的全部十二式。而且内力也提升不少。当我舞动木剑飞腾时，终于找到了失去已久的自己。 松林深处，夜黑月冷中，从此多了练剑习武的我，我心也在挥舞中狂热跳动，那种力量，叫希望。 “流云出岫……” 我挺剑凌厉刺出，双腕力发，同时舞出无数剑花，先发制人。 “彩云翻飞……行云解袂……好！” 我拧身反刺、斜披出剑，紧接后退，腾身而起。今天练得是十二式里最难的几招。义父在一旁引导，我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一般使出来，义父感叹我是个练武的奇才。 其实，我知道，不是什么天分，是我有惊人的毅力和耐力，这都要感谢这些年的经历，虽然，不堪回首。 当我收式落地，我看见义父脸上的笑容，我擦擦汗水笑了，内心的灿烂胜过头上艳阳。那时，是我到忘忧村的第三年，当秋天来时，我在清澈的溪水中，洗着自己的脸，却发现水里倒映出的脸，似乎和以前大不一样了！那是一张很好看、很好看的脸。 我半天才恍然，原来，我已十六岁了，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阳光无限好，忘忧村还是一片永恒的寂寞，与世隔绝，漠视红尘，但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助的小女孩。 有时，仰面躺在松林中，我嗅着泥土的芬芳，望着空中飘舞的云，听着涌动的松涛阵阵，送来悠远而深沉的音律。风吹长发，我仰望长天，身体里一股力量升腾，让我张开双臂拥抱天空，指尖感到风的清凉。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闭上眼，似乎看见满眼繁花在向空中蔓延、伸展，灿烂而温暖。 那年的秋天，我真正的走进了梅花城，而鱼玄裳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天，我独自在屋里静坐，仔细修炼着义父教我的内功心法，忽然一人走了进来，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身材瘦小，衣衫褴褛，在忘忧村我见过他几次，他总是远远低看着我，那时我曾用力地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但是结果是，我真的不认识他。 何况，在忘忧村，大家都不甚交谈，所以，我也没有去留意他到底是谁。可是今日，他却是主动走进我的屋子，我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等他先开口。 “你，是不是在偷偷练武功？”那男孩子开口说着。 “与你何干？”我反问一句，他怎么会知道我跟着义父练武功的事，可以说，这件事是非常隐秘的，我总是在深夜大家入睡之时，才会出去的，一直无人发现。 “你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来替人传个信，信给你我就走。”男孩子呵呵笑着，看上去毫无敌意。 “谁？”我好奇地看着他。 “外面的人。”他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你和外面的人有来往？你是什么人？来这什么居心？”我猛然从榻上站起来，几乎是厉声说道。 “好大的脾气，在审讯我吗？”他瞪着眼睛道，“我是和外面的人有来往，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多话，因为我知道你很多过去的事，包括，杀死初云子.......” 我大吃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些？那个绝望而黑暗的夜晚，我今生第一次杀人，杀的是一个与我无冤无仇的人.....但是那件事，只有铁马山庄的人知道，他又从何得知？ “若不是他求我，我也不会帮这个忙。.”他仍然捏着那封信，“你拿不拿？” 我伸手接了过来，迟疑着，他看着我道，“你不看信么？” 我狐疑地打开那封信，那却是一张白纸。 “他说你看完信后，给他个回话，我还在等呢！”男孩子扬起脸来看着我。神情很是泰然自若。 “你耍我？！”我冷冷地看着他，其实，我已经动了杀机。因为，如果让梅花城里的人，知道我杀死初云子的事，那么，很多事都说不清了。 他似乎也在防备着我，已经退到门口，同时冷笑着说道，“你最好别动手，如果打起来的话，对你没有好处......你的功夫底子，我知道。” 我也渐渐冷静下来，因为如果真的对他动手，那意味着，义父教我武功的事会被人知道，那么义父的良苦用心就白费了，他无非是不想让梅花城里的人怀疑我的身份，他在努力将我培养成鱼玄裳——那个本身深不可测的梅花城城主小姐，而不是靠在忘忧村才刚开始学武、身份可疑的小孤女。 我闭上眼睛，缓缓地对他说道，“谁给你的这封信？” “他说，你是他老婆。”男孩子一句话，我马上想起一个人。就在我想到那个人的样子时，那白纸上却忽然有了字迹，我万分诧异地看着那信，仅有短短四句话， “忘记过往，做鱼玄裳； 见到故人，不要相认； 城中是非，明哲保身； 三年以后，重逢有期。” 是他？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可以和忘忧村的人自由通信，那么他为何不自己进忘忧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入城 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心里乱作一团：故人？我会遇见什么故人？是非？城中又有什么是非？他似乎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而我，对一切都蒙在鼓里....... 那个神秘的少年，临别时他双手交叉胸前做飞翔姿势的样子，我总是在脑海里回想起，想到他说过我是他老婆，我不禁有些脸红。 “喂，看完了，回话呢？”男孩子又缓缓走过来。 我想了想，冷笑一声才说道，“你告诉他，我的事，不用他管。”男孩子楞了一下，但是随即笑了道，“我会告诉他的.....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了，你记住，你不认识我，我们也从来没有说过话，你明白么？” 我点了点头，但还是问道，“既然我是鱼玄裳，你是谁？” 他又愣一下，随即会意笑着道，“我是虫不知，我们会再见的！”说完他退了出去，我继续坐下。他知道我们快进梅花城了，忘忧村似乎还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却洞悉城里的一切动向.....又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孩子。 虫不知，这个名字，该是假的了，但是好歹也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但是那个惊鸿一瞥，只有两面之缘，却一直对我十分关心的少年又是谁？我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如坠雾中的我，觉得江湖的水，太深了。 梅花城，到底是避风的港湾，还是又一个是非漩涡？ “三年以后，重逢有期。” 三年？他难道未卜先知，知道三年后，我们就会重逢？而重逢时，他就一定认得出我？毕竟，那时，我们已经分别六年，物是人非，那时的他，又是什么样子？ 窗外，秋意萧萧，松林里传出悠远的松涛声，我似乎闻到一股遥远的梅花香。梅花城，我终于要走进这个充满神秘的地方，而我心里的疑团，更让前方的路扑朔迷离。 暮秋时节的一个早上，我们这些忘忧村的人，终于离开这个地方，被带领着顺山路鱼贯而行，似乎真的要去梅花城了。 雾很大，一路上如在飘渺梦中，只有树林静立在雾里，就像在注视我们的人群......没有人说话，虽一起生活了三年，却仍然是陌生人，每个人都明白，有人必须要回到江湖去，而每个人都希望不要是自己。梅花城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崔嵬而诡异，黑漆漆的一团鬼气？但是我想起千里姐姐和义夫的样貌，断定，梅花城绝不是像江湖传说的一样。 终于登上了山顶，我已经薄汗涔涔，太阳升起的时候，雾气渐渐散了，我终于看见了梅花城的真面貌，此时的感觉是，惊叹，窒息： 山的那一边，是一大片平原，方圆百里，秋日的艳阳下，全然不似山那边荒凉而凄冷，而更像一座繁华的城镇。阡陌四通八达，湖泽波光潋滟，房舍林立在绿野湖泽之间，街道纵横在花木疏林掩映之下。这里少说能容纳上万人，周边一大片田地菜圃、牧园草场，在天高云淡的秋色中，这里俨然是和乐平安的太平世界。正如父亲常讲给我的“大同世界”。所有的房舍都简单而宁和，这里，没有事先认为的半点诡异与神秘..... 这是一座遗世而立的城，没有城墙，但是，与世隔绝。平和中透出的是淡然与从容，但是也有淡淡的孤独...... 我们这一群人，被人领着来到梅花城的中心，一路上，我不敢抬头看周围，只看着走在我前边的人，花白的头发，那略略佝偻的后背。那背影，写满了沧桑。不知道他有怎样的故事，为何会选择进入这荒芜的城。终究，我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只看见身后规规矩矩垂着的头，面目模糊、显得苍白的脸。与此同时，我也看见有冷峻的目光向我射来。原来我们这些人始终被人盯着。在这个整齐行进，默默无言的队伍里，忽然有一个女孩回头张望，定然会引起注意。 我慌忙低头，躲开那审视的目光。 再次抬头，我看见这里是一片空旷的空地，我们立在这里，对面的石砌高台上，立着好几个衣袂翩然的人，中间的，便是义父梅花城主，还是那样平和沉稳，只是在我眼中多了几分的慈爱。身边还站着好几个人，竟然都是面蒙白纱的，面目不清，但看上去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位最为娉婷绰约的，该是千里姐姐。 我无意中转头，在人群中看见一个人，虫不知，他并不看我，我也恍作不识地移开目光。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揣测，他定然不是走投无路才来这里的，那他进入梅花城的目的，又是什么？ 台上，城主望着我们，沉静地开口说道：“各位，既到梅花城，必是有缘人。云某不问各位前尘恩怨，江湖往事，也不问各位是否身背血债，抑或深仇大恨。一旦进入梅花城必须守城规，安居乐业，不问前事。梅花城定然能保他周全。自此，江湖恩怨一笔勾销。不过，有言在先，梅花城有三大规矩：一、不用从前的名讳，不向人提前尘往事，违者视同各派暗探，杀！二、不得私自离开梅花城，违者视同奸细，杀！三、不得自恃武功高强为恶，违者废去武功，逐出城外！各位，若能守此则，留下，否则，我即刻派人送出城。” 没有人应声，看来谁都想留下，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便是心灰意冷，谁也不想回头。否则，忘忧村那三年的寂寞，就会让人望而却步。 “好，现在要试试各位的武功。”城主回头叫人送来一面鼓，样式古拙，隐约有沙场峥嵘之色。那鼓放在台中央，同时一口很大的钟被抬上来，城主随即说道，“各位该知道，梅花城能留下来的，自然是人中精英，自我敲鼓声起，各位想尽办法击倒身边之人，待钟声响为止，胜者留下，败者自便。钟鼓起止之间，生死由天！” 一语出口，我怀疑是听错了！城主前面说这里是与世无争，为何要进城的人，先自相残杀，弱肉强食，这太残忍，太无情了！这大概是梅花城对于入城的新人的规矩，对于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入城之前，先要一决生死，适者生存，弱者淘汰。 我也明白为何城主会偷偷去教我武功，因为这一关，如果还是三年前的我，是绝对过不去的！只是没容我多想，那鼓槌已在秋阳中高高举起…… “咚！咚！咚！”三声沉闷而悠长的鼓声，身边顿时哗然！好几个人已高喊着攻击身边的人，每个人都在施展着自己的绝招，我身后生风，有人用掌推向我，而身侧有人拔出藏好的利刃向我刺来，我已不是当初那个任命运摆布的小女孩，我已有武功了，但我的武功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我愤然闪身躲开这些攻击，望向台上，那些人目不转睛看着我们这些人，似乎津津有味。难道他们也是玩弄别人生命的人么？那我来这里做什么？我为自己打开一条通路，猛地凝神屏气提足飞身冲出人群上了高台，直奔那口钟，一个年轻人他见我过来，伸臂来挡，立掌如刀，我用左手一把格开他，同时右臂一挥，用拳头击打那口钟！嗡然一声，响彻四下。我的手也有些疼。 台下顿时肃静，每个人都停了手。不过也已然杀得满场狼藉，很多人负伤。 “钟声响了......结束了，不要再打了！”我看着城主大声喊，心中还是怒火中烧。 “哈哈！聪明，真是聪明，我只说鼓声起，钟声止，并未说时辰长短，叫你钻了空子…….不过也差不多了，千里，你看出来了没有？” 千里姐姐已走出来，点了点头，“青城派、莲花山庄、金鹏帮、九龙会以及江南八门的几位高手，就在里面！” 与此同时，身后出现几位蒙面人，已经飞身下了高台，不一刻，十几个人都被拎出来了，摔在台上。 “各位，你们藏的很好，三年忘忧村，也不露形迹，却终于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你们这几个门派派出探子，想混入梅花城，不是那么容易的。”城主云逍遥浅笑道，“我若不用此计，你们又怎会使出绝招相拼，看来事关生死，你们还是不够沉着！” 原来这不过是一场计，在这样混乱的拼杀中，每个人都本能使出自己最厉害的招数，而会露出本派功夫的痕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若漪 红妆泪 “伤者即刻就医，这几个人送进沼泽，自生自灭。......还有，这个女孩，”义父拉着我，“是我的义女鱼玄裳，我这几年一直派她到忘忧村，今日回城，大家都见过了。”城主说完这几句话，对我点点头，拂袖而去，我这才明白，这不过是查找奸细的方法。留下的人，就是梅花城的城民了。 义父大庭广众公布我的身份，算是给我一个真实的城主小姐名分，这一句也昭告天下：鱼玄裳，回不了头了。从今天起，冷小唐，便是我前世的云烟了。 看着那几个人，江湖上的武功高手，在这里却毫无反抗的余地，梅花城的武功何其高深。进入那片沼泽，我也明白，死路一条，那无边的软泥水泽，会吞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我不由打了个寒颤。又想起那几条城规…… “裳儿妹妹，爹叫你同去含香堂呢。”是千里姐姐，她站在那，已解下面纱，还是那样美丽动人，这一声妹妹，多么温暖，我知道，我又有家了，我的生命，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 我随着千里姐姐，离开那空旷之地，走向了花木掩映之下含香堂。其实那空旷的地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香雪海园，后来开满梅花。只是那时，还只是一片寂寞的荒凉。含香堂里，或坐或立，已然都是人。我目光扫过，却万分意外遇见了一个故人，一个我这几年一直思念的人：小谷！只是这时，他也不是他，他此时是梅花城身份仅次于千里姐姐的九公子，鹿青崖。 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已是十八岁的英俊少年，衣着华贵，举止优雅，俊秀逼人，丰采不凡。但我认识他的眼睛，那种眼神，和我的那样相似。他坐在城主身边，悠闲喝着茶，只抬眼看我一眼，又低头，带着漠不关心的神色，和身边另外几个年轻人低声谈论什么。 我只好沉默地移开目光，顺便打量我现在所在的地方，这里宽敞明亮，摆设和装饰却非常古朴简单，显得很空旷。这里，真的是传说中的梅花城？我觉得，比平常百姓的住宅好不到哪里去。 那边，义父正在夸我，也正式宣布我的身份，我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都是他的义子义女，原来只有千里姐姐是城主的正牌女儿，而他的义子义女很多，怪不得铁庄主会相信我的话，因为确是无从考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只是扫了一眼，没怎么看仔细就把头低下了，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是眼杂心杂的人，毕竟有人提醒过我，在梅花城，要明哲保身......其他的，城主还说了很多，只是我听不进去了。 小谷的出现，让我很意外之于，心绪大乱，惊喜又有些隐忧。他怎会在这里，这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没有经过忘忧村，而直接进入了梅花城？ 当晚，我被暂时安置在一间屋子里，安静温馨。但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心中有很多话要和小谷说，但他今日看我的眼神，让我不敢去问他，何况他此时在哪，我都不知道。初来乍到梅花城，这里对我而言，就是迷宫。满腹心事，也不知该对谁说，一幕幕往事在我心头缠绕，久久不散，我夜半坐起，抱膝沉吟，对着无边的夜色，窗外浅吟低唱的风声。忽然，一阵笛声传来，是小谷的笛声，他的笛声的太熟悉，就算时隔多年，我也能听出。 因为我忘不了那个血色的夏夜，我们如何无助地搂抱在一起，站在冰冷的荷塘里，他如何引开杀手，让我逃走，我们又是如何再相遇，流浪，生存，如何痛心地分开……他的笛声也在告诉我，这些他都记得，但他却不肯承认。 小谷这种仿佛失忆的状态，一直持续多年。 当义父将我带到他身边，介绍给他时，他只是点一点头，叫我“裳儿妹妹。”轻描淡写，真的就像是第一次见面，完全没有当年的相依为命的感情，我不愿告诉他自己的心痛，但我的眼神他肯定看的懂。 多年后的大动乱，他无助之下，凄凉地叫我，“小唐，你得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那时，我背对着他，泪水流了下来，他原来一直记得我的名字是“小唐”，一直记得...... 一贯冷漠的鱼玄裳，实际上，是那么在乎他，因为，我一直当他是亲人。我可看不见这世上任何人，却不能看不见他，但这些，他真的能理解到么？为何要等到生死攸关才肯摘下自己的面具，承认我这个亲人？ 虽然小谷在我们之间划开鸿沟，我还是快乐的，梅花城的光阴，给了我太多的美丽与惊喜。如今想来，那里，该是人间最美的地方，就是光看那清风细草，夕阳如画，就让我的心充满温暖。历经生死劫难的我，终于有了一个栖息的地方，我终于摆脱了死亡的阴影，这里，是我的乐土了。 “梅花在心里，梅花在城里，城在江湖里，城，也不在江湖里……”这句话，是我对梅花城的诠释。 这里全没有江湖传言的诡异、邪恶，这里是如此简单，如此平静，城中农舍林立、店铺交错，还有农田、树林、鱼塘，田野里，有劳作的农夫，山坡上，有放牧的牛羊。男耕女织，自给自足，仿佛世外桃源。但是我敏感的心也隐隐知道，这里其实藏龙卧虎，只是摄于义父的威严，才会平静。义父是维护这里宁静祥和的主宰，但若有一天......我不敢去想。这平静之下，其实暗潮汹涌，最不平的是人心，名利心、权欲心，简单与平静会持续多久，无法得知。但我还是享受了长达三年的安乐生涯，这三年，是我人生最轻松的三年，让我忘却忧愁。 按着梅花城的规矩，第二天，我便有了一个贴身小侍女，当一大群女孩子站在我面前要我挑选时，我一眼便看上了一个女孩，她不过十四五岁，容貌俊秀，笑起来那样沉静如水。我一见如故，留在了身边，这女孩，便是若漪。 当天，冷伯和香儿自此失去了消息，也没再看见那个神秘的虫不知。 若漪很少说话，只是默默等待我的吩咐。初来乍到的我，对梅花城十分好奇，这里的花木似乎种类繁多，很多都是珍稀品种，但却少有梅花，我对这里为何叫梅花城而奇怪。若漪自幼生在这里，自然知道的很多，却从不多言，只是告诉我一句，那就是，“城主夫人曾经很喜欢梅花……但千里小姐出生时离开人世了。” 原来，城主也是个痴情之人，以千里姐姐如此美貌，可知当初的城主夫人是很等美如天仙，心下不由羡慕。 “小姐，来，若漪为你梳妆。”若漪拿来镜子与象牙梳子，还有一支凤头银钗。 “梳妆？”我一时糊涂了，“我为何要梳妆？” 若漪不由笑了，“小姐喜欢这样蓬着头么？这样怎像个大姑娘？”她用手拨弄着我垂到腰际的长发。 “是啊，大姑娘，我都十六岁了……”我心中一阵凄凉，原来，我在江湖里生生死死已经是八年光阴。 若漪熟练地为我绾头，梳妆，又给我换上一件浅红色的衣裳和月白色的外衫。当我站在镜子前，不由很吃惊。我几乎不认识自己了：这个，是我么？ 乌黑云鬓，闪闪凤钗，明亮的眼睛，泛红的两颊，高挑的身姿，我真的不是秋千架上的天真无邪的冷小唐了，这张脸告诉我，我已经脱胎换骨。 “小姐，好漂亮啊！怎么，您从前从不梳妆么？”若漪对着镜子里的我赞叹道，然后疑问地说。 我，梳妆？我不由心中一酸，用手摸摸头上的凤头钗，低头咽下眼中的泪水...... 钗头凤--红妆 江湖路，韶华负。 乱红沧海飞云暮。 倾城舞，朱颜误， 梦里相逢，鹊桥难渡， 怒，怒，怒。 人何处，梅花渡。 浅池游弋君相付。 前尘顾，烟迷处， 传世惊奇，半生谁慕？ 苦，苦，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十二少主 多年的漂泊漫长而苦闷，无以为记，早已忘记人世。但进入梅花城，很快，我的日子变得生动起来。相处不到几日，若漪与我渐渐熟识，便话多起来。我从若漪那里，得知梅花城的一些今昔。 那日黄昏，云霞很美，我说想四处走走。我知道梅花城很多地方是禁地，所以我故意说不知哪里比较清静，想去看看晚霞，她会意地告诉我有一片湖泽，就离香雪海园很近，而且离我居住的梦鱼轩有一条安静的小路，可以边走边看，她很聪明，知道我想问她点儿什么，一路安静的陪着我等我问。但是那条小路上，我没有开口，我不想让她觉得我问的东西是见不得人的......到了那湖泽，水天一色，寸心无尘。 走在那片湖泽旁边，水光离合，清澈无比，映着碧蓝的天幕，西方，暮云横斜，宛如一片仙女遗留的羽衣。 “梅花城，这名字是怎么来的？”我缓慢地问道，眼睛看着那片云霞。 “城主夫人喜欢梅花，所以希望这城改个名字。”若漪停下脚步，她的脸在云霞里显得沉静而出尘。 “这里原来叫什么城？”我奇怪的问。 “听老辈人讲叫荒城。” “荒城？好荒凉的名字啊。”我不由感叹，顺便也引出了她下面的话。 “这都是很多年前了，那时，据说城主和夫人很恩爱，城主还说要为夫人在梅花城内外栽下无数梅花，城主经常抱着夫人在悬崖上飞来飞去，恍如仙人一般。” 我不由想起了，冷伯在铁马山庄后山悬崖飞身而下的情景。这梅花城人的轻功，十分了得啊！ “不过，夫人没等到那时，便在生千里小姐时，撒手去了。城主本来很伤心，痛不欲生，谁知，他在沼泽里，救了一个人，一切都改变了。” “那是一个神秘女孩，叫赤溟儿。听说这女孩真的很美，尤其是那一双眼，摄魂夺魄。只有十五岁的她，不知为何，得到城主的特殊爱护，她却是个城府极深的女孩子，挑起纷争，终于让梅花城内外大乱。” “啊？”我不由一惊，“是怎样的乱子？”这件事和铁马山庄听到的一些细节吻合了。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只知这次梅花城曾经大清洗，杀了很多人，也赶出城很多人，也就是很多年前江湖那一场大动乱。” “原来如此，冷伯也该是那时被赶出去，才入了铁马山庄吧。”我心中想到。 “后来，后来，”若漪低头想了一下，“多年后，这赤溟儿爱上一个门派里的年轻人，和他逃亡江湖数年之久，一直隐姓埋名。正邪人马追杀让那年轻人不堪重负，就离开赤溟儿，娶了一个官家小姐。” 我心中一紧，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好像一条隐隐的线指向一个方向……这个方向让我心慌意乱，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将我拉向一个复杂的漩涡。 “赤溟儿很是伤心，后来就消失于江湖了。不过就在差不多十八年前，她跑回过梅花城，她也许是走投无路了，但那时城主没有收留她，倒不是怀恨在心，是因为梅花城的太平岁月来之不易，不想因她一人将全城上万人卷入江湖是非。赤溟儿很绝望，离开时赌咒发誓发了一通脾气，那时才发现她已经身怀六甲了。城主有些后悔，马上派人去寻找她，后来，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当时她孩子已生了，只是她不回来，后来好像死了……就不知道了。” 此时，西天的云，已经褪成灰色，暮色渐起，若漪也说累了，我也没有问太多，我们转身返回我的梦鱼轩。 赤溟儿的事，一直在我心头缠绕，我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与我有关，尤其若漪提及她的眼睛，摄魂夺魄的眼睛， 从此，我总在梦里有个模糊的影像，如在水中，那么不清晰。心中一团迷雾，仿佛是个人的影子，但不甚清晰。 渐渐，窗棂外树影离合，风吹送来的寒意。我知道，冬天要来了，梅花城的第一个冬天，对我来讲，是生命中的奇迹，这个冬天，我没有感觉到冷，而是一段诗情画意的光阴。也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一个冬天，尽管梅花城里，花带寒意，但心里充满快乐。很多年后，我都在怀念这个冬天，心无旁骛的我，在梅雪松风里快乐地起舞，这个冬天沉醉了我，我忘记了自己的一切烦恼，也许是经历生死以后，对这段来之不易的岁月倍加珍惜。 赤溟儿的眼睛，在我梦里回荡，有时我心下疑惑，她究竟是谁？二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带着我心中这个疑团，我迎来梅花城第一场雪。 初雪纷扬的时节里，我正式被拜为梅花城十二少主之一。 我还记得当初千里姐姐说江湖各派即将围攻梅花城，但是这里一直平静的如世外仙境，甚至落雪有声。虽然秦广平誓死要杀我的话让我如鲠在喉，但是，我知道此时我是安全的了。 三年前那场大乱，是怎么平息的呢？梳妆的时候，我问若漪。 “小姐问三年前？那些人根本就进不了城，在荒原那边就乱了阵脚，还起了内讧，最后不战而败，已作鸟兽散了！.....其实他们，原本就没有找到梅花城！”我望着窗外的簌簌的雪花，听若漪兴高采烈地说。 原来是这样。 “我在忘忧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难道江湖好几大门派都是庸庸碌碌之辈么？”我看着镜子里的若漪和自己。 “小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梅花城啊，武功高手只占不到一成，其他都是武功平平甚至没有武功的。只这里的高手，都是绝顶高手，还有，城主善于布阵，堪称万人敌。千里小姐的寒冰阵，就曾经吓退过血莲谷的四大高手呢！” “原来如此。”我心中顿悟。抬手将银钗插入发髻。今日是授剑之日。从此，我就名列梅花城十二少主了。 梅花城中，香雪海园。 一切显得很郑重。虽然这里名不副实，一株梅花也没有，更不要说香雪成海。雪，是唯一的点缀...... 义父云逍遥披着鹤氅端坐在高台上，俯视着台下的我们。他清瘦，但庄严。今天，是我的大日子，今日，我将拥有一把与我生死不离的宝剑。那是义父特意为我打造的，我也将正式跪拜义父，成为少主之一。 我迎着雪，一步步走上台阶，对着义父下跪，行了叩拜之礼，随后，从义父的手里，接过这把冷冰冰的剑，心下却是惶惶的。耳边是义父庄重的声音，“鱼玄裳，自此便是梅花城少主，位列第十位，此剑特为你而制，吹毛断法，可分水火，望你与众手足齐心护卫梅花城，同生死，共进退！！此剑，赐名：尚鱼，切记，手中剑，不可与同门相向！鱼玄裳，你可做得到？” 我抚摩着那剑鞘上娟秀的字迹，心中暖暖的。我高高将宝剑举过头顶，以同样郑重的声音回答道，“鱼玄裳，定然凭此剑，与梅花城同存亡，共进退，与众手足生死与共，手中剑，永不与手足为敌！！” 说完这些，我心中越加温暖，听见身后有笑声，回头，看见的是一双双亲切的眼睛，这些人，从此便是我的姐妹兄弟，我，再也不孤独了。那晚，义父下令，我们十二个人开怀畅饮，不醉无归。 同日接剑的，还有两个人：虫不知，冷香儿。 十二少主，以千里姐姐为长，按“云雪花木水月，龙凤鹿鱼虫燕”排列。据说，这是义父画的一幅梅花图，每收一人，便在画上添上一物，并在城中剑舍内，特制一把宝剑，所以我们的剑，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都在画中，那梅花图，在我们的宿命里。 那晚，我认识了所有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兄弟手足。最让我意外的是，虫不知也位列其中，看义父对他的神情也很疼爱，虫不知，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梅花城十二少主： 大姐云千里，二十四岁。兵刃，冰云剑。 二哥雪弄箫，二十四岁。兵刃，斩雪剑。 三姐花亦蓉，二十三岁，兵刃，飞花剑。 四哥木尘衣，二十一岁，兵刃，缘木剑。 以上这四个人，是梅花城里武功最深，义父最器重的人，梅花城四大阵法的阵主，掌管四个方位，也是未来梅花城主的继承人人选。很多人都认为继承人非千里姐姐莫属，她是正牌的城主小姐，武功也是最高的，我知道，如果她做城主，梅花城的宁静将会继续...... 其他的人，虽年龄相近，武功修为却差了一大截。 五哥水犹寒，二十岁。兵刃，破水剑。 六哥月无影，二十岁，兵刃，含月剑。 七哥龙玉秋，十九岁，兵刃，翔龙剑。 八姐凤晴岚，十九岁，兵刃，惊凤剑。 九哥鹿青崖，十八岁，兵刃，易鹿剑。 十姐鱼玄裳，十六岁，兵刃，尚鱼剑。 十一弟虫不知，十三岁，兵刃，乐虫剑。 十二妹燕苓香，十二岁，兵刃，问燕剑。 这燕苓香，就是我在铁马山庄认识的小妹冷香儿，冷伯的义女。只是此时，我们谁也不会再提铁马山庄了。因为城规就摆在那里，我们都是没有过去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饮宴香雪海 香雪海园，灯火辉煌。花厅之上，酒宴大摆，人声鼎沸，庆祝又有少主加入，其实三年前那场战争真的很精彩，四个年长的哥哥姐姐都参加了，也立下很大功劳。我很想听听这些故事，不是因为好奇，我想从这些事里，找到铁马山庄被灭真相的蛛丝马迹......但是四个人因为有事，不能久待，不一刻便随义父离去，等到二更，那些长辈高手也都走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年纪小的，在一起喝酒玩乐。 短短时间里，我根本记不住这些人的名字和面孔，但是酒是喝了很多。我从未喝过酒，但此时大家都是那样高兴，于是推杯换盏之间，我便喝多了，心下醺醺然，我那时从未认为，梅花城的安危会用得到我去操心，我将这里当成安身的乐土。 当晚，我发自肺腑的开心，开怀畅饮。但是，至于这些笑脸中有几个是真的，有几个是假的，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这些兄弟姐妹，并不都是走投无路才进的梅花城…….比如说，虫不知。 此时的他，看上去是个乐天的孩子，全没有当初在忘忧村与我对话时的世故和练达，我静静地看着他，也在默默揣度他的来历，还有，他和那个神秘的少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要做他的信使？ 此时，我心中想着接剑后，将正式入住梦鱼轩,日后该如何与兄弟姐妹们相处，却要掌握好分寸。恰在此时： “来，十妹，五哥敬你一杯酒！”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吃了一惊，有些晕眩地抬头，那是一个衣衫华贵的年轻人，我记得他的名字叫水犹寒，是我的五哥，初见我就知道他眼高于顶、自以为是，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居住之地，在香雪海东北角的明月湖中，那明月湖状似明月将满，在西南方微微缺了一些，而水犹寒的临水阁就在湖中，三面临水，一面由长长的竹木廊桥连通岸上，七哥龙玉秋的藏龙轩、八姐凤晴岚的化凤轩，都在湖东林旁，六哥月无影的抱月居在湖西南，五哥的临水阁颇有众星环绕之姿，可见他在城中身份不一般，而且他服饰异常华丽，和梅花城的氛围有些不协调。 据说水犹寒在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中，武功也是最好的，但威望却远远不及位列第九的鹿青崖，也就是我的小谷哥哥。因为据说他与城主有一层秘而不宣的关系，所以倍受尊重。我一直在想是什么关系，但不得其解。 此时，见水犹寒举着杯子看我，我急忙起身，举起酒杯道，“五哥，该是我敬你才对啊。”于是举杯爽快地一饮而尽。水犹寒依旧看着我，一副很有深意的神情，慢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故意亮了一两杯底给我看，我恭敬地笑了笑，起身走到一边，也是为了躲开他，因为我发现他的眼神，有些别有用心。我初来乍到，不想惹麻烦。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惹是非，但求太平。 这是我那时的念头。 虫不知与燕苓香这两个是最年幼的，也是最活跃的，虫儿看上去乐天派，香儿又乖巧懂事。于是他们劝酒没有人不喝，六哥月无影是个身材魁梧、性格直率的，于是被喝的最厉害，开始还能红着脸晃荡，最后直接倒在桌上不省人事。至于七哥八姐，关系看上去最好，相貌非常相似，应该是双生兄妹，酒量也不小，八姐还端着酒累累劝我，不一刻，我就昏昏欲睡，酒在我的头脑里嗡嗡作响，酒醉，其实我一半是装的，因为在这里，我必须保持清醒！ 透过笑语欢声，透过酒意微醺，我看见门外雪花絮絮而下，柔和的灯光显出一种温馨，和儿时躲在破庙里，透过破窗看见的雪花，感觉，完全不同..... 想到破庙，我望了一眼鹿青崖，他也昏昏欲睡，但那深邃的眼眸里，藏着一抹深深的忧伤，偶尔一动，泪水似乎要掉下来，我知道，那里面，藏的是回忆.....但转瞬就又藏回去，笑着接过虫儿的酒，一饮而尽。 他没有看我，但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我在看他，生死相依的五年，他不会忘，他只是藏起来了，十六岁的我已不再懵懂，我知道：他，是我爹爹的私生子，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是我真正的亲人，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血缘至亲…… 此时，他却当我是陌生人。我，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人么？我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是却什么也不能说了......想到这，我不由伤感起来，酒意上涌，我闭上眼睛昏昏而睡，泪水在滚烫的脸颊上滚落。 酒宴何时结束，我已经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已是次日的中午，若漪一边给我端热水一边埋怨道，“不能喝就少喝，喝醉了还说话，若不是我捂你的嘴把你拉回来，你还会说很多过去的事，这是犯城规的！” “我说什么了？？”我心里一惊，醉意也消了，从床上直接坐了起来。 “什么小谷，什么小山镇，什么白衣人的……还好所有的少主都已经很醉了，应该没人听见。” “谢谢你，若漪，你真好。”我感激地握住若漪的手，要知道，我真的犯了城规，这是很可怕的，我也庆幸若漪是个懂事而机灵的人，她救了我，而我现在想想还真的有些后悔，不该喝那么多的酒...... 若漪淡淡笑了，眸子亮亮的。我知道，这个小侍女没选错，从今后，我可以把她当成知己，若漪真的是我的知己。她，更是我的妹妹，一个和我相守一生的妹妹。 再后来的人生里，她一直在我身边,她陪我经历了无数的人生险境，相依为命的姐妹，不过如此吧？ 因此，当很多年后，当若漪含笑死在我的怀里，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若漪，如果真的有来世，你还来找我，我在梅花城等你！我们，不见，不散。”一滴清泪跌落红尘，梦起涟漪，难留故人。 行香子--梦若涟漪 结伴天涯，笑探云霞。 酒醉时，梦卷轻纱。 风霜侵骨，飞尽繁华。 忆城中水、池中月、陌边花。 天生孤独，何方归宿。 采莲归、舞剑烹茶。 死生朝暮，目送寒鸦。 恨水无情、云无意、地无花。 自从那次交心后，若漪和我无话不谈，我也应该多了解一些梅花城的过往。首先，若漪向我介绍着梅花城里的高手前辈。这些人的祖辈大都跟随历代城主，保护梅花城的安危，带我回城的冷伯冷墨阳，还有城主夫人的侍女、如今跟随着千里姐姐的那个雪姑，这些人，只是梅花城的小角色。 我不由惊叹，梅花城里的高手该是多么的出神入化。 “早些年，梅花城里的人，分为云、水、梦大家族，城主便是云姓，水姓家族如今有些凋敝了，不然身为水氏家族后裔的水犹寒，也不会做城主的螟蛉义子，还有便是梦氏了，这个家族很神秘，据说是掌管梅花城很多机密，城主一直很敬重他们……如今城里就比较复杂了，城里住着的这些人，有些别看城中有些人看上去普通，却是武林高手呢。比如城南的老木匠楚大叔、香雪海园边上四爷酒馆的四爷爷，原本东南方忘忧山脚牧场的初叔叔......” 说实话，我没有刻意去记这些。甚至平时我也不会刻意四处走动，毕竟我觉得梅花城的大事，都是前辈高手，还有四个年长的兄长和姐姐来办，我只想安逸地过日子。但我没想到三年后，梅花城的安危会落在我肩上，我必须长大，必须力挽狂澜，也从那时起，我的人生不再与世无争，我必须拼，必须杀，必须去算计——那，是血色的岁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大城梅花阵 纵不想多走多看，过了些日子，我也大约知道了城中的大概，梅花城被山水分割，成为东西南北中，五部分，中部房舍集中，树木交错，青石砂砾铺就的街道纵横，城民杂居，相处却是很融洽。最宽阔的一条大路贯通南北，街边有水渠，这里居住着大约两千城民。大路到了北边的香雪海园，便分为小路，纵横开去。义父云逍遥，住在香雪海园之北，与此园有一街之隔的梅雨阁，梅雨阁后不远，便是从城西龙牙山上下来龙牙河，河岸上是听水长亭，义父经常静坐冥思之处。龙牙河从山上下来，分为两路，一路沿城西水道向南直通城南的田地牧场；另一路向东直接汇入明月湖中，明月湖边的水渠，会引出湖水分布城中，但城中的水源，大半靠井水。 虫不知的未了轩和燕苓香的寒香小筑，住在香雪海园西的暖竹园之西。而大姐云千里的舒云楼、二哥雪弄箫的落雪堂、三姐花亦蓉的飞花居、四哥木尘衣的林兮阁，并不在城中。我知道他们的居居所肯定会比较特别，但意外的是，小谷，此时的鹿青崖竟然也不住在城中。 我们的住所名称是义父早就定下的，而我们接了剑，住进这里，也便定下了自己身份和宿命。 梅花城东部，以明月湖东的树林为界。那里向东，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不知多大方圆，它的名字，是木迷宫。这片林子，已是梅花城阵法的一部分。树林向南接着一片沼泽，这片沼泽方圆十几里，直接延伸到东方的明月山脚下。 梅花城南部，方圆平整辽阔，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田地、牧场，农舍交错，直到最南端巍峨的忘忧山，这里居住的人，有五千人之多。山的那边是忘忧村，再外，便是辽阔的未知死亡沼泽......忘忧山脚下，有马场和骑射场。四哥木尘衣就住在山脚下。 梅花城西部，其实是一座开阔的山谷。高不可攀、密林环绕、野兽出没的龙牙山，恍若伸出一只臂膀，隔断了梅花城中部与北部，也挡住北面荒原凛冽的风。龙牙山谷，也颇为开阔，梅花城内很多精干的年轻人，都会在那里操练，组成壮士营，入谷不足半里，住着鹿青崖，而在向里行三里路，住着三姐姐花亦蓉，在我印象中，三姐很严肃沉默，不易亲近，对我也无缘由地有些成见，但看得出她是个非常坚强而睿智的女子，我一直很佩服她。 梅花城北部，西边以龙牙山未界，东面，以明月湖北十里之遥的屏风山为界。屏风山绵延向东与明月山相连，从城中看去，龙牙山仿佛与屏风山相连，其实却相隔数里，屏风山南麓的竹林，住着二哥。龙牙山北，孤单单，住着大姐云千里。那龙牙山北面，便是大片荒原。舒云楼在疏林之中独立，那里除了十几家猎户，并没人再居住。千里姐姐，就带着雪姑和她的使女们，独自面对着，大片的荒原......荒原上，从我进了梅花城，就始终有雾气缭绕，有风的日子，可以看见最北边，是一带银白的山——那是万年大雪山。 说起来，梅花城中的人，最不喜欢我的，当属雪姑。也许是知道我铁马山庄的事，所以，她一直对我冷冰冰的，甚至看见我还会冷嘲热讽。若不是千里姐姐责备了她几次，她对我的敌意恐怕还会更明显的。 而梅花城，确实不能随意走动，这里的阵法奇谲无比，若漪曾对我说过一些她知道的点滴，那就是： 梅花阵起，天地回避。 这一句话，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其实，我那时还不知道，不光是北面荒原上缭绕的雾气，其实群山围绕的梅花城之外，一年四季，从来是缭绕着不知是烟，还是雾的屏障。 大城绝尘世，独立群山中。 ...... 梅花城中的第一个冬天。 我的生活还是安逸的。与若漪在信步游走在初冬的黄昏，出神地望着清雪覆盖，玉洁冰清的梅花城，心中充满了喜悦与快乐，灯火初上，明月在天，这是个让人心安顿的地方.....那天，我们出了我的梦鱼轩，向西转过弯道，向北直行，从香雪海园东墙走过去，再向西走不到百步，过了一间空房，便是梅雨阁。我忽然想起去，应该去拜访义父，便让若漪先回去，独自信步走进梅雨阁。 进门，挑开洁白的珠帘，一片寂静。迎面看见一张大屏风，上面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梅花图，在帘影摇曳中栩栩如生，转过去，有些冷清，屋内整洁而雅致：地面青石漫地，平整光滑，墙上悬挂着义父的佩剑和竹箫，桌案上是文房四宝，使整间屋子充满了书卷气。 我缓步走进内室，义父此时正在睡觉，斜倚在床上，脸色略显苍白，看来江湖说他身体欠佳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我不敢打扰，悄无声息地静立等他醒来，顺便环顾四周。 墙上悬挂的，都是一幅幅的美人图，看得出都是一个人，那美人极像千里姐姐，惊为天人，有临风而立的，有信步花间的，有闲坐窗前凝思的，还有翩翩起舞的，形形色色不下数十，画的十分传神，几乎可见眼波流动，笑语盈耳，可见画的很下功夫，这该是城主夫人吧，可见二人的感情何等深厚。 我环视着屋内，最后落在一幅画上，这幅美人图与别的不同，美人醉卧石上，上面有题字，悄声走近一看，是两句诗： 阶前梅花三重影， 石上落鸿恍再生。 这两句诗，我感觉看上去有些古怪，平仄不拘，意境模糊，可到底怪在哪里，也说不清......我正诧异这诗的怪异，义父却在我身后说话了：“裳儿，你来了……“ 我忙回过神来，转身施礼，“义父，我来看您，不知道您在睡休息，没有惊扰您吧？” 义父摇摇头，随即笑道“你在看这些画啊？” 我点头，义父笑着说道，“都是我年轻时画的。” “画的是城主夫人么？” “对，是问雪。她已经离开人世很多年了，有二十多年了，对啊，千里都已二十四岁了……”义父神往地呢喃。 “城主夫人，真的是很美很美……”我笑着说道。 义父笑了一下，缓缓支起身子，随即问道，“你还习惯么？和别的姐妹兄弟处的好么？” “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我们一起习武，切磋，还一起玩耍。”我开心地说道，真的，来到这里这一个月来，我感到真的很温暖。 “那就好，不管过去怎样，梅花城就是你的家。”义父的声音柔和而深沉。 “只是，”我随口说道，“梅花城，为何没有梅花呢？除了城外荒原上的幻影梅花，我在城里很少看见梅花树，又是为何？” 义父的眼神凄凉起来，望着墙上的美人图，喃喃地道，“没有问雪，还要梅花做什么？......” 我觉得自己不该多嘴了，看着义父凄凉的样子，随即道，“义父，是我多言了，您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便转身准备离去，身后义父却叫住我，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没有梅花，怎叫梅花城呢？放心吧，明年此时，我便叫梅花城内外俱是梅花！” 这一句，让我无比快乐，真的在第二年，梅花城内外真的种满梅花，我的心，被清寒素心的梅花装满。 梅花城，真的名副其实了。每年都有人来投奔梅花城，而梅花城越来越繁华，这里是所有逃避是非的世外桃源，绝世而立，而此时的我，是这梅花城里冰晶寒潭里，自由来去的鱼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憨六哥 我的武功，一直在暗暗进步，冷伯也已重新得到义父的重用，他是让我感恩的人，毕竟，他是带我进城的人。 其实我们几个小的，除了五哥水犹寒、九哥鹿青崖已经正规拜师，七哥八姐今年也已经正式入室，剩下四个武功低微的都是由年长的带，我和六哥由二哥雪弄箫带的，虫不知和燕苓香由三姐花亦蓉带，二哥平时不苟言笑，对我俩十分严格，经常因为练剑不认真或是不得要领而被罚。很多人都经常看见，我俩单腿直立，头顶香炉站在香雪海园里。 其实，我并没有透漏已经学了飘云剑法的事，所有的人只知道我有武功底子，除了义父，没人知道我已经学会飘云十二式，我也就不动声色地按着二哥说的练武和修炼内功，却总感觉只要一运用内力，就会有什么在身体里抵抗，那到底是什么？我很困惑。 但是六哥，却真的是武功底子很差，我都奇怪他是怎么进的城，很多东西他总是学不会，据说他资质是兄弟姐妹中最差的，但是，我感觉却也是最可爱的一个，是唯一一个我不用察言观色便可以说话的人：傻傻的六哥...... 那天，他很突兀说要带我去逛逛，带着我跑出了交错的大街，一直跑过龙牙河的竹桥，跑过了屏风上和龙牙山，来到城北的空旷之地，远远就看见了巍峨而孤独的——通天台。 我并非第一次看见这座高台，但每次看见，心头都会莫名震撼，不敢直视。 “十妹，你不知道，咱们老城，其实在这一带，不过前些年，城里糟了难，死了很多人……义父大概是觉得不吉利吧，所以就把城向南边挪了。这通天台左近，就变成空地了。” 我看着荒原上沧桑的通天台，周遭荒草逶迤，在北风中凝视着我，更像一座碑，一座矗立在蛰伏大地上的碑。 “我进城后，也见过这里——这台很高啊，多少年了？” “算不清了，至少一百年了吧。当年这里还是检阅兵马之地，你看，那边的石阶可以上去，我领你上去玩玩。” 六哥拉着我，一路顺着石阶向上跑，我有点担心，“六哥，咱们该回去练功了，待会儿二哥找不到咱们，要罚我们的。” 六哥停了停道，“就一会儿，二哥这会儿肯定在屋里调息练内功呢。” 我们登上了通天台，顿时苍穹之下无所依傍，高台突兀，四下如同凌空。北面的荒原，在风声与天光里，竟有些似幻似真。风顿时大了很多，让我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那本是城中的暗河的老河道，从北边过来的，这两年风调雨顺，城中井水丰沛，再加上龙牙河的水，那老河道也不怎么用了，西面那边有老城，不过因为一直有阵法，我没过去过……屏风山那边一大片，看见了吗？是东山沼泽，我小时候还陷阱去过，后来我用马拉我出来的。” 六哥兴致勃勃地说着，还坐在通天台的边缘上，垂着腿，俯瞰着。我正出神地看通天台上竖起的那些巨大石柱，见他坐得危险，就忙叫他道，“六哥，小心！” 六哥笑道，“我不怕高，你也来啊，没事儿的。” 我走过去，看一眼下边，有点怕，有从高处跌落的经验，我有些惧高，便盘膝坐在他身后不远。这里，风声似乎盘旋脚下，仿佛整个群山环绕的梅花城，都在风声中摇曳动荡，只有这通天台，岿然不动。抬头看天上流云飘忽，奔走聚散，在高高的石柱上飘向远方，在地上留下片片阴影，瞬间又消散。看久了，却好似这通天台也动了，如一叶扁舟顺着风飘荡而去。 “十妹，我从来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我就当义父是亲爹，我虽然笨笨的，不成才，但我又决心，我愿意为了义父去拼命，要是哪一天，梅花城需要我去拼命，我不怕死。”六哥背对着我，说出这样一句慷慨激昂的话来，也许，是这通天台，激发了他如此豪情吧。 “我也不怕。”我喃喃地道。却不知是说给六哥，还是说给我自己。 “你们怎么在这？！”是二哥的声音响起，我赶紧站起来，六哥也赶紧爬起来，对着立在那里的二哥傻笑。 “六弟，这通天台不是玩的地方，你怎么老望这跑？今天还带着十妹！”二哥严厉地盯着六哥。 六哥涨红了脸不说话，我赶紧解围道，“二哥，是我，是我非要来的。” “回去，全部罚站！”二哥丢下一句话，反身下去了。 我俩灰溜溜地走下石阶，六哥回头看一眼通天台，对我低声说道，“其实，我只有在通天台上，才会觉得自己是大英雄……” “六哥，你会成为一个大英雄的！”我由衷地道。 六哥笑了，他并不相信我的话：“十妹，六哥知道自己的能耐……我就是想想而已。” 能不能成英雄，也许是未定之数，但罚站，是必然的了。 二哥是个严厉的人，很多时候，他显得有些无情。于是，梅花城雪地里，六哥和我两个人单腿独立的样子成了一处风景，很多时候，是我故意要陪六哥，因为，我不想让他独孤地站在那里。 六哥似乎浑然不觉，他总是傻傻地笑着，就像他没有烦心的事......六哥，才是梅花城里最没有心机的人。 那日，雪下的很大，我才开始练习，并不适应，冻得腿都僵了，左右摇晃，眼看香炉要落地，六哥手疾眼快，一侧身接住，放回我的头上，但自己的香炉却掉了，二哥知道后，让六哥再立一个时辰，这让我心里很难受，在六哥回房后，便跑去看他。 那时，六哥呲牙咧嘴地，在床上搓着自己红肿的脚，小声叫着痛。 我走过去抱着他的脚，心疼又愧疚地道，“六哥，你的脚没事吧？都是因为我……” 六哥大笑着挣扎，口中叫道，“别，我脚丫臭，你抱着做什么？” 我不依，还是抱着他的脚，给他上药，满心是愧疚。 六哥拍着我的头，笑着说道，“你别难过，都是我太笨，你看，连九弟都已经入室了，我还跟着你们三个小的掺和。不过你进步这么快，很快就能入室拜师了，好好用功，别学六哥。” 说着做着鬼脸逗我说道，“笑一笑，笑一笑。”我又好笑又伤心，点头答应，偷偷挠他脚心，他哈哈大笑叫我“坏丫头”。但说实在的，看着六哥红肿的腿，我的心里五味俱全。 每月十五，月圆之时，义父还是会将大家聚在一起，我们如同他的儿女一般，承欢膝下。他每当这个时候，是最开心的。 阶前梅花三重影， 石上落鸿恍再生。 ...... 一夜梦中，我听见个女子的声音低低响起，这是义父房中美人图上的诗句。如此幽婉的词句，如此清丽的意境，不知为何，我总感到有种莫名的东西隐藏其中。到底是何物？我却怎样也琢磨不出，虽然儿时在父亲母亲的熏陶下，懂得一些诗词，但时隔这么多年，加上多年的生死逃亡，流浪江湖，那种风花雪月的温情早已忘怀，那棵故园的老梅树该早在火中死去，而那秋千架，早已经在风雨的侵蚀下，面目全非了吧……异乡的春花秋月随岁月流转，故园的老树梅花，只能寂寞开谢。 我在梅花城的第一个冬天，天气寒冷，却让我很开心。有一个晚上，很冷，我们再次被罚。在漆黑的夜晚，我要和六哥被罚在雪地上，单腿独立，双臂燕式张开，头顶香炉，目视前方，望着梅花城里点点灯火，听见雪花在耳边絮絮而下，心中却感到十分快慰，六哥甚至哼唱走调的小曲给我宽心。渐渐地稳稳站够好两、三个时辰，因为我的耐力本身就是过人的，只是担心六哥。 “十妹，冷不冷？”六哥声音颤颤的，但是还是在笑着。 “耳朵冷，快，快掉了……”我牙打着颤说，耳朵真的好冷。 “我们，站了多久了？”六哥晃晃的，吃力地问。 “好像快了，我觉得再有一炷香光景，就好了……” 六哥稳了稳神，再次站直了。 空旷的明月湖边，湖面已经冻结，趁着城中的灯火，天上的星辉，倒觉得眼前清亮无比。寒冷令人清醒，我抬头看星空，恍惚觉得星空是在旋转的，也或者旋转的，是脚下的大地，我们都在旋转的乾坤之间。 这种感觉越来越真实，我低头看时，却见梅花城中灯火起落，街道与房舍如在水中，摇荡不已。甚至明月湖面的冰都折射着五彩的光。屏风山那一头，无端风卷云奔。 “六哥！”我怀疑自己眼花了，忙叫六哥，“你看见了吗？梅花城在动！” 六哥强撑着道，“是变阵了，我从小到大看见过好多次，你大概是第一次见。” “变阵？”我疑惑地看着六哥。 “其实咱们梅花城啊，是依仗地势天险，用山石花木为骨，结合幻术摆出的阵法。说白了，是一种千变万化、抵挡外人的障眼法。听说，鬼神难测，如天上星宿变迁，大地万物兴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冰湖斗剑 我听了这话，不由看着他笑道，“六哥，你很懂啊。” 六哥吐了吐舌头，“我这连皮毛都算不上，义父的万人敌，只传给了大姐、二哥、三姐、四哥，四个人......也许以你的聪明，能学会。” 我忙摇头道，“我可学不会。”头一动，头顶的东西险些落地，忙站直身子， 突然，一片流动的星星从城东的树林飞过，我忙叫道，“那是什么？” 六哥侧目看了看道，“幽灵野鹤！乖乖，好多年不见了，这东西本来以为都没了，原来还有！.....等明天我带着你去东边的沼泽找找看！” “什么是幽灵野鹤？再说沼泽上不是不能随便去吗？”我追问道。 六哥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有人叫我们。 “六哥，十妹！！”我听见有人叫，但不敢乱动，眨眼功夫，浮光乱影结束，有两个人走来了。走近却是七哥八姐。 “别站了，二哥刚才跟着义父去城外忘忧村了，得下半夜回来，你们可以下来了。”八姐兴高采烈地说道。 七哥也笑着道，“是呀，今晚只有大姐在，她放话说，咱们可以不练功，随便玩耍，小虫儿和小燕儿都过去暖竹园了，我们也玩去。” 一句话，六哥像泄了气一样，“彭”地摔倒地上。我们高兴地放下香炉，四个人飞快地跑像暖竹园。路上，我问八姐道，“八姐，方才六哥说城里变阵，是为什么啊？” 八姐想了想道，“这我也不清楚，但每次变阵，都是有大事发生的。最近不要乱走动的好。”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暖竹园是香雪海园旁边的一个小园，比较小一些，没有香雪海园那样优雅大气，但是里面亭台楼阁，曲径回廊，分外细致，园里本有一个小湖，占去园子的一大半，现在已经冻成冰。湖中的小亭子，已挂好灯笼，摆好美酒，远远看见虫儿和香儿在冰上打闹上，而亭子里，五哥水犹寒、九哥鹿青崖已经分坐在那里，不知在谈什么。一旁是五哥的两个丫头，在围着炉子煮酒。桌子上的佳肴摆开，也全是热乎乎。我一直听说五哥那里吃穿用度，一向比别的少主好些，并不是很在意，但今晚一看，却不是好些那么简单。他倒像一个是使奴唤婢的公子哥儿。 等到我们兴高采烈地四个到了，大家便聚在亭子里，环绕这亭子的，是一片冰湖，雪落湖面寂寂无声，这真是冰清玉洁的世界，无风，亭子里也不冷。八只小杯子，装满了美酒，瞬间芳醇欲醺的温暖透出来，我们纷纷举杯，为短暂的轻松感到快活。 本来是欢快的聚会，却因随即发生的事，让我们不欢而散，而且从此生疏。 那时，五哥本来是在喝酒，抬头看了我和六哥一眼，忽然冷笑一声道：“六弟，还跟着二哥呢，听说还是总是被罚站......呵呵，你陪走了七弟、八妹，又陪走了九弟，如今陪着十妹，何时才能正式入门呢？” 五哥端着杯子，英俊的脸上带着傲气袭人，六哥的脸一下子红了，这话虽是玩笑，让我听了很不舒服，连酒都变了味道，刚要开口，手被身旁的香儿拉了一下，她向我使使眼色，示意让我别出声。 “五哥，今天大家难得聚一聚，你就别开这种开玩笑了，来，喝酒啊！”香儿还是很懂事，解围地说道。 “哦，我倒忘了，今儿难得开心，六弟，来，五哥敬你一杯，武功不好，喝酒总不至于，也不行吧？呵呵。” 六哥的脸更红了，忽地站起来，端起酒一饮而尽，看上去是在赌气，五哥便又开始煽风点火，一个劲让他喝，“好酒量！七弟，也敬你六哥啊……”六哥径自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七哥不动，低着头不说话，虫儿冷着眼瞪着五哥，九哥一付置身事外的模样，捏着杯子看风景，只是随着六哥越来越醉，局面忽然变得剑拔弩张。 渐渐地，六哥明明已醉了，还较劲要喝，一直沉默的九哥，这时才一把握住六哥的手，“六哥别喝了，你喝多了。” “九弟，你别管我，我能喝！”六哥一挥手推开九哥，酡红着脸指着五哥道，“水犹寒，你不就仗着是水家后人，出身比别人高，整天看不起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跟着梦往生又有什么了不起？干嘛整天下巴颏看人？……有本事我们比武，来来，谁输了，就，就跪地磕头！”六哥脸红红的，已经语无伦次。 大家忙劝解，我拉着六哥的衣角急急地道，“好了六哥，你喝多了，别说了。我送你回去吧。” 五哥闻言却脸色一变，冷冷一笑，放下手里的酒杯道，“月无影，你真敢与我比武？你不怕丢人现眼？哼，算了吧。” 这一激，六哥顿时不依不饶，从腰里刷地拔出含月剑，大家觉得事情严重了，八姐忍不住怪五哥道，“五哥，你这是怎么了？六哥性子直，你这样步步紧逼，没看见六哥已经急了么？” 六哥却不肯了，挣扎着脱开众人，把剑就刺，哗啦一声，桌子被砍翻，香儿和虫儿吓得跑出去了，七哥八姐见状，忙上前继续劝，但是六哥像发疯了似的，五哥冷哼一声，刷地拔出腰间自己的破水剑，腾身轻盈如燕窜出了亭子，落在冰湖的冰面上，转身对着亭内大喊，“六弟，出来啊！” 六哥虎虎地冲出亭子，身子东倒西歪，大家看这场刀兵相向在所难免，七哥赶紧叫虫儿香儿快去报信，自己还在解劝说道，“你们比武切磋，可要点到为止啊。” 我明白六哥的武功不如五哥，加上他此时大醉，真的动手会吃亏，想上前阻止，但九哥冷不丁暗暗拉了我一下，他声音如冰地对着我低喝道，“你给我退后！” 这是进入梅花城后，他私下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望着他冷峻的脸，我不由自主地听了他的，立在那里不动。 五哥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身形一转，剑挽起十几个剑花，冲向六哥，六哥显得有些笨拙，抵挡不住，拼尽全力地一拨，但含月剑却嗖地飞了，六哥脚下一滑，跌坐在冰面上，五哥肯定使用了自己剑法中的高招，破水剑已破空刺向六哥，如此之快，我心突地一跳，六哥真要吃亏！ “岂有此理！！” 我拔剑想冲上去帮忙，但那破水剑已经被弹开！是九哥出手了，我的剑尚未抽出，他的剑已去了，好快的剑！！只是破水剑的剑气还是在六哥的脸上划了一下，血登时出来了。五哥立在那，也呆住了。 “住手！”远处一声断喝，千里姐姐来了。我从未见她如此生气，美丽的脸上满是寒霜。来到近前，她冷冷开口道，“让你们随意玩耍，就这样么玩么？成什么样子？......六弟，谁让你喝成这样？” “是五哥……”我忍不住愤愤开口了。 “住嘴！五弟灌他了么？自己为何不自重？”千里姐姐声音愤怒，环视着我们，我们大家都在这样的目光里，低下了头。“带他回去！” 我正觉得不平，千里姐姐又转向面现得意的五哥，厉声道：“五弟，你跟梦伯父学的武功是用来干这个的么？城规第三条是什么？！” 五哥面色一下惨败，扑通跪地道，“是......是不得自恃武功高强为恶，违者，违者废去武功，逐出城外！大姐，饶命！我是跟六弟闹着玩呢！我失手了，我是……” “好，念你是初犯，也念你是水家的血脉，这次就饶了你，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你师父那，我会去讲！”千里姐姐转过身，对我们几个喝道，“还不把六弟带回去？！都散了吧！” 因千里姐姐平日温婉，从未真动过怒，此时她发怒，将我们都吓住了。还是九哥赶紧说道，“是，我们这就散了。姐姐放心。”那边长袖一挥，千里姐姐走了，而我们也不欢而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远避是非 等我们七手八脚地带六哥回去，他已经睡着了，我们把伤口处理了，就各自会自己的住处。 “五哥这是怎么了，从前也是盛气凌人的，但这次竟会向六哥动手，幸好老九出手快，否则真伤了六哥，那就坏了。”路上，八姐不停地说着，我也觉得奇怪但是不得要领。 转过路口与八姐分手，我发现寒气袭人，已是快三更了，就想回房去。却忽然遇上一个人，月光下修长的身影，玉树临风。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鹿青崖，我的九哥，也就是小谷哥哥。 入城以来，第一次我们这样单独见面，心中复杂，我只是站在那望着他，他却缓慢先开口了，“你今天不该为六哥出头。” “哦？”我冷冷一笑，也作出一副冷漠无比的样子，扬起眉毛，嘲讽地道，“就让五哥那样恃强凌弱么？他摆明了就是欺负人，我要装聋作哑对么？”我奇怪他为何会提醒我这件事，他不是也出手了么？ “五哥为人城府很深，这样对六哥会更不利。”鹿青崖声音很沉重，看着我，目光很复杂。 “比你城府还深么？”我嘲笑他，连自己生死与共的妹妹都不肯相认的人，虚伪！说完这句，我也懒得说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一边说道，“很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回房了，九－－哥。”我故意把最后两个字说的很重。 他寂然不动，忽然提高声音道，“好！那我给你挑明了吧，五哥是因为你，才如此针对六哥，你最好置身事外，这样，对大家都好。”他的声音终于不再冷静如水了。 “什么？”我一听，如坠雾中地回过身来，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回去照镜子！”鹿青崖咬牙说出这几个字，就很快地转身离去，背影决绝。这样糊里糊涂的一番话，让我心里乱成一团。独立雪中，我心中茫茫然然，为了我？为了我？今天六哥受辱是因为我么？ 回到梦鱼轩，我坐在窗前，按他说的照镜子。镜子里，一双因为微醉而迷离的眼，我从没想过仔细看自己，而此时看镜子中的自己，却难以形容心中的感觉。 “若漪，你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我回身问正在收拾房间的若漪，若漪奇怪地看着我，摇摇头。 “我是说，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我用手摸着自己的脸再问，若漪还是摇摇头，更加茫然。 “那九哥让我照镜子做什么？”我自言自语地说，我真的不明白，照镜子？这和五哥与六哥的矛盾有什么关系？ 若漪似乎明白了，站在我身后，双手把弄我的长发道，“小姐，你好像从来不喜欢照镜子，现在仔细照一下，你难道从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么？” “我？！”我的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我很美么？！”在我心中，我从没在意自己的容貌。 “很美！说实话，你和大小姐一样，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若漪大声说，同时握着我的肩膀道，“你好好看看嘛，看看你自己！” 我一下子惊呆了，我对自己的外表一直很模糊，但今天若漪一语惊破，我终于明白为何九哥会那样讲话，难道五哥是因为……呆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忽然感到一种危机......不敢想，我一下子，想起了娘在当年打骂小谷哥哥时骂他的娘亲，“红颜祸水！！”红颜祸水，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六哥才有今日的委屈？我头一次觉得，我的美貌，很可恨。 红颜祸水，我怎么也会落入这个漩涡？ 翌日，义父把我们几个叫去，他的脸色也很不好，我们静默地听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相处的日子久了，兄弟姐妹矛盾往往就会多，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凡事不要任性的好！昨晚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义父说的是温和的，但是我也听得出其中的分量，偷眼看了一眼六哥，他一边脸上血痕还在，此时，还是有些傻傻的垂着头，脸上红红的，眼神闪烁，似乎觉得昨晚的事，是因为自己耍酒疯吧。但我从义父和千里姐姐的态度，也约略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小事。 义父说完，六哥就站出来说道，“义父，您别生气了，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喝那么多酒，我更不该和五哥打架。以后我一定不再犯了。”义父看着他，幽幽叹一口气，其实大家都明白六哥的为人，而五哥在一旁洋洋得意，虽然被千里姐姐说了，罚他闭门思过，但是他是不害怕的，因为他在自己那富丽堂皇的临水阁里，自在为王，更加逍遥自得。 义父训完话，大家纷纷散了，六哥还对我做了鬼脸，我知道我们今后不可能如从前一样了，因为义父也想到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决定不让我们一起练武了，六哥也很看得开，大大咧咧地说，“呵呵，十妹，六哥笨，在一起会拖累你的！你那么聪明，好好练武吧，你会有出息的！”说完了，他傻笑着走了，我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是心里酸酸的，默默地在心里说道，“六哥，其实，是我连累了你......” 我在回去的路上，遇上了五哥水犹寒，他站在路边一棵花树下，握着低垂的树枝张望着我，似乎有话要和我说，这样我更不想理他，脚步不停从他面前目不斜视地走过。 “十妹！你......干嘛不理我？”五哥在我身后叫我。 我站住，故意很茫然地回过头，慢慢地说道，“五哥，你，有事？” 水犹寒看着我，我也同样盯着他，盯得他说不出话来，干咳几声道，“没事，我就是想说，昨晚的事.....你，别想太多，其实我....我不是有意伤了六弟。” 我心里觉得很好笑，于是对他浅浅一笑，他眼中立刻飘过一丝水雾，神情怔怔地看着我，我忍下心里对他的厌恶，语气却是淡淡地说道，“五哥，这是你和六哥的事，你这话，该和六哥去说......我，告辞了。”说完转身扔下他就走...... 有这话刚才怎么不在义父面前说？刚才得意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此时对我讲这些，有意思么？ 我带着气回到梦鱼轩，若漪问我怎么了，我便说了今日义父训话的事，若漪闷声不语了半晌，才道，“小借，其实很多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我奇怪地看着她道，“有什么不能说呢？”若漪悄然地去关了门，拉了凳子坐在我对面，才低声道，“小姐，我知道你把别的少主，都当成兄弟姐妹一样，这样自然没什么不好，只是凡事你还是要学会察言观色，话说三分，事做三分，毕竟你入城时日短，诸多纠葛并不知道…….” 若漪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明白，她是一心为了我好，但出于身份的缘故，也不能说得太多，我不能强求她对我知无不言，但还是感激地握着她的手道，“若漪，谢谢你。我明白了。” ...... 看来，梅花城，同样是是非非，不仅是因为恩怨的纠缠，还有很多事，是说不清对错、而且任何人也无能为力的，那是一种债，不知不觉欠下，而且必须偿还......对待这些，我只能波澜不惊地掩藏自己的内心，默默祈祷上苍，让我云淡风轻的日子长久些，再长久些。 那晚的不愉快，让义父决定不再多收子女......据说，世人用数不能破十三。十三，乃天之数。人，终究不能逆天。当时，我们都觉得义父的决定很突然。后来才知道，义父的担忧，与云家几代人的遭遇，有很大的关联。 自从那晚的不愉快，我们就很少有一起快乐的日子，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自己学自己的武功，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以礼相待，各自安好。 这天，二哥叫我和六哥去他的落雪堂，我与六哥便一同过去。因落雪堂比较偏远，依山而建围着高墙，门前竹桥一座，横在那龙牙河上。六哥见了我很高兴，问我这些日子好不好，我笑着答好。六哥丝毫没觉出我语气中的疏远，和我一路说着话，到了二哥的屋里。二哥却不在屋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3章：兄妹仇 萧蔷怨 难道，皇甫明珠真和我家被灭门有关系？我不由心头一惊。 “你不是一直，在暗地里查探我哥哥皇甫轩之死么？今天我就明告诉你，他是我杀的，是我用毒虫杀的！” 说这话时，我觉得她的表情狰狞异常。 “为了权力？他是你的亲哥哥，你没人性！”我不由喝道。 “权力？我要权力做什么？那时的我，只想要回自己的孩子，我有什么错？！”皇甫明珠大声喝道。 孩子？她不是一直没有嫁人么？哪里来的孩子？ “看你的表情，你爹娘从来没对你提起过我，对吗？他们才是这世上最下贱的人，尤其是你娘！” “不许你侮辱我爹娘！”我激动地喊道，却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侮辱？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是他们对不起我在先。当年，我和你爹有情在前，他却背叛我，让我怀着孩子，成了见不得人的女人！”她厉声喝道。 “你！”我惊呆了，忽然明白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道，“你是小谷的母亲？！” 皇甫明珠冷笑道，“你终于知道了。”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皇甫明珠是冷小谷，也就是鹿青崖的娘？这么说她就是当年我娘一边打小谷，一边辱骂的女人，当时的娘神情是那样怕人.......当年，究竟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让她们彼此之间如此憎恨？那么，从鹿青崖当初讲述的故事看，他们早就知道彼此的关系了！ “儿子出生的时候，我苦苦地折腾了两天两夜，几乎送了性命。但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就被我那狠心的哥哥抱走送了人......我甚至没来得及给他取一个名字。”皇甫明珠咬着牙根说道，“他说这是个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便如此狠心地拆散我们母子！” 我惊呆了，如此说来，皇甫明珠这段境遇倒也可怜。 “失去孩子后，我就变成了一个放纵的女人，花天酒地、朝欢暮笑，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直到十年后的一天，我三哥喝多了透露了一个消息给我，大哥将我的儿子送到了凤凰域西境一个小村子......我发疯地跑去，一眼就认出了那在小溪边吹笛子的孩子，就是我的儿子！”皇甫明珠眼里现出了泪花，带着苦涩的笑意，“可是他不认识我，根本不让我碰他，拼命逃走......那家收养他的人也拦住我，于是，我大开杀戒！” 一句话，杀气腾腾。我知道那家人必定难以活命了。这就是小谷经历的第一次灭门之仇，而始作俑者，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那个村子的人冥顽不灵，竟然拼命赶我走，所以，那天我杀光了村子里三十五口，鲜血染红了那条杏花溪......后来，我大哥带人赶来将我抓住，打了我一百竹杖，若不是别人求情，他定会打死了我......你说我没人性，他又何尝有手足之情？！” 