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弃公子》 正文 1.第1章 半夜里胭脂又起来干呕了几次,还是没能将那药吐出来,浑身上下依旧软绵绵的,不过几个动作便有些吃力。 窗外烟雨绵绵,院子里迷蒙一片,她靠在窗前看着落雨微微发怔,他这些日子一直给她下药,不曾有一日懈怠。 她一向自在惯了,如今骤然失去了自由,连日来都是愁眉不展食欲不振,虽每日被他逼着用饭,人还是消瘦了许多。 “胭脂~”窗外有人压低声音唤她,胭脂低头一看一颗黑压压的脑袋从窗下探进来吓了她一跳,待看清了来人是沈绾才缓了过来。 胭脂见她这般单枪匹马的闯进来,不由担心道,“你怎么来了,这不是羊入虎口吗?”他对沈绾的心思如此明显,她现在来了如何还走得了? 沈绾站在窗外怕被人发现撑着窗台跳了进来,闻言低声道: “没事,他现在被人缠住绝对脱不了身!” 当真能缠住他吗?他那样心思深的人,恐怕是不容易的,胭脂微敛了眉,心中颇为不安。 沈绾见胭脂一副反应迟缓的模样,不由急道:“时间不多,快些跟我走,晚了就走不了。” 胭脂知道现下顾不了这么多,如果能走她还是愿意试一试的,她看了一眼高高的窗台,面露难色道:“恐怕有些难,我使不出力气爬窗。” 沈绾闻言瞪圆了大眼,惊疑道:“他难不成对你做了什么?”又见胭脂一副虚弱无力面色苍白的娇弱模样,立马就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怒骂道:“他竟然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胭脂闻言险些气得厥了过去,若不是没气力早就一掌拍去,这脑子里尽是些废料,她强撑着道:“胡说什么,他给我下了药,我现下连走出房门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沈绾由不信到慢慢平息了怒火,随后又好似颇有遗憾,便转过头去拿木凳子过来放在墙边。 胭脂:“” 她扶着胭脂踏上了木凳,半抱半提将胭脂移到窗外,饶是如此胭脂还是费了老大力气,一到外头就跌坐在地上,沈婉身手敏捷的跳出窗外,见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低声疑道:“他当真没对你做什么?” 胭脂闻言忙闭了闭眼,憋了一口气:“胡思乱想些什么,你再说话可要惊动了人了。” 沈绾怕惊动了人忙闭上嘴,连忙扶着胭脂往僻静的碎石小径走,一路避开了好些人,又绕过几个花园子径直往后门走。 “我刚头翻了墙进来的,你现下这样也翻不了墙只能走后门,那里有人守着,我想法子去引开,你在这里等我。我将他们引走就来接你,只是这般必会打草惊蛇,我们速度一定要快!” 沈绾扶着胭脂在离后门稍近的草丛里坐下,自行去引人,不过片刻工夫,那边就传来一阵喧闹声,再过一会儿声响渐渐变小了,像是往另一处去了。 胭脂默默等了一会儿,雨丝也渐渐大了起来,草丛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动静,沈绾喘着气飞快的跑到了胭脂身旁,“走!” 她提起胭脂就往外冲去,几步快跑到了墙边的树下,树下系了一匹骏马,沈绾飞身上马,一把拉起胭脂坐到后头,对胭脂道:“抓稳了!” 一扬马鞭,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胭脂咬着牙使出了所有的力气才能稳住自己不掉下马去。 后头便有人叫喊道:“快,有马声,快骑马去追。” 另有人慌道:“速速派人到府外通知公子,人不见了。” 胭脂一听这话,急道:“再快些,万不可让他们追上。” 沈绾闻言忙抽马鞭飞驰起来,雨滴随着风落在脸上微微犯疼。 夜深人静,雨势越发大起来,马蹄嗒嗒嗒落在青石板上,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响起,显得格外的空旷而又寂静。 待马甩了一路跟着的人畅通无阻出了城门往郊外跑去,沈绾才略略松一口气,放慢了些速度道:“胭脂你再撑一会儿,等过了这段路前面就有人接应。” 胭脂到此已经有些力竭,这软筋散太过霸道,她已有些撑不住了,手也微微有些松卸下来,只是逃的太过容易,她心里到底有些不安道:“还是快些吧,我怕他追上来。” 沈绾闻言大笑:“胭脂呀胭脂,你什么时候胆子这般小了,未免太过惊弓之鸟,已到了这处,他便是能飞也”沈绾说到这儿便如卡了壳一般,她连忙一勒缰绳拉住了马,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站着的那个人。 胭脂抬眼望去,那人撑着一把竹伞,素雅青衫,长身玉立站在路的尽头,侧对着她们目光正落在前头那棵参天大树,悠闲自若。 待沈绾一勒缰绳马一抬前蹄又重重踏落在了地上,他才缓缓回头透过层层雨丝望向她,眼神淡漠的一丝温度也没有。 胭脂不由打了个寒战,这次若是没走脱,往后怕更是难上加难,又见他孤身一人,她微微眯起了眼道:“绾绾,冲过去。” 沈绾一听忙重重点头,扬起马鞭,连抽三道往前冲去。 远处那人撑着伞站在雨间,风扬起青衫一角越发衬得人如松柏,一贯的镇定自若。 胭脂见状微蹙眉头,她一贯知道他不做无把握的事,可她还是要试试,现下他一人如何追得上一匹快马,更何况沈绾武艺傍身,他一个读书人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待到马儿一步一步快要接近他且要超过他的时候。 林中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提起刀径直劈断了马的前蹄,下手极为狠辣决绝。 身下的马儿发出一声嘶吼,一下便将她们二人甩下马去,那人收到回鞘立在一旁静悄悄的,仿佛刚刚不曾出手一般。 胭脂再也撑不住松开了手,沈绾忙一把拉住她,饶是如此二人还是狠狠的栽了跟头,在地上翻滚了几翻才停下来。 她勉力撑起身子,雨滴滴滴嗒嗒地砸在她的脸上,砸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看着那马的下场心中颇为惴惴不安,朦胧间看见那人撑着伞一步步走来,如闲庭漫步一般。 磅礴的雨水顺着竹伞倾落,在他面前落成一道水帘子,伞下的面容一如初见的眉目清润。 沈绾见他走近忙抬起头冲他道:“你放她走,我留下来。”她有武艺在身先留下来稳住叶容之,待胭脂走远以后,她在想方设法逃走轻而易举的事。 她忙拉住沈绾,吃力道:“不可”刚头一阵奔波她早已力竭,又极是担心沈绾,她根本不了解他的为人,且他对她的心思又那样明显,自己留下来他还能当她是夫子,除了下药旁的不曾亏待,当沈绾就不同了,是以她现下只担心她走不脱。 他目光越过沈绾落在她身上,缓缓吐字道:“夫子,夜深了,该回府了。”声如珠玉落盘,夹杂着雨滴落地的声音透入她耳中。 沈绾见他如此,本就觉得他心怀不轨,他这般作为分明是对胭脂起了心思,他怕是真的藏了不伦的心思,她有些骇然冲他道:“叶容之,她是你的夫子,是你的长辈,你这般藏着龌龊心思,是要叫她与你一道遭世人耻笑吗?!” 胭脂正绞尽脑汁想法子怎么让沈绾安然离开,突然听沈绾一阵嘴快说的颇为不像话,她根本阻拦不及气得险些喷一口血,又见叶容之看着沈绾一脸的高深莫测。 她忙拉住沈绾,将她护在后头,“你莫要为难她。”见他未接话,又言辞恳切道:“阿容,我没求过你什么,只求你这一次,看在我曾经教导过你的份上,让她离开好不好?” “胭脂!”沈绾急道,她看他根本不是给她身子下了药,而是给她眼睛下了药,这分明就是眼睛脱窗,怎么就看不出自己弟子的心思! 大雨倾盆,斗大如珍珠般砸落下来,胭脂已然冻的瑟瑟发抖,牙齿上下打颤,自从离了乱葬岗她就越发弱了,连这么点雨都禁不住。 叶容之撑着伞向胭脂伸出手,指节修长白皙,雨落在他的手上顺着指尖一滴滴落下。 胭脂见他这般便知是同意了,连忙拉着他的手,使了使力气却根本站不起来。 叶容之扔了手中的竹伞,一手拉起了她一把拽进怀里,将人打横抱起。 沈绾连忙站起身想要拦住叶容之,却被鬼魅一般立在一旁的人拦住,她往左,他便往左;她往右,他便往右,铜墙铁壁一样挡在前方一步也靠近不了叶容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人带走,沈绾气极:“你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叶容之一步未停,面色平静道:“吊起来。” 沈绾一愣,片刻后就被那黑影一般的人抓起来往大树走去。沈绾一下便明白过来,却根本挣扎不开,气得她破口大骂。 胭脂闻言连忙挣扎起来,却被他强固在怀里动弹不得,在雨夜中走了没几步,远处的马车慢慢在雨中驶来,打车到了跟头停了下来,车上穿着蓑衣的马夫跳了下来撩开帘子。 叶容之抱着她上了马车,帘子一放下便将外头的风雨声挡在车马车外,里头一片漆黑目不能视,其他的感觉便更加明显,甚至能听见叶容之在她耳边的呼吸声。 到了马车里即便没有再淋到雨,这浑身湿透的感觉依旧让胭脂受不住,她不仅打了个冷颤。 叶容之突然俯身过来,“夫子,冷吗?”或许是马车里头太过漆黑了,他也能没把握住距离,离的极近,那股清冽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她一眨眼仿佛还碰到了他的眼睫。 她连忙将身子往后倾了倾,“你刚刚同意了的,不会为难她。”胭脂越发有些看不透他的心思,他明明对沈绾有所倾慕,为何如今又这般作为? 叶容之闻言坐起了身,不在意道:“这便叫为难了?”又伸手将马车里的一个箱子打开,拿了一套衣裳出来,对胭脂道:“夫子先把湿衣换了,免得着凉了。” 胭脂一身湿衣粘在身上,确实又冷又不适,只是再如何难受也不可能在弟子面前换衣,她勉力道:“你放了她吧,她历来都是这般说话的。” “夫子,若照她这样说,你我二人这可是有违伦常。”叶容之略带深意道。 淋了一夜的雨已让她很是不适,还要与他周旋实在太过累人,马车又一路颠簸,胭脂头昏脑胀道:“她只是想岔了而已。”便极为虚弱得往后倒去。 