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纪》 正文 第一章 开篇(正文在下一章,看不懂历史的请直接跳去看正文故事) 四百多年前,帝禹承帝舜之位建立了夏王朝。 他分封天下,又将天下分为九州,以九牧所贡之铜铸成九鼎,立于王城以示“天下归一”——王权之尊。 此后,天下便以夏为尊,九州之内大大小小的方国皆成为了夏的属国,各国的国君亦皆为夏的诸侯。 再后来,这些方国历经了几百年的相互攻伐,有的消亡,有的兴起,时至今日,夏虽然自帝孔甲统治之时便开始呈衰落之势,但仍有近三十个方国还在被夏牢牢掌控着。 而在这众多方国中,除了有强弱之分,还有贵贱之别。 只因当年帝禹初建夏朝之时,为了更好的保护王权,在九州内分散分封了十一个与自己同为姒姓的嫡系诸侯,用以监视制约其他异姓诸侯。 而今这些姒姓诸侯虽已在百年间消亡了不少,但也算还有留存下来的,成为在血统上优于他国的存在。 也因分封了太多同姓诸侯王,所以为了与他们区分开来,突显夏王室不可睥睨的尊贵,帝禹便自此令天下以各自的封地之名为“氏”,人们要将“称姓”改为“称氏”,而夏王室则从此以国号“夏”为氏,再加上一个有“王”之意的“后”字,——合称“夏后氏”。 故而,诸侯之中的姒姓之人便是夏王族亲贵的象征,而夏后氏就是姒姓之中最为精贵的——夏王朝世袭的帝王一脉。 (觉得追更心急的,可以去搜看看我的上一部完本书《大秦宠婢》,作者名a一ky) ————————————— 牧:指州牧,一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九牧就是九个州的最高行政长官。 夏朝是我国第一个世袭王朝,也是最早的奴隶制国家。 夏朝及夏朝以前,国君的称谓是“帝”,不称“王”。 夏王即“夏帝”,大家熟识的尧舜禹就分别是“帝尧”c“帝舜”和“帝禹”。而本书的主角之一夏桀本名为“癸”,就是“帝癸”。 (ps:在商朝以后,才开始将国君称为“王”的。见《竹书纪年》) 除了夏后氏,分封的十一个姒姓诸侯分别是:有扈氏c有男氏c斟鄩氏c彤城氏c褒氏c费氏c有杞氏c有缯氏c有莘氏c有冥氏c斟戈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凰鸟之命(正文) 如今正值帝发七年,年仅三十二岁的夏帝——夏后发,为了挽救逐渐衰微的大夏王朝积劳成疾,不治而薨,九州大悲。 按照祖制,年少的夏世子夏后癸(gui)需守丧三年方才可以即位,天下便暂且有主无帝。 而第二年,夏之属国中最强盛的蒙山国国君有施侯也因年迈病及了膏肓,举国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之中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交代世子。”昏黄的灯火虚晃飘摇,须发花白的君侯满面病容c无力的瘫卧在榻上,仅吩咐了一句,他的气息就仿佛又微弱了几分。 当室内众人都默默退去,一个生得十分娇嫩好看的小女孩却万分留恋的撒娇着不肯走。 “父亲”她眼泪汪汪的滴滴唤着。 有施侯乏力的对她温柔一笑。“小喜,你也出去吧乖” 小女孩大大的瞳仁中擎满泪水,她很不情愿,却也听话的点了点头,起身退了出去。 转眼,榻前便仅剩有施世子一人。 他而立之年,俊朗轩昂,十分恭敬的伏在有施侯身前信誓旦旦: “父亲放心,易莫往后定当励精图治,带领我有施一族创下万世功业。” 有施侯却是重重呼出了一口气,愁眉叹道:“莫儿,你雄心太盛,让为父怎能不忧” 易莫稍顿,不甚苟同。 即便父亲病危,可为了有施一脉的将来,他仍需直言: “夏势渐衰,如今帝发已薨,那即将继位的夏世子现今又只是个未经事的孩子,而我们蒙山有施氏统领东夷九族,占据天时地利,物产丰饶c农畜鼎盛,可谓实力强劲。如此大好时机,难道父亲还是觉得我们不该摆脱夏的禁锢,独享属于我们自己的一片天吗?” 有施侯无奈摇头,面上的道道皱纹有如刀刻一般深邃。 “夏王朝历经四百余年,根基之固,岂会轻易动摇?我有施氏在各方国中虽强,却非独大。若求长治久安,于其余列国之间也需时刻做好权衡。故而就算我有施一脉要反,也要悉心准备至少十年,绝不能是在此时” 见父亲如此保守,易莫却是有些急了。 “父亲也说九州非我有施氏独大,易莫只怕,有人比我们早一步夺了先机,到时再想称霸便为时已晚。而天下若乱,届时几方势力相争,我有施一族置身其间又当如何抉择?如何自保?” 有施侯颤巍巍的将满是褶皱的手附在了易莫的手上,原本浑浊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莫儿你不必多想,若要有施氏长存,看顾好小喜便可” 这一句让易莫有些难懂。“妺(一)喜是易莫的亲妹,易莫自会宠她护她,只是这又与有施氏的存亡何干?” “只因她心之所系,便是可控天下之人从之,蒙山国便可存;反之,则将亡”有施侯的眼愈发深沉。 易莫却是更加不懂了。“父亲这是何意?” “莫儿,你可还记得,小喜出生之时,你母亲难产而亡,不久为父便以此为由赐死了国巫”有施侯的语气较之前更缓,不知是因忆起了过往c还是已近弥留。 易莫一惊。“父亲如此说难道这其中” 有施侯不知何时已疲惫的垂下了眼帘,却仍坚持着低声念着未说完的话语: “其实为父斩杀国巫,并非是因他施医不利,而是此后他为小喜卜命的结果小喜是你母亲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孩儿,为父绝不能让她成为天下间的众矢之的,因此她的命数绝不可外传” 易莫的双眸瞠的滚圆,生怕会听不到那最关键的一句,紧紧反握住有施侯的手疾问:“父亲!妺喜究竟是什么命数?” 没过多久,易莫满腹颓态摇晃着走出内室,刚一出门便迎见了小女孩焦灼哭红的泪眼。 “妺喜父亲薨了”他语气万般沉重。 众人齐齐朝着内室的方向跪地叩首,大哭不已。 小女孩的瞳瞬间睁大,泪水不可自抑的奔涌而出,不管不顾的举步冲了进去。 易莫转身望着小女孩哭泣远去的背影,耳边再次响起了父亲最后的话: “小喜是‘凰鸟之命’,天生可引得凤鸟来求得到她心的人便是可以掌控天下的‘凤’” 乱世将至,而他唯一的妹妹竟然会是“凰鸟降世” 周遭灯火悠然,众人哭丧的呜咽之音久久不止。 易莫俊眸微眯,心下却已别有一番思量。 父亲,倘若预言当真如此,那我有施氏作为妺喜的同脉族人,岂不正是她心之所向?而我有施易莫作为她最依赖的兄长,又何尝不是她心中所系之人? 倏的,他眸中哀色之间隐有一抹犀利转瞬即逝,竟是无人发现 (觉得追更心急的,可以去搜看看我的上一部完本书《大秦宠婢》,作者名a一ky) ————————————— 依《竹书纪年》记载,夏朝时子乘父位多是需要守丧三年 《楚辞·天问》注:“蒙山,国名也”,即为蒙山国。有施氏,为世居蒙山的古老部族,历经大汶口c龙山文化时期,至夏代立国。 夏朝时,太子称“世子”(见《竹书纪年》) 东夷:在东方,包括大大小小九个夷族部落,故而也称九夷。史上有记东夷人能征善战,在夏朝末年的夏商之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夏时巫术与医道结合于一身,巫的地位极高。 妺(一)喜:“妺”有“妹妹”的意思,先秦以前的人常爱称“妹妹”为“妺”。“妺喜”就是爱妹——喜。 凤凰:汉族神话传说中的百鸟之王,与龙同为汉族民族图腾。 凤凰与麒麟一样是雌雄统称。 雄为凤,雌为凰,总称为凤凰,常用来象征祥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少年奴隶 自这一日起,蒙山世子有施易莫亦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守丧。 又过了一年,年末,当夏世子的守丧之期将满之时,整个泰山地域突然发生了一场十分严重的地震。 连续三日余震不断,周遭死伤者无数。 各个方国之间便皆开始由此暗自传言,说此为不详之兆。 定是预示着即将登位的那新任的大夏帝王并非明君,或许会如同其曾祖父帝孔甲一般,是个祸乱朝纲的昏恶之君,为夏招来灭顶之灾。 而夏之将亡,故象征“天下”之意的泰山才会树倒土崩c山走石泣,三日不止。 可无论谣言如何不利c如何尖锐,那位夏世子作为逝去的帝发唯一的儿子,夏帝之位也永远都定是非他莫属,无人有借口可以阻拦的。 终于,在下一年壬辰,春夏交替,新风徐徐,年仅十四岁的世子夏后癸就这般在众人质疑c慨叹和鄙夷的目光下踏着争艳的百花登上了夏王朝最最至高之位,定王城为斟抃,从此统九州c治天下c接受各个方国的朝贡。 帝癸元年,蒙山国王城蒙邑—— 此时的九州在几千年后被世人称做“奴隶社会”,而蒙邑作为九州之内最大方国的王城,最不缺少的便是奴。 寻常富人家里都会豢养奴隶几十甚至几百,宫廷之内c侯伯世家便更是拥有着数不清的奴。 这些奴中也分有严格的等阶。 为主人参与辅助操持理事的为上等奴,他们衣冠整洁,拥有专属的职务,手下都掌管着不同人数的低等奴隶,有功劳者甚至还能得到主人专门赐予的名号; 经常能侍奉在主人身侧的为中等奴,等阶虽不是最高的,但因时常能代表主人的意愿行事,故而他们的权利却是最大的,亦是最无人敢惹的。也因他们的形貌会影响主人的颜面,所以他们的装扮也是最为光鲜的; 而无论是在哪一个岗位,从旁打杂的都为下等奴。 这些下等奴被视作最卑贱之人。 他们被豢养在极其狭小的土房内,终年不可梳洗,不可束发,更不可穿新衣; 因为太过低级污秽,他们进食不可用桌c不可用器具,只能蹲在角落面向墙壁以手扒食; 若是路遇主人,则需即刻双膝跪下,上身完全匍匐于地,不准抬头,也不准出声,以免脏了主人的眼c扰了主人的耳。 而若犯这些任意一条,都要被施以笞刑,如果严重,还可能会直接丢掉性命。 总而言之,他们除了能听懂人语c能直立行走,其余皆与牲畜无异。 或许很多时候,他们还不及牲畜 “哈哈哈小姑姑!你抓不到我!”一个清脆的童声划破了夏日午后的闲静。 道旁,正被驱赶去庖(pá一)厨之地的一小队新入城的下等奴隶见身着锦衣的男童向这边跑来,立即匍匐下身c五体投地,不敢妄动,须待他走离百步之遥后才可起身继续前行。 “紫葵!你这个顽皮的小子!看我如何绑你回去见你父亲!”男童之后,又有一个活泼的少女笑嚷着跑来。 她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欢快,路过这队奴时,那镶嵌着金丝的彩色纱裙在正午的日光下闪着梦幻般的光华,又刚好随风而动,正巧有那么一角仿似清风一般轻拂在了其中一个奴低掩着的额上,亦就这般自然而然的飘入了那奴原本一片混沌的余光之中。 奴的瞳仁瞬时好似有霞光含蓄,不自禁的闪烁起了微颤的光亮。 生平第一次,他抵抗不住那抹翩翩彩衣的美好,鬼使神差的想要抬头看上一眼,却在仅微微动了一下脖颈之时便觉身上有鞭笞的剧痛传来,瞬间拉回了他的心神,就仿佛是在嘲笑着他此刻的这番悸动是多么可笑。 然而,这在王城中最是寻常不过的鞭打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却在此时意外的令追逐男童的少女停下了脚步。 “住手!”她转身令道。 那鞭果然停了下来。 那奴便不要命的抓准了时机,终是从自己捂着头的手臂间偷望到了少女的脸。 暖风徐来,撩起少女轻薄似蝉翼一般的片片彩衣。 痴然间,奴的心陡然震颤。 扶柳眉间凝烟愁,琉璃瞳中生媚丝,樱朱唇上盈水泽,桃粉面带含羞意 那少女分明年纪尚小,还仅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花蕾,却怎会已经拥有了这样一张足以摄人心魄的美丽脸庞? 竟是有如天上的太阳灿烂夺目,又好似水间的月影痴慕难求,使人想要不顾一切的去追寻,却仿佛永远也触摸不到一般飘渺虚无 “这奴虽全身赃污,但也看得出年纪不大,受不住你这般用力鞭打的,若他无大错,便放过他吧。”少女看向奴隶,如桃瓣一般的眼中满是怜悯,丝毫不似其他贵主那般傲然冷漠。 “公主,他方才想要抬头看您,犯了禁忌,依法当笞。”执鞭之人恭敬有礼。 少女微蹙了秀眉。“只是看一眼罢了,又伤不到我分毫,不必如此苛责。既是‘依法而笞’可有法规定了要鞭打多少下?” 那人哑言。“呃并未规定数目” 闻言,少女便一喜,扬眉巧笑:“那往后再遇此事,就只打一鞭以示警醒便好。” “是。”执鞭之人应声。 却见另一边的男童已经等得没了耐心,扒着眼皮伸出舌头,做着鬼脸挑衅道:“小姑姑,你若再不来追我,可就真的捉不到我了啊!” “呵呵呵,臭小子你想得美,我有哪次没捉到你的?”少女笑得较之前更为开怀,提起裙摆就头也不回的追了过去,不多时,便已消失在奴的眼中。 可即使如此,那纤细婉约的身影却仍是宛如一片纯净柔美的羽毛,悄然飘入了少年奴隶的心间。 在诸多繁乱发丝的遮挡下,一对分外澄澈的眸子盈盈几动—— 他生来便是奴,这是他被买到蒙山王城的第一日,而方才令他怦然心动的少女被称为“公主”,原来那就是新任有施侯唯一的妹妹——有施喜,是个他这辈子c下辈子c下下辈子都别妄图想要与之说上一句话的高贵的公主 ————————————— 《竹书纪年》:桀继位前“泰山震。” 《述异记》:“桀时泰山山走石泣。先儒说,桀之将亡,泰山三日泣。” 孔甲:夏王朝的第十四任王,好事鬼神,肆行,诸侯化之,夏政始衰。诸侯都因其昏庸而逐渐改变了对夏的态度,之后又历经了皋c发c癸三世夏王,最后被商所灭。 《国语周语下》云:“孔甲乱夏,四世而损。” 《竹书纪年》称帝癸的王城最初是定在斟抃的《史记·夏本纪》中称“斟寻” 文中的帝癸就是历史上的夏桀。 “桀”有凶猛的野兽之意,只是他死后百姓和商朝对他的恶称,并非他的名。 关于他的本名,甲骨文中常提到“履癸”(“履”有“国土”之意)和“癸”,其中又以单字“癸”居多。 而《竹书纪年》中都以“帝癸”纪年。夏朝的统治者一族又是姒姓c夏后氏。 所以本文称他为“夏后癸”。 王城:夏王朝时国家还处于半游牧的状态,没有“都城”的概念,君王在那个城邑久住,哪里便是政治经济中心,即“王城”。 庖(pá一)厨:指厨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女儿家的心思 “兄长好生古怪,我捉回了躲避课业的紫葵,可你竟然没有先责怪他,反倒怨我穿了女装。喜本就是女孩子,兄长为何偏要让我时时都着男装?” 宫殿之中,身着彩裙的喜撅着小嘴,一脸苦相的嗔着。 紫葵年仅八岁,肉嘟嘟的小脸衬了一对圆溜溜的墨瞳,此刻他竟也忘了自己的错处,煞有介事的点头赞同: “确实奇怪,小姑姑生得这么美貌,父亲还不让她穿女装,岂不浪费了这一番好长相?” 谁知易莫瞬时横了眉眼,沉声呵道:“你懂什么!就是因为太美,才不可那般招摇于人前!” 紫葵依旧不懂,继续挺着小小的胸脯理直气壮。“那是为何?师仆曾说,世间美好皆难得,既是如此难得,为何又要藏起来?” 易莫闻言越发动气,自觉对着这两个孩子是“对牛弹琴”,便禁不住没了耐心,大声斥道: “够了!女子怎同物件?你小姑姑身为我蒙山有施氏唯一的公主,身份又怎同寻常?此事没有再议的必要,快些回去补你的课业!妺喜!你也快回去将这身女装换下来!” “是”喜和紫葵狠狠一憋,偷偷相视一眼后,垂头丧气的纷纷退去,仅留得易莫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大殿静思—— 妺喜天生媚相c貌美绝世,小小年纪就已越发可见妖娆,怕是但凡男子见了她,都没有人会不动情念和贪念的。 凰鸟之命 她的容颜如若现世,必会引得九州诸侯蜂拥而至,万一其中有哪个人真的得了她的心,岂不就歪打正着成了那预言中与她相配的“凤鸟”,控天下于股掌了? 届时,哪还会有属于有施氏的天地?而他满腹壮志的有施易莫又岂会甘心? 蒙山宫外有一条小河,沿山势而下,蜿蜒清澈,和着鸟啼虫鸣,依着山色花草,一番景象很是清新宜人。 喜抱膝蹲在河边,正静静望着河中自己的倒影出神—— 深衣窄袖,发顶包髻,更未施粉黛,活脱脱就是一个未及冠的世家小子。 她不觉得凝起了柳眉c撇起了嘴。 父亲在世时总是万般宠她,不停让人给她缝制各式漂亮的衣裙c打造各种华美的饰品,甚至恨不能让她一天之内就换个两三套。 那时,她只觉得每日总要不停打扮麻烦得很,想着若是有一日再不必如此讲究了该有多好。 可如今父亲不在了,兄长虽然也是疼爱她的,却彻底禁止她再做任何妆扮,甚至连女装都不准她再穿了 为何这一前一后的差距竟要大到至此?折个中不行吗? 要知道,她怎么也是个女孩子,就算再是觉得麻烦,还是希望自己能漂亮些的。 尤其,她马上就要满十三岁了,按理都已经可以嫁人了,如此总是着男装,哪还会有人中意她呢? 思及此处,她不免长长一叹。 她这小女儿家的心思,兄长究竟何时才能明白? “小姑姑!小姑姑!”忽的,一阵聒噪的童声刺得她耳膜一躁。 她扭头看去,果然见那缠人的小家伙正一脸“欢天喜地”的模样朝这边奔来。 “紫葵,你又逃课了!”喜大感汗颜,突然同情起那负责教导紫葵的师仆来。 紫葵跑到她身侧蹲下,扬着白净的小脸满面嫌隙。“紫葵是觉得小姑姑一个人待着怪可怜的,才会时常偷跑出来陪你玩,你怎么就是不知领情呢!” 喜一听,白了一眼顶道:“谁需要你这黄口小儿陪我玩了,我自己一个人不知多清静呢!” 紫葵却是一嗤,如同个小大人一般耀武扬威。“我现在是还小,可总会长大的嘛!待我长成一个英挺俊雅的谦谦公子,身边围满了来自各地的美人,还没工夫陪你玩了呢!再说” 他睨着黑又圆的瞳仁上下扫视了喜一番,漫不经心的讽道:“紫葵看小姑姑也不像是个喜爱清静的。” 被自己的小侄子讥讽,喜面上有些挂不住,瞬间撂下脸色炸了毛。“臭小子!我怎么不爱清静了!” 紫葵见她生了气,嘻嘻一笑,又将气氛缓了缓,双肘支着膝,用手托起自己的下巴饶有意味的问道:“你当真不爱热闹?” 这一问倒是不偏不倚戳中了喜的心事。 她满心怨念的转眸看回水中的自己,声音低了又低: “再热闹有何用?逢年过节,世家女子都能装扮得花枝招展,唯独我不仅碰不得脂粉,就连彩色的裙子都穿不得,只能如平时一样做这些寻常男子的打扮” 紫葵唇角一勾,又往喜的身边凑近了些,瞳仁黝亮亮的,挑了挑眉毛鬼灵精怪的说了一句: “不久之后就是小姑姑的生辰。我方才从父亲身边的遒人汝工那里打听过了,据说父亲这次不打算大办宴席,亦不邀请宾客,仅在宫内置家宴。” 喜一滞,瞬间来了精神,惊喜道: “兄长曾说,不让我穿女装是不想让人注意到我的容貌,而此番家宴又没有外人,岂不就是说,我在那一日可以打扮漂亮些了?” “呵呵,如此,你还说你更喜欢清静吗?”紫葵扬唇邪笑。 他本是想要看到喜承认自己说错话的尴尬模样,却不料喜太过高兴,竟倏的转过身来展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哈哈哈!紫葵!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 喜的身前软软的,唇也那般紧挨着紫葵的耳际,说话之时熏得他耳根热乎乎的。 紫葵的脸腾得烧了起来,小小的身躯瞬间变做了一块木桩,牢牢扎在原地动弹不得。 “哈哈哈!”喜灿笑着将呆呆的他放开,蹦跳着跑去了不远处的花丛,欢悦之音犹如铃铎脆响,不绝于耳: “我能穿女装了!我能穿女装了!哈哈哈哈” 山坡之上,花开遍地,阳光明媚,少女欢欣鼓舞c笑若朗月,转着圈圈与漫天的彩蝶共同分享着她此刻的欢愉。 灵风流转,灿比桃李,一时间,就连那一袭素淡无奇的男装竟也再难抑得住她惊世绝代的娇容 ————————————— 师仆:老师 遒人:夏时宣告政令之官,宣令前会先摇响木铎(类似于后世的宣诏太监,但不是宦官,也相当于现代的新闻发言人c总裁首席秘书,大管家之类的综合体,这个官的级别不高,但都是君主的心腹,权利很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生辰宴(读者群377735518) 夜晚,破烂的半地穴房舍内乌黑一片c毫无灯火。 七八个被繁重的劳役折磨得疲惫不堪的下等奴隶如牲口一般蜷缩在其间等待着明日初生的太阳,好再度从此处爬出,去往各处重复自己日复一日的卑贱劳作,以换取在这世上悲凉的残喘。 “谁是伊?”一连串的脚步声后,外面响起了一个男子淡漠的声音。 房中的角落有一团黑影动了动,不一会便爬出了一个脏乱到看不出形貌的人来,可他一张口,话音却仅是个少年: “大人,小人便是伊。” 来传话之人洁衣整冠,是个上等奴,虽与眼前的伊同为奴隶,二人的差距却相去甚远。 “明日便是公主十三岁的生辰,世子下令在宫内设置家宴,庖正大人亦会亲自为宴席主理膳食,因得此番的菜色工序繁杂,到时唯恐会人手不足。伊,听闻你来此之前是懂些制膳之法的,明日你便不必烧柴了,去梳洗一番帮忙庖厨吧。记得,千万勿要弄脏了厨具和膳食。” 这人始终垂着眼皮,并不屑于多看地上那污秽的伊几眼,话一说完c还未听到答话他便已经转身离去。 “是。”伊卑微的趴在地上敛头应着,却是不经意的轻轻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自从那日一见,他对那副倾世的容颜便再难忘怀,却因自己是劳作在庖厨之中的下等奴隶,而再没有得到能再见她的机会。 喜公主她,要满十三岁了吗? 翌日,当喜终于能如愿以偿,涂了脂粉c配了首饰c又身着彩裙站在摆置宴席的花园中时,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便激动得拉着她的双手转了一圈又一圈,口中还不停啧啧感叹:“啊呀呀,这孩子平日穿男装穿得多了,我都快忘了她是个这么美的小丫头了!” 这妇人浓妆重饰c红衣罗裙,看着有些艳俗,却也算得貌美如花,正是易莫的亚夫人尤然c紫葵的生母。 听她夸赞自己,喜自然高兴得紧,但也不忘一本正经的纠正:“小嫂嫂!喜今日就满十三岁了,不再是个‘小丫头’了!” 尤然一听,轻掩了唇侧眸媚笑:“呵呵呵,没错没错,是小嫂嫂糊涂了,我们妺喜呀,自今日起就已经可以嫁人了!不小了!” 喜娇嫩的小脸微微一红,扭捏着身子低声羞嗔:“小嫂嫂!” 闻此,易莫脸上的笑略有一僵,却也很快调整如初,霁颜依旧,和声说道: “嫁人倒是还早。妺喜可是我们有施氏唯一的公主,宝贝如明珠,嫁娶之事绝不能随意,急不得的。” 尤然仿佛是捞到了她最感兴趣的话头,并没留意自己那人小鬼大的儿子已经阴下了脸来,笑眼弯弯的补道: “那是自然,怎么也要多斟酌几家诸侯,选一个最登对的才行。” 喜的面上红云更浓,涩涩的微敛了头笑意绵绵。“我不需要多登对,我只求未来要嫁的,是我中意之人便可。” 瞬间,易莫那不甚自然的笑脸终于消散殆尽,那句“谁能得到喜的心,谁就可掌控天下”的话又开始敲击起了他的头脑。 他沉下面色,冷言说道: “自古贵女出嫁,哪有随着自己心意的?生为公主,家国和氏族的利益才是最重。你往后的夫君是谁,也自然是全由为兄做主” 然而这一番冷水还未泼完,他随意搭放在桌案边的手便被身旁女子的柔荑轻轻附上,他霎时顿住,停下言语转眸望向那抹优柔。 这个女子名为嬉蔷,性子沉静温婉,身上是一袭清雅的碧色,她是出身韦国豕韦氏的公主,亦是易莫的元夫人。 当年易莫与她虽是因两国利益结为连理,可也相互生出了深深的情愫。只可惜二人有幸得了真爱,却无缘共同诞下个一儿半女。 时间久了,身为有施侯独子的易莫为了有施氏的未来,只得再娶一位亚夫人,便是昆吾国的庶女——那耿直妖娆的尤然。 不过也正因如此,易莫对嬉蔷心怀愧意,对她也愈发疼惜,即便如今她已不再年轻貌美,易莫待她的柔情也未曾减过分毫。 嬉蔷面上莞尔,语气亦是温柔: “妺喜,你虽已到嫁龄,但你年纪还是太小了些。须知伯侯世家个个不比平民那般简单,我们都不放心这么早便将你嫁出去,你就且在家里再多玩个两年吧。” 说到这,一旁的紫葵终于也忍不住插嘴,一脸忿忿。“哼,嫁人有什么好?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周遭没一个认识的人,还说不准几年都回不来一次呢!” 喜见大家竟全认真了起来,便撇了撇嘴尴尬道:“我知道,我也不是真的想要嫁人,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哎她只是,不想要再扮男装了嘛 “世子,庖正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是否可以开席?”说话之人便是汝工,是服侍在易莫身边多年的遒人,总管所有传话的事宜。 易莫轻点了一下头,他便明了,躬身退去。 “几位姑娘请稍等”庖厨之外,一个少年气喘吁吁的远远追了过来。 他身上虽不脏,却也破衣烂衫,披散着半长的头发,遮去了多半容貌,唯独左脸颊刺着的一个小小的“奴”字尤为显眼。 “敢问,哪一位手中的膳食是要呈给公主的?”他态度恭敬,甚至还有几分低三下四。 “你有何事?”还未及众女回答,便有一个主事的男子从另一个方向朝这边走来。 “啊,回大人,庖正大人为公主单独加制了一道特殊的膳食,方才小人失误,忘了将其盛放在陶盘上了。”少年努力暗自调着呼吸,力图能让自己显得淡定自然些。 男子扫了一眼他手中托着的那道膳食,见其确实式样繁杂c别出心裁,绝对堪称“特殊”,他心下便已对少年的话信了七八分。 但公主入口的东西还是需要谨慎对待的。 “我好似以前没见过你。”他眯了眸看向少年。 少年始终低眉顺眼,恭顺答话:“小人名为伊,是临时调配在庖正大人手下的。” “临时?”那人狐疑之心骤起,对一旁的一人使了个眼色,吩咐道: “去庖房问询一下庖正大人,可有为公主单独加制膳食?” ————————————— 韦国,豕韦氏,彭姓,夏之属国,前1976年—前1603年,共有373年的历史; 昆吾国,昆吾氏,己姓,夏之属国前2089年—前1601年,共有488的历史。 庖正:夏时掌管膳食的最高官员,夏朝非常重视饮食,因此庖正是一个不小的官职。 “正”就是“政”的意思,是夏代掌管具体事务的官吏之通称。 例如负责膳食的是庖正,负责车马的是车正之类 这里出现的伊虽然现在只是一个最低等的奴,但是大家不要小瞧他。 他便是我国历史上真实存在的c被后世奉为“元圣”的伊尹。 (除了是地位超高的“元圣”,他还以精湛的厨艺被奉为中华“厨祖”;还是我国中医发明“汤药”的鼻祖;还是历史上的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丞相,这个职位就是由他而来的;他更是历史上的第一位帝王之师,甚至还受帝王之礼;他是一名非常著名和优秀的政客,是夏朝末年辅佐商汤灭夏的最关键的人物;中事史上第一个军事谋略家;还是商的国巫,掌医c史和占卜。) 在这部小说中,伊尹将会才华卓著,几乎是个无所不能之人。我这样写他,并非是因为男主光环,而是历史上的他本就如此,他拥有比编造的故事更夸张的人生。 他是我国最具传奇色彩的人之一,是“咸鱼翻身”最夸张的典范,有兴趣的可以先去查一下他的资料。 (当然犯懒的宝宝也可以完全相信我,我会把你们能查得到和你们一般查不到的所有关于伊尹的历史和考古类的资料都写入文中,让你们看到一个有血有肉,有心有情的伊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凤凰吟 伊的心底一紧,手心瞬时便暴出汗来。 可还没等那欲去问询之人离开,就又有人快步而来。“大人,世子已经下令传宴,宴席那边在催了。” 主事之人眉心一跳,思及去往庖厨的路程不远却也没有太近,若是呈膳晚了,世子怪罪下来他也是担当不起的。 想来那般复杂的膳食定也不是哪个寻常的奴能做得出的,他一叹,指了其中一个呈膳女奴手中托着的陶盘,瞥向伊道:“罢了,将那膳食放这吧。” 伊连忙从命。 “这道膳食名为何?”女奴顺势问道。 伊微顿,淡淡开口:“凤凰吟。” 须臾,望着方才那一众人渐渐远去,伊终于松下了一口气,露出了慧心的笑来。 公主,伊虽卑贱,却也不自量的用心为你做了生辰贺礼,不知你可会喜欢? 席间,乐音叮咚,舞伶翩翩。 列位呈膳女奴依次将手中陶盘小心翼翼的放置在每一位贵主面前的桌案上。 “咦?这是什么?”喜瞪大了水润的眼眸,紧紧盯着眼前食盘中一对巴掌大c金灿灿的“凤凰”。 她不禁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那“凤鸟”的“翎羽”,又送至唇边舔了舔。 “甜的是饴糖?怎么会是饴糖?”她万般惊奇。“糖竟然也能制出形态,好厉害!”她兴奋的抬头,却发现大家都正好奇的向她这里望来。 “这道膳食为何只有我有?”她不解的问向方才呈膳来的女奴。 女奴欠身。“回公主,这是庖正大人专为公主庆生而制。” “呵呵,这般巧思,他真是有心了。”喜开怀赞着,一双水灵的美眸还是舍不得离开那对巧夺天工的“神鸟”。 尤然向来对这些稀罕玩意儿极具兴致,眼中已然迸出了光华,挑着高调称赞:“真不愧为我蒙山国的庖正,制膳之工果然堪称一绝,瞧那两只孔雀制得多精致。” “这膳食可有名?”相较于在场的女人和孩子,易莫明显要沉稳得多。 女奴一礼。“回世子,此膳名为‘凤凰吟’。” “凤凰?”易莫眯眼看向那灼灼而立的两尊糖雕,心下已又有阴云暗暗散开。 “凤凰?”紫葵一听,立即丢了礼数,弹跳起来跑过去细看。 片刻,他瞠目惊叹:“方才离得太远看不清,这般一看,还真的是一凤一凰!” 闻言,尤然眼里光亮更盛。“紫葵这么一说,我也要细看看了。竟远远将其误认为孔雀,岂不辱了庖正的一番绝俗之技!” 她刚要起身,便见喜眉开眼笑道:“嫂嫂莫急。”她唤来身边随侍的女奴:“将这饴糖制的凤凰呈给兄长和两位夫人品品瞧瞧。” 女奴得令,规规矩矩的端着陶盘在席间走了一圈,在每个人的桌案前都停滞了一会,供列位贵主细观。 “能将膳食制得如此,庖正的技艺真是愈发精进了。”嬉蔷笑容莞尔,柔和的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尤然兴奋的附和:“就是!瞧那凤冠,瞧那翎羽并且还是以饴糖为主料,如此雕工,真可称得上惊为天人了!” 喜开心得很,此时此刻于她而言,这个生辰贺礼可比兄嫂们送的那些名贵物件要珍稀讨喜得多了。 主位上的易莫眸光闪过一丝幽暗,面色未动,说出的话却也没有什么不妥。“嗯,这凤凰雕得的确精细。来人,赏庖正,金五十。” 不久,遒人汝工昂首挺胸c手摇着木铎步入庖房,其内众人皆齐齐叩拜,听候宣旨。 “庖正技艺超群,世子与公主甚悦,赏金五十!”汝工的声音中气十足。 庖正范齐谢恩后起身,近前一步面带笑意的询道:“敢问汝大人,世子和公主可说了最满意的是哪道膳食?” 汝工亦是含笑回答:“‘凤凰吟’。” “凤”范齐的笑瞬时凝在了脸上。 汝工见状一愣。“庖正大人可有疑问?” 范齐身居庖正之位几十年,就算是老了反应也不算慢,他立即定了神思c堆笑施礼。“没什么多谢汝大人。” 然而刚一送走汝工,还不待众人起身,范齐便沉下了脸来。“谁能告诉老夫,那‘凤凰吟’是怎么回事?” 大家面面相觑,片刻,人群中传出了一个少年怯生生的声音:“大人,是小人做的” 范齐循声看去,一眼便认出了他。“你是今日才调来帮忙的那人?” “是” “你随老夫过来。”范齐的的面色不甚好看。 少年提着心胆跟着他到了一处无人的偏房。 “你叫什么名来着?”范齐负手昂头,人虽苍老,此刻的气韵倒是十足的压人。 少年不敢怠慢。“回大人,小人名为伊。” 只听范齐一声哼笑。“伊好一个得了世子和公主嘉奖的‘凤凰吟’。想不到你一个下等贱奴,竟也能有如此了得的厨艺。” 伊连忙俯首。“小人不敢当!” 范齐揶揄更甚:“你这般敢做,怎就不敢当了?” 伊原本只想偷偷给公主奉上自己的心意,却未想那“凤凰吟”竟会这般惹眼,眼下竟已令他的处境如履薄冰了。 “小人只是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让公主高兴罢了。”他万般小心的应对着。 范齐一顿,老眼一眯,睨道:“你身份如此卑贱,心倒是挺高。” 伊的心中剧颤,以为范齐看出了他对公主那份逾矩的心思,吓得倏的跪地,疾声辩解:“大人误会了!小人岂敢” “你最好是真的不敢!”范齐一声大吼将伊打断,咄咄逼视。“你以为以一道膳食讨了公主的欢心,就能扶摇直上?老夫这庖正之位又怎是如你这般贱如牲畜之人可以觊觎的?” 闻言,伊心下松了一口气,原来他还没算暴露。 忽的,只见范齐收了厉色上前一步,竟又狰狞一笑,满眼嘲讽继续道:“贱奴,你是否忘了,就算你洗干净了那张脏污的脸,也永远抹灭不掉墨于你脸上的那个‘奴’字!” 瞬间,伊的身型不由得一晃,垂着的面目亦是狠狠一紧。这句话就似一把尖刀,瞬间刺烂了他仅有的一点点自尊。 他一出生,脸上便被施了墨刑c刺上了那个“奴”字,那是一个纵使他如何努力也终生无法抹去的字。 他的一生注定形同牲畜,注定永无光明。 公主于他而言,便是一个不可望更不可及的梦。 彼时,那偶然的相遇,那惊鸿的一瞥,那莫名的心动,那多日的思慕,都只不过是上天对他一时的作弄罢了。 再是痴心,也终为妄念 范齐见伊一副丧气无骨的模样,心里刹那爽快了几分,转身要走时,又停下脚步侧过头去补了一句: “今日那‘凤凰吟’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别妄图以此邀功请赏c平步青云。一个连猪狗不如的下等奴隶,私自制膳让公主服用,如此玷污贵主身份之事若让世子知晓,定会要了你的命去。方才老夫代你受赏,将此事瞒下,实则也是救了你。你可明白?” 伊的心千疮百孔,双手扶地失力叩拜。“伊多谢庖正大人仁德。” ————————————— 从谷物中提取的糖叫饴糖。我国最早关于饴糖的记载是在西周的一首诗里。说明中国那之前就已经有了纯熟的制糖技术。中国也是世界上公认的最早发明糖的国家。 这时候没有黄金,金就是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柴房中的奴 一番热闹之后,宴席已散,喜舍不得吃掉那对“凤凰”,双手将其捧着回了自己的住处。 寂静得有些诡异的大殿中,庖正范齐一声也不敢吭的立在正中央。 他今日受赏,后又被召入殿中,原本他觉得此来应是“喜上加喜”的,却见高座上的有施易莫垂着眼半天未语,干站着久了,他心里也逐渐没了底气。 “范齐,你今年多大了?”易莫终于开口。 范齐躬身。“回世子,已过花甲。” “前任有施侯年轻时,你就已经身居我蒙山国的庖正之位了吧?”易莫的眼一直垂着,身则一动不动,就似一尊雕像一般高高坐着,那副威严压得范齐透不过气来。 “是。”范齐答得简单,发音却越发艰难。 易莫又停顿了一下,看似随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而后起身,却是负手背过了身去。“今日那‘凤凰吟’当真是你做的?” 范齐心里大骇,瞬间以为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但转念一想,知道此事的除了那个叫“伊”的贱奴,其余人都已跟随他多年,他也将那五十赏金分了不少给他们,他们理应是不会出卖他的。 至于伊,他已警告过他,他应该不会乱说了 “是。”范齐决心一口咬定。 不料易莫微微扬起了头,叹声道:“既然如此来人” 左右有侍卫近前。 “将庖正褪去官服,押入牢房。” 范齐脑中一阵轰鸣,只觉易莫幽森的话音在空荡的殿中回音不断。 “世子!臣做错了何事啊!”他哭丧着脸求问。 易莫转身面向他,语气很是正常,眼中却寒意逼人。“你无错,只是可惜不该无事做什么‘凤凰’。” 范齐不知易莫为何如此说,但却是明白了那“凤凰”二字定是犯了易莫的什么禁忌。 他眸色疾转,用力挣脱侍卫的禁锢,扑通跪下匍匐于地。“世子!臣错了!臣说了谎!” “说了谎?”易莫凝眉。 范齐全身颤抖,咬牙大声道:“其实那‘凤凰吟’并非出自臣手,并且那还是在臣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冒臣的名而制” 易莫的眉头蹙得愈发紧,压下了眉眼沉声喝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紫葵蒙着眼睛数着数,他的身后,一袭男装打扮的喜笑嘻嘻的跑开。 今天他们二人打了赌,日落之前若是紫葵找到了喜,喜就要答应紫葵一个无理的要求;相反,若紫葵没有找到喜,紫葵也要答应喜一个无理的要求。 为了不让紫葵那个自负的小子找到自己,喜决定耍点小聪明,跑出他们事先规定的范围,躲去一处偏远的地方,待到日落前后,她再偷偷溜回来,假装自己从没越界过。 喜跑着跑着便近了庖厨之地,她灵机一动,摸去了一排排柴房的所在之处。 此处偏远,莫说那么爱干净的紫葵不会找来,不到用膳的时辰,平时这里连个人影都少见。 喜的内心一阵邪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自命“老成”的小屁孩紫葵翻着白眼无奈认输的模样。 “吱吖”一声,她将其中一间柴房的木门推开,刚要迈步进去,却忽然见里面吊有一个黑影。 “啊!”她一声惊叫,转身便本能要跑,却又不知哪来的勇气又驻足转了回去,吞了吞口水c大着胆子一小步一小步的向那黑影走去。 柴房无灯无窗,黑漆漆一片。 近前才终于看清,那吊着的竟是一个人! 喜大惊。 “你是谁?怎会被吊在这里?”喜小心的问着,双眼仔细打量着他。 这人衣着破烂,头发蓬乱,又一直低着头,喜并看不到他的面容。 他并未回话,喜又不自觉的吞了一下口水,怯怯的问:“你可还活着?” 那人依旧未答。 喜心中纠结,不知眼前的是否是个坏人。 但她左思右想,犯了罪的人都理应会被关去牢房,这人被吊在柴房,应该只是个犯了小错的吧?何况他如今这状况已经生死难辨,更是无力能做什么坏事了。 这柴房偏远,喜来不及唤人,便自己把那人的绳索解开,将他放下。 只见那人身骨清瘦,年纪似乎不大,合着眼倒在地上,脏污的面上刻有一个“奴”字,发白的嘴唇干裂的骇人。 “喂你还好吗?”喜蹲在他身边试探的问。 他未动,喜便壮了壮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头。“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喜从没近距离看过死人,一想到这人可能已经死了,她就觉得自己的脊背有些发凉。 忽然,那人的睫毛动了动。 “你还活着?”喜莫名的有些高兴。“你等着,我去叫人救你!” 她弹起身来想要去叫人,却感到自己的脚腕被抓了一下。 力道虽然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但她仍是感觉到了些许的阻力。 喜忙低头看去,就见那人干细的手在柴房的土地上无力的晃了几下。她蹲下细看,那一处竟是歪七扭八的写了一个“水”字。 “水?你想喝水?” 近半个时辰后—— “你慢点吃,吃太快了对身体不好的啊喂!你慢点啊”柴房的角落里,喜慌乱的劝着那个刚刚被她救下的奴,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给噎死了。 “你别急,来,先喝口水再慢慢”还没等喜说完,她手中的水囊就已被少年头不抬眼不睁的夺过,咕嘟咕嘟的灌了起来。 “慢点你慢点啊”喜看得着急,这人看上去分明年少,应该不会比她自己大太多,可是活得却丝毫不像是一个“人”。 奴,生活在与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喜忽然觉得心里的滋味有些怪怪的。 因受长辈的教导,自从懂事起她就从未正眼看过那些奴,今日是第一次离得这般近,那般蓬头垢面的形象真的令人难以直视,她甚至还能闻到这人身上许久未沐浴的体味。 可奇怪的是,她竟没有生出什么嫌隙之感,反倒觉得这人可怜得很。 “你叫什么名?”喜轻声问道,仿佛是怕吓到他一般。 可纵使这声音如此轻柔,还是瞬间唤回了少年的意识。 饥辘浑噩感渐退的他霎时惊醒,转头瞪大着双眼惊愕的看向身旁一袭少年装扮的喜,就连端着碗扒膳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仿佛定住了一般。 “你怎么了?是不是噎到了?”喜大惊,连忙伸手就要去帮他拍背。 却不料少年如见鬼一般弹射开来,转瞬便跑去了另一个角落。 这番举动令喜更加同情于他。“你别怕,我是这蒙山国的公主喜,我不会害你的,是我救了你。” 喜以为少年躲闪是因为恐惧,便再次缓步靠向他,想要让少年打消对自己的忌惮。 却不知,少年并非怕喜,而是他如今这副被饿了五个日夜c连最下等的贱奴都已不如c人鬼难分的模样,是他最不想让他在意的喜看到的。 “若公主不再靠近,小人就答公主的话。” 少年缩在阴暗之处,手臂努力遮挡着自己不堪入目的脸,却又贪念多日来都只存于他梦中的那副娇美容颜,禁不住不停从双臂的空隙中偷望着喜。 喜觉得他这样的动作有些眼熟,却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私下的约定 “我不往前走了便是,告诉我你的名吧。”她微笑着就地蹲下,使蜷在角落的少年不必仰视于她。 “伊。”少年的声音很低。 喜的眼睛却亮了亮。“真好听,‘伊河’的‘伊’吗?姓氏呢?” 伊微瞠,他从未想过,高贵的她竟会是第一个说他的名好听的人,心间便有一丝温存默默散开。 “小人自小无父无母,亦没有姓氏,因是出现于空桑伊河边的弃婴,所以大家才叫我‘伊’” 喜一愣,笑意渐消,换上了满目愧疚。“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伊无意让她不开心,赶忙安抚。“公主无需自责,伊早已习惯,并未难过。” 这话果然奏效,喜释然了许多,又问:“空桑是有莘的王城,你出生在有莘国?” 伊淡淡点头。 闻此,喜刹那恢复了兴致。“我生长在蒙山,从未迈出过蒙山国土一步,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听说有莘国也很大,在众多方国中,是仅次于蒙山国和商国的第三大国,你能给我讲讲有关那的事吗?” 喜的一双美眸灿如星子,伊被那动人的眸光撩得心跳加速,眼睑不自控的忽闪了几下。“只要是公主想听的,伊便可随时说给公主听。” 见他似是已经放下了戒备,喜眉眼弯弯。 “那你可否先让我知道,你究竟为何会被吊在这柴房?”这是她从一开始就好奇的。 伊的神色微滞。 那晚有人将他从房舍拖出,什么也没说便把他拉来吊在了这不见人影的柴房,一关就是五日五夜,期间不见有一人来审来管,他粒食未进c滴水未沾,险些饿死。 故而今日喜见到他时才会看到他这副生机寥寥c不人不鬼的模样。 