皇甫明珠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一个月后，我挣扎着再去拿个村子，那里已荒废，我再次失去了我的儿子！” 听到这，我大概想到了，皇甫尊主定然是在那段时间，派人将小谷送到白石镇，交给我爹爹。于是，便有了爹爹拉着小谷的手走进我家的后院，而与正坐在秋千上、懵懂天真的我相遇。 也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鹿青崖为何如此醉心于权力，如此想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因为二十一年前，年仅十岁的他，连续经历了两次灭门之祸。 初见他时，那种阴郁与冷漠眼神，是因为心底埋藏了太多的仇恨于恐惧，亲眼看着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死在眼前，鲜血遍地，而那个杀红了眼的疯女人却说是自己的母亲......那是怎样的炼狱场景？ 另外让我吃惊的事情，我家，竟和皇甫家有这么深的渊源，那我的父母到底是何许人呢？ …… “那时，大哥已病了，三哥说大哥拖不了多久，他的儿子都还小，二哥又是个残暴而没头脑的人，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将皇甫世家的权力拿过来......那时我恨大哥恨得要死，就答应帮他。” “那你知不知道当初皇甫尊主为何病了？是因为你三哥将皇甫世家的大片土地卖给了小桃原以谋取暴利，而却让司空绝借此收买了九龙会等几个门派作为拉拢，让那里最终进攻梅花城的据点........他自作主张与小桃源勾结，才生生气病了皇甫尊主！” 我已想到在金菊庄账册上的那笔买卖的由来，而皇甫世家最狼子野心的，必是皇甫轶无疑了。 皇甫明珠先愣了一下，随后却满不在乎地道，“这个，是男人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不过你知道么？当司空绝给我送信，他无意中遇见了你爹娘，并杀了他全家，我有多高兴！你现在该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单独来了吧？我曾发过誓，要在那女人的脸划上一百刀，她既然死了，我就要在你身上实现，我要划烂你这张脸！” 说完皇甫明珠拔出了明晃晃的匕首，蹲下身慢慢地放到我的眼前，目光带着无比的得意。 “你划我的脸，不让你的人进来围观的么？”我冷冷地问道，脸上浮现了笑意。 “当然不，任何我喜欢的，我都要独享，我要独自看你的惨象、听你的惨叫！”她将刀划向我的额头，随即却惊呆了，因为我的两只手已飞快地一只握住了匕首，一手扣住她的脖子。 “那你这个习惯可是不好，我若是制住了你，就没人能帮你了！”我一把夺下了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什么时候弄断的绳子？”她惊讶地看着我已血肉模糊的手腕，吃惊地道，“你趁与我交谈之际，暗暗用力生生挣断绳子，伤成这样竟不动声色？！” 不错，我之所以摔倒，是因为我发现地上有一块碎瓷器.......大概有人无意间弄破了茶盏，而打扫得不彻底所致，但这瓷片却救了我。就在刚才，我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慢慢弄断了绑我的绳子。 “你不是一直都称呼我妖女么？我能从落日河顺流千里来这里，我能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两三天还可挥剑杀人........你觉得我这条命，真的靠的是运气和口舌之利么？”我冷笑着，用匕首逼着她慢慢站起来。 “你要怎么样？”皇甫明珠喝问道。 “我要怎样？我要你放手，还皇甫世家以宁静！”我怒喝道，“你觉得你能做得了尊主么？我知你是为了鹿青崖，我也是个母亲，可你不能再让他一错再错了！如今荒城里已杀的天翻地覆，若凤凰域再大乱，你想过后果么？” “青崖是我的儿子，我要让他成为江湖第一人！”皇甫明珠瞪起眼睛，“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大局！” “是么？”我冷笑道，“什么大局？将皇甫世家百年基业拱手交给朝廷？你以为宫家的人真是来帮你皇甫明珠？他们是要趁火打劫，你引狼入室的结果，无非是亡了皇甫世家，一丁点也帮不到你的儿子！” “那你想怎么样？！”皇甫明珠喝问道。 “这是皇甫世家的家事，应该让官兵退出去！” “我为何要听你的？你这贱人，皓月被你迷的神魂颠倒是非不分，我绝不会让皇甫世家落在你的手里！”皇甫明珠显出鱼死网破的神色。 我猛举手就给她一个耳光，打得她惊叫一声。 “这耳光不是为我，是为我爹娘打的！我本不知你们上一代的恩怨，但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我也明白为何我爹爹不选择你！”我近乎恶毒地说道。 皇甫明珠被刺痛了心结，愤然要与我拼命，我急忙伸手封住她的穴道，她不再反抗了。但我知道我不能杀她，无论我心头的恨又多深。 “事到如今，我再叫你一声姑姑，希望你为了皇甫世家着想，放弃个人恩怨，不要再自相残杀，不要让官府势力毁了凤凰域！”我恳切地道，“当初先祖皇甫瑞辞官归隐，富甲凤凰域，本是为子孙谋求一方富足乐土，你忍心，让朝廷里别有用心的人瓜分蚕食，让数代经营毁于一旦？你如何对得起皇甫世家的列祖列宗？！” 皇甫明珠似乎有所动，却是冷哼一声，“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官兵已然进了凤凰域，我没本事让他们撤退，你若有本事，就让他们退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4章：挥刀毁容 平定内乱 “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我不由问道。 “他们说皇甫氏本为官宦子孙，会保荐皇甫家的人入朝为官，而且宫家派人与我共同打理冰玉雪石的生意，所得盈利各取一半，每次生意由官兵沿途护送，所以朝廷人马要在凤凰域长期驻扎以备不时之需。” 这条件，实际是将皇甫世家的大权拱手相让了。若是皇甫家的子孙再次入朝，岂不是成了朝廷的人质？ “我有办法让他们退出去，指望你不要再生事，从中阻拦。宫家不会和我们合作，他们只会和驻扎不远的西川军联手，踏平皇甫世家。”我淡淡说道。 “你能行？好！你若由此能耐，我便发誓，将个人恩怨一笔勾销，为了皇甫世家，我忍了！”皇甫明珠冷笑道，已经落在我手上无力反抗的皇姑明珠，依旧是骄傲的。 “我不用你忍，也不会欠你的人情！你这种人，若不能泄愤，日后不知会做什么，皇甫世家永无宁日！无论什么原因，当初毕竟是我娘夺走你所爱，我替她还你！” “还我？你怎么还？”她嗤笑着道，“你还得起么？” “你不是发誓，要在我娘脸上划一百刀么？我替她......”我慢慢举起了手里的匕首，冷冷地道。随后，毫不留情地将匕首刺入脸颊。 当我脸颊的血顺着匕首流下来时，我看见皇甫明珠的脸色霎时变成惨白，我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痛，那是切肤之痛！ 一刀划完，我又将匕首刺入脸颊皮肤，随着细密的声音，尖锐的疼痛让我闭上眼睛，脸上皮开肉绽，血流进我的嘴里，是热的。 第三刀我划破了自己的额头，血如露珠沾在我的额头上。 当我要划第四刀时，皇甫明珠忽然喝道，“够了！你这个女人，怎么手这么狠？！我真怕了你！” 我停下了手，睁开眼问她，“你心里，还有恨么？” 血不断滴落在我的胸前，我知道自己的脸此时必然一片血色模糊。 皮囊色相，皮肉之痛，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我在告诉皇甫明珠，我对自己可以心狠手辣，但对她可放过一马，甚至放下她残杀我姐妹若漪的仇恨，也希望她放下二十多年的怨恨。 这也是一场交易，一场血淋淋的交易！ 我看到皇甫明珠眼中的震惊和惭愧——她终于屈服了。 “我与你爹娘的恩怨，两清了。”皇甫明珠叹息道，“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城府很深、心怀不轨的女子，今日，你这三刀让我明白你所作所为皆出大义，心胸远在我之上，身为你的长辈，我自愧不如！” “恨在心中，煎熬的是自己，放下，也是放过自己。姑姑，你此时醒悟，为时不晚。”我匕首铮然扔在地上道，“希望，今后皇甫世家的萧蔷恩怨，如这匕首一般，落地不起！” 匕首落地，铮然作响，上面有我的鲜血。 皇甫明珠点头，随即却叹道，“看来，我真的老了，我斗不过你，也不想斗了。以后皇甫世家的前途命运，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 当那两扇门打开，我与皇甫明珠携手步出，外面暮色深沉中立着的人都惊住了。宫嫣凤看着我俩的神情，不由高声问道，“师父，你如何没杀了这贱人？！” 皇甫明珠没有回答，而是高声对众人道，“所有人都听好了，我皇甫家女儿皇甫明珠，自认犯上大罪，即日起痛改前非，以尊主皇甫皓月、夫人鱼玄裳马首是瞻！一干人等若再有二心者，我必仗剑，助尊主诛杀之！” 一片沉默，随即是纷纷下跪的声音，宫嫣凤木然看着皇甫明珠，再看看我，也许我的形容此时必然狰狞恐怖，她脸上抽搐起来。 “宫嫣凤，我知你是宫家的人，烦劳去给宫大人送信，我们皇甫世家，明日五更，在雪石山凤凰渡口略备薄酒为他接风，请大人赏脸，届时大驾光临！” 宫嫣凤知道自己此时失去后援，难以立足，也就提着剑，冷哼一声大步而去。随即皇甫明珠明火传令，让自己的人马火速与官兵分开，并示意官兵放皇甫皓月的人马进入凤凰域。 宫家的兵马本以皇甫明珠的盟军自居，如今皇甫明珠忽然倒戈，让他们处于皇甫世家人马的两边夹击之下变得被动，便有些愤愤然，大骂皇甫明珠妇道人家不足成大事！一时兵马骚动，似乎要开战。幸好此时，一支人马在入夜时分及时赶到，那是小桃源的兵马，邢戈的人出现了。 我的心终于放下了，因为莘冢之行，让我明白邢戈这人，为人正直、处事谨慎，而且并无野心。纵然密谋杀死司空绝，倒戈小桃源，也是为了给邢氏复仇，解救那些被囚禁地府里的亲人。若非如此，以赤天羽此时的性格，小桃源还会如司空绝时代一样，混乱黑暗。在荒城杀成一片时，各路人马我没有看见小桃源的人，也就是他并没参与这场哄抢荒城、争夺宝藏的闹剧，更让我坚信邢戈不是个追名逐利、心无是非的小人。 他会来解皇甫世家之围，虽是为唇亡齿寒之忧，也是他仗义心性使然。 小桃源的人马一到，官兵便锐气大消，也便不再逞强，整顿兵马退到凤凰域北部的树林河湾之地驻扎，但数万人马依然虎视眈眈，看来不会轻易撤出。 定更天，皇甫皓月带着人马进入凤凰域，邢戈的人马为了避嫌，便陈兵皇甫世家之外三十里，没有进入雪石山境内。 当皇甫皓月看见我时，他几乎震惊了，拖着受伤的腿奔向我，一把捧住我的脸问道，“裳儿，你脸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我轻轻摇头道，“没有谁，是我自己......这些伤，若换来皇甫世家的平静，值得。” “你怎么能这样伤害你自己？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傻不傻？傻丫头！”皇甫皓月失控地喊道，一把紧紧抱住了我，颤抖着道，“你怎么能这么不珍惜自己！你让我多心疼你知道吗？！” 我伏在他的肩头落泪了，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心绪空空地低声道，“皓月，若漪死了。” 皇甫皓月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我，也许，此时，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的。 我脸上的伤口，被鬼医上了药，疼痛很快消失了，但鬼医还是道，“夫人下手太重，怕是会留下伤疤，恢复不了原状了。” 我不由笑问皇甫皓月，“这下我可丑了，你不会嫌弃我，不要我了吧？” 皇甫皓月幽幽看着我道，“你看你，从头到脚都伤痕累累，还有心思说笑话！” 此时，饭食备好，这几天，一直没能好好吃过东西，此时真的都觉得饥肠辘辘。于是先吃了东西，休息片刻便商议如何让官兵退出凤凰域。 皇甫轼伤重，一路颠簸此时快起不来，于是回房休息，皇甫轶自认无颜面对皇甫皓月，也没露面。于是商议之时，长辈里只有宫夫人、皇甫明珠二人，其余是皇甫皓月与我，还有皇甫皓城。邢戈作为客人也位列其中。那晚，一夜未眠，宫夫人作为京城宫家的人，自然坚持己见，希望官府势力入驻凤凰域，但其余的人，包括皇甫明珠都反对，觉得皇甫世家百年经营不易，不该官府坐享其成夺了大权。 宫夫人最终气的拂袖而去，于是皇甫皓月决定，明天凤凰渡口，自己出面与宫家见面，尽量不动刀兵。而皇甫皓城将皇甫世家人马分为三路，严阵以待，皇甫明珠带一些武功出众的高手埋伏在雪石山东侧的树林，以防生变。邢戈带来的人自然要时刻盯住官兵的动静。邢戈带来的人马不多，只能牵制官兵，却不宜开战，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正面冲杀。 一切部署完毕，大家都疲惫不堪，各自要回去休息，我叫住了邢戈，他回头看我一眼，问道，“夫人有事？” “我是要多谢圣主驰援皇甫世家。” “唇亡齿寒，这道理我懂。何况，你我还有些交情。”这么多年，他说话一如当年初见，淡漠而简练。 “世事云烟，白发苍颜，没想到时局会变成这样。”我望着他眼底深处。 “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不想提过往是非。”邢戈冷冷地道。 “说起叙旧，我倒是想起有人，曾托付我，带一句话给你。上次去莘冢，一路心事重重，我倒是忘了。” “谁？”邢戈愣了，但神情告诉我，他已经知道我在说谁。 “那个绣蝴蝶的人。”我说的是安陵绣。 邢戈身子一震，沉默良久才道，“什么话？” “她说，此生为你做的一切，她始终无怨无悔。” 说完这话，我释然地走出门去，走向在不远处等我的皇甫皓月。邢戈立在那里很久，也许，在他不想提起的过往里，却有些他不能不想的人，不能不动的情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5章：杯茶退宫樊 那晚，我出奇睡得很沉，前尘往事一团云烟在我脑海萦绕，但不再让我觉得痛苦。混乱的思维，竟然如夜空绽放的烟花，让我的心潮平静、呼吸均匀。 次日四更，我醒来时，皇甫皓月已侧着头在看着我。 “醒了？我真不忍心打扰你，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他轻轻抚摸着我脸上的伤口，“还疼么？” 我摇摇头，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们该去凤凰渡口了。” “裳儿，你担心么？”皇甫皓月轻声道，“今天要面对的局面，可非比寻常。” “最坏的结果，是不是宫樊借机将你我杀死，然后强攻皇甫世家？”我坐起身问他道。 “朝廷如今政局不稳、战乱四起，又国库空虚，皇甫世家富甲一方，又有很大的声誉和势力，朝廷也许早就想除之后快，将皇甫世家的财富收归国库......我担心不光宫家，是朝廷再派兵马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与宫家动武，一旦被扣上犯上作乱的罪名，那皇甫世家，就彻底毁了！” 看来世间真有轮回：东海赤家，荒城云家，小桃源司空家，如今轮到了凤凰域的皇甫家。 我明白皇甫皓月的担心，却用手指抚平他的紧皱的眉头道，“别担心，我会在你身边。我们在一起，一切难关都能闯过去.......不过你要答应我，这件事过了，你要好好在家休息一阵子，好好陪我和孩子。” 皇甫皓月点点头，笑了，我终于又看的他明净如水的笑容。 躺下后，我又想起了猿六。 自我去荒城，就再没见过他，不知此时在哪，是否平安。虫不知将他托付与我，我却没能照顾他。但愿吉人自有天相，他能在这场皇甫对家的动乱里，自己保护好自己。 …… 东方黛色的群山远近交错，天色淡青，与群山相交之处，却是一痕淡淡玫瑰红。倒流河水如玉，激荡着雪石山的清冷，一路浩荡蜿蜒远去，水面凉风吹动这座依山而建的洗尘亭。 凤凰域内设有很多洗尘亭。皇甫世家的儿孙出门远去做生意，路遇此亭必水路登岸、陆路下马，恭敬入亭掸尘，让长风清露一路风尘。因为冰玉雪石质地纯净，浑然天成，皇甫世家依靠它兴家旺族，如此家规，是为了表示对玉的尊敬。君子性如玉，寸心不染尘。而凤凰渡口的洗尘亭，是最大的一座，典雅古朴、与山水交映，浑然一体，恍若不经雕琢的璞玉，温润却出尘。 皇甫皓月与我并坐在亭内，听着山风天籁，与远处落日山谷内瀑布山溪的回响，面前时一壶茗茶，三只玉茶盏。 宫樊五更时准时到了，却带了三十多精挑细选的武士跟随，先在亭子四周围住，再有人登到高处瞭望，宫樊全副盔甲，提着宝剑进了亭子，盯着我俩看了半天。 宫樊，做为京城兵部三品官员，掌握兵马众多，也算位高权重，加上和京城侯门系出同姓，更以贵胄自居，不可一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趁这次江湖之乱惦记上了皇甫世家。 “宫大人，请坐。”皇甫皓月立起身来挥手相请。 “皇甫尊主大清早，约本官来此吹凉风？”宫樊冷笑道，眼睛却扫视着这亭子，大概在查看机关。 “大人哪里话？我这里新得了些极品茶叶，名曰浅痕，特约大人前来品茗，面对如此山水，岂不是乐事一桩？”皇甫皓月淡淡地笑道。 宫樊看着皇甫皓月道，“本官是个武将，没有那么大的雅兴！我来只谈三件事，一：朝廷接管皇甫世家的生意；二皇甫世家腾出地方，朝廷养兵；三、皇甫家儿孙入朝受封。你们答应便可，不答应，没得谈！” 他说完这话，却是大大咧咧坐在了我们对面，倨傲地看着我俩。 皇甫皓月并不答话，我却小心地端起茶壶，给三只玉盏都斟满茶。浅绿的茶雾袅袅而起，如仙人起舞。从宫樊的神色可看出，这茶香非同小可。 “你方才说，这茶叫，叫浅痕？乖乖！好像曾在西域呈供的御品里听说过，这茶好像，好像价格比黄金还贵十倍！”宫樊忽然说道。 “宫大人果然是识货的，如此，大人请品尝，请！” 皇甫皓月示意他，宫樊端起了茶盏，一口喝了下去，用力咂嘴品尝，却失望地道，“闻着很香，喝着也不过如此。” “大人方才那一口，可喝掉了一百两金子，若想到这里，是不是就觉得这茶好喝了呢？”我在一旁笑道。 宫樊看了看我新伤的脸道，“这位该是尊主夫人了，人道皇甫尊主的夫人是个少见的美人，果然百闻不日一见！” 这话语带嘲讽，我接口笑道，“实不相瞒，我这脸便是昨日黄昏划伤的。若非今日要为大人烹茶，我这样子怎敢出来见人？让大人见笑了。” 宫樊见我俩都十分客气，语气也缓和了些，却是冷哼道，“皇甫明珠临阵退却，兵马撤走，可见女子不能成大事！皇甫尊主，本官方才所说的，你可想过了？” 皇甫皓月笑道，“在下是个生意人，买卖讲究的是互通有无，有来有往，我想听听大人说说，这三件事，对皇甫世家有何好处？若是荫及子孙的好事，自当答应，但若是亏本的买卖，那恕皇甫皓月，难以从命！” 宫樊忽然一拍桌子，喝道，“你敢和朝廷讲条件？你敛财屯兵、图谋不轨，就这一条，便可灭你九族！” 这宫樊语气骄横强硬，但从眼神和紧握着剑柄的手看出，他此时必然心虚胆颤，才故意威吓我们。 “宫大人！”我提高了声音，“皇甫世家的九族，都在凤凰域，只怕大人杀到剑折手断，也杀不完。况且九族之内，还有宫家的人。大人刚才那句话要是被众人听见，这激起众怒刀兵相见倒还是小，天下人嘲笑朝廷仗势欺人是大！大人来此地，我夫妻二人一坦诚相见，以礼相待，你却咄咄逼人，喊打喊杀，我们不过一介草民，大人代表的可是煌煌朝廷，大人如此行事，是要让天下耻笑大人，还是让耻笑天子？！” 我这一番话不假思索，和盘托出，也算先礼后兵，让他措手不及了。 宫樊头上的汗下来了，他也知道说错了话。为官多年，自然还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如今身在凤凰域，此时又是孤身在此，真的鱼死网破，那他自己非但拿不到好处，还会先人之前而做了刀下之鬼。 “宫大人也不要借着朝廷的威风来吓唬我们，还是好好坐下来商量如何？”皇甫皓月说道。 宫樊缓缓坐下，皇甫皓月继续道，“宫大人兴兵远来，劳师动众，在下自然不能让大人失望。不如你我各让一步，你说的三件事，我都答应一半，你看如何？” “怎么个答应一半？”宫樊愣了。 “第一，皇甫世家的玉石生意，朝廷可以插手，但只负责凤凰域之外的沿途保护。所得盈利，每年由皇甫世家直接送往京城！第二、皇甫世家可以让官府屯兵，但这大军的补给我们却不能提供。否则，皇甫世家以自家之财养天之之兵，不是更有犯上之嫌么？还要烦劳朝廷自己想办法供养这些兵马。第三、皇甫世家儿孙可以受封，但不入朝。可朝天子，但不领俸禄。大人看如何？” 宫樊皱着眉头道，“你这等于，哪一样都没答应我啊？” “皇甫世家只能如此，若大人不满意，在下也不能让了.......这茶都凉了，可惜不再是好茶，只能倒了！” 皇甫皓月说完，将那壶茶拿起来倒在地上。这举动，让宫樊吃了一惊。 “你们真的财大气粗的，这一倒，可是上千两黄金没了！” “这茶凉了喝不得，事过了回不得头，大人也别等到事情真成了鸡肋，那就进退两难了！” 此时，东方渐亮，太阳快出来了，宫樊紧皱眉头思索，难以决断，我猜他在盘算若是开战，自己胜算有多大。 “宫大人，朝廷与江湖，共生共存，凡事留条后路，对大人的前程有好处！”我看着他说道。 宫樊也该猜出，我在暗示他想吞掉皇甫世家，他还没那么大的胃口，气势顿时低了很多。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沿着山路跑了来，宫樊心头烦闷，借机对他吼道，“喊什么？没看见我在商谈要事？” “有人把我们放在凤凰域外山谷的粮草给烧了！”那人喊道。 “什么人干的？抓到没有？是不是......皇甫世家的人？”宫樊喝道，似乎想借题发挥。 “不是，是，是消失了多年的魍屠！”那人结巴着说道。 “魍屠，不是一直与皇甫世家为敌的么？”宫樊愣了。 “宫大人，你该相信我说的了吧？江湖之所以兴衰更迭而不灭，自有它存在的道理。”我冷笑着道。 “好，我服了，我撤兵！还望皇甫尊主和夫人让一条路，让宫某的人马出去。”宫樊竟然怕了。 “宫大人放心，你定然能平安离开凤凰域，在下在这里恭送大人，一路顺风！”皇甫皓月说道。 宫樊拂袖而去，带着武士匆匆下山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6章：西川兵变 猿六染疾 “这宫樊，真是难缠。”等他走后，我不由叹气。 “裳儿，你我该庆幸，幸亏是宫樊，只是贪心并无心机，若换了精明有城府的人，趁机屯兵不走，反而派人向朝廷求救搬兵，那我们最担心的事就发生了！”皇甫皓月心有余悸地道。 “这么说，我们运气不错。”我看着他笑了。 “还要感谢赤天羽，他这招釜底抽薪来得及时，否则再拖一两日不决，朝廷也会有动静的！” 我无语，忽然想到子宴和小安还在赤天羽手里，不知怎样了。 “不知他，会不会再帮我们一次，把孩子还给我们。” 宫樊的人马撤出了凤凰域，是当天中午的事。 赤天羽失踪了，但经过一段段惊心动魄的大事，我愿意相信他还是原来的赤天羽，他不会伤害孩子，他会把孩子还给我，而当他要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只是，他却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江湖，短短一个月之间，元气大伤。就在我们急忙整顿大乱后的皇甫世家，焦急等待赤天羽的消息时，另外一场更大的灾难降临风雨飘摇的皇甫世家。 此时，正是四月过半，雪石山却悄然出现百年罕见的炎热，不到三天，虫灾横行，一场瘟疫悄然发生，得病者浑身无力，满身红点，咳嗽不停，这场瘟疫扩张的来源怕就是我们去莘冢那段日子，川军猝然发生的空前暴乱。 暴乱起因是西川军中本有释纳尔教徒，随着军中有人染病，教徒活动频繁，教众在军中日益增多，竟致使军令不行，教令畅通，军心散乱的事。上官剑阁一怒之下武断行事，斩杀了军中释纳尔教的几个首领，一整军规，谁知适得其反，西川军暴乱哗变，杀戮四起，上官剑阁于当夜在兵变中出逃，被兵变士兵围困山谷，乱刃杀死，马踏尸骸。 于是，宫樊也便借稳定西川军动乱为由，趁机发兵西来，一来觊觎西川兵权，二来与宫莞儿、皇甫明珠合谋撺取皇甫世家。只是到底没能渔利，灰溜溜离开凤凰域。 不过，动乱既起便难以消弭，宫樊虽退走，但西川军兵变也慢慢席卷凤凰域，乱兵流寇层出不穷，皇甫世家为避祸，倾家族骑兵把守出入要道，严阵以待。百姓却在厮杀中遭殃，很多人想涌入皇甫世家的势力范围以避祸，落日山谷外，呼喊之声终日不绝。 瘟疫，兵乱，匪患。本已风雨飘摇的皇甫世家，越发雪上加霜，不知能否顺利度过这个关口。 这巨变让皇甫皓月夜不成寐，一连串的事让他也心力交瘁。想到他的病情，我担心他会加重，便和鬼医商议，给他服些安神的药。 鬼医答应了，同时日以继夜地研制瘟疫的解药。等皇甫皓月终于能安稳睡下，我才走出房门，便有人来报告，说宫夫人说：要让难民进入落日山谷。 若在从前，我必提议允许难民进入。可此时的皇甫世家也是风雨飘摇，自顾不暇。加上皇甫皓月的病情，我实在不想节外生枝。此时时局动乱，若有匪徒或乱兵混在难民里进入皇甫世家，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在窗前默然听着山谷外哭喊之声，心头焦急。恰在此时，我得到了消息，猿六病了。 原来，猿六当初随着皇甫皓城一路西行，虽后来皇甫皓城折返，猿六却依旧翻山过水一路到了落日山谷。动乱之后，便住在和鬼医的住所毗邻的山林中，我也是后来才发现他的行踪，是在一座废弃木屋里。 他一直安静地存在着，皇甫皓月命人供给他饮食，若非人提起，我已将他忘了。 “猿六一向强壮，自幼生于山林，与野兽为伴，如何会生病？”我心中忖度着，带人直奔猿六在山坡的小木屋。他本住不惯大屋，在木屋里也是绑了绳子藤条，夜里睡在藤条上。此时却安静躺在木床上，一呼一吸，很是艰难。 “他病了多久了？”我问来送信的人，此人是负责给猿六送饭的人。 “猿六爷一向胃口好，到了这里每日要吃八顿，可自从前天就不大精神，小的昨日送来的，他都没有吃，今早再送，见他躺在地上，就赶紧去报告了夫人。” 我走过去，看见他脖子上的红点，再看他的手腕，顿时明白了。回头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小的只禀告了夫人。” “很好，切勿对别人提起，明白吗？” “小的明白。” 等那人下去，我低头看猿六，他睁开眼看了看我，眼神是迷茫而充满询问的。他大概对自己这副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嘴唇动了动，大概要问我，他到底是怎么了。可惜，他忘了，自己纵然有力气说话时，他也不会说话的。 我知道，猿六是垂死了。 若非实在支撑不住，他是绝不会倒下的。而倒下，就不容易再起来。他却尚且不知死之将至，那份疑惑和痛苦的神情，让我无端想起了六哥。也许，当初第一眼看见猿六，因他与六哥长得有几分相似，我就一直有种错觉，将那种愧疚、遗憾、思念，都寄托在猿六身上。 此时，眼看着他要死去，我看着他，却无计可施。 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理智告诉我，此时该封闭这木屋，让猿六自生自灭，以防瘟疫在皇甫世家蔓延。可猿六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我，我知道，他很痛苦。 在皇甫世家里，他只相信我，若我放弃了他，他必死无疑。 想到在莘冢，他曾经救过我们所有人的命，他虽是狼孩野人，却是有情有义的，我不能放弃他。 猿六，不管如何，你是我的朋友，我会救你。 我命人给猿六喝些解毒去温的汤药。随后，悄悄找到鬼医，让他赶紧研制瘟疫解药，越快越好。 …… 猿六的事才布置下去，外面喧哗一片，有难民进入皇甫世家了。我匆忙向前走，见大厅里却宫夫人稳如泰山。 “是谁下令让这些难民进入凤凰域的？” “是我，怎样？！”她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不管难民死活，我管！” “如今是什么时局？若有盗匪混在难民中进入凤凰域，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 “这是你说的？什么时候改了性情？你不是最心善，见不得人受苦，最可怜人的吗？好人让你做尽了，此时又来这一套？”宫夫人红着眼睛冷笑。 我不想和她斗嘴，反身出来时，已经有人来禀报，皇甫世家内多处，出现匪患掠夺杀人之事，我赶紧去告诉皇甫皓月，皇甫皓月也赶紧调集人马去与那些乱兵匪徒厮杀，皇甫世家一时乱作一团。 也在此时，西川军大营的请帖到了。 真没想到，才几天光景，朝廷这么快就派了新的西川军首领。我本以为十之八九会是宫樊，但到底不是，却是朝廷的一位贵胄。请帖的落款是： 郡主广陌。 这位广陌郡主，要单独见我。虽不知意图，但不能不去。随即，我赶紧下令人手镇守皇甫世家山口，托人给皇甫皓月送信后，便带着十数轻骑，前往西川军大营。 ...... 却是一路人不下马，风尘满路。当我们走进大营校场，立即有兵将从四面围拢过来，大营门口的铁门也发出闷响沉重地关上。身后的铁峰看了一眼，低声道，“夫人，我看有些不对头。” “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广陌郡主是何方神圣，能摆下什么鸿门宴？” 正在这时，西川军中军大营的大门打开，从里面奔出两列手持长刀的盔甲武士，仔细看去，这些武士竟都是些女子，年纪最大不过二十几岁，年纪小的也就十六七岁。一个个神色倨傲，杀气腾腾，看来这是广陌郡主身边的近卫女武士。随后，有四个大力士，抬着沉重的雕花椅子从大门内走出，椅子上分明坐着一个人。金冠束发，一身银色盔甲，披着金红色的斗篷。大力士脸上流着油汗，将椅子轻轻放在离我们不足二十步的地上，椅子上的人，方才仿佛怀里抱着什么，垂首不语，此时才慢慢抬起头来。 “好大的架子！”铁峰冷笑一声，那椅子上的人此时已面对着我，这面色白皙，眉目英气，带着浅浅笑靥的年轻女子，该就是如今西川军的头领，广陌郡主了。她披风被风吹动，露出怀里的东西，那是一只漂亮的山羊，脖子上的铃铛随着羊角摆动，叮当作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7章：燔州故人 广陌郡主 广陌郡主的眼神盯着我，嘴角露出笑意来，但那目光透露出的神气，和那笑容格格不入。 轻启红唇，露出雪白皓齿，她清脆地说道，“有失远迎。皇甫夫人，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啊......哦，脸坏了——” 那句“别来无恙”让我有些糊涂，因为我不记得，我见过这个女子，她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模样，身形挺拔俊美，看得出武功修为很高，而且心机过人。她约我来此，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见过广陌郡主，不过恕我直言，我不记得与郡主见过。郡主要见我，难道是听说皇甫世家有难，要派人马相助吗？”我问道。心头忖度她却是要趁火打劫。 “哈哈哈，皇甫夫人是贵人多忘事呢，还是真的江湖日久，年岁大了，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头，“不好用了？” 我身后众人顿时有些动怒，我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动，这郡主说话满是敌意，怕是话里有话，随后拱手道，“若论起来，我确是上了年纪，不及郡主风华正茂。那还请郡主明示，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 广陌郡主一手抚摸着怀里的山羊，一手撩拨着那铃铛，对我笑道，“那我就给您提个醒——燔州。唐姐姐，还记得吗？” 燔州？唐姐姐？ 这一句话若电光击中了我。脑海中的记忆风暴袭来，她说燔州？我再看看那山羊，怪不得我看到郡主抱着山羊出现就觉得莫名有些古怪的感觉。燔州城里，我确实见过一个牵着山羊的人——龙儿！ 龙儿不是个说书的孤儿吗？原来是个女孩——不过她如何又成了高高在上的郡主？而且，她今日为何言语不善，满是嘲讽敌对？在燔州的萍水相逢，我们并未结怨啊？甚至该说，是相谈甚欢的！ “你是龙儿？”我盯着她说。 广陌郡主发出一声长笑，眼神凌厉地看着我说，“不错，你记起来了。唐姐姐，此处重逢，你有何感想啊？” 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走进这西川军大营，我未曾害怕林立的刀枪，气势汹汹的兵将，但这个眼神让我脊背战栗，这份煞气和怨毒，让我明白，我此时面对的，恐怕是一个从未遇剑过的，可怕的劲敌！ 她断不是来帮忙的，就是来趁火打劫的！ 原来你是郡主，金枝玉叶。如此我这个草民倒是当初有眼不识泰山了。只是不知郡主此番让我来这西川军大营，究竟有什么指教？皇甫世家此时有些家事纠缠，怕是不能久留。我每说一句，广陌郡主的眼神就变化一次，似乎对我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非常厌恶，如同鸦噪。我很奇怪为何她会这么讨厌我，难道真的有什么过节？ “家事？是有大麻烦了吧？又是瘟疫，又是匪患，子女还被人挟持不归——我找你确实有事，如今你不是皇甫世家真正的主人吗？我不和你谈，难道去和那病歪歪的皇甫皓月谈吗？” “郡主，到底是想谈什么？” 广陌郡主没回答我，倒是抬头看看天，道，“这日头有些晒，不如到里面去谈，不要站在这里吧。”说完不等我说话，便双掌一拍，大力士围拢上来，双膀较力将那沉重的椅子抬了起来，向里面走。 有一个女武士走来对我一探手道，“走吧。” 身后的通向外面的校场大门已然关闭，身后兵戈交错，我似乎也只有跟着她们走这一条路了。 穿过眼前那道大门，眼前便是西川军的主营。当初上官剑阁在时，在此处大兴土木，修葺营帐屋舍，街道楼台，看来几乎不是个军营，仿佛个富足的小城。上官剑阁享受多年，如今死于非命，这广陌郡主成了这的主人。这营内有处方圆一亩的浅池，水中建高台，台上设了一座营帐，本是上官剑阁平日与心腹饮酒之处，此时我便被引到这浅池边上。 “郡主有令，只准鱼氏一人过去，其余人等在此等候。”带路的女武士说道。 “不行。我们奉了尊主之命，就是来保护夫人的安危，寸步不离。”梅翦沉声道。 “你该明白，此处是西川大营！不是皇甫世家！”那女武士高声道。 刀剑破鞘之声呼之欲出，我知道此处动武绝无好处，急忙示意梅翦和铁峰道，“不要妄动，我去会会这个郡主，你们在此等着——见机行事。”他俩点点头，带人向后退了几步。 我这才跟着那女武士走上别致的木桥，直奔那水中的营帐。 华丽的金粉色营帐撩开，我迈步走进，就见广陌郡主正坐在营帐里，这营帐之内，除了她那张椅子之外，就是那只已离开她怀抱，悠然闲逛的山羊，显得空空当当，我只能站在那里——这显然不是待客之道。 “请坐。”她用手示意了一下地上。 “郡主抬举，我站着就好。” “咩——咩——”山羊叫了两声，到我这边闻了闻我的脚，便走开了。 “郡主殿下，现在可以说了吧？” “可以。我也不绕弯子——即日起，西川军接管整个凤凰域，皇甫世家三日内搬出雪石山。”她确实没有绕弯子，这话说出来却是掷地惊心。 “请问，这是朝廷的意思，还是郡主的意思？” “朝廷的意思。”广陌郡主面不改色。 “我不信。”我的回话也很直接。 她先是一愣，随后问道，“为何不信？” “因为我相信当今圣上，不会下这种没道理的旨意。” 广陌郡主冷笑道，“是我的意思，那又如何？现在凤凰域内匪患猖獗，风雨飘摇，我来接手这个烂摊子，对你们是恩典，你该跪下来谢恩。” “凤凰域内的匪患，已然快平息，不劳郡主大驾。而且，皇甫家世代居住在此，不知郡主为何要驱逐我们离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皇甫家居住在这，就是皇甫家的地方？三天，三天之内，你们若不离开，等我西川大军去剿匪，到时可就不要怪刀兵无眼！至于这偌大的家业，你们能带走多少，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她冷漠地说完，眯着眼看我，完全没有商量的语气。 “堂堂郡主，你这是要强取豪夺吗？” “随便你怎么说。我是看在当初的交情份儿上，才找你来说一声。按理说，我直接带着大军冲进去剿匪，然后将皇甫世家夷为平地，上报朝廷说你们全死于瘟疫匪患，谁知道？——瘟疫和匪患，明白吗？” 她说的却是事实，皇甫世家纵然全盛时候，也不可能禁受朝廷大军的进攻。何况此时确元气大伤呢？看来，不管答不答应她的要求，皇甫世家的灭顶之灾，就在三天之内！ “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蝇营狗苟内斗不断，就像一群脏狗，有食就抢，有架就打，说来也好笑。如今经过莘冢之争，荒城宝藏之乱，一个个都像丧家之犬风光不再——我看，你们谁能顾得上谁。” 她看我不说话，便坐在椅子上开始自言自语，我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郡主，低声问了一句， “郡主和江湖，有什么过节吗？” “你说什么？”她仿佛没听清楚。 “郡主的语气满是怨恨，像个复仇的人，是来报仇的吗？” 这一句话说完，她秀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几乎要突出眼眶，眼角都变得血红。看来我猜得没错，我说中了她的心事。 …… 其实，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位广陌郡主是朝廷已经去世的镇南侯的女儿，横空出世成为西川军首领时，只有十八岁，这也许算得上一种传奇。而更为传奇的是，在当年燔州相遇时，她虽只有十一岁，却已成为一等的武林高手，掌握诸多江湖门派。最传奇的是，她就是当时萧家的门客，也是至尊擂台真正的幕后势力，这不能不让人吃惊。如此一个小小的女孩，怎会有这样惊人的本事，而且这个本该养尊处优的郡主，为何长年潜伏在江湖，沐风栉雨，拜师学艺，培植自己的势力，还能将自己隐藏得那么好，以至于我和赤天羽第一次看见她时，那分明就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孩子，眼神云淡风轻，仿佛照天的湖水，丝毫没有沧桑、仇恨，但此时此刻面对我时，却有让人心惊的恶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8章：驱逐令 嗜血山羊 她年轻的人生，经历的一切我无法体会，但我知道，此时在她眼里，我是兽化的，甚至整个江湖都是兽化的，在她眼前残酷而恶心，让她从心底想将其捏个粉碎！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心里这种仇恨是从何而来，那时她不想跟我说，也不屑跟我说。而当天，我和她之间针锋相对的较量，从那只山羊开始—— 山羊咩咩地叫着，用头蹭着自己主人的椅子，这表示它已经饿了。这山羊，该是龙儿花钱从自杀死去的任小姐的家宅里买来的。长大了很多，也健壮了很多，但还是优雅而高贵的。 广陌郡主击掌招呼人进来，有女武士躬身进来听候差遣。郡主温柔地看着那山羊，对那脸型微圆目光冷漠的女武士说，“宝贝饿了，给它准备吃的。” 那女武士出去，广陌郡主很自然地抱起了那只山羊，放在怀里给它理顺着洁白的毛。山羊的毛很好，几乎没有一丝杂质，看向我的眼神，也是纯净到让人心悸。看来它的主人，将它照顾得很好。在山羊的食物送来之前，广陌郡主不再说话，所有温情的关注，都给了怀里的山羊，对我视若不见。 幸好，这段时辰不是很长。等那女武士回来，我看见了让我意外的一幕： 她端进来的是一盘碎肉。 更让我吃惊的是，当山羊看见这盘碎肉，目光顿时变了，从主人的怀里挣脱跳到地上，摇曳着脖子上的铃铛，一路奔过去，矫健异常。在盘子放下的瞬间，就埋头吃起来。 那女武士那胖乎乎的手，只稍稍挪动下盘子，那山羊立即愤怒地抬头看她一眼，从喉咙里发出闷吼，那，不是属于山羊的吼声，而是野兽。 我吃惊地看着那山羊进食，吃得满嘴血腥，它的主人坐在椅子上，露出满意而快活的神色。 一只吃肉的羊！而且在吃肉的时候，会露出近乎狼的眼神！ “可爱吗？起初它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不过它不想饿死，慢慢的，就吃得很开心，而且越来越喜欢——它还能捕捉猎物呢。”广陌郡主的语气里，带着冷酷和快乐，那种感觉仿佛是在盛夏咀嚼着刺骨的冰块，畅快淋漓，又冷彻心扉。 “你为何要这么对它，它只是一只山羊。” “是吗？它现在可不这么认为。在这个世上，随时存在着变数。人都在变，何况禽兽？很多时候，经历得多了，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了，也忘记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了。就像你，也许很多事你不喜欢，但也慢慢做了。很多身份，你也不喜欢，可也慢慢习惯了，不是吗？” 她这一番话，让我有些若有所思，也许，我早已蜕变到自己不认识的模样，却还浑然不知，如同被宿命改造的一只羊，喝了第一口血以后，就再也吃不下青草了。 “郡主，是执意要驱逐皇甫世家吗？” 看着那吃肉的羊，我心头明白，她今天不是来和我谈的，她只是给我下了一个最后通牒：三天——而且，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广陌郡主听到这，微微一笑道，“驱逐二字，就严重了，是搬离。你也看见，如今凤凰域匪患频出，民不聊生。皇甫世家作为一方首富自然被盗匪觊觎逼迫。不如暂时搬离此地，以保平安，由我西川军入驻雪石山，第一可平匪患，第二以充军费，难道不好？” 我点头道，“郡主果然想得周全，方才这些话是郡主打算上报朝廷的吧？皇甫世家如今只有两条路：其一是搬走，其二是，灭族。” 广陌郡主微微抬起下巴，并不回答。 我叹口气，挪动一下脚步道，“还真有些累了，郡主恕我放肆，在这里坐一下。”说完，我撩起衣襟，就地盘膝而坐。 广陌郡主看着我的举动，冷笑道，“皇甫夫人，你这一坐，当年的一派江湖气，倒是暴露无遗。” 我抬头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她，这时那羊吃完了肉，有女武士进来把盘子拿走，那羊悠然地趴在广陌郡主的椅子旁边。 见我坐下就没有话说，广陌郡主问道，“怎么，打算在此静坐？我可告诉你，日落之后我便开始算时辰，三天后日落之前，皇甫世家的结局便知晓。你不打算回去和族人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皇甫世家不会走。” “那就是选择死咯？还是等着什么人来相助？我可是知道，因为莘冢与大荒城宝藏的事，你们最有势力的几股江湖势力，现在分崩离析，谁也不大相信谁，现在纵然你有拼死一搏千里求援的心，也没有那个能耐与求救的地方了。” “郡主似乎对江湖的事，了如指掌。但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我还可以在此地挟持了郡主，以性命相要挟，请郡主收回成命。” “哈哈哈——”我此言一出，广陌郡主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笑罢说道，“你可真是老了，如此老套的招数也想得出？我告诉你，不可能。” “郡主如何这么笃定？”我盯着她自信的面孔问，“你我只有几步之遥，你帐外的武士，身手该是快不过我的。” “你以为因为这是我的大营，外面都是我的武士，我才有恃无恐？错！我告诉你，幸亏你方才撩衣襟时犹豫了，没有放手一搏，否则此时你非死即伤，早成废人！” 原来她真的料到我方才是要出手制住她，她既已提防我，必有对策，好在方才没有动手。 “我的武功，只在你之上，不在你之下。我六岁习武，至今十二年，一日未曾懈怠，洞悉天下数十个流派的武功精髓，长短兵器无一不精，弓马娴熟，臂力惊人。我并非自夸，以你现在的年纪和身手，和我动起手来，只时求死罢了。” 她说的字字铿锵，我心中也信了七八分——她真的有这个本事！ 于是我脱口道，“那我就求一回死如何？” 广陌郡主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慢慢站起来，看着她道，“方才郡主已经说了，凤凰域决计是囊中之物，而我鱼玄裳，肯定是你的手下败将。那郡主何妨与我比一场武？郡主胜券在握，该没有什么不敢吧？郡主赢了，请入凤凰域之前，先杀我鱼玄裳祭旗；若我赢了，还请郡主兵马不犯。” “我既然必胜，为何要和你比？”她冷笑着。 “既然必胜，为何不敢比？”我反问一句。 “你说我不敢？”广陌郡主从椅子上站起来，凌厉地看着我，随即道，“你在拖延时间？——等救援吗？” “不敢。郡主给皇甫世家的期限既然是三天，我们比武就在这三天之内，三天后的日落之前，便是此事的分晓。” “好！那怎么比？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吧？”广陌郡主已经走到我面前，我身形算是高挑，她的身材比我还要高一些，微微有些俯视着我。 “郡主远来是客，自然郡主定。” “痛快，看来你是真不要命了，和我在这赌命！好好，成全你。我们比试三场，三局两胜！明早，你到西川军大营校场来等我——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是先礼后兵。本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不愿意，那我改变主意了，任何一场比试，你若身死，我以你血祭旗后，立即兵发皇甫世家——也就是，每一场比试，我都不会留情。这好比当年燔州的至尊擂台，生死大战，绝不留情！” “这是自然。”我淡淡点点头那山羊嘴角满是血，纯净的目光看着我。 ...... 那天，我骑马带着众人回到皇甫世家，雪石山的日头还没有落下，给天地披上一层华丽的光辉，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却无端现出破败与苍凉。等我将马递给马童，走到大厅前，皇甫皓月等人都在里面等候。我迈步走上台阶，皇甫皓月立起身来，其余人也看着我，从那目光里看出，他们在等我带回来的消息。 “玄裳，那郡主见你何事？”皇甫皓月已经看出我的疲惫。 “没什么大事，她本是我一个旧识，叙旧而已。” 一路上，我便叮嘱梅翦和铁峰，回到皇甫世家不可乱说。他们虽然没有听见广陌郡主说什么，但也看出她来者不善，我怕他们回来的话，会让众人乱了章法。 “原来如此。”我立即感觉众人都松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9章：三日 比武之约 经过了诸多变故和萧墙之乱，这个百年家族真的经不起再多的风雨，强行被驱逐，老老少少，能去哪里？真的带着家财流入江湖，那便是丧家之犬，可能会被冲击追杀，那样，几代人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冰玉雪石惨遭洗劫，也将绝迹天下...... …… 大厅里的人都散了，我扶着皇甫皓月回到房间，等我关上门，皇甫皓月期待地看着我，开口道，“玄裳，你可以和我说实话了吧？” 我迟缓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顿时脆弱了下来。他伸手握住我的，“你进门的时候，脸色那么苍白，此时手这么冷，那郡主不是找你叙旧的，是不是？” 他的脸色也很苍白，眼睛里都是血丝，我沉一口气，缓了缓心神才道，“她要凤凰域。” “什么？”皇甫皓月吃惊地瞪大眼睛，“她凭什么这么做？” “没有凭什么。她如今有这个本领就是了。皓月，这个郡主极难对付，这些年的江湖纷争，可能很多与她有关，她如今掌握西川军，给了我们三天期限，让皇甫世家搬离此地，否则以剿匪为名，兵发此地，到时便是灭顶之灾。”我一口气说完，皇甫皓月听了沉声不语，我明白他在想什么。这些年的夫妻，我们之前有了默契，他也想到了此事进退维谷的境地。 “不要担心，我有了解决的办法。”我轻声说道。 “你有什么法子？若是突围求救，我不许你冒险。” 我摇摇头道，“西川军早已围困了凤凰域进出要道，突围势必登天，何况此时的江湖，我们还有谁能去求援呢？他们会愿意不顾自己的安危帮我们吗？”说到这，我甚至苦笑了一下。 “是啊，从司空绝暗算梅花城，联合江湖各派攻打屠城算起，这十几年，江湖纷争不断，厮杀不绝，都在争夺地盘财富，争夺胜负功名，到头来都元气大伤，熟料自有渔翁得利之人......玄裳，我们可能到了绝地，你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君子协定，生死比武。” 我说出这八个字后，皇甫皓月忽然一把握住我的肩膀，颤抖着声音道，“什么君子协定，什么生死比武？你要和她拼命！不行，玄裳，你不能去！”说着已然将我重重地拥进怀里。 他的怀抱真的温暖，让我仿佛冻结在眼眶深处的眼泪融化开来，慢慢流出，落在他的肩膀上。我也用力地抱着他已日渐消瘦的身体，低声道，“皓月，这是我能想到的，上策。” “什么上策？玄裳，我是你丈夫，我不要，我不许你再去拼命！”他已声泪俱下，我明白他的心，一如我渐渐明白自己的心。 “皓月，我自幼尝过流离失所的滋味，我不想自己的孩子流离失所，我这些年尝过太多兴亡，我不想这种命运，再降落在皇甫世家的头上。皓月，你是尊主，要大局为重。此时若一人赌命，可保全族平安，我们，只能这么做。” 我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四目对视，只能看到泪光里模糊的影子。但我看得见他的痛心，他的不舍，他的无奈。 “皓月，这么多生死和风雨，我们都过来了。你相信我，我可以赢得了她，我是你的妻子，我是子宴和小安的娘亲，我怎么舍得呢？我一定会回来，我还等着一家团聚的日子呢。” 他也捧着我的脸，我们的额头抵在一起。 泪水纷纷滴落，分不清是谁的...... …… 那晚，我梦见了义父。 义父还是住在梅雨轩里，那里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仿佛早已静止在时光里，等我的归来。 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梦，我为寻梦而来。 不分日夜，忽明忽暗，我走进了梅雨轩。 义父坐在屏风前的椅子上，满室梅花美人图，义父看来神采奕奕，精神很好，素白的袍子在光影里散发着星月的光华。他的膝盖上，是一把宝剑，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裳儿，你回来了？”义父微笑着示意他旁边的椅子说，“快坐。” 那神情，仿佛在迎接一位远行的归人。 “此处，还是原来的模样。”我坐下后举目四望。 “因为，此处在你心底。” 我看着义父，他的目光从未这么亮过。 “义父，裳儿要去与人，生死赌命了。” “你怕输？” “裳儿怕输。” “你不怕死，却怕输，因为你知道你身系凤凰域数千人的安危，心生忧虑。孩子，放手去做便是，自助者天自助，无畏无惧，才是我的女儿该有的风范。”义父淡淡地说道。 “多谢，义父教诲。”我对着义父叩头。 义父笑了，但那笑声瞬间烟消云散，梅雨轩也消失无踪。 我睁开眼睛，心头萦绕着无尽的感慨。这些年，我一直认为义父没有离开我，经常会在梦中教诲我，其实说来，有些自欺欺人——都是我与自己的心念对话罢了。 这一场梦预示，我决心已定，决不后退！ …… 翌日太阳还没出来，我便带着十几个随从直奔西川军大营。 青天在上，当我双脚踩在沙场的沙土上，甚至觉得大地在沦陷，而我要屏住呼吸，绷紧全身筋脉才能站稳。 广陌郡主端坐在朝阳下，面色被朝阳映衬得闪闪发光。她很年轻，朝气蓬勃，锐气逼人。 “夫人果然守时，我还怕你会不来呢。”她眯着眼抚摸着手边的沙漏。那沙漏该是待会儿比试计时而用。 “言既出，诺必守。如何不来？” “好，今日的比试，是兵器。这大营里，我是主，夫人是客。你就选兵器吧。”她用手示意这沙场上一排长长的兵器架子，各色兵器杀气腾腾，威风凛凛地映着天光。 “郡主这里，倒可开个兵器铺子了，郡主平时练武术，难道都用得着？”我冷笑着，心头掂量如何选才有胜算。 “看来你是不信啊——”广陌郡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高声道，“我那御赐敕造的王府内，兵器比这还多上三倍。实不相瞒，各色兵器，只要你叫得上名字，无论长短粗细，左手右刃，双面单锋，我都娴熟得很。” 若是旁人说这话，我会觉得是大话，可广陌郡主的眼神告诉我，此言不虚，她确有这本领！那下面我该如何应对？心头一转，我脱口问道，“那郡主最擅长的是什么？” “我最擅长？”广陌郡主微微一笑，“要套我的话？你果然很狡猾。既然你都带着剑来了，你最擅长的，自然是剑，却要来问我——你不用挑兵器了，今天我就陪你玩玩剑，会一会你这把当年从梅花城南一路杀到城北，号称百人斩的尚鱼剑！” 说完，广陌郡主向前一步，甩掉身上披风，举手向后道：“剑！” 自然有武士递上一把宝剑来，她擎在手里，冷笑着看我。 “这把剑，你该听说过。”她慢慢将宝剑拔出精致的剑鞘，寒光闪过，清啸铮铮，那剑身清亮如水，出鞘龙吟，“这剑是用了八年时间，耗天下名匠九十四人，才打造而成，名昭帝。” 朝廷曾不遗余力在打造一把旷世好剑，要送给一位神秘的天下第一的剑客。这事我有耳闻，却不知竟是为广陌郡主——这把旷世好剑，我却是第一次见到......而我眼前的广陌郡主，岂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客？江河后浪推前浪，世易时移，江湖悄然生变，却是我见识之外的。 我面对的，是天下第一剑客，天下第一剑！ “昭帝，大光明之兵刃，可斩断生铁，破七层甲衣，剑气入木三分，锐不可当——如何？”广陌郡主冷笑问道，“是不是开了眼界？” 果然是一把杀气腾腾的剑，和广陌郡主的人一样。 “好剑。”我点点头。 广陌郡主英姿勃发，手持昭帝剑朗声道，“所以，你此时后悔还来得及，我可饶你不死。你该知道，江湖变了，你老了，剑也钝了，后起之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纷纷崛起，你们若不知急流勇退，争斗起，厮杀不绝，那云逍遥、司空绝，便是下场！” 我点点头，口中道，“谢郡主良言。只是此时，我不退。” 广陌郡主一愣，冷哼道，“我念着燔州的旧情，还想给你一条生路走，你偏要自寻死路！你是真要和我打？你是没见过我的剑法！” 看她年轻气盛，自然盛气凌人，不可小觑，怕是剑法在我之上，但终究心浮气躁，我并非全无胜算。 “郡主说到我义父云逍遥，当年各派围攻强敌环视，生死一线之时，你可见他退过？人在江湖，有些事退一步海阔天空，有些事退一步，却万劫不复。郡主要乘乱强取凤凰域，可想过我们皇甫世家的后路？可想过你屯兵于此，周遭百姓的境遇？——此时我既来赴约比武，便定了心意，不会退让。郡主要兵发落日山谷，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哈哈哈！好气概！”广陌郡主大笑道，“那我就不手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0章：对决天下第一剑（上） 她才说出这句话，我便觉得剑气袭来，排山倒海，脚下的沙土如旋风卷起，忙闪身向后躲过剑气，尚鱼出鞘向上举起，当啷一声架住广陌郡主的剑，双剑交错，嚓嚓作响。广陌郡主居高临下，冷笑道，“你自称在野之鱼，鱼在野必死，你和我比武，凭什么这么自信？！” “郡主号称天下第一剑，也不过是没有见过真正的江湖剑术高手，自取封号，不知天外有天的道理而已！”我猛弹开那把昭帝剑，只觉虎口发麻，她剑势果然又快又猛，狠辣之极，有破空斩石之力，泰山压顶之势。广陌郡主此时已收回剑势，神色倨傲地道，“你敢教训我？按你话中之意，你是高手？” “我并非高手，但就是我这把尚鱼剑，你就过不去！” “若是你年轻时，我信。就凭你当初敢独自回梅花城，日夜苦战杀敌数百，可知你是难得的劲敌！但此时说来却是大话——你嫁为人妇，年近三十，锦衣玉食久了，怕是锐气早就磨光了吧！” 广陌郡主冷笑之后道，“方才那一剑，不过是开门见山的见面礼而已，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天下第一剑，到底是不是徒有虚名！”一言未曾落地，人已跃身而起，恍若大鹏凌空，苍龙出海，挥剑寒光耀目，气吞山河。我才听见破空清响，那寒光已逼近我的额头，凭空那剑虎啸龙吟，震颤耳边。 广陌郡主的眼神与那剑锋交相辉映，却成两道寒光，直取我咽喉要害。我不敢怠慢侧头闪过这一剑，旋转身形到她背后，尚鱼剑反手而出只取背心，正是飘云剑法里的“飞云出岫”。没想到广陌郡主反应也极快，躬身躲过，手里的昭帝剑已架住我的尚鱼用力一推，我顿时后退了好几步，再看时广陌郡主已站稳身形，冷笑道，“当初梅花城的剑还是不错的，竟能与我的昭帝剑正面相抗？不过，我听说当时云逍遥做了十二把剑，赐予十二少主。如今你们还有几人健在啊？” 这话却说中我的痛处，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剑道，“十二少主，就在天地间。” 广陌郡主点头道，“好，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血性！如此，你倒也配做我的对手，我方才只试探你两下，这次可是真要出手了，唐姐姐，你小心了！”这话说得分明杀气腾腾，疾风闪电般昭帝剑已再次闪现在我眼前，那光芒刺痛了我此时已视线模糊的眼睛。 生死比武，毫厘之差便失先机，我知道自己不能眨眼，觉察那剑来势汹汹，几乎刹那间已对我咽喉、当胸、肋下，连刺出三剑，我都用尚鱼剑阻挡了那剑势，觉察出广陌郡主内力惊人，而那剑法，必融汇很多门派的剑法精髓，已是大成，没又摸出套路之前却不能贸然进攻露出破绽，只用尚鱼剑防守得水滴不透，让她寻不到击杀我的空隙便是。 二十几个回合下来，广陌郡主见我只守不攻，却是浮躁起来，手中的昭帝剑陡然杀气冲天，内力暴吐，已是急于求胜之心。每一招都直接取我要害，快如闪电，呼啸生风。 我只觉剑光耀眼，杀机四伏，尚鱼虽能挡住她的进攻，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被她的剑势牢牢捆住，闪转腾挪，丝毫不敢有闪失。耳畔、眼底、颈项四下，寒风阵阵，杀气腾腾。才仰身躲过苍龙出海般的一剑，眨眼腰侧已有剑气袭人。 广陌郡主的剑，招式变化莫测，以攻为守不给人喘息之地，却是又快又狠，凌厉而不失稳健，步步为营，一往无前，虽只是一把剑，杀气却仿佛千军万马席卷，所到之处，尘沙滚滚，寸草不生！果然她的天下第一剑，不是徒有虚名，但凡心下生乱者，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必定乱了阵脚，从而一招出错，招招退败，最终非死即伤。 幸而我的尚鱼与我人剑合一，剑式纯熟防守得当，加上我沧浪行的身法，比常人快很多，故而在她疾风暴雨般的剑阵里得以存身。她一人一剑如龙卷暴风，所向无敌将我困在沙尘飞舞的正中，因我本有眼疾，她的剑招融汇百家，花样迭出，让我应接不暇，索性不看她剑招，置身风暴中心却稳住身形，不听喧嚣，耳边却明察秋毫，那剑来剑去，却纤毫毕现，任凭南北西东。 几百回合后，当昭帝剑电光火石般，刺中我护在胸前的尚鱼剑时，广陌郡主有些气喘吁吁地握住宝剑奋力向前道，“云逍遥铸的剑，果然江湖一流，竟还未折损。” 我被她推得胸口一紧，忙沉住气道，“怎么？难道你这天下第一剑，就是凭的这把剑，不是你的剑法？” 脚下尘沙落地，淹没我的鞋面，脚下恍若要失去根基，阵阵绵软。而广陌郡主的额角有亮晶晶的汗珠慢慢滚落眉梢，和她亮晶晶的眼神一般闪目。 “你为何一直不出招？你不敢？！你怕出破绽，你怕死！”广陌郡主的剑继续发力，将我推着向后，我脚下忙稳住，腰上用力手肘下沉，尚鱼剑稳如泰山抵挡住她的昭帝剑。 若被她推倒，那就无力回天了。 “我怕你？我在梅花城苦战，斩杀百人时，你还是你娘怀里的小孩子！尚鱼剑出鞘见血，我怕到时后悔的是你！”我本要在攻心上胜她一马，谁知广陌郡主陡然吼道，“不许说我是小孩子，不许说我娘！” 我实在没想到，这话适得其反，广陌郡主陡然暴怒，杀气竟比方才高涨了数倍，无端平地风声大作，人如苍龙乱舞，剑似群兽出山，这分明是入魔的征兆。难道我说中了她的心结？！ 人入魔内力大增，剑入魔所向无敌。此时我却更不能与之正面交锋，双脚踏沙飞身向后，但还退了不到两丈之地，头顶一黑，广陌郡主的剑已泰山压顶之势落了下来，我举剑相迎，顿觉胸口喘不上气，咽喉中一口鲜血险些喷出，身势一缓双膝扑通跪倒在沙场上，发带因为这惊天一震脱落，长发飞扬散开，形容狼狈。 双剑在半空相抵，我却全没有缓手的余地，全力以赴顶住这一剑。须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入魔瞬间的内力暴增，却来去匆匆，很快她便会脱力，那时才是我还手的时候！ 广陌郡主黑发飞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高声喝道，声嘶力竭：“起来啊！怎么跪在地上？！你的野性呢？你的血性呢？” 我一言不发，只集中全部力气，顶住这砍向我头顶的一剑。 陡然觉得太阳好大，明晃晃照着我的眼睛，天高远空旷，有雁鸣之声横空而过，偶尔几声低沉鼓声在西川军大营里响起，与我的心跳和血脉的跳动一起，渐渐激昂起来。我仿佛回到梅花城，回到石台之下，那里鼓声响起，却是为生存拼杀的时候。 头顶广陌郡主还在喊喝，震动我的太阳穴，但那泰山压顶，几乎要将我压入尘埃的剑势，却明显越来越弱了…… 鼓声依旧，不紧不慢，但热血已在奔流。 便是此时！ 我一跃而起之时，和十年前不知是否一般模样。那时我握着尚鱼剑冲向围城的兵马，断喝一声： “梅花城少主，鱼玄裳在此！” 我在内心，对着自己喊了一声，陡然尚鱼映着天光划过一道耀眼的光线，雀跃而凌厉。 广陌郡主被我推开，这次她后退了好几步，而我握着尚鱼剑挺身站立，乱发飞扬的姿态，与当年倒有几分像了。广陌郡主也看着我，手中的剑不敢怠慢，破空几声拉开架势。 “怎么？要出招了？你方才那一下，倒有几分气势，你的飘云剑法，也让我看看吧！” 我看着立在不远处的她，沉声道，“你要看飘云剑法？好，今天我就用云家的飘云剑法与你比试，也让你看看，当年的我，到底是什么模样？！” 尚鱼剑在我手里一个旋转，光影未落剑已出击，我身形紧随其后，飞云走水般只取广陌郡主。若说她的剑法是苍龙突袭，那我的剑法此时便是沧海之水，她主击、杀、破，我主缠、围、旋。昭帝剑奇峰乱出，气势夺人，尚鱼剑绵绵不绝，点水不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1章：对决天下第一剑（下） 鼓声隐约，也许不是真的鼓声，而是在我灵魂深处，隔着岁月和记忆，传来的鼓声。这本是催我出剑的鼓声，这是梅花城的鼓声！ 深沉激昂，掷地有声，与我剑势步伐融为一处，我甚至感觉能看到那香雪海里的无边梅花，还有那烽火之夜，惊天动地的厮杀！在鼓声的鼓舞下，我内力聚集，剑的灵气也暴吐，仿佛找到了曾将的自己，那个奔袭在血色之夜的鱼玄裳，与我合二为一。 世上无我敌，我敌必倒黄沙！！尚鱼之魂被惊醒，与我并肩厮杀！ 因广陌郡主内力已大不如方才，我的剑法却能将她牢牢困住，让那峥嵘剑势无用武之地，很快我便转守为攻，她每一次出手都被我压制回去，尚鱼剑近身逼近，寒光飒飒让她招架不住，可我若找不到她剑法的破绽，难以真正将其打败，也会渐渐陷入焦灼。 广陌郡主并非泛泛之辈，如何能束手认输，陡然一剑刺向沙土扬起一道沙墙，人已跳出一丈开外，我忙用袖子挡住沙土，只见广陌郡主在那沙幕之外喝道，“想缠住我？没那么容易？”看她脸色，情绪却已平复，不再激动了。 “这样下去，我们会是个平手，谁也赢不了谁。”我看着她道，心中还村有侥幸，想让她就此罢手，可接下来我就明白，我低估了广陌郡主。 “那不一定，我攻你守，你攻我守，却都未曾出全力，算不得高手对决。你我还未曾进入忘我境界，束手束脚，难以施展。我有个师父告诉我，剑术的最高境界，是人无我，剑无形，气无向，式无招。不如你我都放手一搏，再看胜负！” 看来，她是定要与我一绝生死的，不认输的个性，倒与我年轻时很像，不过她剑术里的漏洞，我已经知晓，放手一搏，我的胜算却大了很多。 再次交手，广陌郡主的剑法却明显又快了很多，她知道剑法的优势在快与凌厉，因师学百家剑招变化莫测，却并没有很好融汇在一处，那便如奇峰乱出、百花飞扬，乍看之下，让人目不暇接难以应付，才是一招青城剑法，转手又是北海派的招式，却是防不胜防，心生惊慌，加上广陌郡主的身法飘洒稳健，步步为攻，顿时会让人失了方寸。但她毕竟年轻，内心深厚但根基不稳，剑法超群但都难得精髓，方才她快剑围攻，却防守力不从心，可见她若被挫败了攻势，不等我来攻她，自家的剑法便已乱了。 以攻为守，快剑制敌，这是她取胜的法宝，可惜她那些凌乱的剑招本不流畅，首尾难顾，都可破之。我只要破了一招，便可让她接连溃败了。才电光火石交手不到三十回合，这个时机就来了。她一招“剑走十三州”刺破日月而来便是三剑，我的尚鱼剑“云过西川”三路挡住她攻势后，拧腕直取她左肋，广陌郡主见我不慌不忙竟不躲避她的剑势还反手来攻，后面的剑招却登时乱了，退避之下，脚下尘沙四起，该是步伐渐乱，下盘不稳所致。 …… 也许，我已经太久没有和尚鱼一同并肩作战了。 宝剑、良马，本是江湖客不离不弃的朋友，可同生共死。想来却是多年我没有让尚鱼出鞘厮杀。此时它却得了自由般，进退有度，挥洒自如。我看见它如一道飞舞的水光，和光芒夺目的昭帝剑抗衡，丝毫不曾畏惧。方才广陌郡主说的剑术领悟不曾有错，剑术的至境确实是：人无我，剑无形，气无向，式无招。但人剑合一，让剑之灵人之心沟通，不是剑术，而是剑道。剑道自然，手中剑便是人心，方能随性所欲，攻其所攻，进退若神兵利器！ “郡主看好了，这一剑，曾横扫腰斩三人！”我一剑挥出，沙尘飞舞，尚鱼激起虹影华彩，剑气浮动，斩断鸿毛纤毫！ 广陌郡主挥剑与我的剑相碰，铮然一声，青天白日下发出电光，我手腕发麻，广陌郡主却身形摇晃，用剑支在地上，黑发被汗水粘在修长的颈项上，脸色有些变了。 “鱼玄裳，不愧是鱼玄裳。当年你被称为女罗刹，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看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索然她随即冷笑道，“可是，死在我剑下的，也没有一个不是高手。我不想杀你，你若认输，我放你离开凤凰域。” 她气势已是强弩之末，却还在言语恫吓，我知道她这样年轻气盛的人，只许赢，不愿输，若不彻底将她打败，是不能结束今日的比武的。 “我也不想杀你，你若认输，我放郡主你，离开凤凰域。”我将尚鱼剑慢慢举起来，齐眉横剑。 因为我知道，广陌郡主要破釜沉舟一搏。 果然我话音未落，尚鱼剑的光芒里，广陌郡主已仗剑而来，杀气腾腾，手中昭帝剑未曾近身便挥出七剑，却是莲花山庄乐家的“含笑七杀”，这七剑我没有躲避，尚鱼剑也没有动分毫，依旧在我齐眉之处，横如秋水。剑气划破我的衣裳，甚至斩断我飞扬的乱发，但我依旧在等她上前。 鼓声细碎，仿佛低声的吟唱，但我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巨浪滔天。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是千百年，生死的距离，到底是千万里，还是一线之间？ 那剑势势如破竹，仿佛我再不阻挡还击，便会粉身碎骨，葬身黄沙。 但我明白，这七剑，全是虚招！ 如同幻影破灭，真正取我咽喉那一剑，近在咫尺之时才用了出来，没想到却是东海赤家早已失传的一招“鲛人吐珠”，砰然一声那昭帝剑抵在我的尚鱼剑上，我的剑变横为立，顺势将昭帝剑的剑势滑了出去，这一剑若没防备，此时我的咽喉早血流不止，落地会不会化为珍珠，就不知道了。 广陌郡主一剑走空，剑势被我滑走，身形也一晃，我旋身反手，尚鱼剑直取她空出的肋下。 广陌郡主慌忙回剑，但全力而出的一剑，收回来略有拖沓，我的剑已到她肋下那昭帝剑才到，仓促破我的进攻，我自然也不打算杀她，转手彩云漫天，缠住她手里的剑，让她进攻无路。 广陌郡主见又被我缠住，一心要收剑再攻，但双剑在半空几个碰撞后，我全力以尚鱼剑挥出去，用了八九分的内力，那昭帝剑脱了手，在半空旋转，寒光四射。 广陌郡主还要跃身去接，我却接连几剑将她困住，直到昭帝剑落下，插入黄沙。而我的尚鱼剑，正抵住她心口的地方，剑锋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跳。 我正要开口说话，陡然耳畔嗖的一声，忙挥剑挑开，却是一只翎羽剑激起尘沙，跌落在我三尺开外。 想来，该是军营里的兵将，生怕广陌郡主吃亏，故而放冷箭要杀我。 “郡主，你如此行事，却是不光明吧。”我问广陌郡主。 广陌郡主立在那里，她的剑插在不远处的黄沙里，还在兀自摇摆。 “你竟能打落我的剑？”广陌郡主冷笑了一下，随即长吐口气道，“今天，我输了。” 三天的比武，我赢了第一天。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先赢不算赢。今日算我让你，明天却不会客气了。”广陌郡主依旧高傲地说。有女武士上前给她披上外衫，又去取了昭帝剑。 “原来今日算是让我，那多谢郡主了。”我慢慢将尚鱼剑收回剑鞘。 “明日，你再来见我。”广陌郡主陡然转身，却踉跄了一下，有女武士上前扶她，却被她一脚踹翻在地，喝道，“我何用你来扶我？！” 我不再逗留，转身向西川军大营外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因为，我受了内伤。 比武斗剑，不仅比的是剑法，还有内力剑气，被剑气所伤在所难免。广陌郡主尚且年轻，而我体力已大不如前，其实这样的比武，我所受的内伤比她要严重。好在我脚下步伐没有混乱，一路走出西川军大营。在外等着的皇甫世家随从之人，得知我赢了，不由欢呼起来。我勉强上马，却未曾在西川军大营前失态，回到皇甫世家下马，皇甫皓月就把我扶住了。 被那“含笑七杀”的剑气划破的腰，血已染透了衣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2章：输掉第二局 那天，鬼医给我诊治，开出修补中气的药方来，还嘱咐我必要好生休息，不要再妄动真气。不妄动真气？明天还要比武，如何能做到？ 我自然不知道，在我和广陌郡主沙场比武之时，皇甫皓月已带着世家人马出击匪患，将渗入凤凰域内的匪患逼得节节后退，他也是疲惫不堪的。 “裳儿，明天不要去了。我去，我去比武。”皇甫皓月说道，他眼里都血丝，今日必定也是苦战。 “你是尊主，家中事情如此之多，这个关头不能离开。”我躺在床上，看着灯火摇曳中他的身影。 “我是不是太无能了，让你如此去拼命——我该保护你的。”皇甫皓月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我曾想让你一世喜乐平安，但却终究让你伤痕累累，拼命为我分忧。” “皓月，我们是夫妻，什么都要共同去承担，家族，子女，或者说得大一些，是为了江湖的正义，我们不能放弃，相信老天不会辜负我们。” 皇甫皓月低下头，慢慢躺在我身边道，“老天不会辜负我们的——裳儿，你睡吧，明早我叫醒你。” 躺在他的怀里，我倒是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只听见耳边皇甫皓月清浅的呼吸声。 幸好，他总在我之前醒来，然后叫醒我。我无须担心，一觉天明。可后来听说，在我看不到的江湖里，这一夜可并不太平： 持续厮杀，将各派人马赶出荒原，面对地陷后残破地洞的鹿青崖，立在星空下，仰望无尽苍穹，心事重重...... 赤天羽在不知名的山谷里，聚拢着他分散在江湖里的魍屠死士，夜半篝火照亮他深邃的眼睛...... 邢戈正在连夜拆除小桃源的地府，随着最后一声轰鸣，司空绝打造的非人地狱，被彻底拆除，烟尘飞舞...... 遗世雪山的深处，虫不知坐在雪地上，对着无边寂静吹响自己的御兽箫，远远近近的狼群俯仰呼啸，与之相和...... …… 我被皇甫皓月叫醒时，太阳还没有出来，雪石山头上横着一道白云，仿佛是那山的雪白发带。 西川军的围困，依旧风烟不透，匪患仍然没有除掉，这个百年世家面临内忧外患，已是风雨飘摇，但山依旧，云没有忧愁，想来这天地到底是无情的。 再次来到西川军大营，广陌郡主已等在那里了。见我来后边起身起来，高声道，“昨日我是上了你的当了，你的应手兵器就是剑，也是靠着尚鱼剑一战成名，今日我却不能再由着你。” “怎么，郡主打算以己之长，攻我之短了吗？”