叶容之俯过身扶住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低下头俯在她耳旁,唇碰到了着她的耳,他轻轻贴着她圆润小巧的耳垂摩挲,低哑道:“夫子,若是她不曾想岔呢?” 胭脂气的发颤,这孽障竟敢这般折辱自己,想要伸手去挡,却被他修长滚烫的手抓着,轻轻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滑去 胭脂一阵气血翻涌便模糊了意识,她想,当初究竟是如何招惹了这孽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2章 她是死人脸颊上的一抹胭脂,因死人怨气幻化而成,喜好游荡乱葬岗。 乱葬岗的厉鬼遍布,性子自不必说,时常间歇性丧心病狂,然她也好不到那里去,因怨气太重c性子乖戾,两厢相看两生厌,动不动就掀翻地皮大打一架,方圆百里鬼哭狼嚎,搅得孤魂野鬼不得安宁。 夜黑风高,胭脂和厉鬼正准备干架,可地皮刚掀到一半厉鬼就跑了,她只得慢慢悠悠把地皮翻回去,身后却有个厉鬼猛地偷袭而来,她被这无耻行径激得怨气滔天,反手一掌就打的那厉鬼奄奄一息。 后来胭脂才晓得她打的是地府派来敛鬼的鬼差,那鬼差见她满身怨气便来敛她,反被她拍回了地府。 乱葬岗又是孤魂野鬼聚集之地,嘴碎的呦,树上的叶儿才堪堪落地的功夫,方圆百里几个乱葬岗就传遍了。 地府震怒,连派十二道鬼差来捉胭脂,她虽打不过一群鬼差,但鬼差也抓不住她。 她整日被扰得烦不胜烦,只好离开了乱葬岗,往深山老林里晃荡。 夜里幽深寂静的树林雾气弥漫,叶儿苍翠欲滴,胭脂飘过带起枯叶,一阵阵落叶声传来,在渺无人烟的幽林里颇为瘆人。 胭脂飘了没多远忽然停了下来,没了落叶声,林子越加沉寂,比之刚才更添几分紧迫感。 她眯了眯眼忽然往前掠去,正待一掌拍下却生生卡在半道欲收不收,一身煞气未及收起又透出些许讶异。 阴森恐怖的深山老林里躺着一个小儿,实在颇为诡异,而此处又有一股祥和之气令她通体舒泰,她为怨气而生从来阴阴冷冷,如此一来身上的怨气倒是消了许多。 这小儿面皮长的倒巧,只是右边额头到眼下有一大块红色的印子,像姑娘家抹了胭脂似的。 可惜了,若是没这块印子,就这面皮长大了只怕连乱葬岗上“人人”称道的鬼戏子青衣都比不上。 那青衣长得可叫一个风流倜傥c玉树临风,方圆百里没一只鬼比得上他的一个指头,可惜死得早还冤,整日咿咿呀呀c神神叨叨,可架不住面皮巧,音色好,鬼来鬼往都爱看,乱葬岗里的名头也独一分。 胭脂端详了一番发现没什么得趣儿的,就往别处去晃荡了,没飘远却发现自己又变回了阴阴冷冷,她默了默又飘了回去,果然又有了那种气息,只是越发淡了,大抵是这小儿快要死了。 这种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人,她在乱葬岗见得多了,还没死透就抬了过来,那些孤魂野鬼闲得慌还设了赌局,赌人几更死,胭脂也玩过几把,现下也是会看的,他至多活不过五更天。 不过她很是舍不得,这种祥和之气从没有见过,凡人身上能有,是好几辈子也修不来的,就这么失之交臂未免可惜。 胭脂思来想去还是将小儿移到临镇的医馆门口,又引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砸了门。 过了半响脚步声匆匆而来,开门的是位绪着胡子瞧着慈眉善目的大夫,他一看地上躺着个人先唬了一唬,再看见地上的石头,又看自家的门被砸掉些色,当即变了脸一脚踹去,怒道:“哪来的乞丐,大半夜得上门找晦气,真是倒了血霉,呸!” 胭脂绕是反应再快,也架不住这脸变得快,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摔在地上,气得胭脂引起石头砸烂了他的门,那大夫看着凭空而起的石头,尖叫一声便吓晕了去。 胭脂无可奈何只能控了那大夫的魂,他慢慢爬起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上前,抱起了小儿往医馆里间走。 控魂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就可以夺了人命,胭脂一点不敢懈怠紧紧跟在后头。 大夫先诊了脉接着掀开了孩子的衣服,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全是新伤叠旧伤,胭脂在乱葬岗也见过很多重伤而死的人,可是从没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见过,他瞧着也不过五岁的模样。 大夫煎了药喂他喝下又给抹了药,烧才慢慢降下去。 窗外的夜灰蒙蒙的,在晨曦和黑夜之间。 胭脂闲着没事正引着那大夫吃泻药,里间穿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胭脂飘去一看,是那小儿醒了正在穿衣裳,胭脂飘到他身旁看着破布一样的衣服不免感叹,乱葬岗的死人身上都找不到这么破旧的衣裳,活人还不如死人有行头。 他穿好衣物抬着小胳膊小腿慢慢爬下床,一步步挪到门槛处,扶着门往外跨去。 石板路上已经有些稀稀疏疏的路人,临街口的包子铺已经开张,一个个白面馒头圆滚滚热腾腾的直冒白气,远处走来担着扁担的挑夫,天还没亮透镇上却慢慢热闹起来。 小儿一步步似龟行,快近午时才出了镇外,一路上望不到边的黄土地,路旁草木杂乱无章。 走了大半个时辰,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在小儿面前稍停,“小儿,这附近可有歇脚的地方?”赶车的是个小厮,行了好久才看到人,自然是不管年纪先问上一问。 “有,给银子便告诉你。” 小厮一愣,没想到年纪这么小的孩子竟会开口讨要好处。 马车里的少年掀开车帘睨了男孩一眼一脸侷傲,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他见的多了,只是这样小就知道为己谋利,以后就会追逐更大的利,甚至不择手段,三岁看到老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看不惯这样的人,眼皮也没抬扔了一锭银子,“够了吗?” 正巧扔到了胭脂的脚旁,她低头看了眼不由翻了个白眼,“这么小一块,塞牙缝都不够,还这般鼻孔朝天,呵。”看着小儿捡起小碎银,她弹了弹指甲嘲讽道:“胃口可真小,这点就满足了。” 那小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胭脂一惊险些弹飞了指甲壳,这也是巧合?! 这一眼看得她毛骨都悚然了,可明明她才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那个! 他对着胭脂身后的小厮道:“前面岔路口往右,一直走就能到镇上。”说完便转头继续走自己的路,没再理会他们。 胭脂缓了一口气跟上。 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近了黄昏才进了一个村庄,一大片一大片枯黄的田,来来往往的人看见男孩如瘟疫一般走避,指指点点满脸讶异。 “叶家的不是说这扫把星已经病死了?” “我昨个儿听说扔北边的林子里去了。” “自从他们家生了这么个怪物带累了我们村,我们这一大片的收成越发不好了,真是造孽啊!” “叶家的也不要脸,明知道自家有个扫把星还不搬走,死活要这拖死咱们!” “以后可怎么活哟!” 胭脂飘到小儿跟前,上下打量一番:‘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扫把星啊,你有什么能耐? ‘乱葬岗也有,据说生前就是扫把星,变成了鬼就更变本加厉了,但凡他出现,不是下绵绵细雨,就是下倾盆大雨,害得大家都不能飘出来赏赏月c听听曲。 ‘说到听曲,阎王害得我一直东躲西藏,都许久没听青衣唱曲了,那青衣长的那叫一个俊俏,我见过的没几个能比得上他,可惜就是太俊俏了,这样的面皮当个戏子,啧啧’ 她在乱葬岗久了,聊得投机的鬼很少,打得起劲的倒不少,闲的无聊只能自言自语打发日子了。 待到了院子门口,他站在门口半响不动,胭脂听见里面欢声笑语的,一个男孩清脆道:“今日只有我一个人回对了夫子的问,夫子还说我日后必成大器!” 女声道:“那是自然,咱们二虎自然最聪明,还用劳什子的夫子说,我的宝哟!” “吧唧”一声亲吻声,笑声四起。 小儿听得差不多了才推了木门进去,胭脂也飘了进去,一进去就听见尖利叫声,胭脂差点以为这妇人瞧见了自己。 一个腰肥体圆粗布麻衣的妇人回过神来,立即就冲着身边的男人问道:“不是扔林子了?’ 那男人看见小儿也是愣了愣,明明扔林子里时都快咽气了,现下又回来了,真是甩也甩不掉的扫把星,他也不废话,冲上前去抬手抡了一巴掌,“小畜生,糊弄你老子是罢,看老子不打死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3章 男子见他不声不响,左右四顾后,随手就抄起靠在墙角的扫帚一顿抽打。 那扫帚挥得呼呼响,她这样的阴物看着都觉着疼,这小儿却一动不动地受着,那眼神明明平平静静,却叫她看着有些心惊胆战起来。 这样的眼神她在乱葬岗里见过的,是个厉鬼。这鬼生前弑母,后又连杀数十人,下手极为残忍,又善于伪装,为人处世圆滑世故,据说曾位极人臣,害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以至仇家太多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死后不愿投胎,地府的鬼差看见也都退避三舍。 那只厉鬼就是这种眼神,瞧着安安静静的无害模样,可骨子绝对是带着毒的倒刺,一旦被盯上必然生不如死。 那是乱葬岗里唯一一个她不敢惹的鬼,不只是她,方圆百里乱葬岗的孤魂野鬼没有一个敢往他跟前凑。当然也有不识相的往上凑,皆是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还是个孩子就已经隐约有了那种让人背脊发凉,脚底发冷的感觉,如何不让她害怕,这般小的年纪就如此,若是长大了是不是会比那厉鬼还要可怖? 