而他近日做过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冒充庖正制了那道“凤凰吟”,不想也知,此番遭遇定是与这事有关的。 可他卑贱至此,若高贵的喜公主知晓他私下对她的用心,便定会嫌恶他的这番痴心妄想,将他逐得远远的,再也不会见他。 他将眼垂下,决定将实情隐瞒。“小人做工时不小心犯了一点错处,便被关来此处受罚。” “可我救你之时,你眼看就要死了。为何只是一点错处,就要受这等严厉的处罚?”喜满心不平。 伊的唇角下意识的动了动,面上的神情暗淡了下来。 “公主出身尊贵,自是想象不出如小人这种下等奴会低贱到何种境地。一家大户,纵是死了一只猪,都会至少引人稍作叹息,可若死了一个奴,却是不会有人过问的” 听他如此说,喜觉得有些揪心。 的确,奴的日子她想象不出,也从未想要想象过。奴对他们这些生来就富贵的人来说,一直都是一个被忽略的存在 喜微微敛头,已经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沉默片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扬起小脸再度展颜。“伊,往后你就跟着我吧!我是公主,跟着我,便没人再敢欺负你。” 伊眸间一闪,却很快又再次垂下了眼。“伊只是一个做糙活儿的下等奴,不配待在公主身边” “那又如何,我升了你的等阶不就好了。” “公主,奴的等阶一生下来便已定下高等阶的奴生下的孩子就是高等阶,低等阶的奴生下的孩子就是低等阶,卑贱之人便世世卑贱,永难翻身。除非是立有大功之人,方可有机会僭越一级伊无父母,更无大功,就算是公主您,也是无法将伊升阶的。” 喜有些为难,樱桃般的小嘴微微撅起。“可你是下等奴,常年接触不到贵胄,终日只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如何立得大功?” 须臾,她灵机一动,抱着双膝激动道: “不如我无事便私下召见于你,你可通过我知晓蒙山国内的各种事宜,等遇到适当的时机,便可立功了!” 倏的,伊身心俱颤。 无事便私下召见岂不就意味着可以时常与她单独见面? 他立即半身伏地,呈“谢恩”状,顺道也遮去了面上大片的绯红。“公主伊只是一届贱奴,怎可如此如此让公主费心” “呵呵,你不必与我客气!我既然救了你,你便应是我的,我也应当对你负责,让你过得好一些。”喜上前将他扶起,虽穿着男装,但喜的那副笑颜仍旧如花朵般美好。 伊看得有些痴,不自觉的敛唇而笑。 她方才说“他是她的” 自今日起,他的人便属于她了;而他的心,更是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完完全全的捧给了她。 喜双手托腮,看着眼前的伊一会发呆一会傻笑,越发觉得他有趣,想着这下紫葵那臭小孩不在时,她便不会一个人无聊了。 忽然,喜想起之前伊用手指在地上划出的那个“水”字,便笑问:“对了,你识字?” 伊骤然大惊,五体投地拜倒在喜的面前,慌张解释: “公主饶命!伊并非有意偷学文字,只是只是幼时拾得一张书卷,十分好奇,想识得书上的内容,便在闲暇之时多看了几眼,不小心就就识字了” 奴终生都与牲畜等同,不得读书识字,不得私自藏书,凡违反者,盖被处死。 伊一直小心隐瞒着自己识字的事,却不想在弥留之际他意识模糊,又口干不能语,便在无意中写出了那个“水”字。 他心慌得透不过气,喜却笑得灿烂,好似得了一个宝贝般开心。 “不要怕,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是奴还能识字,我只觉得你很了不起!我也喜欢识字,可父亲过世后,兄长便不许我学了,故我也只识得百十字,常常连一首陌生的诗歌都读不下来。你若识得多,教我可否?” 女子一般也都是不识字的,倒不是像奴那样被严禁识字,而是觉得没有识字的必要。 女子迟早都要嫁夫从夫,专心生养,延续后嗣。学识,着实无用。 伊很是迟疑。“公主伊以奴之身,怎有资格” 见他推辞,喜的小嘴翘起老高。“你之前还说,只要是我想听的,你就会说给我听。” 伊被她睨得一滞,只好乖乖认道:“如此伊都听公主的便是。” 无论是喜的身份,还是出于伊自己的本心,喜的话,他都是拒绝不了的。 喜“呵呵”一笑,拉着他又重新坐好,自己更是毫无忌讳的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一脸好奇的道: “那现在,给我讲讲你出生的有莘国吧!” ————————————— 关于伊的名历史上一直存有一些争议。 其实伊尹是奴隶出身,原本没有明确的姓氏和名,相传他生于伊水附近,所以被人称做“伊”。 考古发现的甲骨文中提到伊尹几乎都以单字“伊”居多。 有人说他名“挚”。其实“挚”是好友的意思。与其说是名,倒更像是爱称。 商汤启用伊尹,将他视作亲密无间的朋友c师长,故称他为“挚”——“伊挚”。 意为名叫“伊”的好朋友。 至于“尹”字,那是商朝建立后专门为他创立的官职,相当于后世的丞相——名叫“伊”的丞相。(参考春秋战国时楚国的官职,丞相就被称为“令尹”,便是来自于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不该是奴 “妺喜近来都在做什么?”易莫处理完了公文,淡淡问向左右。 汝工一揖。“回世子,公主跟往常一样,常与小公子玩闹在一起。” “近日紫葵的课业较从前繁忙,应是没那么多时间与她玩了吧?她自己一人时,都在做何?” “小公子没有空闲时,公主便会独自四处走走,大多还如平时一样是去山上。” 易莫睨眸。“独自?没有人跟着?” “世子宽心,公主身份何其贵重,自是有奴随侍照料的。”汝工暗道世子对公主兄妹情深,以至太过记挂才会如此紧张,奴又怎算得是“人”? “嗯。”易莫点了点头,算是放下了心来。 “呃只是”汝工欲言又止,他不知此事是否有必要说。 “何事?”易莫看向他。 “公主最近将出行时随侍的奴换了人。” 易莫微顿。“仅换了出行时的随侍,平时服侍她的奴没换?” “是。”汝工答得简练,并未多言。他也正是因为“不爱多话”的这一点,才被易莫看中留于身侧的。 易莫露出不甚在意的神情。“奴而已,换谁都无所谓,她高兴便好。” 这些日子,伊几乎每天都能有一个时辰可以与喜单独在一起,偷偷教她识字读书,给她讲她感兴趣的风土人情和故事,与她一起在山林之中吟唱诗歌。 日复一日的与喜相对,伊时常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般幸福快乐。 喜每日都会带不同的书卷来让伊帮她解读。 她原本以为伊只是单纯的能识字,却不料伊的能力远比她想象的要强得多。 伊的悟性极高,不仅能一字不落的读下喜带来的所有书,甚至只要读上两三遍,就能完整的默写出来。每每读到新的内容,他还能很快说出自己独到的见解,全都是喜从未听过c从没想到的。 “伊,怎么仿佛就没有你读不懂的书c写不出的诗c唱不出的歌?”喜穿得似个漂亮的小男孩一般,趴在石上双手托腮,一对桃花般的眸子眨了又眨。 她不明白,如伊这般聪慧的人,上天又怎会只让他做一个下等奴呢? 伊被喜夸得心虚,面露讪色。“公主谬赞了,许是伊年长了公主两岁,公主才会觉得伊样样都会。” 喜仍然坚持。“你也只长了我两岁而已,再说,我怎么不见别人十五岁有你这般学识?更何况还是在没有师长教导的情况下自学而成!” 在她眼里,这是何等难得,又是何等厉害! 这样的奴定是独一无二的,这样的伊,是她发现的,是她救下的,是属于她的。 看着喜扬着骄傲的小脸如此夸耀于他,伊的心里甜如蜜饯。 能令喜这般欣赏,哪怕只是昙花一现,他也知足。 他缓缓微笑,声音不自觉的较之前柔了几分。“十五岁都已经可以上战场了,自然与十三岁是有些差距的。而公主没出过蒙山,见到的人也不多,亦不知天下之大c能人之多,并非公主所能想象。” 这话是说给喜听的,可说到后来,伊的情绪已然起了微妙的变化,万里九州c能人志士这些又岂是他一个下等的奴能想的? 喜望着眼前眸光愈发悠远的伊,托着腮的手僵了僵,她忽然觉得伊的眼眸深处隐含着她永远也看不到的广阔 十五岁的确可以开始参与征战,听闻她的兄长初立战功之时就是十五岁。 可国之相战,向来都是贵族男儿的权利和责任,下等奴是连去边关充当一个戍卒的资格都没有的,就更别提能为国征战c建功立业 “伊,你不该是个奴的” 喜轻轻启齿。 伊若不是奴,便定会是个不凡之人。 听到喜的声音,伊骤然回神。“公主说什么?” 喜粲然一笑,露出了一口白如珠贝般的可爱小牙。“没什么,你快些升阶,我要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师仆,而后我便求兄长赐你‘有施’之氏,让你成为有姓氏的人。” 伊一愣,心里虽然高兴,却也知晓喜说的不过是些孩子气的话罢了,根本不可能成真。“公主说笑了,伊即便升阶,也还是个奴,并无才德能成为公主的师仆” “又来了,我不准你再贬低自己!”喜提了嗓子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兄长虽然断了我的课业,但父亲活着时我也是有过几个师仆的。至少我见过的,都没有你好。” 喜将身向前凑了凑,水灵美丽的瞳仁直望入伊的眼底,有如一道柔和而坚定的光,将他的自卑和自哀一扫而去。“伊,奴也好,贵人也好,你便是你。不管你是何等身份,在我眼中,就只有你‘伊’这个人。” 伊的心震颤不已,眼中有水光盈盈。 “公主”伊何德何能,竟能得你这般看重? “小姑姑!”久违的童声由远及近。 伊立即退到离喜两步之外,敛头跪下,恭迎少主。 喜微瞠,她以为紫葵还要晚一些才能过来找她的。“紫葵,你今日的课业结束了?” 紫葵唇角一勾,一脸的随性。“呵呵,自然是偷跑出来的!” 喜的个子比他高,用手指点住他的眉心,居高临下道:“我看你是最近没挨兄长罚,皮又紧了吧?” 这种仰视喜又被喜的气势压住的感觉让紫葵很不舒坦,挥手将她的手打开,冷冷一嗤:“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紫葵原本只是想将仰视着喜的恼人视线移走,转头间,却见一旁的大石上放有一卷书。 “诶?你竟然在看书!”他惊诧着将书拾起随意翻看了一下。 喜和伊齐齐心中一紧。 伊识字的事,绝不能让人知道。 “最近比较闲,便读书打发时间。”喜佯装无事。 紫葵却有些不信。“你早早便被父亲停了课业,这书写得这么复杂,你看得懂吗?” 喜高扬了下巴死撑。“我天资聪颖,自然看得懂!” 紫葵一阵失笑,好似个大人一般哄道:“哈哈哈,好好好,你说懂了就懂了。不过,往后若是有哪处看不懂,随时来向我讨教便是。” “呵呵呵”喜几声干笑。“我课业被停的时候也比你现在年纪要大,你识的字还没我多呢,我不懂的你又如何懂?” 真不是喜小瞧他,八岁的小童能懂多少?再说他那般顽劣厌学,就算再给他七年,到了十五岁,定也是强不过伊的。 只见紫葵一脸的无所谓。“我是不懂,可我的师仆懂呀,我替你去问他不就好了!放心,绝不会让父亲知道” 话还未说完,紫葵的眼便又落在了跪着的伊身上,他眉头一拧,一脸嫌隙。“嘶方才没留意,你怎么带了个下等奴出来,多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人祭奠基 听紫葵如此说伊,喜瞬间来了气。“他才不脏!他好着呢!” 紫葵以为喜只是如平时一样有意与他顶嘴,并非真的生气,便垂眸不屑的瞟了一眼在地上姿态卑微的伊,趾高气昂的又顶了回去: “一个贱奴能好哪去?瞧这头发c衣服c脸,我看那些豢养的牲口都能比他干净些吧” 喜愠怒更盛,甚至提高了音量,一张小脸气涨得粉红。“够了!他是我的人,不准你再羞辱于他!” 见喜因为区区一个贱奴而较起了真儿,紫葵也来了怒意,阴了脸瞪起了眼睛嘲讽道:“你的人?你确定他真的算是一个‘人’?” “紫葵!”紫葵的话越说越过分,喜已忍无可忍。“上次你我打赌,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无理的要求,你可还记得?” 紫葵抱着膀子一记白眼。“那次让你侥幸赢了,怎么,想到要提什么要求了?” “我的要求是,近一个月我都不想见你了,你别再跑来找我了,安心读书去吧!”喜满面愤然,这话竟是当真的。 紫葵本是她最疼爱的侄子,亦是她多年的玩伴,从小到大,她从未跟紫葵生这么大气过。 “你!”紫葵没想到喜竟会丢出如此伤他的话来,一下子气到梗住不知该如何再说。 喜却侧眸逼视着他反问:“你想反悔不认账不成?” “哼!不见便不见!”紫葵眼中喷火,咬牙离开,再不回头。 亚夫人的住处,尤然见紫葵气呼呼的大步入内,滞了一下,心切的起身迎道: “我的乖儿,谁惹到你了,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啊?” 紫葵的眉紧紧拧着,憋着一口气道:“在这蒙山国,还有谁敢惹我这未来世子生气!” 尤然暗自舒了一口气,果然又是因为妺喜,那便不会是什么大事,不过考虑到儿子的情绪,她还是要顺着哄一哄的。 “又与妺喜制气了?不过母亲记得,你与妺喜从前都只是玩闹,从未如今日这般真的与妺喜动气啊?” 紫葵刚被尤然拉着坐下,一提这事,又腾的站了起来,满心怨念。“母亲不知,她今日竟然因为我说了她的奴脏,她就说一个月都不想见我了。” 尤然不禁掩口偷笑,竟是这么小的一件事就把她的儿子气成了这般。 她也站了起来,一摇一摆c风韵醇厚的走到紫葵身边,柔声劝着: “这么严重?不过你也是,妺喜身边的随侍之奴各个都是精挑细选c形貌俱佳的,你却偏偏说脏,她怎能不气?” “可那奴并非她平时的那些随侍,真的是个又脏又臭的下等奴!”紫葵转身面对尤然,情绪越发激动。 尤然眉心微跳。“下等奴?妺喜怎会将下等奴带在身边?” “我怎知道!她又那般护他哼!”紫葵一想到方才喜因为那奴朝他大吼,他就怒目切齿,愤然难平。 尤然将一副偏偏素手轻轻搭在紫葵窄小c又因气愤而微颤的肩头,轻柔的为他捏了捏,语态优柔: “妺喜素来极护下人。那个奴不管有多卑贱,始终都还是跟着她的。她气,母亲倒是也理解。” “母亲!你也站在她那边!”紫葵被尤然的几次“大喘气”气得险些跳脚。 “呵呵呵”尤然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儿子生得可爱,她便总禁不住想要逗他。 紫葵解气不得,反被母亲戏耍,就似被荆棘刺了一下的人又不小心坐上个仙人球,憋着嘴角咽着怒气只想去找个无人的地方自己静静,刚一抬脚却被尤然拉了回来。 “紫葵不气,母亲当然是你这边的。那人只是个下等奴,要了他的命出你这口气还不容易吗?”尤然一脸谄笑,开始全心全意的讨好气鼓鼓的儿子。 紫葵犹豫片刻,终是抿嘴摇头。“不行,那样小姑姑定会再也不见我了。” 他只说了那奴几句,喜就已经放话说一个月不见了,那他若把那奴杀了,喜岂不要讨厌他了? 尤然邪魅一笑。“傻孩子,妺喜的人,自然不能明着动。” 紫葵一愣。“母亲的意思是?” 尤然昂首转身回到坐榻,执起案上一个新进供来的青铜爵杯,一边端详一边意味深长的说道: “你父亲为你祖父守丧之期将尽,近日已在着手为即位一事做准备,首先便是新建宫室” 紫葵想了想。“母亲要我私下安排那贱奴去做苦力?” 尤然媚眼幽幽。“你就这般小瞧你母亲?” “那是?”紫葵有些懵怔。 “你出生后蒙山国便没再建过新的宫室,你又年纪小c极少去体察民情,也难怪你知晓的不多。民间富贵之家兴建房舍,都需要活埋大量的奴和牲口来奠基,以人祭和牲祭求鬼神庇佑,房固家安。”尤然眸中狡黠,该提示的她已全部提示细微,以她儿子的聪慧,应当能明白了。 须臾,紫葵勾唇,原本好看的童颜竟在此时现出了几分狰狞。“民间都是如此,那我王城宫室则应更甚” 一月后的清晨,山间河旁,喜习惯性的蹲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发呆,忽听身后有踏草之声渐近。 喜的唇上划过一抹微笑,转过头后却很是失望。“辛奴,怎么是你?伊呢?” 被她问话的女奴眸光游移,提裙叩首。“回公主,伊怕是来不了了” “为何?出什么事了?”喜瞬间生出不好的预感。伊是她的奴,如若无事,是绝不会逆她的意不来的。 “今日是世子的新宫室奠基的日子,各处的下等奴皆有一半被拉去人祭,伊,亦在其中” 喜的眸子越睁越大,甚至透出了明显的惊恐之意。 人祭!用伊吗? 不可伊悟性过人c聪慧至极,他是那般不同之人,怎可如此便死掉?绝对不可! “公主!据说他一早就被拉过去了,怕是已经来不及了啊!公主!”辛奴大声叫喊着,可那声音却完全及不过喜内心的焦虑,很快,她便将喊声遥遥甩在了身后。 伊你不能死!你的命是我的!旁人谁也无权杀你! ————————————— 青铜在夏末就已出现,但未普及,到商朝时开始盛行。 在二里头遗址(夏末商初)的王城里,人牲的现象比比皆是,人殉现象也较王城之外更为普遍。 在大型房舍的基址周围发现了大量人骨,有的明显捆绑,有的身首分离,有的与牲口同埋。 这些都是人殉和人祭现象,用奴隶的躯体去奠基和祭祀鬼神,这种权威是血淋淋的,但在当时确实合理合法并被所有人所认同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寒鸦可成凤 王城中,平原上,成山的基石被堆放的整整齐齐。 周遭地上已挖好了许许多多大小一致的方形土坑。 远处的山坡上,有施易莫正一袭盛装c带领群臣大行祭祀之礼,虔诚又专注的祈求着他有施氏一族的恒远流长c万世千秋。 此次奠基典仪十分盛大,祭祀歌舞自然不少,仅用于人祭牲祭的奴就足有千人c牲口亦有千只。 盛大的鼓乐声下,无数被紧紧捆绑着的人畜一并被推入坑中等着活埋。 但凡有反抗的,无论是奴还是畜生,都会被当即枭首。一时间血光四溅,活着的也被死了的染满鲜血,混淆了形貌。 故而每个坑里,到后来都是血肉模糊c人畜不辨。 “公主!前方便入祭场了,您不能再靠前了。”两个兵拦住了跑得大汗淋漓的喜。 喜急得大叫,完全失了平日的公主之仪:“走开!我的奴在里面,我要救他!” “抱歉公主,牲祭太过血腥,不可脏了公主的眼!”两人还是拦得严严实实。 喜见这他们面上坚毅,当真不打算放她进去,便焦急之下趁他们不备伸手夺了其中一人腰间的铜剑。 这是她第一次拿剑,并未想过区区一把剑竟是如此沉重。 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十三岁小姑娘,又是娇弱的公主之身,从小就没提过重物。当她双手将那剑架在自己颈前之时,手臂已经开始轻微的颤抖。 可尽管如此,她的眼却始终坚定不移。伊不是个普通的奴,她不想让伊死,一点也不想! “你们是想脏了我的眼,还是想要了我的命!”喜银牙紧咬。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为救伊做到如此,总之她就是做了,只要伊能活着,她有份又如何?她心甘情愿。 “公主息怒!公主恕罪!”两个小卒哪受得住被公主以命胁迫,吓得立马跪地c磕头不止。 喜顾不得那么多,扔下铜剑看都没看二人一眼便冲入了祭场。 “伊!你在哪!伊!” 那每个土坑里的人畜都是活死参半,又多有身首分离c肢解血流的。 喜自小被父亲和兄长保护得好,连死人都没见过,此时她看得怵目心惊,仅是片刻便已面色惨白c手脚颤抖。 在混了泥土的腥臭的血泼中,伊被两具无头的男尸压在身下。 他上下被捆,仰面朝天,眼眸半闭c绝望的看向苍茫空冥的天空。 今日是阴天,没有太阳 “伊!伊!” 恍惚中伊听到了喜的声音,面如死灰的脸上便微扬了唇角。 临死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真好 “伊!你在哪?你快出来我我害怕你快出来” 伊的脑中忽的一震。 她的声音她在哭? 不是幻听,是她!她来了! 伊不知哪来的力气,倏的坐了起来,在全身被捆绑的状态下甚至扬翻了身上那两具死透了的男尸。 她真的来了吗?在哪? 公主! 伊奋力挣扎着站起,晕眩般不停转头看向周围,四下寻找着那抹仙女一般的身影,那便是能将他的世界一次次照亮的永恒的“太阳”! “公主!”他终于看到了喜。 听到伊唤自己,喜震惊回眸,只是那副桃粉的小脸此刻已没了平日的血色,一对本该撩人的黑瞳泪落婆娑,一行行泪水更是在她细腻柔嫩的面上肆意纵横。 伊看得心里狠狠一疼,一时间竟就那般怵在了原地。 “住手!不要杀他!”喜忽然惊恐大喝,擎着泪直奔这边而来。 伊沿着她的视线惊愕回头,竟见那方才已砍去数个头颅的石斧就近在自己的眼前。 执斧之人虽已听了喜的命令住了手,但那近在咫尺的距离和上面淋漓慑人的层层鲜血依旧令人魄颤胆寒。 喜心绪紧张,不顾形象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他是我的人!快将他放了!” “是。”那人应声将伊拉出,松了他的绳索。 伊的脸上c身上全是血,喜心下惊悚,却还是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壮着胆子上前。“伊!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公主,伊无事。我们得快些离开,勿要惊扰了世子!”伊神色严峻。 祭祀之事何等重大,祭场混乱,被带走一个奴也许不算大事,可若是他们耽搁了殉祭的时辰,得罪了天地和祖先,传到世子那,他恐怕就是必死无疑了,而喜就算身为公主,也要受到重罚。 喜木然点头,伊比她懂的多,她自然应当全听他的。 可她刚要迈步,却发现自己的脚根本动不了了。 “伊我我脚发抖走不动了”她委屈着,霎时便又鼓出泪来。 她太过害怕,早已颤抖的无法自持,方才是因为一心想要救出伊,才会一直坚持到了现在,而一看到伊无事,放下了心来,她便再也走不了了。 见她这般,伊越发心疼,终是迟疑着伸出了自己满是血污的手。“若公主不介意,伊可拉着公主走,只是过后便要劳烦公主去洗洗手了” 喜怯怯的望着那只手,却犹豫着没有相迎。她的顾虑不仅是因惧怕那上面染着的恐怖的鲜红,还因,那是一只男子的手。 她长这么大,从未握过除父亲c兄长和紫葵之外的男子的手 看到喜迟迟未动,伊心中有些失落,却也明白这结果是必然的。 他一个脏污至此的奴,能被公主如此全力相救已经是终生难得的荣幸,又怎可再奢望能碰触到那般高洁的她? 伊悻悻的将手收回,微垂了头换言道:“若公主实在嫌恶,不知可否忍受抓住伊的衣角” 哪知他话音还未完全落定,喜便瑟瑟的朝他挪近了一小步,低着头不敢看他,却是默默伸手握住了他方才递出的那只手。 这一瞬间,伊的心神如春水般荡漾,仿佛沐浴着阳光,驱散了一切阴霾。 他反手将喜柔软的小手包握在自己的大手中,牵着她快步向祭场之外走去。 伊只知努力掩饰着情绪的波动,不敢让喜发现自己暗藏了对她不该有的心思,却不知在这一刻,喜的心里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这是喜第一次真正碰男人的手。 她感觉到伊的手心粘粘的,那是血的触感,让她害怕;但好在又热热的,那是伊手掌的温度,可令她心安c不再恐惧;那手很大,大到足以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有些糙,应是长久做粗活儿生出的老茧,但喜并不觉得刺,反而想要帮他将那些老茧抚平 二人就这般拉着手走出了很远。 山丘上,伊停下,回头望向祭场,在四下而来的风中眼看着那些或生或死的人畜被飞扬的泥沙逐渐掩埋,直至彻底消失在一片茫茫的土色之中 “对不起,那是兄长的宫室,我只能救得下你,救不了他们”喜诺诺的。 伊眼中无波,却沉得仿佛含入了浓浓的死气。“奴的命本就如此低贱怨不得世子更怨不得公主” 喜经过了方才那般震撼的一幕,心中哀悯,静静垂眼看着伊仍旧紧握着自己小手的大手,又仰头看向满面都是骇人血迹的伊,不知不觉,她的目光已经灼然。 伊是那般聪慧,不该被这等低贱的身份禁锢,过如此受人践踏c朝不保夕的日子。 都说,一日为奴,世代为奴。 可千古以来,有几条戒律是真的沿袭未变的?凡是“规定”都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那么有朝一日,她是否可令伊不再为奴,让他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既然鱼能化作鹏,蛟能修成龙,那么谁又能肯定,寒鸦,就一定成不了凤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清俊少年 伊浑身是血,血液粘稠。 作为奴隶用不起潘汁,想要用清水一次洗净着实太难,而且他身上的衣服也已脏到不能再穿了,喜便拉着他回了自己的住处,命辛奴带他去中等男奴专用的沐浴之地,又赐了潘汁给他,还给他找了一套新的衣衫换上。 伊换洗干净后,便随辛奴去前厅找喜复命,可喜却并不在那,辛奴让伊等着,伊便安静的立着,眼却偷望着四周的景致。 如他这样身份的下等奴,恐怕此生都再难有机会走入公主的住处了。 伊想将眼前的一切都牢牢印在眼中,深深刻入脑海,只因这是喜居住的地方,每一处都彰显着喜的气息。 这里相较其余贵族的住处其实并不算大,但其装饰却处处独到细微,可以说就如喜本人一般,美不胜收c惊艳卓绝。 他痴痴看着,抬头看时却忽的神情微滞。 “怎么?你觉得棚顶的雕画不好看吗?”喜好听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她已洗去了方才在祭场染得一身的腥恶,换了另一套男装的衣衫,步入了厅中。 伊连忙一拜,解释道:“不,很好看。伊只是在想,若那画的不是寻常花鸟,而是凤凰,应该会更配公主。” 说罢,他又望向棚顶,眼神定定的,仿佛已经想象出了上面描绘凤凰的样子。 喜公主这般身姿高贵c美艳不凡,除了凤凰,便再没有纹饰能配得起她了 喜也仰头看向了那些“花鸟”,敛唇笑叹。“其实那里过去画的就是凤凰,是父亲死后,兄长命人改成了花鸟的。” 其实她也更喜欢凤凰。 伊微滞。“世子待公主不好吗?” 他记得喜说过,世子不让她穿女装;也是世子停了她的课业c不让她拥有才学的;今日新宫室奠基祭祀,有施氏的所有贵胄都需出席,却唯独没有让喜去 喜施然摇头。“兄长虽比父亲严厉,但他也是很疼我的。许是父亲死后,他需要独自撑起蒙山国,肩负起有施氏的未来,压力太大了吧” 她有些怅然:定是这样的,不然曾经也如父亲一般宠溺她的兄长怎会突然有了这诸多转变?尤其是待她 伊见她出神,觉出自己说错了话,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做,结果就只能那般傻傻矗着。 片刻,喜稍作调整,长长吁出一口气,轻浅的勾了勾唇角。“伊,你陪我去山上走走吧。” 关于兄长,她不想追究太多,只想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像过去父亲在时一样。 山间的花草在微风中轻摆,蓝天白云,水声潺潺,鸟语莺莺,果然可以拂去一切尘杂。 心情舒朗了许多的喜微微回眸看向身后安静跟着的伊。 他虽然刚刚沐浴过,可他的头发却未做梳理,仍是乱糟糟的附在眼前,将脸遮去了大半,令人已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唯独那左脸上的“奴”字清晰可见。 喜这才意识到,似乎自己从未见过伊完整的长相,而其余下等奴也全都是这般将发披散着蓬乱在脸前的,所以今日她在祭场那众多的奴中才会一直找不出他。 “伊,下等奴不能梳理头发吗?”喜轻声问。 在认识伊之前,她当真是没有能接触到这个阶层的机会,对他们的事也全然不了解。 “无令不得梳洗”伊微低了头,以为是喜嫌弃了他的形貌。 喜一瞠。“还有这种禁令?难不成你总穿着那一件破衣服,也是因为禁令?” “嗯,不可着新衣”伊的头越来越低。 喜抿嘴想了想,歪着脑袋道:“如今我已让你沐了浴,也换了干净的衣服,若我再令你梳理头发,你便可梳理吗?” 伊已经不敢再看喜,只无声点头。 喜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愉悦,负手于身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伊扬面笑道:“那你现在便将额前的发束起来给我看看。” 伊一怔,却是期艾了。“呃伊自小就没束过发不太知道该如何做” 喜见他羞赧为难,便甜甜一笑。“那我来帮你束,你一边看一边学。” “公主不可!”伊大惊,双手摆得像两只拨浪鼓。他怎可让公主给他这个贱奴束发! 可喜已对伊束发后的样貌起了浓浓的好奇之心,不顾他的推脱强拉着他到河边,又踮着脚按着他的双肩逼他坐下,而后兴冲冲的跑到他的身后,帮他束起了头发。 可当喜将伊发顶的头发挽成了髻时,却忽然发现手里并无绑发的绑带和包髻的包巾,便索性一把拆了自己头上的,将它们给伊用。 清澈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潺潺悠远的徐徐穿流于石间。 模糊的倒影中,喜的长发散落而下,随着微风缓缓飘动,那专注于为伊束发的模样柔美可亲c荡人心神。 伊痴痴望着水面上的这一幕,心亦无法自控的剧烈跳动。 不一会,发已束好。 喜轻轻扶着伊的肩,兴奋的探头看向河面。 其上水光一晃一晃的,如何也平不下来片刻,却还是映出了一张十分清俊的少年脸庞。 喜激动不已,她早知道,那有莘国是出了名的多产美人,而她的伊也不是普通的奴,定是不会难看的! 她迫不及待的绕到伊的面前,捧起他的脸细细欣赏,仿佛那副容颜不是伊自己长的,而是她造出来的一般。 可在这一瞬间,喜却呆住了。 如此近距离的看,伊已不止像河水中的倒影那般只是清俊了。 她的兄长俊美,紫葵长得也好看,却都不如伊的面容精细。 伊的五官就好似精工巧匠精心雕琢出的璞玉般无暇,眉宇间尽是优柔温润,却也不失血性男儿该有的刚毅气质。 伊清澈的黑眸中现出了喜惊得呆傻的小脸,而那小脸又转瞬罩上一层粉红的晕雾。 伊的相貌如此完美,真真是出了她的意料。 她此刻竟捧着这样一张只应天上有的俊颜,而之前因为兴奋激动和急于看清伊的面容,自己竟凑得与伊如此之近,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得到伊的鼻息。 喜的心中开始如小鹿般乱撞,这感觉很是奇妙。 紧张,却很开心,又莫名有些羞涩;想不停盯着那张好看的脸看,却又不敢一直看。最后竟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而此时的伊也是半呆半滞的。 在他面前的喜墨发如瀑c清丽可人,睁着大大的桃花瞳,水灵水灵的。 她离他这般近,甚至于他都能数得清她如鸟羽般忽闪的睫毛。 喜的皮肤白皙,幼嫩到几乎不见一丝纹理,就如那冬日最纯净的雪花,让人想要呵护,却又怕无力将它留住 而那双颊上浅浅泛起的红晕又令她更显娇美了几分。 伊几次都想伸手抚上那巴掌大的玉容,感受它的温热和美好,却都因记起自己的身份而只得悻悻作罢。 伊的视线又无意间落在喜的唇上。 那小小的唇瓣红嫩嫩的,好似两粒欲滴的樱桃般,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伊猛然扭转身子不敢再看喜,亦不敢再让喜看。 一时间,二人竟都惊慌得不知所措起来 ————————————— 潘汁就是淘米水,在先秦以前非常珍贵,只有富贵之家才有,可洗去脏污,相当于浴液。 相传,有莘是我国古代最多产美人的氏族,无论男女皆美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心不为奴,便不再是奴 扭转身子后的伊刚好正对自己在河中的倒影,他垂眸看向那河水之中飘然晃动的英俊脸庞。 方才他并没认真去看。 其实长这么大,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长相,也从未细瞧过自己。直到刚刚那一刻,他看到喜对着他红了脸的模样,他才生平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多了解自己面容的念头。 他甚至在想,如何才能让自己更好看一些,这样喜是否就可以时常像方才那般看着他,永远都不离开他,即便他只是一个奴 倏的,他的心又沉了下来。 是啊,他只是一个奴生得再好看,也只是一个奴那左脸上的“奴”字永远都是那么刺眼,这样卑贱的他又在奢望什么呢? 不经意间,河中的清俊脸庞已目光凝滞,嘴角微动,扯出了一副苦苦的自嘲。 忽然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伸向水面,在俊脸的“奴”字上轻轻一点,霎时漾起了圈圈水纹,那“奴”字便也随着不见了踪影。 眼前的一幕让伊有瞬间的惊愕,耳畔传来了喜悦耳的声音:“这个字是否在那里,不是取决于眼,而是取决于心。” 伊恍然惊悟,转头看向喜,喜亦转眸与伊相对,那般明如月华的瞳光第一次盖过了她灿如骄阳的容貌,令伊永生难忘。 “伊,我的心早就已经看不到那个字了,你的心呢?何时也将它抹去?” 伊怔住。 心不为奴,便不再是奴! 他的内心从未如此震颤起伏过。 他眼中隐有泪水,却始终强制着没有流下。 顷刻,伊俊容肃穆,正身危坐,未言一句,却是十分郑重的给喜施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叩拜大礼。 喜大惊,忙俯身去扶他。“伊,你这是作何?我的意思你没懂吗?我早就不当你是奴了,你也不要再当自己是奴,这种程度的跪拜礼不要再对我做了!” 可伊却坚持不肯起来,执意要将礼施完。 礼毕,他才激动开口:“公主伊懂得。这一礼,并非奴对主之礼,而是公主方才的话于伊而言大恩仿同再造,伊实难表达内心之情” 喜却是敛唇一笑。“傻瓜,你以为我是为了对你施恩才在自己心里强将那字抹去的吗?若非你本身的才能,我又怎会如此?” 伊一怔,定定看向喜。 一直以来他都未敢正视自己的能力,在他眼里,那令他与其余奴迥然不同的诸多“才学”,不过是随时可能被人发现c随时可能会令他丢去性命的麻烦之物,可他又偏偏生来便有过目不忘又举一反三的能力,看什么会什么,会什么精什么,竟是不知不觉便会的越来越多了 他原本很是困扰,常常提心吊胆的活着,可如今听喜说来,这些能力倒是极好的。 至少,她因此而对他另眼相待了。 伊的内心还未平复,只见喜又满含着甜美的笑意深吸了一口气,纤柔的双臂在身侧随意摆了摆,又像模像样的交在了身后。 她转而望向远山,眸间璀璨,面上还是那般小女孩娇嫩灵秀的模样,口中却是毫不隐晦的说出了几乎颠覆伊一生的话语: “伊,你要相信,既然你能改变我对你的看法,就一定也能改变其他人对你的看法。或许有朝一日,不止是在你我的心里,在全九州所有人的心里都会将你的那个字抹去。那时的九州,才是真正应该属于你的天地。” 喜的设想那般大胆,那般令人难以置信,却句句触动了伊的心弦,动摇了他根深蒂固十五年的思想。 伊双手紧攥,直直凝望喜柔美明媚的侧颜,心底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憧憬: 公主,倘若当真能有此一日,若伊真能摆脱掉奴的身份,届时,伊可否奢望能得你片许倾心?哪怕就只有一天的光景也好 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紫衫单薄,正是紫葵。 他看不清河边二人的神态,更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内容。 他完成祭祀诸多繁杂的事宜后便兴高采烈的赶来找喜,却见到本该已经死在祭场的伊梳洗得干干净净,没了半分下等奴的样子,还几次跪拜于喜,他便料想定是伊在感谢喜对其的恩德。 漫山遍野的野花花开浓艳,紫葵却是牙眦俱裂,神情与眼前的美景大相径庭。 贱奴,你竟然还活着! 随着紫葵的手臂略微抬起,有一个年轻的遒人自他身后走上前来,恭敬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紫葵紧紧盯着伊不放,一对童眼眸色暗淡。“熊尼,找个手脚利落的,寻个机会暗地里将那奴解决掉。” 熊尼沿着他的视线看向河边,谏言道: “公子,那只是个下等奴,公子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大可明目张胆将其斩杀。公子身份尊贵,给他随便捏造个‘不敬’之罪,赐死便是。他贱如蝼蚁,无人会在意,更无人会多言的。” 在他看来,公子此前为杀那奴,大费周章的私下命人将其名篡改入奠基人祭之列,着实多此一举,也是因此才会给了公主将那奴救出的机会,倒不如光明正大的直接砍了干脆。 “我叫你如何做,你照做便是了。”紫葵对他的建议没做理会,阴沉着脸转身离开。 小姑姑素来胆小,竟还为了救这个奴,亲自闯进那血肉横飞的祭场。 母亲说得对,能令小姑姑那般在意的,无论是贱奴还是猪狗,他紫葵都绝不可以明着加害。 紫葵虽然只有八岁,可五岁便开始读书习字的他却早已设置了属于自己的书房。 几日后,书房内,熊尼颤抖着趴在地上。“公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紫葵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气急败坏的大吼。 他堂堂蒙山国公子,不过就是想要杀个下等奴而已,竟然接连两次失手。 他是未来有施侯位的唯一继承人,被众星捧月般培养长大,年纪虽小,却骄傲随性,何时遭受过这等挫折? “我们派出的人非但没能将那奴斩杀,反而重伤逃回,那奴怕是会些剑术”熊尼支吾着,此事他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但见紫葵肉嫩的小脸一抽,竟是一声嗤笑,厉色逼问: “熊尼,你可是觉得我年幼好欺?一个一无是处的下等贱奴会懂剑术?还重伤了手握利刃的杀手?你倒是说说看,他两手空空,何来剑伤人?” 熊尼吓得又是一拜。 “公子息怒!熊尼做遒人跟随公子已有三年,一直忠心事主,从无他念!熊尼胆子再大,也断不敢欺瞒公子!据说那奴是徒手夺了杀手的剑,后将其重伤想必应是不知在哪处偷学的拳脚” “就算他偷学过,又怎打得过杀手?总之,我是绝对不信那贱奴会用剑,除非”紫葵冷哼,除非他亲眼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九德之歌 “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 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 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 林间清幽,偶有歌声徐徐c瑟音悠扬。 但见有一少女乖巧的坐立于一张锦瑟之前,豆蔻年华,却已可见惊鸿之貌,只可惜仅做了一身平素锦袍的男孩装扮,掩没了大半妖娆,却也稍稍增得了几分灵动别致。 她身旁正合着眼眸认真和歌的少年亦不过舞勺,衣着算得上洁净,但一看便知出身低微,好在他相貌出众,若非那俊美的左脸上明晃晃墨了一个“奴”字,定会令人以为这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心血来潮弄了件粗糙的奴的衣服穿出来玩耍。 而这首悦了林鸟c声韵顺达c曲意流畅的歌曲正是二人刚刚在书上一同习得的。 喜柔白的指尖轻柔的止住了瑟的最后一个音,她转头看向少年,撇嘴叹道: “伊,这九德之歌我虽已能以瑟鼓出曲子了,也听你唱过了,可是其意我却还是没能理解多少。” “九德之歌的内容其实是古时候,帝禹和皋陶共同总结出的甄选贤能之人的标准。也是自那以后,后世便一直以此为依据来选拔官员。”伊的声音温厚澄澈。 他敛唇微笑,回望向喜的眼神满是温柔,继续耐心的为她讲解: “‘宽而栗’是指遇事谨慎,小心作为;‘柔而立’是指处事优柔,信念坚定;‘愿而恭’是指恭顺仁和,严肃负责;‘乱而敬’是指为人持重,公平不偏;‘扰而毅’是指耐心随顺,果敢刚毅;‘直而温’是指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简而廉’是指平易近人,又坚持原则;‘刚而塞’是指处事主动坚决,又极有节制;‘强而义’是指能力优异,又能处理好与他人之间的关系。” 喜听得一丝不苟,水亮的眸光微转,歪着脑袋问道:“那是否谁能做到这些,谁便有资格为官了?” “嗯。”伊含笑点头,却是引来了喜突兀的一语:“那如此看,伊便可为官了!” 伊微怔,温润的笑意就那般不甚自然的僵了一下。“公主总喜欢拿伊玩笑,伊的出身早已注定终生无法为官” 那些标准都是针对于“人”的,可奴并非“人”,而是形同牲畜,亦或更加低等 喜见他又在困扰于自己的身份,心下不大痛快,伸长了脖子反驳: “于你,我可是句句真切,何尝玩笑过?出身虽无法改变,但人的一生何其长,处处都是变数,何必早早就断了自己的念想?再说,不管旁人怎么想,我就是觉得那‘九德’你条条都占,谁也比不了你,又如何!” 喜撅起嘴来“不讲理”的模样天真无邪,加上她穿着一身小男孩的衣装,便更显活泼可爱。 伊忍俊不禁,竟以手掩口,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许是伊经历了太多苦难,他总是时时谨慎,处处隐忍,很少笑得这般肆意。 喜被那绝美的少年笑容迷得愣神了片刻,又忽的反应过来这是在笑她自己,便赶忙收起垂了三尺的口水,红着脸气闷着跳起。“你你笑什么?我是很认真的!” 看她动气,伊便也憋回了笑,却仍是一脸柔和,起身劝道:“就算是认真的,公主此话也不可再说了。” “为何?”喜不解,堆起满面的不爽,心里念着,该不会又是什么关于“上下尊卑”的缘由吧。 伊看出了她那小脑袋里的想法,含笑轻叹: “公主可知,古今公认,一个人若是具备九德里面任何一德,就可为中士c甚至上士;三德俱全,就可为卿大夫;六德俱全,可以为诸侯;而如果九德俱全便可为天子。” 最后那半句,伊有意顿了一下才说,足可见其重。 喜惊得双眼滚圆。 她方才说伊有九德,岂不就等于说伊有谋国之嫌!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倏的将唇紧紧抿起,这还不够,细嫩的双手又快速捂在了嘴上。 