我问道。 广陌郡主冷笑一声，目光明亮地道，“既然是比武，就不用那么多大道理，胜者为王，强者为尊，今日这兵器架子就拿那边，你我都可随意取下，任意厮杀，生死由天！” 她这么说，分明是要拼命。 “生死由天？郡主的意思，今日必定要有一人死在沙场之上？那也就没有明天的比试了，对不对？” “自然不是，以一人倒在黄沙上认输定胜负，不必是死。” 我这下就明白了，广陌郡主今日必定尽全力与我拼杀，以她遍习百家的功底，也必定如她昨日所说，熟练各种兵器，那今日我是没什么胜算的，只要保留一下气力，等明日决战就好。 我正这么想着，广陌郡主忽然道，“无论江湖之术，还是兵法之道，都是兵不厌诈的！但我希望你我都是全力一战，才是对彼此的尊重。你昨日胜了，不要想着今日就敷衍认输。那样，我会看不起你！你也配不起你梅花城少主的名头！” 听她这么说，倒断了我的退路。鬼医说我不能再妄动真气，可今日一战，却容不得我偷懒，依旧要全力以赴。 广陌郡主没有说错，放手一搏，全神贯注，这才是一个江湖客的尊严，也是对对手的尊重。今日，我仍旧会全力一战，至于后果，那却是比试后才知道了！我心里却明白，今日一战，比昨日要凶险很多了。 “鱼玄裳，解剑！” 随着这一声，我解下自己的尚鱼剑，立即有女武士过来将剑拿走。 当比武开始的瞬间，广陌郡主对着我推出一掌，在我躲避之时，她脚下生风已跃身直奔静默矗立的兵器架子。一缕阳光照在上面，熠熠生辉——广陌郡主要全力一战了。 在我尚未赶到兵器架子前时，广陌郡主已取下了长枪。 她昨日就曾说过，她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那她自然也知道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那长枪呼啸着直奔我刺了过来，我只能翻身跃过兵器架在另一旁拔出一把大刀，与之相迎。 长兵器相碰，登时金戈交鸣。我并不擅长用长兵器，广陌郡主的枪法却凌厉俊秀得很，左右夹击，进退如风，让人眼花缭乱，我几乎已看不见她的人，只看见那枪头在眼前晃动，如同活了一样。耳边鼓声响起，这次却是西川军军营里，在给广陌郡主呐喊鼓劲了。广陌郡主更加招招夺命，步步紧逼，我的大刀早失了方寸，只能躲闪那长枪的进攻，在沙土上荡起一阵阵烟尘。 那枪头却戏谑我似的，只刺我双腿和脚面，我知道这却是猫戏老鼠的做法，于是趁着那枪走空落在沙土上的当口，双足跃起借力踏住，广陌郡主抽枪的同时，我却已跃过她头顶，直奔兵器架换兵器，广陌郡主紧随其后，在我取下短刀后，返身攻向她。短刀虽不如大刀威力惊人，但灵巧趁手，短小出招快，与她的长枪恰打了个平手。广陌郡主见我以短刀克她，翻身去兵器架上取了双钩下来。 鼓声始终震颤耳边，催人厮杀。生死关头，不容多想。 短刀双钩，厮杀起来却越发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头脑一片空白，见招拆招，择机进攻，那双钩上下翻飞，数次划过我的眼前，尽在咫尺冰冷杀气，让我脊背生寒。广陌郡主不会留情，我必须全力一战，便是输了也不能死在这里。 终究，我的短刀被双钩钩飞了，我忙转身去去了九节鞭，这兵器可远攻可近守，灵巧活络。广陌郡主冷笑一声，双钩丢掉，换了大锤。 ...... 在我们全力厮杀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此时江湖上的骚动。 我和广陌郡主的比武，一夜之间已传遍了江湖。此时的江湖，经过莘冢的风波，荒城宝藏的厮杀，早已分崩离析，各自休整，但皇甫世家公然与朝廷的西川军对抗，还要与郡主比武，还是一件轰动的大事。我不知道，当时鹿青崖为此事，在他气势恢宏的大厅里来回踱步，叹息不已；我也不知道，邢戈当天立在九死崖上，对着云雾深处，久久沉思。我更不知道，赤天羽在这天就呆在不是客栈那棵的老梅树下，试图去绑一架秋千...... 这天的比武太耗力气了，兵器落地众多，竟然比到快要正午。鼓声依旧振奋地响着，气势如同广陌郡主的进攻。 “原来，梅花城少主之擅剑术，其他兵器如此稀松！”广陌郡主冷笑道，“江湖下三流武功，如何能上杀场厮杀？”她将那铁锤擎在手里，高声喝道。 我已全身是汗，两腿发软，昨日的内伤隐约就要发作，她停下攻势说话，却给了我喘气的时机，我稳住心神道，“江湖上的人，有多少是愿意上杀场厮杀的，不都是被逼的？” 广陌郡主道，“江湖草莽丛生，野蛮血腥，却早就该消失在这世上，免得制造杀孽。” “朝廷出征，每次死伤何止千万，难道就不野蛮血腥？江湖虽鱼龙混杂，到底给乱世中的流亡人一个去处，江湖之内，江湖之外，恩怨不休，但绵延生息这么多年，也出了众多英雄——江湖为水，却可渡众生，郡主何必一定要灭掉江湖呢？”我沉下一口气，气息顺畅许多。 广陌郡主冷笑道，“据我所知，你也是江湖仇杀的被害者，无辜卷入漩涡，经过这么多事，你还没认识到江湖势力之恶？你看看如今的天下江湖，分崩离析，谁也信不过谁，父子兄弟，甚至夫妻爱人，都反目成仇，纷乱无序，沸沸扬扬，却正是恶的源头！” “不错。没有江湖，我可能至今还在我家的客栈里，过着太平安乐的生活。可也是江湖，收容了我这条垂死的鱼，才有了今日的我。福祸相依，江湖有恶，也有善，自有正义的江湖过客激浊扬清，让大道不灭。” 广陌郡主叹息道，“看来，今日你无法说服我，我也无法说服你，我们还是在武功上一决胜负吧！” 那大锤劈头盖脸落下时，我向后一退，手中的九节鞭缠住铁锤，阻滞那气势，顿时再次僵持在半空。 但那一瞬间我只觉胸膛里有什么碎裂了，疼痛难忍之下，手上力道一泄，那铁锤已砸了下来，若落在我天灵盖上，必定粉碎。我急忙九节鞭脱手，身体就地倒下，在沙土里一滚，那铁锤落在我头颅边上。广陌郡主看着躺在沙土里的我道，“你输了。” “我输了。”我慢慢坐起来，却陡然一阵恶心，张口就吐出鲜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3章：祥鸿归来 伉俪情话 鼓声停下，我听见那些武士为广陌郡主的胜利欢呼不已。 广陌郡主却楞了一下，上前扶我起来道，“若非你内伤已很严重，方才那一局，未必会输。” 我抹了抹嘴角道，“不妨事。郡主各样武器都精通，便是打到日落，我也是必输无疑的。我全力一战，没有遗憾。你我各胜一局，明日再战。” 广陌郡主语气平和些道，“说来，你我何来个人恩怨？我不想要你的性命，你此时的情况，明日不宜再战。” “那郡主是放过皇甫世家了？”我问道。 其实，我很希望广陌郡主妥协，因为我真的打不过她。她的武功，她的内力，她的杀气，远远在我之上，我已不是她的对手，若明日一战，我很可能会死在她手里。 广陌郡主看着我，半晌才叹息道，“我为朝廷，你为江湖，看来和解是不成了。明日，我让你决定比武的方式吧，算是念在你我当年情义。” 这句话说出，我心头倒是升起一丝希望了。若是让我决定如何比武，那胜算倒可五五分成。 “你一直在拼命，为梅花城，为皇甫世家，你到底值得吗？家族兴衰荣辱，你何必要系在身上，又何必以性命相搏？你太逞强了。”广陌郡主叹息着，命人将我送出来。 走出西川军大营，皇甫皓月和鬼医立在皇甫世家的人马前，已等我很久，随后我就倒在他的怀里。 ...... 我是被马车颠醒的，皇甫皓月将我抱在怀里，轻轻抚摸我的脸颊。 “皓月，你怎么来了？”我迷迷糊糊地问。 “我来接你，我想你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我，会好些。” “凤凰域的匪患，如何了？” “大致已平，瘟疫也快过去了，鬼医的药起了效用，你知道吗？猿六已活蹦乱跳了。”皇甫皓月的声音轻柔无比，仿佛一道月光照着我。 “一切都好，真的太好了。”我说道。 “只有你不好，鬼医说，明日你不能再战了，否则......”皇甫皓月搂住我的肩膀。 其实，当初我与皇甫皓月的约定，已实现十之七八，那就是我去与广陌郡主比武，实际就是为了牵制西川军，让他带着世家人马尽快除去匪患，给鬼医时间，让他解除瘟疫，将凤凰域的内忧解除，这样既能先稳住根基，又能断了广陌郡主进军凤凰域的借口。 “皓月，我明天还要去的，广陌郡主这只是第一步，怕是朝廷有意要并吞江湖势力，先拿下皇甫世家作为据点，再进攻其他各方势力，到时天下大乱，吃苦的还是百姓——” “你还想这些？你知不知道你若再乱动真气，会丧命的。”皇甫皓月几乎要落泪地道，“裳儿，此时大局已定，你已做得很好了——匪患除掉，广陌郡主进军凤凰域已没了口实，明日之战，你不要去了。” “你不明白，广陌郡主此时对江湖仇恨已深，这是心魔，若不除掉，以后终究还会兴风作浪的。这几年江湖的很多纷争，都是她暗中操作，此时明刀明枪宣战，这不仅是我们皇甫一家的事，这关乎整个江湖，任其发展，必然又是血雨腥风。”我伏在皇甫皓月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心底却是安定的。 “裳儿，你心里装着天下制衡，装着江湖安危，可世人可曾怜惜过你？！在他们眼里，你始终是个妖女，将你百般丑化，我真为你不值！”皇甫皓月忽然愤愤然地道。 我却忍不住笑了道，“皇甫尊主怎么也说出这气话来了？我记得谁曾经说过，你我之间，没有世人，没有世人的眼睛，没有世人的言辞。只要你知道我是好的，怜惜我，这就足够了。何况——” 我停顿了一下，皇甫皓月问道，“何况什么？” “何况在世人眼里是什么，我早就不在乎了，如今怎么说我，后世怎么骂我，我也置之度外。只凭良心行事，无论对错，无愧于心。这是义父教我的。” 皇甫皓月叹息一声，轻轻吻了吻我的眉梢道，“云城主有你这样一个义女，将他的教诲铭记在心，他在天之灵也安心了。” ...... 当晚，鬼医还是给我诊脉，配置药方，忙碌到二更天。皇甫皓月这两天也憔悴不少，但还是不停照顾着我，这让我如何能不担心他的身体？于是不停劝说他休息。皇甫皓月却执意照料我吃药睡下，才说道，“安心睡，明早我叫醒你。” ...... 可第二天我醒来，皇甫皓月很意外还在睡，他也是太疲倦了。我醒得太早，因为窗外的鸟鸣声将我吵醒了，该是雪石山头的祥鸿鸟，已经提前归来了，以后这里将会很热闹，增添不少生气。 说来，我还从不曾早上醒来后，这样静静地看过皇甫皓月，他黑发如墨，面容俊朗，没有一丝烟火气，仿佛熟睡在瑶台的谪仙。只是脸色略带憔悴，眼窝也发青，该是疲惫得很了。 我侧过头看他，并不大声呼吸，窗外的鸟鸣若繁花盛开，屋内的纱帐里，我就这样看着睡梦中的他，想着这些年，他从来都在我之前醒来，是否会也这样看着我。我在他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模样？ 想到这，我不由凑近他，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皇甫皓月就这样醒了，看着我愣了愣道，“你已醒了？” “我醒了一会儿了，做了回偷到瑶台的妖精，吻醒了你这沉睡的仙人。”我笑道，虽然身上还有疼痛，但内伤已好了不少。 皇甫皓月听我这么一说，不由在枕上绽开个笑容来，随后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是祥鸿鸟群提前回来，这是个好兆头。”我说道。 皇甫皓月将我一缕发丝从额前拨开，问道，“今日比武，你有几成把握？” “昨晚你要问我，只有五成，今早我却有七成。” “哦？看来你有主意了——我观你气色，倒也放心，只无论胜负，你不要让自己受伤，才是根本。” “我知道。”随后却低声笑道，“皓月，等这事过去，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皇甫皓月听到这话，眼睛里亮了一下，笑道，“好啊。” “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我问道。 “女儿。” “为何不喜欢儿子呢？” “生女儿像你，多好。” “生个如你一般的翩翩公子不好吗？” “我们有子宴就够了。”他笑道。 听他的话，我明白他是担忧几代以来的萧墙之祸，他担心日后子宴的处境。皇甫皓月的心，真的通透无暇，怪不得在莘冢，他成为那个唯一不被心魔控制的人。 我含笑看着他，皇甫皓月也便探头过来亲吻我，唇齿相接的缠绵让我甚至忘了大战在即的忧虑，许久我们分开我笑道，“现在我却有八成把握了。” 皇甫皓月顿时大笑道，“原来有如此大的好处，那不妨再来。” 在他凑过来时，我却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道，“过犹不及。” 他忍不住被我逗笑了，神色也轻松不少，其实我此举更多是为了解除他的忧虑，我心里的胜算，依旧是五五分成，我只是不想他再为我牵挂担忧。在比武胜算的事上，我骗了他，但要与他再生一个孩子的念头，却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4章：青藤战 向死而生 这天再到西川军大营之时，广陌郡主已然等在那里，见我到了第一句话却是：“将她拿下！” 我没有反抗，因为这本是她统御之地，便是反抗也不能脱身，于是任由武士将我捆绑了。 “郡主这是这么意思？”我问道，手臂反剪背后，却是被捆得生疼。 “我真是低估了你，亏得我还相信你昨日那一番慷慨大义的话，真是兵不厌诈！原来你和你丈夫约好，你在这里拖延时间，他去平定凤凰域的匪患。短短两天匪患消弭，却让我再入凤凰域出师无名——皇甫夫人，你说我该不该给你定个来刺杀我的罪名，再出兵皇甫世家呢？”广陌郡主冷笑道，本年轻秀美的脸上，竟透出一分狰狞来。看来，她已得知了消息，却是恼羞成怒，要破釜沉舟了。 “郡主，我们还有一场比试，当初说好了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前两日你我一胜一负，却是平局，若今日我输了，莫说郡主给我定罪，便是就地正法，人头高悬在西川军大营外，我也绝无怨言！” “你还要比试？我此时手里有你的生杀大权，为何还要与你比武？”广陌郡主喝道。 “郡主难道不敢比，郡主是否怕输？——比武未完，郡主却杀我，那是胜之不武，将来传扬出去，郡主你也算不得英雄！”我见她动了杀机，便开言说道。 “我会输？”广陌郡主冷笑道，“你无非投机取巧赢了我第一局，昨日一战，你内伤加剧，若我没猜错，你此时怕根本连七成力道都不敢使出来，真动手的话，你怕会死在我的手里！” “那不妨试试看，我若死在郡主手里，也绝无怨言！！” “爽快！”广陌郡主大笑道，“那就不用废话了，我今日就杀了你祭旗，日落前攻下皇甫世家！到时候我让你死也后悔，当初不听我良言相劝！”她的话语里，已杀气腾腾。 心魔已动，天地生劫。 ...... 昨日说了，今天的比武方式我来定，于是我的方式便是：向死而生。 比武之地，就定在连理崖。 凤凰域内多高山绝崖，瀑布飞泉。有一处名连理崖，却是两边山崖相对，中间一条湍急河流。传说这两座山本是两位犯了天条相爱的神仙，被打下凡间后化为两座山崖，中间河流日夜消磨侵蚀，他们永远不能到一处。可神奇之处却是，两边山崖生有青藤，只向着彼此生长，久而久之，青藤缠绕一处，难分难舍。 青山相对妩媚，青藤不弃不离，这便是连理崖的由来。 这传说固然听来唯美，但这两座山崖却陡峭绝高，只有一条小路可登上西面的山崖之顶。两崖相距十丈开外，青藤缠绕成藤桥却也是摇荡不稳，不知能不能禁得住人在上行走。再看脚下百丈河流翻着白浪，却是岩石乱出，漩涡丛生，甚为险恶。 在我们顺着小路登上这崖顶，广陌郡主的脸色就变了。 “我们要在这些青藤上比武吗？” “郡主果然冰雪聪明。” “这却是拼命，一个闪失就会失足掉下去，你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以你我此时的境况，怕是落下去的会是我。”我慢慢走上了那青藤，摇荡之下看着脚下湍急的河流，回头对广陌郡主道，“郡主不来吗？” 广陌郡主的性子，怎会在此时认输？她毅然跟着我一步步走上那些坚韧的藤条，缠绕在一起的青藤，却似能随着山峰摇曳，不知名之处，传来阵阵山风轰鸣，还有祥鸿鸟的鸣叫声。 “江湖便是这脚下的激流，宿命便是这青藤，我们走上来，尽管如履薄冰却不能停下，直到身外不再为这山风所扰，心内不再胆战忧虑——谁也逃不开生老病死，知而不惧，才是人生。” 回头看广陌郡主的脸色，已是发白，脚下摇荡不已，手也紧紧抓住那经年的青藤，看模样是要稳定一下心神了，只是此时她想退回去却也不能，毕竟她回身怕我会在身后偷袭，而且骄傲的内心也不许她就此逃走认输。那边崖顶，她随行的武士也担忧地张望着。 “不要废话了，怎么比？！”广陌郡主想速战速决。 “兵器利刃会伤了这青藤，自绝生机，所以我们比掌法，如何？” 广陌郡主此时稳住了身形，昂然道，“比掌法就比掌法，难道我还会怕你吗？” 她话音未落，我已松开青藤，迈步出掌进攻。三天来，我第一次主动进攻，而广陌郡主也不含糊，全力出掌与我双掌相接，我自知内力不能乱动，这掌自然不是实招，见她出掌立即转身躲开，身形在青藤上打了个旋转，广陌郡主双掌走空却收身不住，双脚在青藤上打滑，不由怒道，“你还是耍诈！”说到这也不管这青藤摇晃，挥舞双掌劈开山岳直奔我而来，我闪躲几下借力将她一掌打在那青藤上，那青藤噼啪作声却断裂一根，广陌郡主吃了一惊。随后我的掌法却到了，击中她左肩，她身形后退了好几步，吃惊地看着我。 “你身法好快，凌空如履平地，轻盈无比，其中必有玄机吧？” 我自然不能告诉她，我会沧浪行身法和飞空之术，便笑道，“是郡主你心不安定吧？我看郡主这几天，虽在我面前神采飞扬，气势夺人，却可能为了比武的事，夜不能寐，噩梦连连吧？” 该是被广陌郡主说中了心事，她神色一动道，“你如何知道我做噩梦的事？不错，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做噩梦，从未曾睡过一夜安稳觉——江湖草莽匪类不除，我心难安！” 原来如此。我暗自吐出一口气道，“江湖之内，也不一定都是草莽匪类，我是吗？皇甫皓月是吗？还有你该记得当年和我同行的赤天羽大哥，他是吗？” 广陌郡主沉默了，或者此时在这摇摆不定的藤桥上，天地都离我们很遥远，却仿佛天下只有我们二人，我的话，她会去思量，会进到心里去。 “那我的噩梦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全家被杀的场景每夜都会出现在我梦里，他们浑身止血，他们——”广陌郡主慢慢坐下，此时的她才是一个少女该有的姿态，她本是个柔弱的女孩，却如那只吃人肉的山羊一样，被心魔困住，难以脱身。 “彩石滩大客栈的老板娘，是你的人吗？”我忽然问道。 广陌郡主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叹息道，“大客栈并非在交通要道上，生意不会好，却不缺金银。老板娘是小桃源逃出的厉害行刑者，手下人个个武功不弱，便是截杀商贾和来寻宝的人，也不需这么多高手。看他们对付人的手段，却是残忍高段，所以我想那里该是广陌郡主你截杀江湖中人，行刑逼问武功秘籍之地——你这一身武功，真的是遍访名师吗？还是从已化为大客栈里冤魂的人那里，抢夺而来的？” 广陌郡主低头不语，却无声冷笑。 “龙儿，你真的很残忍。”我看着她说。 “残忍？那些人死有余辜！比起我家人的死，他们受的刑算什么？我杀光了害死我全家的人，可是不够，远远不够！——我还告诉你，其实莘冢这件事，一百年前本就是朝廷用的计策，离间江湖各方势力的。没想到真的管用，这么多年来，去找它的人前赴后继，自相残杀。那就是每个人心魔的盒子，释放人心最大的贪婪与恶念。愚蠢的草莽，都该被诛杀！” 她说的这个，我早就猜到了。可是这么多年，江湖各方势力兴亡荣枯，终究善恶并存，江湖势力也没有灭亡，不是吗？ “莘冢是江湖人的心魔，那你的心魔呢？郡主要明白，山羊是该吃草的，你也该是做回一个单纯快乐的女孩，去看看这天下的美好之处，被仇恨迷惑的心，才是你最大的敌人、最大的仇人。他们会一直残害你，让你最后死在自己手里。我曾经被仇恨所困，一心想着报仇，却让仇恨越来越深，杀虐越来越重，我也一天不曾得到过快乐——你不是一直难以化解你的恨吗？我就在你眼前，你现在就把我杀了，或者，我现在就死在你眼前，是不是你就会好受了？” 说完这话，我陡然从青藤上跳了下去，头朝下直奔那崖下的激流。 这自然不是寻死，我的脚会暗中钩住一根藤，我只是要看广陌郡主心底到底还有没有善念，会不会在这一刻拉住我。 当我的身体向下倒下去，天地旋转，我才明白我不是在和广陌郡主比试，我是在和这天地间与生俱来的善念比试。若我输了，若广陌郡主漠视我的坠落，那么我死而无憾，江湖从此的浩劫，也是上天注定，但若我赢了，那么江湖还有希望，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一切还是有意义的。 ...... 我的腰带被广陌郡主死死抓住了，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把手给我！”她在青藤上俯下身对着我喊。 向死而生的比试，我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5章：四方驰援 江湖不死 我回到青藤上的瞬间，我看见广陌郡主眼里的泪水。 “你想让我死吗？龙儿，从你的心里，你是不想让我死的，对不对？”我问她。 广陌郡主没有说话。我继续道，“江湖是这百丈之下的恶浪，但宿命却是这悬在半空的青藤，有多少人被命运逼到这青藤上，他们只能在这藤上求生。郡主以为是在斩断这激流，但抽刀断水何曾断，你只会斩断这青藤，让很多无辜的人，葬身在恶浪之中——这是郡主你的初衷吗？” 广陌郡主终于掩面哭泣，这个内心饱经风霜的女孩，我想她必定经历了很多非人的磨难，才会成为这样的罗刹金刚，但内心的伤痕和梦魇，时时刻刻在缠绕着她，才让她一往无前，大开杀戒，求得内心的平静。 随着青藤的摇曳，我慢慢跪在她的面前，广陌郡主登时愣住了，“你这是——” 我苦笑道，“我自踏入江湖，被迫跪过很多次，但这次我是自愿下跪的。我替无数在江湖青藤上求生的人，求郡主高抬贵手。” 广陌郡主看着我，半晌不动。 风吹来，这链接两座山崖的青藤仿佛在随风摇曳。青天之上，祥鸿鸟盘旋而来，欢快地鸣叫，与这山风天籁交鸣，仿佛通向宿命深处…… “那我的梦呢？”广陌郡主问道。 “天道忌杀，大鹏猛禽之所以少，是为众鸟存命苍穹。郡主不嗜杀，自不会有噩梦缠身。” 广陌郡主点点头，沉声道，“你起来吧，我明白了。”说完这话，她伸手将我拉了起来。 …… 离开西川军大营时，广陌郡主还送了我一段路，她说第一次发现，凤凰域风景如此之美。 “若哪一日，我去皇甫世家，姐姐不会把我拒之门外吧？”广陌郡主问道， “若郡主来雪石山做客，我们自然欢迎，虽粗茶淡饭也能略表盛情，但若郡主带兵马前来——” 广陌郡主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这一笑，却是灿烂妩媚，是个年轻女孩子该有的笑容。 恰在此时，忽然四面马蹄声声，我登时愣住，想到是皇甫皓月来接我，但如何这马蹄声如此之急促？而且从四面而来？ “郡主，难道你又调遣人马了吗？”我吃惊地问道。 广陌郡主摇头，她身旁的武士立即将她围拢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外道，“郡主，怕是皇甫世家的伏兵，我们快回大营！” 我立即道，“郡主不要多心，皇甫世家不会如此行事。” 说话之间，这片空地四外的高坡上，陆续现出了涌动的人马，我眼睛已不好，但还能看出这些人马的来历。 原来在我和广陌郡主比武之时，这些人马疾驰千里，赶来凤凰域了。 东面赤天羽，北面鹿青崖，南面邢戈的人马也再次到了这里，西面却正是皇甫皓月。没想到当初前往莘冢的几路人马再次聚齐，而且不约而同在此时到了这里！ “姐姐派人去搬了救兵吗？”广陌郡主疑惑地道。 “西川军将凤凰域围困得紧，我们纵去搬兵出得去吗？何况，你也说过，此时江湖不是分崩离析，谁也不顾谁了？此情此景，郡主却也该明白，江湖人心并非到了穷途末路。若遇为难，还会连成一气的。” 广陌郡主点点头，却对着东面正在下马的赤天羽笑道，“赤羽大哥，别来无恙？” 赤天羽却似乎不认识她，只看着她不说话，邢戈和鹿青崖的人马交换一下眼色，皇甫皓月已到了我跟前，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你看我像有事吗？”我笑道，那边赤天羽也走来，冷笑一声道，“果然没事，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被抬出来，没想到走出来了。” 他的脾气是一点不肯改变了。 “原来你是来看热闹的，那看来让你失望了。”我说，看他神情和衣裳上的风尘，明明是急急赶来，却依旧要说风凉话。 “是有点失望。”赤天羽说道。 皇甫皓月依旧抱腕向赤天羽道，“多谢！” 随后对着鹿青崖和邢戈远远施礼道，“多谢！还请各位到皇甫世家少坐，略备薄酒。” 那边鹿青崖看我一眼后道，“不了，我本有事路过此地，特来看看，这就走了，不叨扰。” 邢戈也并不说话，在马上抱腕后也带人离去，我猜想他们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凤凰域被朝廷攻占，那下一步会是攻打谁，就不得而知了，无论多少恩怨纷扰，在朝廷西川军的面前，我们依旧是盟友—— 赤天羽也神色轻松地道，“别以为我是担心你的安危，我是来看看你死不死。你若死了，我就不用还你孩子了，直接丢到水里喂鱼去。” 这话如一阵风波迭起，让我如绷紧了弓弦，都忘了对孩子们的记挂，此时他提起来，我的心咯噔一声。 是啊，我的孩子们还在他手里，已离开我快两个月了。 赤天羽看我脸色突变，不由笑道，“别害怕，孩子吃得好，睡得好，都白胖了。虽然你不仁不义，我却胸怀大度，会把孩子还给你——至于去你那做客就免了。” 他话说得半真半假，满脸戏谑的神情，却不知又是什么主意，皇甫皓月有些焦急地问道，“赤天羽，事情都已结束，孩子到底何时还给我们夫妻？” 赤天羽深深吸一口气，故作思索神态道，“随我心情——哈哈，等我想好了，我就派人来送信，如何？你不要这么心急嘛！” 说完转身救走，不曾停留。广陌郡主半晌愣在旁边，此时高声叫他道，“赤羽大哥，何时到京城一聚啊？” 赤天羽回头看看她，才想起来眯着眼睛问道，“你是谁啊？你这个郡主，难道认识我？” 广陌郡主笑了，口中念道，“看英雄，剑眉星目面如玉，玉面玲珑锋芒藏，藏云蛟龙卧山虎，虎啸龙吟剑出光。” 赤天羽听着她唱，皱着眉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了，不由指着她笑道，“我明白了，是你！——”说完这话，却也不说会不会去京城，只大笑着离去了。 我回头看广陌郡主的眼神里，是纯真的笑意口里说道，“姐姐说得对，江湖薪火相传，自有生存之道，我明日就离开此地回京城，但尊主和姐姐放心，西川军从此与皇甫世家修好，永不兵戈相向。” 得了她这句话，我和皇甫皓月都放心了。 …… 几年后，在京城那场牵连甚广的血案之后，我才辗转得知了广陌郡主的生平。广陌郡主姓韩，名靓龙，小名龙儿。她父亲是朝廷镇南侯，镇守国境一方。家中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龙儿是最小最受宠的小妹。韩侯生性坦荡，喜结江湖豪侠，家中经常备宴款待武林豪杰。但终究江湖鱼龙混杂引狼入室，十五年前的一个雨夜，有十几个豪侠高手被对头追杀穷途末路逃入侯府内，韩侯留宿了他们。这些人却唯恐韩侯泄露他们行踪，心生歹念，酒宴上下毒将韩侯与夫人毒死，随后关上门户，在侯府大开杀戒，将侯府洗劫一空，扬长而去。 是夜，韩侯灭门，只有韩靓龙一人逃生。 这就无怪，为何龙儿会这么多年噩梦缠身，又如此杀气腾腾了。那些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江湖豪侠便是龙儿对江湖的印象，她如何能不恨呢？！ 据记载，侯府上下百余口人，全被残杀。等军营的驻军赶到已是拂晓，当时侯府内鲜血满地，这些豪侠还在花厅内煮了一锅马肉，大快朵颐。韩小侯被活活吊死，韩家两位小姐被捆在床上轮暴致死，发现尸体时惨不忍睹，而龙儿就躲在那张床的下面…… 可以想象，那个夜晚，龙儿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折磨。 若无心殇，谁愿入魔？ 从吃草到吃肉，那是走过炼狱的羔羊。 得知这些时，我深深叹息，满眼都是焰火坠下时的寂寞。我和广陌郡主比武的场景，一生都不会忘记，因为她的确是一个强敌，一个百年难遇的武功奇才，远远超过我，甚至江湖上更高强的高手。 …… 赤天羽的心情，看来很好，因为他的信使进皇甫世家，就是黄昏时的事。那时，邢戈和鹿青崖早带着小桃源的人已经离开，而这信使竟是夜血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6章：客栈之约 天羽施暴 “主人这次相助皇甫世家，本不为回报。如今荒城那边的事了了，主人要将令公子和小姐归还。但只请皇甫夫人一人去将孩子领回来......明天日落前，不是客栈。” 又是不是客栈。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地方，我就觉得头晕。 “鱼玄裳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让她只身犯险！”皇甫皓月冷冷地道，“你家主人该明白这一点！” 夜血欢轻笑道，“我只是传达主人的意思，至于夫人去不去，当然是请便的。”随即转身而去。 “裳儿，你不能自己去，赤天羽如今做事很不理智，他如今处处在找你麻烦，你去了会非常危险的！”皇甫皓月着急地道，“不如，我带人暗中保护你，围住那客栈救孩子。” 我黯然叹气道，“皓月，你放心，我会把孩子好好带回来的......赤天羽最恨别人骗他，若惹怒了他，子宴和小安就都危险了......你看见他炸毁荒城地宫了么？他如今发起疯来，根本什么都不顾！” 皇甫皓月深深叹了一口气，“裳儿，其实你每次去见他，我总觉得，我要失去你了。” 我看着皇甫皓月，忽然感到一种沧桑，患得患失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无比疲惫。我走过去伏在他的心口道，“皓月，你不会失去我，正如我不会失去你一样，说好了，白头到老的，不是么？” 皇甫皓月抱住我，深深点点头。 ...... 不是客栈，到底是我的宿命之地。 再次回到此处，这里不似上次一样布置豪华，而是凄凉冷清得很。我推门进去，赤天羽就坐在一张桌子前喝酒，除他之外，没有一个人。 “来了？坐吧。”赤天羽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给我倒了一杯酒。 他的神色，释然而决断，看来是要和我有个了断了。 “一路辛苦，来，先干一杯。”他拿着自己的酒杯和我的碰一碰，随即递给我。 “怎么，不敢喝？”赤天羽扬起嘴角冷笑。 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自己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一杯，我敬你！”我端起了酒杯，“谢谢你这次相助凤凰域，也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恩义。” 他看着我，却并不喝酒，“我想问问你，你这脸，真是自己弄的？” “色相皮囊，图添烦恼，划了好！.....我先干为敬！”说完这话，我又将酒喝了下去。 “自从你绝了五味，这喝酒就和喝水似的，不过，这酒喝多了，也会醉的。”赤天羽冷笑道。 我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要喝，赤天羽一把按住，“你这是干嘛？来这里喝不花银子的酒？” “我等你说条件。”我有些醉意地道。 “什么条件？”赤天羽看着我。 “放我孩子的条件。”我感觉晚风习习吹了进来，落日的氤氲，让人沉醉。 “这个好说，孩子还给你可以，但你回答我，子宴，到底是不是我的？”赤天羽盯着我，似乎要看穿我的心底，“我总感觉，这孩子长得像我，你老实说！” “赤天羽，你知道么？我如今一看见你，就觉得特别累。”我叹息一声，再次喝下了一杯酒。 “哈哈哈，”赤天羽仰身大笑，“是特别烦吧？我这条毒蛇，缠了你这么多年。” “没错！这些年，我够惨了！”我冷笑道，“你放过我，算我求你。” 赤天羽低头不语，半晌才道，“你今天，也是来了结的？” “对，赤天羽，你我早该了结了，纵然千般爱恨，都这么多年了，放彼此一条生路，行么？”我感觉到自己在发抖，这些话，是从我心底发出来的。 “可以！不过我要你一句实话，子宴，是不是我的儿子？！”赤天羽忽然喝道。 被他眼神一逼，我的心不由狂跳起来，想起了莫红伞临死时的托孤，我知道若知道子宴是他的儿子，赤天羽会带走孩子的，那子宴的将来会如何？这样一个父亲，能给他一个怎样的人生？！ “你老实说，子宴，是不是，我的孩子？”赤天羽沉声继续问我。 “子宴，是我，和皇甫皓月的。”我艰涩地说道。 “再给你一次机会，子宴，是不是你怀的我的孩子？！”赤天羽提高了嗓门。 “不是。”我坚决地道。 赤天羽闭上眼深深出了一口气，随即睁开眼笑道，“那好极了，你不是要救孩子么？你不是要了结么？我不为难你，但我要你用人命来换！” 我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赤天羽，又要发疯了。 “不明白？我要你，给我生一个孩子，听懂了么？”赤天羽眯起眼睛道。这句话轻描淡写，说得如此轻松，却如一场风暴席卷我的脑海深处，让我灵魂战栗不已。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木然地道。 “还不明白？你演戏的本事真是一流啊！”赤天羽大笑道，“你不是要了结么？我要你和我生一个孩子！” “你疯了吧？！” “这很公平！”赤天羽喝道，“这件事你做到了，我便放过你，今生不再来打扰你！” “我做不到！”我愤然地道，“赤天羽，你拿我当什么？！我是皇甫皓月的妻子，是一个母亲！” “对啊！”赤天羽喝道，“你的头衔真多啊，我呢，我是谁？我有什么？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你可以重新开始，你可以去好好爱一个女子，成亲生子！” “是你毁了我，你让我不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爱任何人，你要负责到底！”赤天羽一把将桌子掀翻。 刺耳的喧哗后，我对着满眼狼藉寂然不动，心头发颤。 “赤天羽，我实话告诉你，子宴是你的儿子，你不是一无所有的。”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说了实话，“可你这个样子，我不能把他给你，你带不好他的！” “哈哈哈！”赤天羽仰天大笑，“改口了？你怎么不说小安也是我的？！.......你现在可以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我数到三，你不回答，就等着给孩子收尸！” 我举目四望，却看不见任何人影，不由喊道，“你先让我看见孩子！” “娘，娘！”头顶有孩子的呼喊声，我顿时心里一颤，四下看去，却看不见孩子在哪里。我的心几乎要跳出咽喉，炽热疼痛。 “子宴，小安！娘在这，你们不要怕！娘会救你们的！”我急忙喊道。 “娘，我不怕，我是男子汉！我就是想你！”子宴的哭声让我心碎。 “娘，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是小安的哭喊声。 “多可爱的孩子啊，你一念之差，他们就没命了。”赤天羽冷笑道。 “别伤害他们，赤天羽，我求你了，他们那么小，哪里得罪了你？！”我喊道。 “你该庆幸的！从你一出凤凰域，我的人就盯着你，若不是看你真的独自赴约，而跟我耍花招，这两个孩子此时早就死了！” 看来这一点我做对了，幸亏没有带人来！ “你有这么委屈么？你本就是我的，此时该是物归原主，旧梦重温，你干嘛弄得要死要活的？！”赤天羽低下头握住我的肩膀，歪着头道，“你看着我，我有那么面目可憎么？” 真是冤孽，他的花招，到底要耍到什么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他手上的布偶，断了腿的蜘蛛，被扯来扯去，扯到撕心裂肺，粉身碎骨！ “赤天羽，我怎么和你说，你才能明白？........我不是你的，我是皇甫皓月的妻子！你不要再逼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你要皇甫皓月？......那两个孩子呢？你要不要？你还要不要？说！”赤天羽拼命摇着我的肩膀，“你都想要，对不对？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今天你就要还清这些年，你欠我的！别担心，我不嫌弃你现在的模样，照单收了！” 赤天羽一把将我抡起扛在肩膀上，快步向楼上走去。 我顿时感到头昏目眩，几乎失去知觉，等他踹开一扇门将我丢进去，我身子一凌空，摔在一张软榻上。 我觉得有些头晕，捂着心口坐起来，眼前眼花缭乱，赤天羽已脱去了外衣，大步向我走过来。 “赤天羽，”我厉声喝道，“你等等！” “我等不及了！”赤天羽将外衣扔在一边，猛向我扑了过来，一把将我按在软榻上。他按着我的肩膀，嘴唇狂风暴雨般席卷向我。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只听见他的呼吸铺天盖地，仿佛要将我淹没。他是真的处于绝望而疯狂的状态了，竟会如此对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7章：纠缠 小安受惊 “冷小唐，你爱我么？”他一边扯我的衣服一边问。我用力握着他的手阻止他，似乎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一样。 一拉一扯间，我俩僵持住。 “成亲那晚，在小木屋的床上，你说过你会爱我一辈子的，你忘了？”他几乎痛苦地说道。 小木屋？那个不是我，我如何记得？那个人，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我这！就在这！......每天每夜地折磨我，”他抓着我的手按住他胸膛上，“你一直说公平正义，但你这样对我，公平么？公平么？”他猛摔开我的手，探过手来撕我的衣服，喘息着再次扑过来。 “这样算什么？！”我用尽力气喊起来，“赤天羽，这就是你要的？！你这样对我，你就开心了？你这是在强暴我，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当什么？！” 我的喊声惊天动地，震得自己两耳嗡嗡作响，赤天羽被震住了。 “赤天羽，别让我恨你，给彼此留一个美好的回忆不好么？我想永远记得，你用手作鸟儿飞翔姿态的样子......我想永远记得你干净灿烂的笑容，永远记得我们一起寻找自己的梦中桃源，一起在夕阳下听流水潺潺......我想永远记得你给我戴的花环，你给我搭的小木屋......不要毁了那个我心底的天羽，好么？” 我的泪不断流在枕头上，而赤天羽的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小唐，你爱过我么？”赤天羽依旧问道。 “爱过。”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也无法解开这纠结，或者，我本就是个罪人！ 赤天羽轻轻俯下头来亲吻我的嘴唇，我要躲开，他却伤感地说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从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好好亲一亲你，自此，你我就了结了，好么？” 我们对视的瞬间，天地寂静。 仿佛被他目光蛊惑，我不再逃避，闭上了眼睛，接受了他的这个吻。 这是我们第四次亲吻，我们的一生，也仅有这四次亲吻。 第一次，在凌空楼下，生死徘徊之时，地狱与天堂的颠倒之间，那个温柔而痛苦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也在那时，他重伤自己，想用自己的血，为我换来生机。 第二次，在荒城之内，却是恨到极点的仇恨之吻，他咬破我的唇，发誓要穷极一生报复我。 第三次，是在落日河畔，他决定要将我捆上大石扔进水里，却用唇吮吸我的眼泪，要留作纪念。 我们如此爱一场，恨一场，痛苦一场、聚散离合、悲喜交集，却要在此时了结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催动心肝的痛苦，化为无尽的眼泪，喷薄而出，而他也如我一样，我们吮吸着彼此的眼泪，听着彼此心底的呜咽，我的心底不停地说着：天羽，自此忘了我吧，不要再来找我，皓月为了我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不能辜负他，我要陪伴他一生一世...... 等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有些吃力地道，“天羽，这回，我们了结了么？” 赤天羽忽然笑了，那种笑，让我几乎窒息，诡异，嘲弄，讽刺。 难道，我又上当了？！ “你觉得，我们还能了结么？”赤天羽邪邪地说道，忽然捏着我的下巴道，“你向那边看。” 我惊异地扭过头去，目光落在门口，微光清透的地方，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是子宴和小安！一别这么久，重逢却是这个情景。 此时，两个孩子的目光茫然而痛苦，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另一个男人，衣冠不整地如此亲密，这是何等残忍！ 小安的茫然变成了恐惧。而子宴的茫然，变成了愤怒。 “子宴......小安。”我猛推开赤天羽，衣裳不整地坐起身来，“你们没事吧？” “娘亲，你怎么和这坏人在一起？！你骗人，你坏，我恨你！”子宴小脸涨红，握着拳头嘶声喊道。 我知道，我的形象就在此时，在孩子的心里，彻底崩塌了，这场面，在孩子幼小的心里，是何等的冲击！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宴......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惊慌地站起来冲向他，却被赤天羽一把抱住了。 “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我恨你，我永远恨你！”子宴喊完，扭头就跑。他恨我？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恨我？！ 我的意识几乎崩溃了，却无论如何挣不脱赤天羽的束缚。 “如今，你已没有回头路了，你的孩子都容不下你，你在皇甫世家还能立足么？小唐，你跟我走吧！” 我明白了，这又是一个局，一个陷阱，一场赤天羽安排好的戏。 反复无常的他，再次将我推入万劫不复。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枉我曾那么爱你，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你却这样来对待我，对待我的孩子！赤天羽，你这魔鬼！”我疯狂地挣脱赤天羽，踉跄着向外冲，小安被吓坏了，看见我的模样她也向后躲，却一头栽下了楼梯......我惊叫着扑下楼去时，小安额头上的血已在地上染出一朵艳丽红花。 ...... 我抱住小安的头用手捂住她的伤口，那血却不断从我的指缝流出来，让我顿时无比恐惧，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子宴正在紧闭的门口拼命捶打拦住他去路的木鬼，此时被惊动回过头来，快步冲向了我这边。 “小安！小安，你怎么样了？你睁开眼睛，别吓哥哥！”子宴焦急地喊着，还目光恨恨的，一度想从我的怀里把小安抢出去。小安终于睁开眼睛，用晶莹的眼珠看着我，低低地说道，“娘，回家......” 我颤抖着点头，“回家，回家，娘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赤天羽立在楼上喊道，“把孩子给我，她伤成那样，要马上医治。”说完向下走来。 我却猛立起身子，紧紧抱着小安，近乎狰狞地对赤天羽喝道，“你不要过来，我不会再让你碰我的女儿！我自己会医治她，不会让你再靠近她！” “这里可由不得你！”赤天羽冷笑着向我走来。就在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之时，一向温文内敛的子宴忽然如一头小兽般猛扑了上去，用尽力气厮打赤天羽，口中恨恨地骂道，“坏人，我打死你！打死你！不准你过来！” 赤天羽开始对这毫无威力的小拳头并不在意，还一步步向前走，子宴见状似乎被彻底激怒了，猛张开口一口咬在赤天羽的手上，随着赤天羽的一声惨呼，子宴被他甩坐在地上，嘴边都是血。 “子宴！”从赤天羽的眼神，我看到了危险，急忙腾出抱着小安的一只手臂，冲过去拉子宴，但赤天羽先我一步把孩子拎了过去。 “咬人？！我看你这小东西活腻了吧？”赤天羽拎着子宴的手鲜血淋漓，狠狠地说道，“我一掌毙了你！”说完举起了另一只手掌，向子宴的天灵劈了下来。 “赤天羽，住手！”我跃身过去，挥掌打在他的后背上，几乎用了全力的这一掌，让他向前冲了几步差点栽倒，孩子却始终没有松手。 他回过头来时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咳嗽两声才道，“你真狠啊......你真的想我死？我本不想杀这孩子，是你逼我的！”说完，他双手将孩子高举过头顶，猛向远处摔了过去！ “子宴！” 我惊叫一声，想去抢救，但距离太远，又苦于抱着受伤的小安行动不便，眼看子宴如一块石头般沉重地摔向坚硬的地面！ “子宴！！” 我绝望地呼喊过后，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巨响，客栈的大门却猛地被击开。一道人影如惊鸿般掠过，飞身抢救起要落地的子宴，抱在怀里。惊魂未定的我定睛看过去，看出那人是虫不知。 “羽哥儿，别来无恙。” 虫不知淡然地道，轻轻将子宴放在地上。门外，我看见几个受伤倒地的人正在吃力地起身。 赤天羽慢慢捂着心口坐在一张桌子前，咳嗽几声才道，“是你？你不是决意退出江湖了？怎么跑来这里管闲事？” “我十姐的事，可不是闲事。在此不说外人话，羽哥儿，算给我个面子，放过这母子三人如何？”虫不知说道，此时不是客栈外人影攒动，我知道，赤天羽的手下已闻风而动，将这里团团围住了。 “你救过我的命，这个人情我本该给的。”赤天羽冷声道，“但我和她的恩怨，如此轻易了结，我不甘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8章：卫良之后 稚子擎风 我抱着小安看子宴，他却站在虫不知身边，并不看我。 “大丈夫行事坦荡，她们不过是妇孺，你总不会难为女人孩子吧？”虫不知淡淡地道。 赤天羽冷笑一声，举起了流血的手掌，“这是孩子么？”又捂了捂心口道，“这是女人么？她这一掌，可是废了我五年的功力！” 我也想到，刚才那一掌用了全力，必然给他造成很大的内伤，所以他才坐在那里说话......真是旧恨未去，新仇又添，看来，我们俩的恩怨，真是至死方休了。 “这是一颗疗伤的灵丹，是当年一位前辈送我的，如今送给你，吃了它，你的内力会很快恢复的。”虫不知说完，将那灵丹扔给了赤天羽，赤天羽伸手接住了。 “羽哥儿，让我带他们离开，可以么？”虫不知问道。 “主人，不能让他们走！”那司空萧萧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高声喝道，“这女人打伤你，该将她杀了才是！” 虫不知看着杀气腾腾的司空萧萧，不由惊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杀气这么重？” 子宴却似乎很讨厌司空萧萧，对着她喊道，“你这小怪物，该先杀了你才对！” 司空萧萧猛看向子宴，瞪着本该可爱的眼珠，恶狠狠地道，“你别狂，主人说了，会把你赏给我当奴隶，到时看我怎么收拾你！” “萧萧，你给我退下去！”赤天羽喝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司空萧萧这才愤愤地退开。赤天羽说道，“虫不知，你带着她们走吧，今天这个面子，我给你！......所有的人都退开，放他们走！” 客栈外的路被让开了，虫不知拉着子宴先走了出去，而赤天羽在后面喊道，“冷小唐！我们的事，还没完！” 我回过头去，他正阴鹜地看着我，“我还会去找你。” “好，我等你！”我冷冷地道，“但下次再见，你我之间，便是永诀！” 这是我对赤天羽说的最绝的一句话，这是另一种生死约定。 “好！”赤天羽笑道，“再见，便是永诀！” “十姐，别再耽搁了，我们快走！”虫不知在叫我。 随着虫不知走出了不是客栈，也走出我的故乡白石镇。迎面风吹来，顿时清醒了些，也觉得力气虚脱，腿一软跌倒在地。心里忽然后悔与赤天羽那句“永诀”的话。 再见，便是永诀。而不是客栈的一次次重逢，也将就此结束。 这于我，又将意味着什么？是解脱，还是心的又一次死亡？ 点绛唇-不是客栈 最怕重逢，旧情新恨经年错。故居花落，鱼泣江湖涸。 客栈依然，杀气惊飞鹤，恩缘薄，剑擎阡陌，何日方安乐？ …… “十姐，你怎么了？”虫不知见我失神，回过头来扶我。 “虫儿，赤天羽今日变成这样，是不是我的错？.......刚才，我说的话，是不是太狠了？”我犹疑地说道。 “十姐，凡事自有定数.......不过你不必担心，赤天羽并非什么奸邪之人，他只是个内心长不大的孩子，始终想结束自己的孤独。”虫不知说完，话锋一转道，“走吧，在前边还有人在等我们。” “谁在前面？”我有些发愣。 “是卫良一家还有秦大哥，他们那里有药，小安的伤，可以到那里治。”虫不知轻轻说完，去拉子宴的手。 “我不去，我要回凤凰域，我要回去找我爹爹。”子宴说完，扭开了虫不知的手，执拗地独自向西走。 “子宴，站住。”我不由喊道，可他似乎没听见，还是继续走。 这孩子的性格，竟越来越像赤天羽了。 虫不知觉得不好开口，便伸手帮我抱着小安，示意我去追子宴。他一路踩着泥泞，沿着小河边向西而行，我追了半天才赶上，高声叫他道，“子宴，娘叫你你没听见是不是？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拉他，他却始终背对着我，扭着脸不理我。 “子宴，你听娘说，有些事，不是你们孩子能理解的，等你长大了，就会慢慢知道了，娘，不是坏人，也不是骗子，娘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们的事。”我说了半天，他却始终不肯转过头来，由不得我不生气，一把扭过他的脖子道，“你有没有听见娘说话？” 他被我扯过来，我却大吃一惊，子宴的脸上纵横着眼泪，亮晶晶地沾满了整张小脸，因为努力忍住抽泣而扭曲的面孔，显得无比委屈和可怜。 “子宴.......”我又吃惊又心疼，伸手捧住他的小脸道，“别哭，别哭，娘会心疼的。”说着用手去给他擦眼泪，这回子宴没有躲开。 “我是男子汉，我将来可以保护你，保护爹，保护小安，你答应我，不让那坏人再碰你，我讨厌他，讨厌他！”子宴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顿时为赤天羽感到悲哀，他的一生里，最憎恨他的人，竟然大都是他的亲人。 “子宴，那个坏人其实.......”我想解释，我不想让子宴如此憎恶自己父亲，这样，会加重我的罪恶感，因为当初，是我分开他们父子，让他们骨肉分离六年的。 “我不听，我要你答应我，再也不让那坏人碰你，我讨厌他！”子宴终于放声哭了起来。 “娘答应你，娘答应你！”我忙不迭地说道。 “娘！”子宴猛扑到我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我紧紧抱住他，耳边河水潺潺，柳叶间，鸟鸣悠扬，而我的心无比沉重。 其实，我当时还是低估了这件事对子宴的影响，后来的很多事实证明，这件事在子宴心里根深蒂固，让他的心性发生了巨变。 …… 夜色中，我们默默行进，当一点灯火从山脚透出时，我的心慢慢沉静下来。夜色里的灯火，总能给人温暖，无论夜色如何沉重，无论人心如何疲惫，但知道此处有灯为你点亮，此处有人等你到来，也许，孤独，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几匹马拴在户外，悠然地踢踏着，推门进去，才发现这是一处荒废的空屋子，必然是他们暂时落脚之地。 青青坐在一张临时用枯草和木头搭成的床上，端着一碗热汤在喝，看见我，先笑了，随即却惊道，“姐姐的容貌，怎么变成这样了？” 其实我也在吃惊的，青青瘦的我几乎认不出来，病魔，正在无情地吞噬她的生命。 卫良从一旁的火堆边立起身来，他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与青青一样憔悴，看见我先笑了，随即看看子宴和小安，神色忽而黯然。虫不知和他们点头示意后，便迅速从屋角的包裹内去取药，帮小安治伤， “来了？”秦广平从一旁过来，苦涩地对我笑，常年雪山深处的生活，让他们每个人都有饱经风霜的沧桑感，但看得出眼神里坚毅而至诚的光芒，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们必然不会来找我吧？ 而这个情非得已，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青青，时日无多了。 “姐，这是我儿子，擎风。”卫良从身后拉出一个孩子，这孩子方才一直躲在他身后，此时我才看见。 那是我第一次见擎风，那是个健壮的孩子，年纪虽该比子宴小一岁，可个子却不相上下，比起子宴略带文弱的气质，他更像个雪山里跑出来的幼狼，面色微黑，一双眼睛很是犀利，但毕竟是小孩子，见到生人，胆怯地揪着父亲的衣襟不放。 “擎风，叫姑姑，姑姑是天下最好的人，会很疼你的。”卫良在教孩子。擎风转了转眼睛看青青，青青点头。 我随即笑道，“擎风是么？长这么大了，过来让姑姑看看。” 擎风在父亲的授意下走向我，站在我面前抬起头，看着我的脸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一笑，异常灿烂，如同洒在雪峰上的阳光，是我多来来，见到最灿烂的笑容。 “叫姑姑。”青青对孩子说。 “姑姑。”擎风有些不好意思地叫道。 “那是你子宴哥哥，叫哥哥。”卫良又说。 擎风扭过脸看子宴，有些惊讶，随即却对子宴道，“子宴哥哥，你怎么生得这么白？我却这么黑？” 子宴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说，“这，这我也不知道。” 孩子的一番对话，不由将我们逗乐了，似乎心底浓浓的哀愁也被冲淡了些。虫不知问我猿六的境况，我如实告诉他，他若有所思地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9章：送别之悲 明珠自尽 那晚，等三个孩子都睡了，卫良告诉我，青青熬不过一两个月了，但她不想死在孩子的面前。所以他打算带着青青去江湖游历，直到她生命终结，却骗擎风说，爹爹要带着娘亲去看病，因为路途遥远，需要一些时日，便要将他交给我。 我这才明白卫良的意思。说实话，我很喜欢擎风这孩子，留在身边抚养，也很乐意，只是我担心，若有一天他使性子了，要爹要娘，我该怎么办呢？ “姐，最后这段路，我想好好陪陪青青，我答应过她带她游遍天下，可至今也没能实现......我知道把擎风硬塞给你，有些难为你。”卫良幽幽地说道。 “我不是为难。”我叹口气，看着一旁闭目小憩的青青，“你好好陪陪青青吧，这段路，只能你陪着她走，她才不会有遗憾。” “她说想先回原来的铁马山庄看看，没想到却在此地遇上你，这倒省了我们跑去凤凰域了......明天，我们就走。姐，擎风，就拜托你了。”卫良努力想笑一笑，“多则半年，少则三两个月，我就回来接他。” 我点点头，随即扭头看那边，三个孩子挤在一起睡着了，面色安宁而纯净。 那晚，我睡在青青身边，而因为屋子狭窄，三个男人都睡在屋外了。 夜半时分，我无声醒来，看见青青望着上方出神。 “青青，你睡醒了？”我低声问道。 青青伸出手指示意我小点声，似乎怕吵醒了孩子。随即靠近我，压低声音问道，“姐姐，你猜我梦见什么好东西了？” 我苦笑一声道，“我猜不到，其实.......我好久都梦不到好东西了。” 青青有些欣欣然地道，“我梦见卫良的家乡了，他说过，他家在一片好漂亮的湖水边，湖面上开满莲花，岸边，还有大片的芦苇，春天，柳絮飞满村子。秋天，芦花飘满小渔船，我刚才就梦见了，和他说的一样。”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我对着她一笑。 “不是，姐姐，你经常梦见铁马山庄么？”她还在和我谈梦。 “我？我从来梦不到铁马山庄。”其实，我连想，也不愿想起那个地方。 “我却经常梦见呢。”青青笑道，“梦见我们一起喂马、刷马，还骑马。我还梦见那匹被瑛小姐射死的马儿，又活了，它在草场上跑的好快，好快。” 我忽然心里一阵窒息的疼痛，青青的心永远那么单纯自然，也许她还不明白何为生死，更不懂何为人死不能复生，我伸出手臂抱住了她，紧紧的，若漪没了，此时，我就这么一个可亲的妹妹，却也要离我远去了。青青听见了我的抽泣，不由问我，“姐姐，你怎么哭了？” “我舍不得你走，青青。”我闭上眼睛，任凭眼泪夺眶而出。 “等我医好了病，我还会回来的。”青青拍着我的肩膀，还在哄我。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回来，然后就来凤凰域，我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我忽然也幼稚了起来，虽心里明明知道，青青的病，无药可医。 “嗯，姐姐，你等我。”青青的声音低低的。 等青青睡着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披上衣服走出了屋子，此时晨曦微露，我看见芹广平和虫不知，都倚着墙壁睡得正香，只有卫良一个人，面对着日出的东方，无语静坐，消瘦的身影，在晨风中显得无比落寞。 我走过去，走近了，却听见他在低声哭着。 也许他已在这里哭了很久了，头埋在交握的手臂里，衣服湿了一大片。 我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并不说话，只是抚慰地拍了拍。 他抬起头来，回头看我，凄然地说道，“姐，我吵醒你了？” “不是，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天一亮，我们就走了，我，我也舍不得擎风，他还那么小。”卫良仰天长叹。 “擎风交给我，你放心。一路上风霜雨雪，你照顾好青青，照顾好自己。” 卫良点点头，此时东方一丝鱼肚白在舒展，几颗晨星分外明亮，夜幕在无声退去，新的一天降临人间。 日出时分，我们在一起吃了早饭，卫良久带着青青走了，他们只带走了一匹马，一个简单的行囊，自此可以同骑一马共游红尘，尽管江湖路远，天涯海角，也可一路同行了。 “擎风，你秦大伯和师父都会和你一起去凤凰域，你到了那里要听话......这弓箭，这箭囊，爹留给你，好好拿着，这是娘给你做的小鹿皮背袋，要是想爹娘了，就看看这些，不许闹脾气，惹姑姑、姑父生气.....” 卫良不停嘱咐，擎风每听一句，就点点头，说一声知道了，青青则抱着擎风亲了又亲，十分不舍。这情景，让看的人无比心碎。 终于，卫良他们要上路了，而擎风站在虫不知身边，抿着嘴看着爹娘上马，始终不说话。 直到他们夫妻数次回头后，打马要远去，擎风忽然向前追去，因为跑得快，让我们几个大人始料不及。 “爹，娘！你们可要早些回来啊？”擎风大声喊着。 “我们早些回来!擎风别追了，快回去！”卫良回马喊道，随即心一横，打马远去。 “爹，你说话要算数，早些回来啊！”擎风还是追，在那马扬起的烟尘里飞快奔跑，在朝阳的光辉里，他背上的大大的箭囊不停摆动着。 卫良夫妻的马下了大路，并不回头，而擎风沿着山坡还在追，不停地呼喊着，“爹，娘，你们早些回来，我等你们！” 直到一个踉跄摔倒，他才止住了脚步。 马那马绝尘而去消失在远方，而擎风的目光直送到天与地交融的远方，眼中却并没眼泪---这孩子，倒是十分坚强的。 小安的头还包扎着，此时见擎风趴在那里看远去的马儿，便从我怀里下来，走向了擎风。 “擎风哥哥，你起来吧，你爹娘出门了，你就和我们一起玩吧，我爹也经常出门，我也想他，可我们只要好好听话，因为，爹迟早会回来的。”这似乎是安慰擎风的话，却听者有心，勾起我另一件伤心事，那便是皇甫皓月，他的生命，又能走到何时呢？.......想想就觉得可怕，莫说孩子，我也无法面对那一天！ 子宴也走过去，拍着擎风肩膀说道，“擎风，咱们都是男子汉，不该让爹娘放心不下的，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小安的亲哥哥，我们是一家人。” 说着握住了擎风的手，小安也伸出小手握了上去，笑道，“这样，我就多了一个哥哥了！”随即三只小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慢慢吐出一口气，觉得肩上又多了一份责任，而那时我没有想到的是，卫良和青青，自此再也没有回来。他们自此消失在茫茫的江湖之中，杳无音信，不知生死。那天——竟然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所以，我至今还隐约希望，他们夫妻尚在人世，尽管，也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希望。 而顺利接到孩子们，让我长久悬着的心落下，孩子们只受了惊吓却没有吃苦，赤天羽没有错待他们，这让我心里很是安慰。 送走了他们夫妻，我们准备立刻赶回皇甫世家，在此之前，虫不知发出了信鸽，让皇甫皓月带人东行接应，以备不测。而这一路上倒是很太平，只是遇上一些从荒城大乱里离散的江湖各派，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看来这次，任何人也没能从荒城得到便宜，反而折损了很多人马，我们遇上这这些人都是避而远之的，但看着他们无精打采的模样，似乎也没有什么战斗了....... 这次荒城夺宝，终究是一场闹剧，淬有剧毒的珍宝无法碰触，最终让鹿青崖下令，再次埋入塌陷的地宫，用土石填充，这批宝藏再次失去天日。而地宫的倒塌导致荒城很多地方塌陷和损坏，鹿青崖又要花些时间来重建荒城了，这座城，毁了建，建了毁，反反复复，一直难以稳固立足....... 所有的江湖风云，来去匆匆，赤天羽的神秘人马也如来时一样，猝然失踪，难以寻找踪迹，不过很多人说，他们是一群伺机待发的幽灵，一直在暗中窥探着江湖，随时卷土重来。 我们回到凤凰域时得知一个惊天的消息：皇甫明珠自尽了。 广陌郡主的人马撤走，我前往不是客栈，皇甫世家里的人们发现她失踪后，就四处寻找，最终发现她跪在皇甫轩尊主的坟前，匕首刺入心房，血已凝固。 她一生骄傲自负，不肯认错，也许在这场动乱后，才懂得忏悔。 她的死，让关于皇甫世家的一切恩怨血泪，烟消云散，也因为她的死，上一代很多的纠葛在一起的谜团，我们都无从得知了。 十年江湖少年老，回头何处寻故人？ 至此，义父云逍遥那一代江湖儿女，都已成为江湖故人。尘归尘、土归土，曾经的传说都化为了尘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0章：风波暂平 宫侯双少 事后，我回过一次荒城，告诉了鹿青崖皇甫明珠的死讯，他只是漠然地望了半天窗外，惨笑着说了句， “这样也好，免得日后牵挂。” 我不知他这句，在说皇甫明珠，还是说他自己。 此后的几年，朝廷的手掌还是试探着伸向皇甫世家，与之周旋并不容易，而看着日渐憔悴的皇甫皓月，我的心无比难过，其实我一直没有间断打听如何医治皇甫皓月的办法，我从不曾放弃努力，但始终收效甚微。后来，皇甫皓月便需要时常去雪石山深处的雪洞里疗养，而且此事还不能张扬。 “如今天下如此不太平，再若是被人知道我病成这样，皇甫世家人心会乱的。” 他一直这样说，独自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锦缠道-故人饮 浅浅春塘，载旧地椒兰桨，忆当年，情丝成网。笙歌舞影欢声朗，心绪惶惶，风动玄青氅。 道凄清夜怅，江湖沧漭。踏寒霜，愁丝千丈。是非场，侠骨长留香，问君何去？共醉琼浆飨！ …… 彩石滩的矿脉，绵延发掘，终有小成，但纠葛不断。皇甫世家中兴之路，任重道远。卫良和青青走后，始终不见回来，幸好有几个孩子陪着，又有虫不知教授他们武功，鬼医教授他们辨草药、学医术，擎风才没吵着要回遗世雪山。但虫不知到皇甫世家后，猿六就失踪了。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他断然不会躲避虫不知，他的离去，定然是虫不知授意的，但虫不知的意图，却难以捉摸了…… 光阴似箭，春去秋来，习惯了江湖的风云变幻，似乎我的心，也渐渐波澜不惊了。多年后的一天，我从恍惚中醒来，隐约听见有人叫我，睁开眼，手中扇风的凉扇不知何时已从手里滑下去。 缠绵夏日，让我变得贪睡，而眼前叫我的，是我的女儿小安。 她已七岁了，生得越发可爱，灵气逼人。皇甫皓月说，小安继承了我的容貌，却继承了他的气质，我曾笑问他，为何小安不能承袭我的性情？他揽着我的肩膀笑了一句，“那不又成了江湖的祸害？”我生气地掐他的手臂，他只是大笑着说，“看看你这脾气，说不得。女儿像你还了得？” 我虽不服气，可小安的性情，确实像她的父亲，温润而透明，透着雪石山的灵秀与落日山谷的宁静。 当年被挟持后回到皇甫世家，小安有好些日子都做恶梦，她只说被蒙着眼睛带来带去，还关小黑屋，说有风声海浪声。那一段，我都哄不了她，只有子宴抱着她睡才行。被绑架的日子，到底让她心悸了很久。 “哥哥，木鬼要来了。” “木鬼不会来了，来了我就打死他！我们已经回家了小安。” “哥哥，怪鸟要来了。” “没有怪鸟，怪鸟都被哥哥射死了，快睡吧。” 而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偷偷在一旁抹眼泪。 …… 好歹，那段日子过去了。此时她正笑着推我，“娘，你看，我爹给我做的。”随即拿起一只手编的小笼子，“我们每人都有一个，晚上要去树林里捉星星虫。” 星星虫，是雪石山密林里特有的一种寄生在树枝上的虫子，因为夜里会散发出光芒，如同点点星光，以至于走入树林，抬头就看见漫天星光，犹如夜空近在咫尺。 “先生教的功课都做好了？”我摸着她的发顶问。 “做好了，还有十一叔教的剑法、秦大伯教的内功口诀，我们都记好了。”那边，擎风侧过头说道。 他此时正站在皇甫皓月身边，连同他还有好几个孩子，聚精会神地看着皇甫皓月灵活的手指在编着捉虫子的笼子。不知不觉中，他们都在长大，在这些孩子里，络菱虽年长，却看起来最小了。子佑如今看起来是大哥哥了，十一岁的他个子已很高，平日里是最爱护弟妹们的。子沅却是比较沉默寡言，早早失去父母关爱，让他显得有些忧郁，而且无论我们怎么做，爹娘的地位，终是无法取代的。 五个孩子，围拢着皇甫皓月，这情景很温暖，让我不由让我会心一笑，随即摸着小安的头发道，“那你小心点，晚上林子里蚊虫多。” 子宴扭过头来笑着道，“娘你放心好了，有我呢。” 我点头笑了，却在此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宫家的人送京城宫侯爷的两位少爷要来消暑。皇甫皓月忙说先安顿下，过会儿去看望。 半晌，皇甫皓月给每个孩子都编好了小笼子，孩子们一哄而出后，他伸伸懒腰说道，“真是老了，这么一会儿，眼睛就酸痛了。” 我走过去，为他捏着肩膀道，“平日里就够你忙的，还要编这些小玩意儿，也不知道多休息休息。” 他半闭着眼睛说道，“孩子们开心，我就开心了，能多陪陪酒多陪陪，也不知，还能陪他们多久......” 我心头一惊，不由说道，“不准你这么说，事在人为，我想，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皇甫皓月浅笑着拍拍我的手道，“事在人为，但人命在天.......” “还说？再说我生气了。”我用力捏他的肩膀，他不由痛叫起来，“好了，我讨饶了......不过裳儿，我打算送你个礼物，不过还要些时日才能给你。” “你这些年送我的东西不少了，别再瞎费心思，好好养身子才最重要。” “这礼物与众不同的......不过你还得等等，目前还没有眉目呢。”他说完倚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 “听说侯府的两位少爷已到凤凰域避暑？你不去看看么？”我恍然想起了什么。 “对啊，我倒把这事忘了，我们一起过去吧。”皇甫皓月慢慢起身，拉着我的手说道。 却在此时，子沅满脸惊慌地从外面跑进来，口吃地说道，“伯父、他们打架了。” “谁和谁打架了？别着急，慢慢说。”皇甫皓月问道。 “和骑马的那两个孩子，子佑、子宴、还有擎风，和他们打架了。”子沅似乎受了惊吓，含混不清地说着。 这几年，这些孩子从来没打过架，纵然是擎风那有些倔强野性的孩子，也没和人吵过嘴、动过手，而这次是和谁打起来了？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子宴也动手了！要知道，这孩子平日里非常规矩的。而且他们才出去多久？怎么就和人打起来了？ 我们急忙赶过去，穿过回廊出了院子，果然一阵吵闹声传了过来。 那里立着两匹马，而几个孩子立在那里推推搡搡，互相拳打脚踢，小安坐在那里大声哭，络菱在她身边站着，着急地对着打闹的孩子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我果然看见他们三个和两个少年冲突起来。那两个少年，年长的已有十三岁上下，那略年幼的也有十一二岁光景，个子明显比他们几个高，锦罗绸缎的样子，定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宫侯的两个少爷！ 此时，擎风抱着其中一个的腰，子宴和那孩子手臂交叉顶在一起，而子佑和另一个在那互相踢打着，嘴里不停叫喊着，场面十分混乱。 “混蛋，放手！否则本少爷砍了你！”被擎风抱住的少年推开子宴，竟从腰里拔出了佩剑，子宴见状，尖叫一声，扑上去抢夺，剑锋森森，险象环生，让我心惊肉跳。 “住手！全松开！”皇甫皓月也一惊，立刻高喝了一声。 几个孩子闻言松手了，皇甫皓月走过去严厉地问道，“为什么打架？谁先动的手？” 孩子们都站在那，衣裳各有撕破，脸上和手上也挂了彩。气喘吁吁地看着我们两个大人。 “他们欺负人！”擎风指着那两个少年嚷道。 “你们先动手的！”拿剑的少年不甘示弱。 “你们吓唬我妹妹！！”子宴也开口喊道。 “好了！”皇甫皓月厉声制止后，转向那两个少年问道，“敢问，你们可是侯府少棠、少棣二位少爷？” 两个少年还未开口，那边已匆匆赶过一伙人，为首的一个气势汹汹地对皇甫皓月道，“皇甫尊主，这可是侯府的少爷，远来此地，你却纵容儿女欺凌，是何道理？”这些人是宫樊府内的人了。 皇甫皓月扫视那人一眼道，“小孩子打闹是常有的事，事情还未弄清，尊驾怎可信口开河？再说，我这几个孩子都年幼，手无寸铁，二位少爷可是手拿刀剑，我倒要问问，这是何道理？！”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谁知那两个少年中较年长的一个忽然笑道，“原来是皇甫尊主的少爷和小姐，那是误会了。宫少棠在这赔罪了。”话说的倒是彬彬有礼，随即走过去扶起了小安，在子宴和擎风的注视下替她擦擦眼泪，说道，“你必然是子安妹妹，初次见面却惊到了你，是哥哥的不是，我这有个物件儿，送你权当赔情了。”说完，从怀里拿出一把镶满宝石的金鞘小匕首，“拿着。” 小安看着宫少棠，却不接那匕首，摇着头说，“我不要。” “这可是番邦进贡，御赐的东西，如何不要？快拿着，要不我可是下不了台的。”宫少棠还在笑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1章： 九儿再访凤凰域 小安刚要去接，子宴从一旁过去，将那匕首推回给宫少棠，拉着小安走开了。他们走开，我明显看见宫少棠眼里闪烁着愤恨的光芒，而这种光芒，让我很不安。 原来，两位少爷初到皇甫世家，一切都好奇，没等安排，就径自打马在皇甫世家里闲逛。行到此处，正好几个孩子出来，与两匹马打了照面，那十一岁的宫少棣本是个狂傲的孩子，竟一时兴起在马上俯身去抢孩子们手里的小笼子，几个孩子纷纷躲避，小安跑得慢，被抓到了笼子，她不只是吓坏了还是怎样，却并不松手，反被那宫少棣一把擒到马上，哈哈大笑对自己的兄长说，“哥，本想抢个玩意儿，却钓上个小美人儿！” 