妇人在一旁捶胸顿足,叫骂了好一会儿,篱笆外聚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男人觉得越发没劲,没有讨饶惨叫,用再大的力气都没有动静,生了这么个怪胎,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打得没个趣,便骂骂咧咧地让他去干活。 小儿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抿紧了唇,额上的汗如绵密细雨,顺着长直的睫毛滴下,脸色如纸般苍白,显得脸上的胎记更加鲜红,原本粉雕玉琢的相貌,平添七分诡异。 胭脂默默往后飘了几步,这神情模样太像了,她是见过那厉鬼发作前的模样,那股子阴狠劲就死死压着,表面瞧着确实一片风平浪静的,但事实却并非表面看到的这样,她现下瞧来颇为瘆得慌。 篱笆外的村民见没什么热闹可瞧也就散去了,妇人抱着孩子进了屋里,男人也跟了进去。 胭脂细细打量了这一家子人,觉着很是稀奇,这对夫妻长相极为普通,怎么生的孩子眉眼如此精致,再看妇人抱着的孩子也是长相普通,莫不是因为生的太好看,所以又给加了块胎记好公平一些,她想了想觉得地府办事还是很公道的。 小儿一步步慢慢挪到了屋子后头,胭脂跟了上去,趋利避害是本性,这小儿这样年少就已经有七分像那厉鬼的做派,只怕日后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她这样的阴物是不用怕的,反正又瞧不见她。 屋后头有个露天的木棚,棚下方有一个灶,上面摆着早已冷掉的剩菜残羹。 他慢慢靠在灶旁坐下来看着身上的伤默然不语,他明明没有哭,表情也很寡淡,却让她觉得很荒凉,压抑得无法透气。 他休息了片刻就起身随便吃了些便开始收拾,她才想起来小娃娃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什么,农家哪有什么闲钱,这灶上摆着的自然好不到那去,就是拿去喂狗,只怕也要遭狗嫌,可是却偏偏有人得吃这些。 等他收拾好一堆杂活以后,已是深更半夜了,胭脂以为他要去睡了,跟着他到了屋前头,却见他推开篱笆的门往外走去。 他本就身子没好全,又挨了一顿打走的极慢,待穿过几片稻田,趟过一条小溪到了才终于到了一座木屋门前。 敲了敲门,屋里的人半天才模糊得应了一声,想是扰了人清梦,里头的人披着衣服打开了门,是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看见他有些讶异。 小儿从怀里拿出白日得来的银子递到男子面前,看着他:“你先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男子:“自然是算数,没想到你还真能弄到银子。”男子顿了顿,笑中带些许鄙夷道:“不过这钱,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小儿没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男子自觉无趣便转身回了屋里,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一本书,他递给男孩:“今日就给你这本,日后若还想要都来找我。你有多少银子,我就有给你多少书卖给你,只是你不可教旁人知晓我与你有什么瓜葛。” 他寒窗苦读数十载,虽未曾金榜题名,但也知晓这天灾与人没有半点关系,村里的人大多愚昧,这孩子又是凑巧在这个时候生下,脸上还带着这般大的红色胎记,且凑巧得是在他生下以来方圆百里的稻田收成便每况愈下,是以村中的人便觉得这孩子是不详之人,时间一久便真的当成他的错。 若不是因为自己需要银子,他根本不会与这个孩子接触,他一个教书先生要在百竹村立足,自然不能和村中都不喜的人有什么瓜葛。 更何况这个孩子又极会揣测人心,一眼便能看清自己背地里的心思。 谁都不会想和一个一眼就能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人过多接触,更何况这个人才堪堪六岁尔,怎不叫人心生忌讳。 小儿伸出手接过书,小小右手放在书面上摩挲,胭脂瞧了一下书有些稀奇,他买这官家的律法典册来做什么? 半响,他抬起头对教书先生道:“只要你不说,旁人不会知晓。”说完就转身走了。 男子在百竹村受尽了礼遇,哪个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还没有这样不受待见过,顿时一口气血涌上头,怒道:“半点不知礼数!”便气怒地甩上了门。 待小儿抱着比他头还大的书回到了屋前,胭脂心想这回总要回屋睡了吧,这一天也不知奔波过多少地方了,他也不嫌累得慌。 却没想他又到了屋后头,把书放在灶旁的杂草堆下,便在杂草堆上躺下。 胭脂这才知道这大抵是他睡的地方了,这与乱葬岗的死人有什么分别? 她想了想,还是有区别的,乱葬岗的死人至少还有一卷席子呢! 就连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也有居所,他们或借居在旁人的坟墓中,或找一些瓶瓶罐罐居住在里面,胭脂也有居所,在一个前朝的千金小姐的坟墓中。 当然这么好的住处自然每日都有孤魂野鬼找来哭闹争抢,是以她每日都要费功夫收拾那些动歪心思的,很是操劳,现下她走了倒是清静了许多。 小儿刚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胭脂瞧着他安静无害的样子,性子阴郁也是有原由的,若是她来这么一遭,只怕就不是性子阴郁这么简单了 天还没亮透,鸡就打鸣了,他还没睡上半个时辰,就得起身到河边打水淘米做饭,又打了水送进屋里伺候,还不时传出谩骂埋怨。 胭脂在一旁瞧着,不由撇了撇嘴,暗道:这般干活,用不了几年他的身子就会被掏空,不过倒是个能抗的,能撑到现在,昨日大病初愈后就没好好休息。 胭脂觉得这般很不妙,他越能忍,收得越紧,这要是一下子放开,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胭脂不想再听下去,瞧着天气晴好便打算出去晃荡一圈。 胭脂想起小儿身上的气息,她不过他身边呆了两日,便已经觉得周身气息十分流畅,如有实质,胭脂觉着这是个好居所,而旁的事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待她晃荡了一圈回来,他正在砍柴,显然没有一刻是停歇的,这般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挨不完得打骂,又瘦得跟牙签似的,早晚得下地府报到去。 胭脂飘过去,小儿也停了下来看向篱笆外,她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卖货郎吆喝着走过,一个男人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儿路过。 男子怀里的小儿看见卖货郎便叫嚷着要吃糖葫芦,抱着他的男子宠溺地摸摸了小儿的头,向卖货郎买了,又轻轻嘱咐:“可不能全吃了,否则牙就疼了。” 小儿觉着糖葫芦心下不舍,嘟着嘴讨价还价道:“爹爹,若是我今日再背一篇诗,能否多加一颗?” 男子笑着捏了捏男孩的脸,答应了。 胭脂眼看着小儿又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不悲不喜不羡慕的样子却人看着更加难过,她想她昨日大概是错了,地府哪里公道了? 有些人想吃糖葫芦张口就能吃到,而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吃不到。 胭脂看着小儿心里突然有些发闷,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可怜他不能吃糖葫芦,还是在感叹世道不公 每日干活,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碰到村里的人也是冷言冷语的讥讽或当狗似的叫骂,胭脂看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隐隐为百竹村捏了一把汗。 小儿越发阴沉了,没有再开口说过话,若不是胭脂先前听过他说话,还真觉着是个哑巴,他买的那本书倒是每日都有看,不过他没有多少时候看,白日里有干不完的活,到了夜里又看不清字,每每都是匆匆忙忙看一眼记在心里,他不认识字,只能照着那些字比比划划,在地上书写。 他很聪明,可以说过目不忘,每个字不过看一次便会写了,不过又有什么用,没有夫子教他,不知这个字如何念,不知这个字是何意,这样依葫芦画瓢学来又有何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4章 青衣唱的戏里,多得是寒窗苦读的书生,她知道穷苦人家的孩子若是想要出人头地,便只能考科举。 可他没有夫子引进门,就如这般瞎子过河,便是苦读一辈子也没有半分用处,况且他村里又是出了名的扫把星。 胭脂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出身的能当上大官得到重用的,就是在青衣唱的戏里也不曾见过,一般来说都是配角儿的料。 胭脂看他每日这般做无用功,有些惋惜,他聪明又勤勉,若是有人将他引进门,日后必能学有所成,对他这样的性子也会有所益成,然,到底是可惜了。 这日狂风大作c夜雨飘撒,照乱葬岗的规矩,滞留人间鬼魂瞧着本就是凄楚可怖的,还在这样的雨夜里飘飘荡荡作凄楚状招鬼晦气,多半是要被闲话的。 乱葬岗的鬼魂又极是嘴碎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就这么点小事也可以翻来覆去念叨个没完,是以没几个鬼魂敢坏了这规矩。 