伊看着她单纯好笑的神情和动作,笑容浅浅,却是又补了一句更直白的。“故,‘九德’也被很多人称作是‘为政九德’——意为君王用之。” 闻言,喜眨着圆眼睛怯怯道:“那我不可再说了,否则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的。” 尽管在她的心里,是真的认为伊已备满了九德的 伊淡笑摇头,哄着被吓到了的喜。 “那些话放在一个贵族身上恐怕会牵连族人无数,但放在一个奴身上,却只能让人觉得是个笑话。所以,‘杀身之祸’倒是不至于的,无非就是几顿横来的鞭子罢了。” 提到鞭子,喜又想到前些日子伊被扔进人祭坑中的骇人场景,她心中突的一紧,伸手便抓住了伊的小臂,大声道: “鞭子也不可!你是我的,没人能打你!” 她激动了些,说话时也没想太多,那句“你是我的”,本应源于“主奴”之意,可她已经放话说伊在她面前不再是奴,这句“你是我的”就忽然变得有些暧昧古怪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害羞反悔,便见伊的手臂一抖,“啊”的吭了一声。 喜一惊,紧张道:“伊,你的手臂怎么了?” “没什么。”伊不自然的笑了笑,身子也下意识的躲闪开来。 “你分明疼了,怎会没什么!快让我看看!”喜急了,皱着小脸想要去拉他的袖子看,却又一次被挡下。 “真的无事,就是昨晚劈柴时不小心扭到了。”伊仍然微笑着安抚着喜,心底却已暗自掀起了一片寒凉。 他并非扭伤,而是剑伤。 为了不让喜担心,就只能如此撒个谎瞒着。 昨晚,当值的他做完工活儿回去休息,路上竟突然窜出一个黑衣人想要杀他。 他只是一个最低级卑微的下等奴,怎么会有人想来取他的性命? 难道还是因为那道“凤凰吟”?是庖正大人得知他近日与公主走得近,便又怕他会危及其庖正的地位,才要彻底将他铲除吗? 可昨晚他情急之下已暴露了自己的剑术 奴不可识字c不可习武,此为两大禁忌,罪可致死。 那要害他之人会不会直接将此事抖出,告他一个偷学剑术的死罪呢? ————————————— 舞勺之年:13~15岁 有史称,妺喜善鼓瑟,夏傑甚悦之。 古书常云“九德之歌”,是先秦以前的名歌。(《周礼·春官·大司乐》:「九德之歌,《九韶》之舞。」) 九德: 古代九德之说共有三种,其中最有名的是《左传·昭公二十八年》中记载的九德:心能制义曰度,德正应和曰莫,照临四方曰明,勤施无私曰类,教诲不倦曰长,赏庆刑威曰君,慈和遍服曰顺,择善而从之曰比,经纬天地曰文。 《尚书皋陶谟》中,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禹曰:何?皐陶曰:宽而栗c柔而立c愿而恭c乱而敬c扰而毅c直而温c简而廉c刚而塞c强而义c彰厥有常,吉哉! 皋陶 他是我国上古“五帝”之首黄帝的长子少昊(玄嚣)的后裔,东夷部落的首领。 是舜帝和夏朝初期的一位贤臣,传说中生于尧帝统治的时候,曾经被舜任命为掌管刑法的“理官”,以正直闻名天下。 他还被奉为中国司法鼻祖。上古中华第一任司法部长和首席官,后常为狱官或狱神的代称。 皋陶的墓冢遗存至今,在今安徽省六安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皖西大道北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非比寻常 “怎么这么不小心?等我回去问问巫医,给你要些治扭伤的药草来。”喜担忧道。 扭伤她从未扭伤过,想象不出扭伤的感觉会有多疼。 “不用,已经涂过药了,过几日就能好了,公主无需担心。”伊还在推辞。 喜终于忍不住嗔怒。“骗人,你哪来的药?” 下等奴没有私产,便就没有药物,又无资格问请巫医,怎会有药可涂? “工活劳累,又时常难免受些小伤,便常胡乱采些花草涂伤。久而久之,就懂了些药理,基本的伤痛,都是可以自己处理的。” 伊为了打消喜的疑虑,面上笑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c温厚和善。 不过他装归装,此时这句“懂些药理”的话可确实是实话。 喜一脸惊愕。“你还懂医?” 伊勾唇笑笑。“只是能治些寻常小伤,算不得懂医。” 喜抿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作数!” “什么不作数?”伊挑眉问她。 “你总是有百说十c有十说一,太过于谦虚。你说你只能治小伤,我不信。你的医术究竟如何,我怎么也要亲自试过才算数。等我哪天生一场重病” 喜的小嘴张张合合正说得起劲儿,却忽的被伊的手指压住,再无法继续“长篇大论”。 她怔住,瞬间呆得像块木头,扑扇着长长的睫毛傻傻看向伊。 而在伊修长微糙的指下,那粉红的唇珠软似棉桃c嫩如乳膏,仿佛再动一动便可将其揉出水来。 伊心中狂跳,大惊之下突的将手抽回,下跪叩首。“公主恕罪!伊并非有意冒犯!伊只是不想公主乱说c咒自己生病” 他后悔不已,暗骂自己怎会一时不自制c竟对公主做出了如此大不敬之举。 突然而来的接触,喜原本也是有些尴尬的,可当她留意到了伊耳根处的微红,心情便瞬时莫名大好,将伊扶起,道: “起来吧,我怎会因这点小事就怪你?你不希望我生病,那我不病便是。什么时候你想让我病了,我再病!” 伊皱了眉,一本正经。“这是什么话?伊怎会想让公主生病?”他只盼她能永远健健康康c幸福快乐才好。 “一生都不想?”喜睨笑着凑近。 “那是自然!”伊坚定不移。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喜笑嘻嘻的,一连三问,突然顽皮得像个小童。 伊被她逗得失笑,一遍一遍温柔回着:“真的,真的,真的” 这一日的喜不厌其烦的问着伊,又反复听着伊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回答。 其实,她只是想要将伊对她的那份“在乎”感受得更加真切些,却根本料想不到在多年之后,她这随意玩笑的一句话竟当真会有成真的那一日 几日后的晌午,伊和个奴一同将新劈的木柴送去柴房,当他把最后一捆柴搁置柴垛之时,却忽被其中一人勒住了脖子。 他一惊,几乎完全出于本能的双手抓住那人制着自己的手臂,猛的向前用力一翻,便将其重重甩落在地。 那人一看便是受过训练的。他在方才的过程中迅速调整了落点,以至于减轻了自己的疼痛。他快速起身,紧握了拳头便径直向伊攻来。伊侧身一避,顺势也出拳击中了那人的左脸。 但见那人左脸吃力,其上的“奴”字竟也跟着瞬间模糊。那个字原来是临时抹上的,而并非墨刑而留! “你不是奴!”伊俊眼瞠大c惊骇非常。 此人假扮奴隶来此,难道只为杀他?而他看向四周,才发现其他的几人都早已不知去向,此时在这柴房中,就只剩他与杀手二人。 被识破身份的杀手眼瞳冷冰,并未与他多言,倏的抽出藏在腰间的骨刃,狠刺而来。 伊万万没想到,那害他之人竟没有选择揭发他会剑术之事,而是换了一个杀手前来。如此,左右他的拳脚早已暴露,便索性在此时也不作遮掩了。 伊身手轻盈,脑速更是反应极快。毫不费力便巧妙的将杀手的疾攻一一化解,而后更是招招制胜,气势强劲,逼得杀手再反击不得。 柴房粗糙老旧的木门上有道道缝隙参差不齐。而那些缝隙之后,身形小小的紫葵暗暗盯着里面打得激烈的两个黑影紧紧咬呀。 虽然里面太黑,他看不太清,但见那杀手这么久还解决不掉伊,便能知晓伊确实是个难对付的。 紫葵心下微沉,几经辗转—— 想不到这贱奴不止真的会些功夫,竟还是个能压制得住杀手的高手。 只要将伊懂剑术的事公诸于众,他便可令其获死罪。可伊掩饰得好,很难在大庭广众露出马脚。 又不能直接告诉父亲伊会剑术,否则父亲定会斥责他不将心思好好用在课业上,却因致一口气而去关注一个不起眼的贱奴,失了他蒙山国少主的身份。 该如何才能除得了伊呢?要再多派几个杀手联手来杀他,还是再等等,以防将此事闹大 紫葵双眼微眯,忽听骨刃落地,竟是伊已一掌将杀手击飞,随后便是一声闷哼,杀手被伊死死按在了地上。 “可是庖正派你来的?”伊因太过用力而语带微喘,眸光却是犀利坚决。“你回去告诉他,我根本无意与他相争,望他能还我一个清静!再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杀手自是没有回他这句话,挣脱他微松了的禁锢便逃了出去,而在外面偷看的紫葵却是一边闪身藏去了房侧,一边挑起了眉来。 这伊跟那老庖正还有冲突?倒是有趣了 瞬间,他黝黑的圆瞳幽光一闪。 伊走后,他沉声对身旁的熊尼道:“知道该去查什么了吧?” 熊尼一揖。“查庖正大人与伊有何过节。” 紫葵冷眸补道:“除此之外,还要彻查他的来历和身世。” “是!”熊尼已不再反驳紫葵竟想要去调查一个连猪狗都不如的贱奴,只因如今他也知道这奴非比寻常c确有可疑之处。 紫葵摆了摆手,令其退去,一副稚嫩的童颜上露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沉静和忧虑。 能令小姑姑如此挂心的奴,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只是这伊区区下等贱奴,却竟能善武至此小姑姑那般信任于他,他可千万别是有意接近小姑姑c别有所图的哪国细作才好 ————————————— 历史上的伊尹在最后虽然做了丞相,却非纯粹的文职,他善权谋,精兵法,所著书籍被后世归为“兵家”著作。 故而很多人都认为他的“尹”相一职应属掌管兵权的右相,所以我笔下的伊也是通剑术的。 依据:西汉国家藏书目录《汉书·艺文志》,在“道家”类中著录有伊尹所著《伊尹》五十一篇。 此书又与《太公》c《管子》c《鹖冠子》c《淮南王》等同被班固列为兵家,即可以当做兵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即位献礼 一个月后,熊尼派去有莘国的几人纷纷回报。他将几方消息做了整合,全全报予紫葵。 “公子,伊来自有莘国,是个伊河边的弃婴,的确从小便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下等奴,在有莘的日子过得也与在蒙山遇见公主前差不多,并未查到他在那边曾受过哪位贵人的眷顾。他今年才被卖来蒙山国,剑术应真的只是偷学的。” “倒是天份高,偷学竟也能成就那般身手!”紫葵满眼妒恨c不情不愿的自语念道,又转而问向熊尼:“庖正那边查得如何?” 熊尼躬身。“他确实得罪了庖正大人。公子可还记得先前在公主十三岁生辰之时,宴席上,庖正大人特制了一道‘凤凰吟’?” “我记得。”紫葵颔首,彼时那陶盘之上一对精美绝伦的饴糖“凤凰”又浮现在了他的脑中。 “那道独特的膳食其实为伊所制,并且是背着庖正大人顶了其名献上的。庖正大人见那膳食得了赏,一时贪财便自己认了下来。许是忌惮伊的制膳之才,私下有过什么威胁伊的言行,后来伊莫名被关入柴房五日才被公主偶遇救下。据查,下令之人是世子,应该也是被庖正大人进了谗言陷害的。” 熊尼知无不言c恭恭敬敬。 紫葵双眸微瞠,不禁感叹:“那般精妙的‘凤凰吟’竟会是出自那贱奴之手” 倏的,他回神,扭头一哼,下面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剑术,庖厨这贱奴会的还真多” 忽然,紫葵又想到自己初见伊的那日,他发现喜的身边竟有那么难懂的一卷书“我曾见到小姑姑在读很高深的书卷,小姑姑原本没识得多少字,又怎会突然在没有侍仆指点的情况下想到独自去习那等复杂的书?” 紫葵的眼骤然放大。“那个伊该不会还能读书识字吧?” 熊尼更是瞠目结舌,换谁也不会相信,下等奴竟能拥有这么多的能耐。“如此能人竟生作了奴,他必是不甘心的。” “献奇膳,展奇才难道他是想借着善良单纯的小姑姑往上爬?”紫葵的眉越凝越重。这个伊能不能爬得上去他没兴趣,但他当真是不喜欢他喜爱的小姑姑被个卑贱之人如此利用。 熊尼垂眸摇头。“可奴终归是奴。一日为奴,世代为奴。自古便没有奴被赦免卑贱身份的先例,更无奴爬至任何官位的先例,最多也就是能辅事,却无法主事。更何况他选择的是投靠公主,可公主身份虽高,却毕竟无甚实权。他这诸多打算,怕是白做了。” 紫葵一嗤:“哼,剑术之事我不便在父亲面前揭发他,但若他当真识字,常伴小姑姑左右偷读诗文,我倒是有办法让他快些死。” 熊尼双眼一动。“公子之意” 紫葵的唇角微微一勾。“我记得有个叫辛奴的女奴近年来最常跟在小姑姑身边,去查查她有没有什么急需的,只要她肯集些证据并告发伊会识字的事,无论她想要什么,都满足了她便是。” 碧草连天,青嫩如丝。有风拂来,碧波荡漾。 “卿云烂兮,纠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喜席地而卧,细细聆听着一旁跪坐的伊天籁一般的歌声。 那声音清灵温雅,似沁心之泉柔婉畅流,似春日之阳温暖闲逸; 又广悠博远,似能容得下百川长逝,似能纳得了天地繁华 喜舒适得合眼浅寐,伊停下歌唱时,竟见她已不知不觉渐渐睡沉。 伊不忍唤她,就那般静静的跪在她的身边候着她醒来。 湛蓝的晴空下,喜玉容透白c娇嫩似婴,就如那天上的云朵,绵软柔美,纯洁静好。 伊痴痴望着,面上不由得愈发优柔,心想若能有幸这样守她一世,该有多好 忽有一阵清风吹走了流云,一片强光自白日而出,刺得喜眉心若有似无的一动。 伊微惊,忙将自己的手悬在她眼的上方,为她遮去不适。 喜睫毛轻颤,朦胧睁眼时,便见视线之中满满都是那只手指修长c骨节分明的大手,正与明蓝的天色交叠着,一声不响的陪伴着她c呵护着她。 喜的心中微暖,还未完全清醒的她不自觉的抬了小手去轻触那大手的指尖。微糙的触感徐徐而来,那般熟悉,那般安心 “公主”如此莫名又主动的碰触令伊觉得心弦狂颤,而那一声轻唤亦瞬间唤醒了喜。 喜一惊,倏的弹坐了起来,却因知晓自己方才失神做了羞赧之事,红着脸说什么也不敢再看伊。 “伊”她倍感尴尬,小脑袋快速飞转,寻摸着话头分散注意。“父亲已逝三年,就快要到兄长的即位大典了,届时九州来贺,定是盛况至极。你说,我该送他些什么作为贺礼呢?” 这一问瞬时缓和了气氛。 伊正身坐好,柔声问:“公主想送哪一类的?” “嗯”喜认真想了想,斩钉截铁:“能看得出心意的。” 伊未想太久便淡笑道:“凡音者,产乎人心者也,感于心则荡乎音。伊觉得,公主的瑟曲乃称一绝,奏曲为礼,便可见心意了。” 喜却是摇了摇头,否决得极为果断。“你才来蒙山一年,并不知晓,我善鼓瑟,此蒙山国人尽皆知,兄长也没少听过我的曲子。以此为礼,不新鲜了。” 伊闻言略作思忖,又含笑提道: “若想要特别,又要亲自动手展露心意的那便不妨以花为食,在那一日做一道百花膳献给世子品尝如何?” 闻言,喜的眼瞳一亮,可又很快暗了下去,垂下头叹了一口气,两只食指在身前缠了又缠,低低嗫嚅道: “这个听着是好,可是我从未入过庖房,更是完全不通厨艺” 伊比喜高出许多,她一低头,伊便能更完整的看到她的整个头顶。 分明是个明艳动人的女孩子,可那小巧的头上却时常顶着一颗被包巾包得圆圆的少年发髻,让伊每每看着,总是觉得可爱得紧。 “很简单的,我可以教公主。”不觉间,伊的声音已愈发温柔,那俊颜上的笑意亦更深了几分。 喜惊喜抬头,一双水眸亮闪闪的。“你教我?你还会制膳!”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她的伊果然无所不能。 伊只敛唇笑着,却并未直接答话,转言道: “花开得最好之时是在清晨,今日有些晚了,明日一早公主若是无事,我们便可先从选花开始。” ————————————— “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出自相传为舜帝所作的上古歌谣《卿云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辛奴的情郎 “辛奴,明日我要赶早去山里采花,今晚须早些沐浴就寝,天亮之前你便叫我起来梳洗。” 寝房里,喜用纤嫩的指尖捏着衣裾舞蹈一般转了又转。 一想到明日可以跟伊泡在各色各样香喷喷的花海中,她便觉心情大好c心花怒放。 辛奴见喜高兴,也不觉跟着露出了笑颜。“公主既是有这般兴致,那明日还要带上书卷吗?” 喜闻言止住了转个不停的步子,仔细考虑了片刻。 她不知采花要采多久,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剩余的时间读书,不过无论怎样,她都还是希望能多给聪慧的伊一些博览群书的机会。 “且先带着吧,照例在我早前挑出的那些书卷里随意捡一卷拿给我便可。” “是。”辛奴微微倾身,又道: “还有公主,花是娇贵之物,摘下便须尽快插入罐中,以水滋养,明日可需要辛奴带着陶罐与公主同去?” “不必,至于陶罐你挑个差不多的,我自己抱着去就好。”喜随口推辞。 每日那一个时辰的相见,她早已习惯了单独与伊在一起,若是突然多了个人,还真觉得有些别扭。 何况,如果辛奴跟着,伊又如何读书?毕竟没人知道他能识字的事。 “啊?公主自己抱陶罐?”辛奴双眸大瞠,不可思议到连下巴都险些掉到胸口。 堂堂公主,平日身边侍奉的奴无数,哪还有自己拿重物的道理?若非公主吩咐大家不许跟着,她这出行都是要至少两三个奴前呼后拥的。 喜见辛奴面上愕然,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随口而出的话有些乱了常理,便又挤出个笑来补道: “呃要不然明日你早早叫伊来接我,陶罐让他拿便是。” 辛奴微滞,浅笑着呼出了一口气来。她们的公主总是这样大咧随意,倒也因此很是平易近人。 她一礼。“是,那辛奴便先去为公主备水沐浴了。” “对了辛奴!”喜忽然将欲走的她叫住。 辛奴再度正了身,恭恭敬敬的施礼。“公主还有何吩咐?” 只见喜墨瞳一转,换了一脸的轻松,一屁股坐在榻上,十分大方道: “前日小嫂嫂让人送来的脂粉太多了,我有兄长盯着也没什么机会用,搁在那里着实可惜,你若喜欢就赏你吧。” 辛奴受宠若惊,竟是吓得倒退了一小步,连连摇头。“公主,这可万万不行,亚夫人送的都是极名贵的,辛奴再受公主宠爱也还是个奴,怎有资格用那般贵重的脂粉?” 喜没想到她会如此胆小,便起身在桌案上的陶盘中捡了一粒色泽偏青的梅子,大摇大摆晃到她面前一下子塞进了她的口中。 辛奴猝不及防,瞬间酸得整个小脸都皱作了一团,含着梅子的小嘴还不忘含糊得诉着不敢发作的怨念:“公主” 喜勾起手指轻敲了她的额头。“笨丫头,你都侍奉我好几年了,既有功劳又有苦劳,这点脂粉算什么?何况” 喜拉长了音,抬起手臂将自己的脸托成了个心形,眨着眼笑吟吟的问:“最近你有了心上人了吧?” “公主怎知?”辛奴一惊。 她仅比喜大一岁,情窦初开,被喜一语点破,小脸便腾的烧了起来。 喜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围着她缓慢的走了几步,一边煞有介事的将她上下打量了遍,一边说道: “近日我一说要往紫葵那里送东西,你便迫不及待的自告奋勇,我每每应了,你那欢喜的神色便明显得让我想看不出都难。说,看上紫葵那的谁了?” 喜对自己的推理满腹傲然,并着一脸“八卦”逼问着辛奴。 辛奴悻悻的低了头喃喃支吾:“也也没谁” “咦?不说?”喜两边柳眉高高挑起,瞟了她一眼佯装遗憾的叹道:“也好,那往后去给紫葵东西的活儿我就全交给长铃吧。” “公主!” 辛奴被逼得跳脚,更引得喜嘻嘻调笑:“那你倒是说呀!说了我便将脂粉赐你,让你天天都能有机会花枝招展的去见你的情郎!” “诶呀公主,您这是要羞死辛奴吗?”辛奴捂住了脸扭捏。 喜扬唇睨她。“那你倒是说c还是不说啊?” 辛奴没了办法,只好一五一十的全全招来: “是是小公子的护院,名为付沫。原本他是元夫人那的,元夫人喜静,公主与元夫人往来不多,辛奴平日里很难见到他。最近他被小公子要了去,我们便能常见了” “‘我们’?”喜的眼睛瞬时放了光。“他已知晓你的情谊?你们两情相悦了?” “在他去公子那之前刚刚订下的情”辛奴已羞得不知当如何自处,一张红脸低得恨不能立即钻进被子里躲着。 喜却是喜出望外,抓了她的手笑问:“辛奴!这岂不是说,我要准备将你嫁出去了?” 辛奴又是羞得一慌。“公主!哪哪有那么快啊他现在是小公子的人,当听从小公子安排” 喜很是开怀,敛起唇角乐滋滋的。“那等兄长的即位大典过后,我去找紫葵商议便是!” “公主!” “好啦好啦,你的亲事我来管,现下,你快去备水给我沐浴吧!”喜不顾辛奴的羞嗔,半推半攘的将她“赶”出了门外。 关上门后,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当面上的笑意渐退,喜趴回到榻上,抱起一个枕头默默慨叹。 时间过得真快,辛奴刚跟着她时才只有七岁,这一转眼都要嫁人了 那她自己呢?何时会迎来大婚?她未来的夫君又会是个怎样的人? 衬着飘摇的灯火,喜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高挑纤瘦,头发半长,五官精细,气质温和,嗓音清澈,左脸印刻了一个“奴”字,却更令他显得赫然而立c与众不同 ——竟然是伊! 喜倏的翻起了身,忙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有施喜啊有施喜,你想什么呢?你未来的夫君怎么可能是伊? 他可是这世上最不可能成为你夫君的一人啊! 片刻沉寂,喜垂了眼帘,不知不觉落寞了神色,终是长长一叹。 伊容貌精秀,聪慧过人,又温柔体贴,就连歌声都是那般动听。 若他不是奴,该有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采花 第二日一大早,晨光普照。 碧空万里,清澄开阔,明朗得可以一眼望穿,没挂得一丝浮絮。 远山含黛,和风送暖。 山间绿意盎然,夹带着重重的潮气,拂散着弥弥的草香。 草叶上的晨露滴如珠玑,颗颗晶莹,在初生的日光下闪着灿灿金光,不经意间,已打湿了轻掠于其上的衣角。 “公主慢点!衣摆湿了很容易摔倒的!”伊抱着已插满各色花枝的陶罐和一卷书卷,如看顾一个玩心大胜的孩童般,满含笑意不停叮咛着跑在前面又唱又跳的喜。 喜从未起得这般早过,也是第一次嗅到如此清新爽朗的空气,伊又领着她深入山里的幽谷密林,走了好几处她从来没有到过的山野花田,她自是喜不自胜c欢乐开怀的。 百花丛中,喜这蹦蹦那瞧瞧,如一只被安置了机关的漂亮人偶,竟是新奇得一刻也停不下来。 伊寸步不离的凝望着喜,那一举一动颦一笑,无不令他倍感幸福c心间如照暖阳,唇边擎着的淡笑更是久久不散。 眼前这蝴蝶般美丽的少女,正是他深藏在心底偷偷爱了一年的女子。往后,他还将继续爱她,一个“一年”,十个“一年”,甚至数十个“一年” 此生此世,他都非她不望c非她不想c非她不思c非她不念 非她不娶 自从喜令他沐了浴c为他束了发,又在他面前红了脸,他便开始每日整理自己的形象,他想让喜每天都能看到他最好的模样。 他想让喜能喜欢他,哪怕希望渺茫不可寻,哪怕就算是喜欢了,喜也永远不会属于他 哪怕他已决心为喜守得独身一世 既然无法拥有她的人,那是否可以奢望拥有她一点点的心?不用多,只要足够能让她愿意永远将他带在身边便好 “伊!你看,这朵花与周遭的花不同!好美!”喜兴奋不已,伊一怔,还来不及阻止,她便已经伸手去摘那红似滴血的娇艳花朵。 “啊,疼!”刺痛由指尖传来,她低叫了一声。 “快把手给我!”伊大惊失色,仓皇之下礼数全无,一把夺过喜的小手,将她被刺到的食指放入口中狠狠吸了一下,忙又侧头吐出,而那一口唾液中分明混着暗色的血迹。 伊又从自己的衣裾上用力扯下一条布角来,万分当心的包在了喜受伤的指头上。 喜傻傻的看着抓着自己手的伊,眼见他紧张又焦急的样子,心中莫名生出一种小女儿家的欣喜来。 片刻,伊终于轻呼一口气道:“没事了那花名唤‘残’,茎有刺,刺中有毒,少量会麻痹心神,大量则会致命。” “你懂的真多。”喜崇拜的望着伊,明亮的瞳仁中莹润着半羞的水泽。 伊被这样的她看得有些慌了神,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中还握着她的手,一惊之下慌忙松开。 “公主恕罪!伊一时心急,失失礼了”他伏地致歉,头深低着,不敢抬眼看喜。 而见他只因握了自己的手就如此慌乱,喜只觉得分外可爱,又怎会怪他?“无事,你是为了救我,又不是轻薄我,我不怪你的。” 伊还是觉得不甚自在,眼神闪躲来闪躲去,喜便微微牵起唇角敛唇失笑,倾身凑到他的身旁,却是低下了头羞赧着滴滴道: “嗯如若你还是觉得握了我的手是对不起我,那我也对不起你一次,我们便能扯平了” 伊微滞,还没明白喜的意思,一只小手就已钻进了他的手中,在他的掌心如花苞初开般舒展开五指轻轻柔柔的与他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伊呆愣的看着晕红了素容c羞得不敢抬头的喜,掌中那幼滑的触感和微热的温度美妙得仿佛不似真实。 自从喜推开那扇破烂的木门来到了他的世界,他便终日觉得自己是活在梦中。 这梦一次又一次升级,一次又一次变得更加美好。 不自觉的,他的嘴角已扬起了温馨优美的弧度。 那般幸福的滋味,让多年后坐在华丽马车中接受万人跪拜的伊偶尔想起,依然会觉得甜入心间,分外怀念。 百花制膳,伊只是设想,并未实践过,故而他也需要多经过几次试做,方才可以研制出最形色俱全的膳式。 喜为了给兄长一个惊喜,此事便需保密,她就让伊每日到自己住处独立的小庖房里去研究试制,而她自己也都坚持要跟在一旁看着,尽管那是寻常贵族们所不齿的庖厨之地。 “这是在做什么?泡着花冠的水里为何要撒盐巴?”喜挤在伊的身边,眨着一对圆眼睛,好奇的东问西问。 伊唇边隐笑,答得十分耐心: “这些花虽然均是可食用的品种,但花儿离了茎,很快就会萎蔫,不再养眼了。而盐巴可以令花瓣更久的维持挺实的姿态,如此,制成的花膳便会拥有花朵本来的形貌,更为美观。” 喜觉得很是惊奇,盯着陶盆里招展在水中的一簇簇大小不一c形色各异的花朵,两片粉红的小唇半天都没能合上。 “盐巴竟还有如此功效啊!那么那边那些陶罐中的红色花瓣加了大量的饴糖和水,又是做何?”她怀揣着一肚子的“为什么”,又伸手指向了不远处阴凉的角落。 伊一边摆放着庖具准备制膳,一边微笑回着: “饴糖可促进发酵,令花瓣鲜艳的色彩和香气快速褪至酒水中,使酒水在短时间内便可拥有与花儿同样艳丽的色泽和扑鼻的芬芳。” “所以,你在那边罐子里倒的不是水,而是酒?并且过一会,那酒就会变为花的颜色,还会飘出花香?” 喜忙跑过去新奇的开了盖子探头往里看,却在刚刚闻到一点点夹杂着花香的酒味之时,手中的盖子便被伊抢了去,又盖回到原处。 喜立即揪起了眉,撅着嘴扭头怨道:“伊真小气,看看也不行吗?” 伊不知刚刚十四岁c又被兄长严苛看管的喜对“酒”这种东西充满了怎样的好奇,还以为她仅仅是想看那好看的颜色,便禁不住笑出了声: “呵呵,不是不让公主看,而是发酵最应密封,这盖子是不可动辄打开的。何况这里面的饴糖也没那么快起效,酒水怎么也要几天才能开始染色。而两个月后,到世子的即位大典时,色泽应该就能很好了。如若时间充足,能放置个一年半载,那芳香与酒香便会融合得更好,味道更为醇厚,回甘无穷。” 言毕,伊一面柔声唤她,一面转身回了灶台。“好了,公主,庖具已经备好,我们要开始试做了。” “哦”喜嘴上应着,又不舍的看了一眼那一排排胖胖的酒罐。 不知为何,成年男女皆贪酒。 酒这东西就真的有那么好喝吗? ————————————— 夏朝时人们已经可以熟练掌握酿酒的技术。 有书记载:“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成于仪狄。” 意思是,在上古三皇五帝的时候,就有各种各样的造酒的方法开始流行,是后来在夏禹之时,有一名专门负责酿酒的c名叫仪狄的女官将这些造酒的方法归纳总结出来,使之流传于后世的。 关于仪狄酿酒,《世本》c《吕氏春秋》c《战国策》等古籍中均有记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醉酒的少女 转眼便是七日,已定好了膳式的伊继续来喜的住处指导喜制膳。 “辛奴姑娘,在下是来见公主的。”伊衣冠整洁,礼数得当,虽还是个下等奴,却已经很有中上等奴的样子。 辛奴似是心情不佳,面上不甚高兴,不过也勉强算是和善。“公主已经在庖房等你了,你直接过去就好。” 谁平日还没个心里不舒坦的时候,对于辛奴的情绪伊未做多想,便谢过她,径直去往庖房。 可当他推开门,却并未见到喜。 而他刚要转身出去寻喜,竟又见一抹水蓝的身影从门后掠出,手快的将敞开的门关上,又上了反锁。 “公主?”伊微怔,不知她这是要做何。 “嘿嘿嘿伊,你被我锁住了,跑不掉了!”靠在门上的喜一身亮色的少年打扮,声如彩铃,双颊红扑扑的,一阵傻笑,竟是天真无邪。 “公主饮酒了?”伊一怔,忙看向角落,果然见有一只陶罐的周遭洒出了些许酒来。 “嘿嘿就偷偷喝了一罐”喜一边嬉笑一边摇晃着上前,纤长的玉指俏皮的摆出了“一”的姿势。 “一罐?”伊瞠目。初尝酒香,怎负荷得了一罐那么大的量?也难怪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公主喝得太多了,伊这便送公主回寝房,请巫医来给公主”伊刚要过去扶喜,话还没说完,就见喜眯着美眸摆了摆已然无骨的皓腕。 “诶呀我没事,我就是就是有点晕晕的,还有点头疼许是今日辛奴将我这发髻梳得太紧了,松了它便好。”她笑嘻嘻的散着一脸酒气,伸手就去扯自己头顶那包的圆圆鼓鼓的可爱发髻。 “公主!” 伊想阻止,喜却已将发带拉开,松了包巾,散了青丝。 此后,便是一番墨发垂瀑,桃腮粉面,朱唇揉水,醉眼迷离 伊瞬间望得痴然,而这样美艳动人的喜更是越发向他靠近。 喜因酒意脚下绵软,便身姿轻摆,平添出平日里青涩少女现不出的百般风情。 伊的心跳几乎霎时静止,就连呼吸也再不敢用力,仿佛稍有大的举动,就会将喜从酒醉中惊醒。而此刻的他,已难以自拔的沉迷于喜被醉意勾起的妩媚妖娆,不想太快自这迷梦中抽身。 转瞬,喜已经晃悠悠的到了他的跟前,凝脂似的柔荑轻盈抬起,扶风般伸向了伊的俊颜。 伊的一颗心高高提起,此时的他实在无法清楚的思考。难以预料,喜若在这酒意的驱使下与他亲近,他究竟是会理智制止,还是随心从她? 就在伊游移不定时,忽的,那细白的指尖竟是压在了他的鼻尖上。因得醉酒感知不出力道,喜已将伊的鼻尖杵得微微变了形。 喜扬起小巧的下巴,顶着苹果般的红脸,展着一副骄纵任性的小神色,含着散满花香的酒气耀武扬威: “伊,别以为我喝了酒你就能蒙混过去!我说,我将你锁住了,你跑不掉了,你怕不怕?” 伊怔了片刻,并未反抗,反而敛唇失笑,声音一柔再柔:“有何可怕?我甘愿如此。” 他顶着被莽撞的喜压歪了的原本俊挺的鼻尖,意味深长的回望向喜,眼神中似是诉着千言万语,更是有如大海一般包容了喜的所有。 他被她“锁”住,又岂是从今日开始的?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早已被她锁牢了 这回答喜爱听,她抿起小嘴笑眼弯弯,剪水的眸中仿佛藏了无数星辰,此幽彼明,此明彼幽,那般美丽时时变换c刻刻迥然,不停吸引着伊的视线,一瞬也不愿离开。 “伊为何你人生得好看,歌唱得好听,就连说的话也如此让人心动?”喜滴滴的,声音甜似蜜饯。 顷刻,伊的心弦剧烈震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明眸闪烁非常,痴然问道: “公主心动了?” 他此前从未认为过酒会是如此好的东西。 这一瞬,就算喜是因为酒的作用才会对他说出如此话语;就算这些都非喜的本意;就算过后喜再不会记起今日所有,他亦觉的此生足矣 而此时,喜自觉有些站立不稳,便索性将身靠在了伊的身前。因贴得太近,她又觉得手臂无处可放,便也索性如一只小熊般高高抬起勾挂在了伊的脖颈上。 但这样一来,二人相视时,脸就离得极近了。 喜的眼前朦胧,伊的脸仿若被罩了一层混着蝉翼轻纱的柔光,缥缈,微亮,衬得那轮廓c那眉目c那鼻唇,全部都精美绝伦c迷乱人心竟是无一似人间所有。 “伊你如此好,你是我的”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冥冥间,她没有回答伊之所问,而是呢喃般再度说出了曾经不止一次说过的这句话。 可此话今日再言,却是意味繁杂,越发引人想入非非了。 “公主”面对这样魅惑人心的一幕,伊早已不知理智为何,痴痴低喃着,双手不自控的轻抚上了喜的腰肢。 腰间传来伊掌心的温热,喜更感舒适。 失神间,她迷迷糊糊见伊的唇轮廓极好,顿觉喜欢得紧,便未做多想就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而她少女初成,又未谈婚嫁,并不知晓男女之间具体当如何亲吻,就那样轻浅笨拙的扬着小脸在伊的嘴唇表面单单纯纯的亲了又亲,亲了又亲 伊完全呆滞在了原地,喜公主在吻他? 怎么可能?这定是梦吧? 若真是梦,那便让他不要醒来了可好? 须臾,他的眼神微见明动。 他十分清楚,醉酒的喜已失了神智,而他深得喜的信任,若为君子,是不该在此时占得喜的便宜c轻薄于喜的。 可是这亲吻正是他许久以来日夜奢望而不可及的,而喜更是他一生都求而不能得的女子。 眼下这般情况,无论缘由为何,喜既然已亲身将他锁住,他自问,如何逃脱? 又何必逃脱? 一念间,他已用力合了眼,双手将喜扣得更紧于身前。 伊低下头,刹那,不同于喜“办家家酒”一般的亲昵,他的回吻温柔而炽热,如一片温热的汪洋将喜瞬间深溺于其中,辗转缠绵,迷幻沉醉 而自将喜深深吻入怀中的这一刻起,伊便终于抛下了积重难返的等阶意识,彻底扭转了思想: 倘若有机会能够逾越一切禁忌得到令他恋慕痴迷c高高在上又难能触及的喜公主,那么,什么“尊卑”c什么“君子”c什么“善人”,他宁可“卑劣”c宁可“无耻”,也要穷尽所有,为自己圆得能与喜相拥相依c相爱相守的美梦! 伊的吻越发深重,他贪婪着喜的“美味”,久久不肯放手。 他扪心而问: 野心这便是世人常说的“野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诬陷 “公主,世子即位大典在即,举国欢庆,元夫人命衣正大人前来为公主量身置办新衣。”门外忽然响起了辛奴的声音。 伊猛的回神,想要再多在喜的唇间流连片许,却是已经再无法如愿了。 他迅速抚平了自己起伏激荡的心绪,低头望向已因醉酒和缠绵交互而昏昏沉沉瘫软在自己怀中的喜。 伊微叹,不舍的轻轻抚摸了一下喜涨得红红的娇嫩脸颊,终是双手将她抱起,举步向门前走去。 庖房的门开时,见喜竟是昏迷着被伊托抱着出来,连头发都是松散了的,辛奴大惊。“公主这是怎么了!” “公主醉了,劳烦辛奴姑娘让人唤巫医过来瞧瞧。”伊的态度仍旧恭敬有度。 可辛奴却是无法淡定如常了,怒道:“什么!你怎可让公主饮酒!” 伊面露愧疚。“抱歉,是伊的错,伊这便送公主回房休息。” “不必了!” 辛奴闪身挡在伊的面前,伊怔滞的看向她,只见她扬声召唤向不远处的护院:“快来人送公主回去休息!” 有两人连忙赶来,一人自伊的怀中将昏睡的喜接过,另一人则护在一旁,迅速又小心的走离了伊的眼前。 伊的附近除了辛奴便再无他人。 “辛奴姑娘,伊自知没有尽好侍奉公主之责,以至公主醉酒伤身,伊这便自行去领罪了。”伊一揖,正打算要自己去领鞭子,就听辛奴冷冷道: “公主此前从未饮过酒,今日一下子便醉成了这般,你自是要负全责的。可除此之外,从你进入庖房到方才抱着公主出来,足足有近半个时辰的工夫。公主既已醉得如此,你为何没有早将公主带出?你在里面,有没有对公主做什么大不敬之事?” 若只是醉酒,为何头发会散? 辛奴虽然尚算青涩,却也已是尝过男女情事的。一男一女关在这窄小的一室中半个时辰,公主是这般绝色,又醉酒不醒,哪个男子会受得住? 伊如果没有歹心,便早该带公主出来了,也不会等到她来唤时才出来。 更何况,伊抱着公主开门时,她分明听出那门是在里面被反锁了的! 辛奴寒光逼人,怵的伊眉心一跳。“姑娘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你当听得明白!”见他装傻,辛奴便也不再收敛,咬牙瞪向他,厌恶之色骤显。 伊见状也是有些急了,瞠着双眸上前一步。“还望辛奴姑娘慎言!伊身份低贱,公主又待伊有恩,伊怎会对公主做出那等禽兽之事!而辛奴姑娘跟随公主多年,又怎可如此便随意污了公主的清白!” 然而辛奴仍无退让之意,也顶着伊的眸光踏前了一步,言辞更是句句犀利: “事关公主声誉,辛奴自会把握分寸,无需你忧心!只希望今日这话,你真能永远记得。你一个下等奴,公主看重你,又几次救你,对你施有莫大的恩惠,你当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别以为得了公主之宠便能僭越尊卑c对公主生出不敬之念了!” 说罢,不待伊再多做解释,她便已经扭头走人。 庭院中,伊独身一人垂眼静立了许久。 禽兽之事 他方才,当真是对喜做出了他自己口中的“禽兽之事” “巫医大人!公主如何了?”榻前,辛奴担忧的追问着巫医。 巫医年近不惑,举止很是稳重,对待这些贵主身边的侍奴也是较为亲和的。“放心,公主就是饮酒过量,睡过去了。我已给她的额上涂了有益醒酒的草药,最迟天黑之前也能醒了。到时你等备些温热的膳食给公主服下,便可助她腹内舒适c快速恢复了。” “多谢大人。”辛奴面色稍缓,终于略放下心来,与室内的其余众奴一起恭送巫医离开。 随后,她转眸看向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喜,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愤恨。 伊不仅诱导公主饮酒,还将公主灌醉,散了长发反锁在了庖厨之中。 辛奴甚至都不敢去想,伊做得如此铺垫,在那之后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他独自在庖房面对美貌又昏迷的公主,究竟做了什么龌龊之事 而辛奴做为公主身边最忠心的奴,为了公主的名誉,此事定是不可宣扬的。 忽的,她双拳紧握,眸间也由悲悯转厉。 公主辛奴不想平白害人,更不想惹得公主难过,故而就算这几日小公子以付沫哥哥的安危相要挟,要辛奴说假话除了伊,辛奴亦是还有些犹豫的。但今日伊竟如此对待公主,这般污秽c这般屈辱,辛奴便再不能让他轻易逍遥脱身了! “辛奴你去哪?” 听到有人唤自己,辛奴缓下欲奔出的步子,凛然回头。“长铃,我有急事要去禀报世子,公主就劳烦你带着大家照顾了。” “辛奴!”长铃唤着急急冲出去的辛奴,杵在原地一片茫然,不禁自语:“公主醉酒之事,世子应当很快就会差人来问了,此时过去禀报什么啊?” 广阔的大殿中,有施易莫淡色看向眼前的辛奴。“你是妺喜身边的侍奴?听闻她喝醉了,我正要问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会沾了酒的?” 辛奴伏地直言:“回世子,是一个名为伊的下等奴怂恿公主饮酒的。” 易莫瞬时蹙了眉头。“妺喜怎会接触下等奴?” “此奴是公主在一年前偶然救下的,之后他便很得公主宠信,在公主出行之时时常伴于公主左右。” 听辛奴如此说,易莫忽然想起汝工曾报喜换了出行随侍的奴,他当时并未在意,想不到喜换的竟是一个卑贱肮脏的下等奴。 易莫勃然而怒,对这个曾经乖巧听话的妹妹很是失望。“妺喜真是太没教养了,竟然终日与下等贱奴为伍,一个女儿家c堂堂公主,还在白日里就喝得酩酊大醉,成何体统!” 辛奴见状,连忙解释:“世子不知,此事当真不怨公主,是那个伊太过心机,蒙骗了单纯善良的公主啊!” 易莫睨言:“这是何意?” “世子,伊并非寻常的奴,他识字!” ————————————— 衣正:统管王宫制衣的官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被判死罪 此言一出,易莫的利眸瞬间一瞠。“什么?” 奴等同牲畜,终生不得识字读书,违者必死。此事自古至今人尽皆知,故而从未有奴身具过丝毫学识的。 这事非同小可,辛奴肃然道: “一年前,自从公主开始宠信他之后,出行便不让我等跟着了。奇怪的是,早已停了课业c不再读书的公主此后每每出行,都会吩咐奴们给她带上一卷书卷,次日便会再换新的带。辛奴近来偶然替小公子给公主传话,便在山中河旁见到那伊正手握书卷在地上写字,这才知晓他竟是识字的。” “既是‘近来’所见,为何今日才来报?”易莫眉眼微挑,眸光却是冷冽,素来多疑的他容不下半分欺瞒。 辛奴不敢直视易莫的眼,趴在地上低头答话: “世子恕罪!公主平日待辛奴极好,又对那伊很是庇护,辛奴不想让公主为难,便一时糊涂,想要将此事瞒下,险些成了共犯” “那为何又决定来报了?”易莫又问。 而提及此事,辛奴便觉心中难平,忿忿之情溢于言表。 “公主醉酒之时,那伊就在她身边。公主初次饮酒便醉到不省人事,伊罪责难逃。辛奴方才看着公主躺在榻上昏睡不醒,便觉甚为心疼。仔细想来,公主生性纯良,她每日带不同的书卷给伊看,定是伊在借公主藏书之便偷偷识字读书!一个下等奴,偷学学问本就是死罪,他又如此利用和怠慢公主,实在是” “这奴名为伊?”不及辛奴义正严辞的说完,易莫便忽然反问。 “是。”辛奴颔首。 易莫从方才起就一直觉得此名耳熟。“你方才说,他是妺喜在一年前救下的。你可知是在何处救下的?” “公主说过,是在一处偏远的柴房。那伊当时就被吊在那里没有人管,即将饿死之时,被公主偶遇救下。” 闻此,易莫附于膝上的双手默默成拳,眸色渐渐变得凝重。 竟然是他! 一年前就该死的人,竟一直被妺喜留在了身边—— 那个制了“凤凰吟”的奴! 易莫神情严峻,脑中却是回想起了过往。 当初他对那“凤凰吟”耿耿于怀,总觉得这似是一个暗示,暗示着那“凤凰”之命乃为天命,终不是他有施易莫能压制得住的,更不是他有施易莫能取而代之的。 他想杀了制膳之人以求心中痛快,却又不想将此事闹大,搞得人尽皆知他忌讳“凤凰”,令人猜到喜是“凰鸟之命”。 一开始他以为那对“凤凰”是出于官职甚高的庖正范齐之手,他还一度犯愁要如何将范齐“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后来得知竟是出自一个卑贱的下等奴之手,他便秘令将其吊在人迹罕至的柴房,不给水粮,让其自行饿死。 左右在这偌大的王城之中,少了一个下等奴就如同少了一只鸡鸭,无人会留意,更无人会追究。 时间过得久了,连易莫自己也将这名为伊的奴给忘了,以为他定是早早就饿死了。 却不料竟是被妺喜意外撞见,给救了下来。 并且他竟还识字! 如此之人,断不能再让其活着! 