小安挣扎不停，几个孩子也围住那马叫嚷，那马一甩，小安被甩到马下，若不是络菱手疾眼快抱一下她，必然摔个头破血流。这一下激怒了几个男孩子，扑上去将二人强拉下马，一场殴斗就此拉开。 事情弄清楚了，宫家的人本不依不饶，但那宫少棠却反过来道歉。他今年已满十三岁，是京城宫侯爷的长子，却是个庶出，虽为兄长，身份比宫少棣要低一等，看样子自小耳濡目染，是个很懂得察言观色、能说会道的。且喜怒不形于色，必然城府极深。 这件事，终究没有起什么大风浪，但几个孩子却对这兄弟二人有了芥蒂，并不与之接近。这次送宫家两个孩子过来的，有几个宫樊的得力部下，还有一人，上官夫人，却也是个熟人，宫嫣凤。 当初，宫嫣凤在当年皇甫明珠死后，觉得宫夫人说话不再有分量的她，便回了京城，做了与宫家交往甚密的兵部官员上官耀的继室。却在入门不久，上官耀再纳了两房美妾而失宠，她在上官家过的并不快乐，此次也是故地重游，看见我目光冷冷的。 在只有我们二人时，她曾经恨恨地说道，“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并不理会，她却继续说道，“我承认我低估了你，但你夺走我的皓月哥哥，逼死了我师父，还篡夺了皇甫世家的大权，我不会放过你，你记住，总有一天，我要看着你死！” 她若真的有这样的心机，就不该把这些话说出来，于是我叹道，“若真要等那一天，你首先该善待自己好好活着，你回去照照镜子，你都憔悴成什么模样？！” 她咬牙切齿地走开，而我并不担心她对我的威胁，我说过，她从不够个资格，做我的敌人。 这个夏天，皇甫世家分外热闹，因为就在侯府的兄弟来了不久，鹿九儿也来了此地。陪同她的还有八姐凤晴岚与楚骏的儿子楚一飞，年十一岁。因为九儿城主小姐的身份，他倒俨然像一个随从。 已八岁的九儿已出落得非常标致，一身飘逸的天青裙装，比当年那个英气的小丫头比起来，多了一分娇俏。长发如墨，披散在露在雪白的脖颈上，笑容如花地走进皇甫世家时，宛如一股清风扑面。听说被赤天羽绑走的日子里，她曾毫无惧色，这小丫头的胆色，到底惊人。 “姑姑！”她扑向我，撒娇地说道，“九儿来了，有没有想我？” 我拍拍她的头，随即很高兴地带着她去见其他的孩子，路上她如小鸟般雀跃地说道，“姑姑，这次我来，可是带了好多礼物的，肯定能给你们一个惊喜，每个人都有份。” “姑姑还没送过你礼物，如何好意思要你的礼物？”我笑道。 “我喜欢你们才给你送你们礼物啊，这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九儿奇怪地道，“你们大人好奇怪？” 这孩子，脾气不知道像谁，如此天马行空，说的都是大人话。孩子们正在堂屋里摆弄摘回来的野花，见九儿进来，擎风不由叫了一声，“哇！” 子宴扭头看了一眼九儿，又把头低下了，他对九儿有种莫名其妙的抵触，大概是因为那只小鸟的死吧。小安倒是跑过来迎接，两个女孩站在一起，让人觉得满室生辉，心旷神怡。 还未来得及说话，宫少棠和宫少棣就跑来了，锦衣华服，进门就嚷嚷，“荒城的九儿小姐来了，我们也来见见！” 九儿扭头看了看他们，宫少棠笑着点头，宫少棣却是张大嘴巴看着九儿冲口道，“啊？这么漂亮？！喂，我是京城宫侯的少爷，我叫宫少棣！” 九儿没理他，扭过头继续和小安说话： “小安，听说前两天，你被两个不长眼的惊吓到了，是不是真的？” 这话明明就是有所指，宫少棠不由神情一变，宫少棣却没听说这话中有话，只是喊道，“喂！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搭理？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对我！” 九儿这才扭过头来，冷笑道，“我不喜欢搭理你，就不搭理你，还有，我不叫喂，我叫鹿九儿！” 宫少棣顿时气结，那边几个孩子却觉得九儿的话，大快人心，在那边一阵嗤笑。 宫侯家的二少觉得颜面受损，脸色变得很难看，宫少棠拦住要发作的弟弟，二人一同去了。但我评直觉，预感到一场大的风浪在所难免。宫侯爷这人，在京城虽说不是权位极高，但人脉很广，不容小觑。天下之大，他如何会让自家的少爷来凤凰域避暑？看来必有深意。 九儿这次来，真的带了很多礼物，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看来是精心准备了的。 每个孩子都有份，她一样一样拿出来，无非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子佑的是双漂亮的小马靴，子沅的是个精致的小弹弓，擎风的是一个雕刻得很漂亮的狼牙项坠，络菱的是珊瑚手链，小安的是一条瑰丽的珍珠腰带，据说系上可以消暑止汗的，到了子宴这里，她神秘地拿出个很大的东西，被黑布罩着，拿开却是一只笼子，里面跳跃着一只粉红的小雀，我们都吃了一惊。 “子宴哥哥，我这两年，走了很多地方，给你找和桃花一样的小鸟......虽然它不是原来你那只，看在我称心诚意的份儿上，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么？”九儿举着那笼子，我和皇甫皓月面面相觑，难得这孩子竟这么有心。当年射死蛮灵雀的事，她还记着补偿。 子宴看着九儿的目光，脸顿时红了，讪笑着说道，“让九儿妹妹费心了，是我不好，我这当哥哥的太小气......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九儿顿时小脸乐开了花，“真的！这么说，你不再讨厌我了？我又可以和你们一起玩了？！” 子宴点点头，这段小儿女的恩怨，算是焕然冰消了。 随即，九儿欢天喜地的身影跑向我，拿出一面亮晶晶的镜子。 “姑姑，这个送给你，这镜子夜里会发光的，不用灯火，你也能照镜子的。” 我接过来，笑着说道，“谢谢九儿，不过姑姑夜里可不起来照镜子。” 这话却逗乐了九儿，随即却拿出一只小匣子，双手交给皇甫皓月，他不由笑道，“怎么还有我的？” “姑父这么疼我，我怎能忘了姑父呢？”九儿调皮地道，“这里面是东海寒冰珠，消暑祛热最好的了，送给姑父！” 这个礼物倒是正中下怀，皇甫皓月笑道，“九儿真有心了！” 等礼物发完时，已是黄昏。一群孩子又围着皇甫皓月编笼子，皇甫皓月高兴，也不顾疲劳，又帮孩子们编了，特意编了个最漂亮的给九儿，然后孩子们欢叫着跑出去捉星星虫了。皇甫皓月赶紧派人跟着，却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笑道，“看孩子们越来越大了，我们，却越来越老了。” 淡蓝色的夜幕，湖水般漫上来，清凉顿生，让人心旷神怡，屋子里，九儿送的镜子真的在发光，梦幻般映出屋内的景物，我在这微光中贴在皇甫皓月后背上说道，“这样多好，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围着我们，快快乐乐过日子。” “可等他们长大了，也会有各自的悲欢离合、情仇烦恼、爱恨纠葛，也会离开我们，过自己的生活......到时，还是孤单。”皇甫皓月叹息着。 “怎么会孤单，我们还有彼此。”我听着他的呼吸声说道。 “我一也希望，可以那样陪着你，陪着你，一直到老......你不明白，我真的很想，很想。”皇甫皓月喃喃自语，他看不见，我在无声流泪，那眼泪没落下来，却被我悄悄抹去。 “裳儿，我知道，这些年你暗中派人在寻找救治我的办法，费了好多心血，听我一句，不要再费心思了。”皇甫皓月淡淡地说道。 “我不会放弃的。你看，这一路走来，我们多少次奇迹般化险为夷，我不相信，这次竟无计可施。”我坚决地回答。 皇甫皓月回过身抱住我，轻轻叹气，“上天赐予我们太多的奇迹，也许，这次也会眷顾我们吧。” 我们都是这样想的，直到皇甫皓月离世的前一天，我们还拥在一起，期待奇迹的降临。 命运就是如此，多少次必死无疑的绝境，都能逢生，却在我们极力想求生时，死神寸步不让......这也许就是天意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2章：风波再起 兄妹受罚 我预感的大风波，在九儿到皇甫世家的第三天不期而至。 那天午时，蜂蝶寂静，日光满眼。皇甫皓月不在，去了鬼医那里，而我坐在窗前，对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和铺天盖地的绿色出神。 当有人慌里慌张地跑来禀报，说孩子们又打起来了时，我急忙放下扇子问道，“在哪里？” “在南面山坡的草场上，夫人快去，我们劝不了！” 我急忙起身，顾不得换衣裳，穿着件随身的罗衫就跑了出去，等我奔了一路，到了草场，从坡顶向下看，不由吓得头晕目眩。 还是和侯府的二兄弟，这次却不比上次。除了楚一飞立在边上傻眼外，其余每个孩子都拿着家伙，棍棒、石块、防身的匕首，扭打在一起分明是要拼命，根本看不出谁是谁。虽我们无心巴结侯府，对二位少爷恭敬有加，但也不能三天两头就动手打架啊。这成何体统？ “住手！”我高声喊道。 但下面的孩子几乎没听见，还是呐喊着厮打，我见状真的急了，快步跑下去，因为心急，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摔倒。 跑到跟前，先一把将在外围弯着腰挥拳打人的小安拎起来扔到一边，随后从子沅的手里抢过木棒，将他拉开，同时大声喊喝，终于孩子们散开了，我这才看见宫侯兄弟，他们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捂着头哀叫着，嘴巴和鼻子出血了，衣裳和头发乱成一团。子宴和子佑急忙松开，宫少棠得以起身，嘴里大喊着，“皇甫子宴，我与你们没完！” 而宫少棣还躺在地上挣扎，因为擎风和九儿正骑在他身上，一个掐脖子、一个揪耳朵，让他惨叫不迭。 我急忙过去将两个孩子拽起来，宫少棣躺在那哀叫着，“我要死了！我要被打死了！我回去告诉我爹，饶不了你们啊！” 看这惨状，我不由怒火冲天地喊道，“怎么又打架？谁先动手的？！” “是他！”宫少棠猛地指向子宴，“尊主夫人，你可要给我们兄弟做主！” 我看他们兄弟二人满身草叶、满脸是血，不知伤得轻重，急忙命人先将他们带回去医治，随即让孩子们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跟我回去。 外面，骄阳似火，但屋里的气氛却冷如冰窖，我第一次，用这种冷森森的目光看他们，因为这次他们闯的祸，实在是不小。 “子宴，是你先动的手么？”我盯着子宴问道。 “是我，他嘴巴不干净！我还想打落他满嘴的牙呢！”子宴毫不避讳地说。 “娘，不是哥哥的错，他们骂哥哥，还骂你。”小安也帮腔了。 我不由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子宴，知道这个情景，护他们是护不得了，立刻断喝一声，“子宴，小安，你们给我过来！” 他们兄妹被吓住了，却还是听话地走向我。 “娘，他们......”小安似乎还想继续辩解。 “住嘴！连你也学会打架了？把手伸出来！.......子宴，还有你！” 兄妹俩一哆嗦，但还是伸出了手。 “姑姑，不是我们的错，是他们欠打！”九儿气息未平地喊道，目光还是凶悍的。 我没有理她，却是从桌子上拿起一段竹板，对着他们的手心就打了下去！ “啪啪啪”几声，子宴咬着嘴唇不出声，而我打小安时，只两下，她就哭了起来。小脸上又是汗又是泥，泪水一冲，实在堪怜。 “娘！”子宴猛地跪下了，“是我的错，我带头打人的，你打我好了，不要打小安。她并没动手，你打我！” 孩子们都被我的阵势吓坏了，却都开始为他们兄妹求情了。 “姑姑！”九儿对着我喊起来，我见她眼睛里全是惊愕和愤怒，“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你处事不公平！” 她的话让我更加吃惊，却也从怒火中冷静下来，九儿却愤愤不平地跑了出去。 “到底是这么回事？”我问孩子们。 大家立刻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一时乱作一团，我挥手制止他们，便挑最为稳重的子佑问道，“子佑，告诉婶娘，到底怎么回事？” 子佑说道，“我们在草坡上玩，他们来了，那个宫少棠说，说小安将来要做他新娘子......小安就哭了。后来子宴就赶他们走，他们就骂子宴是野种，说，说他不是大伯的孩子，是，是您和别人生的......九儿就要打他们，让楚一飞出手，他不敢，九儿就去打他们，他们说九儿是小妖女，您是大妖女，九儿的娘最恨九儿的爹，才扔下她去死的......九儿就急了。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我问道。 “他们还说，我娘，还有子沅的爹娘，都是您害死的，您害死所有人，夺了大权......” “他们真这么说？”我强忍着涌上来的怒火问道。 “他们还说，还说子宴不是皇甫家子孙，却混淆血统，要继承凤凰牌，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这话说的，倒是面面俱到。不过这么不堪入耳的话，哪像孩子的嘴里出来的？！ 吃惊之余，是无可遏制的愤怒，这分明是有人在背用这些闲话教唆宫侯的二位少爷，故意挑事！ 我看着还伸着手在我面前的子宴和小安，再看看孩子们。原来，他们在竭力维护我。 “这样你们就打他们？......那我问你们，你们觉得，我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么？” “不是！他们胡说，就该打！”擎风嚷道。 “很多事你们不明白，我且问你们，若是你路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一群狗追着你们咬，那该如何？” “赶走。” “打走！” 孩子们纷纷说道。 “你们会把每一条狗都抓过来打一顿么？”我又问道。 “不会，为什么要和狗较真呢？”子沅愣愣地说。 “很多事，道理是一样的......你们记住，无论有无道理，冲动打人，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你们，都得罚，去面壁两个时辰！......我去找九儿回来。” 孩子们去面壁了，我则跑出去找九儿，正好皇甫皓月和皇甫皓城迎面过来，似乎在商议事情，皇甫皓月见我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气急败坏的？” “你们有没有看见九儿？”我急急问道。 “看见了，她自己跑着上山了，我还叫她，她也不理人，是不是和谁吵架了？”皇甫皓月问道。 “回来再和你们解释吧......她顺哪条路上山的？” 随即，我顺着他们指示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山路逶迤，穿过竹林和点缀着各色野花的碧绿草坪，便听见瀑布远远的鸣响，高高的悬崖上，九儿坐在那里，面对着西斜的太阳和远处披着冰雪的山峰。 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她扭头看看我，似乎想说话，还是撅着嘴不开腔。 “怎么自己在这生闷气？”还是我先开口了。 “我没生气，就是觉得姑姑做事不对。”九儿闪动着长睫毛说。 “那我怎么做对？”我笑着问道。 “你不应该打子宴哥哥和小安，该去打京城来的那两个坏种！” “他们都被你们打成那样了，我还去打，不是要打死了？” “姑姑，你怕得罪他们么？”九儿郑重其事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说？” “我爹爹说，你小时候什么都不怕，单枪匹马深入绝境，被上百人围困追杀也无惧无畏，一把尚鱼剑，千人伏血声.......可我看您，好像怕的东西很多。你不也很讨厌朝廷高官那些纨绔子弟？几年前举刀毁容，杯茶驱大军，还敢和那天下第一剑的郡主比武。你多么勇敢，怎么如今这么怕这俩小混蛋？！” “也许，是姑姑老了吧？......不过九儿，很多事，不是你能懂的。” “你说嘛！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懂？”九儿又撅起小嘴。 “好好，我说。当年，大军趁乱浑水摸鱼，无端进凤凰域，本就理亏；而如今宫侯少爷来消暑，无论有无道理，被你们打了，都是我们理亏......虽然很多时候，世上没那么多道理可讲，但也不能授人以柄陷自己于被动，所以，该说的话便不能说，该打的人便不能打，凡事三思，才能不做后悔的事......这么乱，你听懂了么？” “我好像懂了！”九儿眼睛亮亮的，“就是很多时候，别人逼我拔剑，我拔了，反被他抢了去来刺我，这就不划算了。” “你还是真聪明！不怪你姑父说你是小人精！”我点着她额头说。 “我当然聪明了！可还有一件，要是别人说难听的话，我听了难受，该怎么办？”得意之余，九儿还是问道。 “江湖上流言蜚语本就很多，你若听便在，你若不听，便不在......你能管得住别人的嘴么？不能！那管好自己的耳朵，相信清浊自在人心便是了。” 九儿听了这话顿时笑了，“姑姑，我懂了！我涉江湖心自在，足下清浊任由他！” 这孩子的悟性，竟如此之高，我不由为云氏感慨，九儿是云氏最后的余脉，但愿将来，她能不辜负先祖的世代英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3章：京城请柬 联姻隐忧 等带着九儿回了皇甫世家，我赶紧去看宫家两个孩子的伤势，还好只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鬼医的药敷上便没什么大事了，本来宫家的人是要发难的，还是亏了皇甫皓月将此事平息，宫侯爷两个少年也是自知出言不逊，有理亏的地方，而皇甫世家的大人处理此事并无什么不妥，也就作罢了。 络菱本去梅家庄向秦广平学剑术去了，回来才知道这事，当时天已渐黑，几个孩子面壁良久，都站不住了，也饿得垂头丧气，于是，惩罚到此结束，看着他们在灯火里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我不由暗暗为他们的真实和单纯而感动，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的孩子。岁月如流，何曾饶过任何人...... “你觉得宫少棠这孩子如何？”晚上躺在床上，皇甫皓月忽然对我说。 当时我已迷迷糊糊要睡着，顺口问道，“什么如何？” “我今天听宫家的人透露，侯爷有心思将来与咱们联姻。” 一句话，我猛地坐起来，“联姻？小安？！” 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今天宫少棠那句“小安要做他新娘子”的话，不是顺口说的？原来他们是这个心思！ “是，是小安。这事别人都不知道，我们先商议一下，你看如何？”皇甫皓月淡淡地说道。 “我觉得不妥。一则小安还小，论之尚早，二则，宫少棠城府很深，并非善类，三则孩子们对他们都没好感，我也......” “你也没好感，对不对？”皇甫皓月笑道，“别急，这事还未成形，我们只要心里有数就好，很多事，有个防备是对的......好了，睡吧，明天早上我叫醒你。”皇甫皓月拉我躺下，他的怀抱是温暖的，一直以来，他早晨总是比我早醒来，然后微笑着看我睁开眼睛...... 不久，二位少爷回了京城，九儿返回荒城，这场风波也就淡了下来。 随着天气转冷，皇甫皓月身体倒是清爽了许多，精神也见好，鬼医的药茶也从一日三次减到一日一次。这天日落时分，子宴带着小安、擎风开始读书念诗，临摹写字。皇甫皓城带人去彩石滩去也有了一段日子，并没捎信回来，不知境况如何。 我正端着药茶回房给皇甫皓月，才转过回廊，就见宫夫人款步而来。我迟疑一下，便先将药茶端进去放下，回身宫夫人已迈门槛进门朗声笑道，“这是怎么说？见了我来不理，却扭头进屋了。” 我放好药茶道，“二婶不要见怪，这药茶新煎的，有些烫手。” 宫夫人走上前看着我道，“算了，若和你计较，这些年也说不得了。你说烫手就烫手罢！”说着还用手碰了碰那药碗，谁知手指碰到赶紧缩了回来。 “我看依二婶说来，也是烫手的吧？”我说完这话，赶紧礼让她坐下，皇甫皓月本在小憩，此时听见我们说话，便赶紧起身过来见过。宫夫人却分外柔和地道，“皓月，你最近看来精神大好了。” 皇甫皓月笑道，“都是鬼医的药对了症，也多亏了裳儿的照顾。” 宫夫人坐下，看着那边三个孩子，我便过去对孩子们说，“子宴，你们三个先出去。”子宴收起书站起来，小安也放下毛笔，倒是宫夫人笑着阻拦道，“不妨事，叫他们在这吧，我却是好久没见过他们了——子宴长高了，小安，小安真是越来越标致了。”子宴看了看宫夫人，示意小安和擎风，随后三个孩子对着她行了个礼，就都出去了。 宫夫人见孩子们走了，倒是不冷不热地笑道，“他们倒是听你的话。”我也笑道，“毕竟我是当娘的嘛。”随后皇甫皓月陪着宫夫人坐好，我便去吩咐手下的人赶紧上茶，起身时戏里却在忖度：宫夫人的来意到底是什么。她今日不带人只身前来，神态却也是反常，尤其对子宴和小安，竟拿出长辈的慈爱来，这是从来没有的。 等我再回来时，皇甫皓月已慢慢用银匙喝掉了那药茶，宫夫人正笑吟吟地道，“皓城来信啦，说彩石滩那边的事顺利得很，要我来向你报喜，毕竟如今你是一家之主嘛。” 皇甫皓月道，“有劳婶婶亲自过来了。” 宫夫人继续道，“说来，那彩石滩附近很多野人，与土匪相似，若不是宫樊大人，事情却会有些麻烦呢。” 怎么扯上宫樊了？我从这句话，似乎也猜到她的来意了。 “宫樊大人本是侯爷的本族，手有兵马，在京城自是有威慑的——说来，这七天后，宫侯爷六十大寿要大摆筵席，宫大人说正有意请你们呢。” 皇甫皓月神色一动问道，“请谁？宫侯之门，我们如何攀得上？再说京城往来，一向是二叔和皓城。我可去备下厚礼，请二叔带过去。” 宫夫人道，“你怎么糊涂了？如今你是家族尊主，这等大事自当你去，再说这次是侯爷要见你，还有，玄裳。” 玄裳这名字，这么多年宫夫人第一次叫。 我此时心头已然警觉地想到小安，果然她下一句就是，“还要带上子宴和小安，这俩孩子一起去。” 皇甫皓月看看我，随即对宫夫人道，“若说我夫妻当去，两个孩子就不必了吧。如今天气渐渐冷了，车马劳顿，孩子毕竟还小。” 宫夫人随他目光看我，笑道，“看来皓月还是看着玄裳你的眼色行事呢——你这话是没错，不过彩石滩的事，几年没个落局，如今宫大人可是帮了大忙的，他已然开口和侯爷说了我们会去，我们不去岂不是有些驳了人家面子？” 若说这宫侯爷，我们和他从无往来，本没什么情分可言，他做寿不会特意请我们，这事必是宫樊从中介绍的。彩石滩的生意，若真靠他的兵马，那自是要趁着此次做寿和皇甫世家谈生意，但要带上子宴和小安却是古怪，看来皇甫皓月担心的事发生了——这是要和侯府联姻。想到宫少棠要送小安见面礼的情景，我心头竟汗毛倒竖。可怜的小安，小小怕已被侯府豪门看中，她今后的命运又如何能自主呢？ 送走宫夫人，我看左右无人，便坐回来看着面色凝重的皇甫皓月。他握着拳头，微微颔首，神色分明比方才疲惫了很多。 “皓月——”我叫他，仿佛他才回神似的，应了一声。 “真的要带孩子们去京城吗？”自从孩子蓓赤天羽抢走一次，我们都有些害怕，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这几年对孩子们看护得倍加留心，几乎从没让他们踏出落日山谷一步，每日习文练武，也要找人寸步不离第跟着。京城却是复杂之地，发生什么事，谁能预料呢？ “必是宫侯爷要见小安——上次那那宫少棠的神色，我便猜到七八分，官宦人家，幼时联姻倒是寻常事——只为何偏偏是我的女儿？” 他最后这句话里透出的无奈，何尝不是我的心声？ 为何偏偏是我的女儿？若皇甫世家如日中天，我们可以果断拒绝此事，若此时江湖太平，我们也丝毫不会有顾虑。 只是，皇甫世家偏偏已风雨飘摇，江湖偏偏走向乱世。 当初与广陌郡主西川军大营内一战，保住的太平家业，此时依旧岌岌可危，彩石滩的矿脉，我们需要宫樊的人马，才能保证不被左近盗匪侵扰，日后在京城的玉石生意，我们需要宫侯爷的相助，那么，我们的抉择又能是什么？没想到，十年前那艰难的抉择此时再次发生，何去何从？ “小安性情淡泊，单纯得就像这雪石山的冰玉雪石，京城侯门却乃是非之地，一步踏进去再难回头了。”皇甫皓月喃喃地道。 “他们未必做这个念头，便是说了，我们不要应允罢了。”我还在心头侥幸着。 “只怕到时身不由己，裳儿，我们掌控不了时局。”皇甫皓月长长叹气，而我眼前也浮现出小安的脸来。我身为娘亲，却如何不为孩子想得周全？可是，皇甫皓月此时是皇甫世家一家之主，他更要为家族兴衰着想。 “皓月，我相信小安将来会幸福。”我说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皇甫皓月不再说话，以手撑住额头。我们都不在说话，窗外屋檐下，那鸟儿本缩着头，此时扑棱一声张开翅膀，叫了几声。 “都是因果轮回——裳儿，掌灯吧。”皇甫皓月低声说了一句，我正起身却见有人气喘吁吁跑进来，匆忙禀报： “禀报尊主、夫人，大事不好了，子宴公子骑马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4章：当头棒喝 再生隐忧 我吃了一惊，天都要黑了，他能骑马去哪？ 皇甫皓月却在我身后道，“糟了，方才我听门外有动静，怕是这孩子听了你我说话！” 这话一出，让我吃惊匪浅，这孩子怕要闯祸！ 想到晚上风寒，皇甫皓月自不能出去，我一边披上外衫一边道，“皓月，我猜他必然去找二婶了，我去追！” “你骑流星去，将他拉回来！”我奔出门时，皇甫皓月还在嘱咐。 ...... 可惜，我没能骑流星去，因为子宴骑走的就是流星。 我夜里眼力更加不好，骑马奔到宫夫人的紫星居时，流星已在那里，里面有灯火，还传出阵阵争吵。 我走上台阶有人迎接见礼，我却差点被自己绊倒，汗涔涔进门时就听见子宴在喊道，“我再告诉你们一遍，别打小安的主意，她是我妹妹，一辈子是我的！” 如当头一棒砸下，我险些栽倒。身上的汗变得冰冷，让我几乎发抖。 “她一辈子是我的！”这是九岁的子宴喊出的话，他是赤天羽的血脉，性情也越来越像，而他对小安的占有欲，随着年龄也日益明显。若说我对小安命运的不安，一方面来自与豪门联姻的隐忧，另一方面，却来自与她寸步不离的子宴。 也许，子宴此时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情感，可是他会长大，而他的身世也将纸包不住火——他们不是亲兄妹，若子宴知道这件事后，会怎样？赤天羽的偏执与桀骜，我可是领教了半生。 “你这孩子疯了，跑这里来大呼小叫，我打你妹妹什么主意了？你娘平时就是这么教你和长辈说话？！”宫夫人气得脸色发白，怕是我来之前，子宴已说了不少了。 “不要牵扯我娘，这是我的事，我站在这和你说话！” “子宴！”我高声叫他，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他抬头看我，眼神几乎在冒火，我想我此时的脸色，比宫夫人还狼狈。 “跟我回去！”我喘息几下，不知该说什么，直接拉着他向外走。 “我不走，我要警告她们！”子宴试图挣脱。 “你是不是不想听话了？！”我提高了嗓音，几乎喊到嘶哑，这头小兽要冲破樊笼了吗？难道纵然是我与皇甫皓月一手带大的孩子，依旧难以摆脱赤天羽的天性？ “你们全是自私鬼，为了联合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出卖小安！” 他竟一针见血说到了“出卖”二字！ 恼羞成怒的我，猛辉起手来，只是悬在半空落不下去。 我和子宴之间，不能再有冲突了，我不能再打他了，否则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就真的打没了。 “你打吧！”子宴瞪着眼，抬着头，凛然不惧。 我不想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直接拖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向外拉，回头对宫夫人道，“二婶不要见怪，子宴这孩子，有些被我们宠坏了！” 宫夫人冷笑几声道，“快带回去吧，我看幸好他是没顾得上带刀剑来，否则早进门就给我一下子了！你们夫妻也太宠孩子了！” 这样不尴不尬地训斥，也算没有撕破脸，我扯着子宴走到紫星楼外的黑暗里，流星默默地立在那。 走到外面的大梨树下，我松开子宴，他依旧倔强得如一头小狼。 “你偷听我和你爹爹说话了？” 他扭着头不看我。 “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听了？这是君子所为吗？” “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我爹说的！你们关上门偷偷说，才不是君子！”他说得却是头头是道。 “大人的事，你孩子懂什么？” “你们大人说一套做一套！”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呆立在那，子宴却不理我，径直牵过流星，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夜色朦胧，我看什么都越发模糊，立在那里浑身发冷。 曾几何时，我也和子宴一样的性情，什么事都要个是非，要个究竟，执拗，不肯妥协。 是从何时开始，我变了？变得自私，虚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大人的江湖规则，是孩子不懂的。我理解子宴的抗拒，就像我是经过了多少挣扎和血泪，才最终接受一样。 ...... 此时子宴已和擎风一处住，小安独自住在我和皇甫皓月卧房旁边的月痕轩。我依旧在睡之前要陪她一会儿，给她解开头发，换衣裳，盖被子。等一切妥当后，再和她说说话。 今晚，当我给她解开捆绑头发的发绳时，小安柔软的头发让我的心无端疼痛。她是那么柔弱，干净，仿佛永远不知人世险恶，若一生安乐该有多好？可是，京城之行意味着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时小安会有多惶恐？ 我在灯下细细打量小安。 柔软的长发泛着柔和的光芒，饱满光洁的额头，像极了皇甫皓月，眉毛，眼睛，听说像我。睫毛修长，眼珠清澈似水，皮肤如同温润的玉。那下巴皇甫皓月说最有福气...... “娘，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小安扭过头来，疑惑地问道，微微张开的嘴唇，是最美的花瓣。 “哦，”我回过神来，用手将她一缕发丝拢在小巧的耳后，“娘看我们小安，漂亮呢。” 小安笑着低头，随后又说，“我觉得九儿姐姐，才最好看！” “九儿嘛，自然好看，可我们小安也好看。”我摸着她的脸颊，爱不释手，我的女儿，该是世上最幸福的。她应该是的—— “娘，今晚你陪我睡吧。”小安扯着我的手臂撒娇，那神情让人无法拒绝。 那晚，我搂着小安入睡，心头百转，无端凄凉。 我好像陪着我的女儿长大，让她无忧无虑，一世平安。这心情，也和天下任何娘亲没有两样，可是自她出生我就没有保护好她，金针刺入身体的痛苦，被掠走的恐惧，摔下楼梯的昏迷，我多灾多难的女儿，仿佛在承载我此生的杀孽。女儿已睡着，我悄然抚摸她额头上的伤疤，泪水在黑暗中无声落下。 我记得小时候爹爹对我说，他们有一天将不能再陪伴我，要我和小谷相依为命。 那时我问他们要去哪，为何会不在。 爹爹只说，将来这世上，我和小谷会是依靠的最近的两片叶子。 那是我八岁那年听到的话，而这句话我始终没有忘记。 此时，我的女儿也快八岁，那种宿命的恐惧感让我心头颤栗，总觉得我陪伴女儿的日子，怕要到了尽头。皇甫皓月的身体，我一直在祷告上苍，可究竟还有多少日子，我难以预料。 若我们真的离开，那谁和小安，又是这世上依靠的最近的两片叶子？ 子宴吗？ 不。 我第一个否定了子宴，我预感这个孩子，将来只会给小安带来不安和痛苦。那——就只有擎风了。 我默默摸着脖子上，母亲梅念雪给我的梅花护身符，仿佛有了主意。 翌日，皇甫皓月便起身去拜见皇甫轼与宫夫人，商议去京城的事，我吩咐厨房准备早饭回来，便见擎风正在院子里，汗涔涔地练剑。莫说他年纪小，剑法已有模有样，沉稳得很。 见我过来，他忙跑过来对我施礼。 “姑姑好！” “擎风，这么早就起来练武吗？” “在雪山时，比这还早呢。我爹说，练武不能荒废，方得江湖真味。” 看他的眼神，该是已想念爹娘了吧？ “擎风，这次和我们一起去京城吧？”我带着他一路走，到了处竹林边。 “我？我就不去了吧。我并非皇甫世家的子孙，只仰仗姑姑的照顾在这的。” “不妨事，我与你姑父要带你去，你也可在那见见世面，否则光练武，不去看看外面真正的天下，怎么得江湖真味？” 擎风想了想，也就点点头，看模样也是开心的。仿佛想起什么，他笑呵呵地道，“姑姑，昨日我还在这竹林里的大石头上刻字了，用剑。” 以剑刻字，却要真力，难得擎风竟有这修为了？ “那你带我去看看。”我说完，随着他进了竹林，到竹林深处时，只见有大石横卧，却是天然而成。 随后，我便看见了石头上的字，虽略显幼稚，竟也风骨铮铮，还极有力道。那字是： “大侠卫擎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5章：托付 侯府宴席 那瞬间，我心头被冲击了一下，这孩子才八岁，竟有大侠之志，将来的江湖必留名姓，不会和我一样颠沛流离，早就没了自己的姓氏，将来黄土为丘，却难说泉下何人了。 长出一口气，我沉声问道，“擎风，姑姑和姑父对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姑姑为何这么问？”擎风的笑顿住了，他该是等着我的夸奖，谁知我却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那姑姑告嘱咐的事，你会不会去做？” “自然会做。姑姑只要开口，我一定拼了性命把事做好。” “那好。”我说完慢慢解下脖子上的护身符。 “这是姑姑的护身符，将来要给小安的，但此时姑姑将它交给你，要你替小安保存，你可愿意？” 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根本领悟不到大人的深意，爽快地点头道，“好！” 随后，他把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郑重地张开，如捧花瓣一般承接这平安符。我慢慢将平安符放在他手心上。 “这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姑姑。”擎风点头，毫不迟疑。 我不由问道，“擎风，你难道不问缘由？你不怕我要你做的是坏事？” “姑姑怎么会要我做坏事？姑姑是大好人啊！我会把这个收藏好的，什么时候小安要，我就给她。”他又笑了，探手把这平安符揣在怀里。 一阵风过，有竹叶萧萧落下。我仿佛完成心头大事，松了一口气。 “走吧，要吃早饭了。”我转身带着他向回走。 到底是孩子，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姑，小安的平安符，为何要给我啊？” 我站住，回头看着懵懂的他道，“你拿着小安的平安符，就是她的守护人，你要一直保护她，能做到吗？” 擎风愣了一下，终究还是道，“我能做到。我从今日起，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安。” 我点头，随后低头按着他的肩膀加上一句，“不错，就是任何人，包括——子宴。” 擎风惊讶地张大嘴巴，但他从我的神色里看出不容反驳，只能点点头道，“姑姑，你放心吧。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小安的护身符，谁要伤害她，我就叫他跟我的剑说话！” “擎风，你将来会成为一代大侠的。” “真的吗姑姑？” “真的，姑姑保证！” 出了竹林，擎风还是追问了一句，“姑姑，这护身符我何时还给小安呢？” 我仰头看朝阳慢慢升起在林上，说道，“等到，她做新娘子的时候。” 擎风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我不知道我这个决定算不算武断，算不算自私，但我希望将来小安能与擎风在一起，擎风磊落坦荡，自能保护我的女儿。其实刚才那句，我只说了一半。 是小安做新娘，擎风做新郎的时候。 ...... 当天，去京城的事便定了下来，到底却是皇甫皓月和我，还有宫夫人，带着孩子们过去。皇甫皓城还在忙碌家族生意的事，倒是沉稳了很多。皇甫轼年事已高，心性已淡，何况凤凰域不能没人主事。 而我算了算，除了子宴、小安、擎风三人，还要带上络菱、子佑、子沅，六个孩子。 说来他们倒都是听话的，不过京城太大，鱼龙混杂，却到底要交代好，以防出了意外。我将他们叫到房里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叫他们各自去准备了。 …… 上路当天，才是破晓时分。一共三辆马车，皇甫世家八十骑手随行。宫夫人让我与皇甫皓月带着子宴坐一辆马车，她要带着小安和络菱坐一辆，让子佑、子沅还有擎风坐一辆。 这安排说来也是合情合理，但看着她慈爱抚摸小安发顶的手，却有说不出的不自然，只皇甫皓月与我都不好反驳，正要应承，小安求救似的看子宴，子宴旋即说道，“小安怕生人，该和我爹娘在一起，要不也该和我。”宫夫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擎风看看我，也上前一步道，“我昨天答应小安，路上给她讲故事，我要和她一辆车。” 两个男孩子突然发话，宫夫人随即看向皇甫皓月，皓月也便趁势道，“婶婶，我看孩子们要如何坐，便由着他们吧。” 这一句话后，子宴和擎风便扶着小安，三个孩子高兴地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宫夫人不由叹气笑道，“你们夫妻，就是太宠孩子啦。”倒是也没气恼。终究，宫夫人与子佑、子沅同乘，络菱与我们一辆马车。 队伍走动，络菱显得很兴奋，不住地看着马车外的风景。这是自她四岁随我来到凤凰域，多年来第一次出远门。花开花落，这江湖风景与世事人情几多变故，这孩子却依旧是弱小的身形，看上去和六七岁的孩子没差别，其实她已是十三岁的豆蔻少女。 ...... 翌日行程后，我们在九龙江畔的大镇落脚，住进客栈。车马劳顿的孩子们吃了晚饭很快进入梦乡，皇甫皓月也现出疲惫的神态，我赶紧给他锤肩揉腿，将鬼医带来的煎好的药茶拿去冲泡，听见皇甫皓月几声隐忍的咳嗽，我的心隐隐掠过不安。 “明日再走一天，日落就可到京城了。”我看着升腾的水汽说道。 “嗯。”皇甫皓月答应着，又道，“我听婶婶说，这次鹿青崖会去京城——不知赤天羽会不会也去。” 他的话让我也思忖起来：赤天羽在不是客栈，被我出重手打伤，短时日里该是难以恢复元气，他与京城权贵也没有往来，应该不会在那里现身。只是，鹿青崖若去了京城，那燕苓香自然也会去，她不会放过这个结交权贵的机会。我担心的，倒是若络菱看见这二人，会是什么反应——苦了这孩子。 “赤天羽应该不会去，只鹿青崖若去京城，我们倒要防范他一些的好。”看热气淡了些，我将药茶端给皇甫皓月，他试了试便慢慢饮了下去，眉宇间始终心事重重。我知道他与我担心的事相同，若侯府真要与我们联姻，到底该如何应对。 异乡的夜，显得格外漆黑。 ...... 话说十月初四，我们到了京城，自有宫樊大人府内的人来接引，随后我们便住进了宫府内，看情形将我们奉为上宾，一切起居饮食倒照顾的周全。宫大人前来寒暄，言语间却有些诚惶诚恐，这态度让我越发不安了。宫府之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非富即贵，个个尊贵不凡。有位颜大人见过我后，倒是看了半晌，随后意识到失态才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夫人，尊姓大名，哪里人氏？” 宫樊急忙道，“颜大人不要冒失，这位是凤凰域，皇甫世家的尊主夫人。” 颜大人闻言忙赔礼，只笑道，“是我得罪了，我只看夫人有些面熟，像是，像是我一位故人。” 我颔首笑道，“天下相似之人甚多，却不知颜大人的故人，是哪里人氏？” 颜大人想了想，到底摇摇头。 我从他眼神里，倒是隐约看出些似曾相识，便回答他方才的问话道，“我本北地人，叫鱼玄裳。” “你姓哪个鱼？”颜大人却追问了一句。 “在水之鱼。” 颜大人随后摇摇头道，“我该是认错人了。”随后拱手道歉，转身告辞而去。消失在人群里。多年之后，我才后悔，当时该多与此人交谈，或许我便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与自己的名姓之谜解开，只有一步之遥，只是错过了，便再也没有机会。 ...... 等皇甫皓月从侯府呈寿礼回来，脸色越发沉重了。他将我叫到房内压低声音道，“不会错了，这次侯爷确有与皇甫家联姻的意图。” 一直的担忧此时变成现实，我反倒坦然了许多，既然如此，那就是水来土掩，见机行事吧。 十月初六侯爷大寿，侯府内大摆筵席，热闹非凡。我以前从未见识过这种京城权贵云集的场合，此时隐约有些头疼，那些内眷也个个锦衣华服，金簪玉佩，与灯光交映，明晃晃闪眼。皇甫皓月被宫夫人叫去与贵人饮宴，孩子们自有侯府内的人照顾在花园入席，我一时却落了单，寻路径要去僻静之处。正在此时，有个端丽的丫头走来，恭敬见过道，“敢问可是皇甫夫人？” 我点头后她便笑道，“方才寻了您半晌，没想到却在此处。侯爷夫人有请，在花厅等候您呢。” 侯爷夫人特意要见我？我心头虽然明白五六分，但依旧不动声色跟着那丫头前往侯府的花厅。才走到花厅外的假山旁，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语暄暄，隐约有几点清雪落下，融化在灯影里。 这情景让我想起香雪海园来，飞檐斗拱的侯府，花厅自然也是雕梁画柱，和梅花城的教清简朴素自然不同。才迈进门口我便愣住，倒并非人多怯阵，而我是看见了燕苓香。 她今天穿了红裙白裳，衬托得脸色分外明媚，笑得也十分温婉得体，在座的除了她，那锦衣玉带，身形窈窕，看来三十岁上下的，该就是宫侯爷夫人，叶竹尘。 听这名字，该是位优雅脱俗的淑女，其实她却本将门之后，并不通多少文墨，倒是甚有武功，而且家族势大皇亲国戚，于是便是宫侯爷也要礼让三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6章：竹大夫人 尤物小苑 这花厅檀木方桌上，摆着点心果品，还有清茶甜酒，除了这侯爷夫人和燕苓香，便是侍奉的下人，并没有其他人，如此看来这次是侯爷夫人要单独见我二人了。 “禀告大夫人，凤凰域的皇甫夫人到了。”那丫头屈膝见礼，宫侯夫人让她退下，起身相让道，“皇甫夫人，快请坐。” 与她们的锦衣华服比起来，我淡青色的衣袍却素淡了不少，脸上的伤疤更显得狰狞，便是坐下也显得也她们格格不入。燕苓香此时倒以嫂子之尊，叫我一声妹妹。等我坐下有下人奉上甜酒，宫侯夫人才道，“皇甫夫人，请饮这甜酒驱寒，一路风尘辛苦了。这甜酒本是御赐之物，百花精髓，宫内妃嫔可饮，并不醉人。听说夫人爱梅花，便特意选了梅花酒，你尝尝可香甜？” 我闻言迟疑了一下，燕苓香赶紧笑道，“大夫人有所不知，我这妹妹，十年前一场变故，便失去五味了。”宫侯夫人吃惊地道，“竟然会有这事？”再低头看我从袖口露出的手指来，更是吓了一跳道，“夫人这手又是怎么弄的？”她进门本惊讶我这狰狞的面孔，大概是怕折我的面子，没有动问。 “大夫人，我本出身草莽，江湖中人，这些伤痛在所难免，若真说起来，那就话长了。还是不提了罢，这甜酒我虽喝不出味道，但有侯爷夫人您的盛情厚意在这酒里，我这心头却能品出天下至味呢。” 说完我举起酒杯道，“我本不懂规矩，此时冒昧，先敬大夫人一杯。”说完举起那杯酒来一饮而尽，宫侯夫人也将酒喝下笑道，“夫人性情豁达，快人快语，又是好酒量，必是江湖奇女子，你我却是相见恨晚了呢。”说完亲自将点心推到我跟前，示意我尝尝。 燕苓象也笑道，“大夫人，您果然慧眼，我这妹妹当年——” “香儿妹妹！”我看着她打住她的话头道，“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燕苓香似被我目光震住，忙一笑掩过低头。 宫侯夫人却似看出些端倪来，看看我，又看看燕苓香，还是问道，“二位，到底谁是妹妹？” 想来宫侯夫人生在京城，居天子脚下远离江湖，自不知我们这些人的牵绊，此时见燕苓香一口一个叫我妹妹，但我一瞪眼她又不再说话，自有些不明所以了。 “大夫人，我已三十有二，香儿我没记错的话，该是二十八岁。我是姐姐。”我并不迟疑地回答。 宫侯夫人点点头，燕苓香也谨慎说道，“这也说来话长了，我们本是姐妹，后来我与鹿城主成亲，算来该叫她妹妹。” 宫侯夫人这才恍然道，“原来如此。” 随即，宫侯夫人才微笑着进了正题。 “皇甫夫人，听宫樊大人说，你两家已联手拿过群山围彩石滩的玉石生意？” “不错，只我是妇道人家，家里的生意涉足不多，只说来确仰仗宫大人的照顾。” 我这话说的是心里话。且不说有附近的匪患闻风而动，便是江湖各派也闻讯赶来便是难以应付。宫樊的人马，毕竟是朝廷人马，便是不与人厮杀，也有威慑力。最重要一点，朝廷兵马与皇甫世家联手，宫樊是请了天子的旨意，也便让这玉石矿脉的开采，合乎王法，理直气壮了。 ...... “确实，宫大人也说那里山水险恶，民风彪悍，很是野蛮呢。”宫侯夫人说着，话题一转又道，“皇甫夫人，说来该是天下难得的美人了吧？” 这话题转得太快，我一时有些发愣，随即轻笑道，“大夫人怎么看出来的？”我确实想知道，她如何从我这张被刀刃破面的脸上，看出我的美来。 “子安小姐，我方才在花园见过，实在是美如画中人。”她还是说到小安了。 我沉声道，“小安还小，五官未定，身量未成，不足以评头论足。” 宫侯夫人也不因我的态度不悦，只说道，“夫人过谦了。说来我与夫人一见如故，此次侯爷寿宴，难得请皇甫尊主和夫人来京城一趟，还请多在京城住几日，你我好生叙谈。” 我自不能当面拒绝，便委婉称是，心中却想着回头去与皇甫皓月商议。正在此时，外面一阵喧闹，有人压低声音道，“快先拉下去关起来，将这事压下去，不要惊动了大夫人。” 这声音已传到大夫人的耳朵里，她立即高声对门外的人喝道，“什么事？进来回话。” 半晌，才有个下人踱步进来跪倒，“禀告大夫人，宫大人饮酒多了，与携同入府的小苑醉月轩休息，谁知却忽然昏迷不醒了，说是那小苑害他，我们正要将她先关起来，只那姬妾嘴里不干不净，我们正要捆绑了先打一顿。” 大夫人道，“将宫大人先安置在拂晓楼，从旁门出去叫太医过来。今天大好的日子，不要喊打喊关的，你将那丫头带来我见，先安抚下再说。” 等那小苑进来，我便知道宫大人为何昏迷了，这等尤物，不知多少男人，会死在她的裙下。 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材却惊人销魂，蜂腰长腿，凹凸有致，一双眼睛慑人魂魄，便是此时被捆绑跪下，发丝凌乱，那嫣红的唇，也带着蛊惑的柔媚，似喜似嗔。这宫侯夫人却似乎也认识这小苑，只叹息道，“果然是你，真是冤孽！若不是今日喜事，我在此就结果了你，免得你再祸害人！” 那小苑哈哈一笑，声音更是甜腻动人地道，“结果了我？你问问，那宫樊答应吗？这京城众多的权贵能答应吗？便是你家侯爷——” “闭嘴！”宫侯夫人喝道，“还大放厥词？我是好言相劝，你别不识抬举。” 那小苑点头道，“好，那我还要谢过大夫人的恩典了。下次和侯爷上床，我便劝他不要太冷落你——” “将这贱胚子堵上嘴拉下去，关在后面柴房，明日再定夺。”宫侯夫人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忙让人将她拉下去。 这一闹腾，内宅有事要处理，宫樊还昏迷着，宫侯夫人无暇再顾忌我与燕苓香，我俩也就起身告辞而出。燕苓香与我出来，却笑吟吟要和我叙旧。 “妹妹，看来大夫人必是看中了小安，要与你皇甫世家联姻呢，这可是大好事。”她说得温婉从容，这妹妹，叫得也顺口。 “大好事，这话从何说起？小安还是个孩子。”我冷冷看着她。 “哈哈，妹妹你这就是装糊涂了，你若无心，便不会来了。我记得你在当初在梅花城里，说不喜欢做凑热闹、赶浪头的事，怎么？如今改了性情，却不好意思说了？”她正笑得花枝乱颤，却陡然僵住了，因为她看见了络菱。 络菱此时立在灯火阑珊里，看着沿着花径徐徐走来的我二人，她穿着天青色的裙装，梳着双丫髻，身材娇小，白净的脸蛋上，一双眸子，眼神凝重。 “络菱？”燕苓香脱口就叫出了女儿的名字。 我深深叹口气，低声道，“难得你还能认出孩子来，你这做娘的，亏欠了孩子太多知不知道？孩子在看你，快过去。” 燕苓香本要过去，忽然停住，扭头看我道，“这孩子怎么是这般模样？她该有十三、四岁了，如何还是幼童的样子？该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这话说得我真气恼不已，这分明是恶人先告状。 “我动手脚？这孩子天生患有短人之症，你这娘亲竟都不知道？当初鹿青崖对孩子捆绑虐待，你置之不理，若不是我坚持带着她离开，此时孩子怕早被他杀掉了！” 燕苓香立即挥手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我谢过你，行了吧？”说完她弯腰对着络菱道，“络菱，过来，娘亲抱抱。” 自从十年前离开荒城，水络菱这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娘亲，或者眼前这个自称娘亲的人，对她而言早已陌生。可她的小脸瞬间复杂地扭曲，眼眶里也噙满泪水。 她身材没有长大，可她已经是半大的少女了，过两年就到了及笄的年龄，她已明白事理了。眼前这个自称是她娘亲的人，在她伤痕累累的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又触发了她怎样的情感呢？燕苓香不动，依旧等待女儿过来，就在络菱要迈步的时候，忽然停住了。那神情正恰似她看见一朵娇艳的花朵，正满心欢喜地走去，却突然从花下窜出一条毒蛇来。 她的脸色变成青灰色，身体甚至不停发抖，战栗的双腿几乎要跪倒在地，我正奇怪她为何如此，鹿青崖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们俩在此处聊什么呢？” 原来是他来了，怪不得络菱会变成这样。看得出，鹿青崖也是为了此次京城之行特意准备的，一身崭新衬托得他越发俊朗出众、器宇轩昂，岁月未曾给他些许沧桑，反倒平添了几分飘逸儒雅。若被很多京城的闺秀或贵妇见到，必会多看几眼，心生爱慕，可他这个人，在络菱的心里，却无疑是一个魔鬼，一场噩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7章：暗夜柴房 小荡妇 这个曾经把她当狗一样用链子拴着，绑在他脚下的人，这个把自己父亲当成偶人一样穿起来挂在半空的人，这个让自己娘亲抛弃自己的人，这种恐惧和痛苦，怕是永生永世都无法从内心消失， 我没有回答鹿青崖，扭头看络菱时，她已不知跑去了哪里，燕苓香没有抱到女儿，到底还是失落地直起身子，落寞地叹口气。 “皇甫世家前些年可是出了不少事，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这次来京城，我有意让燕苓香带着你四处玩耍。” 这句话，说得倒是没错。可我已过了玩耍的年纪，再说，我若在京城玩耍，不必燕苓香带着。 “我去看看络菱，失陪。”我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快步顺着络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这侯府人多又复杂，她却不能跑丢了。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却正好子宴、子佑在一起，立在墙角哭得泪人似的。两个男孩子正在低声劝她。看见我过来，络菱咬住嘴唇压住了哭声。 “络菱姐姐不知怎么了，刚才从那边过来，哭的好伤心，我们都哄不好她了。”子佑挠了挠头皮说道，对于他娘亲的死，不知他心里还有没有芥蒂，但这孩子天性纯良，却和他父亲不同。 子宴也道，“娘，我看她不肯说，必是有难以出口的话，她平日最听你的话，我看还是你来劝她吧。” 此时，正有宫樊府上的人过来找子宴他们，我便叫他们去了，自己握住络菱冰凉的小手问道，“络菱，告诉姑姑，你怎么了？” “姑姑，我不想看见他们。”眼泪泉水般涌出来，看得人心疼。 “络菱，是姑姑对不起你。”我用手给她擦着热泪。 “姑姑没有对不起我，我就是不想再看见他们了，一辈子都不想看见了。”哭着哭着，络菱直接扑进我怀里。 真没想到，本想让她来京城散心，却遇见这件事，让她已沉睡这么多年的恐惧、痛苦再次爆发。可是这些恐惧和痛苦里，难道就没有我造成的吗？我知道她已不是小孩子，很多事还是要问清楚才好，于是，我终于还是将近十年来试探很多次没有问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络菱，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络菱的哭声停顿了一下，我的心跳也跟着停顿了一下。 “是姑姑杀死的。”络菱的声音从我怀里，闷闷地发出来。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继续问道，“那，你恨姑姑吗？” 络菱的头从我怀里抬起来，眼睛已经有些红肿了。 “姑姑当时，也没有办法。我父亲活不成了，是他求你的，是他不想活了，我知道，我知道的。”她停了一下，继续道，“姑姑如果能救他，你一定会救的，我这些年，眼见你为了别人去拼命，你活的那么辛苦，却想让别人都好好活着——你那时，你那时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明白的姑姑。” 我被她说得眼泪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 鬼医说，络菱身形难以长大，寿命也不会长久，所以这些年，我对她一直疼惜有加。也希望老天眷顾，能早些找到救治她的办法，让这个可怜的孩子，能长命百岁。 “络菱，不管怎么说，姑姑是你的杀父仇人。姑姑这些年，一直觉得亏欠你。你父亲是我杀的，没有人愿意死，包括你父亲，他的死，是要你好好活着。孩子，你记住，人活着不容易，不管多难，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才对得起你的父亲。” 说完这些话，络菱的哭声小了，我知道，她听懂了。 安抚好了络菱，我将她交给了皇甫世家随行而来的人，想找个僻静之地，擦掉眼泪修整一下心绪，等走到人声稀少之地，却是到了侯府内宅的后面。一带高墙后，灯火稀疏，无端有些阴森森的。不远处的柴房里，却传来奇怪的人声。慢慢走近了，我分辨出，那是男欢女爱的声音，而且甚为激烈。 ...... 柴门里甜腻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以及粗暴的肢体碰撞声，震荡着我的耳膜，让我想起了沈一舟在梅花城的暴行，这柴房里，不该是小苑吗？难道那些人趁着她被关押趁机寻作怪？ 我知道这是侯府，我不能冒失，先要弄清状况才好。我悄然将柴门推开一道缝看向里面。柴房里漆黑一片，但那声音持续不停。 “真是出了名的细腰，你们快摸摸，还有这腿。” “没工夫，老子忙着呢！你，啊，真了不得，我不行了——”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闪开我来！” 三个人的争吵过后，却是一阵女子的娇笑。 该是我没有猜错的。 “你快点！我等着呢！”又有人压低了声音催促，我立即咳嗽了一声，屋内的声音顿时停下，一个男子惊慌地问道，“是谁？” 我深知此时不能亮明身份，于是我粗着嗓子反问了一句： “里面是谁？大夫人叫人，你们怎么都在这？” “就来就来！”或许他们认为是侯府的管事，我闪身到一旁后，柴门里窸窸窣窣一阵后，大约有七八个男子，慌乱地从里面出来，不是这个忙着戴帽子，就是那个急着提靴子，个个衣冠不整。 等他们都走了，我才进了柴房，却听见黑暗里小苑说道，“怎么，赶走了他们，你来吃独食？那快些吧，我都等不得了。” 我走柴房，适应了那黑暗，才看清小苑被捆绑在一张木床上，手脚大开，发丝凌乱，洁白的身体在夜色里泛着光。 她也看清了走近的我，先楞了一下，随后笑吟吟躺下，摇晃着腰肢，更大咧咧地张开大腿，仿佛并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她满身是欢爱的痕迹，可见方才那些人的歇斯底里。 “你没事吧？”我担心如此疯狂的蹂 躏，对她造成伤害。 “当然有事，我还没尽兴，他们就都走了。”她依旧呻吟着，带着意犹未尽的鼻音。 “难道你是心甘情愿和他们——”我惊讶地说道。 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难以置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 她并不避讳地张着腿，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这是堕落。只歪着头看着我笑道，“怎么，吓到了？这算什么呀，我曾经做过军妓的。你们这种人，自然不会知道我的本事。你知道吗？我曾有两年的光阴，每天都这样张着腿，被结结实实地捆绑在床上，迎接数不清的男人冲撞，我醒着，睡着，再醒来，再睡着，他们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就像要把我身体榨干一样，只会偶然给我一口吃的而已——他们创造了今日的我，再让我来榨干他们，这有什么不公平？” 她浅浅笑着，丰润的唇瓣，丰盈的肉体，美得惊心动魄，但我知道她这身皮囊之下，是粉身碎骨后痛苦的再塑。犹如那只吃了肉的羊，依旧健壮地活着，犹如已几经生死，千疮百孔，但还活着的我。 “这些人就是要按着自己的心思来办事。把石头堆成他们喜欢的模样，把花木修剪成他们喜欢的样子，甚至要鸟儿的叫声也如他们的意，最后快快活活地，向着外人炫耀一番。他们从不管石头愿不愿意，花木喜不喜欢，鸟儿高不高兴——你刚才是想说我不知羞耻吗？什么叫羞耻，我被他们像那名贵的盆景一样，修整了两年，要羞耻就早死了。气性大的鸟活不久，我要活着，就得忘了自己是人，就当自己是块石头，是一棵花木罢了。” 她一股脑说完这话，竟带着孩子气似的噘嘴，仿佛我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是她的亲人或长辈。 “我认得你，你在我家，喝过水。”小苑说道，随后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看着我道，“只是那时，你的脸不是这样的。我却认得你的眼睛。” 果然不是一面之缘？那她到底是谁呢？ “你该记得，倒了一碗水给你生病的妹妹，后来第二晚我倒了半碗。”小苑清晰地说道，“你妹妹还不肯给你喝。” 我记起来了，是在彩石滩。 她就是那个被父母卖掉的女孩子吧？ 脏兮兮的瘦弱女孩，此时变成了权贵们手里捏来弄去的美丽尤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想而知了。当初我本有可能救她，可我没有，因为赤天羽说的那句话，我认同了，那就是今日救她，过些日子她还可能被卖掉，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可看着眼前的小苑，我为当初自己的心安理得赶到羞耻。曾经，我是一个多么善良与热血的人，为了多少素不相识的人出手，那是义父教会我的侠义之道。可那时，我却放弃了对这个女孩的帮助。或许，赤天羽的话给了我良心上一场掩耳盗铃的抚慰。 因为当时，我本就没打算不顾一切去救她。我有太多顾虑，救了她之后怎么办，我们当时是去莘冢，我的心思都在那件事上......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义父当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又为何要建起梅花城呢？为何城破而不退，直到战死呢？义父是孤独的侠客，而我，已在长长的岁月里变得世故，偏离了自己的本心——我背叛了义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8章：暗潮汹涌 名利修罗 想到这，我的心疼痛难忍，抬头对小苑道，“你不用担心，我会救你。我回头和大夫人说，将你赎买出去。” 小苑咯咯娇笑，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 “救我？我现在不需人救我。你可知道，我如今一日都离不开男人的——我若从良，京城有多少权贵会失魂落魄，你知道吗？”她摇晃着纤细的脚踝，悠然地道，“他们愿意为我花大把的银子，愿意在我身体上精疲力尽地卖命。我不会放过这些人，我要吸干他们的骨髓——因为那时，我哭喊得嗓子发不出声音，身体不停流血，黑暗里那些人依然不肯停下，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他们当初没有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们，这很公平！” 原来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复仇，这是多么惨烈和荒唐。她要用她被千刀万剐塑造出来的身体，坦然地款待天下，却又向天下人索债。 公平吗？不公平吗？ 此时我也说不清了，可也许她的命运不该如此。 赤天羽曾经骂过我伪善，我此时也是这么想的。 我当初没有救她，此时却要亡羊补牢，又有什么意义？ “好难受啊，刚才被你赶出去的那几个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小苑略有失落地呻吟，不安分地蹭着细长的大腿。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走过去，帮她解开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拿起地上的一件衣裳，给她盖上身子。 “你想你娘吗？”看她一直看着我，我莫名问了这么一句。 “我娘啊，我离开那的时候看过，她很高兴我来京城呢。”她说得那么欢快，让我几乎看不到痛苦。 “对不起——”我说了一句，却也无法再说其他，只能转身出来了，慢慢帮他关上了那扇柴门。 …… 本要去前面花园找孩子们，可到了却见花园里灯火阑珊。问了人还知道，宫夫人已带着孩子们先回去了。正愣神间，皇甫皓月也过来，于是我二人也便离了侯府，坐上马车直奔宫樊府宅院。回到宫府，已经快三更了。我问过侍奉的下人，孩子们都已回来各自去睡觉了，只小安被宫夫人带去问话了。我心里隐约不安，想着小安熬不得夜，该让她早些睡觉，正要去宫夫人处将孩子带带回来，就听见脚步声，却是宫夫人手里领着小安回来了。 当我看见宫夫人牵着小安的手走来，登时愣住了。因为小安并没有穿着我带她来时那件雪芽色的衣裳，而是烟霞色的罩衫，雾岚色裙子，一看便不是寻常染色，头上还戴上纯金镶玉的珠花，尤其脖子上，竟然还戴着闪光的平安锁。 这打扮，却是富贵出色，衬托得她仿佛画中人。 我看皇甫皓月，皇甫皓月也正看我，对视一眼后，皇甫皓月招呼小安道，“子安，过来。” 小安脱开宫夫人的手走向我俩。走近我更是吃惊，因为这身衣服隐约有精致的手绣花纹，而且都用的金丝。怪不得小安走得小心翼翼，这身衣服怕要花费不少钱财人力了。 “这衣服是谁给你换的？”皇甫皓月皱着眉头问。他一向对孩子亲切和蔼，陡然这么严肃，小安有些害怕了。 “爹爹——” “他乡常念故乡土，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句是，是：富贵不改旧时装。”小安用很低的声音回答。 “你原来那身衣服呢？那是你娘出门时，亲手给你穿上的，现在哪里去了？”皇甫皓月声音不高，但有着父亲的威慑力。 “我，我——”小安几乎要哭了。 “皓月，你这是怎么了？那衣服也丢不了，我让下面人给拿着呢。说来这可是大夫人的一番好意，衣裳也是造价不菲的。大夫人知道小安要来京城，所以特意找京城有名的工匠赶制出来的，没想到还真的这么合身，把小安衬托得如小仙女一般。” 我明白，小安不是贪图这衣服名贵漂亮，我的女儿我了解。可小安性情软弱，不懂得拒绝。想到这，我抬头问宫夫人道，“这衣服看来却时名贵，小安一个小孩子怕是承担不起。小安，去让你菱姐姐帮你换了衣服，我带你去向侯爷夫人谢恩，把衣裳送回去。” 小安点点头，宫夫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 “一件衣裳嘛，什么承担得起，承担不起，你这把衣服送回去，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让大夫人怎么看我们皇甫家？” 皇甫皓月道，“婶婶，这衣裳确应该送回去的。这身衣裳加上首饰怕是要值上千辆银子，凭空接了到底不好。” 那边，络菱已领着小安去后面换衣裳，皇甫皓月抬头看外面的天道，“裳儿，我看夜都要深了，今晚不要过去了，明早再说吧。”我忖度也是，但还是等小安换好衣裳，亲手将衣裳整理妥当，这才松一口气。宫夫人冷着脸出去了，皇甫皓月送了一送，随后便对我道，“我有话说，裳儿你跟我回房去。” 我跟着他回到跨院的客房，他关了门后才道，“裳儿，这次京城侯爷的生辰，却是不简单——我看见赤天羽了。” 赤天羽会来京城？这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本以为他当年早便回了东海。 “而且，你猜我见他和谁在一处？”皇甫皓月说道。 “你怎么也学会卖关子了？是谁？”我看着他凝重的脸色，刻意用轻松地口气说道。 “是广陌郡主。” 这句话一出，我脑袋陡然间被焦雷击中。 他们俩人在京城会面，而且在宫侯爷的寿宴上，这代表什么？ “我未听清他们在谈论什么，但谈笑风生，仿佛故人。广陌郡主此人，你该是知道的，是个厉害角色，赤天羽会不会要仰仗她的势力，东山再起呢？” 皇甫皓月和我，几乎想到一起。 莘冢之梦的破灭，荒城宝藏的失手，让赤天羽当初的卷土重来铩羽而归，在不是客栈他又被我打伤害，自然不会就此甘心。 广陌郡主，这个朝廷上的贵族，江湖上力量也不可小觑，赤天羽投靠她却也是明智之举—而这背后另一个隐忧却是，那就是赤天羽即将投靠朝廷，背离江湖了！ 当初，我从皇甫明珠的话里得知，这些年，她一直在谋划鹿青崖在朝廷的地位，鹿青崖志在王侯，我很多年前就知道了。那么，这二人之间，必然又是一场龙争虎斗无疑，只是这场争斗，却让我倍感凄凉。鹿青崖曾经只是个梅花树下吹笛的少年，赤天羽曾只是个桀骜不驯的江湖过客，但此时他们都陷入了名利权位的争斗漩涡，邢无双空空四壁的暗语，画地为牢的警示，还是没有让他们觉醒。而他们如此的决定，是江湖势力日渐凋零的征兆？无可奈何水向东。 “朝廷不是一向忌讳江湖势力吗？这广陌郡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从前，朝廷确实忌讳江湖势力。当年，荒城云氏曾三代封侯，云慕天在世时，不朝拜，不登天子堂，朝廷每年还要派使节去拜见送礼，云冲为御剑侯时，更手持青云剑，有斩杀贪官污吏和江湖败类的权柄。可自四十多年前京城出了清敏冤狱案，荒城骑兵马踏京城，血溅朝堂，荒城云氏与朝廷就算分道扬镳，各不相扰了——只自从云冲失踪，朝廷几经改朝换代，江山沉浮，江湖纷乱不休，此时朝廷动了掌控江湖势力的心思，也是可能的——他们不会接受再出现一个逆天侯，让天子日夜提心吊胆的。与其让江湖落入草莽英雄之手，不如自己扶植一个武林盟主。” 听皇甫皓月这么一说，我的心顿时忐忑不安。龙争虎斗，必有损伤，却不知这场京城发生的风云，又会是怎样的落局。而纵然是胜了的，真的可以笑看风云吗？清敏冤狱的事虽过去四十多年，却仍然是朝廷与江湖始终对立的一个心结。 那时梅花城，还叫大荒城。义父还只有十七岁。 那时江湖动乱，天下沧海横流，但荒城、小桃源、皇甫世家，三足鼎立，江湖各派还都对这三方恭敬有加。 那时荒城还未曾与朝廷分庭抗礼，义父的七叔，城主云冲，还是天子册封的御剑侯，为天子出征轩辕梼杌，大胜而归。云家第四代清敏，论辈分比义父小，年龄比义父却大了一岁，二人是从小的玩伴。云清敏天生神勇，在出征时屡立奇功，十七岁便封了神勇侯。因荒城功勋赫赫，引发朝臣妒忌，左相蓝衮本与荒城有私怨，却设计将清敏骗到京城，少不更事的云清敏最终被陷害下了刑部天牢，蓝衮蓄谋借此罗织罪名将荒城连根拔起，封锁京城断绝消息动用大刑，三天内酷刑用遍，云清敏被折磨得求生不成，求死不能，万般无奈之下借侍女小陶之手，在狱中自尽。 后更有荒城勇士水铭然，血洗海棠楼复仇，以及朝廷派使臣送毒酒去要毒死云冲，最终才有上千铁骑南下，一路所向披靡直取京城，沿途兵马望风回避，成为轰动天下的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9章：九儿投奔 青崖登门 逝者已矣，风云已过。但朝廷的倾轧争斗，从来比江湖更加鲜血淋漓。锦袍玉带藏鲜血，朝堂哪有佛心人？ 无论赤天羽，还是鹿青崖，谁走上这条路，都不会有善终。 ...... 心头思绪繁杂，让我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 宫府的灯火彻夜不灭，京城果然繁华，却让人心头难以安定。 天刚亮，我才起身，却听见说有人在宫府后门砸门很久了。我起初并没在意此事，只等宫府的下人去开门问过，将人带进来却直接带来我们这边。此人正是鹿九儿。此时眼睛哭得核桃一般，小手冰凉，看模样是在后门有一阵子了。 听见是她只身前来，我和皇甫皓月不敢怠慢，赶紧将她带到屋内暖和，才进了屋子，这孩子竟猛跪在我二人面前，带着哭腔道，“姑姑，姑父，九儿不才，但也并非顽劣不堪，希望姑姑、姑父不要嫌弃，将我带回皇甫世家，给子宴、小安，做个丫头可行？” 这话一出口，我二人都被吓到了，是什么事让九儿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皇甫皓月忙示意我去讲孩子扶起来，我抱着她道，“九儿，出了什么事，你和姑姑说，不要行此大礼。你为何自己来了这？你爹爹呢？” “姑姑，”九儿抬起头来道，“我爹爹不疼我了，他打我。” 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她的右边小脸真的红肿起来。 “我从小到大，爹爹一根手指也不曾动过我，这次他竟然打我。” 我细细查看，这一巴掌打得确实不轻，可便是如此，这孩子就任性到要离开吗？ “九儿，便是你爹爹打了你，你也不该大清早跑出来，京城这么大，你一个小女孩子乱闯多危险！”我责备地看着她。 “姑姑，我昨天半夜就出来了，爹并不知道，我知道你们住在宫府，可是我又不知道宫府在哪里，是问着路过来的。姑姑不要觉得是我任性，九儿不是不讲道理的，是因为爹爹他，听那坏女人燕苓香的话，要把我送给侯府去。” 九儿说得有些乱，但我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鹿青崖也是来联姻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如今的荒城，虽有兵马和大阵，但想在朝廷谋取一席之地，联姻无疑是一条捷径。他那么疼爱九儿，此时却要舍出这个女儿了？！其实那时在皇甫世家，宫侯两个少爷的表现，我便猜到积分，尤其是那宫少棣，看见九儿惊讶得合不拢嘴，怕是已盯上了她。富贵人家纨绔子弟，虽年纪小还不知这婚姻大事，但见到好的东西就吵着要，那是必然的。 “姑姑，你当初不是带着络菱姐姐走了吗？你就是个好心肠的菩萨，你也带一带九儿吧。”九儿看来是上来脾气了，坚决地跟着我走，见我不答应，又去求皇甫皓月道，“姑父，人说你是当今江湖第一君子，我姑姑是女流人家不能做主，你是皇甫世家的尊主，你就收容九儿吧。” 皇甫皓月忙道，“九儿，并非你姑姑不能做主，你问问她，说来我却要被她管着呢。只是，实在此事不至你离家出走，你且换了这露水沾湿的衣裳去和络菱、小安待一会儿，让我们去问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定夺可好？” 九儿被这一番话劝住了，便跟着下面的丫头去换衣裳找小安她们了。我被这孩子哭得头晕，心里忖度到底是先去侯府还是去客栈找鹿青崖，可没等我动身，鹿青崖便找上门来了。 进得门来，鹿青崖便和宫樊见了面，寒暄几句提到九儿的事，宫大人自然说出孩子在我边，他也就找了过来。 “小唐，九儿在哪里？”他进门劈头就是一句，当时我和皇甫皓月因为胃口不好，都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点汤，此时正喝茶。 “怎么，还要再给孩子左脸一巴掌？”我并不起身，也并不看他。皇甫皓月说道，“鹿城主，请坐吧。” 鹿青崖不坐，看模样是真的很焦急了。 “小唐，九儿是闹脾气，我如何能不疼她？她是我的命！” “你的命？我怎么听说，你要将你的命拱手送人了？