胭脂虽不在乱葬岗了,但也不耐烦这种雨夜飘荡出去,永世不能投胎就怪凄惨了,没必要再找这么荒凉的背景来衬托自己,便窝在这小不点旁边瞧着他看书了。 这外头下暴雨,里头下小雨,风吹的摇摇晃晃竟然也不倒下去,这棚子也是怪牢靠的。瞧着这番凄楚萧瑟的模样,胭脂不由看向他,感慨道:‘这般也可以了,至少比狗住得好些。’ 见他正用手指比划的那个字,比划完以后又看着书上的字出神,想来他也是知道这样学来毫无用处。 胭脂不知他究竟在坚持些什么,就算整本书的字都会写了,不能知晓其义,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鬼画符。 她瞧着他低着头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凑过去瞧了一眼,看他手指点着的字道: ‘这个字念容,你们人有句话说的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里头便有这个容字。’ 他低着头默然,胭脂安慰道:‘你这官家律法太过无趣,还是青衣唱的戏有趣,等你死了我们一道去听吧,反正你这牙签似的身板也撑不了几年。’ 他看着那个字,嘴唇轻启念道:“容?” 胭脂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他识字?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他顿了顿像是琢磨了一遍,不得其意便抬起头一脸不解的看着胭脂:“听不懂。” 胭脂:“” 胭脂:“!!!” 胭脂一下弹离他身边,死死贴着灶边,把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扫了一遍,双目惊恐得看着他,颤巍巍道:“你看得见我?” 他眨了眨眼。 “在林子里就看见了?!” 他一脸无辜的点头。 胭脂疑道: “既然看到了我,又为何装作看不到?” 小儿面无表情道:“我怕。” 这确实该是一个小儿该说的话,只是和这副表情有些不搭。 她顿了顿,很是疑惑:“我长得这般面善,你怎么会怕呢?” 小儿明显噎了一噎,想是没见过这般不要面皮的鬼,这会儿倒是有了几分好奇:“你是鬼吗?” 胭脂缓过劲,想要扳回点颜面,便换了个舒服姿势翘起了二郎腿,挑了挑眉傲然道:“鬼?我可比鬼厉害,乱葬岗的鬼有八成都被我揍过,有七成半都是哭嚎而逃~” 她第一次见阴阳眼,还能和凡人说上话,这是一件多么让鬼羡慕的事,这要是让乱葬岗的那群孤魂野鬼知道,还不得飞奔而来围着她说上三天三夜,直说得口吐白沫而亡 小儿:“”  要是可以他还是蛮想看看鬼哭嚎而逃的模样,想必会很有趣。 他弯了弯嘴角想露出个笑模样,可一想到自己这般处境,又有什么资格笑,嘴角片刻就落了下去。 胭脂见他一副连笑都不会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小儿眼神黯淡,摇了摇头。 胭脂默然,若是让她住在这样的棚子里,她也是笑不出来的。 她看着他手抚着书面便问一直都想问的问题:“你为何要识字?” 他低下头看着书面,手在书面摩挲,“村里的夫子总对他的弟子说,学问好的才能出人头地。”他顿了顿,眼底有些黯然道:“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他才六岁,不是十六,也不是六十,不过一个小娃娃,眼里却满是荒凉。 胭脂在乱葬岗见过这么多是是非非,知晓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他就算学富五车又能如何,他这样的出身,但凡有点眼见儿的官都不会让他入仕,只怕上头忌讳牵连自己,非亲非故何必为旁人冒这个险。 更何况官场险恶,明争暗斗无数,仕途不是光靠读书识字就能走得通的路。 胭脂看着他欲言又止,他确实没有别的路可走,待在这里是死路一条,生养他的摆明了要往死里折磨他;可离了这里,他又靠什么吃喝,若是去帮人打杂,他年纪幼小雇主自然不会要,不走又怕他熬不到自己长大。 不过想这么多也无用,现下对他来说识字是好的,读书识字修养身心,她既然承了他身上的祥和之气,那便教他识字当是回报罢,至于往后如何便往后再说。 “我若是教你,你可愿意学?” 小儿一愣,随即一脸希冀问:“你说的是真的?” 胭脂道:“自然当真,我家中可多得是藏书,往后可有你学的。”那位千金小姐生前想必是个书痴,陪葬品中都是一箱子一箱子满满的书,是以胭脂不是个普通的阴物,她是个有书香气的阴物! 他闻言极为欢喜,眼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对着胭脂脆生生道:“见过夫子!” 胭脂觉得这个称呼颇为新鲜,便十分受用的颔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闻言眼里沉了笑意道:“我没有名字。” 胭脂心下了然,即便有名字只怕也不是什么好名字,她抖了抖二郎腿:“既如此,我给你取个字,你家中长辈姓叶,毕竟是生养你的,姓氏还是不可丢的,刚才那个容字也恰巧适合你。” 她颇有深意的看着他道:“受益惟谦,有容乃大,你往后就叫容之。” 她若是知道往后他会让她如此难过,她一开始就不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即便往后他真的成了那样的人,她亦不愿意。 雨声渐停,雾气弥漫,雨后混着青草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颇为心旷神怡,一切才刚刚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5章 天清气朗,日头高升,篱笆围绕的后院散落了阳光,篱笆外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水下石子奇布,溪那头空旷无物,远处竹深似海,竹间风动清凉。 胭脂头一遭做夫子自然是颇为勤勉的,为此还特地回了趟家中,顺道逮到了几只赖在她家中的鬼很是胖揍了一顿, 隔壁住着的几只鬼纷纷飘出来做壁上观,最近这阴物不在,他们已然很久没看花式打戏了,再加上青衣又开始犯病,整日哭哭啼啼个没完,反反复复就一句唱词,有几只新来的鬼抵不住这架势,还听吐了 是以他们近来的日子很是难熬,今日总算有了些可以唠的话头。 待那几只鬼泪流满面c哭嚎而逃,他们便各回各家了,待晚间鬼多热闹的时候再飘出来唠。 整场一下子只余胭脂一只阴物慢慢把地皮一块块翻了回去,她不由怒道:“一群看戏的,也不知道帮忙把地皮盖回来。” 待收拾好,她回到了千金小姐的坟墓中搜刮了所有的陪葬书籍,这些东西她是用不到的,当然那位骨头都化成灰的千金小姐自然也用不到,放着也是放着拿去给阿容正正好。 他这类要往阴暗路线走的,要多讲讲礼义廉耻的故事,耳濡目染慢慢教化。再教他读书识字,有了才学,眼界也就宽了,想事情也就不会走一条死胡同。 她既承了他身上祥和之气,自然是要多为他做打算的。 只是叶容之却没有多少时间,他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还要抽空挨几顿胖揍,等闲下来也不过是半夜时分。 是以胭脂白日就给他读读话本子,待到夜间就只好带着他到山里抓些萤火虫,照着读书识字。 连这几日胭脂才讲完了从千金小姐的陪葬中拿来的闺房话本,里面讲的故事颇为缠绵悱恻,但是也有正邪之间的对立,胭脂觉得大部分还是有益处的。 胭脂飘在篱笆上对着正在劈柴的叶容之问道:“你来说说若是让你选,你想成为这书中的哪个人?” 叶容之想也没想便回答道:“大官人。” 胭脂:“” 是她读的故事和他听到的不一样,为何他把大奸大恶的配角记住了? 她闷着一口气道:“这不合常理吧,常人都是想当大英雄的,你看看正角儿在美人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又肯为朋友两肋插刀,你应该要当这样的人才是。” “太蠢了。” “那是被大官人陷害而死的,你看这配角儿阴狠狡诈,用心险恶还利用友人,人品太低劣了。” “可正角儿自己斗不过旁人,只想着死守自己的忠义不懂变通,害得旁人因他而死,他与大官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蠢笨了很多而已。” 胭脂听得也觉有有同感,是蠢笨了些,这点她无法反驳,但今个儿讲这故事的目的还是要达到的:“无妨,你若是不喜欢正角儿那样的路数,那便换个角色罢,但是不能选大奸大恶之徒,那大官人摆明了就不是好人既如此那就大美人罢。”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美人儿多好啊,天生尤物,倾国倾城,大官人的还不都是她的。” 叶容之:“” 往后十几日来的话本熏陶,叶容之已经越发向正面人物看齐了,虽然每每他最先选择的都是沾毒的配角儿,但最后都会定在正角儿上,能有如此大的转变,可以说胭脂在其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也就是说一旦发生分歧胭脂就会, “实在不喜欢侠客,那就当风尘女子。 “瞧不上王爷,旁边那个太监也是可以的。 “书生不做,那就那个大家闺秀罢。” 叶容之:“” 月挂枝头,天边夜幕撒满璀璨夺目的星,缥缈如烟的云环绕星间。 胭脂带着他到山中读书识字,正打算徒手再抓几只萤火虫,突觉周围气息不对,果不其然山里钻出了几只野鬼对着胭脂愤怒地嚎叫。 胭脂反手劈向前排那几只嚎叫的最响的,瘫着脸道:“听不懂,说官话。” 叶容之抬头看了眼她一眼,一脸疑惑。 胭脂瞧他充耳不闻的样子,好家伙,这都能当没看见,难怪自己屡次被蒙蔽,等他死了便带去乱葬岗,让他跟着青衣学唱戏,假以时日绝对能成为红遍乱葬岗的台柱子。 