易莫的眼愈发狠戾,沉声吩咐:“汝工,传令下去,即刻将那名为伊的奴以偷识文字之罪处以枭首之刑。” 辛奴心中一缓,小公子承诺过,伊死之时,她的付沫哥哥便可安全了。 可她刚刚松下一口气来,就听汝工道:“世子可否忘了,即位大典将至,依照祖礼,这段期间是不宜有血光的,否则将不吉。” 易莫眉间紧锁,这个伊着实麻烦,彼时就命大活了下来,眼下又赶上即位大典 他不甘的长长吁出一口气。“那便先将其关入牢房,施以笞刑,待到典礼达成,再将他处死。” 汝工应声退去传令。 辛奴却是心下一瘫,几乎凉了半截。伊要在两个月后才能死,那付沫岂不是还要再受两个月的罪? 前日,她在小公子那见到了被授了私刑的付沫,全身都是鞭笞的痕迹,她的心已经几近滴出血来。 两个月如若天天受刑,她的付沫哥哥如何能受得了啊? 辛奴晃晃悠悠的回到喜的院子。 从易莫那离开后,她又去见了紫葵,说了伊的情况。 伊虽然还要再活一段时间,但却已是必死之人。她恳求紫葵能提早放过付沫,可紫葵却冷颜拒绝。 无论如何,若没有切切实实的看到伊死,紫葵都是绝不会放了付沫的。 刚一到喜寝房的门口,就见长铃走了出来。“辛奴你回来啦!巫医的药真是管用,哪用等到日落?这才一个多时辰,公主就已经醒了,吵着要喝热汤,我正要去为她传膳呢!” 长铃心情甚好,自顾自的说了一堆,才发现辛奴两眼无神,似乎出了什么事。 “你这是怎么了?对了,你之前说有事要去禀报世子,你禀报了何事?”长铃分外关切的询问,辛奴却是垂下了眼帘。 “无事。”她有气无力,仅说了这两个字,就抬脚步入了内室,只留得长铃眨着眼睛一头雾水。 “公主,这块包巾如何?” “公主,用这块!这块更好看!” 屋室之中,几个女奴正在铜镜前围着喜为她束发包髻。 她看起来精神很好,也很是开心,似乎丝毫没受醉酒一事的影响。 她笑着指了指其中一个奴手中的织锦发巾。“嗯就用这个吧。” “公主,辛奴回来了。”辛奴近前,提了裙角跪拜叩首。 喜稍怔,复而挑了柳眉,俏皮的佯装威胁:“辛奴,听说你去兄长那了,可是去告我醉酒的状了?” 辛奴敛头,并未如平时一般一惊一乍,十分淡然道:“回公主,并非如此。” 喜见她有些反常,便也略沉下性子,认真问道:“不是我醉酒的事?那是何事?” 辛奴微顿,咬了咬牙道:“辛奴禀报世子伊识字。” 公主很快便会知晓伊因识字被关入了牢中,而此事是由她辛奴所报,也必是瞒不住的,不如早早招了。 “你说什么!”喜忽的暴跳而起,圆瞠了双目惊问:“你怎知道伊识字的?” 为了伊的安全,她和伊一起读书之时,从未让任何人靠近过,辛奴应该也不曾见过的。 “辛奴其实并不知晓伊识字,是由公主留伊在身边后反常的读书之举胡猜的。” 听辛奴如此说,喜更加骇然。“你是有意害他?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害伊之人,便是喜的仇人 “伊对公主不敬,理当受重罚!”辛奴抬头迎向喜的目光。说了这许多,终于说到一句能令她理直气壮的。 可喜觉得这句才最是荒唐,她凝眉反问: “你在说什么?伊何时对我”她刚想说伊并未对她不敬过,脑中却突然闪过自己酒气熏熏时迷迷糊糊的些许片段。 具体的她记不清了,可伊的怀抱,伊的气息,乃至伊的深吻,她却都是还有印象的 喜刹那红了脸,忙背过身去,以防被辛奴发现。 她暗忖着,难道是她醉倒失了记忆之后,辛奴看到了什么? “辛奴,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是你误会了,伊待我很好,他是清白的。”喜态度坚定。 “公主!”辛奴气结。 她心中焦急,她眼中的公主太过单纯,当时又醉得厉害c人事不醒,以至于被伊欺辱了也不自知。可男子会对女子做的种种猥琐之事,她又如何能与还未经事的公主说得出? 辛奴正不知该怎样让喜明白伊不是好人,喜却是已经褪去了面上的红晕,转回头来压低了声音肃然道: “辛奴,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因何而陷害伊的?” 这几年来侍奉在喜身边的众多奴中,辛奴一直是最受宠信的,喜更是很久都没有用这般严厉的语气同她说过话了。 辛奴心底微寒。“公主,辛奴方才已经说了” “是,你说了,还有呢?”见她不想说实话,喜的话音越发冷漠。 辛奴微惊,又强镇定下来,装作不知。“还有?没有了啊” 喜沉寂片刻,眼中满是失望的神色,终是叹声道: “辛奴,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我也一直将你视作对我最忠之人。可我了解你,纵使你再误会伊对我做了什么,若无人提点,你也绝不会想到要编造伊能识字之事来害他性命。我明白你对我隐瞒那幕后之人,必是有着逼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我也必须让你知道,我非常重视伊,你这般害他,我真的很难过。” 言毕,喜甩袖自跪着的辛奴身边翩翩而走,再没回头看她一眼。 辛奴瑟瑟的低敛着头,两汪清泪充斥了眼眶。 为什么她分明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是她却成了害人的“坏人”?付沫哥哥她没救出来,现在,竟连公主也讨厌她了 喜不让任何奴跟着,出了自己的院子,就未作停歇一直向西而去。 她并不打算去北边的殿宇求易莫将伊赦免,只因伊读的书都是她带去的,她若为伊辩解,便非但解不了伊的死罪,反倒还会让易莫认为伊有蛊惑公主之嫌而更加迁怒于伊。 眼下整个王城都在筹备两月后易莫的即位大典,此事不毕,便不会轻易杀人招惹不吉的,故而伊暂无性命之忧,她需等待合适的时机才可救伊,而她现下急于要去的地方则是—— “紫葵!伊究竟哪里得罪了你?”喜不顾众奴的阻拦,也等不及通报,就破门而入闯进了紫葵的浴房。 刚刚出水丝不挂的紫葵原本被她吓了一跳,如个被惊到了的兔子一般脸红心跳的快速躲回了汤池里,可听她竟是为伊的事而来,便将满面的羞意转瞬换作了一腔怒气,靠在池边含恨自语: “辛奴的口风竟如此不严!” 喜就知道此事与紫葵脱不了干系,见其如此丢出一句,便更做实了她的想法。 她气道:“辛奴什么也没说,可我找不出她会逆我意的理由,除了在你院中的那个名为付沫的护院!” “哼,没错,是我知这二人有情,就早早跟元夫人要了付沫,又以其命相要挟,逼辛奴去查证伊是否识字。可她没用,查不到任何切实的证据,我便干脆让她去做个假证。伊不过是个下等奴,死了便死了,谁又会在乎他是否蒙冤。若非正赶上父亲即位大典将至c见血不吉,犯了死罪的他此刻定然已经身首异处了!” 紫葵也是认得干脆,那眼中霎时现出的阴郁之色竟是喜从未见过的,再不复平日里的澄澈明快。 喜不禁瞠目倒退了一步。“紫葵,你今年才九岁,怎会为除掉一个人这般精心算计?” 自从父亲死后,兄长变了,怎得如今连小小的紫葵也变了? 紫葵并没理解喜的话中之意,以为她还是在为伊鸣不平,便恨恨道: “小姑姑,紫葵都是为了你好。那个伊,他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 “你这是何意?”喜自然不肯认同。伊是如何的,她比谁都清楚。 “小姑姑可知,你生辰宴上的那道‘凤凰吟’便是他为讨好你,假借庖正之名献上的,他不仅懂庖厨c能识字,还会武艺!他接近小姑姑,是因不甘只做一个下等奴,妄想要攀着你往上爬罢了!” 紫葵越说越激动,为了能令喜放弃伊,他索性将他所知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喜一怔,没想到当初那对令她眼前一亮的饴糖“凤凰”竟会是伊做给她的。 她并未动摇,反而轻扯了一下唇角,开口顶道: “如果如你所言,伊想要借我之力往上爬,那他伴我近一年,为何从没告诉过我,那曾得了我欢心的‘凤凰吟’就是他做的?” 紫葵一噎,无言以对,只听喜又再度说道: “何况,伊深具才华,本就不该为奴,故而就算他真的想要利用我来助他高升,我也心甘情愿!” 喜面色毅然,竟是再认真不过。 “小姑姑!”紫葵瞪着眼嗔怒,恨铁不成钢一般。 喜对此不予理会,转身朝向门的方向欲走,却是顿了片刻,语气凛然: “紫葵,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若你往后再做出对伊不利之事,你便是我有施喜的仇人!” 很快,喜的身影就已消失在紫葵的浴房之内。 汤池中一连串的水雾袅袅而升,更加虚晃了紫葵怔懵的视线。 小姑姑你为何要为他如此? 他只是一个奴啊! 专门用来关押奴的牢房又脏又臭,阴暗潮湿,四壁无窗,鼠蚁四窜。 入夜,喜换了低调的暗色衣衫,独自一人偷偷带着从巫医那诓来的伤药,鼓着十万分的勇气,生平第一次踏入了这寻常贵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踏足的c最最黑暗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牢中相见 “啊!”忽有一只黑漆漆的老鼠从她脚面堂皇窜过,她不禁一声惊叫,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作为公主,她是断不该来这种地方的。 故而她虽然已威胁牢卒不可将她来过之事外泄,但她自己也绝不能随意大呼小叫的太过惹人侧目。 她合了眼,反复告诉自己伊在受苦,她不可以太懦弱。她要见到伊,给受了刑的伊疗伤,为他减轻一些疼痛,帮他撑过这难熬的两个月。 再睁眼时,喜的眸中已消散了大半恐惧,抬脚一步一步纵深牢中。 当狱卒将其中一扇牢门打开,她终于见到了被吊在正中c已被折磨的半死的伊。 伊的头发又蓬乱的披散了下来,就如彼时喜初遇他时一般。 但这一次,纵使他被乱发挡住了大半容貌,喜依旧可以立即认得出他来。 “伊”喜颤声轻唤。 伊听到她的声音,仿佛瞬间有了气力,慢慢睁眼抬头c沙哑着开口:“公主” 伊从未想过喜为了他,竟能又是入祭场c又是踏牢房,他的心间暗暗荡起层层涟漪,可口中却莫名犯起了拙,一时无言,只静静看向喜,只因,他无论如何也不想错过能将喜印入瞳中的每一次机会。 与此同时,他心中亦感叹起这一日过得是何等大起大落c冰火两重。 晌午时分,他在庖房内大胆的将酒醉的喜拥吻在怀中,第一次享受到了喜的温存甜香,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好像是不切实际的美梦一般; 而晚上再相见时,他就已成了这般模样,被打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污秽丑陋的他。 这就恍似永远也逃不出的梦魇,无论他花多少心思将自己打理得多么整洁c多么像个真正的“人”,过不了多久,上天也终会通过各种方式再将他还原,仿佛是在不停的提醒着他,哪个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是奴不配做“人”,更做不了“人” 幸而,喜还没有放弃他,还愿意来看他。 可也由此得见,喜应是已经不记得那个吻了,否则喜定会厌极了胆敢造次的他,将他甩得远远的了 喜为眼前的景象怔愣了许久,惊怵的打量着伊身上的处处鞭伤。 那道道鞭痕皮开肉绽,鲜血搅和着周遭衣衫破碎的布屑,张狂的肆虐在伊原本算得白皙的皮肤上,眼过之处,皆惨不忍睹c大骇人心。 喜的心里难过至极。 她从腰间取出伤药,轻之又轻的涂抹在伊层层叠叠的伤口之上。 一寸寸,一分分,小心翼翼c颤抖的涂着。 涂到背部之时,眼看自己的指上已沾满了伊的血迹,喜的泪终于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了。 尽管喜的指尖很软很轻,伊还是感觉到了丝丝的钻心之痛,他怕喜难过,就一直强忍着不曾吭声。 当听到喜在他身后隐忍的抽泣,他以为喜是害怕了,便动了动干涩龟裂的唇,缓缓开口道: “那些伤公主吓坏了吧?别看了,快回去吧。” 喜抽噎难止,却依然倔强。“不,我不走,我不能马上救出你,至少要给你涂完药。” 伊拗不过她,便只得柔声轻叹:“那到前面来好吗?伊想再看看公主。” 若他记得没错,他身前挨的鞭子应是能比身后少一些的,至少,不至于会吓哭她。 喜已经哭成个泪人,听到伊要看自己,便忙用手将眼泪擦了擦,提着碎步绕回了伊的面前。 可当喜好容易挤出一个笑脸,抬头迎向伊的视线之时,伊却是怔住了。 他倾心爱慕的喜c高贵美丽的喜,此时的脸上竟染上了数道药草黑绿的汁液和他身上的血污,而喜却浑然不知自己现在的模样,还在因为怕他担心而十分努力的对他笑着。 那笑是那般绚烂,如夏日的骄阳直刺入他昏暗的眼中,瞬间照亮他眼底的同时,也深深扎刺在了他的心上。 忽的,穿过脸前的乱发,两行泪水清晰划落。 喜笑了,他却哭了 他身为奴,连识得几个字都要被处死,这样的他还能给喜什么?若是什么都给不了,那他对喜的爱又将如何表达? 喜不明白伊为何哭,是否是自己涂药时手不够轻,弄疼他了? 喜怨忿的咬了唇,气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关键之时竟连涂个药都涂不好。伊本来就痛,可她却令他更痛了。 她有些讪讪的。“伊对不起我这是第一次给人涂药我你且忍忍,两个月后大典之时兄长设席宴请各国宾客,那时我可便赌上一赌,将你救出来。” 伊一听,立即忧了心:“公主莫要行冲动之事,千万别连累了自己受罚。” 喜却是微微牵起了唇角。“放心,我并非要强求,你教过我的,凡事都要用脑。” 伊微顿,复而也露出了温缓的笑意。 他一心怕喜因自己而遭受牵连,却竟然忘了,喜是个多么聪颖伶俐的女子。 而他也确实不想死,自从与喜亲近过,他便再也不想死了。他想要留着这条命,一生围绕在喜的身边,哪怕无法真正拥有她,能一直陪着她c守着她也好 “说到宴席”喜又开了口,轻声问道:“伊,你为何从未告诉我,那‘凤凰吟’是你做的?” 伊一怔,想不到此事过了这么久,喜还是知道了。 他浅浅一笑。“是谁做的又有何紧要,只要公主喜欢便好。” 喜不满,扬起小花狸一样的面来娇嗔反驳: “谁说不紧要?若是你做的,它便不只是一道单纯的膳食,我便可以问你,为何要在我生辰之时,送一对‘凤凰’给我?” 既然不是庖正所制,那里面便定是含着伊独有的心意,而且她记得,伊第一次看到她前厅棚顶的雕画时,也曾提及了“凤凰”。 伊见喜如此问,便轻牵了唇角,据实相告: “公主不知,一年以前伊初见公主之时,公主身着彩裙,翩然如彩蝶,美得耀眼,又善良亲和” 他的面上浮现起淡淡的暖意,眼神渐悠渐远,那深深印在他心底的一幕,现在想起,还好似是在眼前一般。 “彩裙?”喜喃喃重复。 自从父亲过世后,她外出时就只穿过一次女装 她恍然一惊。“你就是那时冒着鞭笞抬头看我的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我…应是爱上他了 伊唇边的弧度越发明朗,眼中脉脉,笑而未答,却是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起那“凤凰”的来由: “贵室十三岁便可嫁娶了,将公主比做‘凰’,是希望公主能早日寻到属于自己的‘凤’,修成眷侣,幸福一生” 这是他彼时的期许。 那时的他还未有机会接近喜,那时的他还没有将喜拥入怀中,更没有与喜深情相吻过,他便只希望能躲在角落远远看到喜幸福便好。 可如今他已碰触过了那些美好,他便生了野心c有了。 他想要站在喜的面前,让喜看到他,记得他,忘不掉他。 即便他永远不可能是那能与她比翼齐飞的“凤”,那做她身边一只久久萦绕的雀鸟,在她寂寞时给她欢笑,在她烦闷时替她解忧,在她哭泣时为她拭泪 如此这般,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相伴?另一种“拥有”? “伊”喜痴痴的,满溢着动容。 她一直以为她们初次见面是在柴房她救下他时,可原来并非是她首先发现的伊,而是伊更早看到了她。 并且在她还不知道伊的存在c恍然未觉时,伊就已经在冒着莫大的风险送她礼物,想要让她快乐c让她幸福了 自从喜与紫葵摊了牌,紫葵就命人放了付沫,还为了能与喜和解,直接将付沫送到了喜的院中,好让辛奴能与付沫日日相守。 可孰料付沫受刑之时刚好赶上他受了风热,体内病着,体外又饱受刑苦,两相交互,被送来之时已是半昏半迷,情况不甚乐观。 辛奴悲痛交加,恳求喜准许她能暂且放下院中事务,日夜照料在付沫的身旁。 喜自是同意的。 对于辛奴,她虽有气,却也能体谅其心中之苦。若换位思考,有人拿她亲近之人威胁于她,恐怕她也一样很难抉择。 而今好好的付沫成了这副样子,终日以草药吊着命根,说不准哪一日就熬不住c撒手归土了,辛奴要独自承受,也是怪可怜的。 “辛奴还在付沫那吗?”喜独自在庖房又练习了一次百花膳,刚一回来,便问向长铃。 长铃声音一沉,怅惋道:“未曾离开半步。” “她还当真是情深。”喜哀叹,又问:“可有按时给她送膳?” “送了,可她几乎未动几日不进食,几日不饮水再这样下去,恐怕付沫还没去,她就要先去了” 长铃与辛奴一同侍奉喜多年,二人私底下的感情不错,见辛奴如此,她也很是难过。 片刻沉默,喜起身一吁。“我去看看她,你不必跟着。” 喜刚一步入房舍便觉有浓浓的药草味扑鼻,随后又见辛奴守在榻前,榻上一动不动的躺着一个男子,那人浑身敷满了凿得碎烂c黑乎乎的草药,想必定是付沫了。 辛奴听见声响,转身一惊,即刻跪倒。“辛奴拜见公主” 喜并未让她起身,只瞥了一眼桌案上丝毫未动的膳食,再看回榻上时,她樱唇微启,低声问道: “他已经如此了,你还是不肯放手,甚至不惜罔顾自己的身子,这便是爱吗?” 辛奴垂着的眼中微颤,心中苦水翻涌不已。“辛奴的心早已与他系在了一起,他活一日,辛奴的心便活一日;他若死了,辛奴的心便也死了” 喜又向前迈了几步,临近床榻,她烟眉微凝。 这付沫就是因被反复鞭打才变成这般模样的,虽然他本身也有其他疾患,致使他撑不出半月便已失了意识,可是换做伊,每日都受如此狠戾的笞刑,当真就能撑得过两个月吗? 喜的心里蓦地揪痛,仿佛连周遭的空气也猝然变得稀薄了。 伊若是死了,她的心当如何? 喜的眼底霎时有痛楚蔓延。“辛奴,为何我觉得,若将你说的这些放在我和伊的身上,依然会适用呢?” 辛奴一惊,猛的抬头。“公主?难道”她身份卑微,那关键的话她终是没敢说出来,可喜却是直言不讳: “看来,我应是爱上他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越发仰慕伊的才华,越发觉得伊的样貌无人可比,越发喜欢时不时的以各种借口碰碰伊的手,然后欣赏他被自己逗得红了耳根的模样 她应是早就爱上伊了,只是她从小便被教养未来的夫君定是侯伯世族,她便从未觉得自己与伊会有产生情愫的可能,就也忽略了自己对伊感情的变化。 若非眼见辛奴与付沫之情,恐怕她到现在还没能看清自己对伊究竟已情深到了何种地步 “可他只是个奴啊!”辛奴瞠目结舌。 伊不仅是奴,还是个最为卑贱的下等奴。公主与他,是何等的天悬地隔? 喜淡然依旧,转身望向辛奴。“那你爱上付沫,又可曾考虑过他的身份?” 辛奴微顿,悠悠看向付沫。“无论他的身份是高是低,是贵是贱,辛奴爱的都只是他这个人。可公主又怎能同我们一样?” 在她眼里,“公主”早已超出了寻常“高”和“贵”的范畴。公主是天,与他们这些奴别如霄壤c迥似云泥,是毫无可比性的。 喜唇角轻牵,自嘲一般。“同样是人,同样有情,有何不一样的?” 她缓步走向窗的方向,眸间望的是窗外的风景,可脑海中伊的身影却逐渐清晰。 怅然间,她已婉婉而言,将心中所想表露无遗: “每日一睁眼,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他;见到了又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不想分开;离他近了会脸红得想要逃走,离他远了又总想千方百计的与他凑得近些;见他受伤心会跟着一起痛;想到世上若是再无此人,便会霎时觉得世间突然空荡得可怕” “公主”辛奴无言以对,喜方才的话徐徐而出c句句肺腑,那每一种心思她都深有体会,正与她对付沫之感一般无二。 而喜却在此时收了绵绵之情,淡淡吸气,压下了脸色,转眸直对向她,语带肃然: “辛奴,你去告密一事,无论你初衷为何,因误会为我鸣不平也好;为挽救付沫的性命也罢,你都加害了我有施喜的心上之人。眼下你心疼你的情郎以至食不下咽,又可知伊每日在牢中被人鞭打得皮开肉绽c不久后还要被处以死刑,现在的我也在忍受着同你一样的煎熬做为我曾经最信任的一个奴,你的这番作为便是等同背叛了我,你可知罪?” 喜的面上厉色骤增,素来亲和近人的她,少见的现出了高高在上的“公主”之仪。 ————————————— 在伊尹发明汤药之前,我国古代人治病都是将药草磨碎了或榨取草汁外敷和生吃硬嚼的,像付沫这种已经昏迷的患者,就已经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内服的药物了,所以极难治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伊,我想你 辛奴狠狠一凛,立即叩拜谢罪。 “公主辛奴错了!辛奴当真没有想到公主竟会对伊动情至此公主若气,待付沫” 她哽咽,这个“死”字说得着实艰难。“待付沫死后公主随意处置辛奴便是。辛奴毫无怨言,但求公主能允许辛奴陪伴付沫走完这最后一程,求公主开恩!” “嗵”的一声,辛奴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好似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般。 喜垂眸看着伏于地上诚心恳求的她,语气漠然,可隐于话中之意却是毫不冷清的。 “你想陪他到最后,可以,但我有要求。你要进食,要喝水,不可再折磨自己的身子。若再让我听说你哪顿膳食没有吃好,我定然即刻将你遣走受刑,你也别想再见到他一眼。” 辛奴大喜,得知喜还是关心自己的,竟瞬间泣泪难抑,反复叩首,振振高呼: “是!辛奴谢公主!辛奴谢公主!辛奴谢公主!” 阴冷的牢房中,伊较前几日又更憔悴了些,身上的鞭伤也更加重了。 “公主怎得又来了?千金之躯,不应常来这等下作之地的。” 他话音优柔,虽然喜的到来令他心底万分欢喜,但尊贵美丽的喜理当站在奢华安乐之处,而非这种四下都是鼠蚁血腥的阴晦牢笼。 喜为他而来,他既愧疚又心疼。 只见喜取出药来,一边轻轻给伊涂着,一边盈盈道: “你的伤需要时常敷药,让别人来,我不放心,而且” 她一顿,忽然低了头,细柔的指尖沾着药汁停在了伊腹部的伤处,她的声音也压下了许多,似乎还掺杂着几分羞涩,娇滴道: “而且今日不同,不来见见你,我会吃不下c睡不着的。” 这一句话听起来何其暧昧,伊的心瞬时剧烈而动,心猿意马的暗暗揣测起喜的言外之意来,却是越想越离谱,越想越令人脸红心跳 喜的脸更是已经热腾的不敢抬起了,连带着她的手也那般尴尬的滞在伊的身前许久。 伊,你不会知道,今日我终于坦然了自己对你的感情 辛奴说,她的心少了付沫便无法独活,我几经思虑,我的心又何尝能离了你去? 伊,我想你 这段时间,喜几乎每日白天都自己练习制百花膳,入夜就偷跑去牢里看伊。 伊因有喜的陪伴和照料,亦竟真的在反复的鞭笞之下撑足了整整两个月。 此时正是帝癸二年,再过两日便是有施易莫即位有施侯的盛典,九州各国来贺的使者也都相继入了蒙邑,这王城一下子就变得热闹了起来,可是喜却收到了易莫禁止她出行的命令,被软禁在了自己的住处。 不过好在,自己的地盘好办事。 喜小时候犯了错,父亲也是将她关过几日的。受尽父亲宠爱的她心里不痛快,为防止往后再遇此事,她便命人花了十几天的时间,偷偷挖松了院墙角落的两块大砖。 平日无事时那墙看着并没什么异样,但她若被关了想溜出去,将那两块砖扒开逃了也是轻而易举的。 当晚她就顺利出逃,又出现在了伊的牢房中。 第二日夜里,因得翌日就是大典了,是她计划将伊救出的关键之日,故而她向伊多讨问了一些制作百花膳的要领,就待得久了些。 伊忧心劝着: “这么晚了,公主还是快些回去吧。毕竟,相对于百花膳献礼不出错,公主的安全才更重要。” 喜却固执道: “你放心,王城之中本就较他处安全,宫墙之内就更是令歹人无处遁形,无论多晚,我都定是安全的。百花膳成功与否关乎我明日能否将你救出,绝不能有所差池。” 伊睫毛轻动。 喜身为蒙山国公主,几乎为他做遍了所有不可能的事,一个自小娇惯着长大的青葱少女,要独自行走漫漫漆黑的夜路,这又需要何等大的勇气? “伊对公主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伊禁不住低问。 伊与喜说话时一向内敛有度,这一句暧昧的问话突如其来,喜猝不及防的晕红了脸颊,羞臊的娇弱了话音道: “嗯。很重要” 她眸间盈盈,下意识的反复攒着自己的指头,终于鼓足了勇气,一对莹白的小手轻如鸟羽般附上伊伤痕累累的胸膛。 “重要到”她一边吐字如兰,一边立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伊的唇上。 而这一次,她不再傻乎乎的只在表面亲个不停,而是学着伊那一日的样子,主动将自己齿间的香软送入了伊的口中—— 伊,你已占满了我的心,所以你要活着,长长久久的与我相伴 伊惊滞不已,只觉全身大震c翻江倒海。 原来喜并没有忘记那次庖房中的温存!她不仅没有怨他c没有嫌恶他,更是更是默认了他! 喜当真也心悦他了吗? 伊将眼闭起,全心享受起这被喜垂恋缠绵的瞬间。 他以下奴之身,能与喜得今日之好,这是何等幸事? 他暗自下了决心,只要此番得以活命,哪怕前路渺茫,他也不再会存有一丝迟疑,定要施尽全力一试,成为普天之下能离喜最近c伴喜最久之人。 喜依依不舍的红着脸从牢房离开时已近子时。 奴的牢房较为偏远,喜因是偷着出来的,不敢招摇也没乘车马,她徒步走回去需要走上大半个时辰。 夜黑风高,月影凉凉。 周遭的宫墙仿佛比白日更高了几分,黑压压的骇人。偶有暗黑的树影稀稀拉拉的摇晃在两侧,猛然看去好似多变的鬼怪张牙舞爪。 喜独自在空荡荡的夯土路上瑟瑟走着,心下越来越觉得瘆人,不知不觉就已加快了步子,甚至都开始小跑了起来。 当她慌慌张张的跑到转弯处时,却猛的撞上了一人。 “啊!唔” 她着实被吓得不轻,刚本能的叫出了半声,便被对方迅速捂住了嘴,又见其以迅雷之势闪至她身后以手臂勒住了她的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变态的刺客 那手臂的力道极大,卡得她莫说继续叫嚷,就连呼吸都难了。 可就在喜因缺氧憋得脸颊通红,以为自己要被此人勒得命丧于此之时,这人突然就松了手臂,掩着她的口c有如拎小鸡一般将她拽到了墙根阴暗的死角处,抽出一支铜制匕首抵在了她的颈前。 喜被捂住嘴死死扣在墙面动弹不得,又有冰凉的匕首架在脖子上,她吓得不敢乱动,想要抬眼看清那人的容貌,却因那人高出她太多又距离太近而只能看到一块坚实而硬朗的下巴。 那人肢体微僵,似乎也神思紧张,正微侧着头一动不动的聆听着外面的声响。 “方才分明听到这边有动静的,怎么又不见了?” “偌大的宫城,有动静也未必就与他有关。见不到人也不算奇怪。” “他身手了得,又不循常理,要跟上他的速度确实有些难度。” “再如何也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罢了,他就只有一双腿,这大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还能跑出宫城去不成?再找找看。” 零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那人终于轻舒了一口气,回神低头看向喜时,正巧就与喜对上了视线。 此前因为要遏制住喜的行动,他将身压得离喜极近,这一低头,两人的脸竟险些贴上。 喜不禁惊大了双眼。 她没想到,眼前这不知犯了什么重罪要被宫城守卫追捕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英俊少年,而且他的匕首是青铜制的,他身上的衣料也非凡品,说明他是个有身份的贵人 “看够了吗?”少年眼眸深邃c炯炯如炬,轻佻一笑。“现在,该让我看看你了。” 说罢,他将掩在喜脸前的手移开。 霎时,他也惊愕了片刻。 他不曾想,自己无意间撞到的这个小子竟然长得这般好看。 一对含水的花瓣瞳自是撩人的没话说,这在他方才捂着她嘴的时候就已经看得清楚了。 可谁知那鼻也小巧精致,鼻尖微翘,使人觉得活泼俏皮的紧;还有那唇,不大不小c不薄不厚,色泽粉嫩,看上去软软的,很是引人遐思;而她的脸小得只有掌心大,嫩白莹润,好像可以捏出水来似的;身型也瘦瘦小小,娇弱得仿佛一只可爱的小人偶。 他瞬间来了玩性,将身再向喜贴了贴,挑起长眉c歪勾了唇角调笑道:“小矮子,你样貌生得不错嘛!” 他又将手指置于喜的面上轻拂。“皮肤也细嫩,像个小姑娘” 喜长这么大从未受过如此调戏,涨红着脸羞怒:“放肆!你是何人?” 少年个子很高,身型也健硕。他轮廓生得很好,眉宇巍峨,双眸凝神,明朗轩昂,好一番堂堂之貌。可正是这一番好长相,展露出的竟尽是不羁的邪魅之色。 “呵呵呵,我就放肆了,你这小家伙能奈我何?你先告诉我你是何人,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我是谁。”他笑得狡黠,眼中满是戏谑的意味。 喜不想理他,直接问道:“你是刺客?” 少年笑意更甚。“我是刺客,你怕吗?” “我才不怕你。”喜嘴上说不怕,眼里却从方才就一直蒙着一层水气。 少年啼笑皆非,修长的指尖轻盈的掠过喜的眼角,沾湿的指头在喜的眼前晃了又晃。“不怕?那这是何物?” “不知道。”喜忿忿扭头,嘴硬得很。 “不知道?”少年挑眉,竟是将手指放入口中舔了舔,睨笑道:“咸的,分明是泪水。” 这个举动让喜全身不自在,脸又瞬间烧得滚汤,嗔怒道:“你变态!” 少年忍俊不禁,一时冠缨索绝,甚至连手中的匕首都笑抖得松下了防范。 “哈哈哈,你可真好玩,小男子还这么容易羞。如若这就算变态的话,那不知这样算什么?”他一脸邪笑,将头放得更低。 喜不知他要做何,吓得全身僵滞,屏住了呼吸,眼见少年那轮廓分明的唇逼近了自己的眼,又见其微微嵌开,竟是伸出了舌尖来。 他!他是要舔? 喜心尖暴跳,瞬间紧闭了眼不敢再看,心中委屈与娇愤交织扭转。 她是蒙山国唯一的公主,怎可被人如此冒犯羞辱! 伊怎么办伊! 就在那少年的鼻息越发贴近之际,喜终于听到远处又有细小的脚步声传来,并且听着人数还不少,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应是例行巡城的兵队。 少年一滞,显然也听到了。 喜便趁他走神,快速避开那匕首,铆足了劲儿踩了少年一脚。 少年吃痛,又不敢叫,憋得挤眉弄眼c面上神情瞬间几变。 喜忙抓住空档推开他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大呼小叫着“有刺客!”。 深夜安静的巷子顷刻便闹开了锅,可喜是偷着出来的,喊两声意思意思就行了,安全逃离才是正事。 而少年就更是个露不得脸的,早早就想办法抽身而退了,兵队风风火火的寻了一大圈,却是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抓到。 “主人,您回来了。”少年刚一回到房中,便有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对他躬身施礼。 少年目不斜视,一边径直走到屋室正中的案前坐下,一边淡声道:“赵梁,你那边如何?” 这名为赵梁的人衣冠低调,眼明颧高,生得一副精明之相,面对少年时,态度却很是恭敬。 “属下甩开有施氏派来监视的眼线,私见了我们早前安排在蒙山王城周边的细作。结果正如主人所料,有施易莫确实已在暗地屯兵五万有余,如今已明确他聚兵在何处,具体事宜都记在这里了。” 少年瞥眼接过赵梁手中的羊皮书卷,摊开大致扫了一遍,棱角分明的唇上勾起一抹蔑笑,垂眸道: “刚一入蒙邑,我便觉出有人跟踪,我住的地方更是不知被多少双眼盯着。若非心虚,这位新任有施侯又何必安排这么多耳目看着我?原本一早听说有施易莫自年少便战功赫赫c名震九州,我还担心他会是个多聪明的人,所以才亲自走了这一遭。却不料这刚一对阵,他便自己泄了底,真是让我白来了。” ————————————— 赵梁:此人在历史上真实存在,是夏桀的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守节一世 赵梁亦是谄笑:“主人聪慧,又岂是寻常人可比的?” 少年显然对如此称赞很是习以为常,笑意更深,满腹傲然。 “东方九夷部族甚多,且个个能征善战,而蒙山有施氏便是其中最强的一支,致使整个东夷都听其号令。蒙山又颇为富庶,他若要反,确实是有些许胜算的。不过我大夏作了四百多年的九州共主,倒也不是他想胜就能胜得了的。” 赵梁又是点头附和: “主人说的是。单凭蒙山和其统领的东夷还算不得我大夏的对手,这胜败的关键还是要看有施易莫能否拉拢到其他方国与之共反。” 话至此处,他抬头看向少年,问道: “不知主人方才在宫城之内打探有施易莫与哪国私下联络之事可否顺利?” 一提到这事,少年不自觉的将端正的坐姿松了松,垂了眼皮一声轻叹: “宫城内部的防范较为严密,我好容易甩开几个盯着我的人,却不料被一个迷糊的小子撞到。他闹得很,竟又招来了一堆巡城的小卒,我好容易又将这些人甩了,什么也没来得及打探,便直接回来了。” 赵梁蹙眉,这可并非小事。 “如此坏事之人,主人为何没有果断杀了?也便不会招致后来的麻烦了。”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他主人的一贯作风。 “原本我已遏住他的颈要将他杀了的,但余光瞥见他穿的衣料是极上等的织锦,便知他定是有施氏的贵胄。随意杀之,唯恐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少年稍作解释,看似淡然的托起案上的爵杯浅啜了一口,实则脑中已再次浮现出了那个矮小漂亮又易羞臊的小模样。 而赵梁只顾着思虑大局,并未留意到少年唇边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真是可惜,我们今晚将蒙山的眼线甩开,他们明日定会增派人手,往后再想甩开他们查到什么就怕是更难了。” 少年回神,放下爵杯轻松一笑: “倒也无妨,有施氏这边防的严不好查,我们便从其余列国入手。无论是哪一国,都是以利为先,给他们更高的利益,让他们不与蒙山国为伍便是哦不” 忽的,他深眸一转,唇角挑得狡黠: “应该是,让他们先应下蒙山国的提议,令有施易莫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莽撞起兵,待到正式开战,再撤了援兵,使他孤立无援败涂地” 赵梁一喜,拱手赞道:“主人真是好计策!” 少年笑眸幽深。 九州众人皆高看蒙山有施氏然而这在他面前,又何以为惧? 喜好容易跑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隐隐的泣音。 她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升腾,赶去辛奴的房舍时,果然见得她泪流满面c痛不欲生的哭抱着付沫一动不动的身子。 “公主”在外围观的几个奴见到喜来了,连忙跪拜施礼,可辛奴却仍是恍若未见,在榻上紧拥着付沫不放。 喜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却仍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长铃面露哀色。“公主,付沫他方才已经断气了” 喜的心狠狠一沉。 付沫终还是死了,而其正是被她和伊牵连而死的。 想不到,她明明什么也没做,竟也能凭白将一个好端端的人害死,还拆散了一段本该完好的情缘 这一晚辛奴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得没了气力,晕倒在付沫的尸体旁。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付沫的尸身早已被按例收走掩埋。她失魂落魄,再也不复曾经的机灵活泼。 喜双手将叩拜在自己脚边的辛奴扶起,柔声道: “辛奴,付沫虽然不在了,但你年纪还轻,你的路还长得很,往后也定能再遇到同他一样好的男子的。” 辛奴双眸无焦,语间无力:“公主不必再劝了,付沫如此离去,辛奴实难放下” “辛奴,你可是在怨伊?紫葵?抑或是我?”见她变成如此样子,喜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付沫之死他们三人都难逃干系。 “奴生来命贱,是生是死,不过就是贵主的一句话罢了,辛奴能怨谁?至于伊,他既是” 辛奴一顿,想说“他既是公主心上之人”,可此时喜的身边还有其余的奴正在左右侍奉,如此之事她终是没法说出来,只得改口道: “他既是也深陷牢中,每日遭受鞭笞之苦,整整两月,亦非常人所能忍,辛奴又怎会再怪他?” 言毕,辛奴微弱的叹出一口气,稍稍抬了头,涣散的眼神中竟是隐现了一分坚定。 “公主辛奴心意已决,终生不会再嫁他人,为付沫守节一世。” 喜一惊。“辛奴,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女子的一生何其重要,谁不是渴求能有人呵护的?岂能随意便下这般决定? 辛奴神色凄然,苦苦看向喜。“辛奴并非冲动。付沫走得太过突然,连最后一句话也未能留下,辛奴心中酸楚,怕是此生再也忘不掉他了,又如何还能接受得了旁人?” “辛奴”喜望着她,眉目凝愁,喃喃低念。 “情”这条路好走之时顺风顺水,坎坷起来却是有着覆车之危。 辛奴与付沫门当户对c情投意合,尚且都会有如此结果,那她与伊呢?又会有怎样的结局 “长铃。”喜怅然吐气:“为我更衣吧。” 且先不想将来此刻兄长正在正殿行即位大典,列国来宾都在观礼,惟她一人被留在住处没被允许前去。 而礼毕之后就是国宴,那便是唯一能救出伊的机会! “迎有缗国使节入殿!——” “迎有温国使节入殿!——” “迎彭国使节入殿!——” “迎岷山国使节入殿!——” 伴随着轻快又不乏庄重的礼乐之音,舞乐殿的门口,遒人正在为入内的每一国使节高声唱名。 宴席还未正式开始,有许多蒙山之臣和已入座的列国来宾仗着乐音阵阵,能掩去大半私语,便低声议论起远坐于自己对面的别国使节来,亦有更为精明者佯装无意c暗自悉听着旁人闲话。 而在这短短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被议的最多的竟是一位女子。 “瞧见没?众方国中只有有莘国是国君亲自前来的,且还带了一位公主。”坐席右侧,一个续着山羊须的人将一对三角小眼暗瞄向对面的一老一少,话中有话。 一旁之人不禁偷笑: “听闻这公主年方十八尚且还未婚配,有莘侯如此可是想借此机会在这蒙山大宴四方之际寻得一位良婿,将闲置家中的女儿给嫁出去?” 另一人却觉他们见识鄙陋,斜了眼嫌隙道: “你们难道不知?那是最受有莘侯嬖宠的小女儿月桐公主。据说其两岁能歌,六岁能文,八岁能诗,天资之高可比大多男子。有莘侯惜她之才,许她言及政事,且多年来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岂同一般?” ————————————— 文中提到的各国皆是当时的夏之属国,其中每一国都有三四百年的历史,大部分与夏同时兴起,又几乎同时消亡,全部有真实史实遗存,并非编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国宴 先前两人闻言恍然,“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听你这么一说,确实似有耳闻!那么她一直未能嫁人,是有莘侯有意留她?” 这边的话头起得热闹,便又有人撂了爵杯插嘴: “我看这倒未必,身为人父,谁又真的舍得女儿过了嫁龄依旧待守闺中呢?何况这月桐公主又极有主见,怕是心气高的很,从未遇上过能令她高看一眼c可与其相配之人吧。” 另一人摇头。“我不这样觉得,她虽算不得热情,但也不冷啊。你们看,她现在不就正与隔壁的商国来使相谈正欢?” 听到有人如此说,众人齐齐将视线落在了有莘月桐左手边与她有说有笑的白衣男子身上。 只见那男子四十出头,通体白衫,且是时下最为盛行的宽袖深衣,又以上等的白玉束发,形貌儒雅,一举一动都甚为得体有致,使人不自觉便会心生叹慕。 不难想象,他年轻时当是何等的玉树临风c文雅俊逸。 其中一人感慨: “欸!也不瞧瞧这商国使节是何许人也?他可是商世子!” 随即便有人高调附和: “确实不同寻常!那商国国力雄厚,可与蒙山国匹敌,且同蒙山国和有莘国一样,势力范围并非单单只局限于一国,而是一方诸侯之长,统领包括昆吾国c有洛国c荆国c韦国和顾国五个方国!必要时,还拥有可随时对周边方国出兵征讨之权!他们的世子,必然高人一等!” 又有人接道: “商世子能如此引人注目,也不全然是因他的背景优厚,他个人的能力也有目共睹。年纪虽已不惑,却是风姿雅意不输少年,睿智仁德就更是享誉九州!纵使他早有妻妾儿女,可元夫人之位却不知为何始终空缺。有莘国的实力又仅次于蒙山国和商国,以那月桐公主超凡的眼界,相中了商世子也不无可能啊。” 话说到这,此人又瞥向周围同人,煞有介事的低语提醒: “不知你们可否留意,她几乎是与夏使一同入殿的,却从始至终没有与夏使说过一句话。” 周遭几人也算一点即透,纷纷惊悟。“好像确实如此!夏为九州共主,若是出于礼数客套,月桐公主作为有莘氏的代表理应首先逢迎地位更高的夏使才对。” 此言一出,这些人立马又将目光转向了有莘侯右手边c坐于所有客席之首的夏国使节身上。 此人年纪极轻,头上无冠,仅以锦布包髻,说明其还未及弱冠。 他着了一身无甚特色的黑锦衣衫,浓眉明瞳,高鼻薄唇,相貌虽然算得出众,但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桀骜不羁的韵味。 即便此刻身处集遍九州各国使节的盛大宴席之上,他亦是一副散漫之态,举手投足皆随着自己的性子,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就算是对主位上刚刚即位为有施侯的有施易莫,也未见他做有任何客套之相。 