九儿任性，但从小是明事理的，她是如何绝望到底，夜半三更跑出来，从城南大客栈，找到宫府来投奔的？你这做爹爹的，可真够资格。” 鹿青崖脸上先是尴尬了一下，随后却冷笑道，“怎么，你听到风声了？没错，侯府是有意与荒城联姻，但我还在考虑，与你们不一样。昨晚，子安小姐，可是接了大夫人的馈赠，穿上了价值连城的衣裳。妹妹，这回你们可是走在我前面了。”他言语之下满是嘲讽，随后朗声道，“好了，九儿在哪，我要把她带回去。” “九儿此时不想见你。”我冷冷地道。 “你要扣下我的女儿？” “扣下？你知不知道九儿过来，直接跪倒在地，求我们将她带去皇甫世家？九儿平日多依赖你，你该是知道的，她到底遇见怎样的事，才这么绝望地要离开你？”我愤怒地站起来，皇甫皓月忙拉住我的袖子。 鹿青崖听到这，低头沉思片刻道，“我知道，是燕苓香。昨晚她给九儿送过参汤，我还想着她如何这么好心，定然是她说了什么，才让九儿生气，这个贱人，我回去定然要收拾她！” 再抬头，他神色却是缓和许多道，“事情已经明了，我也知道错了，九儿的事情我会斟酌的，只此时告诉我她在哪，我得见她。” 皇甫皓月道，“孩子和小安她们姐妹在一处，只还是裳儿去叫她出来，络菱也不想见你。” 鹿青崖听见络菱的名字，神色变了一变道，“水犹寒的女儿？” 我捕捉到他眼里的寒光，不由说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鹿青崖打着哈哈道，“能怎么样？这孩子在你们的保护下，我自不能怎样。但你们也要小心，她将来若不顾养育之恩反噬，可就不可收拾了。” 我不想听他再说，便起身出去领九儿。经过一番折腾，九儿也是明白过来，见她爹爹来接她，也便找个台阶跟着我出来，只见了她爹爹，立即小嘴撅的老高。 “九儿，爹爹来接你了。”鹿青崖笑吟吟起身。 “爹爹？我爹爹都不要我了，还来接我做什么？” “这话如何说来，我便是不要身家性命，也不能不要我的九儿啊。”鹿青崖说着，却蹲下身去，用手揪着耳朵伸出舌头道，“爹爹错了，爹爹打了九儿，被老天惩罚，要做个长舌头的怪物。” 这模样滑稽得很，该是他们父女经常玩的游戏，九儿见到这里，也便破涕为笑，勉强算原谅了她爹爹。 虽然事情没有完全说清，但我看以鹿青崖的表现，他是断然不会违背九儿的意愿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的。而且，他也并没有对侯府许诺什么，此时倒是小安的事有些麻烦。想到这，我决定赶紧带着小安与侯府，将那衣裳还回去，再和侯爷夫人说清楚。 ．．．．． 宫夫人自然不希望我这么做，阻拦了几句，见我和皇甫皓月都主意已定，登时跺脚道，“你们夫妻俩啊，真是难成大事！皇甫世家的基业，就要败在你们手里。”这话说得却已经够重了。皇甫皓月示意我快走，他却扶着生气的宫夫人坐下，毕竟她是长辈，看来要解劝一番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0章：侯府还衣 苓香碰壁 当我牵着小安的手到了侯府时，自有人通报进去，不久宫侯夫人就笑吟吟迎接出来，但见了我手里抱着那衣裳，小安穿着自己本来的雪芽色衣裙，脸色就有些变了。 “皇甫夫人，进来叙话吧，请。”到底是大家闺秀，叶竹尘大夫人还是彬彬有礼地请我进了侯府花厅，这里却见那宫少棠一身淡紫色衣袍，立在厅前，看见我们进来就恭敬行礼，低头看小安，微笑了一下。若论相貌，这宫少棠倒是个上等人品，只眼神太凌厉，总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等我们分宾主坐下，宫侯夫人命人上茶，却问我道，“皇甫夫人，此来何意啊？” 我将那收拾整齐、包裹得当的衣裳放在桌子上。恭敬地道，“昨夜小安回家，我才得知大夫人赏赐了衣裳和首饰。心中甚为感激，也受宠若惊。大夫人昨晚也该知道，我本出身寒微，皇甫世家子弟历来也教化节俭家风，故而子宴、小安自小便不曾常穿锦衣华服。大夫人的赏赐如此尊贵，却担心小安承担不起，所以完璧归赵，还请大夫人不要见怪我失礼。” 宫侯夫人冷眼看着我说完，才道，“不怪人说，皇甫夫人的一张嘴，可敌得过千军——玩笑话罢了，夫人你也不要见怪。只是说来，这衣裳首饰加起来不过三千银子，算得了什么。皇甫夫人，却说起你们皇甫家的家风来。难不成这一身衣裳就带坏了子安小姐不成？也太小题大做了。你也说是不常穿，那偶然穿一穿又如何呢？我看子安小姐明珠美玉，自当以华服美裳衬之，否则却辜负了她天生丽质呢——何况，若是拂了我的意也就罢了，这可也是侯爷当初的一番美意。你就不要推辞，将衣裳带回去吧。” 原来是三千两银子。按此时的市价，三千两可够一百家百姓一年吃喝用度，也可够个富贵人家置办一处宅院的资费。没想到宫侯夫人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看来贫富之间，看待世事人情，终究难以相同。 见我沉吟不语，宫侯夫人当是我妥协了，也便笑道，“你心中不必不安，子安小姐这身还不算极好的，鹿城主家的九儿小姐，那身价值四千两，倒也不见她来退，你心安理得领下便是。” 谁知话音未落，便有人快步进来道，“大夫人，鹿城主的夫人有事过来求见。” 宫侯夫人登时脸色一僵，冷了脸道，“怎么，说曹操，曹操到，难道又是来退衣裳的不成？这倒是怪了，如何这偌大侯府，送身衣裳，都没人领，哼，真是一番好心——”底下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她吩咐那人道，“你让她进来吧。” 随后，燕苓香匆匆而来，见面我有些吃惊，她红着眼圈，仿佛受了偌大委屈。 “见过大夫人。”她施礼道。 宫侯夫人叹口气道，“鹿夫人请坐。却不知大早上过来，有什么事。” 燕苓香坐下，立刻有人捧茶上来，燕苓香谢过，嘴里说道，“实不相瞒，昨夜九儿小姐回去，因与我发生口角，却迁怒了大夫人所赏赐的衣裳，将那衣裳给烧了。” 原来九儿不光是出走，却还将侯府赏赐的衣服给烧了，这事可非同小可。我正想着如何说话，大夫人已冷笑道，“这倒真了不得。” 说着这话，眼睛却看着我，一语双关，自在话里。 燕苓香似又想起伤心事，用手帕擦拭眼泪道，“说来我这继母却也难当，九儿小姐才出生就没有娘，我将她视如己出，含辛茹苦拉扯大，不想她到底以我为仇，我得知大夫人的赏赐，自喜出望外，感恩不已，谁知她见我欢喜，立即翻脸，孩子小，我不与她计较，她竟出损毁衣裳，还跑掉了，这实在是——” 以我对燕苓香和九儿性情的了解，这事必是燕苓香刻意去与九儿说这衣裳的深意，激怒九儿做出毁坏衣裳，被打了还半夜出走，跑到宫府逃奔我们。燕苓香是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既担心鹿青崖回去找他算账，又想在宫侯夫人这里讨个好，于是便先发制人，大清早来诉委屈了。 这话说出来，却似正中了宫侯夫人的心坎，她深深叹息，“这话说得一点不错。不是亲娘，到底隔了一层，不管你多少心血，孩子也未必领情。”这话一说，那立在一边的宫少棠脸顿时通红，说要去书房读书了，也便和宫侯夫人说了一句，退下去走了。 这宫少棠本是宫侯的妾室所生，同样自幼失了母亲，是宫侯夫人一手带大。本不知这对母子相处如何，但听宫侯夫人这话，必也有难处了。只如今燕苓香的戏，也不要太过了。 见她还要说话，我便说道，“妹妹，先喝口茶，润润喉咙吧。” 燕苓香看了我一眼，喝口茶继续道，“大夫人的话真说到我的心里，说来我何曾亏待她，只是这孩子的性情，却是如此任性，便是再任性，我也都忍了，我一直忍让亲和，谁知这次真是出格了。” 她再这么说下去，就不给九儿余地了，不给九儿余地怕鹿青崖可就没有台阶下了。 我不担心鹿青崖没有台阶后失去结交侯府的机会，我倒是担心燕苓香这条小命，要断送在这张嘴上了——鹿青崖可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妹妹这话说得太对了，若络菱，能得妹妹对九儿一半的眷顾，该也开心不已了。”我几乎是打断了她的话，燕苓香立即停住了嘴。 宫侯夫人却奇怪地问道，“络菱是谁？” 燕苓香顾不得诉苦，只笑着掩饰道，“这孩子是——” “是个自幼就失了爹娘的孩子，此时在皇甫世家寄养。”我看着燕苓香，没说出络菱的身份，我给她一步台阶，自然也希望她能给九儿一步台阶，纵不想结交侯府，也不能得罪权贵，毕竟这里是京城。 “是，是个孤儿。”燕苓香毫无底气地说。 正在这时，忽然匆匆一阵马蹄声直奔这边，我甚至担心这马要冲进来。随后一声马嘶，却有个少年在门外翻身下马，该是将马交给旁人，他几步就蹿进来，一身骑马装束，手里还拿着马鞭，对着空中一挥，大声道，“谁在这说九儿小姐的坏话呢？！” 我一看便认识，宫少棣。此时一脸汗水，衬着傲慢的脸，眼睛直直就看向了燕苓香。这孩子与他兄长的沉稳世故不同，一脸飞扬跋扈，无可顾忌。看来自幼是说一不二，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这话掷地有声，却是惊人。宫侯夫人却并无责怪他的冒失，只是看着他道，“小祖宗，你怎么跑来了？一身的汗，快过来擦擦。” 看态度，可知这兄弟在侯府内的待遇实在不同，虽只差了两岁多的光景，但宫少棠是当大人对待，处处严格，让他性情内敛，而宫少棣还当孩子对待，宠爱有加，所以他不管不顾。 “擦汗，擦什么汗啊？我听说，有人来告状，说九儿小姐不识时务，毁坏了侯府赏赐的衣裳？那又怎样啊，又怎样？侯府在乎那一身衣裳吗？她烧了就烧了，烧了证明她不喜欢，不喜欢证明那衣裳不配她，不喜欢还可以送她别的，送到她喜欢为止。就是她全不喜欢，那就让她烧着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充满了孩子气，又满是不讲道理，燕苓香被吓得半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宫侯夫人却笑着附和道，“对，这话没错。不喜欢我们再送便是，烧了就烧了嘛。” 这劈头盖脸一通，把宫侯夫人的怒火反倒给熄灭了。毕竟是亲生儿子，果然待遇不同，不过看情形，这宫少棣对九儿，还真的上心了。他这样的性格，九儿又那么桀骜不驯，看来将来却要有苦头吃了。 “娘，我想好了，过一会儿我就去拜见鹿城主，问问这九儿小姐，到底喜欢什么？我不信这天下没有东西合她心意！还有就是小安小姐，也该问过她喜欢什么再送，不喜欢那衣裳就不要送，送人家喜欢的嘛！” 宫侯夫人赶紧点头道，“是是是，我过会儿就让人去问，小安小姐到底喜欢什么。” 大人之间，剑拔弩张，暗潮汹涌的口舌之争，在这孩子的嘴里倒全化解了。宫少棣说完这些，却对着燕苓香撇撇嘴，高声道，“那我就走了，骑了一早上的马，我要去换衣裳了，随后还要去城南客栈。” “你吃了饭再去，多带人跟着。”宫侯夫人提醒道。 “我去客栈和九儿一起吃，不用多带人。”他倒是想得周全，可我觉得他想和九儿一起吃早饭，那是全没可能的，此时的九儿可完全不能招惹。 等他出去了，宫侯夫人满脸笑容地道，“让二位夫人见笑了，这孩子就是这个脾气。也是我想得不周全，反倒弄出这一场来。反正不急，今晚开始有灯火之会，足足三天，南城会很热闹非常，你们也多在京城住上几天，玩赏玩赏。回头我会差人去问过，二位小姐到底喜欢什么，再送些礼物不迟。” 这一场风波，却是莫名其妙无声化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1章：小苑惨死 宫樊仗剑 不过，我心头还是忍不住去想：宫少棣如何会跑来呢？随后，脑海里浮现出宫少棠出去的背影——应该是他。 釜底抽薪，这个少年深谙世故，实在不简单。 我带着小安出来，燕苓香几乎话都没和我说，独自坐上马车就要离去。我心里还是万幸，宫少棣这么一闹，虽折损了她的面子，但到底救了她的命。若侯府真的恼了荒城，那鹿青崖第一个就会手刃了她。因为他认为挡路者死，何况断路的呢？ 好在衣裳成功退回去，我带着小安要回宫符，但心头还在想，若真多住几天怕还会生事端，以后却要小心为上，但愿太平无事。 心头这么想着，回到宫府内，却见宫樊大人已回了府内，看来昨晚太医看过，并无妨碍，只他神色很不好看，我本与他行礼打招呼，他却从鼻子里应了一声，也不像生气，倒好像有什么伤心事。我回去和皇甫皓月说了在侯府的经过，皇甫皓月听了蹙眉道，“这么说，侯府与荒城也要联姻，只此时孩子都小，未必能成行。况且九儿的脾气，鹿青崖也不能委屈她的。” 说完这话，我顿时觉得皇甫皓月与我，都陷入深深的愧疚之中。 九儿的脾气是不会屈从的，她会焚烧赏赐的衣裳，她会怒对鹿青崖的巴掌，她会半夜出走投奔它人，而小安呢，她是个习惯顺从的孩子，若是我与她父亲决定的事，她绝不会反对的。 也许，从我们带着她上了马车，启程到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有七八分的心思，要为了皇甫世家的未来让她走近如海的侯门...... “裳儿，皇甫世家的中兴与小安，你我究竟该何去何从？——小安将来懂事，会怎样想此时的我们？”皇甫皓月神色凄然地道，“你也见过那个宫少棠，从你心里觉得，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品？” “我？”我在心里将那宫少棠的模样想了几想道，“我看不透他。” “我也看不透。”皇甫皓月道，“听闻他本是宫侯爷的小妾所生，那小妾又早年病故，这宫少棠身为侯府的长子，读书习武，弓马娴熟，倒不与那宫少棣的飞扬跋扈相同，只总隐约让人看着不舒服。我们还要在京城停留三天，倒是再计较此事吧。” 听他这么说着，我也陷入沉思之中，且在此时宫樊大人已在不远处的花园那里高声喊道，“那又如何，便是侯府，也不能草菅人命吧？我这便去与侯爷理论理论。”似乎还有人出言阻拦他，但终究拦不住似的，皇甫皓月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二人出门正看见宫樊大人脸色发红，一手拿着宝剑，虎虎地直向前走，皇甫皓月忙拱手道，“宫大人哪里去？” 宫樊看见我俩，带着醉意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夫妻且稍歇，我会回头再说话。” 皇甫皓月笑道，“我倒正有事，要找宫大人商议，宫大人还是先来一叙——将剑放下。” 这最后一句话，却似点醒了宫樊，他长出口气，将那半出鞘的宝剑收了回去，跟着我们回了屋里。等坐下了皇甫皓月道，“我们皇甫家来京城这几天，叨扰了宫大人，我们夫妻特在此谢过。” 宫樊也笑道，“尊主客气了，我们两家不分彼此，我若西去凤凰域，也少不得麻烦皇甫世家，您与夫人到了京城，我们款待却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言下之意是说，我们两家就是利益关系，并没必要客套。 随后他问道，“尊主叫住我，究竟是什么事？” 皇甫皓月剑他面色缓和才道，“青天白日，醉酒仗剑，不知宫大人哪里去？” 宫樊迟疑了片刻道，“这个，我要去侯府一趟，这事说来却不方便。” 皇甫皓月道，“若有不便，不说也罢。我也不深过问。只是无论何事，大人碍事等酒醒了再计较，手持宝剑去侯府，怕是有更多不便。” 宫樊点头道，“多谢尊主提醒，是我莽撞了，这就回房去。” 说完这话，他起身对我俩告辞，拎着宝剑回房间去了。直到黄昏，我们才知道这事的原委，这事着实轰动，是因为一个人的死。此人并非什么大人物，却引起京城不小轰动，让诸多权贵扼腕愤怒。这个人就是：小苑。 这个用自己绝美的身体款待天下，也报复天下的小女子，无声无息，死在清晨。 那时，我与皇甫皓月还为了小安的事辗转反思，叹息不已。那时，九儿还在京城的大街上独自行走，寻找着宫府的方位。那时京城的夜残灯融影，美酒飘香，那时宫侯爷的寿宴宴席已收拾妥当，疲倦的下人正在做最后的洒扫。 小苑据说是自杀的，她得知宫樊为了她昏迷，险些丧命，心生畏惧，在柴房悬梁自尽。 这事说来也合情合理，可是我却觉得，小苑不会自尽，昨晚我离开她时，她丝毫没有要死的打算，她已经见过地狱，她也不怕变成鬼怪，但她并不想死，她的肉体还生机勃勃，她的报复还没有结束。 不过很多事，不能按着她的意愿改变了。无论多少不甘，多少不愿，她终究是难以活下去了。 她只活了十六岁。 ...... “这京城豪门里的事，可是不好说呢。那小苑哪里是自杀的？怕是大夫人下的命令，要了她的性命吧。要知道，大夫人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这小苑也是该死，恶妇荡娃，天生的妖精。” 吃过晚饭，宫夫人却来找我闲谈，听她说得这么解恨，我却觉得有孩子们在屋子里，不宜让她说这些，便道，“二婶婶，这事还是少说罢。” 宫夫人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这是宫府，我们在家中闲聊，不会走风声的。” 我只好让孩子们先出去玩，等一会儿再去南城看灯。孩子们出去，宫夫人更是红光满面地道，“我听说，是侯爷的大夫人叫人把小苑勒死的，勒死之前，让手下的二十来个人轮番折腾她大半夜，还用了棍棒去坏她下面，出了好多血，竟然没死。这丫头贼骨头贼肉，命好硬。——最后用绳子还勒了老半天。” 我也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可这场景听来却残忍而恐怖，让人恶心，愤怒也油然而生。 “道听途说的闲话，婶婶还是别说了！”我皱着眉打断她，心里已为小苑难过起来。若当初我把她救走，会不会就不会有后来这么悲惨的事发生？我的又一次错误选择，到底将她送上了死路，断送一条生机勃勃的生命！ “没想到你脸皮倒是很薄的，这没什么的。深宅大院这种整死人的法子多得是了——听说，后来大夫人让人把半死不活的小苑吊在半空中，不一会儿人就死了，大夫人怕她不死，还脚上挂了石块挂了半个时辰，最后血淋淋地抬出去的。” “没想到，大夫人是这样的心肠！”我愤怒地脱口道，心中也明白为何宫樊怒冲冲要去侯府了，是因为小苑的死。一个弱女子，天大的罪责，杀人不过头落地，何必酷刑折磨？ 肮脏险恶的侯门，岂能是小安容身之地？于是，我心中打定主意，与宫侯府联姻的事，我断不会答应，除非我死！我绝对不会，把女儿推进火坑！ 与此同时，我也怨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救人救到底？我已是死二次放弃救人，当初那个古道热肠的鱼玄裳，去了哪里？宫夫人说完了闲话，也就起身回去换衣裳命人准备马车去了。我坐在房中正沉闷地想着，皇甫皓月匆匆从外面回来，却说了个让我十分意外的大消息——赤天羽今日已住进郡主府。 自来京城，因宫夫人的原因，我与皇甫皓月带着孩子们，以及随行之人，都住进了宫樊的府里，鹿青崖与赤天羽，都住在繁华的城南客栈里，一切吃喝用度都由侯府花费。只赤天羽突然搬进郡主府，却不知是什么意图。以当年的情况看，广陌郡主与宫樊都曾觊觎西川和凤凰域，那两家分明是对立的。 “我还听说——”皇甫皓月有些犹豫。 “怎么不说了？听说了什么？”我问道。 “只是个谣言罢，听说广陌郡主对赤天羽有意，赤天羽这次给宫侯爷的寿礼是赤血珊瑚，只不足二尺，避水明珠三颗。而给广陌郡主的礼物，赤血珊瑚三尺三，明珠五颗，成色大小都比给侯爷的好得多。” 这更出乎我的意料，本以为这几年赤天羽在东海休养生息，看来是我错了。他与广陌郡主一直有联络，关系已不一般了。难道他要与广陌郡主联姻，以郡主此时在朝廷的地位，他便立即成了皇亲国戚，在与鹿青崖的争斗里，占了上风。 看我半晌不说话，皇甫皓月不由问道，“裳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这消息，叫你不自在了？” 我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先绷着脸道，“不错，我吃醋了，赤天羽只能喜欢我的。” 没等皇甫皓月反应，我终究忍不住噗嗤笑出来道，“你还真信吗？老夫老妻的了，我逗你呢！” 皇甫皓月随即笑道，“哪里老夫老妻，老的是我，你何曾老过，你一直是个小女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2章：南城观灯 少棣纠缠 随后，我们这一行人便准备去南城看灯，这也是难得的热闹，此次看过不知何时在来京城，让孩子们玩耍一番也是好的。听到赤天羽与广陌郡主的事，我内心是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是释然。他们彼此的人品才貌倒也般配，这也许对赤天羽来说，也是一段良缘。从此他也许就能摆脱心魔，让人生重新开始，无论未来的朝廷风云怎样，江湖沉浮几何，人在，总是有希望在的。 ...... 南城，是京城最繁华之地，共有三十八条街，住民三万，名流商贾聚集，店铺商户如云。灯会每月都有，十月最盛，在明月将圆未圆之时，冬日将来未来之际，灯火人间，亮如白昼，将天上霓虹送下人间，繁华帝都恍若海市蜃楼。 马车停稳，我与皇甫皓月携手下车，脚跟还未站稳，孩子们已纷纷跳下来，急匆匆就要奔进灯火辉映里去。我忙叫住他们道，“别乱跑，人多，不要走散了。” 孩子们听了这话，却纷纷抓住彼此的手，连成一串，这和在家中，他们经常出去山里玩耍，我叫他们防止走丢时一样。他们连在一起，向前走去。我与皇甫皓月跟在后面，随行之人紧随其后，宫夫人却要和宫樊大人的家眷同行，并未与我们在一处。 “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们会一直拉着手，不会走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松开手的。” 子宴在灯火辉煌中回过头来，对着我们说道。 这本是一句寻常话，也许是在异地他乡的缘故，也许是今晚的灯火，让一切绚丽得恍若梦境。我竟有一时的恍惚，觉得孩子们走得太快，我们怕要跟不上了。 “但愿孩子们，将来谁都不要放开彼此的手，等我们老了，他们就要挺起一片天地了。” 皇甫皓月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背影，喃喃说道。 我却忽然有些害怕失去，用力握住了皇甫皓月的手。 我以为秋千架上没有分离，我以为梅花城里没有分离，我以为这世上所有握紧的手，都不应该有分离。可离合悲欢，谁能预料，人间聚散，都在宿命的洪流里沉浮。我希望我此生的流离我的孩子们不会再遇到，他们就这样握着手走下去吧，一生一世，直到白头。 隐约里，我似乎看见灯火里，这些孩子们都已成年，步履稳健地向前走着，我含笑看着他们的背影，却不希望他们回头看，因为我们会一直在他们身后看着，便心满意足。 …… “裳儿，你干嘛抓我抓得这么紧？——你怎么哭了？”皇甫皓月忙来给我擦眼泪。 我哭了吗？那这眼泪也该是甜的吧。 “是灯火太美了。”我说道。 皇甫皓月顿时笑道，“小傻瓜。” 在他眼里，我永远如当年初见一样美好。而此时与他一同立在这繁华南城灯火照耀处，我才知道，他本是这世上无双的君子，是世上多少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我可要抓紧了你，这南城可有多少佳人在窥探你，我已又老又丑，你被人抢走怎么得了？” 这话将皇甫皓月逗笑了，用手抚着我的发顶说道，“今晚，你怎么总是犯傻？小傻瓜啊。” 正说着话，却听见有人呼喊，回头果然见到人群里跑出了鹿九儿，看模样她心情不错，眼睛倒微微还有些红肿，只神情已兴高采烈，只远远地对着我们呼喊着打招呼，便直奔孩子的队伍，握住了最左边子宴的手，子宴看了她一眼，我双目到了夜晚看东西不是很清楚，却照样看到九儿笑得很灿烂。 过了半晌，才见鹿青崖带着燕苓香，叫着九儿的名字追来，见到她与孩子们一处，笑语暄暄地向前走，也便放慢脚步，向我们这边走来。 “这孩子，跑得也太快了，一眨眼就不见，原来是看到你们了。”鹿青崖笑着，看来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甚至是悠然自得的。燕苓香有些垂头丧气，看来和九儿斗，她终究是没有胜算的。 “九哥气色不错。”我对着他淡淡笑道。 “是吗？”鹿青崖也道，“该是京城物华天宝，水土养人吧。” “京城这么好，九哥可别乐不思蜀，不想回苦寒北地了吧？” 我们四人沿着大街走去，目光在人群中追随着孩子们。鹿青崖听我这么说，不由笑道，“那怎么会呢？你又挖苦我。你这嘴啊，就是不肯饶人。”随后又问道，“京城名医多，你也看看你的眼睛。” 我猜他是看出此时，我的双眼在艰难追踪孩子们的背影，所以才这么说的。皇甫皓月道，“已在用药，该会好转的。” 我看皇甫皓月在给鹿青崖用眼色，自然想得到缘故，也便笑道，“我这眼是莘冢那年白雪灼伤，已是弱视，以后随着年岁大了，便越来越模糊。人生多少事是不可扭转的，不必徒劳。” 我抬头看那灯光又道，“好在，我已习惯这眼睛。看不清也有看不清的好处，眼睛看不清，心里倒落得清净了。” 皇甫皓月不由揽住我的肩头，燕苓香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的人群和繁华的街道，淡淡的峨眉未曾有一时松开。 恰在此时，远远有人叫九儿的名字，我起初以为听错了，可仔细听取，却真是个孩子的呼喊声。人群里有个少年左突右奔，对挡路的人推推搡搡，身后人几个武士牵着一匹矫健漂亮的马跟随。 是宫少棣！ 那宫少棣见了九儿，便高声叫喊，推搡着人群向她奔跑，九儿回头看他一眼，扭头快走，并不理会他。 “哎，鹿九儿，鹿九儿！”宫少棣高声叫她，终究跑来拦在她眼前，孩子们因此都停下了脚步。 “鹿九儿，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宫少棣气喘吁吁地说道，该是老远一路跑来的。 “奇怪，我不认识你，干嘛要理会你？” “怎么说不认识呢？你忘了，夏天我们还在凤凰域见过的——不过不妨事，你忘了也罢了，今早上你给我闭门羹，我可没生你的气，我可是大度得很呢。” 这边鹿青崖看着宫少棣，眼神很是得意地道，“这宫侯家的二公子是被九儿拿死了，早上被这丫头拒之门外，结果在客栈外守了一天，不甘心走，也不敢闯进来。” 怪不得他神色这么轻松，看来对于与侯府联姻的事，他稳操胜券，我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边的孩子。此时，九儿正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冷笑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宫家的那个少爷。” “没错，我叫宫少棣。是宫侯爷家的二公子。” 九儿没等他说完，已经快步要走，宫少棣伸开双手拦挡道，“怎么要走？我还有话。”他只看着九儿说话，将被他拦住的这些孩子都视若不见，几个孩子早对他投来不友好的目光。 九儿也冷了脸道，“你有话，与我和什么干系？这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如何你要拦住我的去路？” 宫少棣却笑道，“因为你好看，我就喜欢看你。”这话说得就有些轻佻了，几个男孩子都忍不住要说话。 九儿听了这话也一愣，随后我们却眼见那宫少棣猛叫了一声，弯腰抱住了小腿，险些倒在地上。 “怎么样？疼不疼？我的马靴也很好看。以后你看见它，却要躲一躲，它喜欢踢人呢。” 宫少棣抱着小腿呻吟，他身后的武士立即围拢过来，我担心孩子们吃亏，正要上前，却见宫少棣挥手喝道，“你们别来捣乱，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儿！”这话说得却有些男子汉气概。 子宴冷眼看了半晌，此时对九儿道，“你和他究竟怎么回事？” 九儿急忙道，“我也不知道，这癞蛤蟆今早就来客栈捣乱，我才懒得搭理他。” 子宴点点头，便对宫少棣道，“我表妹说了，不认识你，也不想搭理你——你最好把路让开。” 别看宫少棣对九儿嬉皮笑脸，一看子宴搭话，立刻挺直腰杆冷笑道，“我和她说话，与你有什么关系？” 子宴登时挺身上前一步道，“那你问问她，和我有没有关系？——我们走！”说着这几个孩子齐刷刷向前迈步要走。 宫少棣见这阵势，后退了一步道，“我也没有恶意，也不打算得罪你，毕竟将来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九儿怒道，“谁和你是一家人？癞皮狗！” 宫少棣倒也不在乎九儿叫他癞皮狗，继续笑道，“到了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说着话，眼神飘了一下，看看子宴另一只手牵着的小安，笑道，“子安小姐，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还没落地，子宴的剑已经出鞘了。这兵刃出鞘之声可吓了我一跳，已不是孩子之间的斗嘴，我慌忙喝道，“子宴，不许胡闹！”那边，子宴出鞘的剑被小安给抓住了。 “哥哥，不要拔剑！”小安喊道。宫少棣已被这剑的寒光吓得后退好几步，子宴把剑收回去，小安便问宫少棣道，“是不是我们哪里得罪了你，你才来拦住我们去路？你快走吧，我哥哥生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3章：天羽广陌 婚约已定 我们四个大人已走到跟前，感觉得到子宴一身冰冷的杀气，皇甫皓月用手按住他肩，他才缓和一些。 九儿见状松开子宴的手，对着宫少棣道，“罢罢罢，我看明白了，你这癞皮狗是冲我来的，我奉陪到底，你不要给他们捣乱。”说着伸手攥住宫少棣的后衣襟向一边拉。 宫少棣被拉得一个趔趄但并不生气，九儿示意我们先走，不过这时我们如何能放心？只听宫少棣笑道，“这条街，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即刻给你买。” “这条街上的东西，我都不喜欢。”九儿叉着腰瞪着他。 “那你喜欢什么，京城里什么东西我都能给你买。” “那可不巧了，你能买的，我都不喜欢。” 九儿是摆明了要抬杠，宫少棣却仍然很高兴地道，“那我们逛逛去。” 这边九儿冷笑一声道，“你若有胆量，咱们到城外赛马，你敢吗？” 宫少棣呆住道，“这时辰去赛马，城外黑灯瞎火的。” “我料到你就没胆量！我在荒城的时候，大半夜也敢在荒原上骑马，纵没星月，也见天光。何况今晚月色这么好！” 宫少棣见她倨傲的神色，咬了咬牙，跺了跺脚，终究道，“好！我陪你去赛马！” 身后的武士忙道，“小主子，这事可非同小可，不能去啊。” 宫少棣哪能跌了面子，只是横着眉毛喝道，“统统走开，别耽误小爷我的大事！” 武士们在这里阻拦，九儿忽然上前一步，牵过宫少棣的那匹马，翻身就利落地上了马，那马原地打转，嘶鸣几声便被驯服，我却也吃惊九儿的驯马本领。 “宫少棣，我在城外等你，你不敢来就是孬种！”说完九儿骑着那马悠然向灯火街头外面走。 因为人多，她骑马并不快，却带着闲庭漫步的自在，街上行人看见这个英姿飒爽的漂亮小女孩骑着匹矫健的红马游街，议论纷纷，赞赏不已，鹿青崖脸上也露出骄傲的神色。 “小主子，她把御赐的那匹千里火给骑走了！” “喊什么？她喜欢就给她，跟我回侯府去牵马！”宫少棣急匆匆地带着侯府的武士离开，这时九儿的身影也消失在街上灯火的尽头。皇甫皓月不由问道，“鹿城主，你就这么让九儿骑马去城外，放心吗？” 鹿青崖笑道，“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九儿在荒城夜半巡城，已是一景，断不会有事，待会儿我会带人去看着她。你们且慢慢逛，少陪。”说完，鹿青崖带着燕苓香向着九儿离去的方向走去。 皇甫皓月不由笑道，“看来这九儿，将来在江湖上，巾帼不让须眉。” 我点点头道，“看她此时的风采，将来却是必然的了。” 我也并不担心九儿会出事，因为她的血脉里，流淌着大谎云氏的血液，因为她的先祖，是大荒云慕天——想到这里，我在内心也打了一个冷战，再次想到： 北地云氏，只剩下九儿一个传人了。 ...... 随后依旧向前走去，灯光走马，光怪陆离，霓彩交叠处转过，蓦然看见一对璧人携手观灯，笑意融融，这画面该是美好而悦目的。但这对人到底还是特殊了些，因为他们是赤天羽和广陌郡主。 赤天羽今晚穿的是紫红色的袍子，雪白外氅，广陌郡主则是一身宝蓝色裙裳，发髻如云，金簪垂在鬓边，略施脂粉的脸，衬托得她英气之外，平添了妩媚，很是动人。此时正立在那走马灯的光影里说话，就在我看见他们的瞬间，赤天羽就看见我了。他的脸古怪地扭曲一下，伸手抚在广陌郡主的后背上，似乎要带着她走避开我们。 广陌郡主大约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顿时笑着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便拉着他快步走来，对着我笑道，“姐姐安好。”她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我看得出来。 “郡主安好，你们也在观灯吗？”我问道。 “正是。自凤凰域一别，又是数载，这次侯爷的寿宴上，我还特意寻找姐姐，如何不见？” “哦，我当时有些头疼，大夫人叫我去花厅喝茶歇息。” “原来如此。” 我们一来一去对话，赤天羽和皇甫皓月便无声立在旁边。 “唐姐姐，听闻皇甫世家与宫大人已定好了彩石滩上的矿脉生意，以后自财源广开，可喜可贺啊。”广陌郡主的消息，倒真的灵通得很。 “瞧瞧，光顾了说话，我倒忘了给姐姐引荐——说来也不用引荐，都是熟人，这是我未婚夫君——”没等她说完，赤天羽打断她道，“都说了是熟人，就不要来这些套话了。” 皇甫皓月笑道，“如此我们倒要恭喜二位。” 赤天羽低下头笑了笑，这次倒意外没有出口伤人，要知道从前他一见我们就如同蓄势待发的战鹰，从来没好话，此时看来却心情不错。 “姐姐，我们一起观灯吧。”广陌郡主上前拉住我的手，我也只能点头，皇甫皓月和赤天羽跟在后面。因为这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似乎听见他们在低声交谈，却听不真切。 “姐姐，以后你们要多来京城，广开人脉，对皇甫世家有很大的益处。此时天下不说寸土必争，也不是明哲保身可立足的年月了。你们天性淡泊，却终究要吃亏——还有那宫樊，你们也要多提防，他可不是什么君子。”她这话说得很中肯，我心里也明白，只不住点头，随后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广陌郡主看看我，握了握我的手才道，“我还怕姐姐心里不高兴呢。”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替你们开心还来不及。”我看着她眼睛道。 身后的交谈声停了，广陌郡主回头看了看赤天羽，才略带羞赧地道，“明年春暖花开。” 春暖花开，倒是个好时节，永结同心，执子之手。 我心头这么想着，额头却有些麻木，只是嘴里道，“那恭喜你们。” “姐姐到时，要和尊主一起来喝喜酒啊。” “一定，一定。” “到时多住几日，等我们成亲后，陛下就会封赐天羽为东海侯，到时还会热闹一番呢。” 广陌郡主清脆愉快的声音在我耳边盘旋，我心里却想着，但愿赤天羽不是在利用她。转念又想，天羽怎么会利用她呢？天羽不是玩弄感情的人——那天羽是什么样的人呢？这满街的华灯，如何光怪陆离，与星河连成一片呢？ 因为心里有事，我说话变少了，广陌郡主正要开口问我，皇甫皓月上前抱住我肩膀，对广陌郡主道，“郡主，我夫人她这几日身体有些抱恙，今早就头疼，怕不能陪郡主与赤公子再观灯，我们夫妻先退下了。” 随后，皇甫皓月便拉着我的手离开赤天羽和广陌郡主，向着灯火交融的深处走去，我只见色彩斑斓的灯，形态各异，高高低低，错错落落。人声如潮水一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时而清晰在耳边，时而模糊到天际。 “如果难过，你可以说的。”皇甫皓月忽然说。 “我为何难过？”我奇怪地看着皇甫皓月。 “别骗我了，你的手都凉透了。”皇甫皓月叹息道，“裳儿，你可以对天下人逞强，可我是你的丈夫，你可以在我肩膀上流泪的。” 他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就涌了上来，但我仰头看那将圆不圆的月，光晕流离若水。 “皓月，你看，今晚的月色，却分外好呢。” 我靠在他肩膀上，却没有流泪。 那流回心底的眼泪，是对过去最后的告别。今夜的繁华与我无关，京城的繁华更是异乡的黄粱美梦，我的心已回到雪石山头，那里的雪，那里的月，那里的风声和竹林，那里才是我的家。 ...... 当孩子们汗涔涔地聚拢过来，告诉我他们都买了什么好看的灯笼时，已是二更过了，我便有意让孩子们回去。子沅却是最活泼的一个，高声喊道，“大婶婶，我们还想再玩一会儿，听说三更焰火三道，会有花灯游行呢！” 我一边给子宴擦着手一边说，“不行，太晚了。三更夜都深了，你们一身汗，中了夜风要着凉的。” 可这几个孩子铁了心今夜要造反，连最听话的小安都扭着身子撒娇，一定要等到三更。皇甫皓月道,“要不就让他们玩一会儿吧。” 我心头转了几转道，“再等一会儿可以，但不能再四处乱跑，乖乖地等着，都把汗擦了，来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4章：三更血案 焰火双杀 夜风袭来，满街灯火摇曳，与亭台楼阁一起沉浮在夜色里，分外好看，三更的焰火快到了，孩子们都聚拢在我们周围，静静地等着。我看他们好奇而兴奋的眼睛，心里顿时感慨自己确实老了，曾经我也是个对着世界充满新奇、玩心很重的孩子，此时却已是个孩子眼中，严厉而不通世故的大人。 “看，有人放灯呢。”头顶不断有孔明灯飞起，让孩子们欢呼雀跃。那些小小的灯火，向着无边的夜空飞去，却让天河越发清凄，这人间的喧闹，似乎离天阙太远，这些光明与温暖，难以改变那亘古的沉默与冰冷。 “姐姐！”广陌郡主在不远处叫我，直奔我这边来，身边的赤天羽却不见了。她兴高采烈地到了我们身边，先给孩子们分发平安符，那是个水绿色的小荷包，镶嵌紫色的小珠子，很精致漂亮。嘴里说道，“来，一人一个，保平安的。”孩子们纷纷接了，看她的神色与当年在凤凰域和我大打出手的女罗刹，已判若两人。当年如满身杀气的女战神，此时却是亲切动人的待嫁姑娘。 “唐姐姐，皇甫尊主，这是你们的。”她将手里最后两个护身符给了我和皇甫皓月，这才搓搓手笑了。 “郡主大人，为何要给我们平安符啊？”络菱摩挲着那平安符，嘴里问道。 “因为每年灯火节的第一天，三更时分，火神会来抓献祭啊。”广陌郡主笑道，“所以有了平安符，就能躲过火神啦。” 我看着她孩子气的笑容，忍不住问道，“那你的平安符呢？怎么都给了我们？” “我的在他那里。”她歪着头笑道。这个“他”必然是赤天羽了。 “姐姐，我知道，他还爱你——”广陌郡主毫不避讳地道，“但请你放心，我会好好爱他，会把最好的都给他，让他不再痛苦，让他幸福的。”说着抓住了我的双手。 我也笑着回握住她的手道，“我相信，龙儿，你也会幸福的。” 无论是广陌，还是天羽，他们都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噩梦，都曾在宿命的漩涡里成魔，此时，他们走在一起，也许是上天的安排，让一切都合情合理，都两相成全。 他们会幸福的—— 我正要再开口说话，忽然一道焰火腾空照如白昼，却是三更到了，花灯游行即将开始，璀璨的焰火照亮了天际，也让人群雀跃欢腾，我们都抬头看天之际，广陌郡主忽然身体一栽趴在我怀里，我以为她滑到了，正要扶起她，却摸到一手的鲜血！ 她的背心正中，赫然插着一把赤红色的飞刀！ 广陌郡主抱着我的肩膀，身体慢慢滑下去——焰火还在半空没有落下，光明却趋于黑暗，在欢腾的人群对面，花灯游行开始。繁华的南城，上万的花灯，欢腾的人群，没人知道一个生命竟被残忍扼杀！ “龙儿！”我几乎惨呼一声，紧紧抱住她的身子坐下，皇甫皓月也发觉了，登时吃了一惊，大声喊道，“孩子们向后退！快来人！” 在他在喊声里，附近皇甫世家的武士已不断围拢过来，我抱着龙儿坐在地上，用手捂住她的伤口。 那飞刀该是喂了毒药，因为广陌的嘴唇开始发紫了。 “不要碰伤口，有毒。”她吃力地说道。 “你别怕，我可以帮你把毒药吸出来！”我说着要扶她坐好，广陌郡主抓住我的手，异常冷静地道，“姐姐不要动。毒药见血封喉，已入我心脉，神仙难救了。你不要再麻烦，听说我几句话。” 我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眼睛说，“你说，龙儿你说吧，我听着。” 广陌郡主看着我的眼睛，用力地道，“姐姐，我这几年，不再做恶梦了，谢谢你——当初我们比武的时候，我一心要赢了。你对我说，有时候，赢了就是输了，输了反而是赢了。我年轻不懂，但现在我懂了——我以为我只有赢，才能拥有这江山的繁华，此时才明白，这世上的繁华，从来与我无关，就像这焰火，自开自败，没人在乎我的生死。” “你在说什么呢？龙儿！谁说没人在乎你，我在乎，我们都在乎。赤天羽最在乎的，你勇敢一些，你要活下去！”我瞪着泪眼看着她，似乎这样可以留住她的生命不流逝。 三道焰火落尽，广陌郡主的呼吸变得艰难。我明白她挣扎在这世上的不易，一个全家被屠杀的孤女，经过超乎常人的磨难，年纪轻轻走上声名显赫的地位，可生命却意外终止在即将成为新娘的时候......命运到底有多残忍，谁能说得清楚？ “可惜呢，我不知道我死了，他会不会为了我流眼泪——姐姐，我死后，你们要，要尽快离开京城，越快越好——”广陌郡主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襟，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我要去和我爹娘团聚了，最后一句话，姐姐，我求你，我求你替我，替我照顾他，扶持他。” 赤天羽吗？她想说的一定是他。 去和爹娘团聚了......我记得，谁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呢？ 广陌郡主身体软下去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只是那漂亮的眼睛瞳仁慢慢扩散，扩散，黑色布满了整个眼眶——暗如夜。 赤天羽闻讯赶来时，他冲向了我，皇甫皓月冲向了他。 赤天羽冲向我时，手里分明握着锋利的匕首，皇甫皓月冲过去阻拦，二人厮打在一起，皇甫世家的武士和魍屠死士也剑拔弩张，大打出手。我抬头看，只见红影交错之下，人来人去，花灯游行下南城大街上，光怪陆离。 最终，赤天羽还是冲到我面前，我看见他时，他已经到了我眼前。当时是因为京城巡防的人马发现了他们的厮杀，过来干涉。毕竟此处不是荒原野外，也不是杀场，这里是天子脚下，这里是京城的大街。大动干戈必殃及池鱼，也会引来兵马的围捕。皇甫皓月过去说明发生了什么，也便在这当口，赤天羽冲向了我。 “你为什么杀她？！”我看见赤天羽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赤红色。 我看得见绝望，看得见痛苦，看得见他那久违的困兽神情。 “我没有杀她。”我的领子被赤天羽拎着，双脚几乎站不稳。 “那是谁？她如何死在你的怀里？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是啊，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到底是谁，会在此时此地杀她，是无意还是有心都已不重要，我此时双手沾满了广陌郡主的血，谁能证明，刺中她的毒刀不是出自我的手，而是从人群中不知名的角落发出呢？ “天羽，你也想想，我怎么会这么蠢？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杀人呢？何况，我为何要杀龙儿？”说觉得我应该解释，因为此时的赤天羽绝望得可怕，他仿佛随时会燃烧化为灰烬，却要将我也烧成尘埃，同归于尽！ “你不是从来都会出人意表地做事吗？沈一舟，不就在众人眼皮底下，不动神色地让你给弄死了？” 这件事，他倒是记得清楚。正当我要还要说话时，有人冲过来拉开了赤天羽，我也不知拉开他的到底是谁，因为我的眼睛已经越发看不清楚，孩子们围着我，我听见有孩子在哭，却不知是谁。隐约间人头攒动处，赤天羽还在大声叫骂，奇怪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兄妹狼子野心，要将我逼上绝路，我不会放过你们！——鱼玄裳，你记住，你欠我的，我一定要讨回来！”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难道是鹿青崖下的手吗？ 按着皇甫皓月说的，朝廷要培植江湖上的武林盟主，必是鹿青崖和赤天羽之间的争斗，如今广陌郡主一死，赤天羽失去在朝廷的依仗，那么鹿青崖靠着和侯府的关系，还有侯府二少爷对九儿的殷勤，武林盟主的地位，自然稳如泰山！ ..... 赤天羽被朝廷的兵马带走，当晚我的眼睛严重充血，不得不立即回宫府内治疗，却不知道当晚焰火升起的时候，还发生了另一间凶案，那就是宫侯叶竹尘大夫人的死。 当时，侯爷夫人已乘轿子到了南城，因身份之故只在轿子里未曾出来，却一口一个“莞儿”地叫着宫夫人，和她隔着帘子谈笑风生，可当焰火升起的三更，宫夫人兴奋地邀请侯爷夫人下轿观看，宫侯夫人就没了声音。宫夫人掀开轿帘子，宫侯大夫人便倒了出来，吓得在场人大惊失色。 宫侯大夫人身上没有伤痕，却七孔流血，是死于剧毒，而发作时辰正是三更。 宫侯大夫人、广陌郡主，两人在南城灯节上，在不同地方，相同的时辰，以不同的死状遇害，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精心策划？却终究不得而知，朝廷派钦差封锁了南城，火速调查。只是最终一点线索也没有，凶手潜伏在灯火辉煌的深处，数万欢腾的人群里，一击即中，水波不兴。 当时，九儿和宫少棣的赛马已出胜负，因为宫少棣马失前蹄衰落马下受了轻伤，也被急匆匆送回了侯府，不得出门。 那匹千里火九儿也没要，连夜牵着送回了侯府，她当时也吃惊地发现，侯府内竟已乱作一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5章：鱼死网破 天羽复仇 翌日清晨，我的眼睛能再看见东西的时候，这两件案子，已经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了。牵连在其中的我们这各方势力，也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传说得分外离奇。 我们这些人滞留京城数日，分别被刑部的人带去盘问了好几次，中间曲折难以说清，一言蔽之便是我们这些人除了孩子都狼狈不堪，可比得上阶下之囚，赤天羽这东海侯的身份已成泡影，还因言语顶撞被上了刑，自此深知官府之厉害、朝堂之森严。京城从来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之地，所谓卧虎藏龙，便是龙虎难以施展之地。 涉及权贵的命案，立即引起朝臣各派倾轧和争斗，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宫夫人当晚受了惊吓，几次盘问让她心力交瘁，归程染病，自此身体大不如前。 数日下来，案子毫无头绪，我们却都瘦了很多，没想到京城一行，却险些深陷牢狱之灾。生怕拖下去夜长梦多，各方自然破财免灾，以金银打点脱出干系。到底在十月十八，仓皇脱身离开京城，踏上归途。当时，却有鸟出笼，鱼归海的感觉。身后的京城，灯火节的命案已酿成一场朝堂上的风浪…… “娘，京城不好，再也不要来了。”归途中，小安的头扎在我怀里说。 是啊，不来了——我们的家在凤凰域，我们这就回家。 ...... 到底是谁杀了这两个人？我至今也不知道。不过也许是因我在与世隔绝太久，这两个悬案早已解开而我不知道罢了。若是我猜想来，可疑之人却很多： 杀死宫侯大夫人的，可能是宫樊，因为他曾因小苑的死，仗剑要去侯府。可能是很多爱慕小苑的权贵，因为大夫人毁掉了他们心爱的玩物。可能是与宫侯对立的朝廷势力，因为侯爷在朝中得势引人嫉妒。可能是与大夫人不和睦的姬妾，趁机投毒...... 杀死广陌郡主的，又会是谁？也许是她曾经毁灭的江湖势力在复仇，也许是朝廷与之对立的势力在铲除异己，也许真是鹿青崖暗中下手，除掉赤天羽在朝中的靠山，也许就是当年屠杀她全家的人，在斩草除根........ 太多的可能性，线索却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这两场血案，在朝廷引发不小的风波，自此相互倾轧排挤之风再起，而扶植武林盟主的事就此延迟，与侯府的联姻之事也搁置......这世上，有太多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着我们不知道的事，总要等到光阴流转，荣枯几度，才能水落石出，转身之后得知真相。只是身在其中的我们，难以知道。 苍天在上，宿命无常，我只但愿死去的人，灵魂能得安息。 京城一别，赤天羽东山再起的机会再次消失，人也失去了踪迹。我记得当初在不是客栈，我说过再见面时，我们必是一生一死。而如今他二出东海而铩羽而归，且失去了有婚约的未婚妻，不仅赤天羽放马江湖的梦破灭，甚至是怕要陷入绝境，那这个誓言是必定要应验的了......我此时害怕再见他，因为我知道，再次重逢，必是生死之局，一场你死我活的惨剧。 可是，人生很多事，害怕是没有用的。 该来的，终究会来。 队伍快到凤凰域时，落日融金，云霞似血，却无端落下细碎的雪花来，在马前打着旋儿...... …… 回到皇甫世家第二天，鬼医为皇甫皓月诊脉，意外发现他的脉象出奇的好，也许是心情的关系，也许是雪洞调养起了作用，也许是九儿送的寒冰珠震住了那热毒。我们顿时喜出望外，感激老天，可时隔不久赤天羽的出现，让一切急转直下，酿成了我此生最大的悲剧。那天，再平凡不过，是十月二十六，一个晴好的上午。 雪石山今年意外气候温润，十月将终仍不苦寒。天边凝露成云，使这里出现了云绕缭绕的景象，每天早上登高而望，只见天地一色，云蒸霞蔚，加上遍山的绿意泛出金黄与绯红间杂在云雾之中，峰峦青翠、五彩云霓，恍若仙境一般。 皇甫皓月的精神如今好了很多，虽然世家生意依然忙碌，但还是愿意抽时间陪伴我和孩子们。孩子们也懂事，不再每日里缠在一起玩耍，更多的时候，是习武学文、演习骑射，看着他们在马上拉开弓弦的架势，虽徒有个花架子，也是有模有样了。 当子佑跑到我们屋里，询问子宴和小安有没有回来时，我们都一愣，日出时分，他们一起出门，如今也没见回来，如何到这里来问。子佑便说是骑马时和他们兄妹走散了，已经一个来时辰，还以为他们先回来了。这句话不由让我心里有些担心。子宴和小安自幼在凤凰域长大，这里的地形非常熟悉，纵然走失也不至于一个时辰找不到路，而且他们不是顽皮的孩子，不会一声不响地独自玩耍，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身不由己了...... 想到孩子们遇险，我的心立刻悬了起来。要知道皇甫世家七谷、三十六桥，宅子二十七、房屋一百多间，寻两个孩子可是要费些周折。若是出了皇甫世家，那偌大的凤凰域、山谷纵横、河流交错，素有百山百水林如海之称，到哪里去找他们？ 却在此时，梅家庄来人，是虫不知急匆匆地赶来，告诉我他收到了赤天羽的飞鸽传书......赤天羽传信给他，孩子在他手里，而他，在落日山谷的瀑布峰上等我们。 这个消息，确实了孩子的下落，却更加让人担心，赤天羽这回来，自然是来赴那个“再会一人独活”的约定，已经绝望的他。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打算来的，那今天这事，必然难得善终！ 瀑布峰，在落日山谷的尽头，落日山谷两面水，一面悬崖，谷中深潭幽幽、冬暖夏凉。这两面水，一面来自落日河我当年便是从那边落入水潭的。而另一面，便是这瀑布峰落下的水。瀑布峰孤峰独立、水流飞落百丈，落入深潭激荡整个山谷。那瀑布颇为壮观，阳光下泛着五彩烟雾。夏日来此消暑最佳。冬天瀑布结冻，这里成了冰雕玉琢的天地，水潭上冰面晶莹，冰下潭水汩汩流动，孩子们也经常来这里玩耍。而赤天羽选择此地的道理在于，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下面的人还未上去，便被发现。 “他还是让我一人去吗？”我问道。 虫不知似乎一直是个信使，此时，淡然说道，“不，他说，大家可以都去，因为，他是一个人来的，自己的事，他都交代好了。” 一个人来的？这是个最坏的消息，因为看来，他是没有留后路的，今天，必定要在此地，与我鱼死网破了！ 当皇甫世家的人马包抄上瀑布峰时，虫不知有些沉重地说，“看来今天，羽哥儿是难以活着离开了。” “没有人要取他性命。”皇甫皓月冷声道，“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 虫不知知道此事皇甫皓月的心情，也不反驳，而我，却伸手到腰间，去摸腰间那两样东西......那是两个面具，一只飞鸟，一只蝴蝶。 当看见赤天羽立在高高的岩石上时，我也看见了子宴，他双手绑在一起，嘴里塞着东西，呜呜发不出声音，脚边是一只巨大的铁球，不见小安的影子。 “都来了？”赤天羽倨傲地冷笑，脚下的石缝里，水声激荡，“好大的阵势，其实你们不必如此，我只身一人，没留后路，自然绝不逃走。” “赤天羽，你要怎样？”皇甫皓月愤怒地喝道。 “如今我和你，没话说，你让冷小唐过来和我说话，其余的人退后十丈！否则，”他踢了踢脚边的绳子，我这才注意到绳子那一头绑着的，正是子宴。 “这里没有冷小唐，只有鱼玄裳，她是我的妻子，我不容她丝毫被冒犯！”皇甫皓月声色俱厉。 “那好！”赤天羽一把将子宴推下了岩石，铁球也应声坠下去。 “子宴！” 我们几乎要冲过去，赤天羽刷地拔出了宝剑喝道，“别忙，绳子的一端我钉入了石缝，他死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6章：小安沉睡 理智崩塌 原来还是凌空楼上的把戏，他用铁球拴住子宴的脚将他吊起来，虽一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时间一长绳子必然不堪重负断掉，况且子宴小小的孩童，身体如此被拉伸怎能承受？加上瀑布的水流冲击，此时无异于被施以酷刑！ “冷小唐过来，其余的人退后十丈！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如果不想你儿子有事的话！”赤天羽喝道。 “我一个人过去！”我高声喊完，低声对皇甫皓月说道，“我去拖延时间，你准备弓箭手绕道对面，先射断子宴脚上的绳子。” 皇甫皓月会意，我则快步跃上了那岩石，与赤天羽相对而立，其余人退后了。水声在耳边轰鸣，也冲击着我的心。 “时间真快啊，一晃，你我都老了。二十四年前，我第一次看见你，一十九年前，我第一次和你说话，叫你老婆；九年前，我们在小木屋成亲。”他记得如此清楚。 我只是无语地拿出那两个面具。 “当年在荒城里救我脱险的是你，我知道......”赤天羽冷笑道，“我问你一句，你可曾对我用过真心？” “用过。”我的声音竟出奇平静。 “为何要变？！” “这事，已经说不清了。”我黯然仰天长叹。 “若时光倒流.......”赤天羽忽然说道。 “时光不会倒流，一切都已成事实。”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心里在盘算不知皇甫皓月安排好没有。 “不错，一切都既成事实。比如，你刚才和皇甫皓月说的话，一会儿你就会后悔.......”赤天羽又露出邪恶的笑意。 这笑容让我预感到不妙，也许赤天羽今天设得这个局，比我预想得要复杂得多。 “赤天羽，你不要乱来。子宴，真的是你的儿子。”心一慌，这句话脱口而出。 “哦？”赤天羽一扬眉毛，“你今天说话丝毫不经脑子，眼神闪烁，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当我傻瓜？” 随着他话音落下，忽然崖底一声轻响，随后许久是重物坠入山谷深潭激荡潭水的声音。知道得手，我来不及细想，飞快探手点住赤天羽的穴道，飞快躬身下去拖住了石壁上的绳子，用力将子宴拉了上来。 赤天羽不惊，不怒，不言，不语，仍是一脸笑意。 我匆忙解开子宴淤青手腕上的绳子，取下嘴里的布团，孩子浑身是湿的，似乎吓到了，脸色铁青，不停发着抖。 “子宴，没事吧？和娘说话！”我紧紧揽着子宴。 “妹妹，妹妹......小......安，小安。”孩子颤抖的嘴唇含糊地发出这几个字。 “妹妹在哪？告诉娘。”我忽然想起还没见到小安，难道赤天羽把她藏在别处，另有他图？ “小安，在那个，那个球里。”子宴发着抖，眼泪流了出来。 “小安在那个，铁球里，救她。” ..... 哪个球？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头顶的太阳好亮，耳边的水声，震耳欲聋。 “那个铁球，是空心的，你女儿在里面......射断绳子是你想出来的法子吧？——不好意思，你害死了你女儿。” 世界忽然散做烟尘，我仿佛置身在荒凉的沙漠，流沙旋转，天昏地暗。 小安在那个铁球里，小安在那个铁球里........ 巨大的水声回荡耳边，浪花飞溅排山倒海。 “小安！！” 我发疯地要从那岩石上跳下去，却被子宴一把拉住。 “娘，不要跳，快叫爹救小安！”此时的子宴已经从惊吓中清醒。 皇甫皓月已闻声过来抱着我肩膀问道，“裳儿，你怎么了？！” “我们上当了，小安在那铁球里，我们把女儿丢下深潭了！皓月我怎么这么蠢？怎么会忘了小安？我害了孩子，我该死啊！”若不是皇甫皓月揽着，我真恨不得一掌打死自己！ 皇甫皓月立刻下令马上下瀑布峰，去落日山谷里救孩子。我踉跄随行，耳边，赤天羽却在我身后哈哈大笑着。 “鱼玄裳，今日才是你我了断！我是必死无疑，可你也将在世上活受罪！哈哈哈，哈哈哈！” 顾不得什么，大家惊慌失措地下了深谷，扔下被点了穴道的赤天羽。 纷乱的水声激荡山谷，慌乱的打捞搅翻了寒潭。 我却出奇清醒，那瀑布峰百丈，坠下来却不知会落在何处。 铁球必然在潭水深处，小安生还渺茫.......一盏茶功夫过去，那已摔成两半的空心铁球被找到，却没有小安...... 我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恨不得此时身在潭水中的不是小安，而是我！ “找到了！我找到小姐了！”终于有人大喊一声。我恍若从梦中惊醒，不顾皇甫皓月拉扯奔下潭水，从那人手里接过小安，却如同抱住一个软绵绵、冰冷冷的娃娃。 孩子的双手还绑着，头发湿淋淋披散在瘦小的肩膀上。我小心解开绳子，慌乱地解下衣服给小安裹上，握着她毫无生气的小手搓揉着，对着她的脸哈气，不停地呼唤，“小安，醒醒，你睁开眼看看娘，你叫娘啊！” 放下她的手，我拂开小安额前的乱发，那道伤疤还赫然在目，而那额头真的如同玉雕成的，全无人色。 “小安，娘的乖女儿，快睁开眼睛，娘在叫你哪，娘在叫你哪！小安，小安！”热泪滚滚的我，不停亲吻孩子的额头，拼命想叫醒女儿。 “夫人，把小姐给我看看！”鬼医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别抢我的女儿，让我抱着她，别抢走她！”我死死抱住小安不松手。 “夫人！”鬼医几乎急了，“快把小姐给我，别耽搁了！” “裳儿，你听我说！”皇甫皓月冰冷的双手捧着我的脸，“我们要救小安！孩子给鬼医，听话！” 鬼医从我怀里接过小安，立刻施救，而我看着小安毫无生气的脸，一个声音却在心头回荡：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小安离我这么近，我就能清楚地看见她，却又这么远，我再也听见不见她说话，那双晶莹的眼睛不会再睁开看我，不会对我笑，不会蜷缩在我怀里撒娇.......我的女儿啊！！ 鬼医慢慢站了起来，我看见他在对着皇甫皓月，无奈地微微摇头，皇甫皓月则闭上了眼睛，泪水潸然而下。 这是什么意思？小安没救了么？她真的死了？ 我站不起来，只能爬行过去，将孩子再次抱到怀里，用脸贴在她的小脸上，不停摇晃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如同喉咙被割断了，痛断肝肠！ 潭水悠悠，水花如雪，小安就在我怀里，但却已不再属于我。 “小安，我的小安，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娘亲对不起你，娘害死了你，娘害死了你！”我喃喃自语地诉说着，终于一股剧痛袭上心头，我仰天大哭，只一声，喉头便卡出了血，从此喑哑，声如垂死鸟。 我的嗓子也坏掉了。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多么讽刺！ 我垂头惨笑，哭了笑，笑了哭，不能自已。 “不会的，小安不会死！娘，小安不会死！妹妹不会死！”子宴拉着我的胳膊喊。 “你走开！”我一把推开了子宴，“谁是你的娘？谁是你的妹妹？都是因为你，害死我的女儿！” 子宴被吓呆了，此时，几个孩子都磕磕绊绊地跑来，围着小安大哭。 “都是因为你，是你！”我捏着子宴的胳膊怒吼。 皇甫皓月见状一把拉开我，“裳儿，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疯了！我受不了了！”我甩开皇甫皓月，用尽全力嘶喊，声音却嘶哑如虫鸣，“你跟我走！” 我一把抓住了子宴，随手从旁人手里夺过一把剑，拎着子宴就走。 “娘，你带我去哪？你别这样，我害怕！”子宴吓得要哭。 “裳儿，你要去哪？”见我发狂，皇甫皓月也来拦我。 “我去见赤天羽，我把儿子还给他，我把一切都告诉他！我让他把女儿还给我！”我头脑一片火海，烧的吱吱作响。 小安的死，摧毁了我所有的理智，我对赤天羽的恨全面爆发了！ “你想过后果么？”皇甫皓月沉声喝道。 我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女儿说道，“后果，不是已经在那里了么？”说完，不由分说，拉着子宴冲上了瀑布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7章：身世揭穿 天羽赴死 方才那块岩石上，赤天羽悠然自得地坐在那，看来自己已解开了穴道。 看我拿剑冲上来，他淡然笑道，“来杀我了？来吧，冷小唐，痛快一些，对着我的心口，我不会躲开的。” 我咬着牙，身子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树叶。 “杀了你？太便宜了！赤天羽，你不是对很多事都想不通么？今天，我都告诉你！”我将子宴推向前面，“这个孩子，是你的儿子！是你，和莫红伞的骨肉！” 皇甫皓月已追了上来，一把捂住我的嘴，急声道，“裳儿，你冷静点，不要说了！” 我猛地推开他，多年来的愤懑、屈辱、苦痛似乎一时间全部爆发，不可收拾。我满脑子都是小安毫无生气的脸——仇恨让我发疯。 “你说什么？”赤天羽的笑容赫然消失，迷惑地皱起了眉头。 “九年前，在林中木屋，莫红伞跟踪了我们，就在我们天地为证成亲当晚，我在林中被她抓住，她穿上我的衣服，戴上面具，和你成亲。” 赤天羽的神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混杂着迷乱和痛苦，这让我很是快意。 “你骗我。”他木然地说道。“你骗我，你骗我！” 我探手解开同样麻木的子宴颈上的衣领，取出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半个玉扳指丢给赤天羽，他抬手接住。 “这是小时候你送给莫红伞的玉扳指，不会不认得吧？这上面，是半个‘天’字，其实当时她生下的还有一个女儿，只是后来遗失了。这一切都是事实，时至今日，我骗你何用？！” 赤天羽打量着那玉扳指，目光阴森地问道，“莫红伞，如今身在何处？！”那神情，分明是要杀人。 “当年她心知你必不容她，逃出小桃源隐居在遗世雪山，后来你将皓月和我推下落日河，阴错阳差将我送到那里，她想戴罪立功传信给你，结果自己动了胎气要生产，是我们给她接的生。” “这么说，在断崖上被我射死的，你的替身，就是莫红伞了？”赤天羽古怪地笑着，难分悲喜。 “不错，是她替我赴死！她临终托孤，这对儿女不能交给你。我和皓月将他收养，多年来视如己出，含辛茹苦抚养至今......我抚养了你的孩子，你却害死了我的女儿！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你怎么对我，我都可以忍受，可恩怨不及子孙，你害死我的女儿，我容不得你！”我本想举剑过去，却头晕眼花，栽倒在地，皇甫皓月无言地扶住我。 “因为这个你变心的对么？”赤天羽猝然问道，“因为我有了别的女人，你就变心嫁给别人！” “若我这么想，便不会要你带我入海去赤水岛！”我恨声道，“鹿青崖找到我们，我们还走得了么？......你还不明白，他用你的性命要挟我留下，当时若你我同时踏出那道门，必然万箭齐发......我不怕死，可我想让你活！可惜我一念之差，让你从此成魔，你活下来，却害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年来，我也没能好过！！” 赤天羽木然地立着，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声音苍凉而凄厉。 “冷小唐，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你觉得自己很伟大？你很对得起我？！是不是，是不是？！可我告诉你，你错了！”赤天羽热泪滚滚，却扭曲着脸冷笑着。 “你错了，你如此只会让我更恨你！你从来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逞强自大，独断专行，你何曾问过我的心意？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我的得失，我的悲欢离合？！” “赤天羽！你狼心狗肺！”皇甫皓月愤极喝道。 “你闭嘴！我和她说话，跟你没关系！”赤天羽瞪着皇甫皓月喊完，又看向我道，“我明白了，我从前是误会你了，可我告诉你，这些年，我过的一点都不快乐，生不如死！当初，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将这些痛苦强加于我？伤母、弑父，我已罪大恶极，你又让我成了杀妻害子的禽兽！我成了这世上，最大的恶人！这就是你要的？”赤天羽仰天长叹，“我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此时才觉得醒了，头脑很清醒，清醒得很......冷小唐，你知道么？如果让我选，我宁愿当年死在鹿青崖的手里，和你在一起......或者，此时我们都变成这天上的一对小鸟，这江河里的一对游鱼，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好过在这世上，痛苦地活着！！” 他说完这话，看了看子宴，子宴此时呆滞地立着，不看任何人。 “你说过，再见面，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人......其实，死对我来说，是恩赐！我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我没有在铁马山庄后的树林遇见你，我还在江湖上寻寻觅觅，寻找那个秋千架上的快乐女孩，她的名字，叫冷小唐......逃出江湖，寻找自由......小唐，这不是你我共同的梦想么？......你有尘缘未了，我，却要先走了。” 说完，赤天羽走下岩石，从一旁的树丛里取出一只血红的大纸鸢，慢慢地绑缚在自己身上。 我读得懂他的眼神，他不是要逃走，是要赴死。 天羽，要走了。谁也拦不住他了，我也不能。他已不再留恋我了。…… 此时的赤天羽，面容沉静，目光清澈，他恢复了当年那个灿烂洒脱的少年。有人拉开弓弦，皇甫皓月沉声命令道，“不准放箭，让他走！” 金风一阵，翩然若举，赤天羽此时真的如振翅欲飞的大鸟，他要离去了。 回过头来，赤天羽对我留恋地笑了笑，眼中还闪着泪花。 “丫头，保重，后会无期了。” 我闭上了眼睛，任凭热泪冲刷面容，一声轻啸，等我睁开眼，赤天羽驾着纸鸢，飞下崖头，如红云一朵，向一片澄明的天地而去。 “主人！” 一声凄厉的哭喊从身后发出，司空萧萧踉踉跄跄跑上瀑布峰，跌倒崖前，对着远去的赤天羽大声哭喊。 众人惊讶如此一个小女孩是怎样混入皇甫世家的，但此时她跪在那里对天哭喊的让子，让任何人没有勇气去伤害她。 纸鸢越来越远，在碧蓝的天空里，苍茫的山水间逍遥游荡。碧空如洗，赤鸢耀目，猝然火光一阵，因为遥远，看着如同星辉一闪，随即消散，落入江湖......赤天羽，真的自此羽化，永世自由了。 我仿佛看见熊熊火光中的赤天羽张开双臂，扑向无边的苍茫，他不是坠落，是将灵魂放生天涯，化鸟化鱼，任由自在。 “爹。”子宴只是对着那已散入虚无的烟火，轻轻叫了一声，再无言语。 赤天羽一生，一直想自由，却陷身心牢，终究是为情爱折断翅膀的飞鸟，这次，却真的飞走了，一飞，飞出江湖，也飞出红尘。 我只能目送他—— 赤鸢行 逍遥何须驾东风，痴痴笑笑过苍穹。我为自在天外客，血泪悲欢误此生。 桃花深处极乐酒，云雾缥缈神鸟峰，凌空楼底困情孽，心锁痴狂在九重。 秋千架，江湖行，陌上桃花几度红？落花流水身边过，春山秋水心头横。 罗衣叶叶人来去，痴情无情不由衷。本欲白首不相弃，奈何劳燕各西东。 良宵美景终虚设，假凤虚凰夸颜色，黄金美玉迷人眼，几人悲啼几人乐。 不是客栈难停留，上元灯火独登楼。明月团圆人心碎，月光如雪照白头。 登天恨无登云梯，入海恨无破浪舟。挥剑恨难绝情网，策马恨难忘怨仇。 鸳鸯梦，难白头，生死约，付东流。奈何心有千千结，身不成灰情不休。 我自天涯翩然去，人间自此不相聚。我化漫天红云霞，苍穹碧海永为家。 我绝爱恨不相扰，唯愿卿卿一世好。我投白鸟伴左右，遣卿寂寞黄昏后。 我投红花开又落，愿卿经行可识得，巧插云鬓对铜镜，镜中看卿倾城色。 我投启明在夜空，夜空如水叶云轻。斜照西窗红烛影，伴卿美梦到五更。 我投朝露一晨曦，薄雾袅袅云脚低。点点滴落如叹息，卿卿可解故人语？ 我投桥上石一层，朝夕待卿脚步轻。年年相望皆不语，愿卿步步稳如许。 我若此去入虚无，无心无念百愿除，天上人间不相见，碧落黄泉不相念。 缘尽于此不相误，无悔两心曾相属。生别死离皆伤情，独自登程苍茫处。 光阴若可回当初，逍遥无拘在江湖，我在枝头笑盈盈，卿卿树下听秋风。 枝叶秋尽终须落，你我皆是世间客。红颜青丝怎堪老？身畔之人日渐少。 早别离，晚别离，人世难免是别离。生如梦，死如梦，人世一场荒唐梦。 赤鸢如火带人走，后会无期自在游。枭雄也有美人恨，怕见人间有白头。 春蚕丝尽泪成焰，烧尽情丝无人见，情天恨海至死干，苍穹无涯我独眠！ ……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8章：濯玉 悲欢浮沉 赤天羽的自尽，结束了我们半生的爱恨纠葛，却如一块磐石在我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而同时我又伤害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子宴。如此变故，让他如何能承受？我那时意识混沌，却看见他抱着皇甫皓月失声痛哭，口中不停地喊着，“爹，是不是我做错了事，你们打算不要我了？娘说的是气话对不对？我不是那人的儿子，我是你们的儿子！......爹，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皇甫皓月抱着脆弱的孩子，一叠声地劝，说带他回去。可我明白，在我当众说出这些话后，子宴，在皇甫世家立足，会变得异常艰难。 家？哪里是家？是温暖的归宿，还是如赤天羽一样，穿过生死，融入苍穹？下山的路，我走得很缓慢，每走一步，心都在扯痛，不停抑制着恸哭。若不是鬼医忽然跑过来，欣喜异常地拉着皇甫皓月说话，我觉得自己的心，怕不会再有生机。 “尊主，好消息，小姐还有气息，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小还活着？我顿时振奋起来，冲过去问鬼医怎么回事。 鬼医惊喜地道，“小姐方才确是气息心跳全无，可方才几个孩子围着她哭喊，崔嫂要抱她回去时，我却发现她有呼吸。老天保佑！小姐命不该绝啊！” 小安没有死，可也没有醒过来。她只有一息尚存，心脉衰弱，命若游丝，鬼医说她经不得一丝一毫的惊动，而且，不知会沉睡多久，也许，是一生一世。 看着安静的女儿，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样也好，她再也不会被这世界惊吓、被这世界打扰了，而且，还有亲人们守着她，寸步离开。 不管她多久才会醒，我都希望她睁开眼时，看见的是温暖和幸福，没有恐惧，没有孤独。 后来我才知道，小安自此沉睡，也是一种幸运。她体内，与生俱来和他父亲一样带着一股奇异热毒，为了保持她的安静，我们将她放入摆满药材的冰棺之内，放入皇甫皓月经常调息的寒洞，借此延续她的生命。鬼医答应，会用毕生所学，救治小安醒来......