那几只鬼连连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了胭脂一番,其中一只道:“你是哪儿来的,可有编号?我可告诉你这里可不是旁的什么地方!这可都是要编号讲究个先来后到的,你可不能一直霸占着小祖宗。” “什么编号,什么小祖宗?”胭脂掏了掏耳朵,一脸不在乎道。 话音刚落,场面就越发混乱起来,几只鬼蹦蹦跳跳起来,极为恼怒的模样,其中一只指着叶容之对着胭脂道:“小祖宗供养你这么多日,你竟不知道小祖宗是谁!” “呸!” “丫忒无耻” “|≈!!” 胭脂:“” 胭脂试着开口,但还没吐不出几个字,就被淹没在他们的嚎叫中,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半分也出不来。 叶容之身上的气息,可以滋养孤魂野鬼,他们自然会尊他为祖,这也难怪这村中的收成年年不好,鬼魂齐聚于此,阴气过重如何能有生气,如此看来,叶容之确确实实是村里的灾星。 胭脂看了一眼身后纹丝不动的叶容之这样的场面,他不该有所反应?这一群喊他祖宗的孤魂野鬼,他不应该出面处理下? “阿容。” 叶容之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疑问,胭脂闷着一口气,他竟现下还当作那些孤魂野鬼不存在,就算看不见他们有碍观瞻的皮相,难道听不见他们的鬼哭狼嚎? 胭脂瘫着脸对他道:“让你这群徒子徒孙闭嘴,吵得我脑仁儿疼。” 他颇为疑惑道:“夫子你在说什么?” 他骤一开口,那群“孙子”就闭了嘴,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 胭脂:“” 叶容见胭脂无言,便站起身向胭脂走几步。前头几只鬼忙四下飘荡在叶容之身旁卑躬屈膝,大惊小怪道:“哎呦小祖宗小心哟,你可要千万小心地下的石头啊,别磕着那儿啊!” 胭脂:“” 要点脸行不行,好歹道行也不低了,这模样叫乱葬岗的孤魂野鬼看见必然直接自瞎双目 这实在是看不下去。 叶容之到了跟前,抬着一张小脸,皱着小眉头看着胭脂:“夫子,你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6章 胭脂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疑道:“你看不见他们?” 叶容之一下警惕起来,看了一眼四周:“有什么?”四周的鬼忙咿咿呀呀的躲着,避开他的眼神。 胭脂:“” 这一切必是她的错觉,这群鬼的行为完全对不上他们粗旷的外貌,胭脂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果然还在 胭脂别过眼不去看他们,对叶容之道:“你看不见这些鬼魂?” 叶容之摇了摇头:“我只看见过夫子。” 那群鬼见叶容之不再一脸煞气,又忙咿咿呀呀得靠过来,一脸崇拜羞怯等等,羞怯?!胭脂快被这群不要脸的给弄瞎了。 对于阿容只看得见她,而看不见旁的肉眼不可见的,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是一抹胭脂靠怨气而生,能苟活于世本就是一种侥幸。 他看不见鬼魂便不是阴阳眼,她虽不是鬼魂,但凡胎肉眼也确实是看不见她的,或许只是一种巧合,正如她本只是女子修饰容颜的一抹胭脂,却凑巧集怨成灵。 只是这些说与他听,他又如何能明白。 胭脂想了想还是挑了个好理解的说辞:“你既看得见我,便是你我的缘份,看不见他们自然是与他们无缘。” 刚头还咿咿呀呀乖乖巧巧地窝在叶容之旁边的鬼魂听到这,一下子就暴怒了,对着胭脂七嘴八舌叫嚷道: “你一个脱离六道之外的怪物竟然敢造谣蒙骗我们小祖宗,竟然说我们和小祖宗无缘!呜呜呜” “丫忒无耻!” “呸!” “小祖宗,她是个骗子,可不能相信!” “|!一一≈!” “≈|! |一一≈≈,_::一!!” 胭脂充耳不闻这群鬼魂的呱噪,对叶容之笑道:“今日就到这吧,你若是不怕,明日我们还来。” “好。” 春去秋来转眼过了一年,叶容之极其聪慧,过目成诵,胭脂所有能教的都教了,后来实在教不了便替他找了许多的名家书策给他,至于领会多少全看他自己了。 这些书都是珍藏,普通人家是没有的,胭脂每每飘荡到大户人家的陪葬棺木中找来的,可是费一番功夫的。不过好在有那群呱噪的鬼魂,她前前后后修理了他们好几次,才让这群懒鬼帮忙打探,要不然还真如大海捞针。 那群鬼魂也许久处山中,不接触世外,颇为天真烂漫,以往除了绕在阿容身边让他养,别的什么也不曾做。 现下阿容每日夜里会去山中,他们就在等在山里,胭脂起初还觉得他们倒是识趣,没有跟来身边呱噪,后来才晓得这哪是识趣,分明就是懒的,难怪当初恼怒成那个样子也还只是站着动动嘴皮子,原来是怕动手累得慌。 起初他们在胭脂耳旁干嚎的时候,胭脂很是头疼,在乱葬岗这么清冷的地方呆了这么久,自然是不习惯这样吵闹的,但是时日一久,倒也是习以为常了,他们哪日若是消停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今日是阿容的生辰,这是山里鬼魂告诉她的,他以往不曾过过生辰,胭脂觉得可惜,她知晓凡人每年都会做席面请客人到府庆贺生辰,再不济也该煮完长寿面,可他从来没有过,只怕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生辰。 他以往吃得不好,已然六岁了,个头却像四五岁的孩子,这一年来胭脂每日都带着他在山中吃野味,他渐渐长了些肉,不再瘦骨嶙峋,看着也没那么阴沉了,唯一不变的是他家中人的打骂使唤和村里人的鄙夷嘲讽,不过胭脂每日都教他强身健体之法,是以他如今还能活着,要不然早不知扔哪个林子喂狼了。 她这几日忙着准备叶容之的生辰,而乱葬岗的青衣也出了新戏,胭脂这头要追着听戏,还要想法子躲着地府的鬼差,三头忙活极为忙碌,几日未曾回过百竹村。 这日回到村里的时候便发现他有些不对劲,胭脂试探道:“这几日可看了什么书?” 他闻言略带着一丝委屈看了胭脂一眼,又继续低头干活。 “怎么,是他们又打骂你了?”她十分不解,照理说打骂是家常便饭,他早应该习以为常了才是,只是除了这也没有别的事可以让他委屈的。 他泫然欲泣道:“我以为夫子被道士抓了去,再也回不来了。” 胭脂有些惭愧,在他眼里自己竟然这般弱,这也太掉颜面了! 她往院子里比较阴凉的角落飘去,靠坐在草堆上,弹了弹指甲漫不经心道:“莫怕,道士不过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闻言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皱着一张小脸道: “那夫子可否别一连几日都不回来,我实在有些怕。” “往后不会了,这几日有些忙。”她本想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不可能一直陪着他,可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又说不出口。 罢了,陪他几十年又如何,于她来说不过短短一瞬。“听那群鬼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这几日为你准备了一份贺礼,晚间带你去林中瞧瞧,这是你第一次过生辰,一定要让你热热闹闹的过个够。” 他闻言看着胭脂,竟有些说不出话,他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人替他庆贺生辰。如今他有夫子了,夫子会给他过生辰,会给他备贺礼,会高兴他这样的人长了一岁。 他看着胭脂笑开了颜:“多谢夫子,以后阿容也要给你过生辰!” 到了半夜,胭脂与叶容之一道要往山里去,才刚出了村子,官道上迎面就跑来一匹快马,眼看着就要撞上叶容之。 胭脂连忙施了道屏障让马强行停下,马上的人也因马突然急停飞了出去,落地时翻了几个滚,头恰好磕在了石路边的尖石子上就没了动静。 胭脂觉得不妙,叶容之连忙快步上前查看,手指探向鼻间,片刻后,叶容之抬起头看向胭脂,满目的失措惊愕。 胭脂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回怕是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7章 胭脂心中慌乱,她竟然害了人命。 她在乱葬岗听过许多迫害人命的事,下场皆惨不忍睹,她历来循规蹈矩从不敢伤人半分,如今却犯了滔天大罪,加之先头打伤鬼差躲避追捕看来她的命数到头了。 “官差找来也看不见你的,夫子不要怕。”叶容之快步走到胭脂跟前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忙安慰道。 胭脂看着他说不出感觉,他年纪这般小,眼前死了个人竟然半点不怕,还反过头来安慰她,真是不知他是年少老成,还是还是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 她一想到这便说不出的心寒,她怕是半点也没有改好他的性子。 躺在地上的少年华服良驹必定出身富贵,凡人看不见她却能看见阿容,若是官差找上他,那下场必然不好看。 胭脂看了眼躺在远处的少年连忙道:“我们快走。”话音刚落,远处那人便坐了起来,不应该是他的魂魄坐了起来,看着胭脂和叶容之一脸茫然,少年起身一看自己的肉身还躺在地上,大吃一惊又试了试回自己肉身,可一接触就被弹了出去。 胭脂觉得不妙,人的魂魄一旦离体鬼差就会前来捉拿魂魄,鬼差一来看见她必定会抓她回去了,下了地府她只怕难逃魂飞魄散。 胭脂示意叶容之快走,那少年见胭脂能看见他连忙追了上来:“你们可知我如何能回我的身体里去?”说完又好像不能接受一般疑惑道:“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胭脂一听他这番话愧疚得无地自容,一个人的性命就这样被她害了,她如何不愧疚自责,但她现下当真不能再耽误时间,若是等鬼差来把她抓走,那谁来照顾阿容? 他一个人孤苦无依这么久,今日又是他的生辰,她想给他过一个生辰,哪怕过了这一天也好。 