众人看他这奇葩之人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皆呲唇啧啧: “也难怪月桐公主会更重视商世子瞧那夏使也就十五六岁的光景,早前行走之时就见他左右顾盼,站无站姿,眼下在宴席之间又坐无坐样c毫无礼数据报,他身份又仅是一个遒人这夏帝癸任用如此之人出使蒙山,岂不丢了大夏的脸面?” 另有一人摇头唏嘘: “哎!帝癸年少,又脾性古怪,一年前在他的即位大典之时他就曾下令筑起高台,九州来使均不得近前c只可远观朝拜,以至于现如今大多数人都还不清楚他的样貌。眼下有施侯即位,他又派来了这么个年纪轻轻又有失稳重的少年遒人作为使节,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啊” 这厢闲话还没讲完,对面聊得兴致勃勃的有莘月桐和商世子面上的谦和之色未变,却忽然齐齐停了言语,一声不响的各自执起了爵杯敛面浅啜。 虽是皆带笑意,可那笑却多多少少都略有凝滞,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在这二人之后,也有其他人紧接着觉出了异样,开始交头接耳c相互质疑:“你们听,这乐中的瑟音是否较方才不同了?” 霎时,在席位上十分随意c坐得不甚端正的夏使也不经意的顿住了身型,出耳细听起自大殿角落的幕帘后传出的鼓瑟之音来。 侧位上的紫葵猛然一惊,手中刚切好的一块熏肉都险些掉出盘中。“这是!” 如此瑟音他从小便听,又怎会听不出是谁所奏。 主位上,有施易莫面上亦是狠狠一沉,默默对一旁的汝工使了一个眼色,汝工会意,正要退去处理,便听席间突然有个慵懒的少年之音道: “这曲《陔夏》是再寻常不过的宴请之曲,由钟c鼓c鎛c磬c瑟共同合奏。‘陔’为‘警戒’之意,此曲自帝禹之时便作为宴饮时的背景之音,用以制约宾客的行步之节,以防宾客因酒醉而失礼。故而在幕后奏曲的多为心绪沉稳的年长之人,如此才可不受宴席欢闹的气氛所扰,使乐曲从始至终都有节有度c有板有眼” 这一大串说得看似没头没尾,但却一方面旁敲侧击的中了易莫的要害,一方面又顺应了大多数宾客的心声,大有欲为大家解惑之意。 易莫觉出“来者不善”,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压着情绪霁颜笑问向发话之人:“夏使之意是?” 只见那夏使唇角一勾,痞里痞气的将身子倾靠在了桌案边上,闲散着道: “方才那一瞬,钟c鼓c鎛c磬皆未变,唯独瑟音突生了变化,虽然持重不足却灵性有余。最重要的是,技巧更胜于最初,甚至可以说,如此瑟音,九州难寻。想来这鼓瑟之人应是在无形中换做了他人,且此人定然年纪不大还非比寻常。有施侯何不让此人现于人前给大家引荐一番,也好满足了众宾客的好奇之心。” 他目光灼灼,嘴角擎笑。 方才他第一时间便留意到了有施氏父子对于此事的反常。 只要有施易莫有意要藏的,无论是什么人,他都偏要逼他拉出来看看。 一直漫不经心的夏使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了口,并且一张嘴便对有施侯带有明显的为难之意。 在座的一众外来之人又似乎十分乐得看这热闹,没有一人以第三方的名义站出来说上一句解围之言。 易莫别无他法,只得出言令道:“罢了,将她带出来吧。” 热闹欢庆的大殿瞬时安静了下来,众宾都目不转睛盯着幕帘的方向,眼巴巴的张望着想知道有施侯这般不愿让人看到的鼓瑟高手究竟有着怎样“见不得人”的身份。 可当那瘦小的身影终于自幕帘后而出,稳步走向殿中央时,满面傲然与不屑的夏使却倏的惊住,那抹原本自认已掌万事于胸的自信微笑也一并滞在了他年少的俊容之上:小矮子! ————————————— 商国以白色为尊,所以商世子着白衣。 (依据:孔子曾说过,殷人重视车马,且尚白。) 商为一方诸侯之长,有权随时征讨临近诸侯{此事见《史记·殷本纪》《集解》:商侯“为夏方伯(一方诸侯之长),得专(独擅)征伐”。} 夏时的衣着(依据:考古类丛书《夏史》郭泳著) 1,上衣和下裳分开。上衣衣长及臀部,袖长及腕,窄袖口。下裳是带褶的衣裙,男女无别,有宽腰带。(普遍款) 2,衣与裳连在一起,叫做“深衣”(时尚款) 3,以小袍取代上衣,袍长至膝,袖子宽大些,配以宽裤c宽腰带。(上衣的革新,时尚款) 夏代乐歌(历史上常被提及的有《陔夏》c《九夏》c《大夏》): 1,《大夏》是为歌颂大禹功德编制的大型乐舞,主要用于祭祀庆典; 2,《九夏》是周人挑选夏人遗留下来的乐歌重新编定的综合性乐歌,是周代统计的九大乐歌之统称,主要用于制约礼仪行步和宴请。 与《大夏》一样起源于夏禹时期,沿用至东周衰败。 3,《陔夏》其实隶属《九夏》,是《九夏》中最重要的一篇,为各种礼仪活动中用于控制行礼者的出c入之行节的乐曲。同时,还可以献享给宾客,并具有调和礼仪气氛的作用。(如文中所讲)也叫《肆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意外而出的公主 旁人亦皆惊,不觉暗自感叹那般高明的鼓瑟技艺竟是出自一个如此若不经风的青涩少年! “喜拜见兄长,恭贺兄长即有施侯位。” 喜身着一袭织工精细的碧色男装,面带微笑,恭敬行礼。因她桃瞳剪水,长相阴柔,个子又小,使人看上去便觉十分乖顺。 众人又是哗然。 “这九州皆知,现任有施侯是前任有施侯的独子,怎得眼下又冒出一个弟弟来?” 易莫眼见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将喜视作了男子,如此误会下去,怕是他父亲被传颂几十年的一世专情都要被那些子虚乌有的“坊间秘谈”给毁了。 他心下一吁,不得不与大家介绍道: “众位来使怕是不知,这位便是我蒙山国的公主,也是我唯一的爱妹——有施喜。因得她年少顽劣,才一直没有让她出来,却不想她还是在设宴之时偷跑来做了荒唐之事,叨扰了列位,还望大家海涵。” 然而此言一出,满座宾客便是彻底瞠目结舌,好些人的嘴都是张了就再也合不上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夏使。 他怔愣许久,最后终是将满心惊愕化做了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小矮子是女子,且还是蒙山国唯一的宝贝公主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此刻的喜心中虽然装着要救伊性命的大事,可听了易莫的话后却还是忍不住腹诽: 兄长这是什么烂借口?不让她出席是因她顽劣?那比她顽劣不知多少倍的紫葵岂不是更应该被关起来了? 这时,席间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正是极少闲话又慈眉善目的有莘侯。“哈哈哈哈有施侯言重了,喜公主年纪尚小,贪玩些也在情理之中,不必如此严苛。” 易莫却是煞有介事的满腹愁态,叹惜摇头。 “有莘侯有所不知啊!我这妹妹自小被父亲娇纵坏了,先父故去后,她便自断了课业,终日喜好穿着男装四处闹事,看其哪有半点贵室之女的风范?所谓长兄如父,妺喜若是能及得有莘侯的月桐公主一半出色,我也便不至于这么操心了。” 喜闻言又不禁倒吸着凉气在心中送了易莫无数个白眼,她从前竟不知她的兄长是个如此编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之人。 客座上的月桐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喜头上那圆溜溜的少年发髻,心底突然觉得好笑:扮男装堂堂大国之公主,竟也会有如此怪癖。 “依有施侯之意,喜公主不善才学?”月桐看似无意的淡色问道。 易莫顺势笑答:“自古女子以生养为重,多数浅薄,有几人能如月桐公主这般聪慧明理的?” 月桐早就听惯了这等追捧,正欲淡然处之,孰料身旁的商世子忽然插了一嘴: “话虽如此,可在下以为,曲随人变。方才一曲非同凡响,甚至引得四座侧目,并不似有施侯口中的‘顽劣’之人所奏。可否是有施侯过谦,说低了这位蒙山公主?” 月桐转眸看向商世子,见其看喜的眼神中含着欣赏,又好像隐了些许的探究和不明所以的期许,她的心中便莫名变了味道。 她容貌姣好,勤奋好学又智慧过人,从小到大无论到哪都是众人的聚焦之处,怎会被一个有扮男装之癖c不学无术的小丫头给抢去了风头? 既然这有施喜是以音律博取了众宾的视线,那她今日就令其败于音律之上吧,如此,倒也算不得是欺负人了。 月桐如此想着,便抢在有施易莫应对之前对商世子说道: “有施侯为当世君子,自然谦逊。商世子若想知晓喜公主究竟有多聪慧,只待其回答月桐两个问题便可。” 听到自己要被提问,喜这才转头认真打量了这位方才被兄长屡屡赞赏的月桐公主。 只见其一身紫裙,生得秀丽高贵,下巴微扬,可见傲气凌人。她比自己年纪大些,理应早就过了正常贵室女子的适嫁之龄,却仍未盘发,应是还未出嫁。 不差身份c不差样貌,却年纪已长还没嫁人,这点倒是稀奇。 商世子淡笑不语,对月桐的提议表示愿闻其详。 夏使亦是不发一言,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指尖捏着的爵杯,默默浅酌观察着情势。 他觉得这小矮子着实好玩,刚一出场c还没怎样就引起了骄傲的月桐公主的好胜心。 他十分好奇那有名的“才女”有莘月桐能如何为难这个小家伙,更好奇机灵有趣的她眼下又会如何想法子脱身。 月桐见商世子没再替喜说话,心里舒爽了许多,又转而看向主位上的易莫,彬彬有礼道:“不知有施侯可否介意?” 易莫一脸的和颜悦色,心道自己正愁该如何抹去众人对喜这突然而来的瞩目,正巧就出来个与他志同道合c又主动请缨的,何乐而不为? “枂桐公主是客,两个问题而已,自然无甚不可。” 他又看向喜,好一番“语重心长”:“妺喜,你当初因贪玩早早断了课业,就借此机会跟月桐公主学学,就算答不上来,增些见识也好。” “是。”喜答得轻快,转身面对月桐倾身一礼。“还请月桐姐姐指教。” 她面上淡定,实则却已紧张的咬住了牙关,再无心吐槽易莫那些虚伪无稽之言。 伊,远在牢中的你眼下可与我同在?你定要助我顺利答出这两个问题,如此,我便可有更充足的把握能将你救出了! “喜公主应是极善鼓瑟,那么,我便考你两个简单的c有关音律的题。”月桐淡笑着,周身的气质极是和顺,当真是像极了一位温柔贤良的“好姐姐”。 她朱唇皓齿,声柔音甜: “当今九州之人早已习惯以合乐为歌,徒歌为谣。每逢祭祀c大战c打猎c耕种c收成等都必要歌舞。而众所周知,居住在不同之处,生活习惯便会多有不同,乐音亦是如此。喜公主可知,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天下四方分别形成了代表各地的乐音呢?” 此题一出,宾客之中有暗自吸气c心道“这月桐公主出手够狠的”,有默默同情起喜的,也有爱看热闹偷着笑的。 这题哪是在考人是否聪慧,分明考的是学识。 而有施易莫早说了喜公主很早便断了课业,学识理应是贫乏的。 月桐公主摆明就是想看她出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大出风头 喜却是抿唇一笑。这题有些难度,倒是正合了她的意,若是太简单了,她反倒难以引起众人的惊慕了。 她没有如大家所想那般羞愧认输,而是镇定自若的讲起了故事: “相传,昔年有娀氏得到一对姐妹,生得很是貌美,有娀之君为她们筑建了高达九层的高台,每每宴饮都必要以鼓乐相和。此事惊动了天帝,天帝便好奇的派了一只燕子去看这对姐妹。燕子在姐妹两人的头顶一边鸣叫一边飞来飞去,她们很是喜欢这燕子,就争抢着拿玉筐将其罩住。过了一会打开玉筐再看时,却发现燕子留下了两颗蛋,而后振翅而飞,朝着北方不再回头了。姐妹二人为纪念此事,便唱了一曲“燕燕往飞”,这就是《燕燕之歌》——‘北地之音’的由来。” 书上总是写得文邹邹的,又零散难记。 喜十一岁就断了课业c又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让她直接看书她只觉看得眼累心更累。 不过她爱听故事,伊就从书上读来又用简单的话语总结成故事给她听。 这些故事便全是伊曾经讲给她的。 “四百年前禹未称帝时曾为舜帝治水,这时他已娶了涂山氏的公主为妻。他常年在南方巡省水势,久久不归。他的妻便令其妾终日在涂山之南等他,还唱道‘侯人兮猗!’。这便是《候人歌》——最初的‘南地之音’。” 说到这,喜稍顿,补充道:“这《候人歌》也算得上是最古老的情歌了。” 说这话时,她的眼中几不可查的增了几分水亮的柔丝。 当初伊给她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她还偷偷的惦记,年少的她何时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情郎,何时才能有机会为所爱的人唱上一句情歌。 想不到只过了一年,她便有了心悦之人,且此人竟还就是那给她说故事的伊。 而此刻的她,正逆着兄长之意,鼓着勇气第一次站在九州来宾的众目睽睽之下,竭力为她的伊谋求一条生路 “夏第十三任帝王——帝廑因即位之时定都西河,所以他于在位的第四年始作了‘西音’,可惜其故事却未为人所知。而‘东音’是由第十四任夏帝孔甲于在位的第五年所作” 喜双眸炯然,侃侃而言,未做一丝犹豫,仿佛这些知识早就牢牢记于她的脑中,随时信手捏来一般。 见喜一直答得很是轻松,甚至讲到有趣之处还声情并茂。 月桐面上无波,却是不自觉的攥住了裙摆。 她冷眼看向主位上的易莫—— 想不到有施侯竟是如此狡诈之人,自己的妹妹明明学识丰厚,还偏要唱这一出“欲扬先抑”,反将她有莘月桐诓了进来,成了帮他们兄妹“抛砖引玉”的。 如此一来,她“九州才女”之名岂不要成为笑谈了? 可月桐不知,此时她心里不痛快,易莫的心里却是比她还不痛快的。 本来想借此将喜的风头压下,便能遣她乖乖回去禁闭了,可谁知喜竟会答得如此流畅,这般岂不更引人注目了?她究竟是从何处学到这些的? “据说帝孔甲曾游东阳掞山,遇大风,沙尘漫天,什么都看不见,却唯独看得到一座民室。他觉得奇怪就走了进去,屋主刚刚产子喂过了奶水,就说:‘大王进来之时如果天气晴好,这婴孩就可一生大吉,若是天气不好,这婴孩便会有灾祸。’帝孔甲不信,就认下这个孩子做义子,带回宫中,认为他的儿子定是没人敢伤的。帝孔甲七年之时,这个孩子长大了许多,可还是无意中被斧头伤了脚踝留下残疾,帝孔甲心疼这个孩子,就以早前他所编的‘东音’唱了一首《破斧歌》,流传至今。” 喜吧啦吧啦的把“东西南北”四地之音的由来全部讲完,最后满面堆笑的问向有莘月桐: “月桐姐姐,喜没读过什么书,言辞上匮乏了些,就只能讲些简单的故事。不知如此回答,姐姐觉得可好?” 那副扬着小脸冁笑的模样虽然看着敦厚,可一旁的夏使见了,却总觉得喜是在耀武扬威,就好像前一晚踩了他一脚后大嚷着“有刺客”跑远后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为防被人看出异样,他只得将肘立起,假装只是坐得无聊了换个小动作,实则刚好以手附唇遮挡住了自己半张脸的表情。 商世子倒是没掩着,微微露出了些许笑意,却也只是一扫而过,不甚明显。 月桐是见过世面的,自己的情绪也是藏得极好,早就调整了满腔不悦,霁颜赞道: “想不到喜公主早断了课业,还能知晓如此多的‘故事’,当真是难得。那么,我便出第二题了。” “姐姐请问。”喜的小嘴弯弯的,眼睛圆圆的,绝对人畜无害。 月桐唇角轻牵,弧度亦是极好。 方才第一题是她轻敌,这第二题,她可断不再手软了。 但见她眸中幽亮,好似闪烁的全是“智慧”的光辉,再度启齿: “古时伏羲氏的后人葛天氏一族曾经盛行过一种舞蹈,由三个人一起操持着牛尾和着节拍跳顿足之舞。我的问题是:配合此舞衍生而出的歌名为何?如若可以,妹妹最好能唱出来,也算是让列位宾客怡怡情了。” 喜心里暗道这月桐公主果然是个“笑面老虎”。 如果说第一题只是普通为难一个没有学识之人的水平,那这第二题,就可谓是“为难天下人”的程度了。 不过好在,她蒙山国书库广博,与她“伴读”的伊又举世无双,这一题她凑巧也是答得出的。 喜嫣然巧笑。“葛天氏的‘牛尾投足’舞一共有八首歌相和,合为‘八阕’。可惜的是,时间太过久远,这八首歌的唱词皆已失传,现今只空有曲子了。” 言毕,她又含笑命向左右:“去将我的瑟取来。” 见状,月桐身心俱震。 葛天氏之乐乃上古遗音,早已无人能唱。 她让喜唱,无非就是想看她直接低头认输罢了。没想到喜不仅了解,竟还命人去取瑟想要弹奏。 说实话,那曲谱是连她都从未见过的,且不说蒙山国的书库中是否正巧藏有此谱,就算有,古时连文字都无,记谱全靠符号,这喜公主又是如何读懂的? ————————————— 关于文中所有东西南北音初的资料都来自于《竹书纪年》和《吕氏春秋·音初篇》 【关于其中的西音是有争议的一部分,《竹书纪年》中所记是夏帝廑(也叫胤甲)始作,也有书说是后来殷商帝王因怀念家乡所做,也有说“西音”是周王朝时的“秦音”的。 但凡这些有争议的部分,我全部都按最为古老的编年体史书《竹书纪年》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他是夏使? 众人亦是惊讶,纷纷暗念:看来真如商世子所言,这位喜公主确有不凡之才。 转眼,瑟已置好。 喜利落的撩衣落座,明丽灵气的小脸上满是胸有成竹的神色。 “这第一阕,名为《载民》。”她声音清亮悦耳,抬手轻拨,瑟弦震颤,一支精干的短曲飘扬而出。 气势弘扬,温厚广远,很快引得满座唏嘘。 如此古曲,真是难得一闻! “第二阕,名为《玄鸟》。”不待众人感叹完,第二支曲名已自喜的口中而出,与此同时,亦有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瑟音随之缭绕于殿中。 “第三阕——《遂草木》。” “第四阕——《奋五谷》。” “第五阕——《敬天常》。” 随着喜一首接着一首的弹奏,月桐和易莫已然僵了脸色。 甚至不止是他二人,这回就连一直憋笑的夏使和始终淡定自如的商世子都露出了惊异的神态。 “第六阕——《达帝功》。” “第七阕——《依帝德》。” “第八阕——《总万物之极》。” 音落之时,众宾大震,纷纷起身赞许,称有施侯真是有一个绝世惊才的妹妹。 易莫面上讪笑着谦虚推让,实际背心早已浮起了一层阴霾。 当务之急,他已无心去想喜究竟是如何拥有这些才学的,只顾反复在心底庆幸: 好在他早早便让喜穿了男装,弊去了其大半艳光,否则如此才气,再加上一副艳绝天下的样貌,怕是“凰鸟”惊世,他也必定挡不住“凤鸟”来寻了。 “妺喜,看来是为兄平日对你关注的少了,只看你穿着男装到处跑,便以为你还同从前那般顽劣,想不到你竟已是这般长进,为兄真是甚为欣慰。来人,快为喜公主备席!” 易莫一声吩咐,喜很快便在宴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乐声又起,殿里走入几十个伶人翩翩而舞。 席间气氛倒是较之前更为欢闹了。 喜方才站在殿中之时,多有担心那月桐公主的考题她能否答得出,心底便一直绷着,倒是没多留意两旁的座上之宾。 现在这一入席,抬眼时,就刚好能穿过舞来动去的舞姬虚虚晃晃的看见正对面的人。 只见那人穿着乌漆麻黑的锦衣,坐得歪歪扭扭的,两只眼一刻不离的盯着她的方向,嘴边勾着一抹诡异的坏笑。见她看他,还有意挑了挑眉毛,大有调戏之意。 是昨夜的刺客! 喜的桃瞳大瞠—— 那个座位是客座之首! 原来他不是刺客,他是夏使!那么他昨晚便是有意吓她戏耍着玩的? 喜气血一冲,险些拍案而起,忽然见得竟连斜前方的商世子似乎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向自己。 想到这殿中坐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列国贵宾,喜为了维护蒙山国的“贵主之仪”,必须稍作收敛,不得发作。 最后她只得执起案上放着的骨刃,恶狠狠的插在了那一盘烤肉之上泄愤。 谁知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没能吓到夏使,反倒将喜身旁侍膳的女奴给吓了一跳,惊慌着凑上前怯怯叩首: “公主恕罪!公主想吃肉,唤奴一声给您切便是,何必动气” 喜一怔,万般无奈的瞥了她一眼,扁了扁嘴一时无语。 对面的夏使却是再也憋不住想要笑个痛快,又不想让人看穿他的心思,就只能干脆暂时离席,佯装出去方便,顺道溜达一圈缓缓这出乎意料c太过大好的情绪 而当其起身欲走之时,易莫的余光及时似有若无的一扫,便有两三侍卫一声不响的暗地跟了过去。 他有施易莫眼下有太多不能让大夏知道的秘密。 莫说这次的夏朝来使只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遒人,就算他是个只有十岁的奴,只要他的身份是夏使,就必定是蒙山国重点防范之人。 更何况据易莫派早前去监视的人回报,这个夏使似乎还是个很难捉摸之人,让他一时也猜不出其究竟会有何等动作 此时,夏使离席,商世子也终于收回了暗自观察的视线,又与旁边的有莘月桐时不时的搭起话来。 紫葵好容易得了空,差身旁的奴悄悄问了喜一句“那些可是伊教的?” 喜默默点头,紫葵便噎住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可那盘中的肉却是怎么都觉得越来越难吃了。 当夏使大摇大摆的回来时,众人已畅饮完两轮,兴致达到了最高,喜便唤来长铃耳语了几句。 稍后,有多位姿色出众的女奴头饰鲜花c捧了酒盉入殿,又踩着乐拍分别走至易莫和各位宾客身边,为每一位贵人添酒。 酒倾泄而出时,只见其色泽明红剔透,伴有浓郁的花香扑鼻; 入口时,又有道不尽的回甘弥散于齿间,直至落入腹中——众人早前刚食了过多的肉膳,此刻只觉大有清腻辟油的舒心畅爽之感。 真是好一番滋味,好一番享受。 在座各位都因此酒而瞬间提了神,连连称叹,终是有人忍不住起身赞道: “素闻蒙山国王城蒙邑以制陶和纺织最是著名,想不到这酿酒之技竟也堪称一绝啊!” 易莫以为这酒是庖正的安排,正微笑回应,却见喜忽然站了起来,笑脸盈盈的一拜。 “兄长,喜年少,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便亲手以百花酿酒,只望能求得众宾满意c兄长开怀。” “哦?此美酒是喜公主酿的?”那宾客的眼瞠得如铜铃一般。于他这贪酒的人而言,恐怕喜这百花酿比之前奏的那八阕瑟曲要更令他称奇。 其余宾客也齐齐惊望向喜,她便再度成了全场的焦点。 “这酒当真是你酿的?”易莫也百般不敢相信。 今日的喜真是做了太多令他意外的事,使他简直都开始怀疑眼前这位“蒙山国喜公主”是否还是那在他眼皮底下一点一点长大的c唯一同父同母的妹妹了。 喜笑答:“是。不仅有酒,还有百花之膳。” 还不及众人反应何为“百花之膳”,便又有一批清丽的女奴入殿,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份五颜六色的花膳,分别呈于席间的每一位贵人。 ————————————— 《吕氏春秋·古乐》—— “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蹈足c顿足之意)以歌八阕:一曰载民,二曰玄鸟,三曰遂草木,四曰奋五谷,五曰敬天常,六曰达帝功,七曰依帝德,八曰总万物之极。” (葛天:传说中的上古帝王。阕:量词,指词或歌曲。八阕:即八首歌曲。) “三人”说明是集体演唱,“牛尾”是以猎物为道具,“投足”是小步为节拍的舞姿,“八阕”是八支原始歌曲名。 八阕的唱辞已亡,但从曲名看,与原始宗教c图腾崇拜和生产劳动有关。多人挥牛尾投足而歌的情形,形象说明了上古歌谣多具综合性艺术形式。 酒盉: 盉是汉族古代盛酒器,是古人调和酒c水的器具,用水来调和酒味的浓淡。盉的形状较多,一般是圆口,深腹,有盖,前有流,后有鋬,下有三足或四足,盖和鋬之间有链相连接。 现今出土的最早的酒盉是伊川县出土的夏代黑陶壶形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百花之膳 众人皆凝神端详着眼前花膳:见盘中朵朵颜色各异的花儿花冠饱满c形状完整,仿佛就如刚自圃中摘下的一般,怎样也难想象这是可食用之物。 夏使看着这几朵小花只觉得好玩又新鲜,却是强扳回了欲要上扬的唇角,转为一嗤,斜眼瞟向了喜,有意刁难道: “喜公主可是在开大家的玩笑?这盛于陶盘里的不就是寻常刚摘下的花吗?” 喜的瞳仁向他那边一歪,悄无声息的暗瞪了他一下,转眼又恢复了笑脸道: “世人大多以为花朵美艳,是可供观赏之物,却鲜有人知有很多花也是可以食用的,且有的可养颜,有的可健脾脏,味道就更是甜美怡人c甘香可口” “呵呵,你的意思是说,吃花多有益处,所以你就摘了几朵凑成一盘,直接端上来谎称是‘百花之膳’了?”不待喜说完,夏使又皮笑肉不笑的插话嘲讽。 商世子在旁柔和一笑:“夏使何必心急,且听喜公主讲完。” 喜的心底按耐不住一阵腹诽暗骂。 听人将话讲完是有身份之人的基本礼仪,早听闻这夏使只是一个官职卑微的遒人,还当真是个讨人厌的无礼之徒。 可喜此番言行都是为了要救伊的性命,不可有丝毫怠慢和差错,故而无论夏使如何找茬,她都不打算搭理。 倒是这商世子稳重得体,气度和善,应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喜与商世子相视一眼,回以浅笑聊表谢意,而后又继续道: “列位眼前的花虽然看上去寻常,实则却是已经过多番腌泡c熏制,早已退去花草原有的青涩之感,重新沾染了新的滋味,随着不同花型和花色变换,其味道的层次变化亦是多种多样,趣味无穷的。称其百花之膳,并无不妥,大家一尝遍知。” “哦?听你一说,这些花倒是稀奇了。”夏使高挑着眉毛,半嘲半讽的拈起一朵塞入口中,只不过转瞬间,那副原本揶揄随意的神色便被定格在了脸上,他竟是愣住了。 这口感似花却又不完全似花,花瓣偏软可又有一种微弱的脆劲,咀嚼之下,齿间留香c口舌清爽,确实不可不说是为一绝。 喜对夏使突如其来的呆滞神情极是满意,今日之宴可是她下了极大赌本的,百花膳又是由玲珑剔透的伊潜心研制而出,如此色香味俱全c又不循常理的膳食,自是能堵住他那张聒噪恼人的碎嘴。 “欸呀!这谁能想得到,花也是可入膳之物啊!” “更令人称奇的是,竟还能制得如此美味!今日我等真是大开眼界c大饱口福了!” 这时,席间众人也已精心品尝过,皆大为惊叹,纷纷传来赞许之音。 就连早前憋了一肚子气的月桐公主都不禁放下前嫌,凭心而论: “这花朵的味道层次多变,含在齿间竟可达到一花百味,看来,所谓的‘百花之膳’,当真名副其实。” “喜公主小小年纪,鼓瑟之技精湛,学识又广,就连厨艺也这般出神入化,真乃蒙山国之福呀!”昆吾国的使节抑制不住满面欣喜和内心的激动,站起来拱手大赞。 众宾连连点头附和,各个满脸堆笑。 喜自在帘后鼓瑟一直到现在的“百花之膳”,她在这场宴席之上做了这么多的功夫,终于等来了她期望已久的画面,便迫不及待的迎势而上,将自己真正想要说的事和盘引出: “昆吾使过奖了,其实喜在一年之前,还如兄长所言,是个早就断了课业c终日玩乐的,今日在宴上能有如此表现,还要多亏一人之功。” “哦?是何人能有如此能耐?喜公主可否在此引荐给大家?”昆吾使的眼微微一亮,显然起了些兴趣。 其实不止他,在场的每一位宾客都在好奇喜口中那能将她教导至如此出色的人会是谁,唯有紫葵心中明镜,最早知晓了喜意欲何为,却也再无力泄愤,只得独自一人鼓着小脸暗生闷气。 只见喜果真忽然暗下了眸子,喟然而叹。“怕是不行了,眼下此人已在牢中,宴席结束后,便会被赐死。” 众人闻言微滞,随即一一恍然。 能代表一国出使的都不是蠢笨之人。 眼下,大家都齐齐看出了门道,这位原本默默无闻的喜公主今日突然在国宴上如此高调的一鸣惊人,看来其目的是想要救人的。 商世子最是眼明嘴快,首先问道:“敢问,此人犯了何罪?” “识字之罪。”喜眼帘微垂。 商世子一怔,“识字也能称罪?难道他是” “他是奴。”喜淡声启齿,肯定了他脑中所想,殿中霎时一片议论之声。 易莫的脸已是止不住的黑,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妹妹第一次花这么大的心思忤逆于他,竟是为了救那个制了“凤凰吟”的奴。 更让他糟心的是,喜此举又恰好令她自己受到了九州各国来使的关注,就好似是“凰鸟”之命在隐隐作怪一般 如若是,那眼下席间在座的列国之人可有那命定之“凤”? 易莫的一对深眸淡淡扫过众人—— 各国来使多是臣子,唯有三人身份显赫: 有莘侯性子软弱,凡事都要听取自己女儿的意见,绝不会是他; 葛国来使是葛伯的季子,其上共有两位兄长,若无意外,几乎没有即位持国的可能,也不应是他; 至于商世子 英明持重c誉享九州,倒是真有几分“凤鸟”之姿而且,他话虽然不多,却似乎每一句都是在帮妺喜。 他定是已对妺喜产生了兴趣 易莫心中几经思量,面上却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变动。“妺喜,奴不可识字,犯者死,这是祖先定下的规矩。更何况他还只是一个下等奴。你休要再胡闹了,退下吧。” 喜见易莫毫不动摇,便再也无法佯装淡定,目露急色。“兄长!伊善诗歌c精庖厨,智慧过人,绝非其他奴可比,兄长作为统领蒙山国的君侯,就真的舍得让如此有能力之人以那单单一个‘识字之罪’枉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为伊求情 易莫亦是勃然。 在他眼里,堂堂蒙山国公主竟然在国宴之上百般为一个下等贱奴求情,这让九州各国如何看待蒙山? 他压低了声音训斥:“妺喜!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此为国宴,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正因为是国宴之上,九州宾客都在看着,兄长对伊一事才更应公允!伊作为奴,识字固然有罪,但他有教导公主之功,功过相抵,理应活着!” 喜毫无退缩之意,竖着两条柔柔细细的眉毛据理力争,只因她心中明镜,若错过此刻,伊便再无生机。 易莫被喜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血来,只想快些将喜拎出去,不让九州众宾再看他们的笑话。 席间众人看着这兄妹二人你来我往争执几个来回,心底虽都觉得热闹,恨不能拍手叫好,可面上都还要装得正经些,皆面露尴尬,大有着机劝解之意,却半天也无人真的跳出来劝上一劝。 唯独夏使,全然没有掩饰那一脸“看好戏”的神态,时不时还拈朵小花送入嘴里,就着鲜醇爽口的百花酿 那副德行,别提有多享受了。 “汝工!将喜公主带回去!好生看管!”易莫一声低喝,欲将这场“丢尽颜面”的争论了结。 忽听有人疾言阻止:“有施侯且慢!” 易莫循声看去。“商世子?” 他心底微沉,心念此人怕是又要帮妺喜说话了。 只见商世子笑意轻浅c平和言道: “方才听喜公主所言,这名叫伊的奴不仅能识字,竟还学识颇丰。恕在下见识浅陋,还从未见过这样特别的奴,着实好奇。不知有施侯可否将此奴带上来,让在下开开眼界。” 喜闻此心中重燃起希望,却见夏使又耷拉着眼皮好死不死的拦了一句: “这就不必了吧。他本就是肮脏污秽的下等奴,又被关了许久,怕是已经脏到会影响大家的食欲了。” 商世子的反应亦是极快,还不待喜气结,他便已经“借力用力”,为伊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那在下就恳请有施侯能留他一命,放他出来沐浴梳洗,稍作休整,待稍晚一些,在下再私下见见便是。” 易莫面上看不出变化,附于膝上的手却是暗自施了力—— 在来访的众方国中,商国实力最强。 无论商世子是否为“凤”,只要他有施易莫想反夏,商的态度就尤为重要。而商世子参与理政二十余年,手中稳握商国近一半的国政大权,他自然是要给足其面子的。 至于那个伊,就算是触犯了他的忌讳,制了那该死的“凤凰”,不过也就是一个触了霉头的下等奴罢了,一条贱命怎抵得过送商世子的“人情”重要? 如此琢磨着,易莫便是一笑,甚为和气道: “世间仰慕商世子者不计其数,区区一个贱奴,能得商世子单独召见是何等大幸?如此,本侯便暂且让他多活个几日,至于是否能永保安生,就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商世子含笑浅施一礼。“多谢有施侯成全。” 易莫点头回礼,又瞟向喜嗔问:“妺喜,这下你满意了?” 喜自是高兴得几乎跳起来。“喜替伊谢过兄长!” 她终于舒了一口气,坐回座位万分感激的望向那个几次都出言相帮的白衣男子,心中暗想: 这个商世子看上去是个讲理之人,好似也并无太多“上下等阶”间的嫌隙之念,兄长又好像很是看重他,对他的话也肯认真听取,想来等他见识到了伊的不凡,便定能保下伊的命了。 这边,喜看着商世子,可在其他方向,却另有两人在盯着喜看。 一个是易莫,他自是还在猜度关于那“凤凰”的预言,未来能得到喜的会否就是商世子?那他要想力争称霸,是否也应在那之前c早些付诸行动? 另一个则是夏使,他鬼魅的墨瞳之中沉浸着难以言喻的玩味,就好像好容易寻到了一个能引起他兴趣的玩物般 不多时,宴席便又归于最初,却也几近尾声了。 终于到了散场,喜便等不及要往回跑。 方才在席间,她已听长铃来报说伊被放了出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伊是她的奴,伊自然也就被准许安置在她的院中了。 马上就能光明正大的看到她的伊了,她怎能不兴奋。 “小矮子!”喜还没来得及撒开腿跑,就倏的被人在后面拎住了领口,那声音正是来自最最惹人厌的夏使。 “无礼之徒!我是蒙山国的公主,以你的身份,当唤我一声‘喜公主’才是!”喜怒嗔。 “名号而已,何必在意?”夏使一边痞笑着绕到喜的面前,一边兴致满满的搭话: “不过,想不到世间还有喜爱穿男装的女子,你的癖好还真是与众不同。” 喜翻了个白眼。“不关你的事。” 可夏使的脸皮厚似城墙,完全无视她的不屑与排斥,继续嬉皮笑脸道:“其实你长得水灵,若散下头发c着上女装,定然好看。” 喜甚觉此人“蹬鼻子上脸”,便不想再与他多言,抬脚要走,却又被拎住了领子。 “就这般不愿理我?”夏使嗤笑反问,随后便又添了一句更轻浮得令人生厌的话: “不过没关系,我迟早都会让你为我换上女装的。” “你有病!我没空理你,快让我走!”喜就没见过这么自命不凡又目无尊卑的人,着实深恶痛绝。 不过夏使偏就对她死缠烂打,挡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你现在是赶着要去见你救下的那个奴吗?方才在席间我还在想,怎么我如此有意欺负你,你还这般能忍?原来竟是为了要救一个下等贱奴。” 喜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夏使的,总之,兄长将他当上宾供着,她有施喜可不打算给他这个脸。 “你这人无聊得紧!现在我要救的人也救完了,自是不必再忍你了。” 喜自顾自的上手将他推去了一边,还不等他再怎样,便已径直快捣着步子跑远了。 夏使的目光紧追着喜离去的背影许久,年少不羁的俊颜之上,那原本轻佻的笑意逐渐融入了些许奸邪之感。 他嘴角微动,凉薄的唇轻微开合: “看来这蒙山国,我还是来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高辛天乙 喜心急如焚,脑袋里满满都是伊的身影,却不料刚转了一个弯,就又遇上个挡路的。 好在,此人先前给她的印象不错,还算不得碍眼,她也便平了心气恭敬的施了一礼,道:“商世子有何事?” 商世子看出她归心似箭,知晓自己拦了她的去路,彬彬有礼的微敛了头致歉: “方才在席间多有不便,还未正式自荐。在下乃商国世子高辛天乙,唐突而来,是因有一事好奇想要在喜公主这寻个答案。” 喜淡淡一笑。“商世子但说无妨。” 之前人家有形无形的帮了她那么多,现在她自是应当对人家有问必答以示感激的。 “刚刚在宴席之中,喜公主无论是最初在帘后以乐音博得众人留意,还是后来回答枂桐公主所问时和乐而歌,所用的乐器都是锦瑟。天乙不明白,妙龄女子多喜琴,为何喜公主却偏偏选了瑟?” 高辛天乙的面上总现着淡淡的柔和,每一句话音都让人听着十分舒服,此问又看似极是寻常,喜也全当他只是一个爱乐之人,便想也没想就实话实说道: “轮体积,琴小而瑟大,自是琴更适于女子娇小的身型。可琴仅有五根细弦,而瑟却有二十五根弦粗细兼具。故而相较于琴,瑟的音域更广c音更洪亮。喜觉得,既然可拥有更广的天地,又为何非要拘泥于小家子气的琴呢?” 提及自己最擅长的音律,喜神情自如c眉飞色舞,一双水瞳熠熠生辉。 见到如此的喜,天乙的眼中亦有一缕华光流过,负手于身后敛唇而笑: “音成于外而化乎内,是故闻其声而知其风,察其风而知其志,观其志而知其德。想不到公主花般年纪,所见却是非凡。看来,这小小的蒙山国日后定是关不住公主你的。” 这样夸赞喜听的并不舒服,立即反问: “商世子觉得我蒙山国小?”笑话,蒙山国可是夏之属国中最大的,要是这还算小的话,那你商国岂不也是小国一只? 天乙看出了喜的心思,反而失笑出声:“呵呵呵,公主若不信,便与天乙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喜倔强的扬起小下巴,眉毛挑得老高。 天乙见她模样可爱,不禁眼露优柔,却复又笑意转深,略有神秘的说了一句: “就赌我商国的国运。” 喜听得糊涂,可正瞠目间,那高辛天乙就已经淡笑着转身离去了。 “商”喜刚要叫住他,但想到就算叫住了,他应该也不会多做解释,便只得作罢。 不过喜是愈发看不懂了。 随便说两句就丢出这么大的赌注这个商世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高辛天乙走出转角,便有一个三十多岁c着宽袖短衫c以玄玉为冠c相貌端厚的男子迎了过来,且不禁问道:“世子的心情很好?” 天乙弯起唇角,淡然的面容漾起一抹满意的浅笑。“仲虺(hui),我终于寻到适合做我元夫人的女子了。” 仲虺闻言一怔,忙又更进前一步低声建言: “世子志向博远,可这蒙山国的喜公主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女娃,当真能辅佐世子得偿宏愿吗?依臣看,还不如有莘氏的月桐公主更为合适站在世子身边,可为世子助力”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天乙又意味深长的道: “‘月桐’,月在梧桐旁冷月清高;梧桐栖凤。有莘月桐心高志远,背后的有莘氏又国力雄厚,确实是个绝佳的元夫人之选。只不过,我更看好有施喜。她除了欠些磨砺,各方面都与有莘月桐不相上下。可有一点很关键的,却是她有c而有莘月桐没有的。” 仲虺好奇。“是什么?” 天乙脚步微顿,勾唇浅笑:“有施喜的身边,还有一个能在短期内将她教导得如此的c很特别的能人” ——只要得到有施喜,自然也能一并得到那个能人了。 不远处,忽有一个人影一闪而逝。没过多久,此人便出现在了有莘月桐的身边,附耳对她低语了几句。 转瞬,月桐的眼色便冷了下去,低不可闻的喃喃道: “特别的能人” “伊!” 一回到住处,喜就几乎毫无形象的奔进了伊所在的偏院。 刚一推开房舍的门,就见已经换了干净袍衫的伊独自一人躺在草榻之上,周遭空间极小,仿佛只是转个身便会撞上墙壁一般。 “公主”伊见到喜,欣喜得溢于言表,原本伤痛乏力的身子也似乎瞬间舒适缓解了不少,便努力撑着起来想要去迎。 喜担心他累,忙疾步上前扶他,又小心翼翼的帮他坐靠在榻边。 “我那般大闹宴席,他们还不知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吗?为何安排了这样窄小又简陋的屋子给你?一会我便差人给你换一间好些的。”喜气鼓鼓的怨念。 伊半长的乱发在额前铺散着,除了左脸的那个“奴”字,仅那一副失了血色的唇还能看得清晰。 他脱力的摇了摇头,轻声劝道: “因得公主宠信,伊才能以下等奴之身,拥有一间单独的房室。这已经是伊过往从未敢奢望过的待遇,足矣了。若是公主再给伊更好的,伊怕是就要招人嫉恨了。” 下等奴都是如牲口一般群居的,极少听说有谁能独居一室,如今已经算是破例了。 一提到“下等奴”三个字,喜的心里就极不是滋味,她不想要伊再做下等奴了,她真的心疼。 “伊,你可听说了?兄长不杀你是因商世子说要见你。那商世子好像很厉害,兄长很听他的。你这么聪明不凡,明日他见你时,定能对你另眼相看的。而兄长的态度也会因他的态度而改变,或许,你很快能升阶了也说不定!” 喜越说越激动,伊能摆脱这低贱如牲畜的生活,住更好的屋子c做更轻松的工活c穿更好看的衣服,还能每日都伴她左右这些只是想想,她就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伊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欢愉,清澈的眸中柔光渐浓,缓声道:“伊知道此次机会得来不易,辛苦公主了。” 他虽未亲眼所见,但思及平日里有施易莫对喜的严苛,他便可以想象得出喜今日在宴席之上是顶着多大的压力和勇气来为他争取活下去的希望的。 喜的小嘴忽的一撅。“你看你又与我这般客气,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的,只要能救出你,我”她骤然哽住,差点就说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 琴与瑟的区别: “琴”体积较“瑟”小,音量较小,弦也较少,用于当着客人的面演奏。演奏者或为主人,或为妙龄女郎。 “瑟”体积大空腔大故音量大,弦多则音色变化多,用于帷幕后面隐匿处作为背景音乐的演奏,目的是给宾客饮酒谈天营造一种轻松愉快的气氛,而非用于专场音乐欣赏会。 所以在最早的时候,演奏员是以技术娴熟的老叟老妇居多。 这里的高辛天乙就是历史上大家所熟识的商汤。 