我看着晶莹的冰棺里，恍如熟睡的女儿，心里默默地说道：睡吧小安，做一个好梦，我们都等着你，守着你，娘会好好保护你，等你醒来，要听你亲口叫我一声娘，看着你长大成人，寻得所爱，出嫁、生儿育女...... 老天，保佑我的女儿！我愿折寿半世，换我女儿一声生平安。 那天，从不拜神的我，跪在寒洞外，对着天地叩头，久久不歇。 …… 那晚下了一夜雨，我也难以入睡，睁着眼看虚空的夜，脑海空空如也。当我听到门外的异响推开门时，门外廊上，灯笼散发着幽光。冰冷石阶上跪着一个人，浑身已被滴落融化的雪水淋湿，却一声不响，顺着头发不断滴着水。 那是鬼医。 我闷闷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鬼医，你跪在这里干什么？” “夫人，我是来请罪的......其实你如此聪明的人，必然早已猜到。”他并不抬头。 我自然猜得到，依他的医术，如何连人死活、有没有救都看不出来？ “夫人，我骗了你，其实我当时便知道小姐没有死.......我那么做，只是，只是为了让夫人下定决心，与那司空弑天做个了结！”鬼医声音沉痛而坚决，“夫人，你如何责罚我，我都无怨，我只是希望夫人能一心一意地对尊主，他对夫人是发自肺腑的真爱，他所剩时日不多了，我能为他做的，也许就是这件事了。” 我闷闷地立着，淡然道，“你没有错，我更没有权力怪你，你对皇甫世家，对尊主忠心耿耿，我心里是有数的。小姐的病，还有拜托你......鬼医，你快起来，在我面前，你没有罪。” 随即我叹口气道，“你快回去吧，我很闷，想出去走左。” 鬼医没有起来，但我已顾不得他，赤着脚走开了。长廊寂寂，灯火昏昏，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却无意走到了子宴的门外，里面却传出皇甫皓月的声音， “子宴，爹明白你此时心里难过，可你不该怪罪你娘，她活得苦啊，她这一生牺牲了太多，只为了保护她所爱的人，可惜老天作弄，事与愿违，诸多悲剧围绕着她，她心里的痛苦，又向谁去说？” 我忽然一阵心酸，皇甫皓月，真的是我的知己。 “我不怪你们，是我亏欠你们，你们养育了我，但我毕竟是个野种，一个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一日之间，我忽然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我该去哪里？”子宴的声音是哽咽的。 “谁说你是孤儿？是我和你娘为你接生，你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我，自从出生你就在你娘的怀里。你想想，每晚哄你入睡的是谁？教你说话、扶你走路的是谁？从你记事起，陪你玩耍的人是谁？教你识字做人的是谁？是我们.......我们虽没有生养你，和亲生父母有什么区别？你如今说自己的孤儿，岂不让人伤心？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传出来，我不由心里一惊，子宴也慌忙说道，“爹，您别气，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我没事。”皇甫皓月喘口气道，“如今最伤心的是你娘，这一天里，她承受的痛苦太大了，你若真的孝顺，该去看看她，你若不去，她会因觉得亏欠了你，自此无法面对你的。” “爹，我去，其实我是怕娘不想见我。”子宴有些犹豫。 “不会的，爹陪你去，走。”皇甫皓月欣然道。 门打开时，父子俩愣住了，随即，子宴对着我，慢慢跪了下去。 我扶住了子宴，没让他下跪，子宴随即抱住我放声大哭，皇甫皓月立在一边，笑中带泪地看着我俩。 “子宴，别哭。你不说说过，自己是男子汉了么？男子汉，怎能随便落泪？坚强些，坚强些！”我抱着子宴安慰，却不知是在安慰孩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 那个雨雪绵绵的黑夜，我辗转无眠，直到天亮才恍惚入眠。醒来时，雨声早已停了，是一阵琴声将我唤醒的，那琴声飘渺如沧浪之水，悦耳似玉盘之珠，缠绵清越，轻音绕梁。 我走出了卧室，却见是皇甫皓月在抚琴，他擅长音律我是知道的，在新婚后的梅家庄，他也曾抚琴为乐，但自从他担起家族重任变得忙碌，就很少抚琴了。此时听来，却觉得他的琴艺不但没有退步，反而是精进了许多，我从那琴声里听出了无尽的悲欢离合、人间的兴衰变迁，还有内心的爱恨情仇。 看见我，他听了下来笑道，“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皓月，你的琴技可是出神入化了......继续弹啊，我想听，你的琴声让我心里很平静呢。”我慢慢坐在他旁边说道。 皇甫皓月看着我问道，“在琴声里，你听到了什么？” “你是弹给我听的，对么？我觉得像是你在对我说话。” “不错，你我果然是有灵犀......这曲子，我是为你谱的，假以时日，就能完整地弹给你听了。”皇甫皓月笑道。 我轻轻拨弄几下琴弦，一阵乐音飘出，我问他道，“这曲子叫什么？” “这曲子，叫‘濯玉’”。 皇甫皓月淡淡笑道，“玉出清流，濯濯如洗，叹我伊人，悠然似鱼......” 随着几声吟诵，他再次拂动琴弦，一阵悦耳的琴音让我心净无尘、浑然忘我。 “这，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送我的礼物？”我问道。 “是，也不是。”皇甫皓月神秘地说道，“你猜对了一半。” “你也学会卖关子了，好吧，我等着，看你能给我什么样的惊喜......我想去，看看小安。”我忽然心头一沉，又说起了这件事。 “等一下吧，子宴在那里，他该是有话要对小安说，不希望我们去打搅的。”皇甫皓月说道。 “子宴？他什么时候去的？”我愣了。 “早上我去他房里就没见着，怕是夜里就去了。”皇甫皓月说道，“裳儿，我觉得，子宴也是个心重的孩子，对小安这件事，愧疚之情不亚于你......咳咳。” 他又咳嗽了，这次却是很厉害，让我预感到不寻常。怕他多心，我偷偷去找了鬼医，鬼医沉默很久，才沉痛地说道，“夫人，其实昨晚上尊主就找过我了，我给他把脉......他急火攻心，病情转危，最多，只能再活一年了。”说完这话，鬼医急急转过身去，我知道，他流泪了。 “就没有，什么解救的法子？”我心疼痛得麻木了。 “一年，都是最好的估计，若是再劳累、伤心、惊吓，怕是一年都无可能了！”鬼医的声音越发沉重。 …… 我的心如同坠入无边的深潭之内，却是木然地对说道，“鬼医，皓月的病情，不得外传。” “夫人，我知道。”鬼医点头说道。 “谢谢。” 说完这句话，我出了鬼医的屋子，慢慢走出了那山谷，在回去的路上，我遇见了子宴，他静静坐在石头上，听着脚下潭水轰鸣。 “子宴，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低头问他。 子宴看了看我，直觉告诉我，他的目光不一样了。 “我在想，小安落在这潭水里时，有多害怕、多难受，多冷！” “别说了！”我听不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好，不说了。”子宴不再说话，却是站起身子，独自走了。 这孩子，真如皇甫皓月说的，心如此重。让我意外的是，他自此变得沉默寡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9章：比武顿悟 心得大道 回到屋内，我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做起。 皇甫皓月在屋内睡着了，他也许是太疲倦了，望着他消瘦的脸，我慢慢地叹出一口气道，“皓月，我真想知道，前面的路，我该怎么走。” 此时，我也许只能去和虫不知和秦广平商量了。 梅家庄内，一片雨后的清新景致。 虫不知见我脸色不好,急忙将我让到屋内坐下，随即问道，“十姐，是不是有事？” “昨日之事，你也看到了，皇甫世家遭此巨变，我的心，都乱了，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虫儿，你如今是我一个可以说话的，我来找你商量。” 虫不知低头沉思片刻道，“是不是尊主的病情不好？” 我点点头。 “十姐，我如今，算是一个外人，本不该多言。可你我姐弟，情分起自梅花城，自然非同一般。若说此时的时局，皇甫世家的事，是很劳心的。若想尊主好生调养，必有其他人主事......十姐，此人非你莫属。” 听完这话，我深深叹息道，“此事我不是没想过，可一来我怕做不好，二来我在皇甫世家不得人心，怕众人不服，三来，我担心朝廷和江湖同道不服，横加责难，毕竟我这妖女之名，算是天下皆知了。若我掌了大权，不是更落人口实了？” 虫不知望着我道，“你如今做事，倒是谨慎得多了，这几样，倒都是难事。可若你不主事，我看皇甫世家如今能主事的，却是没有，到时一盘散沙、各自为政，不是毁了这百年基业么？” “是啊，两难。”我艰难地说道，随后问道，“虫儿，猿六可是你让他走的？” 虫不知闻言微微点头，只道，“ 他有自己的去处。” 这句话，算是对我的回答了。 正在此时，秦广平进来了，身后跟着擎风。 擎风看见我笑了，“姑姑，你来了？” 我点点头，看见他手里拿着剑，必然是跟着秦广平去练剑了。 “擎风，你剑法练得如何了？”虫不知问道，“若还没有进步，可要受罚的。” 擎风道，“叔叔，我的剑法有进步的，大伯都说我练得好。我还说要耍给你看呢。” 我缓和一下心绪，说道，“擎风，剑法光耍给人看可不行。来，今天姑姑做你的对手，陪你练练。” “姑姑会剑法？”擎风好奇地看着我。 “她如何不会？她可是个中高手呢。”虫不知望着擎风说道。 擎风立刻对我抱腕施礼，煞有介事地道，“那还请姑姑，多多指教！” 我随即还礼道，“切磋武艺，点到为止，还望小侠手下留情!” 秦广平对虫不知叹道，“看这对姑侄，还真像模像样的！那二位院中比试，我等观战了！” 平整的小院里，擎风拔剑出鞘，随即拉开架势，却侧身将宝剑抱在怀里，并不对着我。 我看他眼神飘忽，不由举剑笑道，“你可别分神啊，待会儿我可不会让你。” 擎风摇摇头，举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却闭上了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我将剑举在空中，随即挥舞一下道，“是你先出招，还是我先？” 擎风不动，似乎在闭目养神。 这孩子，看来是有战术，这是在打什么埋伏？ 微风吹过，擎风立在那里，头发与衣裳飘舞，担人不动，剑也不动，全无进攻的架势。 僵持了半天，我盯着他一动不动，终于，他睁开一只眼睛问道，“姑姑，你怎么不进攻？” “来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我剑到人到，极速掠到他近前。他先是一惊，随即却旋身躲开我的剑势，剑交左手，对着我心口刺来，迅捷无比，我淡淡一笑，并不躲开，却挥剑拱攻他面门，剑花闪烁之下，他那虚招马上收回，挡住我的剑，双剑交错之下，他的右掌破山劈出，打在我的肩膀上。 虽然他年龄尚小，力道不足，肩膀还是疼了一下，我身子一侧，退出几步，他却挥剑再次上来追赶，掌风凌厉，我怕用剑伤了他，便以掌相接，谁知，近身之时，他收章护身，剑锋又出。 好小子，虚实难辨啊！ 我在他的掌风和剑光里闪转腾挪，以我的身法，他还伤不了我，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了。 终于，我停住脚步，将剑收回在剑鞘，抱腕笑道，“小侠，我认输了！” 擎风也力住身形道，“姑姑，你故意让我。” 我摇头笑道，“你攻势迅猛，虚实难辨，剑掌互用，毫无破绽，是个好材料......你开始在那闭目养神，瓦解对手斗志的法子，是谁教你的？” “是我师父啊，他说剑不指人，人便不知你的进攻之地，眼不看人，人便不知你进攻之时，以静制动，将对手放在心里便是。”擎风擦着脸上的汗水道。 这一番话，我却有所感悟，慢慢点点头道，“擎风，今天，你倒是解决姑姑一个大难题。” 擎风挠挠头皮道，“姑姑，你在说什么呢？” 我拍拍他的小脑袋道，“好好学，将来，你会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 擎风马上兴高采烈地道，“姑姑，我要是成了那样的人，我爹娘回来了，也会高兴吧？！” 一句话，三个大人的心都沉重了，还是秦广平说道，“擎风，别闹了，你姑姑累了，走，大伯带你去换衣服，看你一身的汗！” 擎风跟着秦广平走了，而我也释然叹了一口气：剑不指人，目不看人，对手在心中，我却闭目养神。 我明白了，这便是如今破解难题之道。 此后的一个月，我都每天除了陪皇甫皓月去鬼医那里，就是带着几个孩子去梅家庄习武。在外人看来，我做的无非是些闲事，但暗地里，我已派出人手探查凤凰域和江湖上的动静，飞鸽传书到子宴养鸟的大屋。 虫不知这段日子一直在那里陪着子宴，说是帮他养鸟喂鸽子，其实，那里成了所有消息的中转站....... 这天，我从雪石山回到房内，却有人来禀报，荒城的使者到来，邀请皇甫皓月和我赴会。 我有些疑惑地问什么事，来人回道，“城主要庆祝寿辰。” 庆祝寿辰，这么多年，他庆祝寿辰何曾邀请过我们，这次是怎么了？ 我知道皇甫皓月的身体，最好不要长途跋涉，于是便决定自己启程，顺便带上子宴。 当我问子宴时，他正蹲在小桥头喂鸽子，听了我的话漫不经心地摇头。 “你不想去见见你舅舅？还有九儿妹妹？” “谁是我舅舅？鹿青崖？他不是我舅舅，他害了我亲生父亲，我恨他！我一辈子恨他。”子宴的话让我吃了一惊，这些事，他是从何得知的？ “子宴，这些话你不要总挂在嘴上，这样对你不利，知道么？”我拉着他的胳膊道。 他看看我，又扭头去看鸽子，淡然道，“我知道，我只对你说，因为你应该不会出卖我，对么？” 他已不再叫我娘了，我们的母子情分虽还在，却变得有些古怪了。 “子宴，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让你好好长大，好好做人，我希望你将来好，若有一天，我和你爹都不在了，也能立足于世，担得住风雨，你明白么？”我摸着他的头道。 “我明白，我随你去荒城，见了鹿青崖，也知道该怎么做。”他不咸不淡地说完，扭身走开了，留下我立在桥上，无奈地一声叹息。 荒城之行，一路顺畅，到了荒城时，是黄昏，风尘仆仆地下马，故地依旧，面目全非，心中有些酸楚，而子宴看着这荒原上的落日，出神了好一会儿。 九儿打扮得像一个小公主，神采飞扬地迎接我们，子宴见了她，却没有笑容，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鹿青崖坐在厅上，见我进来笑着立起来道，“回来了？” 他精神很好，目光越发深邃，虽人到中年，身姿依旧挺拔气势夺人。 我接下披风交给身后的随从，慢慢走过去，拉着子宴道，“子宴，见过舅舅。” 子宴看了鹿青崖一眼，恭敬地道，“舅舅好。” “子宴真是越发俊俏了，再过几年，便是倾倒红颜的美男子了！”鹿青崖朗声笑道，“和他爹当年，一模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0章：九儿负伤 双剑对峙 这句话，是别有用心，谁都听得出来，子宴的手慢慢握成一个拳头。我急忙推了推他笑答，“子宴，你不是有礼物，要送给九儿妹妹的么？” 子宴看看我，随即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弓弩，对九儿道，“那次，你说你的弓弩坏了，我为你做了一个，你看看合用么？” 九儿喜出望外地接过来说道，“谢谢子宴哥哥，我喜欢，你送我的，我当然喜欢！” 子宴却不说话了，其实这弓弩是临行时皇甫皓月赶着做出来的，如今以子宴的名义送给九儿。 在鹿青崖的授意下，九儿带着子宴出去了。鹿青崖随即让我坐下，笑逐颜开地道，“妹妹，看见你我真的很高兴，你知道么？我有很多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让你这么高兴？”我抬眼看着他，虽然他说的这些好消息，其实我也了如指掌。 “江湖上在推举我为武林盟主。”鹿青崖盯着我的眼睛，查看我的反应。 意料中的事，看来他已在朝廷和江湖各派运作好了。 “哦，是么？”我恍然笑道，“那是件好事，还有呢？” “那本《画地为牢》，我也破解了，重建梅花大阵，指日可待。” 看着他志得意满的模样，我却说不好这于江湖，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那真恭喜你了，这些年，你不一直希望重建梅花大阵么？”我淡淡笑着，目光也直视着他。 “你最近在忙什么？”鹿青崖忽然转变了话题。 “最近有些伤寒。你知道小安的事，我伤心动气的，身子大不如前，也劳不得心。” “这可不像你。”鹿青崖意味深长地笑道，正在此时，门开了，燕苓香款步而入，手里端着的银盘上，摆放着香茶和点心。 “来来，你们兄妹别光顾说话，这是我亲手做的小点心，尝尝如何。”托盘放下，她便坐在了鹿青崖身边。 燕苓香看上去风华依旧，只是多了一分妩媚，脸上的神情，也越发难以捉摸了。 “妹妹，不知络菱在你那里可好？”她扭头看着我，发髻上的金钗在灯火下闪光。她在问自己的女儿，这个女儿她可是扔了快十年了，怎么忽然关心起来了？ 而且，她托大而叫我妹妹，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只是点点头道，“她很听话，一切都好。” “有劳妹妹费心了，来，尝尝我做的点心。”她捏起一块点心送到我嘴边，养尊处优的玉手纤细而白嫩，指甲是耀目的红色。我伸手接了，耳边鹿青崖却朗声问道，“皓月的身体，如何了？” “还好。”我把点心慢慢送进了嘴里。 “我倒听说，他情况不大好。”鹿青崖探过身来道，“说他的病回天乏术呢。” 我不动声色地将点心吃下去道，“江湖上的传言，大多以讹传讹，皓月的身体我清楚。” 鹿青崖冷笑一声，燕苓香为我斟了茶，故作不知地问道，“点心可好吃？”随即恍然惊道，“我忘了妹妹没有味觉了，该死该死。” 鹿青崖辉袖道，“你别在这捣乱了，我们兄妹在谈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我就听不得？不就是你要拥戴妹妹做尊主么？这有什么背着我的？”燕苓香嗔道。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震，鹿青崖却郑重地道，“这是我告诉的另一个好消息......我当年对你说的，我们兄妹，并肩笑傲天下的时候，到了！——你这么多年的牺牲，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如今赤天羽也死了.....而我也会让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听了鹿青崖的话，我半晌不语。我的沉默让他有些不耐烦。 “当初，你说我逼你嫁入皇甫世家，其实我的用意就在这，以你的才能，必定能在凤凰域呼风唤雨........如今证明，你的牺牲是值得的，我已决定，等我做了武林盟主，便想办法帮你夺得尊主之位。到时，江湖上的权力和财富都在我们兄妹手里，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们去怕呢？！” 我慢慢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疲倦地道，“我有些累了，这事，明天再谈好么？” 鹿青崖死死地盯着我看，随即眯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次回来，你很怪......你既不赞同我，也不反驳我，倒显得置身事外一样，难道真的是伤寒？” “阿嚏！”我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随即歉意地道，“真是倦乏得很，我先回去歇着了，子宴呢？荒城这么大，别跑丢了才是。” 却在此时，忽然一人跑了进来，大声嚷道，“不好了！城主，大事不好。” 鹿青崖正为我的态度闷闷不乐，听见这话，不由厉声喝道，“大呼小叫的，成什么规矩？！” 那人气喘吁吁地跪倒，“城主恕罪，是九儿小姐，从登云台的台阶上掉下来了！” 一语落地，鹿青崖猛地立了起来，因为那登云台是荒城里一处独特的建筑，登临北望，可看见大雪山的美景，自然，也会看见旧时的荒冢无数.......鹿青崖是为死去的千里姐姐建了这座台，装饰得非常华美脱俗，终年点着琉璃灯，在夜里看去，就像一座凌空九霄的仙界楼阁。那台上建有华阁，鹿青崖这些年经常独自去那里闲坐吹笛子，一共有九十九级台阶，也应了九儿的名字，可若是九儿从这九十九级台阶掉下来，那必然是凶险得很了！ 当我们赶到登云台时，昏迷的九儿已被七手八脚地平放在一个卧榻上，脸上有血迹。而旁边，立着惊慌失措的子宴。 “怎么回事？！”鹿青崖看着女儿的样子，厉声喝道。 那些看守登云台的人吓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倒说道，“小的不知道，是小姐带着子宴公子要上去玩，我们要跟着小姐又不让，谁知道才上去一会儿，就听见顶上一声惊叫，小姐就滚下来了......城主饶命啊！饶命啊！” 鹿青崖的目光落在了子宴的脸上，阴森地道，“我怎么就忽略了你呢？！你这小东西，好毒的心机！” 气急攻心的他，忽然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对着子宴。我下意识地拔出尚鱼剑护在子宴的身前。 “让开！”鹿青崖挥舞着易鹿剑，我却挥剑迎去，双剑交锋，火花四溅，各不相让。 “怎么？身手还这么利落？你的伤寒，一下子就好了？！” 鹿青崖探过身子，压低声音冷冷道，“我记得上回你和我拔剑，是为了赤天羽，这回，又是为了他儿子！看来这赤天羽，是阴魂不散地挡在我们兄妹之间了！不过你别忘了，他亲生父亲是你逼死的，今天他对付九儿，明天就会对付你！” “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有我在这里，决不允许你伤他！” 我冷冷地说道，腕上用力，尚鱼剑死死抵住易鹿剑。 “这句话，倒像是你的口气！”鹿青崖冷笑。 就在他下面的话还未出来时，子宴忽然跪倒在地道，“舅舅，娘亲，你们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九儿妹妹，害得她受伤，你们不要因为我打架，舅舅，你惩罚我吧！” 这一番话，让我的心顿时凉了！本来我并不认为子宴会害九儿，可他这一跪，一番忏悔，却让我动摇了，因为以子宴此时的性子，他是断然不会说出这话的，而他这么说只有一个可能：当众演戏。 两剑分开，子宴跪在那里，直视着鹿青崖，燕苓香却喊道，“九郎，算了，先救治九儿要紧！” 鹿青崖点头，收剑回鞘，一干人等护送着九儿走开了，而那边，子宴还跪着，一动不动。我上前将他拉起来，拉着他向回走。夜风很凉了，灯火摇曳的荒城上空，半壁月光无限清冷。 “你，是不是也怀疑我？”子宴忽然说道。 “什么你呀你的，我是你什么人？”我回头盯着他问道。 子宴沉默半天才道，“你是我娘。”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啊？！那你给我说实话，九儿，是不是你推下台阶的？！”我愤怒地看着他。 “不是。”子宴淡然地道。 “那你刚才干什么？你还学会演戏了？你为何要给鹿青崖下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让我觉得你这孩子心机很重，你让我很失望！” 子宴低头不语，却反问我道，“我做错了么？若我不那么做，难道就让你和他对持在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1章：木鬼的预言 “那是大人之间的事！你给我记住，不要学得用心机，你还这么小哇，我不想你这辈子活得那么累！你还说自己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该坦坦荡荡么！？”我低声呵斥着他。 “你觉得你坦荡么？你一直自以为是，结果弄得别人痛苦，自己更痛苦。你这么失败，凭什么来教训我？！我告诉你，若不是怕我爹伤心，我这辈子都不想理你，你去看过小安么？她一直睡着，不理我，也不理任何人，听不见、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你当初不违心嫁入皇甫世家，会有这些事么？！” 这一番话，几乎将我噎得背过气去，他说中了我的痛处，让我无法平静。是啊，我这么失败，凭什么去教训孩子怎么做人？！ 子宴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反应。我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说了——子宴，我再也不会说你了，再也不会了......你理我也好，不理我也好，我都不怪你，今后如何做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话，我准备走开，却又回头补了一句道，“如果你不愿意，就别再叫我娘了，我们母子的情分，到此为止。” 说完这话，我转过头，泪在灯火月光里摇荡，终于无声坠落。 不是我绝情，是因为，也许没有我的介入，子宴的人生，会更好一些。 我是一个不祥之人啊...... 菩萨蛮—寒夜调 月残灯冷长风烈，烈风长冷灯残月。星掩将倾城，城倾将掩星。 旧图梅影瘦，瘦影梅图旧。空袖舞飞鸿，鸿飞舞袖空。 ...... 荒城的上空，当晚吹着很大的风，似乎要吹落漫天的星辉，砸在这巍峨的大城之上。大荒之地，已是夜寒如霜了。我也就听着那风声，慢慢入睡。 梦里，我却走进了日影摇曳的梅雨轩，巨大的梅花屏风在我眼前摇晃着，美丽、凄艳、透着冷漠的孤独，又似乎看见画上的城主夫人梅问雪，在水墨丹青里起舞，倾国倾城...... 九儿真的是吉人天相，也是她并未从登云台顶端落下，只是在半路滑倒了，所以虽是摔晕了，但除了一些皮肉伤，并无大碍。我悬着的心也就落下了。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对鹿青崖说这事不是子宴的错，千万不要怪他。表面上，子宴还跟在我旁边很亲近，但我俩都心照不宣，只是让别人看看而已——我们此时算是坦诚相对了。 鹿青崖的生辰还是如期举行。那天，她打扮得异常美丽，还故意用头发遮住脸上的一块伤疤。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恭恭敬敬，看来这些年鹿青崖经营得不错，江湖威望也很高了。当在拥挤的人群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不由吃了一惊，默默走上前去拍了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来，却飞速低下头，我低声道，“别做声，跟我来！” 他迟疑一下，还是慢慢跟我出来，躲开人群到了安静的角落冷笑道，“还是没逃过你的眼睛。” 他慢慢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的脸我当然认识，是木鬼。 “你还敢混进荒城？不怕被发现？”我问道，心里却在猜他的来意。 “你是不是觉得，主上死后，我们这群人就作鸟兽散了？”木鬼木然道，“魍屠，不会绝迹江湖的。” “赤天羽把魍屠兵马都交给你了？你如今是首领对么？”我看着他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我只是自己来的，来带走一个人。”木鬼冷漠地道，“我也不是魍屠的首领。” “你来找谁？”我有些疑惑。 “小主人。” 他来找子宴？！我倒吸口冷气，随即恨声道，“你觉得你做得到么？” “若他愿意跟我走，谁也拦不住。” “你要逼他做魍屠的首领？” “好过将来你逼他做皇甫世家的主事人，毕竟魍屠是主人一手打造的，理应由他继承。”木鬼冷冷看着我。 “带走他？怕是先要过我这关。”我慢慢握住了尚鱼剑。 “你害了主人一生，还要害小主人一生？”木鬼问道，“他的路，应该自己来选才对！” 一阵西风掠地而来，吹起了心底沙尘无数，我寂然不动了。 “我要亲口问小主人的意思，你最好别干涉......顺便告诉你，我姓薛，我的爹娘该是你的故人，几年前他们被烧死在这荒城的通天台上。” 他说的，是薛九和柳媚儿，如此说，荒城，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了！ “你不是觉得，我要利用小主人报仇？你错了，用毕生之力复仇，是蠢人的做法，只会让自己痛苦，”木鬼冷笑道，“不过，我倒想给你说三个预言，我预料不出十年，荒城会不攻自灭，鹿青崖会不杀自亡！我预言将来你的下场，是一个死了的活人，活着的死人。” 他这话什么意思？看着他神秘的眼神，我不由冷笑道，“那第三个呢？” 木鬼沉思片刻才道，“我预言鹿九儿，将来会是我的劫数。” 这第三个预言倒让我意外。 “你不是个俗人，所以我才和你说这些——小主人就在那边，要不要让他出来让我问问他的意思？”木鬼瞟了一眼旁边的假山石阴影处，果然地上现出一个小小的影子.......子宴，竟躲在那里，他什么时候跟来的？！ 子宴不等我们叫他，已慢慢走出来，方才的话，该是都听见了。 “小主人，我是来带你走的。数百魍屠神兵，等着你去领导，木鬼也将拼死辅佐小主人！”木鬼神色坚决。 子宴看看我，我叹息道，“那天晚上我和你说了，我不替你做决定，你自己选吧，我不干涉你。” 天蓝如玉，荒城似铁，亘古不变的大荒深处，发出宏大而悠远的风声，吹拂而来时，却被荒城挡住，在城外盘旋不休。 “木鬼，你是我亲生父亲的心腹么？”子宴问道。 “木鬼，誓死效忠！” “好，我跟你走......只是，我现在还有事未完城，何时你看凤凰域的上空百鸟齐飞，各奔东西，你便派人来接我。” 子宴此时说话，倒是威严得很。 子宴说完，不再理我俩，却是径自走开了。木鬼释然一笑，随即对我道，“任务完成，我该走了。这里有主人，让我给你带的一句话，这件事，是他临走时交代的，算是遗命。也是一个秘密，如今世上，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是什么？” “荒城宝藏的解药，他真的配出来了，只是他把那些解药，藏在一个只有你们俩知道的地方.....他说，你一定知道在哪里。”木鬼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纸笺，放在我手里。 我已猜到是哪里了，可看见纸上赤天羽的笔迹，恍如隔世的悲痛酸楚涌上心头，我还是止不住泪水随风落下。 “不是客栈，老梅树下，秋千旧地，黄土三尺。” “我只能在不是客栈等你。”这是赤天羽多次对我的承诺。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他曾问我的我一句话： “若我在不是客栈等你，你会来么？” 赤天羽的灵魂，此时是不是，一直寂寞地守在不是客栈等我赴约？等我与他携手天涯，放舟沧海？ …… 当晚，我喝醉了，若不是八姐将我拉离大厅，我怕是要在那宴席上丑态百出了。纵然那样，我还是抱着八姐哭了好久，不知不觉地睡着在她的肩头上。等夜半我睡醒从那肩头上抬起头来，吃惊地发现，那人变成了赤天羽。窗外的月色迷离，我清醒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又希望这不是梦！ “天羽，你怎么来了？”我又喜又泣。 赤天羽慢慢擦去我的眼泪，低声说道，“我没离开过。” 是，他从未离开过，无论爱，无论恨，无论怎样的生死离别，他都没有离开过，始终在我心里，在我周围，在我灵魂深处。 “我们，就是一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远别怕，我在呢。”赤天羽说着，缓缓仰起脸，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他的身体化为一阵尘烟，消散在月色里。 “天羽！”我大声喊道，猛一坐而起，却在灯光里看见了和梦中一样的眼神，那是子宴的，此时正死死看着我。 “子宴，是你？”我用力按住生疼的脑袋，“你没回去睡？” “你别再喝酒了，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喊出‘赤天羽’的名字，因为这对我爹爹不公平！他一心一意爱着你，你却水性杨花！” 他竟然用水性杨花来形容我？我痛苦地道，“子宴，大人的事你不懂，你不能这么说我。” “有什么不懂的？若是我将来长大了喜欢一个人，就会一心一意，一辈子都不变，我不会娶除她之外的人，也不会让她嫁给别人！”子宴冷冷说完，冷漠地起身出去，门咣当一声关死了。我慢慢闭上眼睛，疲惫地躺了下去。 第二天，我真的伤寒了，对镜就能看见脸色如霜雪一般落败，鹿青崖没有再和我谈他的大业，尽管九儿一再挽留，我和子宴还是踏上归途，子宴的理由很简单，他想皇甫皓月了，想小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2章：宿命对抗 皓月劝诫 其实我知道，他说的未完成的事，必定是牵挂他们父女俩的，这么多年的母子情，经过这一系列变故，真的付之东流，我只能仰天长叹了。 一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说。但沿途看见由于兵乱而背井离乡的人，着实令人感慨。兵乱如此，江湖还要争雄，这些百姓的日子，真如这即将逼近的寒冬，萧瑟不堪了！ 回到皇甫世家，虫不知把这些日子收集的信息交给我，我一一过目，看来鹿青崖一统江湖的霸业势在必行。但江湖门派有一半以上是不服的，虽摄于他的兵马铁骑和那据说十分诡异狠毒的画地为牢大阵，可并非真心臣服。而且有些帮派正在密谋联合，对鹿青崖多年压制打击的积怨也濒于爆发了。 汤汤江湖，风逐浪卷，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那个冬天，皇甫皓月的身体明显越来越消瘦，家里的生意，还是送来这里，可他无力打理，都交给我来处理，再以他的名义传达出去，以至于皇甫世家里的人，大部分人并不知他的病情如何，就连皇甫皓城，也并不知道兄长已病入膏肓。 世家里的老辈都已颐养天年，宫夫人更是离家回京，有与皇甫世家对抗的心思，皇甫世家的生意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可我们都知道，朝廷盘剥严重，江湖离乱日多，皇甫世家终究难免日薄西山的悲剧。 不久，子佑被送去京城封了个佩玉侯，成了当朝年龄最小的侯爷，其实就是一个人质，若皇甫世家有不利于朝廷的动向，这孩子会第一个被杀！而朝廷与江湖势力的矛盾越来越大，分庭抗礼，双方都有拉拢皇甫世家的意思，到底何去何从，烦恼纷扰心胸，让人心绪不宁。 子宴搬去了那林中大屋，与飞鸟为伴，每日除了在屋里自言自语，就是去冰洞里和沉睡的小安说话，虽也来看皇甫皓月，相谈甚欢，对我却从不正眼。而就在这纷乱之中，大雪降下，冬天来临。 那天，我陪着皇甫皓月去看小安，他行几步就要歇一歇，我们走到那时已天过午。 鬼医在冰洞外站着，示意我们脚步轻些，因为子宴在里面，也许是好奇，我俩屏住呼吸，立在那听子宴和小安说什么。 …… “小安，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我们打雪仗，你躲在树丛后面扔擎风，擎风被打了不甘心，一路追你，你喊着让我保护，我用斗篷把你藏在里面，自己却被子佑和擎风扔了一身的雪.......今年下雪了，你会起来和我们一起打雪仗么？” “小安，爹在教我弹琴，我还没学会，等我学会了，可以教给你，你好好睡吧，哥哥那天答应你把那匹跑得最快的马送给你，我不会食言的，可你到时一定要小心骑，因为你好久不骑马了，马会认生。” “我和娘闹翻了，我看不懂她，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恨她，因为她疼我，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想她再为我劳心了，她太累了，你说一个人的心，到底可以装下多少东西？——我宁可，她别把我放在心上。” 这孩子......我暗暗叹了一口气，皇甫皓月却示意鬼医，随即拉着我向回走，似乎不想打扰孩子。 回到房里，皇甫皓月焚香洗手，拿出了那把琴放平在案上，慢慢拂动，随即道，“裳儿，你舞跳得好，不如我弹琴，你跳舞吧。” 我微微笑道，“我这么大年纪了，手脚僵硬，怕跳不好，你笑话我。” “怎么会？在我心里啊，你永远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随即，他修长的手指拨动琴铉，轻挑慢按，琴音绕梁而起。 “玉出清流，濯濯如洗，叹我伊人，悠然似鱼。” 随着皇甫皓月的吟唱，我挥动袖子，拧身起舞，踏地有声。 “玉出清泉，濯濯如烟，惜我伊人，涉水无眠。” 琴声随着歌声飞舞，而我的心也飞舞在尘世在外，身轻如柳絮，旋转如飞花。 “沧流向东，东不可行，千丈弱水，寸心可宁？” “沧流向西，西不可去，万里瀚海，日月离离。” “沧流向南，南人不还，念君之忧，韶华缠绵。” “沧流向北，北人无悔，念君之乐，梅花累累。” 忽然皇甫皓月琴声一顿，我急忙回头看他，只见他用手捂住嘴在那发抖，我冲过去扶住，拉开手一看，只见掌心有血殷红，一阵悲痛涌上心头，急声道，“怎么今天又变重了？是不是我昨天熬药的时辰不够，药性没出来？还是找鬼医来看看吧。”说着要起身，皇甫皓月却一把拉住我，示意我坐在他身边，才拍着我的手道，“你尽力了.....裳儿，死生有命，你不必太介怀，这首‘濯玉’还有很大一段，我一直想完整弹给你，只是我实在不争气，怕是有生之年，我没这机会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住摇头。他却出尘笑道，“我只怕我走后，皇甫世家的担子就会压在你的肩膀上，你却要受累了。” 我无语，只是依偎在他肩膀上，皇甫皓月却接着说道，“过些日子，荒原上的梅花要开了，我想去看看......我一直想陪着你在梅花林里坐一坐，想一想少年时的裳儿是怎样在那练剑、跳舞，玩耍。可俗务太多，不断推到明年、明年、再明年，可如今，我怕再没有明年了，这个心愿，却越来越强烈了。” 其实荒城里的梅花如今都随着那场大火焚毁大半，只有此时的荒城边缘还有一些，间杂着荒冢残垣，却不知是否会有花开。但我还是答应了皇甫皓月，随即去准备，将家里的事暂时交给皇甫皓城，他不由有些着急道，“如今家里的事越来越多，正需要大哥拿主意，为何他却想起去看梅花呢？再说梅家庄里也有梅花，为何千里迢迢去荒城？” 我只是说让他费心，并不深解释，皇甫皓城只是冷冷道，“是你又想家吧？整天拉着大哥陪你做些无用的闲事！” 我转身出来，随即备车，带上人马陪着皇甫皓月去了荒城。 鹿青崖自然是热情接待，一直迎到了荒城边缘，将我们引进城内。荒原上的梅花已有绽放的，在萧瑟中现出些迷离的冷艳。 而那天晴空万里，我陪着皇甫皓月坐在梅花丛里，四周寂静，风声隐隐。看着萧条冷艳的花在寒风里发抖，还有远近参差的荒冢，他笑道，“好安静，就我们俩。” “是啊，就我们俩。”我附和着，将雪裘帮他裹紧。 “裳儿，我问你，若你还是十六岁的小姑娘，立在梅花树下，忽然遇见我这样的一个男子，你会如何？”他浅笑着。 我想了想道，“一见倾心。” 他笑了，笑得很灿烂，随即又道，“你会怎么和我说话？” 我想了想立起来，伸手折了一枝梅花递给他笑道，“公子可能为我簪花否？” 他接过来缓缓插在我鬓边，仔细看过后笑道，“佳人青春几何？可曾婚配？可有心上之人？” 我抬头看他，拂过他的眉头道，“君尚未来，卿何敢嫁？” 一瞬间，我看见泪水从他的眼角滚落，却强忍住笑道，“记得，若有来生，我想要这样的相遇......裳儿，你让我爱到心疼，我怎舍离你而去？但愿下辈子我们做一对平民百姓，生于太平之时，不离不弃，白头终老。” 我不由心痛，今生如此，我的来世却又许给两个人，皓月啊皓月，若我真的爱你在先，今生真的就少了这些情恨纠缠！ 奈何，奈何。 皇甫皓月沉默片刻忽然道，“裳儿，你发觉荒城四周有什么不一样么？” “看出来了，杀气腾腾。”我叹了一口气道。 “鹿青崖做武林盟主，那是大势所趋，他为何要布下杀人大阵？你不觉得蹊跷么？” 我点头道，“我也想到了，他解读了《梅花玄机》和《画地为牢》，将其融会贯通，要建天下无双的大阵，我担心他的野心，不光在江湖，还在天下。我也得到消息，他此时通过宫侯爷，与朝廷很多高官过往甚密，大概志在封侯吧！” “如今乱世，朝廷封侯不是罕事，子佑还有爵位。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裳儿，我觉得，你不得不先做准备。” 我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皇甫皓月叹息道，“你忘了，三小姐当初舍命保下得那本《梅花玄机》下部，在你我手里......是破梅花大阵所用。” 我豁然道，“你要我研习破阵之法与鹿青崖为敌？可我从无此心，再说时间可来得及？” “鹿青崖一贯厚积而薄发，若无确凿把握，他不会妄动，而一旦动手，就雷霆万钧势不可挡！我觉得他数年内不会有动作，至少.....还有皇甫世家和小桃源的邢戈是他的顾忌......你如此聪明，这破阵之法必须你来参悟，将来能不能避免一场浩劫，就看你了。” 一瞬间，我有些仓皇地道，“若鹿青崖不会危害江湖，我参悟它有何用呢？.....他是我兄长，我觉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3章：兄妹盟约 取得宝藏 皇甫皓月握住我的手道，“裳儿，不要逃避——他是怎样的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若此时逃避，可想过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并非我离间你们兄妹，你还希望荒原上出现更多的荒冢、还是无定白骨？” 回首往事，我脑海一片血影泪光，梅花城，荒原冢，义父、千里姐姐、二哥、三姐、四哥、六哥、无数倒下的人，荒原上万千悬尸......鹿青崖的野心，任何人也阻止不了，让他安身立命的梅花城，他都忍心去毁灭，何况别人？皓月说得对，我不能再逃避了。 如果宿命让我们兄妹为敌，那世上有了鹿青崖，就注定有我鱼玄裳。 所以《梅花玄机》才会有两本，所以，才会有易鹿剑与尚鱼剑，才会有他的梅花飞剑和我的飘云剑法。 上天终究让我们走上势均力敌的道路，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经历苦难后的心，渐渐走得越来越远......一颗野心勃勃、一颗伤痕累累。 “小唐，我们不是乞丐，我们可以靠自己活下去，不欠任何人的！” 这是当年他教训我的话，他认为想吃包子，可以偷、可以抢，都是凭自己的本事，但绝不能接受施舍。 小时候他带着我流浪，为了保护我被人毒打的情景，那样清晰、历历在目，却已过去了二十年...... “小唐，快跑！你快跑！” 拳脚之下的小谷大声对我喊着....... 我闭上眼，梅影摇曳，泪水无声而下，皇甫皓月揽住我，任由我在他肩上安静流泪。小谷哥哥，你真的，不能回头么？ …… 那个冬天，凤凰域只下了一场雪，而除了凤凰域的这一场，整个天下都没有见雪。 寒冬无雪，必成大灾。而皇甫皓月也在不停衰弱，我每天守着他，寸步不离，生怕一旦离开，他就会从我眼前消失。 皇甫世家的生意，日渐凋零，但在世人眼前，让仍然富甲一方。朝廷、江湖、虎视眈眈，凤凰域终于到了选择的关口。 …… 那天，我独自回到白石镇，荒镇上的空屋住满了逃难的流民和乞丐。瑟缩在破旧的房舍里不肯出来，只用恐慌和谨慎得目光看着我。 也许，他们不知道，此时这个锦衣华袍的女子，当年，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穷苦人，却对我避而远之。 我走回不是客栈。这客栈早已没有人。我推开虚掩的门进了客栈。破败不堪，但凡值钱的东西，似乎都被搬空了。只是空空一个客栈，沉默在岁月的灰尘里。 我推开通往后院的大门，走进了荒芜的后院。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红梅如血，绽放得如此娇艳、如此炫目、却如此诡异。荒凉与败落的客栈，那老梅树却绽放了倾世的美丽，仍凭北风吹拂着灰尘覆盖着天日，但花枝料峭，花开凛冽，孤独而安静地望着我，默默无语。 我找到那曾经悬挂秋千的地方，慢慢坐下，坐在我与赤天羽曾经坐过的地方。当年，酒醉的我就蜷缩在他的怀里，安静地睡了一夜。也就是那天，他告诉我他的名字。 他从不曾骗过我，无论对我的爱，还是对我的恨，他都坦坦荡荡、毫无保留，而我呢，我面对他的一切言行，可都发在于心？ 我又想起了爹爹和娘亲，他们此时又在什么地方？我爹爹不是姓冷的，那他姓什么，我姓什么？我到底是谁？恐怕，今生我都无法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了，说到底，我一生走了无数个圈，到底还是回到原地，遇见无数的人，到底，还是孤身一人....... 门吱呀一动，似乎有人立在那里，我忙抬头，却没有看见什么人，也许，是风吹动了那门吧......我随即弯腰去挖那冻土，挖了很久，我挖到了一个精致的木匣。 这里，该是枉生夺魂的解药，而我拿到它的瞬间，也想到了皇甫世家的去向。抬头看着万里无云，我淡淡一笑，随即带着这木匣出了不是客栈，却小心地将门关好。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错觉，赤天羽会一把按住门不准我关门，随即冷笑着看我道，“你还是来了，怎么？还是要舍我而去么？” 我狠心关死了那门，转身向回走，一路上风烟迷住眼睛，我隐约听见那些乞丐在低低地哀求，“夫人，给点吃的吧。”我扭过头去，却见他们躲闪着目光，藏到破屋的阴影里去了。 他们为何如此怕我？我豁然明白，慢慢摸摸自己的脸，那狰狞的伤疤，将我的脸变得该是很恐怖。我哑然失笑，抱着那木匣离开了白石镇。 那个冬天，无比沉寂。 腊月时节，我再次拜访了荒城。这次带去了厚礼，让鹿青崖很是高兴。宴饮之时，我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那些地宫里的宝藏。 “那些宝藏有剧毒，你要来何用？难道，你有法子解开枉生夺魂？”鹿青崖斜睨着我冷笑。 “我真的有办法解毒，你信么？”我举起酒杯敬他，淡淡说道，“不要认为我会将这些珠宝据为己有。你也看见今年四季雨水都的出奇，隆冬虽极其寒冷，却没有片雪落下，明年春天必会大旱。而那些商家必要囤积居奇，到时百姓的日子就更难了，我要用这些珠宝换成粮食、布匹、种子，救济灾民。” 鹿青崖哈哈大笑道，“你倒成了救世菩萨了，让我望而生敬！可你们皇甫世家，怎么不出钱赈济灾民，却动起荒城财宝的主意？” 我望着他道，“这些珠宝放在你这里也是用不得的废物。如今举世无双的解药在我手里，你若不答应我便将它毁了，到时一切成空！.....你要当武林盟主，难道不想在天下江湖面前展现你的慷慨大义、王者之风么？你虽失了宝藏，却顺水推舟博得侠义美名，也不算亏本吧？况且，荒城宝藏总是一块鸡肋，吃不下，吐不出，后世还会惹来麻烦，散之万民，也去了心病，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些宝藏聚集起来可是染了血的，还让荒城一度臭名昭著，如今正是洗清这些血污、重振荒城威名的时机......一箭三雕的事，你何乐不为？” 鹿青崖听完点头，却拍掌叹道，“说得好，说得好。可你还没回答我，你皇甫世家为何不出血？我怕自己到头来，却是为你做嫁衣.....妹妹，你可别来算计我。” 我不由笑道，“小谷哥哥，你我二十几年的兄妹，你始终比我聪明，而我一直在你的掌握之中，我可没想过与你斗智。如今你我都已人到中年，孩子都这么大了，该是为后代积福之时了，难道你不想给九儿留下一条阳关大路么？......何况，你以为荒城宝藏可以兼济天下？皇甫世家并非不赈济灾民，皓月的意思，让我转达给你，他说愿意举皇甫世家之力，助天下贫苦人度过此难。小谷，你不希望，将来还有很多孩子，如你当年一样，因为一个包子，被打得死去活来吧？” 鹿青崖想了想，举杯道，“好吧，我答应了。不过，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今日荒城与皇甫世家算是联手，而将来若起刀兵，你站在哪一边？” 我举杯和他碰了碰杯子道，“你不是读懂了《画地为牢》么？你如此聪明，会做些作茧自缚的事么？” 鹿青崖看着我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让我止戈大荒？小唐啊，你毕竟是女子啊！好了，不说这些了，来，你我兄妹喝酒，待会儿出去看放烟火，大荒城的烟火可漂亮了！” 我含笑慢慢喝下这杯酒，心中却暗自叹息道：小谷哥哥，你不止戈，便只能你我兄妹，对决大荒了，我不希望有那一天，你好自为之！ 是夜的焰火，漫天寂寞。 车马萧萧行于星月之下，荒城的宝藏，连夜秘密运回皇甫世家，随即我请鬼医打开那木匣，将那解药倒入冰洞内的天然寒池，当水面冒出蓝色的烟雾，便将那密封包裹的珠宝打开，慢慢放入寒池之内，那水面逐渐泛起浪花，整个冰洞里现出惨绿之色。 “夫人，你暂且回避，以防毒气进入体内。”鬼医催促我。 “好吧。那鬼医，你没事么？” 鬼医笑道，“这里要有人将珠宝一点点放进寒池。夫人放心，我一生与毒为伴，这点烟不妨事的。” 我点头从冰洞退出，立在洞外等待，许久却忽然听见里面扑通一声，让我吃了一惊，赶紧进了冰洞，只见鬼医躺在冰池旁边，水面已渐渐平静，惨绿之色不见了，但鬼医的脸色很差，显然是中毒了。 “鬼医!”我急忙扶着鬼医出了那冰洞，呼吸到洞外寒气，鬼医慢慢睁开眼睛，吃力地道，“夫人不必担心，我没事。” “何药可以解你的毒？我去帮你取来。” “夫人，我真的没事，我本是千手女神医冷月婵后人，这点毒还不能耐我何。”鬼医说完，摇摇晃晃立起身来。 说到此处，我却想起一事，鼓起勇气问道，“鬼医，你可否告诉我，你将自己的名字给了谁？” 鬼医看着我反问，“此人与你有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4章：擎风出走 我正要说话，却见子沅跌跌撞撞跑来，一边跑一边哭，“婶娘，不好了！你快回去！”我急忙迎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擎风，他说要走！” 我吃了一惊，擎风白天还好好的去狩猎，怎么突然闹起来？再说这寒冬腊月，又是晚上，他要去哪？！ “你快回去看看吧！”子沅说道，“谁都劝不了他。他一句话不说，样子很吓人！” 是不是他知道了爹娘的事？我回头对鬼医道，“鬼医，此事机密，不能泄露，这冰洞里的东西......暂时交给你了。” “夫人放心！”鬼医点头。 我随即拉着子沅下山，到了擎风屋里，却是屋门紧闭，屋外立着很多人，在那里劝个不停，我上前拍门道，“擎风，开门！姑姑来了！” 半晌，擎风从里面打开了门，却是收拾停当，背着卫良留给他的箭囊、弓箭，还有青青留给他的虎皮背袋，神色坚决地看我一眼道，“姑姑来了正好，擎风就此作别了！” 说完，一阵风似的就走，好几个大人拉他，他却一头小蛮牛似的，又是挣扎又是跺脚，但就是不说话。 “大家放开他。人大心大，擎风转年你就是九岁的大孩子，你要走可以，话要说清楚，你为何要走？是不是姑姑错待了你，还是皇甫世家，有人欺负了你？你走得不明不白，你爹娘回来，我如何交代？”我望着擎风的背影喝道。 擎风回头看我，却猛拉住我的手说道，“姑姑跟我来！” 我对众人点点头，却跟着擎风一路走去，在夜色里走了半晌，在一处山岗上止住脚步，冷风劲吹，背袋敲击着擎风腰间的小宝剑。 “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夜色中我只能看见擎风身子的轮廓。 “姑姑，我是非走不可的，因为，因为我杀人了！” 一句话，让我大惊失色道，“擎风，你说什么？你杀人了？你杀了谁？” “天马山庄的庄主，也曾经是惊天骑主皇甫天的弟子，韩忠洋。”擎风一字一句地说道。 天马山庄败落，这庄主也没什么名头。却不知，此人和擎风有什么过节？如何到了凤凰域，再说他便是再草包，也不至于会死在一个孩子手里啊？ “姑姑你不知道，韩忠洋在皇甫世家有个相好的丫头，他经常偷偷便装来此与那丫头相会，我遇见好几次......今天白天，我在半路埋伏，见他路过时，就用箭射死了他！我听爹爹说过这人，他是皇甫天的走狗，曾害死爹爹娘亲很多伙伴！此时我杀了他是没错的，但本打算将他尸体藏入山沟里埋了，谁知一队人马赶来便来不及了，我只能先离开那里，尸体却被那些人给看到了......回房想了许久，我那射死他的箭上，都刻着名字‘擎风’二字，必然躲不过去的！” 我点头道，“擎风，你这事做得虽莽撞，却不无道理，他那样的小人，死有余辜！你却不必走，一切事，姑姑替你扛！” 擎风却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道，“姑姑，擎风不想连累你。我知道你很辛苦，擎风闯了祸，不能拖您下水，您就让我走吧！” 我扶住他道，“你这么小，江湖风大浪急，你如何容身？姑姑，放心不下啊！不如我送你去安全之地，在那躲一阵子。” 擎风沉静道，“姑姑不必为我担心，我这一去，也是闯一闯，不经江湖风雪，如何能成男儿？或许我这一去，还能找到我爹娘呢......姑姑，等我出息了，会回来看姑姑的，还有，姑姑给我的平安符，我会带着，我一辈子都记着，会守护小安。但只有擎风有了本事，才能做到！——我走了，姑姑保重！” 说完不由分说，又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 我的心疼痛不已，却自知他的性子，我劝说不了他的，只能嘱咐道，“擎风，若在外有难处，定要回来，前方山高水远，你要一路保重啊！” 擎风点头，随即起身快步跑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而我快步回到皇甫世家，告诉虫不知这件事，虫不知闻言大惊失色，即刻道，“他一个孩子怎么上路？我和秦大哥答应卫良保护这孩子，十姐，我也就此告辞了！” 他们也要走吗？ 不容我多想，他们马上回梅家庄准备马匹去了。在我六神无主之际，络菱却慢慢走进我的屋子，慢慢跪倒在地道，“姑姑，菱儿来辞行。” “菱儿，你要做什么去？”我正头疼，不由吃惊地问道。 “姑姑养育我快十年，一直是菱儿拖累了姑姑，菱儿时天生的侏儒，一生拖累姑姑，实在过意不去。如今也想跟着十一叔他们一起出去，闯荡闯荡，擎风的娘不是去治病了么？我多走些地方，也许也能治好病，到时候再回来，不做没用的废物，好好孝敬姑姑。”络菱泪如雨下，小脸凄然。 “你也要走？为何你们都要走呢？为何都要离开我？”我喃喃自语，“菱儿，姑姑不想你走。” 络菱默默对我磕了一个头道，“姑姑保重，菱儿不孝。”我立起身来想说话，她却转身出去了，而我呆立里空空的屋子里，连坐下身子的力气，都没有.....自此，水络菱跟随虫不知和秦广平离开，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鱼玄裳啊鱼玄裳，正如子宴说的，你太失败，所以老天会惩罚你，注定你亲爱的人都将离你而去，众叛亲离，注定你要孤独而生、孤独而死。 那发现韩忠洋尸体的，是不巧是宫嫣凤带来的人。原本是她不知从何处得知皇甫皓月病重，赶来皇甫世家兴师问罪，却无意间发现韩忠洋死在路旁，并且发现了那射死韩忠洋的箭上有擎风二字，立刻借题发挥，连夜送信去天马山庄......次日日出不久，天马山庄的人马戴孝赶来，悲愤问罪，让我们交出卫擎风。 那天的情景，若论起来比起从前经历的，分明不算什么，我却觉得应付不来。也许是老了，也许是身边无人支持，我不能指望皇甫皓月，他如今病情如此，安能助我？其实此时我不能指望任何人，独立无援的我恍若独立尘沙，任凭长风吹卷，内心空空不知如何回答。那些立在山下气势汹汹的人的吆喝，觉得生也大空、死也大静的虚幻。但我一定要为擎风撑下这件事，大不了将那韩忠洋的死，全盘接下，让各派有本事就来寻仇罢了。 …… 喧闹之下，忽然一声断喝从遥远的山头传过来，人们抬头看去，那是卫擎风，他竟然没有离开？也许是知道虫不知等人会去追赶自己，他竟一直呆在原地？！ 此时，他立在高山挥舞双臂喊道，“我为铁马山庄的无辜亡魂，处死恶人韩忠洋！你们若寻仇便来找我，与凤凰域毫无干系！我卫擎风在江湖等着你们，是英雄，放马过来！” 声音回荡山间，气壮天下。随即他的身影一跃，一路向东奔跑而去，在人们的视线里如惊鸿掠过，消失在山林之间。 来质问的人马被这几句话震住。凶手既然逃亡江湖，并且扬言自己当下杀人的罪责，那他们自不能来为难皇甫世家。不久，这些人回到天马山庄，群龙无首之下，没来得及追凶手，便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内讧中挥戈相向，杀得人仰马翻，两败俱伤，不久，在江湖门派扩张吞噬之下，风雨飘摇的天马山庄，除名江湖。 江湖门派兴衰，更迭不断，名号也很快被岁月磨成沙土飞扬。但多年后，却有一个名字铭刻江湖。那时风云激荡之下，天下盛传着大侠卫擎风的传说。听说那是一场风起云涌，流光溢彩的传奇，只是，那时候的故事，与我已没有什么关系了....... …… 转眼来年，残冬未尽，大风卷尘漫天飞舞，吹来沙漠的荒凉气息。 久旱无雨的大地，现出龟裂的伤痕。天地无情，很多地方不愿背井离乡的人们，眼巴巴看着干旱的土地和无云的天空，欲哭无泪。 求雨的箫鼓不断响起，迎龙的队伍跪满江河之滨，烟火不绝袅袅升天，却被那充塞天地的大风吹得纷乱不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5章：兼济天下 皓月的秘密 二月初二，皇甫皓月让皇甫皓城带了一封信去了京城。不久，佩玉侯皇甫子佑上书天子： “臣下皇甫子佑启禀陛下万圣金安：窃闻今天下大旱，民不聊生，臣甚为不安。是谓，穷则生变、饥则生乱，民心不安终会天下难定。乱世是非，早已有之，前朝有荒城云氏揭竿大荒，百年之中，烽火万里。劳君心，乱天下，摇摇而城倾，坠坠而辰落。臣窃以为，前史不可不鉴，前事不可不思。今闻有诸多州府瞒上欺下，谎称无灾而妄加赋税、商贾囤积居奇以牟暴利，致万民生计雪上加霜，流民之祸只在旦夕之间矣。臣家数代商贾，今忝列侯爵之位，有感皇恩，而不敢忘。一心愿分君之忧、解万民之困。幸有荒城英豪鹿氏青崖，慷慨解囊，献出荒城宝藏，我皇甫世家颇为其侠义之气所感，也愿献出家族之财，固为杯水车薪，也愿尽其绵薄，为陛下分忧，为万民尽力。望陛下能隆恩降旨大开通路，让各州府之官吏不加盘剥克扣，让米粮布帛之商家不横加难为，使财尽所用，不落锦囊朱户之手，而化饥民口粮，让仁义之士无所惧，仁义之臣无所忧，陆续解囊而散之于民，解天灾之困。天恩浩荡入万民之心，必化甘霖如雨，纵天旱而泽民心，民心定则天下安定而四海生平。耀耀日月感陛下之仁、耿耿苍天感陛下之德、汤汤江河感陛下之惠，悠悠青史感陛下之功。臣翘首待陛下圣意隆裁，若臣有冒犯圣驾之处，臣愿领罪以御阶之下，只愿陛下念臣之心而解两家之意，降恩天下，臣皇甫子佑涕零再拜。” 我没有去见天子，但听说，天子合上那奏疏叹息一声道，“这如何是一个十二岁孩子的语气？不过这么一来，倒是无可不准了......为天下万民请命而散金银于万民，这下釜底抽薪，倒让那些惦记这些家财珠宝的，自此绝了念头了。” 随即下了圣旨：皇甫世家与荒城的金银财宝为天下万民解困而用，天子御准。州府盘剥视同欺君；购置米粮布帛等物之时，商贾若敢哄抬物价而为难，视同谋反；沿途州府驻军要沿途护送不得有误，若有丢失劫盗，州府之首、军营之将要论罪惩处。且朕以后宫始，捐黄金十万，望朝中宗臣、江湖义士以皇甫、鹿两家为楷模，为天灾解囊者，朕替万民谢。 皇甫世家的人，这次出奇地听从了皇甫皓月的指令，世家大半家财都散了出去。但人马尚在，元气不伤。也许众人都明白“匹夫无罪，怀璧有罪”的道理，与其让人虎视眈眈这家族财产，不如散去反倒安乐。 此事最终交给皇甫皓城与荒城携手完成。而荒城城主与皓城公子散财饥民的事，也一时成了美谈。天下因此起了不小的风波，但皇甫世家里，还是安安静静。 我留下照顾皇甫皓月，并未参与这场热闹，而此时的皇甫皓月，已不能下床走动了。 “裳儿，真安静啊。”他躺在枕头上，望着窗外林梢斑驳的日影。 “是很安静，皇甫世家和梅家庄的子弟，很多都随皓城出去了。”我慢慢放下窗帘，不让它晃到皇甫皓月的眼睛。 “嗯......今天是三月十五。”他忽然说了一句。 “是，三月十五。”我应了一句。 “是赤天羽的生辰。”不知为何，他会想起这个，我并没有答话。 “你和赤天羽，本不该分开的......”他幽幽地看着我。 “别说这些了，”我打断他的话，“老夫老妻的了，谈这些旧事干什么？” “不，裳儿。你不知道，我皇甫皓月自认一生坦荡，无愧天地，却愧对于你，因为我有三件事欺骗了你......你不要惊讶，这三件事，在我心里压了很久了，我如压磐石。今日，你就让我说了吧？我怕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支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我急忙拿了枕头让他靠着。他握住我的手，面色凄然地看着我道，“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勇气告诉你，我怕你会因此恨我、看不起我、离开我......你总说我人如其名，皓月当空，其实我不过凡夫俗子，自私起来，更甚俗人。” “到底什么事？你说吧。你我夫妻，不必介怀这么多。”我扶着他的手臂，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郑重起来。 “第一件，是十年前......你知道，鹿青崖是如何知道，你们会动身去东海么？” “不是莫红伞送的信么？”我愣了。 皇甫皓月摇头道，“莫红伞只知道你们的藏身之处在哪，在你们决定离开树林小屋之前，她就离开了。” 我心里突突乱跳，皇甫皓月提到了树林小屋的事，难道，他去过那里？ “你猜到了？......不错，其实，真正将你们的去向密告鹿青崖的，是我。也是我暗示他不能放你们走的......你当时不是很奇怪，鹿青崖为何会出尔反尔，其实，那是我.......” 我猛地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那一刻的震惊，无以复加。 皇甫皓月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说起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那时，我走一趟生意将要回程，却听闻有个忘尘之地桃花极美，宛如仙境，那时也正是桃花盛开之时，便转道去游览，在一个小镇上品茶听曲，无意间，看见了集市上买东西的赤天羽。 ...... “老板，这面具，有没有小鱼的？” 我恍惚听见赤天羽的声音，心中一惊，便料到你也在附近。 “我悄悄跟着赤天羽到了树林深处，看见你们在小木屋前相拥而坐，我心很冷很空，却没想过打扰你们，直到你跑入林中，我就跟在你身后，只想最后看你一眼，然后带着祝福离开。莫红伞的出现，让我吃了一惊，在她制住你的时，我曾想出手救你，但在得知她的意图后，我却犹豫了......裳儿，原谅我，我只是在想，若莫红伞取代了你，是不是我还有机会。” 皇甫皓月说到这里，幽幽叹了口气，那晚，我就在你不远处的树影里，看着你无奈躺在地上流泪，那一刻，其实我的心也碎了。等莫红伞离开，你回到小屋，我在屋外听了你们的谈话，才知道了你们要去赤水岛。我心里明白你一入沧海，我今世便再也别想见你，于是那只送信的飞鸽，才从小镇上飞出，去了荒城......” 我一言不发地听着，目光对着窗外的空明。在去莘冢的路上，在荒城地宫，赤天羽的表现，分明他是知道了此事，但他没有说。这也许就是邢戈说的：赤天羽和皇甫皓月之间的某种交易…… “当时我没想到你二人性情都如此刚烈，一个坠入魔道、一个险些丧命，还给你带来十年的痛苦和噩梦。” “那你将冰灵珠给我，是觉得不忍、觉得亏欠？”我扭过头看他。 “不，我做的一切，只因爱你。”皇甫皓月目光凄然,“还有第二件，你该记得红花追魂虫么？你曾怀疑是赤天羽给我下的蛊毒，其实，始作俑者，就是我自己。” 我先是一惊，随即仰天长叹，闭上了眼睛，心中七念崩塌。 “你我第一次见面，我便从父亲墓中泥土里发现此虫，鬼医查遍医书，知道这虫的厉害，我也从那时就知道父亲死因。那时赤天羽到来，先找到我，说了句让我心痛的话，他说只要他出现，纵不说话，你的心也随他而去.....我虽面上冷眼以对，心里却很担心。” “所以你当初是假装的？！”我再次一惊。 “不！裳儿，我只是要用命赌一赌，看能不能将你留住。” “你值得么？！”我猛地立起身来，“若不是我天幸拿到解药，你必死无疑！” “若能留住你心，一切都值得；若你一去不返，我命休矣不可惜！”皇甫皓月眼角的泪滚滚而下，“那时我与赤天羽打赌，他还是输了。” 一阵东风狂，飞花掠过疏窗，我慢慢坐下去，感觉皇甫皓月疲惫地喘息着。 “第三件......”皇甫皓月支撑着说道。 “皓月，不要说了。”我拦住他。 “不，裳儿，请让我说吧。”皇甫皓月哀求道。 “别说了，你累了.....我也累了。”我默默地将他的身子扶着躺下，起身向外走去。 “裳儿，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身后的皇甫皓月低低地问道。 “我知道，这些年也苦了你了。这些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我打开门走了出去，却在春光明媚之中不知该走向哪。皇甫世家好空，怎会一个人都没有？偶然迎面遇见有人走来，目光惊诧地看着我。 直到我走了好几里路，出了皇甫世家，走进那片树林，一摸脸，才感觉自己满脸是眼泪。 风在树梢吟唱，是一支什么样的曲子？ 天地如此之大，谁又知我此时孤独地立在林中流泪？ 我无意间触到腰间的尚鱼剑，伸手拔剑出鞘，振臂挥舞起来。剑气之中，天地旋转、风卷云行，寒光透过我的泪光，散向四面八方。 尚鱼尚鱼，尚人似鱼。只是江湖苍茫，你与我一般，始终是逆水之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6章：皓月病逝 风云再起 这一年的天下，并不太平，不知有多少人悲喜、多少人大起大落。但那一年，我的记忆却出奇模糊，悲喜浮沉，不知什么滋味，心头多是大空。只是偶然一天对镜自照，发现自己额头出现皱纹，眼神悲戚而空洞，才恍然知道，衰老如期而至，我已三十三岁，皇甫皓月的生命一点点走向尽头，小安仍然沉睡在梦中，而我也没有再去问鬼医关于父亲的事......无所谓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已活到这一步，我到底是谁，还重要么？真的还重要么？ 司空绝临终的话回荡耳边：走完自己的路，还完自己的债，便是一生。 …… 东风罢吹、夏光散尽，眼看又要人间暮秋。人一旦上了年纪，岁月就匆忙起来，越来越不肯等人了。 那一天，皇甫皓月躺在床上，我握着他的手，而屋外是皇甫世家的子弟，悲哀的气氛在蔓延，子宴跪在地上，无论如何，他还是皇甫皓月的长子。 “子宴，你出去，我和你娘，有话说。”皇甫皓月嘱咐子宴。 子宴默默出去了，关上了门。 “裳儿，我走了，你要振作......你不能垮下去。”皇甫皓月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让人心酸。 “我今生有幸娶你为妻，非常幸福。若有来世，我愿将你还给赤天羽。” 我说不出话，喉咙如同吞入沙子，艰涩无比。 “我说的，要送你的礼物，在我经常去调养的冰洞里.......等我走了，你去拿出来，不知你是否满意。” “皓月，你不要说了。”我怕他耗神，阻止道。 “不。再不说，我就再无机会说了......裳儿，我走以后，你要撑住，无论遇上何等危难，都要无忧喜乐，长命百岁。” 我点头，紧紧握着他的手，看他眼神还如当初清澈有神，却不知是不是人说的回光返照，一时心里一抖，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天说的第三件事......”他看着我。 “别说了，不说了皓月，没关系了，都没关系。”我终于哭了出来。 “好，我不说了，就让这件事随我永埋黄土吧......裳儿，可惜，我明早，不能在你之前醒来了。”他苦笑着。 这十年来，我们同眠时，醒来他总是先我醒来，而静静等我，这次，他却要永远睡去了。 “皓月，不要离开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也许，会有奇迹。”此情此景，我却说出这样一句孩子气的话。 “是啊，世间总有奇迹。”他看着我，慢慢道，“只怕，我等不到。” 话音刚落，门外一声大喊，“小姐醒了！小姐方才手指动了，她流泪了。快去告诉尊主，告诉夫人！” 是鬼医！我急忙起身过去开门，鬼医神色激动地喜极而涕，“夫人，小姐醒了，她手指动了，她会流泪了，她有救了！” 我全身血液如同被点燃，死去的心瞬间活了。 奇迹！小安醒了，我的女儿醒了！ 我快步冲过去握住皇甫皓月的手喊道，“皓月，你听到了么？我们的女儿.....皓月！” 他还在微笑，安详而俊雅，只是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试探着他的鼻息，却感觉到一片空茫。 “皓月，小安醒了，你也该没事的，皓月，皓月！”我声嘶力竭地喊道，紧紧抱住了皇甫皓月的身体，他却低垂着手，不会再抱住我...... …… 我不知痛哭不止的自己，是如何和皇甫皓月分开的，也许是我昏迷后背人拉开的。在梦中，分明感觉他温暖的目光在身边望着我，但我不敢睁开眼睛，因为我知道，睁开眼睛，不会迎上皇甫皓月的目光，不会听见他轻声笑道，“裳儿，你醒了？” 一切一切，都没有了。 想着想着，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 皇甫世家一片缟素，天如玉，雪山茫茫，逝去的人，究竟去了哪里？是否还有悲喜，是否还能听见活着亲人的心声？生死茫茫，一层黄土，为何如此遥远？花开花谢、日升月落，却再与他们无关，黑暗中永生的宁静，该是怎样的光景？而那棺椁里的，是否还是当初之人，若是为何不再如常？若不是，那真正的人，又去了哪里？何时何地，还能重逢？也许说一切因缘在来生，可真的有轮回，有来生么？谁又知道人在一梦赴死之后的情景，毕竟黄泉路上，有谁回头？ 小安没有醒来，也许她知道父亲要走，所以冥冥之中为父亲流了泪，但不知那个她醒来的消息，皇甫皓月到底听见没有.......不过时隔不久，她就真的大梦苏醒了，那天，我拥抱着她，喜极而涕。 尽管家资散去很多，皇甫皓月的葬礼还是风风光光。前来祭拜的人很多，还要很多得了惠泽的百姓，不远千里赶来，凤凰域里很是热闹了几天。 等一切尘埃落定，皇甫世家尊主之位，再次成为争议的焦点，子宴却在此时急流勇退，宣布自己即将离开皇甫世家了。 那天，我听说他将大屋里的鸟笼全部打开，放飞了他自幼多年养活的群鸟。我急忙过去，却见那些鸟徘徊不去，似乎对他恋恋不舍。尤其是那些雪白的鸽子，在他身边环绕，让他看起来落寞而孑然。 “子宴，你要干什么？”我支撑着身子不倒，大声问他。 “放它们回家。”子宴扭头看我。 “它们的家，在哪里？它们都是养惯了的，放出去会死的。”我惊道。 “不会的，它们的家，在天空。那里才能自由自在。”子宴对我微微一笑，随即道，“木鬼该是看见的，他快来接我了。” 我忽然想起在荒城子宴和木鬼的约定： “凤凰域上白鸟齐飞、各奔东西，你便来接我。” 子宴，是真的要走了...... “子宴，你真的舍得离开这里？”我看着他，泪光在摇荡。 “不走如何？此处还能容下我吗？等到别人赶我走，反倒没意思。”子宴冷笑一声，一只粉红色的小雀儿落在他的肩头，恋恋不舍。那是九儿送她的那只鸟，他看了看，轻轻伸出手，那雀儿落在他的掌心。子宴和鸟儿对视良久，随即挥手让那鸟儿离去，口中喃喃道，“回去吧，回到你小主人那里去，告诉她，我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离我而去？ “子宴，你真的不念这十年的母子情分么？”我望着子宴，泪流如注，慢慢走向他，他见我凄楚的神色，先是神色一变，随即扭过身去背对着我。 “子宴，你要自由自在，娘不会拦你，可你能否时常回来看看我？你爹过世，小安还沉沉睡着，娘自己，会很孤独的。”我此时很脆弱，近乎是哀求他。 “该回来时，我会回来的，你保重吧。”子宴说着，却是要走。 我下意识追了几步，却天旋地转起来，紧接着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在失去视觉前，我听见子宴急促跑回来的脚步声，他带着哭腔叫我，“娘，娘，你怎么了？”他还肯叫我，我欣慰地闭上眼睛。 