胭脂装做没看见,那少年这下才意识到原来他们看不见他,他如今是鬼魂,怎么会有人看见他了? 可一低头,却发现胭脂是飘着的,那少年连忙试探伸手一拉,竟然拉住了,他看着胭脂疑惑道:“你也是鬼魂为何装作看不到我?” 少年看了看叶容之又看向胭脂恍然大悟怒道:“我说马怎么突然停了,只怕是你做的手脚吧!你害了我的性命你要怎么赔?” 叶容之看不见,但也猜到那少年的魂魄只怕是缠上夫子了,他看向胭脂:“夫子别管他,快走。” 胭脂点了点头,现下她必须马上离开这个鬼魂,她不再多言一把推开了少年,那少年是只新鬼一点道行没有,一推便飞出好远,蓦的远处白光一闪,那少年被人接住了。 胭脂一看,是鬼差! 来的竟然不只是一两个鬼差,是五个,还有一个头戴官帽手拿毛笔的,胭脂在乱葬岗听戏的时候听过,手拿一支笔的是判官! 竟然连判官都来了,这一次她怕是逃不了。 那些鬼差七手八脚的接住了少年,一脸惊慌的看着判官,判官皱眉寻思道:“竟然真的离魂了,不可能啊,他的命数里明明没有这一劫!” 少年一听,忙指着胭脂道:“是那鬼魂害了我的性命!” 判官看向胭脂,神情莫测道:“阴物” “大人,这如何是好。”一旁的鬼差忙问道。 “先安排他回魂,若是时间晚了便回不了肉身。” 少年闻言,一脸欣喜。 叶容之看胭脂这般神情,知晓是出了问题,便问道:“夫子为何还不走?” 胭脂暗道不好,果不其然才转眼间,判官已到了跟前,手中的笔伸向叶容之,“阴阳眼?” 胭脂连忙挡住叶容之,“他不是阴阳眼,他只看得见我,看不见你们的。”胭脂看向少年:“那人夜间骑着快马就要撞上这个孩子,我迫于无奈逼马而停,没成想会害得他坠马而亡,我失手害死了人是我的错,我随你们处置,但别牵连无辜。” 叶容之急道:“夫子!”伸手去拉胭脂却碰不到衣角,他心急如焚,眼里腾起藏不住戾气。 判官看了眼叶容之皱眉道:“无不无辜不是你说了算,这孩子既能目视阴物便有猫腻,若是歪门邪道派来害人的岂不可怖,须得让他走一趟地府看阎王大人如何发落。”判官一伸手便将叶容之从胭脂身体穿过引到了他跟前。 活人如何去地府,凡胎肉体要下地府只有离魂,一旦离魂便不能回魂,地府若是像刚才那般救少年通融倒也可行,但是看判官的样子分明就是十分不喜叶容之,十有八九不会让他回来。 胭脂自知斗不过判官,迫于无奈只能出其不备袭击少年。 判官没想到一只小小阴物竟敢如此大胆,当着他的面就敢害人,等想伸手阻止却已来不及,鬼差被打飞至四处,少年已经被推出了老远,判官只得先去救少年,若与阴物纠缠下去,势必耽误回魂。 胭脂趁乱带着叶容之飞出千里,这般短时间内速行千里已是她的极限。 胭脂吃不消了,便带着叶容之落在了山间靠在山坡上歇息片刻,这样根本不可能逃过判官,他救回了少年再来抓他们,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她害了人命横竖逃不过的,叶容之却是无辜,如今只能她回去将判官引向别处,让叶容之先走,这茫茫人海判官指不定不会花这么大功夫去找他。 但凡有一线生机,自然得去夺! “夫子,你怎么样了?”叶容之看着胭脂,眼里满是担心。 胭脂缓过气对叶容之解释道:“刚头是地府的判官,那少年只怕不是普通人,我害了他的性命必然逃不了,那判官不好相与只怕还要牵连你,待我回去你有多远便走多远,莫要再回百竹村!”胭脂看着他一脸的张皇失措,多少有了点七岁小儿该有的样子,便有些不忍道:“阿容,夫子说不准去去便回的。” “我不信,夫子带着阿容,夫子去哪里阿容便去哪里!” “荒唐,地府那里是你这样的凡人可去的!”胭脂心累,果然太过聪明是不好的,一点也不好骗。 “夫子”他声音低哑得有些颤抖,想伸手去拉胭脂却什么也碰不到,他已然恨极了这种看得到抓不到,无能为力的感觉。 胭脂从来不懂七情六欲,凡人生离死别与她来说不过过眼云烟,她帮了叶容之这么多,不过是为了还他以气息供养她的恩情,再多便也只是同情于他,她在乱葬岗而生自来过得洒脱,是以这点离别与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感伤。 胭脂默然了片刻才微微笑道:“阿容,我本就不能陪你太久,你总要一个人的” “我不要夫子求求你,不要让阿容一个人。”叶容之眼圈泛红苦苦哀求道,也不知是怕再也见不到胭脂,还是因为胭脂这般对于离开太过洒脱的样子心有不甘。 胭脂看着叶容之问道:“阿容,你听不听我的话?” 胭脂看着叶容之泫然欲泣的样子,放缓了声音轻轻道:“听不听?” “听。”叶容之眼里划落出豆大的泪珠,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字,仿佛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胭脂伸手在他头上虚抚,往后再没有人在他身边督导,也不知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她语重心长道:“阿容,此后一别,望善自珍重。” 他眼里的泪朦胧了他的视线,等泪落下清晰了视线却看不见胭脂了,他哽咽道:“夫子?” 山间清风徐来,空空荡荡得再无人回应,夜色浓得发黑静得可怖,从今往后他的夫子再不会回应他了,终究只剩他一个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8章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地府有一条望不到边的路,叫黄泉路,有一道到不了岸的河,叫忘川河。 乱葬岗的青衣唱过,胭脂每每心向往之却从不得见,如今看见黄泉路,胭脂只觉崩塌,地府只怕有些有些穷的 这条黄泉路是一望不到边,但这路坑坑洼洼c坎坷不平c草木不生半点没有戏里唱的有看头。 胭脂如今在别人家地盘上,也不能说太煞风景的话,毕竟性命拿捏在人家手里,总要说些顺耳的话,指不定一高兴就从轻发落了。 她苦苦思索了一番,“地府这条路倒是很有意境,一瞧就是一条很寂寥的路。” 判官:“” 若是黄泉路胭脂还能想出些好话,但这忘川河她是真没半点法子了,她看到忘川河的第一眼就险些吐死在河旁 地府可能不是穷,怕是哪里出了问题,比如脑子这方面。 血黄色的忘川河水里布满了蠕动的虫蛇蚯螾,孤魂野鬼在河里挣扎哀嚎。 这些虫蛇蚯螾与凡间的不同,它们常年撕咬魂魄,吸取天地间最毒最怨的气息早已变得面目全非,有些满身布满了眼睛长满了脚,有的甚至生出了许多的头。 站在忘川河旁,一阵阵腥臭扑面而来。 胭脂见河中的鬼魂痛苦哀嚎c生不如死,在如此恶心腥臭的河中苦苦挣扎,她看向判官问道:“莫不是要我跳这河?”胭脂刚说完就像是实在受不住一样又吐了起来。 判官扫了眼忘川河里的鬼魂,指了河上的桥道:“那桥,名为奈何,若是愿意放下前尘往事,便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投胎转世,若是放不下心中执念便跳入忘川河中受千年煎熬,若能守得千年心智不变便可带着记忆投胎,去找所执念之人的转世。” 胭脂看着忘川河不由感叹道:“地府还真是给人画了一个大饼。三千世界芸芸众生,短短几十年如何找得到” 判官一副事不关己冷冷看戏的模样道:“可是有些人永远都参不透。”判官沿着忘川河往前走去,“ 走吧,你脱离六道之外,尚没有资格过奈何桥,随我去见大人。” 到了大殿,胭脂立在殿中四下打量,地府的银子只怕都花在这了,和外面那副模样真是天壤之别,这么大个殿,就光论这地面就已叫人乍舌,这地愣是用没有一丝隔断的墨玉铺平而成,她立在上面还能感觉到丝丝阴凉。 阎王坐在案前看了胭脂一眼,声如洪钟般道:“大胆阴物害人性命,你可知罪?” 胭脂捂起耳朵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的马快要撞上人,我若是不逼停那马,那人就死了,我从来没想过害人性命。” “那人若真成为踏下亡魂也是他的命数,你如何擅管他人生死,可知破坏六道轮回秩序是多大的罪!” 胭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她放下捂着耳朵的手问道:“这是什么道理,凭什么那少年撞死人便是那人命数,那我失手害了那少年的性命你们为何不说是那少年的命数?” 阎王大怒:“放肆,你可知你害的是何人?那是东海龙王的掌上明珠不,掌上龙子你竟然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判官:“” 胭脂闻言嗤笑一声,略带讽刺道:“原来如此,他投胎投得好也是本事,旁人自然比不得。” 话音刚落,胭脂浑身上下如撕裂了开一般,总觉下一刻就要散了去,不过一瞬胭脂就撑不住缩卷在地,脸色苍白如纸。 阎王看着胭脂如同蝼蚁一般,对判官道:“这种无知阴物带来与我看是何意,直接投了泯灭道便是。” “大人息怒。”判官看了一眼缩卷在地上的胭脂,抬手对她施了一道屏障,又转身对阎王拱手道:“大人,东海龙王托我们照看龙子,我们这般屡次出手相助难免破坏六道轮回之序,若是九重天上怪罪下来只怕对我们不利。” 阎王闻言摇头道:“可我们若不帮龙子避劫,他在凡间若有任何差错,龙王又岂会善罢甘休,他朝上得九重天说了些什么,你我这官也一样做到了头。” “我们不能出手相助,也可找一人跟着龙子身边为他避劫。” “不可,找什么人我们都是干涉人间秩序,和现下并无差别。若是脱离六道你的意思是?”阎王看了一眼痛不欲生的胭脂,一时间心下了然。 判官点头: “正是此意,这阴物脱离六道之外而生本就是多余,到时龙子安然历劫,我们便把此事推到她头上,如此既给了龙王人情又避了上头怪罪,岂不是两全其美。” 阎王思索一番,觉得可行 :“就按你说得做。”阎王收了对胭脂的惩戒,撤了屏障对胭脂道:“念你是初犯便于你一个机会戴罪立功,龙子在凡历劫需得十世,许你暂为凡人去凡间为龙子避劫,若是护得龙子安然历劫,便允你投胎为人,你可愿意?” 胭脂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倒在地上,她抬眸看向阎王,不得不说阎王这个大饼画得极好,让她明明知道有陷阱,她也心甘情愿得往下跳。