商的国姓是“子”,这点史学界没有异议,相传商是上古帝喾的后裔,所以同帝喾一样应是高辛氏。 商汤本名为“履”,是为“高辛履”。(见《竹书纪年》) 而无论是在《史记》《殷本纪》中c还是遗留下来的甲骨文记录中,他都多次使用了“天乙”这个名。 史称他“商汤”,是因他那“成汤”的号,是百姓为他起的,并非他本名。(也有如《会注考证》一样认为“成汤”二字为衍文的——即错字,是对甲骨文记载的抄写错误及错误翻译,实则还应是“天乙”。) 仲虺,商汤时期著名的政治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喜遭劫持 倏的,喜烧红了耳朵,为能压下面上那股莫名的燥热,她仓皇之下便转移了话题: “呃对了那个商世子我分明记得父亲在世时提过,商国贵族是子姓c高辛氏,商世子应是名叫高辛履的,可今日我却听他自称高辛天乙,真是不知为何?” 伊见喜突然竖着两只粉红的小耳朵慌慌张张,心间也是不自控的漏跳了两拍。为免尴尬,他也只能恍若未见,顺着喜的话头继续道: “公主忘了,现任的大夏帝王——夏后癸,除了本名为‘癸’之外,还另号有一个‘履’字,是取的‘国土’之意。虽然夏不以重名为忌讳,但是这商世子仍然在帝癸即位后有意弃了自己的本名,而改称别名‘天乙’,可见他定是个极谨慎又守礼的人。” “谨慎守礼吗?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后来却觉得他有些古怪了。”喜歪了脑袋,又想起了高辛天乙对她说的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如此,伊倒也好奇了起来。“哦?他如何会令公主觉得怪?” “他私下来问我,为何钟爱用瑟而非年轻女子普遍爱用的琴。我便说瑟的弦多,音域广。既然可以‘广’些,为何还要局限于‘琴’?这本是很寻常的对话,他却突然说了句什么‘音成于外而化乎内,是故闻其声而知其风,察其风而知其志,观其志而知其德’的大道理,还说以他商国的国运相保,赌蒙山国日后定关不住我。这话没头没脑的,让我听得糊里糊涂,难道不怪吗?” 喜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却不料伊长眸微眯,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口中还徐徐念着: “乐之为观也,深矣” 喜立即睁圆了眼睛。“啊?伊,你怎么也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是不是你的伤势太重引发了热症?” 她这般想着,便联想到了因高热和鞭伤交织而死去的付沫。 喜大惊着弹起,快速凑近伊的跟前,紧张的撩起伊挡在脸前的头发,用自己温凉的小手去试探伊额头的温度。 可在碎乱的头发都被清去的同时,伊那精美绝伦的五官又雕琢般刻入了喜的眼,并且此时的他们距离又是极近的。 喜的脸颊瞬间绯红,而喜突如其来的靠近也令伊的脸热腾了起来。 四目相对间,二人脑中同时浮现出了昨夜在牢房c还有两个月前在庖房之中他们那不止一次跨越禁忌的深吻。 喜面上越发涨红,赶紧收了附在伊额头上的手,身也退回了原处,眼神躲闪着胡乱搪塞: “呃辛奴那丫头近日总念着故去的付沫,做什么都没精神,我我先去看看她!” 话音荡在小小的屋舍之内未散,喜就已经如一只受惊了的小鹿般跳起,抱头逃了出去,都已经踏出了门,还不忘丢下一句: “伊你好好休息!” 终于跑得远了些,喜才敢放慢脚步,双手轻捂上自己仍然灼得滚烫的小脸。 因得伊一直在黑暗的牢中受刑,她已有两个月未能仔细看清那副原本绝美的容颜了,想不到再见时,竟还会悸动如初。 想着想着,喜便不自觉的痴痴抿唇羞笑了起来—— 伊,你怎会生得这般好看? 榻上,两颊好容易退去了红晕的伊逐渐沉下了面色—— 音律都是发自人心的。 只有心感受到了,才会由音传奏而出,所以听一个人所奏的乐音,就能知晓这个人的作风,从他的作风就能通晓他的志向,从此又可观出他的德行。 故而书中云,无论是盛c衰c贤c不孝c君子c还是小人,皆能从乐音之中看出,无所遁形。 而书中也说,以音辨人是一件非常难的事。能做到以乐音去看透一个人的,便是极高深之人。 商世子——高辛天乙,绝非常人。 既然如此,那其所言的喜公主的将来 不知到那时,耀眼夺目的喜,身边是否还能有他这个低贱之奴的一隅之地? 刚经历了白日的国宴,天黑之时,喜的面前又摆满了大鱼大肉,长铃和辛奴分别跪于喜的两侧侍奉她进膳。 “想来自今日起,公主就能名动九州了,伊的命也算是暂时保住了。公主如了愿,理应多吃些庆祝。给,这是您最爱吃的。”长铃模样乖巧,十分伶俐的夹了一块熏鱼放在喜的碗中。 喜余光不由得轻扫向辛奴,但见辛奴仍是提不起精神,只机械的做着本分之事,仿佛并没听到长铃方才的无心之言。 伊得救了,付沫却遭牵连致死,这让她如何还能在辛奴面前高兴得起来? 转念间,喜忽然想到这个时辰伊应该也在用晚膳。 “长铃,你可知,下等奴的膳食是什么样的?”喜转眸问道。 长铃一阵犹豫。“呃这公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下等奴与猪同食,且连食具都无,只可以手扒食,此事她怎好与真心在意伊的公主明说? 只是她即便不说,喜还是从她的神态猜出了那定然不是常人可忍受的吃食。 莫说伊眼下还有一身的鞭伤未愈,就算他是健健康康的,喜也不想再让她的伊碰那些非人的食物了。 “来人,将我的膳食盛一份端去给”喜的这一句还没说完,就听主院之中忽然吵闹非常,甚至还响起了刀兵之音。 “什么人!胆敢闯入公主所居之地!” 听闻护院如此大喝,喜大惊,倏的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然而还未等她话音落定,就已有数十个身着黑衣的人如鬼魅一般冲破房门而入,快速闪至了喜的眼前。 长铃和辛奴怵然,拼命挡在喜的身前想要护主,却被黑衣人两下击晕,喜大骇着退后。“你们是什么人唔” 一块浸过药汁的布被强制按在了喜的口鼻上,喜只觉瞬间脱力,两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主院之中闹得厉害,就连伊所住的偏院都听到了些许动静。 尤其护院的那一声吼,更是使得刚刚端起陶碗正欲进食的伊陡然怔怵。 他即刻强撑着疲乏重伤的身子赶去了主院,却见院中横七竖八躺的全都是被击晕了的护院和众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姒姓王族 惊骇间,突然一群黑影自屋中窜出,喜就被其中一人扛在肩上。他们又全速翻墙逃离,整个过程极快,不带有丝毫犹豫,仿佛早已经过了周密的策划。 伊瞠目上前之时,已是连这些人的衣角都赶不及摸到了。 忽闻墙外群马嘶鸣,蹄声阵阵,那些刺客竟是早早便备了马的。 伊本该先去通报,却揪心喜的安危,不顾禁令跑去已无人看管的马厩中牵了一匹马出来。 他深深呼气。 因下等奴被禁止骑马,他还从未有过骑马的经历,亦完全不通马术。 可喜被劫持,容不得他再耽搁片刻。他的脑中迅速飞转,快速回想着每一次见到他人骑马时的身形和动作。 转瞬,他便眸间清明,翻身上马,仅眨眼的功夫,那马就已被他驾得游刃有余,疾驰奔走。 喜醒来时感觉周身摇晃得厉害,料想自己应是在奔驰的马车内。 她想动,手腕却已被绳牢牢捆住。 而她分明已经张开了眼,可是眼前仍旧一片漆黑,她便知晓自己的眼睛是被人蒙住了。 “谁?你们是谁?”她不知此时身边是否有人,悻悻的试探着问。 可她万万没想到,听到的回应却是一个耳熟又不羁的少年之音:“小矮子,你醒得早了,我们还没到地方呢。” 喜一怔。“是你!为何要劫持我?你是夏使,可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你唔唔” 喜又惊又气,可还不待她发泄完毕,便被一大团布塞住了嘴。 “你这丫头真是聒噪,乖乖待一会,我们就快到了。”夏使话中含笑,一派闲适。 喜的心中小鼓阵阵,那个无礼小子究竟要将她带去哪? 果然如夏使所言,车马没有行得太久,车便停了下来。 “主人,到了。”车外有人通报。 喜便一阵晕眩,感觉自己是被人横抱出了马车。 “你们全都在此候着。”夏使吩咐。 “是!”应声很齐,但依旧听得出至少能有五六人。 喜不能动也不能叫,就这般跟个人偶娃娃一般被夏使抱着走了好一会,终于被放下c站立于地时,首先被撤掉的是堵在她嘴上的布团。 “你究竟想要做何!”喜即刻嗔嚷起来,而她身侧的夏使却毫不受她影响,自顾自的又去为她解眼上的布条。 “胆敢公然绑架蒙山国公主,你”喜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布条就已落下。 此时黑夜已过,明日初升。 出现在她眼前的,除了预料之中那张讨厌的c沾着诡异微笑的少年脸孔外,竟然还有距她脚尖不过寸许的万丈深渊。 “啊!”喜花容失色,她本就恐高,一时间惊恐万状,双脚发软,身型一晃,便不可自控的倾向了悬崖,却及时被一只大手拉住,那手施力,她便随着向后退了一步,靠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喜不敢再动。 “这里的风景你可喜欢?”她的耳边,那几乎戏谑成瘾的少年声音此时似是多了几丝温柔。 喜这才略定了神,举目望向四周。 他们现在正处于一处高崖之顶,眼中所及尽是一片墨色的远山大川,附着一层轻雾起起伏伏c连绵不绝,在一轮金红的圆日映照下,壮美如画,秀丽如诗。 夏使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增了莫名的傲气: “我出使时,由斟抃去往蒙山,在路上偶然走到了这里。山峦层叠,壮丽宏伟;大河蜿蜒,亘远绵长。而身处此悬崖之巅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景致,就好似将整个九州都踏在了脚下一般。这里我很中意,往后,都要你陪我一起来,如何?” 此言一出,喜立即瞠大了双眸。 这夏使好大的口气,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 他这是没脑子的无心之言?还是说他真的疯了想要造反?就凭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遒人? “我不管你想要如何,这里你要来便自己来,我是绝不会与你一道的。”喜握紧了手心。 她厌恶极了这个人,无论他是夏使也好,是逆臣也罢,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此生永不再见才是最好。 孰料夏使薄唇飞扬,眼中一如既往迸射出了自信的光。“呵呵呵呵妺喜,我知你不信,但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与我一同站在这里的。” “大胆!‘妺喜’乃是兄嫂们对我这个妹妹的爱称,岂是你能有资格叫的!”喜气急,转身怒道。 她已忍无可忍,这人真是不止失礼c自负,还不要脸到了极致。遒人而已,如此下等之官,竟然敢这般昵称于她这个蒙山有施氏的公主。 可夏使见喜嗔怒着转了过来,非但没气,反而顺势揽紧了她的腰肢与双臂,使她的前身紧紧贴住自己的胸膛,低头凑近了她的脸,魅笑着轻声暧昧道: “我喜欢,偏叫。” 喜的脚边是深谷万丈,她又被夏使扣得死死的。 她避无可避,一张小脸因气怒羞恼涨得通红,忿忿的桃瞳霎时蒙上了一层水气。“区区遒人,你胆敢对我如此无礼!” 见喜脸红,夏使更是足了兴致,趴向她的颈间似摩似挲,惊扰得喜一阵冷颤。 “其实我姓姒”夏使的气息灌入喜的耳中,仿佛情人间最魅人的低语,可说出的内容却使喜浑身一震。 古时帝禹立夏,分封了十一个同姓族人为诸侯,并以他们各自的封地为“氏”。四百年已过,当初的姒姓诸侯多已相继覆灭,族人散落各地,发展得较好的就仅剩有莘国的有莘氏一脉了。 不过虽说没了封地,可所有姒姓之人却仍因与夏主“夏后氏”同姓而被推崇为最高贵的夏室世袭王族,接受着整个大夏王朝的供养。 “你是王族?”喜万分惊骇,这才多少明白了为何这个夏使会以低等的遒人之职获得如此重要的出使大任,又为何会这般傲慢c毫不将她蒙山贵胄放在眼里。 夏使勾唇笑道:“所以你放心,我能如此毫无忌惮的亲近你,身份必是能配得起你的。” 喜甩头。“我才不在乎这些!” 夏使微顿,挑眉问道:“那你在乎什么?” “感觉我在乎的是感觉!”喜对他的感觉只有厌恶,无论他是什么身份。 然而夏使不知是真听不懂c还是装听不懂,邪笑着直望入喜的眼底。“你想要什么样的感觉?我全都能给你” 眼看那张讨人厌的脸越贴越近,喜惊慌失措。“你!你走开!你唔” 还没等她说完,她的小嘴便被夏使一口捉住。 她用力想要挣脱,夏使却如先知一般提前将臂收得更紧,勒得她不自觉的嵌开唇齿轻哼出声,而此时夏使也终于得到纵深的机会,霸道的强取豪夺起来,欢悦的享受她的香甜美好。 夏使虽然年少,可对此事好似早就驾轻就熟。喜在仓皇间,自己的唇就已被其享用了个完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伊来了! 许久,夏使终于心满意足的将喜松了松,邪魅的笑问。“这感觉如何?” 喜羞愤交加,她心里的人是伊,她的唇自然也是全全留给伊的,可如今竟是被这个恶人给辱了去。 喜千般委屈,泪水横流而出,抽出手来就要打向夏使,却被夏使轻轻松松抓住了皓腕。 夏使将唇凑近她的耳际,那声音极度魅惑,又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先别急着乱动,这感觉若是满足不了你,后面还有更好的况且,你若是太活泼c动得大了,当心身后的悬崖” 闻言,喜本能惊恐的侧头看了一眼,阵阵阴风由悬崖之底呼啸而上,在她耳边恐吓一般“呜呜”的嘶吼盘旋。 喜的脸瞬时由红转白,全然没了底气,不知该如何才能逃离这个可怕的少年,只能凄凄楚楚的含着泪音颤声念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夏使喜欢看喜被自己欺负得没了脾气的样子。 他自小便极爱狩猎,甚至十三岁就能手缚豺狼,十五岁便能足追驷马,这种征服的快感始终是他最为沉迷的。 他再度挑唇,划出了一抹仿佛可以睥睨一切的笑来。 “妺喜,你是我的。”他又一次俯下头去,不由分说的将怀中那受了惊吓的小小泪人儿紧紧禁锢c强行占据。 此时的喜腰腹被勒得紧紧的,口被堵的严严的,脚下又是万丈深渊。紧张和害怕让她双眸紧闭c呼吸困难,而每次费力的吸气都会吸入夏使的男子气息和他身上独有的熏香味道,这一切又令她更加恐惧。 夏使的吻一路下移,畅通无阻,喜的脸上越发滚烫,心里却是越发寒凉,眼泪更是鼓鼓不止。 难道她堂堂一国公主,就要这么被一个心怀不轨的臣子给玷污了么? 伊救我救我! 忽的,不知为何,夏使肆虐的吻戛然而止,箍着喜的手臂也突然松懈了下来。 喜睁了哭肿的眼怯生生的看去,目光赫然落在架于夏使脖子上的短剑之上。 她一惊,却因被夏使挡着,看不到那持剑之人的长相。 “请夏使即刻放开公主。”一个温润且不失气势的声音响起。 喜身心俱震,急急伸了脖子看往夏使的身后。 果然,那是一张她再期待不过的俊美无比的面庞,左脸上刺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奴”字。 “伊!”她的泪霎时如决堤一般奔涌而出,挣脱开夏使的臂膀,仿佛惊坏的小鸟似的躲去了伊的身后。 喜抽泣着抬头仰望向伊高挑却略微瘦削的肩背—— 真的是他,她盼望着他来,他便真的来了。 她的伊世上最好的伊! 夏使此刻正被短剑胁迫,自是无法妄动,他暗自紧咬了银牙,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光来。 伊这个名他记得,那正是喜在国宴上大费周章为之求情的奴。 “不知死活的奴!你可知我是谁?”他握拳喝道。 他活了十五年,这是生平第一次被人用剑抵着,并且执剑的还仅是一个卑贱不堪的下等奴! “是夏使僭越在先,欺了小人的主,小人为护我主,威逼夏使在后,理当无罪。”伊的声音淡定如初,手中短剑亦握得极稳,丝毫没有受到他威慑的影响。 “真是好一口伶牙俐齿!”夏使睚眦尽裂,字字狠戾—— 其实还不止伶牙俐齿 在武学上,夏使一直自认天赋异禀c鲜有对手,此番虽说是怀抱美人c纵情忘我了些,但也不至于会一丝一毫也感觉不到有人近前。 看来这个奴,并非等闲! “公主,取了他的剑,扔得尽量远些。”伊淡声道。 喜很听话,立即诺诺上前,双手扒出夏使腰间的长剑,使尽浑身力气扔出了老远。 她本是想过要将那剑扔下山崖的,但考虑到夏使乃姒姓王族,难保他的佩剑不会是个祖传宝物之类,若真扔得个“无迹可寻”,唯恐这夏使不会与她有施氏结下族怨大仇,那可就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确定夏使在短时间内无法拿回利剑,伊便拉了喜的手,十分谨慎的撤了抵在夏使颈下的短剑,不再拖泥带水,速速离开。 夏使猛然转身,想要看清那奴的样貌,却只见得一个手拉着喜c奔走而去的灰衫背影。 他的眼死死盯着那一大一小紧密相握的手,面色更加愤然—— 区区贱奴,竟敢僭越去拉她的手? 妺喜注定是我的女人! 在距离悬崖数百步处便是喜来时所乘的马车,马车四周是六七个倒地不起的侍卫。 喜大怔,刚愣了一瞬,便被伊扶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伊自己则坐在了她的身后,将手中短剑扔在其中一个侍卫的身旁,策马疾驰向蒙邑的方向。 伊双手绕过喜的身子紧牵着缰绳,就好似是环抱着她一般。 喜之前的耻辱,羞愤,全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坐靠在伊的身前,只觉无比温暖c分外安心。 “伊,兄长应是也派人赶来救我了,夏使理亏,他应当不会再追来了,我们可以慢些走。”喜说道。 伊还有鞭伤在身,骑马跑了这么远,又似乎是以一人之力对付了那么多人,眼下再疾驰,她真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住。 伊听她如此说,勒着缰绳的手稍稍用力,马儿很快便减下了速来。 “可否行得太快,令公主感觉不适了?”伊的语气有些担忧,又有些自责。 见他紧张自己,喜心中一暖。“我还好。你一个人来的?” “嗯。”伊应得简单,声音却很是温柔。 不过比起惊讶于一个下等奴竟会骑马,对于伊只身打败那么多侍卫,她更为震惊。 下等奴的一生都不会有学习骑马的机会,也不会有拿剑的机会,更别说会身怀武艺。 彼时听紫葵说伊会武,她也只当是伊只会些简单的防身拳脚,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却不料竟又是这般出色。 “那几个人,都是你击晕的?而后,又夺了其中一人的短剑?”喜又一次反问。 她之所以能确定是晕c不是死,是因为奴被规定不能杀人,否则将被处以极刑,这也是为什么伊只是制住了夏使,却没有伤他的原因。 ————————————— 史书记载,夏桀是文武全才,少年时就能手缚豺狼,足追驷马,且能征善战,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亲情犹存 “嗯。”伊再度应声。 “你怎会武艺的?”这事喜实在好奇。 “曾见人练剑,便自己私下学着随意比划,如今算是会得些许。” 喜闻言微惊。 一个人受着重伤c赤手空拳还能打赢六七个夏国的侍卫,这怎还算得是“会得些许”? 她的伊,果然是这天下最有才华的人。 “伊,你真厉害幸好你来了,不然不然” 那夏使俨然就是个疯子,若不是伊及时赶到,她真不知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伊的身子忽然一僵。他在喜的身后,又高出喜许多,恰好能清晰的看见喜的右颈之下,那颗夏使留下的红印。 他不禁凛然,下意识的紧了紧环着喜的手臂,心中一阵绞痛,恨自己为何没能更早些分辨出刺客逃离的路径,多番行了岔路,以至于在路上耽误了太久,竟让仙子一般纯洁无暇的喜被那种人如此玷染。 喜觉出伊的异样,又倾身往伊的怀里缩了缩,安享他温暖的同时,也轻声安慰他道: “伊,我已经没事了,因为你来了。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伊的身子又是一僵。 感受到怀中喜的乖顺依偎,伊已能彻底确定喜对自己的那份心了。 可是他却愁容更甚,几不可查的轻轻将下颚贴靠在了喜的发边。 原本他是那般渴求能得到喜的垂爱,如今真的得到了,他却理不清前路了。 不知喜这份珍贵的心,他这区区贱奴的身份,要如何才能守护得住?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伊忽然勒住了马缰,又翻身下马,将喜独自一人留在了马上。 “伊?”喜一脸懵怔。 伊立于马侧,遥望向远处。“前方有人来了,人数不少,应该是君侯的人。” 闻言,喜也立即伸颈眺望,果真见得极远的地方有一小撮攒动的黑点正向他们这边移动,那速度不慢,越来越近,逐渐放大。 喜就那般翘首等着,待那一队人马终于飞奔至眼前时,伊当即一声不响的下跪叩首c五体投地,喜亦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兄长”喜呆呆的。 她怎样也想不到,易莫身为蒙山之主,这几年又待她颇淡,此时竟也会亲自带人赶来救她。 “妺喜!”易莫闪身下马,几个箭步便到了喜的近前,一把将她抱下了马,拥入怀里久久不放。 那力道不知有多大,仿佛很怕失去她一般。 喜被易莫勒得透不过气,却丝毫不觉得难受,反而瞬间填满了曾因亲情的突变而空落了几年的心。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易莫低念着,他双眸紧闭,满面释然和欣慰,大手不住的轻抚着喜的头和背。 “兄长担心喜了?”喜木然被他抱着,眼眸有些湿。 易莫双手扶上喜的肩头,眼中决然,旦旦而语: “那是自然!你是蒙山国唯一的公主!更是我有施易莫唯一的妹妹!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你!” 他一直藏着喜,只是因为想拖延喜这“凰鸟”与预言中的“凤鸟”相见的时日,进而可以令自己得到一争天下的机会,并非真的不疼她。 听此一言,喜心底霎时犹如暖日当空,悄然开出数朵小花来,却听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冷静而和善的声音: “喜公主遇此劫难,能平安归来真是万幸。只是喜公主能否告知,那些绑走你的究竟是什么人?” 温情归温情,可喜的身份特殊,此事很可能关乎重大,务必要尽早查清,不可小觑。 喜一怔,这才发现与易莫同行的队伍中,还有一人位列最前。 此人一袭粹白c立在一匹品相极好的白马之前,正是商国世子高辛天乙。 喜心中微动。 这高辛天乙为别国世子,此来蒙山只为做客,是完全没必要以身犯险c来凑这个“营救她”的热闹的。 喜顿生感激,本想还天乙个笑脸,可是提到那个坏透了的人,她便只剩下一脸的忿忿之色。 “有劳商世子挂心了,此番全是夏使所为。” 喜一言,易莫大震。 暗道果然是夏使! 昨夜他接到急报,说夏使与其手下突然之间全全脱离了监视,他就觉得事有不妙,随后便听闻喜遭人劫持。 他百般思量,实在想不出夏使劫喜能有何用,除非大夏已对他的反心有所察觉,想要以喜威胁于他,或是设了什么陷阱等着他跳c欲要将他除去也说不定。 他甚知其危,可喜毕竟是他的至亲,是他少年时就曾立誓要终生守护的妹妹,更是父亲临终前百般交待要他全心看顾c系着有施氏未来的“天命之凰”,无论如何,他都绝不能让喜有任何不测。 所以他才会罔顾自己有施侯的身份,不惜冒着被夏使算计的风险亲率人马出城救喜。 “你可知他抓你作何?他可有为难你?你又是如何脱身的?”易莫担心大夏的阴谋,紧蹙着浓眉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可说起此事,喜却是蓦地红了眼眶,两抹晶莹含在瞳间,羞恼和委屈也一并暴发而出,咬着唇瓣哽咽了起来:“他他” 易莫年过而立,是个早就熟识了男女情事的成年男子。见喜如此,他瞬间便猜到了几分,立时脸色全失,瞠起双目微晃着退了半步,握了拳头c气喘着颤声大怒道: “混账!夏之使节,竟敢如此藐视我蒙山,辱我有施一族!” 夏使掳走喜,易莫原本是做了诸多猜测c亦做了多方准备的,甚至还设法将看似对喜有意的商世子也拉了进来作“护身之符”。 他心想着,如果夏真要以喜为人质对他蒙山如何,若此番见商国也能与他为伍,定会多少有所忌惮,撤销些歹念。 可他万万没成想,那夏使会是如此下作之人,掳去了喜,为的竟只是一己私欲,还对喜做出那等无耻之事! 一旁的天乙眼看易莫已被愤怒冲昏头脑c不复理智,忧心事态转劣,赶忙上前一步出言相劝: “有施侯切莫太过动怒,夏使此举虽然恶劣,却理应只是出于个人对喜公主的爱慕垂涎,与大夏无关,还望有施侯妥善处理,千万不要因一时冲动而伤了与大夏的和气。” “商世子!妺喜是我唯一的胞妹!我素来珍之重之,如今她却遭受这般大辱,叫我如何还能忍!”易莫心火难平,竟是连高辛天乙的话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了。 喜触目心颤。 她终于知道,原来那个爱她护她的兄长从来就未消失过,只是身份有变,责任与担当自也与从前不同,才使得这份爱变了味道和方式罢了。 她两只小手一并拉向易莫的衣袖,也竭力劝道: “兄长,商世子说的没错,有施氏与大夏的关系才是最重的。何况兄长方才没有听喜说完,夏使他并未得逞,关键之时,是伊赶来救了我” “伊?”听到这,易莫终于遏住了狂躁的情绪,不可置信的侧眸反问。 众人亦由此而齐齐看向了那个始终一动不动趴跪在角落c毫不起眼的灰衣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升为中等奴 “你就是伊?”易莫垂眸问道。 他几次想要致伊于死地,这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伊本人。 “正是小人。”伊仍低伏着地,语态恭敬。 “抬起头来。” 经过这么多事,易莫突然想要看看这个传闻中的伊究竟是长了怎样的“三头六臂”,可当伊慢慢立起上身,将头抬起之时,他却几乎惊住了。 长眉及山,眸璨如星,鼻若幽竹,唇似精琢,再配上一副棱角清晰又不失优柔温润的轮廓—— 如此朗月般的长相绝对可谓出尘绝世,不输给任何一个当世名流,除了左脸深墨的那个“奴”字,其余哪有半分下等奴常有的秽态? 易莫负手绕在伊的身前左右各踱了两步,微灼的视线盯着他的脸许久,又见他头发虽短,却梳理得极好,便出言道: “看来,是妺喜允你束发的,不过你相貌不俗,若始终以发掩面,也确实可惜。” 易莫暗忖,常听人说“相由心生”,如此非凡之貌,看来也注定了这个伊此生做不得寻常之奴 “你独自一人救了公主?”易莫眯了眼,对于此等离谱之事,他还是很难轻信。 “是。”伊很肯定。 易莫又问:“夏使身边的人应该不少吧?你是如何做到的?” 伊连忙再度俯身叩向地面,怯声认道:“君侯恕罪!伊会些剑术” 奴会剑术也是一条死罪。 喜也随着提起了心胆,默默祈求她的兄长不要再对伊动起杀念。 幸而这一次,易莫没有再提要治罪之事,却也话音淡漠,语意不明:“一人对多人,看来你的剑术很是高明。” “小人不敢当,能顺利将公主救出,纯属运气使然。”伊摸不透易莫的心思,答话万分小心。 此时,天乙也已走到了伊的跟前,一身白衫随风轻动,说出的话也仿佛飘零而来,即便声音不大,还是会令所有人不自禁的重视起来。 “一个下等奴,有学识,精剑术,擅厨艺,还会骑马,若非亲眼所见,还真是让人难以信服。如今,我倒是有些明白,为何喜公主会那般千方百计想要留下你的命了。” 这番赞赏发自肺腑c显而易见,易莫深眸轻转,顺势笑道: “商世子前日在宴上就说想要见他,本该等他再修整几日c不至形象太过施礼时,才让他正式觐见商世子的,不料今日竟凑巧提前见了,也算他有福。” 天乙亦露出了会心的笑来。“如此特别的奴,本就不应与寻常的奴为伍,有些福气也是自然的。” “既然商世子如此看中此奴,不如易莫就将他赠予世子如何?”易莫这人情送得顺风顺水,顺道将自己过往对伊所制的那“凤凰吟”的些许不痛快也一并抛出。 “兄长!”喜霎时惊恐。 伊也是一怵,他不想离开喜,却因身份太低说不上任何话,只能眼睁睁默默等着列位贵主定夺自己的去留。 “呵呵呵”天乙淡笑如风,气度翩然。“有施侯太客气了。此奴虽好,却是受尽了喜公主的器重,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在下认为,这奴还是留给喜公主的好。” 话只此处,他又低眸看了伊一眼,补充道:“也希望有施侯能不计前嫌,饶这奴不死。他身居如此多的才华,若是死了着实遗憾。” 闻言,喜终于放下些许心来,心道这个高辛天乙真是上天派来的福星,身份贵重的他留下如此一言,兄长便必须要卖他这个面子,不能再随意将伊处决了。 果然,易莫态度疾转。 “商世子善心如斯,易莫实在佩服。这奴偷学文字c偷习武艺,屡屡犯下诸多禁忌,虽当死,却也用这一身本事救下了妺喜,功过相抵,我自是不会再动杀他之念。非但如此,伊” “在。”伊应声。 易莫垂眼睨道:“自今日起,你便为中等奴了。” 此言一出,喜立即笑弯了桃瞳,恨不能跳起来与伊扑抱在一起庆祝。 伊也是激动涕零,伏在地上叩首连连。“谢君侯!谢商世子!” “还有呢?”易莫语气虽冷,可唇角的弧度却是柔和了不少。 伊明了易莫所指,正了正身,眼中擎泪c十分郑重的再次叩向地面。“公主大恩,伊没齿难忘!” 悬崖之巅,有一人自一处石壁之后走出,恭恭敬敬的行至了面目愤然的黑衣少年跟前。 “主人方才为何示意属下不要出来?任由那奴胁迫,将喜公主救走?” 少年面如覆冰。“赵梁,你难道看不出?左右我也是要将那丫头放走的,顺水推舟罢了。” “就算如此,主人也不必忍受被那个低贱之奴威胁啊!”赵梁不甚畅快,他的主人身份何其尊贵,岂容那等贱如猪狗的人藐视? 孰料此言却是更加激怒了少年。 “崖口那么多高手都拦不住他,你以为仅凭你一人就能制得了他吗?”少年冷瞪着眼眸一声喝问。 赵梁刹那面露讪色。“是属下无能” 少年轻哼一声,回眸望向远山,径自调息。 沉寂片刻,赵梁又小心翼翼的道: “属下愚钝,其实还尚有一事不解” 少年的心境已平息了稍许。“何事?” “昨晚事发突然,主人还未曾明示为何要以此种方式私下将喜公主带出蒙山宠幸?主人若是中意她,等回斟抃之后再以正当之途将她纳入宫中便可啊。今日一闹,若是惹得有施侯不悦c牵动了大局” 在赵梁看来,蒙山有施氏本来就已起了反心,如今他主人这一出掳劫美色之举,不仅在情理上不适当,还很有可能会激怒有施侯,以至坏了大事。 可少年却挑唇一嗤:“哼,那才最好。” 赵梁一怔。“主人之意?” 少年挺身矗立于风中,脚踏山河壮景,眼帘微垂,目空一切,面上尽是势在必得的神色,屹然道: “不管有施易莫是否真的在乎这个妹妹,有施喜已在国宴之上名声大噪,眼下各国使节还未离开,她就遭夏使劫持羞辱,这对有施易莫和整个蒙山国而言都是莫大的耻辱。有施易莫这般没了脸面,大怒之下就定然会加急反夏,急到还没有把握能绝对得到其余各方国的支持,便过早出兵” “主人是有意侵犯喜公主的?”赵梁微惊反问,随即彻悟,躬身大赞:“主人高明!” 少年唇角轻动,划出一抹不屑来,出言令道: “自今日起,要赶在有施易莫正式联络各国之前,加速分化他们与蒙山国的关系,务必让他们与我大夏合演一出好戏。” “是!”赵梁应声。 “呵呵呵,有施易莫不将我放在眼里,胆敢密谋策反,就且看我这一次如何一石二鸟吧。” 少年邪眸幽暗c深不可度,狡笑转身,拂袖而去—— 妺喜,再相见时,你必心系于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战争将至 “打探的如何?”宾客的住处,有莘月桐睨眸问向刚刚回来的探子。 “喜公主是被夏使绑走的,据说原因是夏使垂涎她的美色。” 探子答得正经,月桐确是没有绷住,“噗嗤”一声蔑笑了出来: “呵美色?夏使怕是瞎了,那有施喜就是个假小子,何来美色可言?” 探子忙附和:“公主说的是。” 不多时,只见月桐笑颜渐收,又饶有意味的道: “原本,我只是觉得那夏使有些不修边幅c缺少礼数,却没想到他竟还能做出此等不计后果的离谱之事。有施侯是亲自带人赶过去的,得知他唯一的妹妹受此大辱,定然与那夏使闹得不轻吧?” 探子却摇头。“有施侯并没见到夏使。他还未赶到之时,喜公主就已被那名叫伊的奴给救回来了。” 月桐闻言眼瞳一亮。“哦?就是有施喜昨日在宴席上大费周章要保下的那个奴?” “是。”探子答得利落。 月桐顿了一瞬,眸光流转,似是想到了什么。“营救有施喜,商世子不是也去了吗?他见到那个伊了?” “见到了。听闻商世子对伊似乎很是欣赏,有施侯见状欲将其赠予他,可他却说伊是喜公主的人,他不夺人所爱。” 闻此,月桐拂袖一声轻哼: “看来商世子已决意要迎娶有施喜为元夫人,恐怕他返回商国之后就会筹备求亲了。” 一旁的侍从忍不住发问:“公主何出此言?” 月桐淡声道: “那伊虽然出身卑贱,却算得是个奇人,商世子眼光独到,一早便对他有意了。而伊为有施喜所属,有施喜又颇得商世子青睐。如此,商世子想要得到伊,只需娶了有施喜便好,自然不必在此时与有施喜抢人c惹她不高兴。” 说到这,月桐稍稍仰面c怅然一叹:“商世子选择有施喜是想要一举两得想不到我有莘月桐竟会因一个奴而败给那个丫头。” 若她的身边也能有个如此引商世子注目的能人,那商世子的元夫人之位便定然非她莫属了。 “公主可还有法子一争?”侍从也甚觉不甘。 商世子无论是身份地位c还是能力名声,都确实是最配他们公主的绝佳之人,如若错过,恐怕往后就更难寻到合适的了。 月桐倒是平心静气,缓步行至座榻坐下,十分淡定的理了理衣摆。“不急,只要有施喜还没正式嫁入商国,一切就还未成定局,我且先静观便是。”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夏使的行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传遍了王城蒙邑。 虽然喜最终并没有被夏使玷污,可她被劫走了整整一夜,谁也说不清那么长的时间内,喜究竟还是不是纯洁之身。 经过这一闹腾,各国使臣也都待不安然了,纷纷找各种理由请辞离去。 大殿内,易莫的拳重重砸上桌案,青筋暴跳。 “现下谣言四起,都在传妺喜已被那夏使然而我奏请帝癸下旨惩处那罪人,帝癸却置之未理,还说这只是一场误会!此后,我有施氏的颜面何存!” 汝工也立在一旁愁眉不展。“大夏此番着实过分了。” 须臾,易莫自觉忍无可忍,气息起伏,含恨下令:“去查看一下胤将军那边的状况,我要提早攻夏!” 汝工一惊,当即劝道:“君侯,此事重大,是否还要再多做思量” 易莫猛的站起厉瞪向他,音量更是又提了整整一个度,疾喝: “蒙山有施氏本就盘踞最为善战的东方九夷,还恰逢大夏新帝初立,人心未稳,我已悉心筹备三年,胜算已是极大,如今我有施氏又遭夏如此羞辱蔑视,叫我如何还能等?” 汝工被易莫的气势所慑,敛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易莫见他如此,也知自己失态,稍平了怒气,出言补道:“你无需担忧,我亦不是冲动无脑之人,能提早出兵,也自是有所倚仗的。” 他负手于身后,踱出几步,进而又道: “此番,各国使节都见到了夏使那般荒唐无度之貌,便多少能料想得到现在的夏室是有多么衰微c帝癸又是多么昏庸,想必我们在此时派人去列国游说,定能拉拢到不少援助。” 只要其余方国肯与他合力,群起而反,那么以他有施氏现有的实力,这天下,他又何愁争不到? 这一日天气大好。 伊自己制药,伤已经好了不少。 而喜每日有伊相伴,也早早就将曾被夏使欺辱之事忘了个差不多。 此时,她正与伊有说有笑的一前一后走出院落。 正值夏末秋初,空气清爽,蓝天碧草如洗过一般洁净明丽,宫中如此,山中就应更甚,最适宜结伴出游了。 “世子,公主出门了,可要唤住她?”不远处,熊尼眼见喜就要走远,可紫葵却还在发呆,便禁不住提醒。 易莫即位有施侯,紫葵也从“公子”升做了“世子”。 他的视线一直悠悠落在喜轻盈离去的背影之上,淡淡回了一句:“不了。” “可是早前,世子您分明还那般担心” 熊尼不明白,公主被掳走时,世子坐立不安c整夜都没有合眼,若非遭到君侯拒绝,恐怕他也定会跟着去营救公主的; 公主好容易回来了,世子又害怕她受了惊吓,第一时间就赶来看她,却听说她一切安好回房就睡下补觉了,便只得作罢; 而后列国来使纷纷要走。世子年纪虽小,却也因身份不得不去一一打点应对,每日都忙到日暮降临,不便再过来打扰; 好容易送走了所有宾客,今日终于能来见公主了,可远远望着了,世子却又说不见了 紫葵稚嫩可爱的脸上满富怅容。“看到她没事便好我们走吧。” 话音还未落,他已随即转身,悄悄掩去了眼中的大片落寞—— 伊已升了阶,方才喜与伊同行时,明亮如故的眸子始终都围绕着伊,就连神情也是那般开怀。他便看出,他的小姑姑,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情定深谷 “公主为何一直如此看着伊?”伊面色柔和的向喜问去。 这里曾是二人数次一起来采花的山谷,现在这个时节,花虽然已经谢得所剩无几,可绿意却依旧盎然。 喜笑盈盈的,直言不讳:“你换上带有纹饰的衣服,便较之前更好看了。” 在众奴之中,因离贵主最近,中等奴的衣衫样式变化也最多,自然是最养眼的。 伊敛唇含笑。 他生得俊美不凡,此刻又是半羞半喜,静好得有如那绵绵流淌的浅溪。 喜喜爱他这模样,便停下脚步,用指尖轻轻拈起一小搓他半长的墨发,莞尔道: “你已是中等奴,不必再做那些粗重繁杂的工活,往后你也可以将你头发续得长些了。你这般容貌,若是长发,定然会如谪仙一般,怕是没有哪个女子见了会不为你痴迷动心的。” 伊微微一笑,那笑颜虽淡,却莫名的瞬间倾覆了喜的一片芳心。“伊不需旁人关注,无论伊是何种样子,只要公主喜欢便好。” “当真?”喜的眼中星光渐明。她虽嘴上那般说,但心里自是盼着独占伊的。 “嗯。”这声应得温柔醇厚,渗着明显的宠溺。 喜甜入心间,情思荡漾,一双秋洗的水眸盈盈而动。 她不想错过眼前这令她越发着迷的男子,便顺势将拈着发稍的手勾上了伊的脖颈,徐徐挺身轻吻上了伊的唇。 果然,伊也是中意她的。 仅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伊便已经红了耳际,那独属于少年的羞赧神色拼命收敛却欲盖弥彰,真真是令人心花绽放c好看得紧。 喜眼弯如月,笑意浓浓,又多加了手腕的力道,迫得伊更低下了头来,她则踮脚迎去伊的耳畔,粉红着桃腮c调皮的滴滴道: “我最喜欢的,便是你如现在这般耳朵红红的样子。” 喜的气息潮热,痒痒的婉婉钻入伊的耳中,伊那耳上的红晕便一路延伸至了脸颊。 喜见自己得了逞,一阵窃喜,正欲扳过伊的脸来好好端详成果,却不知,如她这般皎如日星的绝色少女做出的这等小小的调笑之举,于血气正盛的年轻男子而言会是何等的魅人心动c引人弥足。 纵使伊早就对自己的身份清楚明了c已百般克制着不去碰喜,可经过喜这一番有意无意的逗弄,他便只想快些将这磨人的小女子深揽入怀,吻如雨落解心渴 终于,伊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一把将喜顽皮的小手捉住,谁知那触感就如剥了壳的笋尖一般柔嫩,伊心生怜爱,下意识的便和缓了动作。 他长长的手臂轻柔备至的将喜扣贴在了身前,如海的眼眸亦是不知何时已深深映入了喜的眼底。 “伊”喜涩涩低念,脸霎时红得堪比落日余晖,相较于伊,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伊脉脉迷望着喜罩了红霞后c艳如芙蓉的小脸,理智和冷静顷刻之间便被消磨殆尽。 他不禁附下头去,峻挺的鼻徐徐轻触在喜玲珑娇俏的鼻尖上,唇亦是近在毫厘。 薄唇开合,那话音仿佛是自如兰的气息中幻化而出的一般,蛊惑缥缈,魅心惑人。 “公主当真心悦伊吗?” “嗯” “若是伊想要公主,公主可会给?” “嗯” 伊已全然无法自制,任自己欲念狂窜,肆意侵吞向喜。 喜的脑袋也仿佛已经变做了木鱼,只知痴痴应声,再冒不出平日里那些鬼机灵的想法了。 前一刻还灵动得像个顽童,这一瞬她就已乖顺得似只小兔。 不管伊说什么,做什么,她都顺着c从着。 密林处,草丛里,和风过,树影间,喜散着长发,红着颜面,第一次为伊松了襟带,乱了衣衫 喜从未如此羞过,全身都烧得滚烫,缩在伊的怀里慌张的扭捏着,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伊我已经是你的了吗?” 伊的面上也是余温未散,却仍如照料小孩子一般,温柔的帮喜将衣衫片片理回原样,暖暖溺道:“还不算,现在的伊配不上公主,不可随意要了公主。” 方才那一番相拥缠绵,他终是有所收敛,强制着并未走到最后一步。 只是喜年纪尚小,还不懂得何为燕婉之欢,以为如刚刚那样肌肤相触,就已经算是相互拥有了。 “现在不可那何时可?我从未觉得你配不上我过。”喜有些委屈,还有些着急,她想让伊要她,虽然这很羞 伊温柔笑着将她揽进怀中,万般珍惜的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公主待伊的心,伊懂了。伊会加倍努力,待有资格能与公主比肩之时,伊便再不会放开公主。” 暮色退去,朗月皎皎,星河可鉴。 伊独立于窗边,弯着唇角满面蜜意仰望夜辉。 喜的体香仿佛现在还有些许停留在他的鼻间未散 这不是梦。 白日里,他真真切切的触碰到了喜脂玉一般的肌肤,那触感滑腻绵软,那般悸动,那般梦幻,怕是他这一生也不会有片刻淡忘。 公主 喜 有了今日的亲昵,往后,无论多难,无论多久,伊都不会负你今时所望,定要不遗余力爬上高处,直到能真正拥你入怀的那一刻 喜的寝房—— 榻前,喜正让辛奴给自己宽衣,准备就寝。 可衣服脱了一半,辛奴突然顿住了。 喜不明所以,一怔之下忽然想起今日与伊缠绵许久,颈下定是留下了什么印记。