等我醒来，子宴人已不在，身边时鬼医。听他说，子宴在确定我没大碍之后，就自己走了，什么都没有带，说凤凰域外，有人等他...... “夫人，一切随缘吧。”鬼医淡淡地说道。 “随缘？什么事缘？你自称对皇甫世家忠心，却让皓月在自己身上用蛊虫？难道你就没想过，万一救不了他，那结果如何？”我冷冷看着鬼医。 “夫人是在怪我，还是怪尊主？你若是怪我，我甘愿领罪，若怪尊主，我却要问你一句，身为人妻，心系旁人，让你的丈夫出此下策，用生命的代价去留住你，难道你就没错么？......是你让公子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他如此珍惜你，你呢，直到他如今离世，你对他的情，到底及他给你的，你就不问心有愧么？” 鬼医说完，猛立身而起，叹息道，“二爷说他要继承尊主之位，让我转告你，尽快交出凤凰牌。不过我再多一句嘴，二爷和荒城走得太近了，你那个兄长是什么人品，你比我清楚，你毕竟还是尊主的未亡人，要为皇甫世家将来打算打算，不要丢了这数代基业！” 鬼医说完，昂然而出，我躺在那里，只觉得屋子太大、太空、太寂静。 当一身缟素的我出现在皇甫皓城的屋子，他还是恭敬地叫了我嫂子。 “皓城，你在做什么？”我低头看他的桌案上，凌乱地堆积着一些账目。 “这些账目，我先来看看看，熟悉一番，做个心中有数。”他看着我的脸，似乎想看穿我的心。 “鹿青崖要做武林盟主了，你可听说此事？”我慢慢坐下，看见一张大红礼单上墨迹未干，草草扫了一眼，倒是礼物不薄。 “他在今年九月初九大宴江湖，到时必然要去祝贺的。”皇甫皓城道。 “我倒觉得，皇甫世家，不必凑这热闹，朝廷与武林之间，我们还是中立的好，免得在朝中落了口实。” “这个嫂子不必操心，我自有安排。”皇甫皓月似乎没打算采纳我的话。 “皓城，我是为皇甫世家着想，如今时局风云变幻，皇甫世家还是静观其变，不要妄自行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7章：皓城被害 愤怒闯城 皇甫皓城冷笑，不为所动。 “嫂子还是尽快将哥哥留下的凤凰牌交出吧。”皇甫皓城忽然抛出一句，随即慢慢对我行礼道，“嫂子，今后皇甫世家的事，你就交给我好了。” 我默然无语看着皇甫皓城，知道他一直介怀我的存在。甚至很多时候，他将皇甫世家的种种悲剧，都怪罪到我的头上，包括皇甫皓锦和安陵绣的死。只是皇甫皓月在世，他还谦让三分，如今却不再顾及。在他眼里，我这样的祸水，早该知趣地闭上嘴巴，不该触犯众怒了。 “皓城，我并非不愿给你凤凰牌，若你听我一言，莫去荒城凑热闹，与鹿青崖保持距离，安心经营家族生意，我可将凤凰牌给你。毕竟我一介女流，并无掌权之心。”我冷静地与他交谈。 “我敬你，仍拿你做嫂子，请自重。如今天下，无论朝廷，还是江湖，哪有女子说话之理？”皇甫皓城几乎是冷笑道，“荒城我是要去的，况且我不明白，皇甫世家与荒城结交本是好事，你如何阻拦？莫非鹿青崖不是你兄？” 我真的和他讲不通了，就因为鹿青崖是我兄长，这么多年我知道他的为人，只能摊开了道，“此时天下如此，江湖唯有荒城与皇甫世家最强，鹿青崖心比鹰虎，你心智比不过他，恐被他所害！” 话说到这种地步，皇甫皓城却听不进去，负手昂头背过身去道，“我心智不如？难道我堂堂丈夫、比不过你一个女子？当初龙虎镇大战，那布兵地图，还是我探出来的！” 我闻言不由脱口问道，“那你也该记得，司空夕醉之功？” 这个名字说出，皇甫皓城倒是回过头来看着我道，“你如何得知此事？” “因为，司空夕醉，鱼玄裳，本是一人。”我定定看着他。 “什么？”这大出皇甫皓城的意外，不由指着我道，“你到底是谁？你还有多少事瞒着？” “此事你不必管，只是九月初九之期，你不得前去荒城！”说完，我武断地下令，不准二爷带马出皇甫世家，他大怒，自此与我闹翻。 只是我没想到，皇甫皓城还是强行离开了皇甫世家。那是半个月后的八月残秋，残月暗淡，我被一场风寒折磨得昏昏沉沉，接到禀报时皇甫皓城已带着亲信，夺马出了凤凰域赶赴荒城。 我即刻起身更衣追赶，旁人劝我此时身体不行，不可远行，我却心急如焚，带马速追。领着三百人马出了凤凰域不足百里因病重昏厥落马，醒来是已在一处荒镇客栈。因为上不得马，即刻命梅翦带人继续追赶皇甫皓城，并以烟火为号令，让皇甫世家在外的眼线出动阻拦。 黄昏时分，我挣扎着起身，梅翦却已回来，猛跪倒在我面前，声泪俱下道，“夫人，不好了！二爷，他......” “二爷怎么了？”我预感到不妙。 “二爷遇上一伙败逃流亡的散兵，许是劫财，二爷反抗，被他们杀了！”梅翦一拳擂在地上。 听了这话，我眼前一黑险些昏倒。 还是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怎么会这么巧遇上劫道的散兵？哪里的兵马会不认得皇甫世家的旗号？刚出凤凰域，谁知他带有贵重资财？ 鹿青崖！我到底，没能阻止他的计划！ 他再一次残杀了皇甫世家的子孙，皇甫皓月的手足！ “夫人，铁锋不听我阻拦，报仇心切，追着那些散兵奔附近的村镇去了。”梅翦又说出了我的担心。 “你怎么不拦住他？！”我怒极而起，拉马就要上去，大家极力劝我不能去，我不由怒道，“他中了别人圈套，一旦进了城镇大开杀戒，事情就无以挽回了！” 众人见我神情，也只能随我上马，一路直奔那铁锋前去的村镇，当我到了镇口，却见铁锋等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而马不知去向。 我匆忙下马，上前试探铁锋的鼻息，他无大碍，只是昏过去了。急忙命人就醒他问方才发生了社么。铁锋愤愤道，“我等追赶那些散兵到了这里，正要进镇子，却被人偷袭了。” “什么人偷袭你们？可曾看清？” “那人武功高强、身法极快，我只听见风声，扭头看时，就被他打落马下失去知觉。”铁锋握拳咬牙道，“若让我抓住此人，必然不饶！” 其他几个人也没看清那人，只感觉风声盈耳，便被那人打晕马下，只隐约闻到一股奇怪香料的味道。 “难道是个女子？”我有些奇怪，不过此人无论是敌是友，倒是好心，毕竟这次阻拦了铁锋等人进了镇子，阻止了惨剧的进一步扩大。 “这些劫杀皓城的人不是散兵。”我对所有人说道，“是有人假扮的。听我号令，带二爷遗体回皇甫世家，不可再生是非。” 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命令不服，无奈之下，我拿出了凤凰牌道，“凤凰牌在此，你们难道要造反？”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听从。我们抬着死去的皇甫皓城回了皇甫世家，皇甫轼见儿子惨死，老泪纵横，哭得死去活来。 天色阴沉，皇甫世家顿时一片惨淡。 但铁锋带人袭击村镇的事还是被朝廷借题发挥，子佑被软禁在京城，再也不得自由。 皇甫皓城的死，被说成是世家内讧。矛头直指，自然是我。 这边的丧事还未妥当，却又传来荒城的消息。九月九日的大宴江湖即将开始，而这次鹿青崖请了所有的江湖门派，不论大小，无论是否支持他。 “听说荒原之上，特意为此布置了很多花木，作为迎客之用。” 这不是个好兆头，我预感到大事不好，却还想极力挽回，立刻将家中事暂且交给旁人，带着数百骑兵直奔大荒城。 虽是星夜兼程，我却还是晚了一步，到的时候，已是九月初十的黎明。 荒原之上，云雾浩荡，诡谲之气冲天而起，萦绕苍天。 我落马在地，向前冲了几步，谁知云雾随着我后退了几尺，但随即又绕到我身侧，同时阵阵风吹树叶之声激荡心胸。 就在群雄进入荒城以后，荒城城门关闭，一个旷世大阵摆开阵势。 …… 鹿青崖，画地为牢，要囚禁江湖。 “小唐，你带这么多人来，是来赴我的盛会，还是闯阵？”鹿青崖威严的声音从头顶发出，我抬头听去，却分不出他的方位。 “你要把这么些人怎样？”我高声问道，我带来的人却叫着我的名字，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急忙喊道，“不许走远，过来！！” 谁知立刻听见有人马上欣喜道，“夫人在那边，我们快过去！”继续向大荒深处奔去，听着人声马蹄声越去越远，我不由大为着急，只听鹿青崖笑道，“他们分不出你声音来自何处，就如同你觉得我在你头上，其实......我却在你背后。”我闻言一惊，脖子上却冷飕飕冰凉透骨，鹿青崖的易鹿剑放在那里，“别乱动，我不会伤害你。” “你已伤害我了，很早以前就伤了我，很深很深。”我冷漠地道，还是慢慢回过身，任凭易鹿剑在我脖子上划出血痕。 “你为何要杀皓城？他还当你是朋友！”我盯着雾气里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鹿青崖。 “这世上，有真正的朋友么？”鹿青崖冷笑道，“他的事已做完了，活着，对我没有意义。死了，却很有用。我替你踢开坐上尊主之位的绊脚石，你该谢我才是。怎么看你这神情，好像不是感谢。”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像你一样，热衷权力地位？” “对，你们全是情种，是圣人！只有我，”鹿青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只有我鹿青崖，是个追名逐利的小人！对，我是小人，我只不想当狗一样任人宰割，我想当人，当个堂堂正正的人，我要控制一切，我要把世人握在手心，让全天下对我低头，再也不会做噩梦，不会害怕哪天忽然就被人杀了！” “你如今就不做噩梦了？”我高声喊道，挥手打开他的剑，他急忙收剑，我的手却还是立刻就淌了血，滴滴答答落在这荒原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8章：斗剑 险境脱身 “小谷，当初义父收留你到梅花城，便是给了你一个家，可谓恩重如山，你却将梅花城出卖给司空绝！那么多人相信你，依赖你，你呢？你为了保存实力，在逃亡时将平民送给追兵杀戮！你拿自己亲生妹妹当棋子，你强占心力交瘁的千里姐姐，你一手毁了我的幸福，逼我嫁入皇甫世家，再一步步毁了皇甫世家，先是皓锦、后是皓城......你要我成了罪人！我问你，哥哥，你让我去哪里？如今你让我去哪里容身？这大阵，你肯定不是摆家家吧？这次，你要杀多少人？你到何时才能停下？！” “我说过，我是疼你的，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的亲人。”鹿青崖面色有些发白，但目光依旧凛冽。 “你疼我？你看看我，哥哥.....你看我此时的样子，”我举起了流血的手掌，“这不疼，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疼了，这些年的痛苦，这点伤我一点知觉都没有.....你让我变成没有知觉的活死人，你就是这样疼我的？！” “你要怎样？” 鹿青崖看出我的情绪，慢慢又举起了易鹿剑。 我也缓缓举起了尚鱼道，“你该不会忘了，十年前，你我在通天台的约定吧？” “你的意思是，你要与我对决？”鹿青崖冷笑着抬起头。 “若你放弃这杀人大阵，放了那些人的话......” “不可能！你怎么这么糊涂？如今江湖各自为王，人心叵测，今日我不困住他们，明日就会联合起来攻打荒城！”鹿青崖扭曲着面孔道，“不过我预感得到，你既然当初那么说，定然是有把握的。我倒是疏忽了.......果然义父不是完全相信我的，是不是，他传给你一些重要的东西？破阵之法？......是不是破阵之法？”他猛举起易鹿剑指着我，哈哈大笑道，“怕我猜得没错，看来，今天我是不能放你走的了！”说完竟挥剑向我斩来，势如破竹，毫不留情。我举起尚鱼剑招架，铮然一声，声传四野。 这时，我脑海里却回荡这当年拜剑时的情景，耳边是义父威严的声音，“鱼玄裳，自此便是梅花城少主，位列第十位，此剑，特为你而制，吹毛断法，可分水火，望你与众手足齐心护卫梅花城，同生死，共进退！！此剑，……赐名：尚鱼，切记，手中剑，不可与同门相向！” “我鱼玄裳，定然凭此剑，与梅花城同存亡，共进退，与众手足生死与共，手中剑，永不与手足为敌！！” 永不与手足为敌？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阵酸楚，当初六哥认为我是奸细，用自己的含月剑杀我，当时那声奸细，让我痛彻心扉。如今，十二少主人何在？梅雨轩旁站立的身影，如今大多入了黄土之下，剩下的，离散的离散，随世而变的叶变了，我们兄妹却最可笑，在这大荒原的大阵里，挥剑对决！ “小唐，你别逼我！你不是我的对手，别固执了，你站在我这边，你我兄妹，便是天下无敌的！”鹿青崖不肯后退，高声喊道。 “我要你回头！”我奋力用剑抵住他的剑，一时火花四溅，双剑交错之声，杀气腾腾，刺耳之极。 “我走到今日，何以回头？你既不助我，便是我敌人！休怪我不顾兄妹之情！”鹿青崖撤剑回身，大笑道，“今天你是走不出这大阵的！” 说完，他挥舞衣袖，忽然从手中幻化出了两把飞剑。 “梅花飞剑，你认识吧？小唐，我知道你思念义父，心里一直念着梅花城，那你就，随义父去吧！”两道寒光扑面而来，我闪身躲开，却见对面飞剑如雨，似幻似真，挥剑斩去，顿化为烟雾，转瞬却又聚集成剑影，我再次跃身躲开，却觉得腿上一凉，一条小腿上血流如注，却是被那飞剑打穿！这是鹿青崖的内力所化。我的武功和内力与他相比，差的太远了。 鹿青崖仰身哈哈大笑道，“小唐，你如今明白了吧？论武功、论智慧，你根本不及我，现在求我，还来得及。何况你就是知道破阵之法，也是来不及施展了，何必自讨苦吃？” “若是九泉之下的千里姐姐，知道你所作所为，她会更失望，更恨你！” 我摇晃着身形说道。其实这话我是故意的，此时，我若想脱身，必先乱其心，而能动摇鹿青崖心性的，此时只有这个名字。 “你说什么？”鹿青崖的眼睛放出骇人的寒光， “我说云千里......”话音未落，鹿青崖已跃身过来，挥剑便砍。我低估了他的愤怒，这个名字确实会乱了他的心性，却让他对我失去了最后一丝顾忌，他真的要杀我。 惊骇之下，我被剑势逼得倒退数步，跌倒在地，他的剑再次举了起来。 “不许你这么说！”鹿青崖暴吼一声，挥剑就杀，这一剑势必要取我性命！我挥舞尚鱼剑抵挡，却没能挡住，尚鱼剑被荡开，易鹿再次向我杀来！我腿上有伤，行动不便，绝望之下闭上了眼睛。 忽然有人用力拉了我一下，我两耳生风，身子被那人拉住扔向另一边。眼前虽是茫茫，却听见一个男女难辨的声音道，“走，一直向前，四十九步之后向右，别回头！” 回头时，一个身影一跃而过，隐进了迷雾。随即听见鹿青崖高声喝道，“楚骏，金鸿，你们几个废物，有人闯进阵来都不知道！” 但听声音，他却似乎看不见我一样。 是谁？我努力想再看见那影子，却是徒然。这人神出鬼没，身形如此之快，和铁锋等人在那小镇外碰见的，该是一人，看来，是友非敌！ 我急忙一路向前冲，跑了四十九步，再向右转，没几步便觉得云雾散去，荒原的边界，赫然在目。然后，马蹄声起，我也见到那些跟我来的人马出了大雾。我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也提被困住，但有人引路。 来不及细想，鹿青崖杀心一起，必须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 于是我立刻下令，带着众人一路回奔凤凰域，以防过一会儿荒城骑兵追出来，便走不得了。一路上策马，我担心追兵，更后悔自己始终没有听皇甫皓月的话，细细去研究那《梅花玄机》。我只是心不在焉地翻看过，并不得甚解。如今，鹿青崖却真的启动杀人大阵，而且时间远远比我预料得早。他困住那些人，必然是江湖群起而攻之，但这个大阵，集合了梅花大阵与画地为牢，再多人也是有去无回。到时鹿青崖便会将反对自己的人、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屠杀殆尽，称霸江湖。 但他会罢休吗？他说过，要重现荒城的辉煌，超过第一代城主云慕天。云慕天已是封疆裂土，有了侯爵。那么鹿青崖，自然不会满足于王侯。他并吞江湖之后，必然要马踏天下、剑指北斗。到时，生灵涂炭，必是一场浩劫。我一直自以为是，迷惑在血缘亲情里。而鹿青崖的心，我永远不会明白，只是此时，还来得及么？ 鹿青崖的野心如此之大，无异于入魔，他此时有朝廷的靠山，有恃无恐，对江湖发号施令，生杀予夺都如奉天子令。但说来说去，他只是朝廷摆布江湖的傀儡，一旦江湖势力臣服于朝廷管辖，他失去价值，下场必是惨不忍睹。以朝廷的规矩，是容不下他这样的江湖枭雄的！ 回到皇甫世家，我第一件事，是去了皇甫皓月临终告诉我的那个冰洞。 我其实一直没敢去那里，因为那是他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秘密。 我知道，一旦打开，我与他之间冥冥中最后一丝关联，也将断绝，从此生死茫茫了。只是此时，我不知自己生死何时，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了。 当我走进那冰洞，寒冷之气迎面扑来，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皇甫皓月平日里，都是在一个冰床上调息。这里除了那冰床，便是一个清浅的寒潭，一眼见底，别无长物。 他所说的东西，会藏在哪里呢？ 我走到那冰床旁边，那里晶莹剔透，似乎也藏不住什么东西。一阵滴水声吸引我抬头去看，在这冰洞的洞壁上，似乎有一个不小的凹处，因为旁边有突起的钟乳，让人并不在意，此时看过去，那是一个不小的洞。 我立在冰床之上，伸手去拿洞里摸索，终于摸到一个不足三尺，一手掌见宽的锦盒。我有些迟疑地看着那锦盒，那里面，该就是皇甫皓月留给我的所谓礼物，那会是什么？ 当我小心翼翼打开那锦盒，里面是用雪白的绸缎包裹住的东西安静躺着。雪绸上却安放着一纸素笺，打开时皇甫皓月的字迹： “裳儿，你终于下决心看我留给你的东西了？是不是鹿青崖已行动了？” ...... 我心中一痛，似乎皇甫皓月此时正站在我对面，含笑问我一般，只是此时的他，已沉睡地下，再也感觉不到我，这不过是隔着时空的对话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9章：皓月遗言 崖头曲 “我留下的东西，一样是《梅花玄机》的注解......你本无意争雄，我知道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研习这破阵之法，所以就替你看了那书。你不会怪我吧？那书就放在我们卧房的枕头下，你去拿来看，我解开了其中大部分晦涩的暗语和符号，却终究难以全懂，你可参考，拿去破阵之用.....还有一样，是这绸缎里包裹的，你定然会喜欢，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难得一整块上等的冰玉雪石，我做了个东西送你，以后只能它陪你了.....这回我真的要走了，你要保重啊。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无论世事变到何种境地，都要平安喜乐，长命百岁。裳儿，其实我明白，人死万事空寂，有今生，无来世。也会后会无期，却总比相约来世......裳儿，这回，我真的走了，你此时定然流泪，可惜，我却不能为你擦去眼泪了。” 泪水扑簌簌落下，我强忍着悲痛将那雪绸打开，却一下呆住了，那是一个用冰玉雪石雕刻的人像。雕刻的惟妙惟肖，巧夺天工，但这个人像，却不是我，也不是皇甫皓月本人，而是，赤天羽。 皇甫皓月竟然如此精细地雕刻了赤天羽的玉像，为什么？ 面对着赤天羽，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做着飞翔的姿势，面带微笑，衣裳与头发飞舞。一如当初在不是客栈的初见。 翻过那玉像，后背上有八个字：来世莫望，后悔无期。 我似乎看见皇甫皓月正立在冰洞口，笑着看我，挥挥手扭头离去，再不回头。而当我走出那洞口，只见长风席卷，秋意阑珊。 我安排下去让皇甫世家和梅家庄的人对凤凰域内外严加戒备，随即拿着那锦盒，回到了皇甫世家，进入卧房莱到床前。 枕头下的卧榻确实是空了一块，我关紧了门扉，拿出了那本《梅花玄机》，便恍然进入一个玄妙无比的境界。 皇甫皓月已将那些我不能看懂的符号、暗语都诠释出来，这书看起来顿时浅显很多。我足不出户地看了四个时辰，却仍无法将这些语言联系起来。不知义父到底在说什么。他一会儿说日月风云变幻，一会儿说山川变迁，一会儿是四季花卉，一会儿是鸟兽虫鱼，根本与破阵毫无关系。难道是藏头、拆字？我又翻看一遍，还是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两眼几乎看出血来，却不明白这些东西与那诡谲的梅花大阵有什么关联，难道这《梅花玄机》的下部，不是什么破阵之用？ 胸中憋闷，我气恼地合上书，立身时，无意间手指碰到尚鱼剑，忽然灵犀一动，此时正看到一段文字： “鱼者善忘，不知前路随波沉浮，忽游东，忽游西，顺势不上，逆势不下。水进则退，水退则进。顺势而为，无势无为。水纵横而鱼满水，水清浅则鱼沉沙。九重天无路，通天自有渠。缘木。” 这些语言看起来眼熟，细细看去，分明是飘云剑法里的第十式：云中行鱼.....飘云剑法，尚鱼剑，怎么这么巧？ 我豁然明白，梅花图。 义父房里的梅花图上，也是十二少主的姓氏。 《梅花玄机》的秘密，在飘云剑法里，而当初，义父只将这剑法传传给了千里姐姐和我。原因是这套剑法乍看上去，杀伤力不足，徒有架势，只有深得精髓的人才能练好。当然，我的剑法远远不及千里姐姐，更不要说义父，但剑法口诀我是记得的，若这剑法蕴含着破阵的秘密，那我就大有可为了！ 飘云十二式：分为流云横斜、云下飞雪、彩云花飞、林中初晴、逐风纵云、夜云追月、青云龙啸、紫霞凤箫、天风奔鹿、云中行鱼、暮云天籁、乳燕穿云。 十二式每一式都包含很多不同的招式，攻受进退的变幻之间，便是无穷。 而这本《梅花玄机》却恰恰分为十二章。而我们十二少主的宝剑，分为冰云、斩雪、飞花、缘木、破水、含月、翔龙、惊凤、易鹿、尚鱼、乐虫、问燕。与这十二章恰恰对应，那是不是说，其实梅花大阵的阵法，其实十二个阵法，而破阵之法，就在飘云剑法里？ 于是我慢慢举起了尚鱼剑，冥思当初雪夜的明月下，义父在松林间挥舞宝剑的情景。一招一式比划过去，他的剑分明是在画画。我急忙对着墙壁挥舞着宝剑，随着剑锋看过去，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巨大的梅花图。 义父，将自己的梅花图，画在荒原上了！ 整个荒原，就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梅花图，而按着每天十二个时辰，将阵法的生死门定在十二个位置，那十二个位置，就是飘云十二式剑法在每次收剑换式的交错点。 若找准生死门，出入可自由；若尽破死门，那大阵可破！ 我在屋内苦苦钻研了一天一夜，等第二天傍晚才意识到疲惫。忽然一阵琴声隐约飘来，让我心神一震，这琴声很熟悉，分明是皇甫皓月的琴声，我起身推开门，门外秋月如霜，西风飒飒。追逐着琴声走出屋子，一路踩着遍地月光走去，穿过树林，绕过石阶，等我登上望月崖时，眼前的一幕让我几乎昏倒，那望月亭旁的大石上，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少年盘膝抱琴，款款而弹，而在他对面，立着一个白衣女孩，长发一直拖到脚跟，单薄的身子在雪白的衣裳里几乎透明，正出神地看着那少年。月光下，这情景如此美好，让人觉得不真实。 “小安！”我冲口大喊，那是灵魂深处发出的呼喊。小安回头，那琴声也戛然而止，面具少年抬头对着我，我猜到他是子宴。 “小安，你醒了？！小安！”我两腿发软，跌跌撞撞地奔上那大石，一把抱住了小安。她如此清瘦，如此虚弱，但就真实地立在我面前，沉睡了一年多，她终于醒过来，回到我的怀里，我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了自己可怜的女儿。 “小安，你怎么来这里了？告诉娘，你现在觉得如何？”我抓着她的小手焦急地问道。 子宴立起身道，“她不认得你，她只认得我。” “你说什么？”我惊讶地望着月光下的子宴，以及赤天羽的面具。 “她只认得我的琴声，是我叫醒她的，但她不认得别人，也不会说话，”子宴说完，走上前拉住小安的手道，“你把她交给我吧，让我照顾她。” 我这才看向小安，她目光空洞，只对着月光发呆，并不看我......她不看任何人。 人醒了，心还沉睡，我的小安，还能不能回来？ 可是，若将小安交给子宴，将来会怎样？她会不会像青青和卫良、像擎风、络菱，虫不知，离我而去，再也不回来？孤独的恐惧让我紧紧握着小安的手道，“我是她的亲娘，应该我来照顾她，我不能让她离开我。不要夺走她，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好吗？” 子宴冷笑道，“你还是这么自私！好吧，让小安决定！”说完他拉着小安另一只手，低头问道，“你要跟娘亲走，还是跟哥哥走。” 一时间，小安的两只手被我俩分握着，她立在那里，毫无反应， “小安，你愿意跟谁？”子宴又问了一句。 小安扭头茫然看了看子宴，再扭头看了看我，那目光让我心碎，我再也忍不住，止不住流下泪水。小安的眸光忽然一动，慢慢挣脱子宴的手，抬起瘦弱的手给我擦拭着眼泪。也许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却让我的泪水更多，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到脸上温暖着。 “子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安，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照顾她，给我一次机会。”我近乎在求子宴了。 子宴还是继续问小安道，“小安，你跟我走，还是留下？” 小安看看他，有些迟疑地又看看我，向我身边靠了靠。 “好，好......看来，你是要留下，那你就留下，今后莫要叫我！” 话音一落，子宴抱着那琴一跃而下了大石。 “哥哥！”小安大喊一声，但子宴似乎没听见，一路冲入了了林莽深处。 “哥哥！”小安还在大喊，“找哥哥！” 我怕她情绪激动对身体不好，急忙抱着她道，“别急，娘亲带你找哥哥。”随即抱着她下了望月崖，回了皇甫世家找来鬼医。鬼医当晚给小安诊了脉，说她身体会慢慢恢复，但大梦初醒，可能会虚弱一阵子。 那晚，谁也不知道，小安如何从那冰棺里起身，听着子宴的琴声出了那冰洞，一路走上的望月崖，是隐约的感应，还是琴声的吸引？ 谁又知道，子宴为何在傍晚坐在那里弹琴？他那时在想什么？当他知道他唤醒了小安，他的琴声会不会因此变得欣喜？小安，子宴，冥冥之中，又将是怎样的缘分？ 浣溪沙-崖头曲 白月金风大梦惊，踏霜披露上幽亭。何人独坐弄琴声？ 旧事纷纭花落去，来生渺渺似烟轻。不弹风月也多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0章：杀人大阵 血海横流 那晚，我守了小安一夜，也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是杀气腾腾的大阵，而意念之中，我似乎已明白了大阵的布置，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鹿青崖的杀人大阵必定是将所有的迷惑机关换成杀人机关，那进阵的人不是找不到路，而是必死无疑。 就在似睡似醒之间，我接到了外面的禀报： 江湖各派集结冲向荒城，要解救自己的掌门和首领。 张网罗雀，只等自投，这些人此去，必然凶多吉少，荒城上又要血流成河了。不行，无论如何，鹿青崖不能再杀人了！ 我赶紧将小安交给鬼医，嘱咐他一定照顾好小安等我回来，随即带上了《梅花玄机》与尚鱼剑，带领皇甫世家里的一千人马，直奔荒城。临走也交代，留下的人死守凤凰域，若遇来犯，可据险设伏，备齐弓箭，御敌于外。等我们这一千人出了凤凰域，各处山口与林中的埋伏就布置好了。 只是我们还未到荒城，便与金鹏帮的人遭遇，见了皇甫世家的人马，竟然喝令扭转头与我们厮杀。 “我们去荒城是为了解围，你们为何与我们厮杀？”我立在马前对着那些人喝道。 “少废话，都知道你是鹿青崖的妹妹，你们兄妹狼子野心，都是一丘之貉。弟兄们，先杀鱼玄裳，再踏平荒城救帮主，杀啊！”为首的一声令下，挥舞刀剑向这边冲过来。 本不打算和他们纠缠，但事出无奈，只能和他们缠斗在一起，刀剑交错，人喊马嘶，一时间乱作一团。其实金鹏帮此时根本没多少人，也都是些武功泛泛之辈，不一会儿就死伤惨重，不得不败逃而去，但这却证明了江湖上此时对我的敌视。我此去，无论结果如何，在江湖人眼里，都无法立足了。风尘仆仆到了荒原边缘，只见雾气缭绕，人声喧哗，看来，大战已经拉开序幕。 “大家不要怕，江湖自有正义在！鹿青崖无故扣押我们的掌门，今天必定要他交出来！” “不错，我们江湖各派同气连枝，鹿青崖何敢逆天而行？！” 这些人吵吵嚷嚷，聚集在荒原边缘，却分明是在相互壮胆。 “人都到了？！”鹿青崖的声音破空而来，在云雾里缠绕。 “你们这些门派，扯片膏药做面旗，就自称什么帮，什么派，却不过是些酒囊饭袋而已。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从来就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的掌门、帮主、还有什么庄主、舵主，都在荒城之内，荒城大门没有关，你们来呀！哈哈哈！” 这一番话，却是激怒了这些门派，顿时大喝一声，有一百多人纵马扬刀闯进雾里。他们也许认为，这雾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不要闯！”我大喊一声，纵马过去大声阻拦道，“有埋伏！” 那些进了雾中的人不肯回头，而边缘却有几个门派看见了我，有人喊道，“鱼玄裳前来援助荒城了！拦住她，杀无赦！” 一呼百应，潮水般地奔过一哨人马前来截杀我们。同时又不断有人闯进了阵里，这些人马乱糟糟毫无章法，根本是自寻死路。 “你们不要执迷不悟，这阵你们进去便死路一条，我是来解你们这次血光之灾的，不要不识好人心！”我大声喊道，但这些人根本不听。 他们不会听的，这个我早该明白，在这些人围攻梅花城时就该明白。 江湖上的道理，都是讲给别人听的，江湖上的规矩，谁都希望是给别人定的。每个拿剑的人都自命不凡，希望自己就是江湖上的特殊之人。可以凌驾众人之上，可以发号施令，那些口若悬河、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面对名利地位、生死是非时，几人经得住考验？ 那一刻，我忽然看穿了江湖。 虽然我并不怜悯这些人，但我不希望再看见人死。生命如此宝贵，每个人都该好好活着，乱世如此，为何还要无故厮杀？ 刀兵相见之时，我看见寒冷的光在眼前划出一道道彩虹，一张张狰狞的脸在我眼前摇晃，我听见刀剑的哀鸣，烈马的悲啼，我听见人倒在马下时，筋骨碎裂之声。 如此残酷的人性，从来不因任何人改变，即使是再大的英雄，定得了天下，定不了人心，我也明白了义父当初的无奈，他为何要困在梅花城，为何要退而不隐，他困守江湖一隅，守着他的梅花之梦，孤高而寂寞，但是风霜侵蚀，难以抵挡岁月如刀。 英雄老矣，梅花城倾，梦碎江湖。 我忽然又想起了铁马山庄那匹马，被绑在拴马桩上，活活射死，却在最后一刻挣脱绳子，带着箭浴血狂奔，倒下那一刻，它是否会流泪？ …… 荒原上忽然传出惨绝人寰的叫声，那是死神对人间的嘲讽，巨大的血腥气冲天而起，我知道有人已经殒命阵中。但立刻，又有人飞马冲进浓雾去看个究竟。 “你们不要去送死了！”我大喊一声，却无力阻止，人马萧萧，围拢着我们向厮杀，我带来的人根本冲不过去。 又是一阵惨叫，荒原上纵横的河流，开始发红，血小溪一样，如荒原的血脉突然贲 张。 “你们不要去送死了！”我继续大声嘶喊，声嘶力竭。 在第三队人马在杂乱的惨叫声后无声消失在浓雾里，这些头脑发热的人终于停止了进攻，在荒原边缘却步不前。他们终于发觉这荒原上的阵法比起当年越发恐怖，但既已是来了，无功而返必遭人耻笑，进退不得之下，有一队人马离开荒城四散而去，却不像溃逃。围攻我们的人马也渐渐散去，我带着人来到他们的队伍里喊道，“此阵你们根本闯不过去，你们暂且退去，我会进荒城去，让鹿青崖放了你们的人！” “我们如何相信你？就算你能破阵，我们也不会用你！你本就是梅花城出身的妖女，何能与天下江湖站在一起？” 他们几乎同声一气，根本不接受我的劝告。 “那你们便是送死！”我厉声喝道，烈烈西风之下，我感到脸在灼烧。 “难道没有你，我们就不能破阵？无非是些杀人机关，可以用人去趟的！”我听见一个人朗声喝道。 “怎么趟？”我转念一想便有些明白了，这荒原四周聚集很多流民，他们不是打算让这些无辜的平民去趟机关吧？ 事实证实我的想法，那队散去的人马从几个方向回来，扬着刀剑与马鞭，赶打着一些流民，悲惨之声不绝于耳。 “你们这是在滥杀无辜！”我怒喝道，“有我在这里，你们休想赶这些人进大阵！” “鱼玄裳，你何时成了大善人？你剑下亡魂不可胜数，却在这假慈悲？”这些人忽然围住我们，与此同时，这些流民都被赶进了荒原。 我奋力打算冲出他们的包围，却是无济于事。很快浓雾里传出惨叫声，我心如刀绞，再也不能留情，大声喝道，“你们再与我纠缠，休怪我剑下无情！滚开！”尚鱼剑挥舞如白虹，打算杀出一条血路。 但等我冲出重围，闯进阵里时，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只见地上的衰草很多被染成了红色，红色的荒原在脚下延伸。 一切都晚了，无论是那些流民，还是赶打他们的人，全都一去不回。 我无力地立在那里，却似乎看见有人从雾中走出来，人影摇晃。我心中一动，却是十几个人慢慢走出，为首一个老人似曾相识。 他们走到我面前，神情呆滞地看着我，该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你？”我仔细看着那老人道，“是不是聂老板？” 老人眯着浑浊的眼看我，点头道，“我是姓聂，夫人是？” “你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女孩，扶着她的哥哥去你的药店，你给了我们止血疗伤的草药？”我试探地问道。 “哦，这么久？我记不得了。”聂老板摇摇头，他此时的境况如此凄惨，他忘记了当初那个被狗咬伤的男孩子，忘记了那个小女孩，但我记得他，鹿青崖也记得他。 ..... “聂老板，我会报答你的。” “你能报答我什么啊？小孩子，怪可怜的，算了算了，快去熬药吧，要不会感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1章：破阵（上） 这个小孩子却真的报答了他，放他走出了这杀人的大阵。 如此说来，冷小谷的心，终究没有死，还在鹿青崖的心房跳动。 死里逃生的聂老板，失魂落魄不再理我，和另外的人一路走了出去。 而荒原上的江湖门派不再向前，看来他们是真的被吓到了。 秋光萧瑟，日影隐约。那天漫天的云彩虎突狼奔，我立在荒原的雾气里，仰头却看见了头上的云海，那样清晰。 那些人见聂老板等人走出了荒原，心底的希望再次燃起，于是再一次开始了攻击，沿着他们出阵之地冲进了浓雾。 这一次，我没有阻止，因为我无法让他们狂热的心平复下来，原来穷极江湖人生，却是与人心相搏！——那结果，是必输无疑的。 而我自己的心呢？又是怎样的情状？它还是我童年时秋千架上的冷小唐吗？ 人马萧萧从我身边冲杀而过，我立在那里，如滚滚中流的一块石头，静立不动，不知何去何从。他们都下意识地绕过我，我却在此刻，想到了赤天羽。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赤天羽一生活得分裂而多变，其实所有的人中，只有他不曾变过。 对自由的执着，对情感的炽烈，对恩怨的分明，对生死的参悟，没人如他一般纯粹。 无怪乎，皇甫皓月雕刻的玉人是他，这世上，心灵最通透的，就是他了。不知站了多久，我发现荒原上安静得出奇，似乎一切生命都消失了，只有我茫然立在雾中。 “小唐，这些人都死了，你还不走吗？这一趟，你又白来了。”鹿青崖的声音传了过来。 “被你囚禁的人，我要救他们出来。”我茫然答道。 “哈哈哈！”眼前的雾气缭绕，鹿青崖的笑声无处不在。 “为了所谓的江湖正义，你可是鞠躬尽瘁啊！可惜，没有人会领情，今日荒原血流成河，日后你也会和我一样，在江湖遗臭万年，人人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来吧，到哥哥这里来，荒城的大门，向你敞开！我们为朝廷平定江湖势力，日后，封王拜候，列土封疆，你我都会是贵胄王侯！” “我不是为了天下江湖，也不为所谓的正义，我为了找回我的哥哥，冷小谷......他困在这里，我要救他。”我慢慢举起了尚鱼剑。 鹿青崖沉默片刻才道，“疯言疯语！你能破阵？难道你不怕死？这么多人都有进无出，你就不怕葬身荒原？”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别无选择。在我破阵之前，你不要再杀人。”我冷冷地道。 “好！那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明天就是黄道吉日，你来破阵，我等你！” “明日破晓，我便来。”我说完这话，回身向外走。 “小唐，此时你也在阵中，你知道出去的路吗？”鹿青崖冷笑道。 出去的路，回去的路，江湖上的路，究竟有多少条生路？ 我举起尚鱼剑，看天上云气缭绕，此正是午时，云蒸霞蔚，我所在是一处梅花枝末梢。 “笔墨飞白气不绝，老枝盘曲新枝张！破！”我挥剑砍向那阵中枝节之处，只听轰然一声，眼前的雾气散开。前方是一片坦途，我收剑走出了荒原，那里，皇甫世家的人马在等着我。 明日，必是一场生死较量。荒原上的雾气却很快凝结。 “冷小唐，你够狠！不过你别忘了，这阵还结合了画地为牢，纵然你能破梅花大阵，也未必杀得进大荒城！” 鹿青崖的话没错，梅花大阵还融合了画地为牢，这个阵法我却是一无所知，如何能破？ …… 当晚在荒原外十几里的小镇露宿，看着皇甫世家的人马在火光里隐现，我忽然有一种负罪感，若是此次进了大阵而难以脱身，这些人就会葬身于此。我带着他们来却不能带他们回去，是不是一种罪过？ 抬头看满天的云彩遮挡着星河，北方的荒原上雾气缭绕，在朦朦月色里透着幽蓝而诡异的色彩，如轻纱流动，又似波涛款款，掩盖着荒原上的道路，那是死亡之地。 我让人马休息，自己独自一人上到一处山坡，北望苍茫月色下的大荒原。月黑如铁，白雾诡谲，似乎天上的云海降临人间，将大荒原掩埋。西风漫卷我黑色的斗篷呼呼作响，夜空云动，地上雾流，这孤独的小山坡却似乎也随着摇荡，随时会随风而去。 忽然，我听见脚步声，猛然回头，身后的几块乱石上，立着一个黑影，黑色袍子掩盖了身形，衣领上镶嵌的的大帽子将头脸也掩盖住，夜风中如个幽灵在那里望着我。 “你是谁？”我握住了尚鱼剑。 他不答话，只是立在那里，不动，不逃。看不出他的用意。 “阁下夜半至此，必是有话和我说吧？” 我慢慢走向他想看清他的脸。 这人却忽然抬起袖子掩盖着脸，猛一跃而去。 他身后是一处陡峭的山崖，虽不高，但没有绝好的轻功是非死即伤的，等我追过去，只见一道黑影在山坡的树林里一闪不见了踪迹。 这人是谁？是不是上次救我出阵的人？那他今夜来，是什么目的？ 我正在犹疑之下，却发现那人立着的青石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压着一块小小的石头，在风中抖动着。 是那人留下的？我弯腰拿起，只见上面画着的，借着月光细看，却见是一张阵法图，方位与荒原十分相似，如果没有猜错，他画的，其实画地为牢的阵眼，也便是破阵之地，上面以步计算，可测知阵薄弱之地在何处，只要破了那阵眼，便有很大的胜算。 画地为牢......这人竟然知道画地为牢的解法，他究竟是什么人？！ 有三个可能，一个是战神邢无双的传人，一个是东海赤水岛的余脉，还有一个可能，他是魍屠的人。 因为当初，这画地为牢的秘籍，是赤天羽从东海带回来交给鹿青崖的。 如此说来，这人是友非敌。我细细回想他的声音，却是难以分辨年纪与男女的。看来，又是一个不愿与世人见面的江湖事外人。 握着那图，我立了很久，再次走下山坡，心情却是沉重的。 明日之战，但愿是我此生最后一战。 过了明天，我却也不想再奔波于江湖，我累了，只想守着我的女儿，过下半生，安安静静，无人打扰。 但愿，天如人愿！ …… 九月十五，大风。 自卯时起漫天阴云密布，西风如刀。大荒原上的云雾充塞天地，绵延百里，杀气腾腾。我带着皇甫世家一千人马，立在大荒原边缘，对着这迷阵一般的大荒原。 “大家听我号令！百人一队，分成十队，一箭地为距，跟我进阵。无声则行，闻声则止，若见人影则退，见木石之物则放箭。若有人伤亡不可混乱，一切有我！” 我在马上说完这话，所有人马齐声道，“一切唯夫人马首是瞻！” 随即人马分成十队，慢慢走近雾气中，卯时云入木，生门在东，其余死门，而生门之地又被画地为牢阵法困住，那里，该是一处梅花盘错之地。 飘云剑法第四式：林中初晴。 萧萧疏林日影高，剑锋不动飞鸿毛。 左行剑舞三十六，右趋寒暑破厘毫。 我缘着记忆走到那阵门之地，现出一片残破的木桩，杂乱地摆放在地上，隐隐笛声从四面飘过，这便是阵眼之地了。 此处用木桩之地，便是为梅花枝干点苔，可蜻蜓点水，也可入木三分。但四周的乱石却是故意为之，这便是画地为牢的变数，七七四十九方困心图，入阵则如落迷宫，相互无暇顾及，四面皆是死路难以出来，而且此时视听混杂，虚实难辨。此时截杀阵中之人却是易如反掌。 我下令让这十队人马散开，五步一人，先有八队散在阵法之外八个方向，成八星拱月之势，并让他们依次向左，与身边人交换位置，不能停留原地。而我带着二百人进了那乱石之内。按着那神秘人给我的破阵之图，这画地为牢的阵法逆势而为，阵中之人越乱则阵越牢不可破，但阵外越乱，则此阵越薄弱。 当我们走入这阵法之内，不见那些阵外人马，只听见脚步雷动，山呼海啸，如大风吹袭，又似巨浪拍岸，但四周的迷雾与乱石却是越发强大，只在这声息之内摇摇流动，似真似幻。 “画地为牢会将摆阵之物化实为虚，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成千上万，近乎无穷，而且虽为虚，却能阻人困心，让人举步维艰。”我暗自望着这无尽的乱石与大雾，心里默数着。 “夫人，我们怎么走？你看那些木桩，好像离我们很远啊！”身边的梅翦看着四周急道。 “没关系，给我弓箭！”我命令下去，一会儿弓箭拿到，我搭弓上弦，瞄准一处乱石射了过去。 轰然一声，眼前豁然开了一处通道，方才遥不可及的木桩阵，此时却就在不远处。 同时那里雾气散开，让人心头一亮。 “夫人，阵破了！”梅翦喜道，带人就要过去。 “等等！”我急忙阻止，那阵的缺口之处却无端冒出一队人马，一排弓弩手指着我们。 “退后！”我急忙下令，同时对面万箭齐发，人马倒下很多，其余的退到浓雾深处，对面传来一个声音， “城主知道，十小姐寻到这阵的生门不难，所以事先就让在下等在此地，在下金鸿，在此恭候多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2章：破阵（中） 原来这生门之地，鹿青崖都埋下了杀机，看来不刀兵相见，是不能的了！ 雾气继续在身边缭绕，却将我们隐于无形，置之死地，反可得生。我本打算闯过这大阵生门进荒城，但既有伏兵，此时只有一条路，那便是破阵，将整个阵全部毁掉！ 如此杀人之阵，也不该留在世上。 抬头再看，日换阵移，已交辰时。此处已不能过，生门是西去三箭之地的江河阵法。那便是梅花图底部的溪流之处。 飘云剑法第五式：逐风纵云——剑破水。 萧疏冷峻渡云影，似真似幻水中虹。 屠龙游刃削铁骨，破笔碎墨也雕虫。 我们无声而退，西行雾气之中，见人影而退后三步，这是退影之数，退后三步影退九步，如此阵里埋伏的人便看不见我们。等到了江河阵法之地，我们果然看见一个缥缈的大湖。湖边一无所有，但奇怪的是，湖面上横斜着梅花枝，并有落花不断飞落，景色绮丽迷人。 这梅花影是假的，而这大湖也是幻影，只是这幻影在沼泽之上，若是走错一步，便会沉入那泥潭之中。 我盯着那湖面的飞落的梅花，点点随波逐流，涟漪如美人笑涡，花瓣如美人之瞳孔——这便是湖中美人眼了。 逐风纵云里有一招：秋水横刀美人笑，纵马扬鞭梅花桥。 我慢慢走到那湖面之上，身后的人静静等待，我立在那水面上，低头看不见自己的倒影，但水波粼粼，恍若我凌波而立。 我低头看水面的梅花枝，义父曾和我说过：画梅花枝干不能画米字线，井字线，也不能画鱼骨，最美是画成窈窕的女字。 我低头看去，自己所立之处，却正是女字枝桠。 “义父，若画米字如何？” “米为众矢之的，井为陷人之坑，鱼骨更是要不得，有个名头叫枯骨无葬......这个你可要记得。” 当时在作画的义父。曾莫名对年少的我说过这样的话。 因为不通丹青，我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如今才明白，义父在教我如何破阵......义父那时，就选中我，来做这件事吗？ 立在那梅花的幻影之上，我慢慢举起了尚鱼剑。 双钩顿挫逆峰处，弓梢钓竿一处轻。 铁鞭鹤膝冷峻处，花若无骨朱砂藏。 俯仰向背含香处，半开半落随东风！ 我身形起落，此时正立在一处梅花枝头，涟漪深处，我看见脚下隐约的一束寒梅的疏影。 长如利箭短若戟，刺破苍穹九万里！ 破！ 一剑直插脚下的梅花束，只见眼前漩涡大动，随即是一阵汩汩之声，脚下现出了荒原的土地，而我的双脚踩在泥泞之中。 同时，很多水洼出现在眼前，那里都是深不见底的泥潭，若是一脚下去，那便是死路一条。 人马冲杀如山呼海啸，烟尘滚滚遮天蔽日。对面的人见这边人马众多，成半圆围攻而至，只能且打且退，不一会儿退到烟尘深处。 我举起宝剑示意人马止步，在前方烟尘散开之际，我看见鹿青崖。 他一身玄青，束发戴冠，面如冠玉。立在马前威风凛凛。 “小唐，难为你豁出性命来破阵，我不出来见见你，却是于心不忍。你既然找到了破阵的门道，那我便在城中备好美酒佳肴，等你进城，我们兄妹把酒叙旧如何？”鹿青崖冷笑着，身后是他训练的荒城铁骑。 “小谷，没想到你我兄妹，终究难免一战。”我大声叹息。 “别做出悲天悯人的姿态吧，小唐，从我当初将你带回荒城，分开了你和赤天羽，你不就决定与我为敌了吗？当初你为了赤天羽，拔出剑来要与我拼命之时，可曾想过我是你哥哥？小唐，这话该是我说......没想到你我兄妹，终究有此一战！——你让我，太失望了！” “你我道不同，我知道我的话，你是听不进去的。”我漠然道。 “道不同？那请问你走的是什么路？我这些年要做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我一步一步实现我的梦......你呢，你却是活在梦里，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却不知前路何方，是你错，还是我错？！”鹿青崖在马上振臂指着我，声色俱厉。 “是非对错，没那么重要了！既然宿命注定一战，便不要再躲藏了，你拔剑吧！”我慢慢举起了尚鱼剑。 鹿青崖却神秘地笑着摇摇头道，“想和我单打独斗？时机还未到。你想和我打，先破了这阵再说吧......所有人听我号令！” “喝——！”荒城骑兵声震苍穹。 “全力围攻！进阵之人，全部，格杀勿论！” 鹿青崖说完这话，拨马回了骑兵队伍之中，那队伍闪出一条路。鹿青崖回头看着我冷笑一声道，“祝你好运！希望还能重逢......我在通天台，等着你来！”说完纵马入了兵马之中，兵马再次围拢之时，我看不见他的影子，只看见黑森森的荒城大军立在对面。 看得出，这些兵马经过严格训练，此时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阵势，人马交错之间，转眼从人马中现出一对盔甲鲜明的武士，两人合力举着一个巨大的生铁盾牌，轰然挡在那些骑兵的前面。 我感觉心底一声钝响，已明白这是什么战术了。急忙大喊一声道，“小心，先后退！” 一声喊杀震天，对面的盾牌快速移动而来，不宣而战。 这必是用盾牌拒马，让这边人马难以逾越，再用后面的骑兵手持长矛进宫攻，几乎是牢不可破的一道杀人鉄墙！一步步向前，将敌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被踩成肉酱！ “飞骑准备！”我大声命令，面对这刀枪不入、威逼而来的鉄墙，我命令皇甫世家最好的骑手立在最前方，迅速组成一支轻骑马队，背上背着各种刀剑，只等我一声令下。 当破空一声马嘶，飞骑一队三十人，策马入电直奔阵前而去，马蹄声震撼着脚下雾气纵横的荒原，宛如腾飞在云雾之上。 对面的阵营里万箭齐发，但马上之人挥舞刀剑将那些箭打落，在对面第二次搭弓上弦之前，这旋风一般的马队已飞驰而至，盾牌里伸出尖锐的长矛，而马未到近前，已然奋起前蹄，一跃而起。同时马上的人从马鞍上取出弓弩，一排弓弩射出，盾牌后的人有被射倒，有两三面盾牌倒下去，现出一个缺口，但有几匹马还是被长矛刺中，鲜血奔流之下，哀鸣倒下，让我不忍直视。 随着飞骑冲破盾牌，我挥剑带着大队人马向前冲去，很快冲破那鉄墙，杀进了对面的阵营。而那三十飞骑只有七、八人幸存，大多数不是死在盾牌前的长矛，就是在跃过那盾牌进入骑兵阵营，却因孤军深入死于乱刃........ 皇甫皓月训练这些人时，曾经对我说过：他们都是对皇甫世家死忠的人，随时准备以死尽忠。 若平心而论，我不愿意看见他们的死，但时至今日，为了更多人活下去，我别无选择。也许，我真如赤天羽说的，我永远是自私的。 混战之下，各有死伤，我看出荒城骑兵不容小觑，若是继续壮大下去，那并吞天下、马踏王侯骨，只是时日问题。 但那时，天下大乱，百姓又该何处安身？ 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躲避乱世的梅花城吗？！ 天昏地暗之下，我的尚鱼剑纵横捭阖，鲜血飞溅，这是荒城骑兵的血，也是我心里流出的血。云雾继续围困荒原，而我们如同一群雾气里的猛兽，互相厮杀，是为了生，还是为了死？ 也或者，一切皆是宿命，从二十年前，我杀死了初云子的那个晚上，一切就已注定！注定我此生的厮杀，一生的纠结！ 眼前的烟尘滚滚而起，我看见荒城骑兵退在两边，却不是退逃。在我对着突然出现的空旷和寂静感到茫然时，前面出现了一片坦途，直通大荒城。 “夫人！冲过去吧！”浴血厮杀多时的人们，眼睛血红地对我喊道。 “巳时已到，生门关闭，我们过去是死路一条。”我高声喝道，“跟我向西南方走！”随即拉过一匹快马拨马向西南，一路冲杀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3章：破阵（下） 西南方，破月阵。 破月阵却并不难破，在一片沙尘之下，我按着梅花玄机上说的，破了那阵，却没有继续向荒城进发，那里必然早有布置，敌众我寡，很难通过。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以阵为阵，化敌为用，用阵法作掩护，绕过荒城骑兵的布置，突袭进大荒城。 随即，我命令所有人撕破衣裳一角将马蹄包裹，随着我无声进发，沿途将那些阵法木石、花树全部更改了位置，这样荒城的人马根本不知我们身在何处。我们几次听见骑兵的马蹄经过，却是有惊无险。在阵里兜圈子一直兜了大半日，在天色昏暗下来时，终于到了申时之末，酉时之初。 正黄昏，此时恰是鸣鹿阵死，妙游阵生门开的时辰。 梅花交错无鱼骨！无心江湖自在游！ 尚鱼剑突破阵眼，轰然一声，沉沙飞扬，水波荡漾，雾气打开时，我看见西风烈烈，夕阳如血，赫赫大荒，屹立眼前。 鹿青崖的荒原铁骑大半安排在阵中各个位置，此时荒城内倒是很空虚。城门口并未关闭，正如鹿青崖所说： 荒城大门没有关闭，能过阵，就能入城！ 黄云飞舞、苍穹如盖，当我一马当先，带着皇甫世家的人马冲进大荒城时，心里异常难过。 入城、出城；守城、攻城。这便是我矛盾的一生。 进入荒城，我奇迹般没有遇到抵抗。而且，我感觉到荒城内的气氛很不寻常，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猜得没错，荒城内，确实发生了大事。 鹿青崖的四大侍卫中，楚骏造反了。 这么多年，楚骏始终是看似忠心耿耿的一个，与南宫奇、金鸿、尹千秋三人效忠鹿青崖。这次，鹿青崖让其他三人带着兵马守住这杀人的大阵，铸成坚不可摧的无形围墙，却将楚骏留在城内，这是一种很大的信任。可惜，这个曾经对自己毕恭毕敬、连说话都很谨慎的人，忽然带着自己的人马造反荒城。 这些年，楚骏对八姐言听计从，夫妻之间他还会称呼她“八小姐”，据说会给她洗脚捶背的男人，在决定出剑起兵当日，便第一个杀了她。 那时八姐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楚骏给他端了些时鲜果品让她吃，八姐吃了觉得好吃，楚骏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温柔问道，“小姐，好吃吗？” 八姐点点头，她为有这样的丈夫，感到幸福。 “你吃完了，就上路吧。”楚骏说完这句，猝不及防猛握住八姐脖子，将她的头撞向坚硬的桌子，鲜血溅满了那装着果品的白瓷盘。 八姐倒下去，至死还不敢置信地大睁着眼睛，扩张的瞳孔里，她的丈夫冷笑离去。 楚骏随即出门，一声哨响，兵马四起。 …… 那时，荒城外的大阵里，荒城铁骑还一无所知，因为他们正在与我带来的皇甫世家人马周旋作战，万万想不到荒城内生变。 真的如木鬼说的：不出十年，荒城不攻自灭。 只是这预言大大提前，这才仅仅一年光景...... 此时的情景却变得荒谬，本是来攻城的我，此时又该是何等立场？ 鹿青崖居住之地，血流成河，一片狼藉，他该是逃走了的。 可在这里，我看见一个人，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是燕苓香，不是，是冷香儿。 我心情复杂地抱着她，华丽的衣袍鲜血浸染，如云秀发满是尘土。她颤抖着睁开眼，很快认出了我，却又惊又喜地说出一句， “姐姐，你回来，救我们了？”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我不是来救她的。 “楚骏，是小人！......姐姐，我冷......”她的目光如此惊恐而悲凉，身上被砍了好几刀，定然是活不成的了。 “不冷，姐姐抱着你。”我如此安慰一个将死之人。 “香儿是孤儿，没名没姓......干爹养我，也害了我......没人真心爱我，没人真心疼我，九郎也不顾我死活......姐姐，只有姐姐最好心。”她死死拉着我的衣袖，努力地说着，眼神满是讨好。 她的恐惧我看得出来，说到底，无论她这一生做过什么，终究是个乱世求生的可怜弱女子。 “姐姐，不要怪我.....我只想活，只想活下去。我不爱五哥、也不爱九哥，我只以为，身为女子，依靠了最强大的男人，就有，就有好日子过......”香儿的眼泪不断流出来，身子抖得如一片风中的树叶。此时也许她认为，我能救她，她急于依靠我。 “香儿，你没错，没错。”我为她擦着眼泪，心也跟着她一起抖。 “姐姐，你救我。你定然会救我的，对吗？看在络菱的面子上......我什么都不要了，你送我回铁马山庄，我在那老老实实过日子。” “香儿，别怕，我会救你。”我安慰着她，用手抚平她头上的乱发，“你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一切都好了。” 她安静下来，目光现出温顺的光芒，这是回光返照。 “我就知道，姐姐心最好......”她吃力地呼吸着，“我都觉得不怎么疼了姐姐，我先睡了，你会给我用最好的药，是吗？” “我用世上最好的药，救你。”我还是忍不住眼泪滚落。 “姐姐，救我......你最善良，你最好心......我会活下去，活下去......”臂弯里的人儿停止了呼吸，安然死去，血渐渐凝固。 此生，有多少人躺在我怀里死去？生离死别，已然让我的心千疮百孔，却硬若磐石......心若不硬，此时会不会早碎了？ “夫人，此时我们该如何？”我听见梅翦在一旁问我。 “楚骏的人马不是很多，想凭借突袭夺得城主之位，但其他三人必定不服。我看得出另外三人也有野心，若让他们的人马得知，福祸难料。为今之计，关城门。” “关城门？”他没听明白。 “关闭荒城大门，不能再让人进来。大乱之中情势瞬息万变，为防止更大的混乱厮杀，必要关闭城门。”我慢慢放下冷香儿，立起身子。看着容颜安详的她，心中说道，“香儿，你安静地睡吧......再也不必担心自己的生死，也不用再费尽心机。” 也许，只有死去，才能真正逃出一切忧烦恐惧，做回最纯真的自己。 …… 随着沉重的闷响，荒城大门关闭了。我随即下令人马。去打探此时的情况。回来的人马禀报道，“楚骏人马千人，分三路追杀鹿青崖向北而去，此时鹿青崖节节败退，去了登云台方向。” 登云台。 那里会不会成了鹿青崖最后的葬身之处？若有一线生机，我还是要救他......毕竟，血浓于水。 再向前走，我看见了混乱中的大荒城百姓。他们起初都被这混乱吓到，躲在暗处不敢出来，见人马厮杀结束，才纷纷从家里出来，混乱地要逃出荒城去。这些百姓，也不再是当年的梅花城人，只是一些酒色财气的俘虏，但毕竟也都是人命。我在马上看着他们惊慌失措乱跑，不由高声喊道，“不要乱，你们回家去躲避，这场大乱，很快会平息。” “不要信她！荒城完了，留在这里死路一条，大家赶紧出城逃命啊！” 人群里有人叫喊，随即众人一齐逃亡。 但城门关闭，他们逃不出去，只在那里大声哭喊，捶打着坚硬的大门。 “放我们出去！” “放我们出去！” 当初人们为了避祸逃向梅花城；此时人们却拼命要逃出荒城。 这座城的末日，也许真的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4章：血战登云台 只是，此时外面的杀人大阵杀气腾腾，这些人出去凶多吉少，断然不能开门。我看着城门处的混乱，只能下令道，“人马驱逐，让这些人回家，不得喧哗！” “全部回到家中，不准喧哗，否则格杀勿论！” 在这样的恫吓之下，这些人惊弓之鸟般散去，荒城瞬间显得如此空旷。 我这才带着人穿过这片街巷，直奔登云台。 远远就听见喊杀声。鹿青崖此时带着为数不多的亲信被逼上了登云台，楚骏带着人马，有条不紊地围攻，燃着火光的利箭呼啸着划破黄昏的夜空。双方伤亡都很大，但上面的人马明显是在节节败退。楚骏仗剑，一步步走上了那登云台闪亮的台阶。 喊杀声、惨叫声，火光四溢，刀剑闪烁，这和当初铁马山庄那个夜晚何其相似，而且——同样是内乱。 铁马山庄当年，也自认为固若金汤，却一夜除名江湖。 鹿青崖自以为建了牢不可破的大荒城，叛乱一起却让他十几年的苦心经营瞬间土崩瓦解。 这又是怎样一个轮回？ 楚骏发现了我们这些人马，他沉声喝道，“皇甫夫人，你为攻城而来，如今不妨两家联手。我楚骏保证，执掌荒城后，定然仁行天下，不会如这残暴的鹿青崖！” 火光里，他的人马却在缓缓调动，随时准备应战。 “仁行天下？”我仰头冷笑，举剑指着他道，“楚骏！你以如此手段争夺城主之位，还敢指望你将来会仁行天下？” “英雄出乱世，大丈夫皆可为之！鹿青崖无德，我楚骏便可取而代之，当初他又怎么做的城主？这个你该也很清楚！”楚骏冷喝道。 “你说的没错，几经离乱，荒城人心早就散了，灭城之祸在所难免！但云氏的基业，决不容你这种卑鄙小人觊觎！.....还有我不光是皇甫夫人，我还是梅花城主云逍遥的义女，梅花城少主，鱼玄裳！” 说完这句，我大喊一声道，“大家听着，若还对云氏英雄心怀敬意的，跟我冲过去，杀了楚骏这小人！”尚鱼剑一道寒光，我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身后皇甫世家的人马随着我狂风般攻了过去，楚骏的人马本有伤亡，似乎有些支撑不住，混战之下，我看见高高的登云台上，鹿青崖现身立在那里，乱发飞扬，面色苍白，冷漠地看着下面厮杀的人马。慢慢走了下来。他手里的易鹿剑淌着血，轻柔地划过那石阶。遇到拦截的人，却根本近不了身，他几乎看也不看，只是挥剑如电，血光闪烁之下将那人杀死，然后收剑继续向下走。 此时的鹿青崖恍如满身寒气的死神，在被火光和残霞映照成血红的暮色里，他立在血迹斑斑的台阶上，忽然大喝一声，“楚——骏！” 正与我厮杀的楚骏此时本已有些吃力，听见这喊声，不由一颤剑势一沉，仓促回头看去。鹿青崖齐腰的乌黑乱发此时随着大风飞扬，他目光如霜盯着楚骏，却大声对下面喊道，“你们全听好了，无论什么人，谁拿下楚骏的首级，自此与我鹿青崖平分荒城！——你们这些随他叛我的，此时投降，我既往不咎！”鹿青崖又高声喝出这样一句。这两句话，让楚骏的人马顿时人心浮动。楚骏感觉到危机，立刻喝道，“鹿青崖是什么人，你们也信他？！当初他坑杀小桃源的人你们都忘了吗？任何敌人他都不会饶过，你们投降，便是死路一条！” 就在他喊喝之时，身边的人已然有倒戈围攻向他的，我反而抽身向后而去。楚骏却不甘认输，挥舞长剑抵挡着劈砍向自己的刀剑，就在他舍命厮杀之时，鹿青崖忽然跃身而起，如大鹏展翅般跃过混战的人马和耀眼的火光，飞身到了楚骏眼前，易鹿剑寒光一闪压在他的脖子上，楚骏惨呼一声奋力用手握住，却被鹿青崖凌厉的剑势压得坠落马下。 楚骏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那剑，因为他知道，一松手自己的头就会被砍掉。他跪倒地上，仰头看着目光森森的鹿青崖，一时人马寂静。 “楚骏，你没资格和我斗。”鹿青崖用力压易鹿剑，楚骏双手鲜血淋漓，却仰头喊道，“鹿青崖，我不会输！你不是到哪里都带着你女儿吗？你女儿现在在哪？” “你说什么？”鹿青崖星目一闪。 “你女儿，鹿九儿，现在在哪？你走下登云台，就不怕她遭遇不测？”楚骏嘶声喊道。 “爹！”一声惨烈的呼喊惊破夜空，鹿青崖回头之际，却见登云台上有人影闪烁，他大呼一声，“九儿！” “爹爹救我！”忽然登云台上，几个女子押着九儿出现在栏杆边缘。九儿小小的身影悬在那里，大声呼救。 “鹿青崖，这是你教我们的，凡事必有杀手锏！九儿身边的侍女，早就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她就被扔下来，看她还有没有当初的本事，滚落登云台而不死！”楚骏厉声喝道，随即哈哈大笑。 “楚骏！”鹿青崖目眦欲裂，似乎要吃了楚骏。 “鹿青崖，你心机阴毒、手段狠辣，我自然要多设一步棋以防万一，你现在立即自刎，你死在我面前，我就放了你女儿。否则，我让你的宝贝女儿，粉身碎骨——今夜，咱们同归于尽！”楚骏面容扭曲地笑着，满口齿血，目光狂热阴狠。 我回头低声对身后的人道，“过去救孩子。” 可人马刚一动，楚骏敏锐地察觉，立刻喝道，“谁敢动？！......谁再动一下，孩子立刻扔下来！” “楚骏！”鹿青崖浑身发抖地怒喝道，“我饶不了你！” “我跟你学的！你说过，天下人皆可为我所用，天下之人皆不为我所信。你一直利用我们为你打江山，却没想过我们的感受？！”楚骏厉声喊道，“你死不死？！我数到十，你若不死，我就让你的女儿与我陪葬！” 我心急如焚，急忙问梅翦道，“弓箭可能射中？” “上面太黑，而且如此高的台，弓箭难以抵达。” 鹿青崖此时进退维谷，几次要挥剑杀了楚骏，但都狠不下心。 “我数了！一！”楚骏狞笑着，目光阴毒。 “楚骏！”鹿青崖断喝一声，却又回头看身后的登云台。 “二！”楚骏已踉跄着站起来，不畏惧鹿青崖的剑。 “我杀了你！”鹿青崖怒吼着。 “三！四！五！”楚骏连着喊出三个数字。 城外忽然杀声四起，随着烈烈大风吹进了每个人的耳朵，火光跳跃如妖魔，大家知道，外面有人在攻城，城门再坚固，也有攻破的时候，只是外面的人马，又是来做什么的？......没人知道。 若非忽然一阵锐利的尖啸划破夜空，我们都没发现半空出现不速之客，那是很多巨大的纸鸢，漆黑如墨，与夜空融为一体，自北而来带着风声呼啸，直到近前才看见。但那些纸鸢已掠过头顶直奔登云台而去，快如离弦之箭。 魍屠？！ 在人们回过神之前，为首一只已然靠近登云台，弓弩弦声，铮然一声，台上几个女子应声而倒，一个女子中了箭惨叫一声，用尽全力拎起九儿扔了下去。 “九儿！”鹿青崖舍命向九儿落下的地方奔去，但那空中纸鸢竟忽然逆风向下，一把接住了九儿，旋身再起，在火光中黑色的纸鸢泛出红色，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火光中我看见了赤天羽的面具惊鸿一瞥。 那必然是子宴！ “杀！” 鹿青崖见九儿安全，先是一剑砍下了楚骏的人头，随即挥剑喝道，“今晚反叛我的，一律杀无赦！” 他的上百亲信此时士气大增，反守为攻，楚骏的人马群龙无首，方寸大乱，听见鹿青崖的命令，立刻溃败如潮直奔城外窜逃。 “杀！一个不留！”鹿青崖左右挥舞易鹿剑，血光飞溅之下，他已然又砍杀了好几个人。看他煞气如此之大，我急忙挥剑拦住他，双剑交错，我的虎口不由一痛，鹿青崖抬起眼睛骂道，“你又来挡我？！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你方才说过，饶他们不死！不可言而无信！”我大声喊道，“不要再杀了，他们不能再威胁你了！” “怪不得你这辈子也成不了气候！这样缓兵之计的话，你都信！” 他挥臂推开我的剑，厉声喝道，“别拦我，挡我者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5章：决战前夜 我岂能让他大开杀戒，施展飘云剑法阻止他的前进，鹿青崖每一剑都被我挡住，不由暴怒道，“怎么我的剑法破绽你都知道？难道义父教我剑法，却教你飘云剑法破我？！” “飘云剑法本就是云氏最高剑法，可惜你们当初太多人都不屑一顾！”我剑花如雨，逼得他节节败退！ “是你逼我的！——梅花飞剑！”鹿青崖忽然跃身而起越过混战的人马，张开双臂如大鸟凌空，黑发飞舞似玄色火焰，手臂一抖，我看见寒光闪烁，急忙大声喊道，“后退！” 寒光如闪电压下来，眨眼之间，好几个人血光横飞，栽倒在地，甚至有几匹马被打穿，嘶叫着翻滚尘埃，肚子上鲜血淋漓。 我感到风声贴着我的身子击在地上，脚下的碎石屑飞起来，打得我小腿生疼，看来他还是手下留情的。 “你给我滚！”鹿青崖大喊一声，宽大的袖子一挥，又是一阵寒光如电光火石，无坚不摧，中者立毙，鹿青崖的内力比起当年，精进这么多，天下江湖中，内力能与他比肩的，恐怕没几人！ “你武功这么高了，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你对手！你饶了他们吧！” “难道还等出第二个楚骏？！想让我死，我就让他先死！”鹿青崖杀红了眼，看来今晚荒城必然血流成河，我一咬牙，挥舞尚鱼剑飞快地挡开他的飞剑，流星点点，飞舞如萤火，如此倒是救了好几个人。 “你别再乱动内力了！”看他拼尽全力幻出飞剑，怒发飞张，面色发紫，眼眶更是青灰吓人，我忽然担忧，难道他是要走火入魔吗？ “不要拦我！”随着一声怒吼，我看见一阵寒光如流星落下，我下意识向旁一跃，回头之际，我看见了有生以来最血腥的场面：鹿青崖大杀四方，血花绽放，激荡夜空，犹如波涛汹涌的沧海悬起的浪花，瞬间染红我的视野。 “夫人！”我感觉有人在拉我，梅翦用力将我拉到安全之地，皇甫世家的人马聚集在那，见到此等情景，根本不敢过去。 内力暴吐后，鹿青崖终于如断线的风筝慢慢落下，跌倒在血流成河的地面上，身子一顿，喷出一口鲜血。此时他的身边是一片狼藉的死亡。 “小谷！”我情急之下要过去。 “夫人，危险！”众人阻拦我，但我还是冲了过去，靠近他的瞬间他却猛然跃起，瞪着我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受伤了。”我试图去扶他，他此时看来形容惨淡狰狞。 “死不了！”他摇晃几下，猝然坐下盘膝凝神，似乎在调息，嘴里却冷冷地道，“你走开，不要管我。” 看着他的模样，我只能后退，任由他坐在一片鲜血与尸体间调息，浴血的他看起来越发冷酷，不可一世。 “爹爹。”九儿从一旁过来，苍白的小脸满是泪水，拉着我的手道，“姑姑，我爹怎么了？” 我擦擦她的眼泪，再看，黑暗中子宴带着他的魍屠人马立在那一动不动。 “你爹爹没事，九儿别担心。”我摸着九儿的小脸。 此时四下似乎安静了，鹿青崖的人马追杀着楚骏的残兵败将远去，打斗声和惨叫声都越来越远，掩藏在火光与大风中。 九儿看看闭目不动的鹿青崖，再看看皇甫世家的人马，忽然握住我的手跪了下去，哀怜地道，“姑姑，九儿求你一件事情。” “九儿，你怎么了？快起来。”我弯下腰去扶她。 “姑姑，我知道爹爹犯了错，他杀了好多人......可他是我爹爹，姑姑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杀他.....姑姑答应我吧，无论爹爹做错什么，你不要杀他。”九儿渐渐泣不成声。 我的心被九儿哭得快碎了，聪明的她看出此时的情势，若我对鹿青崖不利，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九儿，姑姑......”我正要说话，后面的字宴忽然走了过来，冷声道，“你杀不杀我不管，我却有账要和他算的。” 九儿吃惊地回头，转身跪向子宴道，“子宴哥哥，我求求你。如果你真要报仇，就杀我吧！你让我爹爹活下去好不好？爹爹其实很可怜，我都很少看见他笑，他想我娘，半夜偷偷哭了好几次......子宴哥哥！”这次九儿是真的大哭起来，紧紧抱住子宴的腿不放。 九儿一直是骄傲的，但为了父亲，她放下了一切自尊，苦苦哀求，让人看着心酸。 “九儿，不要求他们！”鹿青崖忽然立起身来，面色恢复了很多，伸手向九儿道，“九儿，你过来，到爹爹这边来，爹爹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怎么会输，怎么会死呢？不要怕，过来。” 九儿看着鹿青崖，慢慢站起来，走了两步，却又对着鹿青崖跪下了。 “爹爹，我害怕......你不要再杀人了，你不要做城主了，不要做天下第一了，你带着九儿走吧，去个没人的地方，九儿好好孝顺你。” “九儿，你给我起来！”九儿的话惹怒了鹿青崖，他忍不住怒声断喝道，“我还没死呢！你在那哭什么丧？！”随后他重新恢复了威风凛凛的姿态道，“你若是我女儿，就给我过来。不要学你姑姑，做一个遇事就下跪流泪的软骨头。” 这句话刺痛了我的心，不错，我是很容易下跪的。但记得当初第一次弯下膝盖，是为了从野蛮的拳脚下救出一个垂死的孩子，他的名字，叫冷小谷。 九儿回头看我，还是走到了他父亲身边，垂着头不说话。 鹿青崖看看我和子宴道，“皇甫子宴，不，赤子宴......司空子宴，我到底该叫你什么？你要报仇，现在可以放马过来。” 子宴冷笑一声，正要举步，我一把拦住。我心里明白，子宴此时过去必死无疑，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鹿青崖的对手。 “子宴，你的仇先记着。我和他当初约定的比武，在你之前。” 我上前一步，对着鹿青崖道，“你还记得吗？” 鹿青崖看着我，古怪冷笑道，“自然记得。” “此时你身有内伤，我不趁人之危，你定时日，我们在这通天台上，一决高下！” “痛快！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兄妹这么多年的恩怨，就再这了结吧！——明日，如何？！”他大笑着问道。 “好，一言为定！”我朗声道。 我们看着对方，耳边是大荒亘古不变的风声。大城烈烈，杀声平息，似乎天地之间，都平静了下来，却是风暴前的宁静。 更漏子 夜遥长，笙管唱，兄妹兮城头上。星坠坠，大风凉，故园梅树香。 江湖路，归何处？白发苍颜迟暮。回首地，忆当初，小窗听雨珠。 …… 那晚，我们并坐通天台上，大风肆虐。荒原上的风，雕琢了大荒的风骨，也雕琢着人性的真实。我俩的斗篷纠结在一处，而鹿青崖的笛声、起起落落，心不在焉，终于戛然断绝，慢慢放下。 今夜我们还是兄妹，明日，我们便是死敌。但此时此刻的温情，还是让我们贴近彼此，一如诀别前的珍惜。 “怎么不吹了？”我扭过头看他。 “没心思......你冷吗？”鹿青崖忽然握住我的手，和当年一样，在清冷的寒夜，我们蜷缩在屋檐下，忍着饥饿和冷漠搂在一起，他也这样问我。 “我不冷，我喜欢听你吹笛子。”我的手其实冰冷的，而他的手也是。 “小唐，我明天不会留情。”他握着我的手，却决绝地说出这样的话，“你会死的。” 我低头笑了，抬头将落下来的眼泪困在眼眶里，轻声道，“死生有命，不是吗？也许，我早就该死了......你看，子宴、九儿，小安，他们都长大了，我们不能不承认，我们都老了......当初这个江湖，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来，我们都来了；如今，不管愿意不愿意走，却都要走了。” 鹿青崖暖着我的手，任凭大风从不知名的大荒深处吹来，却笑道，“你却服老了？你才多大年纪？我还觉得自己正值壮年，前面的路还长！” “走多远，还不是在宿命里打转？创下多少名利，死后还是黄土容身。江湖路上的足迹，或深或浅，总被风雪抹平，鹰与雀鸟飞过的天空，始终都净如当初，没有痕迹。小谷，我们到底，要争什么？” “你似乎看破红尘了。”鹿青崖冷笑道，“若不争，我们早就死了。命运残酷，如你这般软弱，难以立足江湖。” “我从未想过立足江湖，小谷，我只想找回你。”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指。 “你在说什么？找回我？”鹿青崖愣了。 “给我再吹一曲吧，和当年你坐在梅花树上的一样，那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我依偎在鹿青崖肩头，像个撒娇的妹妹。 鹿青崖想了想，再次吹起笛子。 我闭上眼，荒原在眼前消失，大风在耳边听不见。 我仿佛坐在老梅树下的秋千上，摇荡着小脚，头顶枝繁叶茂，脚下，风软草香。 