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跳那忘川河了,因为想要的只要一丝机会得到就不会放过! 这就是所谓执念。 她以往在乱葬岗听戏,只能听戏里唱得如何如何,却从来无法真正感受过。 那些鬼都是做过人,只有她天生阴物格格不入。若是有朝一日能尝尝做人的滋味该多好,总好过永远冷冷清清的。 她嘶哑道:“愿意。” 她是真的想做人,这是她漫漫阴生中唯一的期盼。 那日之后,胭脂养了整整六日才缓过劲,彼时人间已然过去六年整。 鬼差带着她过了奈何桥,到了孟婆跟前,孟婆白发苍苍衣着朴素,脸上满是皱纹,她递来一碗汤,干干净净的清水上面浮着一缕白烟。 胭脂正想接过,一旁的鬼差挡下了:“婆婆,判官让她不必喝汤,直接入人间。” 孟婆看了鬼差一眼道:“老婆子在这熬汤多年,还没见过不用喝汤便可入人间的。”她端着手中的汤,看着忘川河中的孤魂野鬼,不喝汤的都在那儿呢,他判官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听他的?” 鬼差忙一脸委屈道:“这是要帮龙子避劫的阴物,本就脱离六道轮回之外,如今到人间是要帮我们地府大忙的,婆婆就算不管上头如何,也要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小鬼啊,这“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孟婆看了眼胭脂略带打量,思来想去还是将手中的汤倒进了忘川河中,对鬼差道:“知晓了,我自会带她去的,你可以走了。” “那就交给婆婆了。”鬼差一脸喜气转身走了,只留下了胭脂。 孟婆看了眼胭脂,“你跟我来吧。”便自己往前头走去。 奈何桥头是漫无边际的林子,云迷雾罩,寒气逼人。 胭脂看着林子满眼期盼,跟上了孟婆,难掩激动: “劳烦婆婆了。” 孟婆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 “他们答应我。许我可以投胎做人。” “小姑娘未免天真了些,做人有什么好的。” 胭脂回头看了眼忘川河,“他们都要执念,可我没有,我也不知做人有什么好,但我还想尝尝凡间的吃食,闻闻凡间的花香,试试清风拂面的感觉,感受一番为人才能感受的东西。” “既如此,你不怕他们哄骗你?” 胭脂笑了笑:“不怕,我有十世做人的机会,已然是心满意足了。” 孟婆脸上流露出几分苍凉,默然走向林子深处,林间立了七扇大木门,破旧腐朽摇摇欲坠,上面雕着繁复的纹路,孟婆指着第七扇门道:“走吧” 胭脂走向那扇门颇有些感慨,她心心念念这么多年,从来觉得这些不过是自己的妄想,没想到突然就成了真,她又有些许失落 这不瞎耽误功夫吗,早知道这么容易,她一定就找到那倒霉龙子,一掌给他劈废了先! 第七扇门缓缓关上,木门上的纹路泛起诡异的光芒,片刻后慢慢阴了下去。 孟婆站门前,一阵叹息:“到底年少不晓事,总要吃了苦头才晓得后悔。” 耳旁又传来忘川河中凄惨哀嚎 判官见胭脂去了人间,有一件事一直挂在心头,便问道,“大人,下官有一事颇为困扰,生死薄上没有人凭空出现在人间是何故?” “这不可能,便是九重天上的下凡历劫的也得入生死薄。” “可下官明明在人间见过这个人,可回头再找时却不见了踪影,实在叫人费解。” “只怕是邪魔作祟,你且继续找,如今魔道蠢蠢欲动,这事做好了便是头功一件。暂且先瞒着,若是上头知晓,我们又交不出什么,只怕又会显得我们无用。” “下官晓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9章 连绵的青山环绕着一大片良田,屋舍林立,日光撒在稻田里,撒在田旁的大道上,赶着去镇上的有,外出踏青的也有,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胡通见着路人多避着他走,颇有些得意,他抖着左腿,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笑眯眯看着跟前跪着的父女:“都怎么多天了,这田租迟迟交不上,这样下去我也是要被叔叔怪罪的。”说着看了看张老稍有姿色的女儿,“这样,张老你看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这女儿给我们抵债,之前的田租就一笔勾销了。”他手一扬,几个手下便围上来拉扯。 张老死死拉住女儿,嗓子都喊嘶哑了:“胡爷,小人求求你了,放过我家丫头罢,小人一定会还清田租的!”说着便狠狠朝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磕得额头直淌血。 胡通闻言脸上横肉一抖,凶神恶煞道:“废话少说,老子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的女儿也不知卖得起价不,指不定回不了本!” “爹!”张老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路上来往的人纷纷快步避开不敢停留片刻,没人敢跟地头蛇胡通作对的,得罪了以后根本没有活路可走。 她的下场会是怎样,被卖去做丫头倒还好;若是进了青楼,这一辈子只怕生不如死! 想到此她吓得脸色苍白,软在了地上。 胡通用手掏了掏耳朵,不耐烦道:“走走走,吵得老子头疼!”几个手下连忙连拖带拉,张老连忙上前死死抱住胡通的腿,不肯放开。 怎么一通闹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没人敢看热闹,胡通是官老爷的侄儿,若是得罪了,随随便便就够喝一壶的,躲还来不及,谁敢多管闲事? 周围的静谥衬得张老女儿的哭声震耳欲聋,胡通狠狠踹开了张老,上前便甩了几个耳刮子让她闭嘴。 正骂骂咧咧的一抬头就瞧见远处翠绿的树林中缓缓走来一人,青衫清简到极点却反而显得很雅致,看不清模样但能从周身的气度瞧出是谁。 胡通心下一喜,找这人可找许久,如今可正是应了那‘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句老话。 他连忙上前,一脸谄媚:“叶公子,可真巧,我正四处寻你呢,却不想在此遇上。” 张老女儿抬头正看见人走来,五官清雅,眼里黑白分明,干净出尘,风一拂,额前垂下的碎发轻轻拂起,一块碍眼的红斑显在眼前,可惜了这张脸,若是没有红斑不知会是怎样的祸害人。 来人声线干净不带一丝杂质,嘴角含着温和地笑,礼数周到: “不知胡爷找在下所为何事?” 胡通显然很是受用,叔叔再三叮嘱一定要好生礼遇的贵人对自己这般客气,如何不让自己得脸,他只恨现下看见的人太少没让他大大显脸。 胡通笑得脸上的肉挤做一堆:“叔叔府中摆宴,特特命我送上请帖。” 胡通从怀中拿出烫金请帖,双手递上去,“叔叔说公子若是得空可否去瞧瞧?” 皙白干净,节骨分明的手接过请帖, “劳烦胡爷了,在下若是空闲定会赴宴。” 胡通正待回话,后面的张老已经一下扑倒在叶容之跟前:“公子,求求你和胡爷说说,再宽限小人一天就好了,小人一定会还清田租,你的大恩大德小人一定还报!” 胡通瞧这情形气得火冒三丈,这老头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事,想狠狠踹开张老,可又碍于叶容之在不好如此做,正恨得牙痒,却见叶容之面色平静恍若未闻,把请帖收入衣袖中,抬步绕过张老,缓步而去。 张老见状傻了眼,他看着这人眼目清澄,气质儒雅,便觉着是好人,却忘了看人不能看表相这个道理,一想自己救不了女儿,张老悲愤欲绝:“我和你们拼了!”说着便冲上去和他们拼命,几个手下早就不耐烦了,按住张老就是一顿猛踢狠踹。 “爹!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了,我和你们走还不行吗!”张老女儿哭喊的声音都嘶哑了,没人理她。 那个离去的人步调平稳,一贯的闲庭漫步。 另一头翠林深处一人一马而来,后面跟着一辆马车,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跟前。 马上的公子哥气宇轩昂,衣着不凡,见这般形容,便问道:“你们在做什么?!”语调高扬,话间带着些许富家子弟才有的气势,胡通几个手下停了下来看过去。 张老女儿一边扶着张老,一边哭道:“公子救命啊!” 胡通一看便知是那家的公子哥外出踏青,平白来多管闲事,不由嗤笑道:“孙子,等你毛长齐了再来管爷爷的事!” 他以为那小子被一激便会沉不住气却没想他反倒笑了起来,略带遗憾冲马车说道:“师父,咱们怕是要耽误些时间了。” “无妨,处理好了再走。”马车里头是位女子,声线花落流水般颇为清透悦耳,年纪似乎极轻,想不到却是位女先生。 远处离去的人闻言平稳的步调微微一顿,转头看清马上的人,眼底微起波澜片刻归于平静,目光清冷看向马车。 胡通见这情形早已不耐烦,冲着他们叫嚷道:“什么东西?没那个胆子管就别管,在那里和女人唧唧歪歪的算什么东西!” 本来窝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胭脂闻言倒是有了些兴趣,她到人间八年有余了,倒是少见到嗓门这么大的人,直吵得她头疼。 她随手撩开帘子,抬眸看向胡通,却被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人引去了视线。那人气度极好,在这群人里自然是鹤立鸡群的,一眼看去第一个注意的便是他。 他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胭脂恍惚片刻再定神细看,一下便认了出来,是叶容之,如今已长大果然比乱葬岗的戏子出挑了许多,若不是因为这块胎记她还真是认不出来。 见他看着这处,胭脂微皱了眉头,她以前是那样的存在,如今又没什么变化,也不知他会不会记得她。 今时不同往日,她来了凡间早已和凡人一样,没了法力护佑自己,若是他记得又说了些什么出来,只怕旁人会把她当妖孽一般架起来烧了。 