前些日子那可恶的夏使欺辱她后,她颈下也是留下过红印的 她忙自辛奴手中抢过衣襟将身前裹紧,强作镇定道: “那个辛奴,今日我不用你侍候了,衣衫我自己脱就行,你先退下吧” 言毕,她又望向房中守着的其他侍奴。“你们也都退了吧。” 辛奴虽然担心,却是看得明白,知道喜害羞,此事又难登得台面,便也不再多言,与众奴一道应声退下。 她们刚一出去,喜就立马放下端了半天的公主架子,慌慌张张的跑去了铜镜前。 拉开衣襟时,果然见脖子以下c甚至胸口都出现了好几处浅红色的印记,有如一朵朵悄然盛放的梅花,点点张扬着伊对她丝丝绵绵的爱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善待公主 镜中的少女霎时在脸颊绽开了两团红云,擎着淡淡的梨涡,腼腆浅笑着缓缓拂手于每一片“梅瓣”之上 伊爱她,正如她爱伊。 今日,树草为证,天地为鉴,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幸福了。 喜心猿意马,飘忽忽的躺去榻上,抱着枕头缩紧被里,嘻嘻傻笑着做起了美梦: 短短几月,伊就能从将死的边缘奇迹般的升至中等奴的位置,往后便也定有机会能升为上等奴。 他那么优秀,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摆脱奴身登上官位,待他的官越做越大,他便能有资格与她谈及嫁娶了! 有莘月桐十八岁了都还没嫁,而她有施喜现在才只有十四岁,四年的时间,应该足够多才多艺的伊爬上高位了吧? 喜的小脸被被子掩住了大半,只剩一对剔透的星眸还笑眯眯的露在外面。 “嘿嘿嘿喜要嫁给伊!定能嫁给伊的!嘿嘿嘿嘿”她羞滴滴的吟语低喃。 此时的喜年少无知,并不清楚想要冲破绵延了数百年的观念爬上高位c拥有权势是何等不易之事,区区四年,只能算得沧海一栗; 她更是不知,所谓命运多舛,不止会落在一个卑贱之人的身上,身份高贵的她,同样遇得到c躲不掉 “咚咚咚” 伊本就有些激动的睡不着,听闻有人叩门,便披了衣衫自榻上爬起,开门时却见是辛奴。 “辛奴姑娘?”伊诧异。这么晚了,不知辛奴来找他作何。 对于辛奴,因得付沫的死,伊始终心里有愧,此刻便不自觉的面露讪色。 但见辛奴无甚表情,淡言道: “我知道,我如此深夜造访着实不大合适,可公主年少清纯,除了心系于你,其余她什么都不懂得;但你不同,你心思深沉c并不是个简单的人,否则之前你也无法做到一人一骑就能将公主救回了。” 辛奴自顾自的没头没脑说了一堆,伊却是听得糊涂,不禁插嘴:“辛奴姑娘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辛奴的心直口快他早深有体会,此番也早早就做好了她所言不中听的准备。 而辛奴毕竟还不到十六岁,提到这个话头还是多少有些脸红的。“方才我看到公主身前有几颗红印” 伊一怔,很快明白她所指是什么,顿觉羞赧歉疚,一时慌乱,竟也少见的语无伦次起来:“是伊太不小心呃不是伊不该僭越” 辛奴不喜看伊这副虚伪之态,彼时公主醉酒,她质问于他,他也是这样说了假话的。 “你做都已经做了,现在还说什么‘不该’?”辛奴面露嫌恶。 公主身前的红印一直延伸至胸口,那等位置 她真不明白,伊是如此不真诚之人,为何公主偏就喜欢至此,甚至都不惜丢掉清白 伊看出辛奴猜去了何处,也知她对自己误解颇深,尤其早前还曾赔进了付沫的性命 伊虽有些心虚,敛下了头去,却也尽力解释:“我我仅止于此并未对公主做出难以挽回之事” 辛奴闻言,眼中忽的一亮。“你没有?公主她还是完好的?” 伊点头。“是伊虽鲁莽,却也断不会为一己私欲害了公主的未来。” 喜迟早会嫁于他人,那时的她必须是块“完璧”,否则必会受到夫家的羞辱和嫌隙,难以安乐。 他虽想得到她,却不能毁了她。 伊的眼施然凝滞。 这一次,辛奴终于在他的神态中读到了十足的诚心。由此,也终算放下了些许心来。 最怕的不是伊与公主有情,最怕的是伊对公主无情。 届时,公主丢了心,丢了身,再受了利用,那往后又该当如何? 好在,伊似是动了真情的,至少,他知道为公主着想。 “辛奴姑娘,伊其实早该正式与你说声抱歉的”沉默须臾,伊又再度开口,却是将话题转去了辛奴最不愿再提及之处。 “不必了,人都已经不在了,‘抱歉’二字说了也是无用,只能徒增伤感罢了。” 伊噎喉,满面愧意,闪烁着眼眸不知怎样是好。 辛奴见他这般,终是轻叹:“你若觉理亏,便好好待公主吧。无论公主将来嫁往何处,嫁给何人;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要让公主难过。因为” 她又是稍顿,缓缓半垂下眼帘,若有所失一般。“你是她这一生第一个爱上的人,自也会是她此生最为珍重c最为难忘的一人” 辛奴眸间痴然,语意悠悠。 或许此刻,连她自己都难辨得清,她说的究竟是喜对伊,还是她自己对付沫 商国王城殷邑—— “世子,夏派了使臣来,正在殿中觐见君侯,世子可也要安排见上一见?”书房内,仲虺正襟而坐,对高辛天乙提道。 天乙通体白袍,温浅如玉,毫不犹豫的轻轻摆手。“不必,若让父亲知晓我私下会见外来使臣,恐会招致不必要的猜忌。” 他虽仅为世子,却执政多年,在商国之内拥有了巨大的权势,甚至已直逼他的父亲——商侯高辛主癸。 幸而父亲待他尚好,并未呈现丝毫与他对立之势。只是君心难测,他若想顺利的一展抱负,便仍需处处当心,断不可行差踏错。 “可知夏使此来所为何事?”天乙问得风轻云淡。 “夏使刚刚入殿,具体何事,还未知晓”仲虺话音还没有落定,就见一人匆忙入内,急急来报: “世子!君侯已勒令即刻召回去往蒙山国求亲的使团!” 仲虺突的站起。“什么!为何?” 天乙也是一惊,却还坐得尚稳,反应了一瞬后,凝眉自语:“难道” 须臾,他竟是垂了眼眸c万般遗憾的长叹出一口气来。“这个有施易莫真是太沉不住气了,我当日已那般点拨,他还是这样急着要与大夏开战了吗” 仲虺的眼几乎瞬间大似铜铃,还禁不住迈前了一步。“世子之意,蒙山要反?” 天乙面上自若,仿佛并未受到什么大的影响,可是附在桌案上的手却缓缓的轻握成拳。 “没错,看来夏使此来就是为提醒我商国的。夏已有所防范,商若要求得自保,就务必远离蒙山,故而父亲才要尽快制止我与喜公主的这桩婚事。” 仲虺紧蹙了浓眉敛唇吁气,神色多有无奈:“那世子如何打算?是弃了喜公主,还是?” “当下之情,也只能弃了真是可惜”天乙的眼睑垂得更低,喟然低语。 蒙山与夏大战,若连商都不敢增援,恐怕列国将无人再会与蒙山为伍。 届时若蒙山大败灭国,不知那单纯玲珑的有施喜命运将会如何;更是不知,那个身份卑微却身居大才的伊,又会深陷怎样辗转坎坷的将来 ————————————— 《史记·殷本纪》中记载商汤的父亲名为“主癸”,“高辛主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不苦…很甜 清风微拂,浮云浅浅。 外面天气晴好,伊却独自一人在庖房里忙碌着。 自从伊的伤势渐愈,他便担任起了为喜打理每日膳食的事务,专享独立的一间庖房。 “伊,我饿了,今日午膳吃什么?”喜扒着门缝乐呵呵的探头而入,一对大眼睛好奇的四处扫视。 距离平日用膳的时辰还早,她哪会真的饿?不过就是想见伊了罢了。 伊一怔,回头劝道:“公主莫急,很快便能做好了。今日烹制之膳又是蒸又是烤的,庖房内烟火气胜,恐会令公主不适,公主还是” 伊还没说完让喜出去等的话,喜便已经走到他的跟前,看似十分娴熟的展开无骨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眸含秋水,音带媚丝。“烟算什么?有你在的地方,便是最好的。” 这副姿态娇美动人,又不失少女的青涩羞赧。 伊一时陶醉其中,便也揽了喜的纤腰失神轻唤:“公主” 痴恍间,他已不禁俯下头去。 周遭充斥着薄薄的c混着食香的烟水雾气。 喜见伊似是想要吻她,也如怀踹了一只小兔般,喜滋滋c羞答答的扬起小脸徐徐迎了上去。 却在二人嘴唇还未相触之时,小鼻子动了一动,吸了吸气道:“怎么好像有药草味儿?” 庖房都是膳食,怎会有草药? 还不及伊回答,她就如个热衷于“探宝”的孩童,径自伸长鼻子循着气味找去了角落的一口小鼎。 那鼎小小的,架于火上,里面盛着的东西看上去有些稠,咕嘟咕嘟的鼓着大小不一的气泡,散出的正是浓郁的多种药草混合的气味。 “这是什么?”喜随手便执起一旁的羹匙沾了一点送进口中。 顿时苦意四散,直冲喉尖。 “欸呀!好苦!” 她的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小狗一般吐着小小的舌委屈巴巴的回望向正朝她走来的伊。 她长这么大,就从来没吃到过这么苦的东西,而且那苦味还竟停留在舌头上久久不退,简直要将她的眼泪都给逼出来了。 伊制膳素来美味,怎得也会有这么难吃的? 伊见喜一副泪兮兮的可怜模样,心中倍觉怜爱,忙轻轻接下她手中握着的羹匙置在一旁,又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鬓发,解释道: “公主,这不是膳食,是汤液,乃是口服之药。是我煎来自己喝的。” “你生病了?”喜一急,甚至都忘了嘴里的苦意。 伊大伤初愈,若再患上什么其他的病,那可如何是好? 见她如此,伊的心里c面上皆是暖的。“公主无需忧心。只是我外伤虽已好得差不多了,但伤得太久,身子多少有些受损,还需多调理一阵才不会留下病根。” 喜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水灵的眼瞳便又忽闪了两下,撅翘起小嘴纳闷的问道:“可药都是敷的,就算是吃,也是生吃,怎么还能烹煮呢?” 据她所知,所有的药草都是先捣碎了之后,连带着汁液一同敷涂在伤处表面或者直接嚼碎了咽下的,从没听说还有烹熟了服用的。 难道又是她孤陋寡闻不成? 喜懵懵懂懂的样子何其可爱,伊眼望着她,微笑和话音便自如长柳扶风,温暖柔缓到了骨子里。 “药草的确都是敷用和生食的。可许多食材如若生食,就会易下腹不畅c患上痢症,可见生食是存有些许毒性的,而烹熟后这类毒性变会被清退。古人常说‘药食同源’,伊便依照此理将药草经过烹调,把生药转变为熟药,取精祛糟,就可去除药草上一些毒性,更为安全;而药草上的汁液经过长时间煎熬成汤,不仅较固态的药草更易服用,也会比生食得到的药力更为醇厚,伤病也会好转的更快。” 喜瞠目,想不到这等头头是道的汤剂之法竟是伊自己研究出来的。“你疗伤期间,也都一直在喝这个?” “嗯。”伊含笑点头。 喜终于恍然。“难怪你的伤好得那么快!” 之前她每日去巫医那里诓药,突然有一天不去了,巫医反倒觉得不舒坦了,还屁颠颠的专门跑来问询缘由。 她说伊已经好了不需要了,巫医还不信,说常人哪会好得那么快。 她听巫医这般说,便猜想定是伊的身子特殊,优质于常人。 今日才知,伊优质于常人的不是身,而是脑。 不,是脑和身,全部都优质。 她的伊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独一无二的! 正当喜双眸闪亮,兴奋的在心里又一次将她的伊碰上了天时,忽然滞留在舌尖上许久不肯消散的苦涩再度阵阵发作。 她便又哭丧着小脸蔫了下去,树熊一般攀上伊的胳膊,眨着水瞳,嘟着小嘴苦巴巴的求道: “伊,你制的汤液固然好,可就是太苦了,我的舌头到现在还苦着呢,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这苦味消得快些?” 伊有些为难。“这汤液迄今为止只有我一人服过,我也便未曾想过要如何去苦” 喜悲催低头,暗哭这虐死人的“弥天大苦”,她只能自己受着了。 伊不忍见她失望,也是真心心疼她的“苦”,便又道:“不知公主口中的苦,分给伊些,会否好一点?” 这句话喜没听明白,苦能怎么分? 她呆呆抬头,想寻求伊的解答,却在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伊俯身吻住了唇瓣。 这庖房不大,又蒸汽熏天,着实热了些。 伊将喜放开时,两人的脸上已经同时泛起了晕红。 “现在公主觉得如何?” 伊略有些尴尬。 方才他想要帮喜去苦,便吻她吻得久了些。 谁知喜当真是太令人沉迷了,他越吻越失心智,越吻越无法自拔,竟是气血上涌,险些又吻去他处,如上次一般在喜白如玉脂的肌肤上留下点点“梅花” 喜的心里也是小鹿乱撞,羞到连伊的盛世美颜都不敢再去堂而皇之的欣赏了,只一头钻进伊的怀中,滴滴娇喃:“不苦了” 她微顿了一瞬,抿起被伊吻得樱红微胀的小嘴,笑靥如桃。“很甜” ————————————— 汤液:即汤药,是中药的主要剂型之一,由夏商交界之时伊尹所发明。其所撰写的《汤液经法》现在已经失传了,这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但此书在宋元时代应当还存世。 汤液的加工方法与烹调食物相似,即是将各种药物加水煎煮而成。 汤液的发明与使用,将生药转变为熟药,既可减低药物的毒副作用,又便于服用和发挥药效。 伊尹发明汤药的相关文献证明: 晋代的皇甫谧在《针灸甲乙经·序》中说:“仲景论广伊尹《汤液》,为数十卷,用之多验。” 《资治通鉴》说伊尹“闵生民之疾苦,作《汤液本草》,明寒热温凉之性c酸苦辛甘咸淡之味c轻清浊重阴阳升降走十二经络表里之宜”。 《汉书·艺文志》有“《汤液经法》三十二卷”,后人多认为《汤液经法》的作者是伊尹。 如宋人许叔微即在《普济本事方》卷八的大柴胡汤方中引用了此书:“伊尹《汤液论》大柴胡同姜枣共八味,今监本无,脱之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烽烟起 三个月后便是年终,有施易莫号称夏室衰败c帝癸昏恶c民怨载道,代领蒙山有施氏和东方九夷领头不朝不贡。 随后,各国也纷纷在他的号召下同时停止了对大夏的朝贡。 一时间,九州大乱。 帝癸三年—— 一大清早,喜刚一走出寝房,笑眯眯的跟候在门口的伊打了招呼,就见长铃风风火火的跑了来。 “公主!不好了!君侯一夜之间集合了蒙山和九夷近十万兵马,听说还亲自披挂,是要出征了!” 喜大惊,睁圆了眼睛一把抓了长铃的手疾问:“你说什么?怎么这么突然?征伐何处?” 长铃秀眉紧凝,颤声道:“大夏” 喜的身子不觉一晃,脸色骤白。“什么?兄长怎可反夏?” 蒙山国自古便统领九夷,拥有对周边小国的征伐之权。 兄长他想要攻打谁都好,但唯独夏攻不得啊! 喜一时心切,便抬脚要走,却被伊拦住了去路。“公主!君侯既然已经决定要反,便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 喜满面急色,攥着衣裾的手指越拧越紧。“兄长一直对夏使掳我之事耿耿于怀,我担心他是因为我才” 见她慌乱焦急,伊也便顾不得身旁还有其他的奴看着,双手抚上了喜的肩头,希望能以此令她冷静些。 “君侯为蒙山国君,出兵缘由理应没那么简单,定是自有他的考量,公主去了也是徒劳。”伊劝着。 有施易莫虽有些冲动易怒,却也不似是个仅因妹妹受辱就能不计后果搭进整个家国去报仇的。 伊说的话喜必然听得进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去的。 “伊,就算是这样,可他是我唯一的兄长,如今要犯险出征反天下共主,就算我无力阻止,至少也要看上他一眼为他饯行” 喜烟眉凄凄,眼中隐隐泛起水光,这副怜人之相,让伊再也不忍心阻止,只得放她离去 北风呼啸,旌旗狂舞。 灰蒙的苍穹下站满了黑压压的兵士马卒。 远处,一辆疾驶的马车被几个兵卒拦下。 “小姑姑!”一名穿着讲究的男童自兵卒后而出,急声唤道。 车门处,有个少年装扮的女孩探出头来,亦是十分着急。“紫葵,兄长呢?” “父亲正在带领全军祭天,祭祀之后,便要出征了。” 喜一听,忙急道:“紫葵!快让我过去!” “小姑姑你不能去!”紫葵极为严肃,丝毫不打算让路。 喜又气又急又是不解。“你为何拦我?兄长行这等谋逆之事,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征伐乃是男儿之事,小姑姑无需过问。何况早前我有施氏带头停贡,各方国一一追随响应,此时出兵,也定会引得天下相从,夏亡期将至了。” 紫葵一番侃侃而言,仿佛他早已不是一个天真烂漫的乖张小童,而是名副其实的蒙山世子。 不过喜依旧执着。“纵使如此,可是四百年间,有多人动过反夏的念头,又可曾有一人成功过?” 紫葵见她据理力争,无奈之下也只得直言:“小姑姑你还不明白吗?父亲有称霸之心,岂是你我能阻拦的?” 喜瞠目一怔。 没错,他二人一个是女孩子,一个又年仅十岁,在如此国之大事上都是根本说不上话的。 可是 “不,无论如何,我定要见他一面!”喜干脆跳下了车。 既然车被拦着,她就自己走。 紫葵却拉住她的手臂不肯放。“小姑姑!父亲就是怕你鲁莽生事,才让我在此拦着你的!” “可我只是想见见他啊!”喜再无办法,泪意瞬时盈满了眼眶。 征战一事牵及生死,更何况这还是反夏之战,兄长这般不辞而别,她只是担心他啊 “小姑姑”紫葵也是见不得喜的眼泪的,心里瞬间就失了底气,声音也缓和了不少,叹声道: “我可以放你去,只是祭祀已经进行了有一会了,怕是就算你去了,也” “呜—————呜—————呜—————” 忽闻三声号角长鸣,远方倾刻便有万马奔腾,一时间,恍似雷声滚滚c地动山摇,震裂了百年平和,震裂了泱泱九州 亦震裂了喜本该和乐安逸的一生 蒙山有施氏公然出兵造反,年轻的夏帝盛怒。 为平天下,毫无征战经历的少年帝王竟不顾自身安危c身披战甲亲征讨伐,还誓要踏平蒙山,生擒有施易莫。 然而这场战事来的快,结束的也是出乎意料的快。 只因早前有十余国都应下了有施氏的“同反”之邀,断了对大夏的供奉,可真正到了蒙山出兵之时,竟出奇的没有一国发兵响应 而更是没人想到,那年仅十六岁c初出茅庐的夏帝夏后癸竟是个极为善战之人。 听闻战场上的他身型高大,英姿飒爽,行如风掣,力无穷尽。 几战下来,蒙山军无不对他闻风丧胆。 加之大夏手握大于蒙山军的两倍兵马,蒙山孤立无援,极速溃败,不到三个月便失了大半城池。 桌案前,众奴围跪着喜磕头不已,只为请求她能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多咽下一口粒食。 辛奴无计可施,只得去将伊给找来。 “公主又没胃口吗?”伊跪坐在喜的身边,眸间满是担忧,轻柔问道。 “蒙山已数次败退,也不知兄长眼下如何了”喜的声音低低的,她低垂着眼帘,两只小手团在腿上攒了又攒。 本该活泼可爱的喜如此萎靡,伊心中揪痛,竭力相劝: “战场之事已然如此,我们谁也出不上力,公主又何必苛难自己的身子?你可知,这些日子你瘦了多少?” 又可知,他有多么心疼? 喜终于稍稍抬起眼来,哀着小脸楚楚问道: “伊,我不明白早前那些诸侯分明都是跟着兄长一道停了给夏朝贡的,为何到最后却无一人出兵相助兄长?” 伊轻声叹息,其实这些人与人之间c国与国之间的算计之事,他真心希望单纯善良的喜一生也不会有了解的机会。 可眼下,他却只能亲口说予她听: “国之相战,并非只在表面,怕是夏早已察觉君侯的反心,早君侯一步出了手。那些停贡的方国,恐怕打从一开始就并非是站在君侯这边的。” ————————————— 上古时期人口较少,出兵十万已经是个较大方国能拿出的天文数字,不像战国动辄几十万。 夏时尊尚神权,人们做任何事情都要占卜和祭祀。 大战之前亦是要大行祭天,以求旗开得胜。 粒食:泛指饭食。 具体而言就是米饭。 夏朝时我国已经有了五谷,只是还没有发明研磨的技术,所以没有面粉,做不出面饼一类的面食和糕点来,只有饭食,在那个时代被称为“粒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别怕,伊陪着你 喜闻言蓦的惊怵。“你是说他们是受了大夏之命,停贡只是诈反,是要迷惑兄长,令他误以为蒙山有多国支持c大事可成,便仓促出兵?” 伊垂了眼眸无声点头。 “如此,蒙山国岂不是将亡了”喜的心陡然沉下,坠得她整个人都瘫坐了下去,眼如失了魂般没了光亮,只剩两行清泪肃然划落。 她有施氏的血脉绵延了四百多年这就要被灭族了? 伊一惊,连忙出言安抚: “公主,蒙山国是夏建立之初立国的,与夏同寿。他们夏后氏有四百年的基业,你们有施氏又何尝不是?夏没那么容易亡,蒙山统领九夷,在九州列国之间地位甚重,也自然不会轻易被灭的。” “真的?”喜轻声抽泣,脸上还挂着泪珠,失措的呆呆反问。 伊的面上和如温玉,柔似春水,两汪明眸浅浅盈泽,淡含笑意暖声哄道: “伊何时对公主妄言过?公主应好好进食,康康健健的等着君侯平安归来才是。君侯在外征战本就辛苦,公主可勿要熬坏了身子,反令君侯徒增负担。” 喜弱弱的颤了颤睫毛,未再说话,却是渐渐平复了心境,脸色也较方才好看许多。 不觉中,伊已盛着一匙鲜美的鲵鱼羹递到了她的唇边,喜亦终于嵌开微干的小嘴,乖顺的将那鱼羹吃下。 伊说的对,她要好好的,等着兄长回来 然而每个人的命运如何,上天早有定数,没有人能逃得过。 大夏帝癸的大军势如破竹,无人能敌,一个月后,终是攻到了蒙邑。 “公主!不好了!夏军已攻至王城城门了!眼下外面一片混乱!世子方才出面,下令宫内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走动,不得胡乱说话,违者立斩!” 接到消息,长铃吓得手脚都麻了,仓惶的跑着来喜这回报时,甚至还险些摔倒。 室内众奴全都慌了神色,却因自身卑贱和紫葵的那句命令不敢开口说什么。 伊的神经骤凛,看向喜时,见她早已面无血色c腾的起身疾问:“兄长呢?” “君侯君侯正带领将士在城门固守!”长铃的舌头已经开始打结。 “他可还好?可有受伤?”喜满面关切。 几月未见,曾经那般优秀又自信的兄长屡屡遭受挫败,眼下就连国也要丢了,喜真的很为他担心。 “现下战况混乱,详细情况也打听不出只知道夏帝频频领军攻城,我蒙山军怕是”长铃一噎。 喜霎时迈前了半步。“怕是什么?” “怕是撑不到天亮了” 此言一出,喜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身型飘忽如残叶般向后倾去。 “公主!”众人忙上前扶她,却都不及伊眼疾手快。 喜额上微汗,支撑着自伊的臂弯中重新站起,再开口时,气力已失了大半。“除了伊,其余人都退下” 当奴们全部退出,门再度合好之时,喜便再也挺不下去,转身扑倒在伊的怀里,颤抖着纤薄的肩头抽泣了起来。 “伊我害怕” 伊的心被揪得紧紧的,精美俊秀的面容满富忧伤,却在捧起喜的素容之时,转瞬调整了神色,将一抹暖得足以抚平所有悲凉的微笑化开在唇边。 “公主别怕,伊陪着你。” 音落,便有吻如濛濛细雨,徐徐自喜额间滑下,而后是鼻尖,脸颊,耳垂,唇瓣无声润抚着喜的每一寸娇颜,慰藉着她的每一分脆弱。 “伊,你你要了我吧”喜满目含泪,气息柔弱,滴滴恳求。 伊微怔,停下了亲吻。“公主为何如此说?” “自古方国被灭,宗室贵族不是被杀就是被流放,我怕过了今夜,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喜面上凄凄,语声哽咽。 伊的心里又是一疼,面上却仍勉强维持着温缓的笑意。“不会的公主美丽善良,没人会舍得伤你,就算是天神也必定怜悯于你,不会令你如此的。” “可我真的爱你,不想留下遗憾。” 见伊还是不肯要她,喜倍觉委屈,一对水做的墨瞳化作两片汪洋,溢溢不止,瞬间淹没了那原本如桃花一般明艳灵动的容颜。 这次不同以往,蒙山即将灭国,有施氏亦不复辉煌。 她总觉得,今晚便是她与伊最后的机会了。 伊见她如此泪落阑干,终是再也撑不下笑容,眼底浮现出一丝苦涩,轻声怜惜道: “伊也是真的爱公主,所以才将公主看得更加珍重,不想以如此低贱之身这般草率的污了公主的身子。” 他修长的指尖轻柔抚摸上喜的泪颜,如拭宝玉般为喜一点一点抹去泪痕。“公主可还记得伊说过,蒙山国不会轻易灭亡?” “记得”喜诺诺的,可又抬眼质疑:“但是夏军已经兵临城下,蒙山军也撑不过明早了,如此,蒙山怎还能存?” “不到最后一刻,便无人能确定结局,公主千万不要放弃希望。” 伊清明的眼中虽苦,却始终蔓延着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喜只凝望了他片刻,便已受了他的影响,好似真的信了一切还有转机一般,心也就随着慢慢安定下来。 喜抽了抽鼻子,孩童似的伸臂抱住了伊的脖颈,带着哭腔可怜兮兮道:“伊,若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她太依赖伊了,如果以后她真的要与伊分别,她实在无法想象,她要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伊轻抚着喜的背脊,誓言一般,温柔,却坚毅: “公主安心。无论公主在何处,伊都会找到公主,永远围绕在公主身边的。” 她若真的难逃一死,那他也会随她而去; 她若要被流放远方,那他便也遥遥追随,守她一世。 总之,他这一辈子都会为她而活,永不离开 喜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与伊第一次共渡长夜将会是何等幸福c何等美好,却没想到,这一夜终于到来,却是她出生以来最为难熬的一晚。 她的脑中就如外面的天色一片漆黑浑噩。她猜不出自己的将来,便也索性不猜了。 她乖顺的蜷缩在伊的怀中,眼睑半垂,眼神微滞,实在了疲乏了就合一会眼,但没过多久,她还会再将眼睁开。 再困再累,她也不想睡下,她不想将这与伊在一起的最后时光浪费在睡眠之中。 梦,只要她不死,以后她随时都能做。 可现在,她要醒着,要切切实实的感受伊的气息c伊的温度,还有伊对她的好c对她的爱 她要将这些统统记下,深深刻入心田,珍藏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帝癸 寅时,只听院中一阵惊叫吵闹,似是有很多人闯了进来。 喜倏的自伊的怀中惊坐而起,伊则十分警觉的站了起来c护在了喜的身前。 片刻的工夫,便有人将房门大力弹开,一个身披暗青色软甲的精壮大汉带领百十兵卒冲入了内室。 “喜公主?”那人冷声问道。 他的身上脸上皆沾满血迹,眼中血红的肃杀之气亦还未退去。 喜怵目惊心,却念及自己蒙山国公主的身份,即使亡国,也要保住有施氏贵室的风仪不毁。 她便在伊的臂膀之后鼓起了勇气,挺直身板微抬起下颚,强装镇定的应声:“我是。” 那人不甚走心的拱了拱手。“在下乃是大夏将军羊辛。蒙山国已败,帝君有令,有施氏所有贵室都要前去领罪。公主是想自己走呢?还是由本将押着” 还不待他说完,喜便扬声顶道:“我是蒙山国唯一的公主,没有哪个将能押得了我。” 羊辛见状未气,反而对喜生了几分敬意,勾唇一笑。“公主好气节,那便随在下走吧。” 说罢,他单手一挥,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公主!” 喜暗自提气,正欲抬步,却被伊唤住。 她转眸对望向伊的眼,只见那其间满是忧虑愁云,还伴随着浓浓的心疼与不舍。 喜方才坚硬起来的心瞬间便软了。 她爱伊。 伊虽最终也没真的要了她,可在她心里,却早已将伊视作了她此生的第一个男人。 是伊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没有宗室家国间的政事关联,没有人与人间的攀附利用,那等跨越身份c跨越等阶c跨越氏族c最最纯粹的爱恋,恐怕她终其一生都再不会遇到了吧 这样的伊,她不想再让他的面上充满哀伤,不想再让他的眼里满布阴霾她舍不得。 喜定定看着他,眼底泪意再难自已,耳中亦不觉充斥起嗡嗡的鸣响,一时间,她的声音竟是飘忽得连她自己都仿佛捉摸不清了: “我既是蒙山国的公主,就要与蒙山国共存亡,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命伊,我若不在了,你便忘了我吧” “公主?”伊的眼瞳瞬时瞠大,如被人扼住了喉咙般乱了气息。 他不明白,之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为何喜又说出如此话来? 她让他忘了她?已入了心的人,他怎可能忘得掉? “你就是伊?”忽然,羊辛粗犷的嗓音将悲戚相望的两人齐齐拉回神来。 伊有些愕然。 “正是。”他稍作平复后答道。 羊辛一届武夫,懒得猜度眼前二人之间那微妙的c不甚正常的情愫,只自顾裂了嘴,抻起了一脸油亮的硬皮,笑了一下道: “呵,还真是省得费神去寻了,既然你就是大王要找的人,那便一道走吧。” 喜眉间一凝。“夏帝找他作何?” 伊只是一个奴,多年来一直远远坐镇于大夏王城c从未到过蒙山国的帝癸怎会知道他的名?又点名找他何用? “大王只说要找他,我就将他带去便是,其余的都不是我等臣子有能力过问的。”羊辛抬臂甩了下指头,便有两个士卒上前将伊押下绑了,一并带走。 蒙山王宫的正殿还是一如往常,肃穆c威严,可主位之上却空空如也,那里不再有有施易莫,甚至不再有有施氏的任何一人 此时,喜已与有施氏的众贵室一同跪拜于正殿之中,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大王到!————” 随着遒人一声高呼,喜便更加屏气吞声。 她跟所有人一样深低着头,趴跪着不敢动弹,只能出耳倾听,一颗心已经堵到了嗓子眼儿。 那帝癸步履矫健有力c行走如风,一听便能感觉出是个极年轻果敢又雷厉风行之人。 转眼他便已至大殿中央,在瑟瑟伏地的众人之前站定。 “有施易莫,你可后悔?”帝癸开了口。 可那语气孤傲刺耳,声音更是似曾相识,喜怎么听,都觉得像极了彼时的夏使 “大王神武,未及弱冠,便已能谋善战,臣,心服口服,实不该悖逆天道,行谋逆之事。”易莫压低着上身c跪拜在最前列。 原本俊挺的他身形消瘦c面容憔悴,这短短几个月,已磨灭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自满。 帝癸的鞋面以墨青色为主,其上缝制了片片青铜和玄色的碎玉予以装饰,做工极为精致考究。 他一边十分随意的左右踱着方步,一边继续又道: “你有施氏盘踞东夷,向来自视甚高,如今竟还欺我年少,胆敢挑唆他人一同反我大夏。好在其余诸侯尚识时务,没有与你为伍,否则此时,这九州天下想必已归你有施易莫所有了。” 伊莫大骇,重重将头叩于地上,那声响之大,听进喜的耳中,就仿佛是锤在了她的心上。 于她而言一直无所不能c令她觉得万分可靠的兄长,现下竟在如此卑微的恳求他人。 “大王恕罪!大王乃是天定之子,有施易莫再不敢妄图九州c与大王为敌!望大王能念及我有施氏曾数代尽忠,放过我的族人,所有过错皆由易莫一人承担!” 易莫眼中含水c句句恳切,却只换得了帝癸的几声嗤笑: “呵呵呵,你这帐算得倒是精。你有施氏近十万大军犯我夏土,杀我夏民,敛我夏财,如今仅一句‘你一人承担’,就把其余十万人的罪全都一并抹去了吗?” 说到最后,他已然退了笑意闲适,怒声震天。 众人皆是身心俱颤,不自觉发起寒来。 易莫更是心中惶惶,顶着一头微汗疾言求道: “大王息怒!一切都是易莫的不是!只要大王肯放过易莫的族人c留蒙山一息残喘,无论大王要如何,易莫都定当相从!此后我有施氏势必永世效忠c再无二心!” 帝癸闻此脚步微顿,须臾,他正了身,略沉的话音忽然夹杂了莫名的邪气: “易莫,你虽激进,却非无脑,甚至可以算得多狡。早前在对阵之时,你已见过我的容貌,故而,我的兴趣能在何处,想必你心里也应该多少有些算计了吧?” 易莫一怔,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 片刻沉默,他徐徐凝眉合了双眼。就算再隐有不舍,为了有施氏和蒙山国的未来,他终究还是艰难言道: “有施氏谋反,罪孽深重,本不可恕。幸而族中有一贵女天姿绝色c聪颖伶俐,望其能讨得大王欢心c为大王解忧有施易莫现以有施侯之名自愿将同母胞妹有施喜献于大王为妾,充盈夏室后宫,再辅以双倍供奉进献大夏,以弥补有施氏此番大过!” ————————————— 羊辛:此人在历史上真实存在,是夏桀的武将。 我仔仔细细的查阅了各种资料,发现夏朝时帝王是不自称“孤”的,也没有任何帝王有特殊自称的记录。 而《竹书纪年》里只有帝禹有过一段自述“吾受命于天,屈力以养人”,他只是自称“吾”,就是“我”。 可见那时并不存在独特的帝王自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他就是夏后癸! 此话一毕,跪在易莫身后的紫葵眉心骤起,暗暗乱了气息。 喜霎时一晃,心仿佛遭了一记闷锤,瞬间透不过气来。 她挚爱的兄长竟是为保其他族人,要将她弃了,献给夏帝做玩物 不知不觉间,帝癸那双精致得刺眼的鞋子已经挪至了喜的眼前,藏青的袍裾轻晃,但闻他语气傲然: “有施喜,你即将入我夏宫为妃,就不想抬眼看看你此后将要全力侍奉讨好的男子长相如何吗?” 这话听着怎么都令人觉得带着些许揶揄,喜心下更是寒凉,气力不足般低声道: “喜乃罪臣之妹不敢” 那句不敢“抬头看”还没说出口,就听帝癸插嘴道: “其实,我姓姒” 喜猝然一怔。 记忆中,也有一个几乎同样的声音曾经在山崖之顶对她说过一样的话—— “其实,我姓姒” 喜毛骨悚然,心跳愈发急促,脊背渗出冷汗,宽袖下的双手也下意识握了起来。 恍惚中,帝癸已继续说道: “同样的话,我曾对人说过,不过当时只说了一半” 喜终于按耐不住,不可置信的猛然抬头。 果然在那顶奢华的冠冕下见到了那张熟悉的c俊朗的c不可一世的少年脸庞,唇边还勾勒着一丝邪魅张狂的笑意,低垂着眼帘高高俯视着趴跪在地上c瑟瑟发抖的她。 “我是姒姓,夏后氏,名为癸。”夏后癸终于将彼时未说完的半句补齐。 “怎怎么会?”喜颤抖着双唇c呆呆仰望着他。 谁会想到,那猖狂无礼的少年夏使就是这大夏统领九州c与天同高的帝王! 夏后癸的心情大好,负起手来薄唇飞扬。“我的小妺喜,这数月来,你可已在心里将我咒骂了百遍?” “喜不敢”喜弱弱的,心里也是的确虚得很。 百遍怕是远远不止了 癸见她那副头上顶个可爱的少年发髻c又瑟瑟缩缩的模样,顿觉好笑得紧,便两边俊眉同时飞起,张口失笑: “你不敢?哈哈哈哈!”这声大笑来得突然,震得整个大殿都回声连连。 “你可是刁蛮得很呢,从始至终也没给过我一个好眼色,甚至都放任自己的奴将剑抵在了我的脖子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癸忍俊不禁,挑了眼皮问喜。 提及这件事,喜不禁又是一缩,声音便更低了几分:“是大王当初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否则喜定不会对大王那般无礼” 癸唇角一勾,眉毛掀得比先前还高。“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喜怯怯的,低头抿唇,不敢再继续接话。 这帝癸的心思她摸不透,对话到这个份上,她已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再继续说下去,等着她的便定是什么更糟之事。 可就算她不回话,癸还是要将自己想说的话一一说出c吐露无遗的。 他渐渐收敛了笑意,俯身用手指托起了喜的下颌,眸中幽亮,说话间,情绪难辨。 “你我初识的那几日,我的确不便暴露身份,不过我既然已将姓说予了你,只要你稍稍有心,随口问一句我的氏为何,我喜爱你这模样,也必定不会对你隐瞒。只可惜那时的你眼中根本装不进我或许在你看来,我都不如那个将你救走的奴。” 见癸提到伊,喜立即明白了方才那份强烈的不安来自何处。 她心间狂颤,恐惧之色溢于言表。 癸紧紧盯着她的脸,将她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内心便突有一震躁怒油然而生,眦目令道: “将那个叫伊的奴带上来!” 地上跪着的众人见癸又突然发怒,全都脊背生汗c吓得不轻,心念所谓“伴君如伴虎”,这帝癸的情绪还当真是阴晴不定。 还不到一刻的时间,他便已几次由怒转悦,又由悦转怒,着实令人汗颜。 不多时,伊便被人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 可当癸将视线瞥向伊时,他心下却是狠狠一震。 眼前跪着的男子少年长相,身形修长,并以粗布包髻,看起来与他年纪差不了多少。 然而令他较为忌讳的是那一番天作的容貌。 一张有如由神人之手悉心勾勒的轮廓上,饱满宽厚的额之下,眉目似自画中而出,清优雅致,夺人侧目,鼻唇宛如精雕细刻,每一处都是一分不多,又一分不少。 此人身份低贱,却先天面如傅粉,唇红齿白。 虽穿着中等奴的服饰,还遭人捆绑押解,但仍眼神清凌,气度非凡。 当日在崖顶,癸始终没能看到这奴的长相,便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名为伊的奴竟会生得这般俊美,若非左脸上那个“奴”字碍眼,他定能称得上九州四海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 癸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睨了一眼正同样跪在自己脚边的喜。 只见此时的她美眸怵然c浑身颤栗,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甚至更甚于他之前想要处置有施氏全族之时,癸便随即想到喜曾在国宴上那般费心的想要救伊,那日在崖边他们又是手拉着手离开的。 难道这二人 癸的眉心紧紧凝起,但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又令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太过离谱的念头。 不可能的,生得再好看也终究只是个奴,喜为公主,生来尊贵,又怎会与奴有染? 可癸的脑中几经周折,虽然已百般说服了自己,心里却是不知为何越发不痛快了。 “来人!此奴曾对我大不敬,将其活埋于地下,仅露出头和颈,而后在四周放蛇” 他阴冷的话音还未停,喜便已经惊怵得手心暴汗,圆瞠着双目将头倏的叩向地面,急急开口: “大王!大王开恩!伊只是一个奴,当初冒犯大王,全都是因为授意于喜,并非发自本心,请大王放他一条生路吧!” “公主!”伊完美的面容现出痛楚的神色。 眼见他最高贵美好的喜竟为了救他如此这般没了尊严,他就似被万蚁噬心,痛得连声都难发出了。 而一旁的易莫眼见蒙山国的命运已经有了转机,不想再横生枝节,便扭头对喜疾言低嗔:“妺喜住口!大王惩治一个奴,岂容你多言!” ————————————— 帝癸常穿青色: 此事在史学界有争议。 民间流传下来的《诗经》有一两篇曾提到夏朝尚玄色,后来就频频有人说夏是以黑为尊的。 但其实不然。 《诗经》多成于西周末至春秋中叶,距夏已经相当久远,那两篇还是来自于民间百姓之口,可信度就更低。 秦汉以前历朝历代皆严格信奉五行的“五德学说”,以五种特定的颜色象征自己的国家。 而五德相克,就导致了后朝灭前朝的朝代更迭。 秦朝尚黑行水德,这是公认的了。由秦朝按五行相克向上推算——水克火,周是火德尚红色;火克金,商是金德尚白色;金克木,因此夏应该是木德尚青。 也有传说大禹治水时曾碰到过青龙,所以夏自建立之初就是尚青的。 故而本文中夏的旗帜和君王的衣服是青色,商的旗帜和君王的衣服是白色。 {对五德学说弄不明白还有点好奇的,可以参考我的另一本书《大秦宠婢》的第181章五德兴国,正文里有详细的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以真心换伊的命 喜的反应令癸更加心生不畅,愤然转念间,他却另有了一番打算。 “你想救他?”癸垂眼俯视。 “是!”喜双眸凝涕。 “那他的命,你打算用什么与我来换?” 癸的眼中淡漠如斯,竟是打算提出一桩交易。 喜一滞,慌乱之下含泪想了想,却不知素来无甚能力的自己能拿出什么令癸动容的东西来。 “喜会用余生尽心侍奉大王”喜诺诺的,她也知道自己的筹码差了些。 癸果然扬了下巴,撇出一抹蔑笑。“就算我杀了他,你也一样会归我所有。” “那那大王想要喜如何,喜都会尽力为之。”喜怯生生的趴跪在癸的脚边。 她看出癸应是早有打算,她也便豁出去了。不管癸想要什么,她都不会犹豫,哪怕是她自己的命只要,伊能活着 “你就这么在意他?”癸的眉心几不可查的一跳。喜对伊的主奴之情未免太过深了些。 “他虽为奴,却形同喜的师仆。喜曾顽劣,他对喜有教诲之恩,喜自是要全力保他平安的。”喜为自己圆着谎。 可这听起来合理,但却仍是无法打消癸内心的疑虑,只因那个伊生得实在是太俊逸脱俗了。 癸深吸了一口气,睨眸盯向喜。“如果说,我要你呢?” 喜一怔,弱弱反问:“仅是如此?” 不是连帝癸自己都说,无论伊是死是活,她都能归他所有吗?又何以会提如此简单的要求? 癸若有似无的牵起了唇角。 “我指的不仅是你的身,还有你的心。”他再次俯身勾起喜的下巴,双眼如炬,烈焰一般滚滚刺入喜满含水气的瞳间。 “妺喜,若要让他活着,你便须得将你的心给我。你不止要侍奉我,还要真心爱上我。自此以后,你的心里除了我,不可再装进其他任何人。若有违背,我便会随时想出千百种法子将他抓来折磨致死不知我的提议,你可愿应下?” 殿内跪着的有施氏众人全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喜能否令帝癸满意,进而放过蒙山国,就全看她接下来的这一句话了。 喜被癸的目光所慑,微恍了须臾,但也很快收神,不假思索的正了面色,毅然叩首,却有两滴晶莹悄然划落,不易察觉的打湿了点点地面。 “自今日起,我有施喜的心里便只有大王一人。喜这一世,当忠君伴君,侍君爱君,此生不悔,至死不渝!” 这句誓言犹如一根利刺,狠狠扎入了在场几个人的心间。 “不!公主不可!公主不可!不!”伊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明知一个奴在贵主之前断不可叫嚷,却还是疯了一般惨白着脸色c瞠着双目大声疾呼,仿佛如此便可令喜将那句出卖身心的话收回。 他的喜身为一国公主,就算是要嫁人c由不得自己的身,但至少也应当能守住自己的心,留下一片幸福的净土,怎可乞怜至此? 怎可为他这一条贱命便舍掉了自己的全部? 伊的叫喊刺痛着喜的耳膜,她不敢看他,亦不敢再听他的声音,更是忧心这番大吵大闹会触怒了帝癸,她便不顾癸的天子之威,紧闭着双眼抢先对周遭大声敕令: “还不来人将他带下去!” 