笛声悠扬，随着光阴起落，我似乎看见夕阳透过屋檐射下来，晕开一片炫目的金黄，而南面竹影深处的小窗，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孩子，支着腮，歪着头，出神地看着我们，一动不动...... 夕阳醉了，落下时一片酡红，若时光停在那一刻，该有多好，若那晚的夕阳不会落下，我将是何等幸福？ 只是，世上没有如果。 明天，一切都会结束。 今晚，我偎依在他的肩上，告诉自己，我们还是血浓于水的兄妹，尽管，这种相依为命的亲情，早已在江湖的风烟里磨灭殆尽。 世上的路，总要走到尽头，或早或迟。 人生的缘分，总要终结，或喜或悲。 只是不知人死后，却是去哪里安家？ 我睁开眼，似乎看见整个通天台笼罩在一片梅花的落英里...... 那晚，很多人死去，也有很多人在期待新生。我们却坐在荒城最高的地方，向死而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6章：易鹿尚鱼 生死对决 九月十五。大风摧天，三星拱日。 通天台上，我与鹿青崖对面而立，子宴和九儿立在一旁。看得出九儿一脸焦虑，子宴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一丝心绪波动。 鹿青崖已恢复了往日的气势与威仪，目光冷峻、面笼寒霜。我握着尚鱼剑望着他，听见风声在辽远阔大的天地间游荡，一阵细碎的鸣叫，抬头看是雁成行，碧空了无痕迹，似乎亘古从不曾有记忆，也从不忧伤。 “小唐，你后悔吗？”鹿青崖忽然问道，将我的思绪拉回通天台。 我淡淡一笑，慢慢拔出了尚鱼剑。 “你后悔也来不及了！今日有一人剑断于此，那人肯定是你。”鹿青崖凌厉地挥舞着易鹿剑，我看见寒光耀目。 “爹爹、姑姑，你们能不能不打？”九儿忍不住大喊一声。 子宴却拉着她的袖子向后退道，“九儿，我们无法阻止他们的，小心伤了自己，后退吧！” 九儿委屈地跟着他后退，而鹿青崖此时并不看九儿，振臂将肩上的斗篷甩开，随风飞舞落下通天台。我也解下玄色斗篷，慢慢放下。 “最后，你还有什么说的？！”鹿青崖杀气凛然，厉声喝道。 “别留情。”我慢慢说出这三个字。 “好！痛快！那来吧！”一语落地，我只觉劲风迎面而来，剑光一闪，鹿青崖已飞身而起直奔我而来，剑如电光直取我当胸。 我挥剑相抵，他的剑尖被我的剑挡住瞬间，我摇动剑身，剑身反的日光晃了他的眼，他闭目之际我大喝一声推开他的剑，反手一剑划向他的脖子。 鹿青崖仰身躲开这剑，凌厉回手却一掌推向我。这掌劈出却是用力极大的内力，若我躲闪不及必然重伤。我急忙收回剑势向后急退，身如飞起。鹿青崖一掌疾快却被我躲开，不由惊道，“你的身法如何这么快？！” “这是东海的沧浪行。”我立在远处道，“不知你的剑，能不能快过这赤人龙的独门绝技！” 鹿青崖哈哈大笑道，“好，这般才有趣，看来今日一战后，总有一人要扬名天下！————看剑！”他挥手而起，却是三把短剑直奔我而来，我闪身躲过，三支短剑却飞下通天台，此时我才发觉，自己是立在通天台边缘。 “通天台不过这么大的方寸之地，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鹿青崖断喝一声，提足内力，我顿时感觉杀气冲天，他此时衣裳飞扬、怒发分张。我急忙喝道，“子宴、九儿，你们先下去！” 子宴拉着九儿迅速沿着石阶走了下去，而通天台上，只剩下我们二人。我只觉大风飞旋席卷全身，对面的鹿青崖张开双臂凌空而起，数道寒光疾驰而来，闪耀我的眼睛。我挥剑挡开那几道寒光，却忽见鹿青崖到了跟前，急雨落花般对我挥出几剑，寒光扫过，我觉得肩上一凉，必然是受了伤。一念未终，鹿青崖扬剑直奔我头上砍来，我急忙侧头，却见自己一缕长发随风而去，散落半空。 “我说过，你打不过我的！”鹿青崖对我笑，却面目狰狞，“你躲，能躲到哪里去？！此处无沧浪，你如何行走，你不过是陆上之鱼！” 鹿青崖挥舞宝剑、如疾风骤雨在我耳边呼啸，我感觉剑锋冷笑，死亡毫发之间，几次差点仰身倒下通天台，回头只见凌空高台、烟云翻滚。 “小唐，投降吧，我让你死得体面些！”我看见一道寒光破空透过这大风压在我头顶，尚鱼剑迎头接上去，只觉得双剑相碰之声如此清脆，我只觉得双臂一麻、心口发紧，但鹿青崖也没好到哪里，他身子一晃，我感觉几滴鲜血从他嘴里飞溅出来——昨晚的内伤，他还没完全好！ 我用力推开鹿青崖，两把剑却没有分开，因为用力过猛，两把剑都出了缺口，竟嵌在一起。 “小谷，松手，你内伤很重，再用力，很危险的！”我握住宝剑，听见兵器纠结一起的呻吟， “你放手！”鹿青崖用力一拉，我一个趔趄，急忙反身站稳。 “今天，一定要分出输赢的！”鹿青崖暴吼一声，用力撤剑，知觉得火花四溅，一阵刺耳冰冷的摩擦，两把剑还是没有分开。 “放手！”鹿青崖见状，欺身过来，掌风如磐直奔我面门。 我急忙躲过，却握着剑柄向外一拉，只听一声脆响，有东西落在通天台上，鹿青崖扑上来，却露出一个极大的破绽，此时出剑万无一失，但那一瞬间我犹豫了，下意识刺出的剑向旁一挥，但立身未稳的我只觉胸前一痛，再看胸前却插着易鹿剑...... 我低头看，易鹿剑几乎隐没入我的身体，心里一寒不由抬头看鹿青崖，再看我的尚鱼剑，如同耗尽了生命般，忽然一段为二，半截宝剑落地，一声清脆震颤我的心底。 尚鱼与我同死？我欣慰一笑，扔掉了手里半截尚鱼剑。 “我输了，” 我支撑着没有倒下，鲜血在流淌，子宴与九儿疾步上了通天台，看这情景全呆住了。 “你为何要让我？！”鹿青崖握着易鹿剑发抖，不远处，他的半截断剑也安静地躺着，“刚才你为何不刺我？！我不要你让！我不要你为我牺牲！我要光明正大的决斗，要真正的胜负生死!” 为何一定要分输赢？ 小谷，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小镇重逢，你为了一个包子险些送命.....后来你将包子分成两半，给了我一半...... 我忍不住热泪地道。 “我记得，你当时不吃，又将那一半包子分了一半，还给我。”鹿青崖扭曲着脸道，“那晚，我永远不会忘。” “因为我知道，你是男孩子，食量比我大，我吃一点就好了。”我有些撑不住身子一栽倒在地上，鹿青崖松手，那半截断剑没有拔出。 我看着他苦笑道，“其实，我从没想和你争斗，也没想过和任何人争斗，我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当初半个包子，如今两把断剑，似乎将我们兄妹的一生诉说完了。 鹿青崖慢慢跪了下去，低头道，“今日无论如何，输的人是我。小唐，是我害了你。”他眼中的眼泪夺眶而出，“是哥哥害了你，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输，我输不起......小唐，我不能做失败者！” 喊完这句，鹿青崖忽然举起了手掌对着自己的天灵打去。 “爹！”九儿大喊一声奔了过来，而我也挣扎着抱住他的手臂。 “不要拉着我，”鹿青崖猝然变得无情，用力推开我们立身而起，冷冷道，“我宁可一死江湖留名，不愿苟活于世！”说完竟一个箭步直奔通天台边奔去。 “爹！”随着九儿一声哭喊，鹿青崖张开双臂向通天台下跃身而去。那一刻，我忽然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晚在小山镇，小谷被初云子带走时我那一刻的惊慌，我不顾一切地飞身扑上去一把扯住鹿青崖手臂，他身子一坠手握在我的手里，我用尽全力拉住，大声喊道，“九儿，帮帮我！”与此同时，我半个身子也挂在通天台之外。 九儿慌忙过来，伸手拉住我的手臂，我才没被鹿青崖拉下通天台。但我看见自己心口的血顺着那断掉的半截易鹿剑流出来，顺着坚硬冰冷的石头流下去，流下去...... “放手！我不要你可怜！我不要亏欠你的！”鹿青崖大声喊着，竟用另一只手来掰我的手。 我无力说话，冷汗不断流下来，吃力地道，“哥哥，不要走，你走了，小唐就没有亲人了......” “爹爹，不要走，九儿求你了！我没有娘了，你忍心让我也没爹吗？！”九儿用尽全力向后拉我，试图将我们拉回来。 “子宴哥哥，你帮帮我，你救救我爹和姑姑吧！九儿用一辈子报答你！”九儿哭着求子宴，他却立在那一动不动，任凭我的身子向下滑。 鹿青崖悬在高高的半空，厉声喝道，“鹿九儿！你若是我女儿，就不要像条小狗一样求人！你如此纵然救了我，我也要一掌毙了你！” 九儿左右为难，大声哭起来，大风飞扬中，那哭声越发悲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7章：地动 崩倒通天台 而我的力气快用尽了，强打起精神用力向上，血不断飞落，如落花点点。远远的城门口，还是阵阵绝望的嘶喊：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天地之间，变得如此滑稽可笑，我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上拉着鹿青崖，除非气绝，我不会放手。 “你怎么这么倔强？要陪我一起死？！”鹿青崖愤怒吼道。 我正要说话，却觉得身子一沉，九儿一声尖叫，却在此时，一只手拉住了九儿，我抬头看，是子宴，他用尽全力拉着我向上。 “爹，你回来。”九儿的哭喊，终于让鹿青崖放弃挣扎，被我们三人合力拉上通天台，颓然地坐在那里，脸色惨白。 “我竟欠了你的？子宴，我做梦想不到，会欠了你的人情！”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子宴。 “我不是为你，我为九儿。我欠了九儿的。九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从通天台上滚下去，是我——”子宴勇敢地说出这个秘密，却在此时，忽然一阵怪兽的轰鸣从四面八方传来，震颤着大地，震颤着大荒原。 我们顿时都惊住了，半晌才从远处扬起的尘土与坍塌的楼阁看出，是地动—— 一场空前的大地动降临大荒城。 …… 天地刹那变得黑暗，颠覆着生死的距离。 “是地动，快走！”鹿青崖猝然一惊而起，本能一只手抱住九儿，一手地拉我，但他呆住了，我伤口的血已然染红了身子下的通天台。我抬头他，不知是大地的颤抖，还是我视线模糊，他的脸在我眼前摇晃、模糊。 “带九儿他们走，不要管我，我不行了。” 我用力推他，感觉通天台在剧烈摇晃，这座屹立一百余载、象征荒城辉煌与力量的通天台，如一位沧桑的老人，在大地的战栗中摇晃着身躯，行将倒下。 “子宴，带我女儿走！如有来世，我报答你！”鹿青崖，不，该说冷小谷，大声对着子宴喊道，一把将九儿丢给子宴，在九儿落在子宴怀里的瞬间，通天台裂开了，高达十三丈的通天台出现一条巨大裂缝，轰鸣从脚下发出，将两个孩子与我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爹！姑姑！”九儿大声哭喊，向我们伸出手，但那裂缝越来越大，我们这一边却在无情倾倒，崩塌，倒向茫茫大荒。 “爹，你们过来，快过来！”九儿忽然向上飞去——其实，是我们随着那倒塌的石块落向大地。黑暗来袭的那一刻，我听见九儿的惨叫，难道他们也不能幸免吗？ 老天怜见，我愿受一切生死劫难，换孩子们平安。 “小唐，哥哥不会丢下你——这世上，你不是一个人，我们永远相依为命。”我听见鹿青崖如是说，他紧紧抱着我的头护着我。大地的震颤、崩塌的天地、沦陷的生死、远去的江湖，此时都如一粒尘埃，相依为命——我终于没有输给宿命。 黑暗永寂。 …… 一阵清脆的鸟叫惊醒了沉睡的我，睁开眼，我看见的是无边无底的蔚蓝，风声吹过耳边，荒草抚摸我的头发，扭头时，惊飞了一只草间的云雀。 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小谷！”我吃力地喊着，却没有回应。 挣扎坐起，却见他安静躺在我身边，试探一下，他的呼吸还在——我们都活着。而我伤口竟然包扎好了，这会是谁？ 当我立起身来，只见半壁残阳照耀着一个陌生的世界。如此安静，恍若上古人迹罕至之地，满眼废墟掩映，恢恢大荒城，如一个巨人，此时却疲惫地倒在荒烟蔓草之中，唯一兀立在残阳里的，便是那些荒冢成堆。 人都散去了。 西风依旧扫荡大荒，不管人世兴衰，山河依旧挺立大荒，不管物是人非。我忽然感到生死的渺小，繁华与枯萎、英雄与庸人，在这万里山河与岁月变迁里，不过一粒微尘。人总要老去，却不比这荒原上的草，年年荣枯年年再生，人之一世，生老病死，想来不过弹指一间。 “小唐，我还活着？莫非是梦？”小谷回头看着倒塌的通天台废墟，迟疑地问道，“我们如何逃出的？” 我茫然无知地看着那通天台，它历经了云慕天、云冲、云逍遥、水犹寒、鹿青崖，五代城主，屹立大荒一百余年，看尽了云家金戈铁马的辉煌画卷，如今栽倒尘埃，沉沉睡去，却也昭示着云氏一族真的烟消云散。 从来处来，到归处去。云家的人此时怕也化为这天上的云彩，继续在那无尽苍穹奔驰冲杀，续写他们的传奇...... 长相思-云 傲城头，笑城头，城外江湖城里流，纵横大漠秋！ 顺天侯，逆天侯，万里苍云乱世投，落梅埋冢丘。 …… 荒城其他人都已不见，是死去，还是逃生而走，不得而知。但这座巨大的囚牢已崩塌，一切都已自由。 是谁救了我们，这并不重要，只是我们在江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回到原地——无家可归，前路茫茫。 “大荒城。”鹿青崖拿起一块残破的雕花砖石，看着在一旁兀自立着的一根立柱惨笑道，“大荒城！竟变成这个样子！我这个大荒城主，此时和二十年前有什么区别？还是一个乞丐。” “你，有什么打算？”我看着暮色中的他问道。 “东山再起？我的人马都不知去了哪里，况且再也没有财力重建大荒城.......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我已死了。”他苦笑着，却很释然。 “其实，用不了多久，世人就把我们忘了，就像这大荒城，崩塌之后，淹没这荒草之间，再过二十年，还有人记得吗？”我对天慨叹。 “可我毕竟辉煌过，我做过大荒城主，我带着上万铁骑征服了小桃源，马踏江湖，囚禁了各派首领，梅花大阵绞杀江湖各派精英！”他张开双臂大声道，“我会梅花飞剑，我读懂了《梅花玄机》，我拥有过荒城大宝藏，我赈济过天下百姓，我做过很多大事，世人该记得我！” “你这一世就为了人能记住你吗？就算你刻碑立传，不过百年光景就化成沙粒。当年云慕天过世，关于自己，一个字都没有留给世人，因为他看穿了尘世，也看穿了江湖。大荒城主、逆天侯，都只是一个名号，属于自己的，只是一身血肉、六欲七情。世人毁誉，过耳之风而已。塌了大荒城、散了荒城大军，你又是谁？” 我有感而发地说出这样一段话，却似乎说给自己听。 “如此说，我这一生，是白来一遭。”他凄然苦笑。 “你有疼你的义父，要好的弟兄，懂事的女儿，两个值得你爱的女子。” “两个女子？你说梦如是？”他恍然地道。 “在地宫里，如是临死对我说过一句话：将来，饶城主不死。她这句话，我一辈子忘不了。你如此轻视她的性命，在她心里，你比什么都重要.....她几次生死，都是为你，可叹最后却死得那么凄凉！”我望着暮色沉沉的大荒，泫然泪下。 “小唐，你是不是怪我？”他看向我，“你觉得，我对梦如是不公平。其实我也明白，可我从没打算害她一生......我从没给过她希望，我只当她是我的心腹。” “我明白，你爱千里姐姐，你却也害了她一生。”我苦笑着，疲惫地坐在地上，捂着伤口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8章：葬剑 四周寂静，小谷望着那倒塌的废墟，似乎在想九儿，可他是绝没有力气去搬开那些大石块寻找九儿的下落的，不过他还是在那翻动了很久，终于无能为力地停止，倚在一块大石上休息。 “看来我真是老了......罢了，生死有命，子孙自有子孙福。小唐，你想不想听我和千里年轻时的故事？”他也走过来，坦然地坐在我身边，顺手捻起一棵长长茅草问道。 “你们有故事？”我咳嗽两声疲倦地道，“在我印象里，你们说话都很少。” “当年，”他还是自顾自地开始了，“我被那神秘的白衣人，也就是初云子带走，很快就来了追兵，他将我藏在一片草丛里自己引着铁马山庄的追兵走了。我真的很害怕，藏了很久很久，都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又饿又怕，却不敢出来.......当时，我很怕死。”他苦笑一下。 “那天，当一个声音叫醒我时，我睁开眼见到的是这世上最美的脸，无法用话语去形容的美......我当时就想，这是谁？怎么会这么美？她看着我笑，用手拍着我的脸，试图叫醒我，那一刻，我就爱上千里了，虽然我知道那时的我，根本配不上她。” 月亮出来了，霜色漫天，废墟披着银装，倒像是天上的楼阁，只是参差不齐，现出无尽的落寞。 “我悄无声息地隐藏自己的情感，整整十年，我没让任何人看出，直到我有资格，有能力娶她......虽然当时在她心里，我是另一个人。”小谷凄楚地笑着，“你试过隐藏十年情感吗？从十五岁的少年，到叱咤风云的大荒城主，我只是为了让自己配上一个深爱的女人.......可是结果，在她心里，无论我是谁，都没什么分别，她不爱我，这就是无奈。” 这就是无奈，有多少人的宿命都是如此。爱或不爱，都如此无奈，也许本就没有什么对错，也没有应该不应该。 来如天崩地裂，去如沧海退潮，相守一生不过恩义，一世无缘却永在心底，相濡以沫，相忘江湖，最难得，却是两厢情愿。 …… 荒城塌了，大阵却未解开，让这荒原变得有些诡异，很多地方似幻似真，很多地方杀气凛凛，也许是这大荒血性太大、杀气太重，当晚，我们听见远远近近野兽的吼叫，还有隐隐的喊杀声...... 但终究，我们在这片诡异之地安顿下来，再也没有在江湖露面。 后来，我们也化装去过江湖。知道了很多事情。 在江湖势力的围攻下，魍屠被迫归了东海，子宴和九儿荒城脱险后都去了赤水岛。 皇甫世家里，梅翦、鬼医等人，辅佐子沅做了尊主，他其实很年幼，可我知道，他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小安还是痴痴的，但被照顾的很好，我偷偷在门外看了她一夜，没有去见她......既然所有人认为我死了，我何必现身，让好不容易风平浪静的江湖，再起波澜？ 江湖无我，或许，会宁静一些。 荒城崩塌，城内之人逃散而去，人马也混入江湖去了。金鸿、南宫奇、尹千秋三人各带一支人马在江湖自立门派，成就一方势力，但荒城，不再是世人眼中的赫赫重地，自然也不再是众矢之的。楚骏的儿子楚一飞，也被残部保护着流亡而去，不知所踪。 皇甫子佑依旧是朝廷的佩玉侯，在京城官场沉浮流转，宫氏的势力越来越大，与上官家勾结，几乎把持了整个朝廷。 卫良、青青、擎风、虫不知、秦广平、水络菱，包括再也没见过的猿六......这些人融入江湖，却难以得到消息。也许，他们的故事，在我看不见的远方。 江湖依旧，我与鹿青崖，成为死了的活人，终于得到安宁。 …… 那天我回到荒原，只看见小谷在用用废墟上的材料搭房子，干得很起劲儿。而我的背包里，背着三姐的宝剑，还有就是若漪的骨灰。 我答应过若漪，将来和她一起回梅花城。 若漪，你看，冬天要到了，寒梅要盛开，真的很美。 不知从何处，小谷竟找到了那柄断了的尚鱼剑，凝望了很久，却终于提着到我跟前道，“这是你的剑，你还是收着吧。” 当时，我正蹲在荒冢遍布的荒原上，将若漪的骨灰入土为安，看见尚鱼剑，我悄然拿过来，用它挖土，盖好了那坟冢。 忽然我抬头看，只见眼前一片凄凉，寂寂无声，风吹过耳边，我对着小谷笑道，“小谷，你看义父铸的十二把剑，此时是否齐了？” 十二把剑，十二少主，如今，只有我们二人在此，面对着荒冢凄凄。 人不在，剑也死。除了失去音信的虫不知，十一把剑，在荒原落下第一场雪时，全都聚齐。 易鹿、尚鱼都是断剑，其余九把，凛然如故。 我跪在雪中，面前时义父的墓碑，上书：梅花城主，云氏逍遥。 在他身边，立着的坟墓里，分别是：云千里，雪弄箫衣冠冢、花亦蓉、木尘衣、水犹寒......水犹寒也是有碑的，上书：大荒城四代主。 傀儡也好、无能也罢，他毕竟执掌过这里，而且面对他，我永远会有愧疚。 月无影、龙玉秋、凤晴岚......燕苓香。 天地无声，雪如柳絮，飞舞旋转。 我拿出冰云剑，安放在千里姐姐的坟墓前，悄然掩埋。黄土白雪，一绝尘缘，千里姐姐是属于这荒原的仙子，此时人剑同在，该是安息了。 “以后，梅花城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姐姐，带你回家。” 在我最困顿痛苦之时，是这温暖的话融化我麻木僵硬的心，是那惊若天人的美丽让我相信世间的真诚。 千里姐姐，梅花城之花，芳华不死。 ...... “此剑交给义父，说我为梅花城尽忠了，十妹，好好活着！” 二哥死得惨烈而悲壮，他为忠义而死，为恩情而死，也为一段无果的爱而死。也许他心里，一直觉得愧对义父，终于以死明鉴。二哥，义父不会再责怪你，你安息吧。 埋葬斩雪剑的瞬间，我的心颤抖了。 三姐，为保护那半本《梅花玄机》壮烈被钉死在大树上...... 四哥，却是喝了忘忧之毒，自尽在忘忧村，临死还被人刺了一刀...... 五哥，死在我的手里，因为我不忍他再受“偶人”之刑。 六哥，死在我的怀里，他始终都是最单纯的一个，鲁莽、害羞、率真，兄弟姐妹之中，我们俩感情最好，可惜命运捉弄，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七哥，是众兄弟姐妹中，最没建树的一个，他是个顺风行船之人，因时而兴，避祸中庸。但最后，却孤寂地做了很久守墓人，自尽小屋内。 八姐，死得最意外，死在成亲十几年，恩爱的丈夫手里，当时那么突然，让她成为一场权力之争的最大牺牲品。 十二妹，这个与我认识最久、心性最复杂的女孩，伤过我、害过我，也让我疼爱过，临死还在想着活下去，其实她这一生都是攀附别人的青藤，始终无助。 我，将这些剑一一埋葬下去。也许埋了这剑，才是真的泉下团聚。 当初我们十二个人立在义父的面前，他看着我们微笑。 而此时，他们却是先我一步，回了梅花城了。 义父，你看见自己的孩子们，该是不再孤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9章：青崖发疯 尘埃落定 那晚，我睡得很安稳，却也梦了一夜，梦中的情景自己醒来浑然不记得。那晚，小谷的笛声响了一夜，他始终没有离开那片荒冢，直到我去找他回来吃东西。 此时我能做的，无非是些简单的粥食和野菜，和当年沿街乞讨，并没好到哪里。 当我听着笛声走去寻他，却惊讶发觉，小谷的头发，都白了。 “小谷，你怎么了？你的头发？”我蹲在他身边，看着苍颜白发的他。小谷此时跪在那里，也许很久很久了，低着头似在忏悔。 “小唐，我忽然想明白了，这一夜，我什么都想明白了......其实，我想去争夺的，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没有！小唐，我什么都放得下了，我放得下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能阻止他的狂笑，不能阻止他的狂奔——他忽然疯了，自此变成个疯傻之人。也许，这遍地的荒冢，激发他内心的善良天性，却容不得自己这些年所犯的过错，他跪在那坟冢前，想到了他害得千里姐姐生不如死；想到自己害得二哥死无全尸；想到自己亲手刺了四哥的那一刀；想到自己折磨着曾经的对手，将五哥折磨得非鬼非人；他想到自己引狼入室，害死的那些无辜，他想到自己打拼一生，不过换来半世虚名和满眼废墟，那一刻，他的精神崩溃了。 他这一疯，就是十年。 十年里，都是我在照顾他，他浑然是个顽童，想起来不知何时就会四处狂奔，累了不论何处躺下就睡。饿了就拉着我要吃的，还记得我是他妹妹，这个自然是好的。 废墟中，我们建起小屋，我在小屋附近的荒地，开垦一片田园，种上庄稼、瓜果、桑麻，也会偶尔出了荒原去与外边的城镇交易，只是一直蒙着头脸。拿着自己织的布、种的瓜果去换了米肉盐巴，回来是绕了很大一段路，不让人知道，我来自何处。日子清苦，但心无旁骛，心下安定。 又一次，曾有一伙人趁着夜色来寻宝，毕竟此处是大荒城的废墟，想着必然有值钱的东西，谁知却遇上了在废墟里睡觉的小谷，他一路狂笑追赶，将这些人赶跑。路上这些人又陷入阵法里，走到天亮才出去。后来便有了此处有鬼的传言，没人敢再踏入荒原半步了。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到了第五年，却发生了变化。 莫名地，总是有人，将盐巴、布匹、米肉，甚至梳头用的梳子，每隔一段时间送过来，但每次我都看不见人。 有次，看见小谷拿着个胭脂盒吃胭脂，我急忙抢过来，问谁送来的。 “谁送来的？”他重复我的话。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我疑虑道。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你也没看到吗？” “你也没看到吗？” 他一直重复我的话，我只能叹息一声道，“问你也无用，你如今，却似乎是我的影子了。” “妹，我饿了，有肉，你煮给我吃。”他这次不重复我的话了。 日子悄无声息地流淌，有时，我也会翻看一下皇甫皓月留给我的锦盒，那里面有他留给我最后的嘱托，还有一尊赤天羽的玉像。 茫茫大荒，风如刀、岁月苍苍，虽然我一直没能看到那神秘人的真面目，但我猜得到，必然是一个故人。 若非故人，谁会来在乎我俩的生死？ 若非故人，我俩没有死的事早已世人皆知。 若非故人，怎会如此细心地准备妥当？ 可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不愿见我们？ 想来，必是有苦衷的。于是，我也不去深究，有时心照不宣地故意带着小谷去散步，离开小屋，让那人有机会将东西放到木屋里。 此后，我们的日子，其实是在此人的照顾下生活比较宽裕，心里虽感激，却始终有一个疑团，总也解不开。 今年，春来得迟，梅花久久不落。 “小谷哥，你看梅花多美？”我问他，他这次却没有重复我的话。 我回头看他，他此时神情倒是很沉静。 “你头发白了。”他说出这一句。 是的，我头发白了，我已然四十三岁，人生大半都成灰尘。头发自然会白，就如人总会死的。 “你别管我了。”他忽然撅起嘴道。 “我照顾你，不好吗？”我奇怪地问。 “你头都白了，还不嫁人做新娘子？”他赌气似的坐下，忽然大哭起来，“我要看你穿大红喜服，我要看你做新娘子！” 他这是要过家家吗？我苦笑一声道，“哪来的现成大红喜服，再说谁来娶我？” “我不管！我不管！”他坐在梅花树下撒赖，任凭梅花不断落下。 “今天你是怎么了？什么邪乎日子，你如此胡闹？”我又些生气了。 “今天无期！今天没日子......我不管，你不疼我了！”小谷忽然躺在地上大哭起来。我被他吵得头晕，莫名心烦意乱，只能无奈地走开，任由他在地上大哭。 东风一阵，梅花随着飞舞，层层叠叠的冷香素蕊纷纷离开枝头，让我恍然自失在梦里，这里的梅花因无人打扰，这些年，逐渐繁衍生息，又现出了香雪海般的盛况。或者这些生灵，须离开人的欲望侵蚀，才能盛开自在吧？ 不知不觉，行到北方的树林里，这里林木萧索，春寒而嫩芽未着，倒是间杂的几棵高大的松树还苍苍郁郁。再过了这里，便是遍地的荒冢了，我不由止住脚步不敢再走。也许，上了年纪，离死亡越近，反倒不能面对生死。尤其那里会勾起我无数悲欢离合的记忆。 东风不停吹，看不见草色的深远，只能听见风儿吹过枝头的凛冽吟唱。世界如此安静，此时只有我一人。也许，这些年照顾小谷，我很疲惫了，难得有机会自己静一静，就让我在此处好好听一听这天籁风声吧。 “喂，站那么久，也不动一动，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自我耳畔响起，我急忙回头望，却并没有人影。 是幻觉？是心头所想在作怪？ 忽然头上嗖一声，如同一只大鸟飞过树林，我转头追逐那身影，却没有看见什么。是谁？今日，我必要看到这人的真面目！ 我提气蹑足，飞身顺着方才那身影的方向追过去，一路出了树林，直奔东边，那里是荒原上最大的一片梅花林。 追到那里，我站住身子，巡视四下，并没见有什么人。 “是谁？！出来！”我大声喊道，回应我的，却只有风声。 忽然旁侧花影一动，我顺着那影子追过去，转过几树梅花，眼前赫然一亮，我呆住了，一棵弯曲粗壮的梅花树上，吊着一个小小的秋千。 那秋千随着东风慢慢摇摆，承载着梅花的落英缤纷。其实，那秋千过于纤弱精致，只能坐下一个顽童而已。我只觉得嗓子发热，心头狂跳，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喜交加融汇心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心口站不起身。 ...... “小唐，保重，这下，后会无期了。” ...... “来世莫望，后会无期。” ...... “今天无期，今天没日子......” 我终于明白小谷的话为何让我莫名心烦，是因为赤天羽在瀑布峰离去时说过后会无期。 是因为皇甫皓月送我的玉人后面写着：后会无期。 玉人，遇人，或者皇甫皓月在告诉我：后会无期，遇人赤天羽。 天羽没有死，他还活着！这些年照顾我们生计的，就是他！ 他一直在我的身边......不曾走远。 “天羽！我知道你在这，你出来见我！”我喊出这一句，忽然看见地上自己的身后立着一个影子，似乎要来拉我起来。我猛然回头，却看见一袭黑色斗篷，那人一惊之下后退几步，转身要走。 “天羽！我知道是你，你却为何不肯与我相见？！难道，你还恨我？” 那人背对着我立着，斗篷随风摇摆，大大的帽子盖住头脸，一动不动地立在东风花海里，寂然无声。 “当年，你是不是一直默默跟着我？从何时开始，一直帮我的神秘人，是不是就是你？这几年，你一直在我左右，却为何不肯现身与我一见？”我举步走向他，他却忽然用力一挥手，我看见了一只伤疤遍布、丑陋变形的手。 “别过来，我不想你看见我。”他的声音一点不像赤天羽，那分明是一只林中怪鸟的鸣叫，嘶哑、尖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0章：后会无期 天羽归来 “是你吗？”我没有停下脚步，一步步走向他，他却胆怯似的向一旁躲开，张开袖子挡住自己的头脸。 “别过来，我不想你见我的样子。”他焦急地说，却没有再逃走的勇气。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让我看？”我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他猛地甩开我，跃身到了一边，还是背对着我。 “只要你好，我就安心了。”他沉重地说道。 “你在可怜我？可怜我们这两个活死人？你在施舍吗？——赤天羽，你看着我！别躲躲闪闪，你坦然面对我，难道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绕到他身前，他猛抱住了头。 “别看我！我的脸毁了，我不再是当年的赤天羽！”他嘶哑地哭起来，声音无助而哀怜，“你只要记住我当初的样子就好，不要看我。” 他的脸毁了......我能猜到，那时他引燃了纸鸢上的火引，点燃了飞行中的纸鸢，必然会全身起火，纵然不会落地摔死，也会被烧得面目全非。 “小唐，不要看我，我没面目见你。”他的声音如在石板上错动的铁条。我握住他的手缓缓放下，他低着头，斗篷帽子遮挡下露出枯黄凌乱的花白头发，不停发着抖。 “你是美貌少年，也是赤天羽；你是丑陋鬼怪，还是赤天羽。在我心里，你从没变过，无论你的外表是什么样——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心里的那个样子。” 我慢慢将斗篷的帽子推到他脑后，捧着他的脸抬起头。 他颤抖着手反握住我的手，我又看见那双澄澈晶莹的眼睛。 我其实是认不出他了，可我记得那双眼睛。 它们，从未变过。 “天羽，好久不见了。”我看着他，热泪如断线的珠子，随着落花飞舞。 “你还是那么漂亮，像个仙子。”他看着我，颤抖着变形的嘴唇。 我知道自己此时，纵未曾毁容，也早就红颜逝去苍颜霜发，何况我面容早就毁了？而他如是说，却让我啼笑皆非。我不由拍着他的脸道，“你却比我好，不见一丝皱纹。” 他笑了，虽然流着泪的笑，越发狰狞可怖，但却让我心里无比温暖。 ...... “小唐，我回来找你了。” 这个情景，和当初梦里的，如出一辙。 同样有梅花，同样是我们。只是我们都已老去，一切悲欢情缘，都如昨日指间之沙，能握住的，只有空空的掌心了。 天羽当日半空浴火坠落，却落在一条山间小溪里，随即的一场秋雨让他醒来，却发现自己被严重烧伤，面目全非。他想到自己在人们心中已是死了，对着苍茫天地沉思很久，也便释然，自此决定退出是非，淡泊度过余生。皓城被害当天，他晚了一步，却阻止了铁峰等人的糊涂行为，随即便是在那晚送我破阵图......他甚至混进了那支冲锋的飞骑兵舍命去冲破荒城的盾牌阵，也是在那时，他听了我和小谷的对话，才真正相信我当初没背叛过他......他便是那天最勇猛的骑兵，只是我并不知道。 “是你替我包扎的伤口吧？”我问他。 “是我将被摔晕的你俩救出来的，不过包扎伤口的事，是九儿做的。” 原来，那天九儿和子宴也被他救出，九儿还亲手替我包扎了伤口，不过他们并不知这个披着大斗篷的叔叔是谁，只知道是个恩人。 赤天羽告诉他们，小谷和我都想安静地生活，他们若有孝心，便去江湖闯一番名堂，不要辱没自己的父母，也要对我俩的行踪守口如瓶。 两个孩子答应，向他磕了头就离开了。而当时，我俩还在昏迷中。 “九儿一个小女孩，你为何要她动手？你怎么不给我包扎？”我歪着头问他，盯着他躲闪的眼睛。 “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 “你事后这么说，只怕我真的那么做，你此时早就不饶我了。” 我忍不住笑了，他的性子还是没变，看似狂放不羁，实则谨慎羞赧。他始终对我，有极大的尊重和爱惜。 “成亲喽！”小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捧着一把花瓣对我们迎头撒了下来，花雨纷纷之下，我俩被笼罩在一片梅花雨雾之中。 互相握紧的手，都伤痕累累，却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至此，离我与赤天羽初会，已经过去三十五年；第一次相识对话，三十年；第一次相拥二十四年......那晚未完的婚礼，也过去二十年。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生死悲欢，我和赤天羽之间，早已超脱寻常爱恨，甚至超脱了男女之情。 我忽然想起了皓月，他定然是知道天羽幸存的事，才精心雕刻了赤天羽的玉像送我。 “也许后会无期，却无法预约来生。” 他这句话大概在告诉我，来世渺茫，莫负今生。 “皓月，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 仰天看去，却见夕阳西下，一轮皓月当空升起，那个华衣公子玉树临风，笑容澄净，却在祝福我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那天，是二月十四，月将圆，花尚好。 我和天羽成亲那天，仍然只有天地作证，只是嘉宾除了山水风月，还有我的哥哥，冷小谷。他似乎比从前清醒了很多，当天忙乎着将那几间简陋的小木屋打扫得干干净净，用梅花装点得分外美丽。 而白发的我俩，却还是穿上了大红喜服，映衬白发，如梅花蕊中之雪。 叩拜天地之后，却是拜亲人，小谷高声喊完，也随着拜，只是我们都面向北方，对着那上万荒冢拜去......那里，睡着我们的亲人。 一阵风去，却是奇怪的南风，将荒原上的梅花卷落无数，越过林木与荒原，一路飞满那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冢丘上...... 梅花高洁伴君子，落花成冢骨犹香。 …….. 一世情仇，几度离散，我与赤天羽，终于在白头之时，走到一起，有了携手并肩看夕阳的时候。完成当初断掉的缘分，只是此时的心境，与当初早已不同。白头相守，心如湖水，照天明净。 此后几年，我们三人如同天地初开时的蛮荒之人，刀耕火种、打猎摸鱼，淡泊度日、远离江湖，成为世外的隐者，也成了心无旁骛的顽童。似乎当年之事，早已是前生，不过一场大梦而已。 他们二人在木屋前的大树下绑了个秋千，遥遥对着雾色苍茫的大荒。 我们三人却经常为了争夺秋千而争吵，吵得面红耳赤，结果是吵来吵去，小谷便是孤军作战，因为我与天羽很容易站在一面。他最终会选择趴在秋千上耍赖不下去。没法子，老小孩，越老越小孩。 这天，小谷兀自荡着秋千玩耍，我与天羽到了大荒高处，看着远方日落后的云霞，灿灿西天，恍如梦境。我们谈起回忆过往纠葛与恩怨，谈惊心动魄的变迁，谈聚散离合，谈江山沉浮，只是那些爱恨情仇的往事，此时却如前世云烟，曾经的铭心刻骨，甚至歇斯底里，此时都谈笑自若。放下执念后，我们成了最自在的老人。 浓似酒，但如水，人生的况味谁能说清呢？ “冷小唐，你快乐吗？！”他对着远天大喊，声音烟熏火燎，并不响亮。 “赤天羽，你快乐吗？”我扭头看着他问道。 “我很快乐。我这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和你在一起，就算明日就死，今日也要好好和你在一起。”他目光亮晶晶的。 “你不会死的，你不是算过命吗？”我问道。 “算命不准的。”他握住我的手道，“他算我活到八十岁，我也偏要和你再做八十年的夫妻。” “那岂不是老妖怪了？”我忍不住笑道，用手梳理他随风飞舞的白发。 “对，那时我们两个老东西，还握着手，坐在这看夕阳。”赤天羽大笑。这画面想来，却是温馨又古怪的，我不由低头笑了。 “你听没听说过三色梅花？听说那梅花百年才得一开，红、白、青，三色交错，美丽非常，得了那宝贝，什么愿望都能成真。”他又认真地对我说道。 “你真是孩子。”我叹息道。 “刚才还说我是老东西，这么一会儿又说我是孩子了？——我会去找的，你信不信我肯定能找到？”他伸出小指头道，“你我拉钩，若我能找到，你就从此生生世世做我老婆，不准耍赖。” “好，若你找不到，便从下辈子起，生生世世做我身边的小狗。”我也伸出了小手指。 “不准赖，你等着，我肯定会赢。” “赤天羽，你越活越回去了，我看你和小谷的脑袋越来越像。”我指着他的额头道。 “有吗？我倒是觉得，他此时可爱多了。” ...... 一边谈笑，一边牵着手向回走，小木屋炊烟袅袅，小谷已然开始做饭了，却并不顺利，只是立在门口对我们喊道，“来帮忙！” 相视一笑，我们快步走了过去，只见那秋千在晚风中摇荡，敞开的门里，是灶间的一片狼藉，虽简陋，但那是个温暖的所在。 因为，那是家。 ..... …… ……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此时，我看着天羽怀里神色茫然的司空萧萧，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这便是我全部的故事，你听懂了吗？”其实，方才打斗中，我便看见了那半边指环，顿时明白了她的身世，惊叹宿命的传奇、老天的巧妙安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1章：了了（大结局） 天羽放下手里的三色梅花，扶着她肩头道，“萧萧，你如何到了这？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为何要来此处杀小唐？” “我......”司空萧萧欲言又止，终于凄然道，“罢了，我如今才明白，自己是这世上最糊涂的可怜人。爹爹，你就让我今后在你膝下尽孝吧！” 她慢慢跪下去，天羽扶住了她。 而小谷也从门外回来，手里也握着几支三色梅花。 “天羽说这花可以许愿的，我许愿，今后可以玩秋千不做饭。” 他兴冲冲地笑道，他看来是迷路了，竟此时才回来，错过了一个长长的故事。不过，错过也好，这个故事，是他不想记起的。 …… 翌日，碧空如洗，梅花盛开。 我们四个坐在梅花深处，小谷吹着笛子，萧萧躺在天羽怀里，茫然地听着笛子发呆，似乎在想什么。我偎依着天羽，仰头看天空流云飞动，恍若生灵舞蹈。随即却看见了火彩虹。 那是神奇的虹影，五光十色的火光流动飞舞，炫目之际。 “如此罕事！我们竟有幸得见此天象，怕是今日有大事！” 天羽说完，却是从大荒之彼传来震撼的马蹄声。 “有人来！” “有大阵拦着，没人进得来。”我安慰他道。 这是实话，此时的荒原大阵可说是鬼斧神工、牢不可破的。 “我们还是去看看。”天羽说完，小谷也放下笛子，我们老少四人向南而行，到了那大阵的边缘，却听见了一阵阵呐喊，那是很多人齐声呐喊，一遍又一遍，听得我们心潮汹涌、热泪盈眶。 “东海七十二岛岛主赤子宴，求见三位梅花城主！” “天极剑尊卫擎风，求见三位梅花城主！” “武林盟主鹿九儿，求见三位梅花城主！” “妙然宫宫主皇甫子安，求见三位梅花城主！” “凤凰域长乐尊主皇甫子沅，求见三位梅花城主！” “逍遥王皇甫子佑，求见三位梅花城主！” ..... “是孩子们！”我激动地道，“是他们来看我们了，他们叫我们梅花城主，他们都长大了。” “是啊，他们都闯出了名堂，可此时，要他们进来吗？”天羽也笑道。 小谷对一切懵懂，而我沉思很久，听着外面的喊声，一遍一遍响彻耳边，却叹息道，“江湖总该有新的故事，我们老了，退出江湖便是退出了......江湖，不该再有我们的传说，我们，也不该再见任何人了。” 天羽笑道，“正中我意！我们久居于此，无人打扰，逍遥自在。孩子们自有他们的路要走，也许没有我们老东西的牵绊，他们会走得更远！” 萧萧苦笑道，“我来此地，本抱着必死之死，也没打算再见任何人。” 呐喊声还在雾气笼罩的那边回荡。 我却知道，自己的故事讲完了。 小屋外，雾气缭绕，新生的春麦与草芽冉冉而出。 …… 江湖，我来了，情非得已；江湖我走了，了无声息。 请原谅我的无情，只是因为此时，是我们彻底离开的时候了。 “江湖总该有新的故事......不该再有我们的传说，我们，也不该再见任何人了。” 我握着天羽和小谷的手，故事的开始，是我们三个人，此时还该由我们结束。 随即我们缓缓启动了大阵，满天云雾飞满大荒，大荒全面封锁。 不会有人再知道我们的所在，也不会有人再得知我们的消息。 波诡云谲、烽烟满地的江湖还会有传说，只是那传说—— 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相忘江湖，后会无期。 …… 墨鸢随笔：其实本来准备了其他两个版本的结局，但都比较悲惨，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相对最温暖的一个。春暖花开时节，祝诸君万事随心。 正文完结，番外会不定期有更，敬请期待。 （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后记 《梅花冢》我到底写了些什么，当年写完了自己也不明白。 现在却有些了解当初自己的初衷： 是要写向死而生。 人之一生，从生到死，一似日月东升西落，宛如花木从春到秋。 悲欢离合总会转眼成空，云霓黄土，终究泉下长眠。 其实江湖何曾会老，老的是人心。 英雄出世，天地异象不过传说，弹指一挥，英雄垂暮，天地依旧，世事如常。 日月照常起落，人间同样喧嚣。 青史或许书写，笔墨未必记得。 世界，是眼中的风花雪月，心中的江湖众生。 纵横一生，浩然震慑寰宇， 溘然之际，结束的只是一人。 失无可失，得无可得， 我们都是这世上的独行侠。 若论何为珍贵，唯“初心”二字。 这本书写得太坎坷了，但我会坚持把它写完。 一切的美好，不过：当初只道是寻常。 《梅花冢》正文就此完结，感谢围观。敬请关注其他番外以及会陆续与大家见面的《梅花冢前传》、《梅花冢后传》等其他作品。 墨鸢在此抱腕谢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之《天羽传》：一 霜降日。 方圆数十里唯一的那棵树，叶子早在西风里落下。 因为沙漠里没有四季，所以我习惯了忘记。 一叶落而知秋，雪融川而春归。而我的过去，在这里没人知道。 我是三十七岁那年到了这里，当日三月十五。月圆。 那是桃花开的时节，可惜，这里只有沙子，没有桃花踪影。 我最喜欢的事，是看小鱼跳舞。她是个孤儿，从没离开过这沙漠，但她说，她喜欢海。她曾问过我：叔叔，你见过海吗？ 我说：没有。 我撒谎了，其实我见过，只是我不愿再提起。 我不愿提起的事太多，比如我出生就被诅咒，比如我懂事就被追杀，比如我砍断过亲娘的手，比如，我爹杀了我娘，我又杀了我爹，比如我还杀了，为我生儿子的女人...... 我杀过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因我而死，但我还活着。 我爱过人，也被人爱过，但最终还是孤零零一个人。 这也是一种江湖客的宿命。 从前，我总是戴着面具的。此时我再也不用担心被人看我的脸。因为，这张脸，连我自己也不认识。 沙漠的白天，很短，很快天就又黑了，沙漠一片死寂。 这时，我会坐在那掉光叶子的树下，静静望着东方。 尽管，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叫天羽，也叫弑天。至于姓什么，已不重要了。 我的父亲，其实该说是我的养父，他就喜欢说这句：已经不重要了。 因果宿孽，过去的，也就不重要了。 不管在江湖人心里，养父是什么样的人。 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神。 因为从生到死，他都在证明，自己是谁。 而这个问题，至今我也没能弄明白。 南歌子 瑟瑟西风烈，孤鹰掠白沙。苍穹瀚海走天涯。不问不听，处处可为家。 月落山头树，春寒未着花。且行且梦醉流霞，爱恨千般，付一曲琵琶。 —————— “向前走，不要偷看哦......好了！”随着小鱼清脆的嗓音，眼前的黑布被取下，我看见了那棵树。寒风中，它开满了花。 其实该说，是小鱼用鲜艳的红布条，做成了这满树红花。此时黄昏，沙漠，苍天，没有云，落日融化在淡淡发黄的暮霭里，这开满花的树，让我的心一疼。 “叔叔，桃花是这样子吗？”小鱼天真地问。 “不，这是红梅花。”我看着那些披着夕阳，在风中颤抖的假花说。 “那叔叔，你喜欢梅花吗？”小鱼又问我。 “不，我讨厌梅花。”说完这句，我转身离开，小鱼委屈地留在那开满红花的树下看着我。我回头，看见身后的脚印尽头，她还站着。 “你还不来？”我叫她。她马上快乐地跟了过来，拉着我伤痕累累的手向村子走去。 这个村子，叫刀客村。 村里聚集着沙漠里杀人的刀客，所以是个一般人望而却步的地方。而所有的刀客都怕我，在这里，我的名字叫杀神。 没人知道我的来历，只知道去年，我才到这里，他们对我这傲慢的丑八怪群起攻之，我却用一把破旧的柴刀，将他们全都打得狗一样在地上爬。 他们该庆幸，这把刀太钝了，否则，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看见第二天的日出。 我前面说过，小鱼是孤儿，见到她时她十二岁，我在想，我儿子也十二岁了。但我儿子，从没认过我。就像我一样，一生从没机会，对亲生父亲，叫一声爹。 小鱼不怕我，她还用手摸我的脸，问我疼吗？我说不疼。那些伤都是好了的。小鱼说：叔叔，你眼睛真漂亮。 我笑了，尽管我笑得苦涩，并不代表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天羽传》二 你有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爱到骨头深处，铭心刻骨，夜不成寐，可以疯狂地满世界找她，耗尽光阴等她，对她的珍惜超过对自己？ 我曾经这样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恨到灵魂战栗，恨到血液里，恨不得将她揉碎成尘，让她的世界崩塌，将她珍惜的一切全部毁灭？将对她的恨变成活下去的理由？ 我曾经这样恨过一个人。 可笑的是，这两个人，是一个人，同一个女人。 好久好久以前，第一次见她，她还那么小。就像羽毛还没丰满、轻盈而脆弱的小鸟，坐在秋千上，似乎用手指轻轻一碰，她就会碎了。可后来，她变得如此强悍，像个男人一样对抗着宿命，挣扎在江湖，变换着不同的身份。 而我，只能在江湖之彼、爱恨对面，看着她，看着她......或者说，我只能在不是客栈，等着她。她说她没有选择，其实她有，她可以选择离开。 每一条路，都是她自己选的，而每一次伤害，我都与她一起承担。直到她再也不需要我，而我离开她的那一天。 今晚的风很大，整个刀客村都被风包裹着，干干净净。狗在叫，我听见村头传来磨刀的声音。 另一个屋子，小鱼酣然入梦。 窗外的星空，密密麻麻，这里方圆百里，都是人烟稀少的。无边的寂寞中，我却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更多是关于我爱的女人—— 如果她全家被杀的当晚，我挣脱了养父的手，去寻找逃亡的她；如果，在崖底的树林里，我带着她一起飞走，如果在那条古道上，我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她跑到天涯海角......或者，我们以后的故事，不是这个样子。 或许那样，我们就摆脱了那个宿命的诅咒：梅花城。 但她去了，这一去，我们就注定隔着一树梅花，走上不同的道路。但我依旧等她，等她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养父说：梅花城，他一定要攻下来。 十五岁的我说：我想离开。 养父不可思议地问我为何要背叛，我说：我知道自己是谁了。 是的，那个我，在对她的思念和等待中复活。我要在最初遇见她的地方等她，痴痴地，像个幽怨的女子，其实，在那之前，我都是个冷血残忍的人。 不是客栈。 门前大柳树，街上无行人。蝉鸣声声的季节，我喜欢在傍晚躺在屋顶，数着天上的星星。那时的星光，和此时的不同。没有这么稠密，也没有这么冰冷。而下雪的时候，我躲在门里喝酒，数着门外的雪花......也就这样数着我的岁月和时光。 等她的日子，每一寸光阴都是美好的。 那天，是谷雨， 我在后院的梅树下，数着落下来的雨点，三个人进了客栈。 我知道是她来了，那一刻，我想的是，一定留住她，再也不让她走了！后来她喝醉，她痛苦走在雨中，我都看在眼里。这是她的故居，有她太多的记忆，可她的记忆中没有我。我远远看着她，想着若她的记忆里有我，是不是就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记忆里有我，才成了最大的噩梦。 只是那天，我一辈子记得。那是我记忆里，她最温顺的一次。 后来的她，再也没有那么听话过。 醉倒的她不知所以，娇娜问我是不是喜欢她。 我没有回答。 我不是骄傲，是不愿沉醉的她，把我的回答，也当成醉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天羽传》三 那天，我抱着她，坐在曾经挂着秋千的树下。 她睡着，像个孩子，我却醒着，守护着她，不让世上的一切打扰她的美梦。甚至希望，她就这样在我怀里睡着，睡到天荒地老，白发苍苍，或者到那时，我们，会变成两棵树，开出同样的花...... ——在地愿为连理枝。 那夜，我偷偷亲吻了她，在她唇上留下我的烙印，宣布我对她的拥有，告诉天下只能我爱她！......那一刻，天上一颗流星划过，我许愿：让她爱我。 后来，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问我是谁？ 原来，她忘了在我拥她入怀时，告诉过她，我叫赤天羽。 不过，好在她忘了，若她连那个吻都记得，她肯定不会饶了我...... —— 我又笑了，胸口发紧咳嗽两声，似乎惊动了那个屋子的小鱼，她问我是不是冷了。我这时才发觉，火炉里的柴，已熄灭多时了。 大漠的雪，来得早。 若在我从前的地方，此时该是枫叶正好的时节。 这里，却呼啸北风，大雪团团。 虽然此时，霜降刚过。 风雪的夜晚，最好是喝酒。 尽管没有知己，也想喝一个大醉。 ..... 白石酒馆。 这名字好，我喜欢。我真的喜欢。 门口的灯笼像鬼火，摇来晃去，让夜越发黑魆魆的。 我坐在靠窗的地方，离开那些喧嚣的人。这里，能闻到窗外雪的味道。 “我明天就走，老子是受够了。中土武林大会，各派都在招兵买马......我要去打擂，打赢了，就出人头地，再也不窝在这鬼地方！”那人端着酒碗嚷嚷，好好的酒都被他洒了出来，他打着嗝，直着眼睛，这个样子，就是我最讨厌的样子。 我用力嚼着嘴里的花生米，冷笑的声音被他听见了。 他不管别人怎么拉，还是走向我，瞪着眼睛，凶得像一条狗。 “你笑什么？......我问你笑什么？！”他用力拍桌子，真的喝多了。 “我笑不笑，和你有关系吗？”我向嘴里扔一颗花生米。 “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他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 “是吗？......是我让你忍了吗？”我继续喝酒，但感觉到他不想善罢甘休。 “别人怕你，我不怕！都说你厉害，你要真厉害，怎么会逃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你清高什么？你和我们一样，是***——亡命徒！”他这句话说完，我一碗酒就泼到他头上。他呆住了。 “你泼我？！你这个丑八怪！”他继续骂。 看来，酒，不能醒酒。 几个人上来拉住他，一个劲儿叫他算了，他不依不饶地喊着。 “你们看见了！他拿酒泼我！” 我对酒疯子没兴趣，付了酒钱要走。 他还在我身后叫，“别走！有本事和我好好打一场！杀神！你给我站住，老子程三不服你！” 服不服与我什么相干？我不需要他服我。 我慢慢打开门，仰头看见很大的雪，从天上飞来。吸一口，好凉！ “杀神！你没胆子！杀神......”他的嘴好像被捂住了。 其实没必要，我绝不会生气。 他不配我生气，也不配我动手，更不配我杀。 我裹了裹斗篷走进大雪里，那老板笑盈盈地送着。 身后，是那鬼火一样的灯笼，一串属于我的脚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天羽传》四 进了那熟悉的屋子，小鱼抱着雪在烤火。 别误会，雪是一只大白猫。 小鱼抱着猫，这听来也很好笑。 “叔叔！你又去喝酒了？”小鱼问我，雪喵了一声，算打招呼。 “你喝多了？”小鱼看着我，脸在炉火前红扑扑的。 我笑了，“我像喝多了吗？”其实，我没醉。 虽然，我一直想醉一场，可惜，到了这里，我从来没喝醉过。 轰然一声，风吹开了门，大雪卷了进来。 雪喵一声跳到火那一边，小鱼去关门。 我却倒在地上。 我不是醉了，我只觉得躺在地上，呼吸着泥土的味道，心里会踏实。 喝醉后，我想到一个朋友，从小就和我在一起的。 我信任他，当他是兄弟。 他也曾经是我的影子一样跟着我。 他能为我死，却还是背叛了我。 当我沦为阶下囚，浑身是血地捆着，他跪着对我说：他依然愿意为我死。但若可重来，他还是会背叛我。 他哭了，但我笑了。 背叛与情义，从不矛盾。 我相信，他还是我的兄弟，他愿意为我死。 背叛者的情义，也是真实的。 当初，我爱的女人就选择背叛我，只因为她爱我。 她想让我活下去，她不想让我带拉着她冲出去，迎接门外的万箭齐发！ 那时，我打她，骂她，我甚至拔出剑杀她，她始终没回心转意。 我当时不知是怎么离开的，我只知道当我被人接回养父身边时，他的神情那么恐怖，那么担忧。 我觉得，当时我的神色，已经是个死人了。 后来我坐在高高的楼上，看着窗外的云。 似乎听见她在云端说：她一辈子也不离开我...... 一辈子，原来这么短。 我依着雕花的窗户，笑着哭了。 ...... 很多年前，她出嫁时，我去送她。在远远的山头上。 她出嫁的马车很漂亮，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路向西。 我猜，她那天，一定特别美。 是不是大红的衣裳？ 是不是凤冠霞帔？ 是不是面如芙蓉，唇如胭脂？ 她忘了小木屋，忘了溪水、桃花、晚霞，甚至天地的见证。 她要忘了我们一切的过往。 她把我扔在记忆里，不打算拉我出来...... “叔叔，起来！”小鱼在拉我，用尽全力。 “小鱼，别拉我，让我躺躺。”我推开小鱼。 “叔叔，你哭了。”小鱼蹲在我身边幽幽地说，我觉得她的脸像隔着一层水。 “叔叔没哭，叔叔眼睛里进了雪花。” ...... 后来，程三很快就走了，他雄心勃勃，不甘心一辈子留在这里。 他翻过大漠，去了有四季的地方。 后来，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传回来。不知他的擂，输了，还是赢了。 总之，程三，消失了。 他如一滴水进了大海，消失在江湖里。 ...... 这一天，王府的人又来了。 他们说要在刀客村，选一个厉害的刀客。 大家争先恐后，我在一旁晒着太阳玩沙子。 “这个刀客，要不怕死！因为这次要杀的人，手下从没有活口！” 大家都退开了，那人看着置身事外的我。 “你是杀神吗？” 我点头，拍了拍手心的沙子。 “听说你很厉害，应该会去吧？”他问。 “没有应不应该，只有愿不愿意。”我冷冷地说。 “你要多少赏银？”他又问。 “银子用来做什么？买沙子吗？”我笑了。 “那你要什么？女人？” “我要醉。”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说，我要醉，我要你们王府里那坛御赐的绕月香。” “那我要问王爷，那是御赐的酒。” “谁赐的不重要，我只知道，它能让我醉。”我站起来看着他，“我要这坛酒，等我喝了，就去杀那个人。” “你喝多了，还能给王爷做事吗？”他疑惑了。 “我喝醉了，才最清醒。”我不再理他，晃悠悠地向回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天羽传》五 黄昏，那坛酒就到了我的屋子。 那晚，星空特别明亮，大漠沉睡着，像没有波涛的大海。 小鱼和雪都已入梦，我却喝醉了，梦见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喜欢穿红衣服。 我对她，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 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在彼此心里站错了位置。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她。 那是我被母亲毒打后的一个雪夜，我趴在床上，养父给我涂药，每一下，都很轻，但每一下，我都会疼得一哆嗦。 她走过来，端着烛台，照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问：疼吗？ 我摇头，我不想说疼，但眼泪落了下来。 后来，我们有了同样的指环，我的，是个“天”，她的是个“伞”。 她的名字，叫红伞。 而我们的结局，也是一场血红的分散告别。 为了爱我，她处心积虑，最终，成了替身。 代替了我爱的女人。 她替她承担我的爱，也替她承担我的恨。 “我便是你要找的，梅花城的鱼玄裳！” 飞雪的断崖，我射出了夺命的利箭！ 她飞了下去，没有穿红衣，却被血染红。 正如她的名字，红......散...... ...... 我也记得另一个光彩夺目的女子。 她答应会随我回东海，她说会帮我成为东海之王，在天下封疆裂土。她热烈地说过我是她的神，她的光。 可是我们从相遇到分开，我都未能照亮她的生命，却任由她在繁华与喧闹的深处，悄然消亡。 我不知道，她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恨我——恨我的欺骗。 因为，以她的聪明，如何会猜不到，我从没有爱过她呢？ 爱上一个人，恨上一个人，都不会轻易忘记，对不对？ …… …… ——叔叔！ 小鱼叫我。我一惊醒了，她在摇我的胳膊。 ——你说梦话了！ 是吗？我说梦话了？我苦笑一下，一抬胳膊，那空空的酒坛落在地上。 小鱼，我说了什么梦话？——我问小鱼。 小鱼反问我：叔叔，谁是鱼玄裳？怎么名字里也有个鱼字？ 我想了想告诉她：鱼玄裳，是一条黑色的小鱼，她游到江湖里去了。 小鱼不信。 我知道，十三岁的她，不再好糊弄。 是啊，十三岁的鱼玄裳，已有掀动江湖的能力。 十三岁的我呢，早就学会了杀人。 ...... 第二天，我出门时，小鱼担忧地送了好远，我说了好多次：回去吧！ 最终，我走了很久，回头看她还在沙丘上，身影小小的，像大漠里一棵小小的树。 王爷让我杀的，也穿一身红，也是个女人。 不过，她很老了，老得像一座沙丘，也同样坐在一座沙丘上，沙丘的那一边，是白骨的山。 她喜欢红衣服，一辈子穿着嫁衣，一生杀过一千四百多的新郎。 也就是过去的四十年里，她每隔十天就要杀一个男人，一个和她成亲拜堂，春风一度的男人。 见面时，她说她喜欢我。她的脸，像风干的树叶。 我说：如果时光倒退四十年，我也许会喜欢你。 她也笑了：那时，还没有你。你永远没机会见到当年风华绝代的我。 我问她：动手之前，还有什么说的吗？ 她想了想问我：我说这些男人，我都曾真心爱过，你信吗？ 我点头：我信。 她干瘪的嘴唇露出一口雪白无缺的牙齿：你是第一个相信这句话的人。 我拔出了剑说：喜欢红色的人，懂得爱。 后来，我的剑划破了大漠，一道烟尘翻卷了沙丘上的沙子。 但一抹红不见了，她消失了，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头上冲下来，我的肩膀被抓破了，鲜血横流。 她站在那里，舔着自己的手指说：我也喜欢血的味道。 我终于相信，她的手下，不会有人逃生。 我更知道，我赢不了她，虽然只是一个回合：她的武功不知高出我多少倍！ 她对着蓝天叹息，随后说：我有些累了，你当我爱的最后一个男人吧。 我摇头说：我的心，早给了别人。 她看着我，微微一笑。 后来，我陪着她坐在沙丘上，坐到黄昏。 最后，她告诉我一个秘密后，用我的剑，砍下自己的头颅。 她说的秘密是：她一直在找一个，让她心甘情愿去死的男人。 她说：从她十六岁，被个男人抛弃后，她就不想活了......只是不甘心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天羽传》六 被爱所弃，毋宁死。只是，找一个心甘情愿的理由。 我忽然明白了红伞。 忽然明白了自己。 忽然，我也明白了鱼玄裳。 我也明白了，自己为何还活着。 ...... 王爷给我赏赐，我都给了别的刀客，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后来的三天，大家都在喝酒狂欢。 只是，我再也没有，如喝下绕月香那晚一样醉过了。 春天来的时候，大漠还是冬天一样，清晨小鱼给我梳头，说：叔叔，你有很多白头发了。 我说：因为我老了。 她说：叔叔，你说那棵树，会开花吗？ 我问：哪棵树？ 她说：沙丘上的梅花树。 我说：大漠风太大，那花开不了。 但当天晚上，风停了，大漠和天空都是红的。 小鱼兴高采烈地告诉我：梅花开了。 我跟着她走去，看见了几朵红色的梅花。 小鱼绕着树玩耍。背后，就是红色的夕阳。 我笑着看她，直到天边的红，褪了颜色。 ...... 夜晚，小鱼躺在我怀里，雪躺在小鱼怀里。 小鱼问我：叔叔，你会扔下我吗？ 我没听懂。她又说：我觉得，你要走了。 我叹气说：我会等你长大后再走。 小鱼奇怪地问我：为什么？ 我说：长大了，你就能独自面对这大漠了。 小鱼失望地看着我说：那我永远不要长大。 我摸着她的头说：人总要长大，就像人总要老，总要死......我们都逃不过去。 她又说：你会去找那条黑色的鱼吗？ 我没有回答。 后来，小鱼哭了。 她也是一条困在沙漠里的鱼，但她离不开这里。 外面的世界，更加危险。 困住，也是一种爱。 大漠爱着小鱼，所以，她属于这里。 梅花没开几天就落了，落在寒风里。 那天，是谷雨。大漠下了一场雪。 忘了说，那个自己砍头的女人，是我亲手埋葬的。 我给她立了碑，虽然我知道，死去的人不在乎被纪念。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们在沙丘上坐着的那天，她说了几句诗；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所以，我在碑上，用剑刻了鸳鸯这个名字。 其实，我知道那个碑，不会永远立在沙丘上。 但是，我知道，她会喜欢这个名字。 就像她爱着红衣，爱着被她杀死的一千四百多个新郎...... 鸳鸯，鸳鸯， 葬在红尘中， 葬在忘却之上。 ...... ...... 寒暑交替，岁月无声。 天上的云影，像大朵棉絮在大漠的海上漂浮。 风来了，风走了，日落日升之间，我渐渐老去。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一个新娘，穿着大红的衣裳。 其实，作为一个刀客村里的人，梦见红色，是凶兆。 也在那天，我收留了一个年轻人，他正在被刀客村的几个刀客围攻，浑身是血，到了我的门前，我开门让他进来。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喊， “杀神，你是自寻麻烦！这小子不是好来头！” 我看他，很年轻的一张脸，充满惊慌与失措，他一个劲儿地向我说，“我不是坏人！” 我笑了笑，“不重要，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让小鱼去给他拿疗伤的草药，敷药时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很倔强的样子。小鱼看着他皱眉，很不忍心。 我说：“你总要看见学和伤口，因为你总要长大。” 小鱼点头，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在这里，呆不很久了。 因为，我想那个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天羽传》七 这年轻人真不是好来头，他杀了王爷的爱妾。 他出身王府家生奴才，一个侍卫和丫鬟的儿子，长大也做了王府的侍卫。那风情万种的女人看中了他，他不敢，那女人说，“你怕王爷，就不怕我吗？我也能弄死你！” 他不明白这集王爷宠爱于一身的女人，怎会做出这种事。拉扯之间，他把那女人推到墙边，竟一头撞死了。 他知道说不清了，就只能逃跑。 逃出王府，逃进了大漠，逃到了刀客村。 “你自己逃了，你爹娘呢？”我问。 “我真的顾不上了。”他摇着头。 我冷笑道，“你为何不和王爷辩解？” “他会信我吗？死的是他的爱妾！我根本说不清楚，不如不说。” 是啊，世上有多少事，是能说得清楚的呢？ 局外人知道什么？ 每个人，在误会面前，都是逃避的懦夫。 他的爹娘被王爷杀了，王爷带着兵马，烟尘滚滚地到了刀客村。 我让他带着小鱼先走了，自己留在那屋子里等着王爷的兵马。 小鱼不肯走，我冷冷地说，“你不走，我必死。” 小鱼不再央求留下，她跟着那年轻人离开了。 临行我对那年轻人说，“你是男人，从此刻起，你不能再逃避，照顾好小鱼。” 他答应了我。 屋内一切安静如死。 我坐在那屋子里，听着外面的风声。 今天，是立冬。但天出奇的蓝，太阳也出奇的温暖。 我感觉这屋子在颤动，刀客村的人都叫嚷着，给王爷的人马引路——看来，杀了我，始终是他们的心愿。 我走出那间屋子，手里只有我的剑。 我看见王爷在马上看着我，他的斗篷在风中白花花地飞舞。 “杀神，交出那人，没你的事。” “王爷带这么多人来，该已经猜到我不会交吧？”我扔掉了剑鞘。 “你何必引火烧身？”王爷愤怒地道。 “引火烧身？我不是第一次了。” 我笑了，尽管我知道，我的脸此时笑起来很困难。 不错，不是第一次，我曾经从山崖一跃而出，引燃自己，像浴火的大鸟，飞向苍穹。 那时，我以为我会羽化成神仙般死去，却终究变成一个丑陋的活人......老天不让我死，求死，是违天命！ 王爷一挥手，我先看见刀客村的人向我呼喊着杀过来。 我一动不动等他们过来。 他们在离我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 他们没有一人愿意再向前，只是催促左右的人向前冲。 他们都不想，做第一个迎上我宝剑的人。 我叹息，挥剑一斩，沙子起了一道烟雾，如同被劈开的大海，这些刀客向左右摔了开去，他们变成了沙土人。 而这道剑气，直冲到王爷的马前，虽然侍卫们纷纷挡在王爷前面，但它还是将王爷的马惊得一声嘶叫，仰头立起前蹄。 王爷从马上摔下来，而我一跃而起，掠过侍卫们的盾牌与刀剑，落在他眼前。他吓得向后退，侍卫们纷纷将我围住。 刀客们却不再上来。 “你的剑法......”王爷吃惊地道。 “王爷让我杀的那个女人，她教我一些剑术。”我淡淡地说。 “我让你杀她，你......”王爷愤怒地指着我，却很无力。 我弯腰看着他，狰狞的脸离他特别近。 “她是你的母亲......你派我去杀你的母亲。她是邪恶的魔鬼，但也是你的母亲。天下谁都有资格杀她，唯独你没有。” 侍卫们还在小心翼翼地靠近，王爷却挥手让他们退后。 他说，“算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说算了，总之那天的事，就是这么不了了之。 后来，一夜之间，刀客村的刀客都逃走了。 他们怕我。 后来，三天后，王爷病死了。 后来，一个月后，那年轻人和小鱼相爱了。 终于，我放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番外《天羽传》终局 离开大漠那天，我只带走了我的剑，和我自己的影子。 我想去的地方，在东方。 我的心，早已经飞走了。 “叔叔！” 不知为何，小鱼还是踉跄着追上了我，她从后面抱住了我。 风中，是我们的对话。 “叔叔，你救他，是为了给我找归宿吗？” “是，这样我才能走得安心。” “所以，我让你安心。”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热一惊，继而长叹出声。 小鱼绕到我的前面，看着我说，“叔叔，抱抱我吧。” 我看着她，很久，直到她流泪——小鱼长大了。 “我知道，你不会带我走。这里留不住你，我也不能。”她笑着哭了，眼泪会在风中飘散，不需要我去擦拭。 “今后，好好照顾自己。”我说。 “今后，你就不要再记得我了。”小鱼惨惨的一笑。 终究，还是小鱼又抱了我，但我没有动。 因为，我也不想她再记得我。 相忘，在江湖。 ...... 直到他俩变成沙丘上的小点，我还回头看看他们。 再回头，我看见的是一望无垠的大漠，还有天空。 江湖里，有很多很多的故事，过去有，将来也不会结束。 当然，小鱼也是有故事的人，只是这故事，与我无关了。 我只想与寻回曾经的故事。 还有，那个故事里的人。 第一个结局（延续正文）： 我躲在梅花树后， 像等待心上人赴约的少年。 她在找我，我在躲闪， 如同我们在捉迷藏。 我想见她，我怕见她。 就像，在风中追逐的蝴蝶。 原来，我们都是拒绝长大的孩子。 “来世莫望，后会无期。” 当这世上，真的有无期，那就真的有九死一生后的重逢。 他冷峻绝世时，一手拆散了我们， 他迷失心智时，却成全了一切。 这个人，如今向我们撒着花瓣， 成为我们幸福的唯一见证人...... 梅花如雨，埋葬了多少恩怨与过往。 只是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对我说，“你是美貌少年，也是赤天羽；你是丑陋鬼怪，还是赤天羽。在我心里，你从没变过……” 这，就足够了。 ...... 梅花落尽结香冢，埋去情仇多少人。 ...... “江湖总该有新的故事......不该牵绊于我们的传说，我们，也不该再见任何人了。” 她说得对，只要我们在一起，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 ...... 第二个结局（虐）： 今天，是我离开沙漠的第四十四天。 我不喜欢这个数字，但离她所在的荒原，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了。 这个我很开心。 我马上就要见到她了，我相信她就在荒原深处，一直不曾离去。 虽然，并不是为了等我。 想起很多年前我说：若她弃我而去，我会在荒原等她，直到化为石像。 今天的天很蓝，但有些冷。 而突然出现在我前方的江湖客，刀剑森森，人多势众。 他们说，要去北地荒原，要找她寻仇。 说来，她并不在乎有人把她当仇人，但是我在乎。 我说：她欠你们的，我来还。我是赤天羽，要报仇的来找我！ 说完这句，我才明白，四十四，确实不是个好数字。 那些人围住了我，我看到了更多埋伏的人现身。 原来是这样。 江湖上的人，越来越狡猾了。 我笑了，然后拔剑。 …… 厮杀，让时光静止，半空的尘埃，沉浮不定。 敌人，好像永远也杀不完，而我的血，却要流尽。 剑，变得重如千斤。。 这里离荒原不远了，我却觉得，永远走不到了。 反正在她心里，我早就死了，那就不要见，来世再约吧。 我知道她就在荒原深处，一直不曾离去。 虽然，她在那，也许并不是为了等我。 我此刻最大心愿是： 永远不要她知道，我曾回来找过她。 天黑了—— ..... （大荒深处的黎明，乌鸦的呱噪惊醒了鱼玄裳，也惊醒了那个长长的梦——梦里，天羽回来了。） （全终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