她想了想别过了眼,放下了帘子,对李言宗道:“快些处理好,太吵了。” 李言宗忙应声道好,这种事他见多了,无非是银子的事,他亦不想与这样的人多做纠缠。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对胡通朗声道:“银子我给你,你放过这对父女,他们给不了你什么,你再纠缠也于事无补,倒不如拿了我的钱息事宁人。” 赶马的李书连忙下了马车,接过李言宗手里的银票,径直跑到胡通面前,递到他跟前。 胡通看着眼前的银票,伸手接过了银票,这送上门的银子自然是不拿白不拿,这穷鬼的女儿至多才卖得几两银子,既然有人愿意当冤大头,他自然是愿意的。 胡通心满意足的拿了银票揣到怀里,对那对喜极而泣的父女说道:“算你们今日走运,这次就先放过了你们。” 李言宗闻言略带鄙夷的一笑,脚下使力夹了马肚往前走去,经过叶容之时,禁不住看了他一眼,心道此人气度仪态极好,并无因为脸上那块醒目的胎记而自惭形愧,反倒因为他周身的气度而让人忽略了他的容貌,一看便觉极有风骨,果然此处是块风水宝地,头一次来便见着这样的人。 胭脂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她当年离开,他才堪堪七岁,如今又过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还记得,换言之即便记得也必定记不清模样了。 如此一想她还是掀开了车侧的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叶容之的清润的眉眼,见胭脂看向他,他微微抱以一笑,随后便别开了眼,一派有礼有节的君子模样。 胭脂掩上帘子,既高兴他没有认出她来,又觉得对他颇为亏欠,心中一时十分复杂。 叶容之站在原地眼神清冷地看着马车远远离去,脸上那抹笑早已淡的无迹可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10章 舞狮的队伍很长,街上驻足观看的人极多,胭脂往后退了几步避让却不想人群中有人冲撞出来,胭脂这一退正巧撞上了。 胭脂如今已非当初,早没有乱葬岗的那样的身手了,她根本控制不住力道往后面倒去人群里,撞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也被她连带着撞的往后退了几步撞到身后的摊子才堪堪稳住,后面铺子的老板惊呼一声像是被吓到了,人群中越发喧闹起来,七嘴八舌的责怪那个撞来的人。 胭脂看着眼前的似曾相识的素简青衫,只觉得那些喧嚣一下子都离她好远,她听得见他们的声音却觉得很轻很远。 这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新气息,温和干净,他一只手揽着胭脂,稳稳地扶住她。 胭脂听他对周围的人说话,且从她头顶传来还离这么近,她听着直觉得有些发晕,心思也沉了下来,不是她多想,而是她不信天下有这般巧的事,他们说话的功夫,他便带胭脂到了人少的地方。 这一处人少了许多,街角摆了一个摊,桌前摆满了用木头雕成的玩意儿,摊前坐了一位老者,正拿着木头雕花,这里离最热闹的地方有些远,再加之这一街都是新奇玩意儿,雕几块木头又有什么好稀奇的,是以没几个人在这过多徘徊。 耳边还传来街那头舞狮的敲锣打鼓声,胭脂抬头看去,果然是他。 胭脂有些腿发软,不是她没出息,他少时那样的性子,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胭脂思索片刻,便做不认识道:“多谢公子。” 他看了她一眼,片刻后道:“往后走路小心些。”便从她身旁走过,往她后方走去。 流水溅玉般的声音却尝出了几许荒凉与落寞。 胭脂回过头看着他越走越远慢慢隐没在夜色里,疑惑他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待收回了视线却看见地上几滴血迹,她顺着血迹看去,血迹一直沿着他走的方向蜿蜒而去,难道是他身上的血? 那雕着木头的老者看胭脂对着地上的血迹发愣,便道:“姑娘,刚才那位公子倒是好脾气,手上划了这么大的口子也没怪罪你,现下人多上街可要小心,刚头可差点撞上后面摊上那尖木桩子。” 胭脂闻言看向叶容之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不自在,他救了自己,她看到血迹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以人心之恶揣测与他。 她当过他的夫子,那个还没给他过的生辰,曾经答应过照看他一辈子,来了人间却又不闻不问,她失了承诺,到底是亏待了他。 也不知道那满山的灯笼他看见了没有,那些灯笼比这街上的更是精致好看,是她从一座极其繁华的死人墓里一盏盏移来的,那守着死人墓的鬼魂极其话多,讲得都是些寡淡无味的,许是很久不见鬼,一见她自己送上门来就一股脑的话都倒给她,她的耳朵都险些废在了那墓里,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倒让她都忘了当年是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些事情。 她只知道他少时待她是极好的,如今却要这样对面不认,他若是不记得倒也没什么,可若真记得,那对他来说未免有些残忍 胭脂不自觉顺着血迹一步步走去,到了暗巷里头血迹便消失不见了,这巷子幽深寂静,只隐约透进丝月光,周围寂静的可怕。 刚头南长街的热闹仿佛与此处隔开了一个天地,恍惚间想起乱葬岗的厉鬼,虽然与她来说已然恍若隔世,但那厉鬼的阴沉古怪c喜怒无常的性子她倒是记得刻骨,她第一次瞧见那厉鬼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他那时正在折磨几只鬼,一点点磨散了那些鬼的魂魄,若不是胭脂躲得快,只怕如今已经没有她了。 她现下站在小巷里想起那天只觉遍体生寒,正往后退了几步却瞥见地上一道阴影笼罩着她,她心头大骇转身一看叶容之就在她的身后。 胭脂后退了一大步满心警惕地看着他。 叶容之默然看着她,手臂上的血浸湿了薄青色的衣袖,顺着指尖滑落,一滴滴落在地上,刺得胭脂心头一片愧疚。 她静默片刻,低头解下腰间的钱袋,递了过去:“一点心意,还望公子莫要介怀。” 叶容之垂下睫毛看向她手里的钱袋,墨蓝色的钱袋衬得手指皙白小巧,钱袋上头绣了一盒胭脂,盒上纹雕繁花,小巧精致,绣工虽不是巧夺天工却也别有一番玲珑心思。 胭脂见他看着钱袋却不伸手拿,便以为他面皮薄不好来拿,走近几步到了他跟前,想将钱袋塞进他另外一只完好的手中:“公子为了帮我才受得伤,我只能尽这绵薄之力,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叶容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推回钱袋,他叹息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末了顿了顿:“若是姑娘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帮在下包扎一下,在下一只手来却有些难为,此处离舍下不过几步远。” 胭脂见他如此心中很是愧疚,便答应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转身前头带路,薄青色的衣角走动时微微拂起,上面沾了几滴鲜红色的血,乍一眼仿佛绣了早春二月的红梅,原本干净素雅的衣袍颇添了几分妖冶,穿着自然会有几分女气,偏生他气度端方,半点不显女气,温雅翩然间又蕴藉了几分风流。 过了狭窄阴暗的小巷,尽头两边各两条通两条小道,倒是四通八达。前头小道豁然开朗,两边各是排排的小户院落,一门一户皆大门紧闭,许是夜市热闹,都到南长街去了。 刚头巷子里窄,两人并排走难免拥挤的些,这会儿子道路变宽敞了许多,他放慢了脚步,看向并排而行的胭脂一脸歉意:“劳烦姑娘了,前头就到了。” “公子客气了,原是我应该做的。” 再过几步,叶容之在一座院落前停下,那木门没有上锁,他上前几步伸手轻轻一推便开了,侧身让胭脂先进。 胭脂上前几步迈进院落,院子虽有些古旧,倒也干净。只是夜里看不清,黑漆漆一片,胭脂站在院子里莫名有些瘆得慌。 叶容之站在门口看她踌躇不前,便没有关上门,对胭脂温和道:“姑娘稍候片刻。”转身往屋里去,未几,屋子里头亮了灯火,他从屋里端出一盏灯和一个木篮子,里头放了包扎伤口的白布和剪子,放到院子里的木桌上,他低头挽起袖子露出手肘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对胭脂略带歉意一笑,“姑娘随意包扎一下既可。” 如此做派,可谓是极其照顾胭脂的感受,胭脂见他伤口如此之深,那还有半分防备,连忙上前细看,她不禁皱眉道:“这样深的伤口当真不去看大夫?” 他低下头看着伤口,不以为然道:“早年害命的伤都是常事,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胭脂见他嘴角带笑,可眼里却有几分落寞,知他是说年幼时受的苦,不知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心中不免叹息,只是这些都是各人造化,她一个似人非鬼实在没什么好管的,便也闷声不吭替他清理了伤口包扎起来。 待包扎好伤口,胭脂小坐片刻便起身告辞,刚头走散言宗不定怎么找她,实在不好逗留太久,即便是她与叶容之数载未见。 叶容之从院里提了灯笼出来,“这巷子偏僻,我送姑娘一路。” 胭脂见他行止温雅c风度翩然,颇有君子风度,不知道他师从哪位名师,修得这般赏心悦目的模样,李言宗家中对他可谓极其看重,找得先生皆是人中龙凤,也不见他有这般造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