癸见状,冷冷对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照做。 “公主!公主!”伊被人拖出去许久,殿内还能隐隐听到他的喊声。 在这一番吵闹间,紫葵强遏住自己几近狂颤的身子,两排净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小姑姑一生的幸福和自由就以这般耻辱的形式被夏后癸强逼着断送在了他的眼前,这一幕深深扎根在了他幼小的心里,亦即将伴随他往后的成长逐步放大 而易莫也同样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只是除了心疼妹妹,还有更令他难以承受的。 当他听到喜亲口说出那“真心”二字,他的世界便整个崩塌了—— 妺喜要将真心献给帝癸,那帝癸岂不就是那预言中可掌控天下的凤! 他敛头自嘲,这一切真是可笑。 他本以为喜还小,又被他关着,他便想在“凤鸟”被引出之前圆自己个一争霸天下的美梦。 却不想世事早由天定,他竟是糊里糊涂的直接踩在了“凤”的头上,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夏后癸为夏帝,本就是天下共主,又是“凤鸟之命”,这九州怕是如何也不可能易主了。 他有施易莫自以为是的闯出了如此大祸,幸而有妺喜这只“凰鸟”能得“凤鸟”迷恋,才最终保下有施氏一命 原来一切早就被他父亲说中了。 看来有施氏若要长存,便只有依附帝癸这一条路可走。 至于妺喜既然她已与“凤”相遇,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想来帝癸将来定能用心待她,她的日子也理应不会难过的。 内室中,喜沉着眼眸淡望向眼前的汝工和衣正。 “公主此后就要跟随夏帝了,再着男装怕是不合适。君侯有令,让公主在这几件衣裙之中选一件换上,而后去往正殿进见夏帝。”衣正敛头躬身,恭敬言道。 “兄长呢?”喜淡淡问道。 汝工一揖。“回公主,有施氏全族都因罪获了禁足之令,在公主随夏帝离开之前,无论是谁,怕是都无法与公主相见了。” 喜闻言心里一堵,又问:“伊呢?” “伊被单独关押,夏帝有令,须待夏军撤离,再将他放出。” 喜一惊。“关押?他可有受刑?” “公主宽心,并未行刑。” 听汝工如此说,喜这才舒出一口气来。“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我” 她看向衣正呈来的几件衣裙,如葱的手指向其中一件彩色的锦衣纱裙。“我穿这件。” 她选了一件彩色的。 伊说过,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的就是彩衣。如今分离,她想最后穿一次彩色,此次过后,她这一生便再不会着彩衣,只取单色 然而衣裙刚换到一半,忽听门外有奴惊道:“大王!公主正在” 喜的心突的一跳,还没来得及躲闪,癸便已经闯了进来,二话没说就径直大步闪到了她的跟前,一把紧揽了她的腰身就是一记深吻。 侍奉喜换衣的辛奴和长铃也是惊得不轻,忙退后跪拜,不敢再抬头。 癸的大手此刻与喜的肌肤就仅隔了一层极薄的里衣。 喜涨红着脸低下头,顺便也掩去了眼中猝然间蒙起的一层雾气。 癸全当她是羞臊,勾起俊朗的唇满足的笑道:“妺喜,你终于属于我了!” 方才在殿中闲杂人等太多,他不便表露自己的全部情愫,人散之后,他越想越觉得欢悦,便禁不住冲过来找喜,将心情好好“表露”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我早有安排 而癸方才心急,这厢顿了下来,才注意到喜是正在换衣。 “在换衣裙?”他咧嘴一笑,眸中更增了几分光华,将额贴靠在了喜的额上,语气还是那般傲慢,却又莫名增加了些许柔情: “我早说过,你迟早会为我换上女装的。” 喜觉得自己穿得太少,这般与他相对着实难堪,便稍稍倾后了半分,喃喃劝道:“大王可否暂时出去稍后片刻,待喜换好衣裙后再” “你都已经是我的了,怎得还这般爱羞?不过也无妨,我喜欢你羞红脸的模样,看得我心痒痒”癸笑着将她的话打断,再次向她贴近,眼中尽是魅惑与渴望。 喜不觉又惊吓得后倾了一分。 “怕我?”癸长眉微挑,随即又是想通了般“呵呵”一笑,执起喜小小的下巴,凑近她的唇边自问自答: “也是,我还没完全得到你。待我占了你的身子,让你尝到何为于飞之乐,你便不会这般怕我了。” 这话如此直白,喜的脸更加红了,癸却甚为满意的大笑着走了出去。 房内,喜痴痴立着沉默许久,下垂的双手紧紧攥住披了半截的彩色裙裾,无尽的泪水簌簌而下。 伊你我终是无缘 永别了 坐榻上,夏后癸以手撑头,侧身斜靠着,勾着唇角自己傻笑了半天,终于回神时,张口令道: “赵梁,传令下去,准备返回斟抃。” 赵梁一直都是站在癸的身侧的,见他痴痴傻笑,便料到了他是在想什么美事,也实相的没有出言打扰。 听到癸突然说了这一句,他方才禁不住问道:“大王真的打算就这样撤兵了?” 癸缓缓挺身坐起,睨眸看向赵梁。 “不然还要如何?灭了蒙山国,屠了有施氏?你是否认为,我这般轻易就放过蒙山,是因为有施易莫为我献上了妺喜?” 赵梁连忙躬身敛头。“臣不敢妄自揣测。” 癸瞟了他一眼,颇有深意的挑唇浅笑,暗道:不敢妄自揣测?怕是方才我那一时的失神早就让你在心底笑了个遍吧。 癸正了正身,笑意不改,微垂了眉眼道: “我虽喜爱那个丫头,却也不至于会只因一个女人就做如此大的决定。蒙山国在众方国中势力最强,且最善征战,我此番将其大败,已经达到了威慑天下的目的,足矣。” “可大王既已斩草,又如何不除根?若是有施氏再反” 还不待赵梁说完,癸便略沉了声道:“与有施氏相战这么久,你还没看透有施易莫的性子吗?” 癸起身,一边负手踱步向前,一边昂首徐徐补充: “他自视太高c抱负太远,如今却被我打压至此,此生他都不会再生出任何雄心壮志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他留下化为己用?再有哪一国意欲反我大夏,便总要对他这兵强马壮的东方九夷有所忌惮吧?” 赵梁反应片刻,惊悟之下拱起手来由衷敬佩,同时亦现出了惭愧之色。 “臣明白了,还是大王眼界高远,赵梁竟几番看不透大王的谋划,实在不配追随大王左右” 癸驻足,回眸转身,气盛年少的俊容上,唇边擎着的笑恣意狂傲。 “若让人人都能看透,我还何以为帝?” 牢房—— “吱吖”一声牢门大开。 牢卒向里面一瞥。“你可以出来了。” 靠在墙边的伊倏的弹起。“放我出去?难道公主她已经?” “公主已经随夏帝离开了。” “何时走的?”伊面色急切。 “刚走没多久” 然而牢卒话音还没落,伊就已如脱了缰一般冲了出去。 很快,马厩里便有人大呼: “你要作何!来人啊!有奴抢马了!快来人啊!” 声势浩大的夏军青旗招展,犹如蛇阵一般蜿蜒前行。 一摇一晃的马车中,喜与癸相对而坐。 癸不说话,却始终在盯着她看。 那目光灼然,又含着淡淡的理不清的笑意。 久而久之,喜只觉得气氛古怪,便越发紧张起来。 “大王为何一直这般看着喜”她的手心已经微微起汗。 癸敛唇一笑:“我在想,女装的你果然如我料想的一般。” 两人在这么窄小的空间相视无语了许久,好容易有了话音,未免尴尬,这话茬总是要继续接下去的。 “大王是如何料想的?”喜没过脑便顺着问去。 癸又不厌其烦的在喜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眼中更增了几分痴叹。“粉腮桃容,眉目清兮;妆霓彩衣,袅娜飞兮只是可惜” 他有意拉长音调,喜果然又下意识的傻傻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你不该挽发”癸修长的手指飘然拂过喜的鬓发,喜还未来得及羞涩,那手便又向下划过喜的衣襟。 “衣裙又着得太厚”癸的话音淡然中附着赏玩,就仿佛只是在评赏一件品相不错的物件。 “这般姿容的你,如若将发散下,再穿得薄些,发随风散c衣随体落,定然更显婀娜c艳及倾城。”话及此处,他的眼底已渐显炽热,好似已经眼见了那副场景一样。 那样的眼神,让喜感觉自己在他眼中好像已经衣难蔽体了般,慌乱间,已有两团红云飞上脸颊。“喜不曾那样过” 癸将喜尖小的下巴捻起,浅笑着倾身凑向她粉热的小脸。“从前没有我,你自然不必那样,往后伴我身侧,我便要你天天如此。” 他这般说着,手便已轻轻去拉喜的襟带。 喜感觉到腰间有异,低头时见襟带已松,立即如个受了惊吓的小兽跳去角落c靠贴在了车壁上,大睁着一对水盈盈的眼睛惶恐着结巴道: “大王这这可是在车上” 她反应太强又太快,癸解她襟带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那样停在空中,滞了半刻。 “哈哈哈哈”癸以手扶额,啼笑皆非,复而伸长手臂揉了揉她的额发哄道: “别怕,我就是见你坐久了会觉得无趣,逗逗你罢了。你可是深得我看重的女子,首次献身于我,怎可是在马车这等寒酸之处?” 闻言,喜暗吞了一下口水,刚刚心念可以逃过一劫,却见癸又双手捧起了她的脸,眸光幽幽间,唇上再度划起一抹招牌式的魅笑: “小妺喜,你与我的初次之欢,我早有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再登崖顶 “大王,到了。” 当马车终于停下了颠簸,外面响起赵梁的声音。 癸牵了喜的手。“随我下车。” 喜一出来便怔了片许。“这里是” 癸未言,只满面堆笑,拉着她顺着坡地一路前行,直到行至那千山环抱的山崖之巅,立于叠叠轻薄的云层之上。 悬崖边缘,风声鹤唳。 喜的身体随风微晃,她害怕这里,不敢往下看,双腿也软了几分,不自觉的便抓紧了癸牵着她的那只手。 感受到喜此刻对自己的依赖,癸嘴角微扬,开口道:“妹喜还记得上次我将你掳来此处时,对你说过的话吗?” “大王说,站在这里鸟瞰山河,就好似将整个九州都踏在了脚下。”喜知道癸真正想要她答的是什么,可她却有意避开了重点。不过她的心思,癸又岂会看不透? “我还说,你终会心甘情愿与我一起站在这里的。”癸没打算追究她的回避,径自将要说的说出。 喜却更加退缩,甚至还抬脚向后挪了小半步。“睥睨天下,乃是帝王之姿,喜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罪臣之妹,怎可与大王并肩” 孰料癸竟微扬起下巴,眯了眼眸眺望向远方,勾唇间,一句令喜闻所未闻过的言论自他口中而出: “能睥睨天下的不仅是帝王,还有帝王的女人。” 喜怔愣,癸却已退至她身后将她深揽入怀,魅语伴随温热的气息厮磨一般撩拨着她的耳膜:“妺喜,将自己交给我,我会给你这九州四海最好的一切。” 此时已近黄昏,周遭高耸的群山呈环抱之势,中间的深谷烟雾缭绕,隐隐飘着云彩,呈以天边那轮红日洒下的一片金红余霞,如仙如幻,恍似天境。 “大王”喜下意识低念。 如此景致,如此话语,她竟恍然有片刻的迷失。 于帝癸而言,她究竟是战利品,猎物,还是玩宠? 帝癸待她可有一丝真心? 帝王会有真心吗? 忽然,喜感觉到癸的身形微滞,随后便听到他问:“那边的崖顶是否立有一个人?” 喜随之望去,果然见右前方的山崖上有个纤长模糊的人影。 “似乎是。”喜答着。 “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那个名为伊的奴?”癸又问,话音却是冷了半分。 喜心间一慌,本能的便去为伊开脱。“不会的,大王离开蒙邑时他才被放出,理应没有那么快” 喜就在癸的怀里,癸环抱着她,能明显感觉到她呼吸起伏的频率起了变化。 癸顿觉心里堵闷,语气便更增幽冷:“你是说,如果时辰足够,他也极有可能会追来看你?” 喜一惊,连忙辩解:“喜并无此意” 癸眸间生寒,又将手臂收得紧了些,唇再次贴近喜的耳际。“妺喜,不管那边那人是否是他,你我相拥在此处,他虽看不清,但也应当能看出我们的身影是交叠在一处的。” “大王之意,喜不明白” 喜怯怯的,她担惊受怕,不想让伊受到一分一毫的怀疑c遇到一分一毫的危险,而此时的帝癸亦是深不可测的如眼前的万丈深渊一般令她心生恐惧。 “我的意思是我想要你,身和心都要现在就要。”癸的声音已化作气音,低魅如缕般婉转钻入喜的耳窝,却又霸道得不容半分反抗。 喜的内心轰然震颤,微白着脸色结结巴巴推辞:“大王也说那边的人会看到,即便看不清也这这种事,怎可在人前?” 不料癸竟是挑起唇来一记邪笑:“那还不容易,你若不愿被人看,待你我过后,我让人过去挖了他的双眼便是。” “不要!”喜疾言。 万一万一那人真是伊呢 她答应将心献给帝癸,为的就是伊能好好的。 绝不能让伊有事不能 “怎么?妺喜又不介意被人看了?”癸揶揄着转过喜的身,令她面对自己,又环住她的腰,低头与她亲近。 而那句句话音自癸口中而出,就似巫蛊,肆意牵拽着喜的神经,轻而易举的将她的情绪全控于股掌。 喜觉出癸的目光越发灼人,她冷汗顿生,不敢与他对视,只拼命想着如何才能脱身。“大王不是说那那个‘早有安排’吗?切莫切莫在此处动情” 话音未落,这张已然不甚利落的小嘴就已被癸骨节分明的食指给附上堵住。 “小妺喜,实话告诉你,自初遇你之时,我便每时每刻都在对你动情,根本不分何时何地。至于‘安排’” 他面上冷意渐退,唇角微挑,“眼下便是我的‘安排’。我曾与你说过的,我中意这里,也很早便决定在此处要了你。你若还记得你与我的承诺,就休要再聒噪退避,速将我求之若渴的全部给我” “大王”喜颤声,害怕到了极致。 癸眸中炽然,等不及她的答复便向怀中那战战兢兢的小人儿低吻而去。 当挽着的青丝被癸拆散,片片彩衣亦被悉数扯下,癸深邃的眼眸幽光荡漾。 “发比飞瀑,皓体呈露,弱骨丰肌,娇香胜桃我就知道,这样的你定然明艳欲滴,是天底下无人能及的。”他语气痴然,终是气血如狂的埋头于其间,无心自拔。 当狂傲的旋风席卷肌肤,所出的丝丝凉意又被癸熊熊燃烧的欲念一遍又一遍吞噬,喜心间泪意翻涌,却不得不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以免坏了癸的兴致c惹得癸不悦。 她早已与癸做了交换,她交出她的真心,癸便留下伊的性命。 而从了癸,便是她应做的第一件事。 只盼着那边山崖上的那个人千万不要是伊才好 千万不要让伊看到她这副委身于其他男子的模样 千万不要 而癸为两国战事忍了整整一年,此刻,他终能将自己对这小女子的无尽贪欲全部发泄而出。 他贪婪着怀中几近完美的香躯,眼中迸射着火热的光亮,如狩猎一般的求胜之心亦是更强于当初。 贱奴!那边那人不是你也就罢了,如若是你,我便让你亲眼看着,你占了那么久的喜公主是如何完完全全归我夏后癸所有的!与我争,你不配! “妺喜,你是我的!”癸低吼,深眸骤然转厉。 伴随一声娇呼,喜的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 她全身颤抖,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是她从未忍受过的。 眼见那滴滴腥红,癸蓦然怔住。 妺喜是第一次?她并未破身过? 瞬间,他仓惶了神色,懊悔不已。 他觉得自己此前定是疯了,怎能妒心成狂,竟疑心如此高贵美好的喜,会与那卑贱无比的奴有染?喜待那奴好,不过就是善良罢了。 “妺喜对不起,我是我不好,将你弄疼了不哭了好不好?我会轻轻的,不会再伤到你了”癸怀着满心歉疚,心疼的一边为喜拭泪,一边轻声哄她。 可怀中的触感那般真切c那般撩心,他又怎能真的控制得住自己的身体。 夕阳普照,喜通体白嫩的肌肤仿佛罩了一层轻盈透亮的金纱般,就似最美艳圣洁的神女,伴着娇音阵阵,珠泪串串,勾画出一幅最动人心扉的画卷。 而这一切却又无一不让拥着她的男子深深沉醉,以至于如着了魔般一次又一次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让她即便跳下深渊亦无法逃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元妃妺喜 日头西落,暮色渐近。 喜无力的瘫软在癸的怀中,苍白却泛着潮红的脸颊上清泪纵横。 难倒这就是她从未曾尝到过的“男女之事”? 她早前总是怨伊为何不肯碰她,原来这份感觉根本不似想象中美好。 痛楚如斯,究竟是人人都会如此,还是因为怀抱着她的不是伊? 癸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藏青色深衣,轻手轻脚的将哭成个泪人的喜重重包裹。 理好自己的衣衫后,他再次将喜收回怀中,帮她吻干了泪水,轻舔着她微颤的睫毛,小心的安抚着受了惊吓的她。 无论是眼神c动作还是声音,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好了,没事了,你已经属于我了——我的元妃。” “元妃?”喜微滞,泪眼婆娑的抬眸望他,声音细小,飘渺,还略有些发抖。 癸敛唇而笑。“你是我心仪之人,自然应是我大夏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元妃。” 喜心间怅然。 她尊贵了,有施氏便能尊贵了,蒙山国也会恢复曾经的荣耀,想必她的兄长得知后,应是会很高兴吧 癸心满意足的双手将喜抱起。 喜是他的元妃,是他的女人,从此他再也不必在意任何人,更不必在意那个叫伊的奴。 先前是他为喜而吃味,气得糊涂了。奴而已,根本不配与他争抢。 转身离开时,喜偷偷看向对面的悬崖,那个人影却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一个时辰后,伊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癸和喜方才站过的地方。 他出蒙邑时猜到癸会再来这里,便选了另一条路,刚好可通往对面的山崖。 他原本只想远远再望喜最后一眼,哪怕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也好,可他望见的却是两个久久交缠的身影。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情绪失控的不顾性命骑马朝这边奔来。 可两边山崖若要互通,需绕很远的路。当他站在此处时,癸早已带着喜随着大夏浩浩荡荡的大军离开,只丢下了一地被扯得凌乱的彩裙。 伊缓慢的弯下身去,将散落在地上的残裙捡起,痴痴望着手中本该如仙般美好的纱衣霓裳。 他第一次见到喜,喜就是穿着与此相仿的彩色裙子,从此那身影便如仙女一样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可如今,他拼命努力想要守住的一切竟被毁成这般竟是被那个帝癸毁成了这般! 伊双手紧紧成拳,颤抖着将其间残破的彩裙死死团在了掌心。 刹那间,泪水在五彩的纱锦上化开一朵朵含恨的印记。 “啊!—————啊!—————” 崖顶传出一声声悲愤的长啸,霎时唳散积云,撼动河山,谷间回声更是循环往复c长久不散。 世人皆鄙夷他“奴”的身份,此后他便偏要逆天而行,用这形同蝼蚁的卑贱之身c以一己之力毁去帝癸c倾覆夏室。 届时,九州散,天下乱,喜便能重获自由——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大王,前方已备好船只。” 车外赵梁一声通报,将初尝燕欢c疲惫不堪昏睡在癸怀中的喜唤得瞬时清醒。 她揉了揉眼。“要乘船?” “不乘船,如何渡河?”癸对她一笑,起身将她抱下了车。 长铃和辛奴作为喜的陪嫁媵奴,此刻已在外面跪着静候了。 喜抬眼看去,果然见面前横亘着一条大河。 “大王,可以将喜放下了。”她滴滴说道。 癸这一路都不肯将她放下,单在那窄小的车里就已抱了她几个时辰了。 “不放,我喜欢抱你。”癸倔得很。 喜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还被他如此抱着很是尴尬,便仍是劝道:“喜是怕大王会累。” 癸勾唇浅笑。“抱自己的女人,怎会觉得累?” 喜一噎,思及这几日来癸与她的几番颠鸾之景,面上不由自主的一红,心慌的调转了话头:“这是什么河?” “伊河。”癸知她害了羞,却也没戳穿,只答了她所问。 喜心底一震。“伊河不是应该在有莘国吗?” “此处便是有莘国啊。沿伊河而下,至与洛河交汇之处,便是我大夏王城斟汴了,亦是你往后的家。”癸低头看她,笑意渐浓。 “大王,喜有一个请求”喜游移着,却听癸毫不犹豫道: “我答应。” 喜一怔。“可喜还没说呢。” “这是你与我提的第一个请求,无论什么,我都答应。”癸薄唇勾笑,曾经目空四海的面容上此刻洋溢着的却是满满的宠溺。 喜仰头望他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便敛了头道: “喜长到十五岁从未离开过蒙邑,蒙邑没有江河,这是喜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河,亦是第一次乘船不知大王可否令船行得慢些,也好让喜能好好看看这伊河的景致。” 伊河,有莘国伊便是在这里出生的,伊的名亦是取自伊河。 她心系于伊,早就想来看看,可不料真的来了,她却是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赵梁。”癸唤道。 赵梁即刻上前。“臣在。” “传令大军先行,我要与我的小妺喜在船上多游两日再回去。” 癸淡声吩咐,赵梁反应极快的问道: “那是否也要提早派人知会太史令大人和豢龙大夫一声?免得他们‘担心’。” 癸微顿,瞥眼瞧他,语气显出几分不耐烦来。“你也知那二人麻烦得很。通不通知他们随你,左右不管怎样,他们都是要啰嗦的。” 喜听出了那话中之意,怯声问道:“喜如此,是不是耽误了大王的政事?” “无妨,如若我忙到连偶尔游个河都不可,那我还在朝中养那么多臣子何用?” 癸再次挑起唇角,恢复了一脸傲然,怀抱着喜昂首阔步向船上走去。 舟行缓慢,春风扑面,偶有雪白的水鸟飞旋在船前河边。 这份感觉平静安逸得就似伊的气息,展现在喜的眼前,又萦绕在喜的心头。 她正望着河景出神,忽然被人毫不留情的当头一个暴栗。 “啊!”她用手捂住额头,疼得连眼泪都挤出来了。 “从登船到现在一个时辰了,你就一直在呆呆看景,是否都已忘了有我这个人了?”癸睨着她嗔怨,一张本该英俊的脸拉得老长。 ————————————— 喜被册立为元妃 周朝以前没有“王后”,天子为“后”,天子之妻皆称为“妃”,正妻被称为“元妃”。 “元”有“首”和“最大”之意,元妃就是后宫之中的最高封号。 (在周朝之后才开始将天子正妻改称为“后”) 豢龙大夫:即豢龙逢,就是大多数人所称的夏末忠臣关龙逢(也有人说是关龙逄的)。 其实无论是“关龙逢”还是“关龙逄”都是误称。 实际上他应是董姓c豢龙氏,名逢。 依据:《春秋·昭公二十九年》《左传》:帝赐之姓曰董,氏曰豢龙,按关c豢声相近。黄生义府云:“他书多作关龙逢,予乃知‘关’当读为‘豢’,即古豢龙氏之后也。若不读潜夫论,鲜不以‘关’为姓,以‘龙逢’为名矣。” 豢龙氏,董姓,夏诸侯之一,具体国名至今已遗失,整个氏族有近五百年的历史(公元前2089—前1601) 伊水与洛水:两水汇流,多连称。亦指伊洛流域。 《国语·周语上》:“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韦昭注:“伊出熊耳,洛出冢岭。禹都阳城,伊洛所近。” 伊河和洛河几百年来都围绕着大夏王城,是夏朝的母亲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受命于天,是为天子 “喜不敢。” 喜连忙低头认错,却更加换来了癸的不满。 “又说‘不敢’,你是什么性子我怎会不知?” 他微叹:“我既然心悦你,便自是希望你能在我身边轻松自在。往后那‘不敢’二字就不要再说了。” “是啊!”喜刚应出半个字音来,便又被癸狠弹了一下脑门儿。 “这个‘是’字也不准再说了。”癸厉声“教导”。 喜欲哭无泪,只觉自己的额头都快被他敲碎了,委屈的捂着痛处下意识“哦”了一声。 却不料癸又将手伸了过来,喜害怕再被他弹,又不敢跑开,便恐慌的将两只手全都挡在了额前。 “放下。”癸长眉微挑,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喜怕他怕得紧,颤着胆子按他说的放下了手,露出自己光洁饱满的额头来。 癸勾唇邪笑,修长有力的手指再次凑近那蠢萌诱人的小脑门儿。 喜立马吓得全身紧绷,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上还粘了点点晶莹。 这小模样瞬间软化了癸的心。 他原本就没打算再弹她,是想吓吓她,而后转去轻刮一下她那娇俏的小鼻尖的,可此时他却改了主意,倾身在喜的额头上印下了轻轻柔柔的一吻。 “如此应答,我听着舒服多了。”癸的声音满含笑意。 喜感到额头上湿湿凉凉的,便缓了惊吓,怯生生的睁眼。 “啊?”她有些懵怔,不记得自己之前应答了什么。 癸却是一边胡乱揉了揉她的发顶,一边昂着头丢出了一句“嫌隙”之言: “‘啊’什么‘啊’,蠢笨的小矮子!” 他不加掩饰的咧嘴笑开,竟是一时间笑如春山,堪比河清 喜看得呆傻,还以为是自己这几日被这男人折磨得太累,眼花看错了,正打算定神再看,忽然船身剧晃,竟是连坐都难坐得稳了。 “啊!”船上众人的惊叫声霎时此起彼伏。 癸忙展臂将喜护住。 因船体晃得厉害难以立稳,喜也不自觉的如抓浮木一般紧紧抱住了癸的腰身。 “出了何事!”癸喝问。 只听船身处传来侍卫惊恐的喊声:“大大王!是龙鱼!且且还是两条!” 喜大骇,她虽没见过龙鱼,却听伊讲过龙鱼力大凶猛c可以食人。“龙鱼喜暖,伊河偏北,怎会有龙鱼?” “许是入春天暖,它们便自洛河而上,偶然游到了此处。”如此大难临头,癸竟声音如常,并无大的起伏。 喜不禁抬头看他,果见他神色自若,毫无惧意。 怔愣间,突然听闻数人大喊:“大王当心!” “公主!”长铃和辛奴也抱在一团惊呼。 赵梁手握长剑欲上前护主,却已然赶不及了。 喜猛然回头时,只见两条硕大的龙鱼并起,正同时张了血红的大口咬向船头。 “啊!——”喜吓得魂飞魄散,本能的埋头缩进癸的怀中。 然而在众人心惊肉跳的注目下,癸却是纹丝未动,只一双利眸如一只猛兽般直慑向前方。 亦不知为何,那两条龙鱼在与他对视之后竟是齐齐收了口,缓缓绕船退走。 这一切太过离奇,大家都看傻了眼,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大王神威!竟可慑退龙鱼!大王神威!” 赵梁第一个叩首高呼,随后便引得所有人都下跪磕头c高声齐呼。 “大王神威!大王神威!大王神威” 闻此,喜这才敢再次钻出头来,而那河面之上早已恢复了平静,连个龙鱼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我帝癸治理九州乃是受命于天。生,为情理之中;死,亦是天命使然。何须担忧这区区两条龙鱼?你们都退下吧,勿要大惊小怪。” 头顶传来了癸淡定自如又霸气十足的话语。 迎着光,喜瞠目望去,但见癸面容朗俊,气宇巍峨,高挑的唇角擎着凌人的盛气,眼中尽是不可一世的光华。 众人悻悻退下。 癸低头将额贴上了喜的额,失笑道:“小妺喜,吓傻了?” 喜确实目瞪口呆,但此刻却并非是为那龙鱼。“当年,帝禹南巡时,也曾遇到龙鱼负舟,他亦说过与大王方才相同的话” 看喜一脸惊诧,癸敛唇勾笑。 “我与帝禹同为大夏之帝,统领九州c治理四海。妺喜,这便是‘天子’,受命于天,无可违逆。龙鱼尚且如此,你兄长亦是如此,你呢?可已服气?” 喜的心不由得一凛,低声相和:“世间万物都俯首于大王,喜如此微渺,又岂会相悖?” 这个男子是天命帝王c九州共主,她反抗不得,亦无力反抗,只能相从 哪怕,这需要放下她心里原本爱的那个人 癸见她形貌乖顺,美艳动人,不禁又心生涟漪,一手收紧她的纤腰,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脸亦凑近了她的脸,声音醇厚得仿佛浸过浓浓的酒香: “你不同于他人。在我面前,你无需时时压抑c刻刻低头,只需在我身下时,对我臣服便可。比如现在” “大王”喜心头一紧,却已天旋地转c被癸压下。 而癸魅眼如丝,气息靡靡,一缕一缕的将喜细细缠绕c紧紧纠葛。 他要令她在他面前再也移不走视线c移不走娇躯,就连心,也别想再移走半分 想当初高辛天乙跟喜说蒙山国“小”,她还满心不服,可当数日后,马车行入斟汴城邑,喜这才见识到了什么叫“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她蒙山国堪称夏之属国中的第一大国,可王城蒙邑与这斟汴相比,也仅算得是凤毛麟角。 无论是占地大小还是民风民态,这里无一不令她大开眼界。 “不愧是大夏王城,街道宽阔,市集繁闹,就连百姓的穿着也多是时下最盛行的款式。” 被癸全程强按在腿上c死活不肯放下的喜,此刻正挑着车帘,睁着一双圆圆大大的桃瞳c孩子似的好奇的看向窗外。 癸见她兴奋,怕她乱动会磕到碰到,双手始终轻轻扶着她的腰身。 “何止于此?相对于这民间,我大夏王宫可更令人称叹,等你住进去,定会喜欢的。” 癸笑眼望着喜趴在窗边的粉嫩侧颜,心底的满足与期待难以言喻。 他在宫里精心为她备好的一切,她都定会喜欢的。 ————————————— 这时的龙鱼是指鳄鱼。 《竹书纪年》:帝禹五年,南巡狩,济江,中流有二黄龙负舟,舟人皆惧。禹笑曰:“吾受命于天,屈力以养人。生,性也;死,命也。奚忧龙哉。”龙于是曳尾而逝。 孔甲元年,孔甲使刘累豢龙。指的也是养鳄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封妃大典 刚一踏入夏宫宫门,喜就被以元妃之礼隆重的迎进了容台宫,随即便开始了历时三日的十分盛大的封妃大典,竟是赶得半刻时辰也没多耽搁。 此事撼动了后宫,震撼了朝廷,更震惊了天下。 人人皆道,何以一个战败国献上的“礼物”,可以如此夺得后宫美人无数的帝癸的嬖宠,扶摇而上攀至大夏元妃的高位? 亦有曾在蒙山国国宴时见识过喜的人传道,这位有施氏公主清丽灵动c聪明伶俐又颇具学识,唯一不好的,便是钟爱扮男装。 刚好帝癸也是个行为不循常理之人,或许,正是有施喜的怪癖恰投了他的喜好,才因此而走到了他的心尖儿上,成了大夏后宫最至高无上的元妃。 可当喜身着大红色的朝服,站在高台之顶与帝癸一起接受万民朝拜之时,所有人却统统止住了各式各样的猜测,目瞪口呆。 那高高在上的女子柳眉桃瞳炯炯神,鼻若悬胆貌端庄,樱桃小口含朱砂,冰肌玉肤绝无双。 而她及笄之年,少女之姿,却得以体态凹凸,丰韵妖娆。虽未苟言笑,可一抬手,一投足,竟也瞬间勾走了在场无数男人的魂魄,使得许多资历颇深的臣子都一时难顾礼节,争相举目,渴求一望。 年少尚且美艳如斯,若是待其长成,退去青涩,将会是何等妖媚绚丽,引人垂涎? 真真是艳压天下,绝代风华! 至此,众人也终于明白,为何此女会令帝癸那般轻易就放过谋逆的有施氏。 如此美人尤物,天生就理应被帝王收于帐中c捧上手心,坐去那元妃之位,享受这九州天下最美好的一切。 这一晚,容台宫内,长铃有些兴奋,一边收拾着从喜头上拆下的首饰,一边憋不住说道: “本以为公主被君侯献给大王,是件苦不堪言的事,可没想到大王不但生的英俊,又待公主极好,如今还封了公主做元妃,倒是因祸得福了。” 正为喜梳头的辛奴也弯了一下唇角,又转瞬叹道:“不过,大王才只有十六岁,想不到竟然都已经有孩儿了。” 癸在出征蒙山之前,后宫便已有一个帝妃怀上了身孕,待他凯旋,那名为熏育的小公子已经出生,且满四个月了。 “这有何稀奇?十三岁成婚,十五岁圆房,十六岁生子,说得通的。”喜的面上淡入止水,仿佛此事与她丝毫无干。 长铃更加来了劲头,闪着水亮的眼睛顺势接道: “是啊,贵室子弟本就经事较早,帝王一脉便更是如此。封妃大典之时,下面跪了那么多后宫女子,长铃暗自扫了一下,算上那些没有品阶的,应是不下五十人” “长铃!你太多话了。”辛奴突然厉声喝去。 但凡不是贵胄出身又受过大王雨露的女子都会自然充入后宫,但又因身份低等无法得到封号。 如今大王正式授了封号的妃仅有三人,其余全部都是大王一时兴起便拉来宠幸的女官。这其中还不包括奴,奴的身份过低,是连充入后宫的资格都没有的。 也就是说,大王十六岁,刚刚接触男女之事一年多,便已经放着性子碰过至少五十个女子了 长铃被辛奴吼得一惊,而后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趴去喜的腿边谄笑着补道: “呃就算如此,公主也无需担心,大王待公主的情谊谁都看得出。就算大王的后宫人数再多,里面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公主貌美聪慧又讨大王欢心的。” “罢了,王室后宫本就莺莺燕燕,那‘帝王之情’就更是朝夕难保。既是跟了大夏之帝,我心里便早有此准备”喜在言语间,发已梳理好,她便起身走到榻边让辛奴为她宽衣。 这大夏王宫将是她一生的牢笼,亦是身后的“坟墓” 年轻美貌能维持几时?世间美人无数。对那迟早会来的c失宠后的半生寂寥,她心里早有准备的 喜神色凄然,辛奴为她宽解襟带的手一滞,心亦跟着不由自主的痛了一下,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若是伊没惹怒大王,他便能以媵奴的身份一道进入夏宫,那么公主往后也便无需忍受这等凄凉了 “奇怪,我怎么闻着这房里有一股酸味儿呢?”忽有一个高扬的男声自门外而入,嬉笑逗趣着打断了种种悠思。 “大王”喜连忙施礼,辛奴和长铃更是默默退至远处叩拜。 癸满面春风的一把将喜揽过,压低了头亲昵道:“妺喜,这容台你住着可喜欢?” “又高又宽敞,自是舒适的很,就是太奢华了,喜还有些不适应。”喜应着。 容台宫高达九层,竟与她昔日在蒙山国国宴上讲的“燕燕往飞”的故事里,有娀氏为“燕燕”姐妹筑建的惊动天帝的高台一致。 而如此之高本就难得,又配上了大量名贵的绿松石c白玉和明珠镶嵌,无论在白日还是夜间,这容台宫都通体幽光,是整个夏宫之中最灿烂夺目c最惊为天人的一处。 癸勾唇,带着平日里的傲然。“你是大夏最尊贵的元妃,所住之处理当优于寻常。所以我一早便专门命人为你对这里进行了改缮,就等着你这女主的到来。” 喜微怔。“这里是改过的?” 癸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走去外缘的平台。 “此宫原名羽台宫,有五层,是早年兴建斟汴王宫时专为元妃修造的住所。可我觉得,如‘燕燕’姐妹那等无脑的女子都能令有娀氏为她们筑起九层高台,那这仅有五层的羽台宫岂不是贬低了我的小妺喜?” 癸转向喜,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于是我也将其增至九层,更名‘容台’。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我心悦于你,此后你便在此为我而容。理青丝,附红妆,日复一日,长长久久” 他不知何时已不见了时时出现的一脸邪气。眸若星子,漫笑如葻,竟看似澄澈得可以一望见底。 喜的眼忽闪了几下,她突然比平时更怕与癸对视,稍敛了头道: “增了四层,应该不是很快就能完工的吧?” 从癸跟她说要将她立为元妃,到她住进容台,总共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容台工程繁重,怎会那么快就建好? “娶你做元妃,并非是在崖顶要了你之后才生出的想法。早在一年前出使蒙邑之后,我便开始令人改修这容台宫了。” 癸这一言令喜圆睁了双眼。 “难道大王那时就想” ————————————— 容台:《竹书纪年》记:“帝癸三年,筑倾宫,毁容台。” 这个“毁”字,是修缮之意,也就是说容台并非是新建的。 另外,很多人以为,容台和后来夏桀为妺喜建的瑶台都只是平台或者台阶的意思,但其实,先秦以前常会将拔地而起的高层建筑称为“台”,是宫殿或是宫殿群。 如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所建的“武灵台”,就是一个庞大的宫殿建筑群,几代赵王都在那里检阅大军和设宴赏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天子为“凤”,元妃为“凰” 癸唇边的弧度越发美好,展臂将喜揽靠在自己身前,语气间的情思越发浓郁: “没错,你以为你只是蒙山战败的献礼,但其实,我早已将你视作我此战的目标,我要蒙山,更要你。妺喜,你我相逢绝非偶然,你注定是我的元妃,是我夏后癸的妻” 眨眼之间,喜便被癸缠住了身,霸住了唇。她躲不掉,逃不开。除了这个男人的怀抱,她哪也去不得 月亮很圆,很亮,因悬于高台而显得触手可及。 漫天星斗忽明忽暗,纷纷映衬着夜幕之下c高台之上那对身影交叠c缠绵悱恻的男女。 柔和皓白的月光下,癸搭着一件薄衫在平台上席地侧卧,左手执着一只铜爵徐徐自饮。 低头间,他痴然凝望在自己怀中睡得沉沉的喜的容颜 皎似宝珠,美如露华,无论将视线落在哪一处,都会牵着他的心怦怦而动。 他的面上忽然划过一抹少有的柔和。 傻丫头,你的思虑根本就是多余的。 我之所以宠幸那些千篇一律的翠翠红红,无非就是因为没有你在身边。 我的情爱在她们身上朝不保夕,转瞬殆尽。而你,却莽莽撞撞的闯入了我的眼,又那般不经意的一眼便夺了我的心。 待你为我诞下子嗣,我便即刻立我们的孩儿为世子,将大夏江山全部留给他。 你是我夏后癸爱上的女人。 别人有的,你定然一样不差;别人没有的,我也会一一捧给你,只要你能守住你的誓言,忠我伴我,侍我爱我,一生不变,此世不渝 “哗!哗!” 紫葵刚一回来,就二话不说大发脾气,眼下已经快要将书房里的陶瓶全部摔碎了。 “世子!世子息怒究竟出了何事?”熊尼不敢拦他,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紫葵终于停了片刻的手,胸膛起伏,瞪着眼睛怒道: “你可知,父亲听说小姑姑被帝癸册封元妃,只说了一句‘天子为凤,元妃为凰,甚好’!” “哗”的一声,又一个制工精美的陶瓶被他随手摔出。“哪里好了!父亲为一己私欲,弃了小姑姑不说,竟还对小姑姑的境遇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真不知他这兄长是如何当的!” 此言一出,吓得熊尼“噗通”跪地,重重磕头。“世子,这种大逆之言万不可再讲!若传到君侯耳中” 他一哽,转言又道:“何况君侯他也是为了保下有施氏全族才献出了公主,这其中又何尝不包括世子您的性命啊!” 紫葵稚嫩的脸上眉头紧绞,两只手紧紧攥拳。“熊尼,你当懂我,我并非不明事理!我不是气他将小姑姑推了出去,我气的是他毫无悔意!好似如今的结果就是理所当然的一般!若非是他贪图霸业” “世子”他话还没说完,便有奴入内,一见眼前主子的形势,立马吓得原地石化,不知当退还是当进。 “何事!”紫葵大吼。 那人瑟瑟报道:“伊求见。” 当那清俊得过分c完全不似一个寻常奴的伊气定神闲的跪拜于房中一片狼籍的陶片之上,紫葵低垂了眼睑瞥眸瞧他,语带揶揄: “伊,没想到你竟也会有来找我的时候,是否小姑姑走了,你便想另寻我为靠山?” 伊的头始终叩在地上,毕恭毕敬。“前段时日伊肆意而为,夺了马匹追去断崖,本应获罪,是世子金口一言恕伊无罪,伊自是感激的。但是在伊心里,此生只认公主一人为主。” 如此倒引起了紫葵的兴趣。 那日,他见伊也同他一样对小姑姑留恋不舍,他虽曾经厌恶于他,但在那一刻,他却感同身受,出言免了他的罪责。 可今日伊来,还这般言语,又是唱的哪一出? 紫葵眉毛一挑。“哦?那你找我做何?” 伊微微起身,自腰间取出一个香囊,双手呈上。“小人精通药理,近期特制了一个香囊,希望借世子之名送入夏宫,交到公主手上。” 紫葵垂眸接过,前后翻看了几眼,又闻了闻,只觉香气宜人,并瞧不出有何特别。 “精通药理?你还真是多才多艺,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你主动承认自己‘精通’一事,可见你为了小姑姑,的确也是豁出命去了。” 他又将视线落回到伊的身上。“你且说说,这香囊有何功效?” “可使人无法受孕。”伊面上无波,竟没有半分犹豫,可听到紫葵耳中,却是好似晴天霹雷。 “什么!”紫葵怒气骤起,厉色相向。“伊!小姑姑待你那般好,你竟然想用如此毒物害她!” 伊抬起头来,直视紫葵,清明的眼中满是恳切与坚定。“世子,公主待伊有莫大的恩惠,伊对公主亦是忠心一片,断不会加害公主。此香囊并无毒性,不会损及身子,只会暂时阻止受孕罢了。” “听闻帝癸的女人数不胜数,你不让小姑姑怀上孩儿,她往后要如何在后宫立足?后宫女子若失了帝王宠爱,便是孤苦一生,又如何还能生存?倘若这都不算毒,难道要直接取了她性命,才算是真的毒吗!” 紫葵怒意更盛,暗念自己真是同小姑姑一道看错了此人。 可伊眸色凛然,身为一个奴,却压低声音直截了当提出了令紫葵大为震惊的一问: “夏之将亡,难道世子就忍心让公主诞下帝癸的子嗣,在夏室倾覆之时与帝癸一同亡去吗?” 紫葵一凛。 若这话是出自其他奴之口,他定会全当是无稽之谈,不予理会,可他与伊暗地较劲了几次,伊有多不简单,他再清楚不过。 他忙瞠目回问:“你这是何意?帝癸此番亲征平乱,夏分明较此前更为稳固了,又何来亡国?” 伊正身,淡然道: “夏室本就已成衰微之势,蒙山国又带头起兵造反。表面看,夏这块冰面的确稳住了,似乎也坚固了不少,可实际上,曾出现过一条裂痕,就迟早会有数条裂痕紧随其后。夏之根基已动,冰崩瓦解只是时日长短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玉泽殿 紫葵狠狠一怔,他心中震撼,但同时也大为疑虑:“我蒙山有施氏是列诸侯中实力最强劲的一支,连我们都办不到的事,还有谁能办得到?” 话音刚落,他又眸光一晃,睁眸反问:“商国高辛氏?”他猛的摇头,退了一步。“不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将小姑姑陷于危难之中。” 帝王之宠若尽,那般单纯娇弱的小姑姑怕是怕是难以再活下去了 伊早已看透紫葵的想法,敛头道: “世子无需担忧,到那时,伊自有办法相助。” 紫葵闻言不免一嗤。“你只是个奴,又远在千里之外,能如何助她?” 伊平静的面容上,一丝清浅的笑意无声显现,那笑分明俊美和缓得不可方物,可紫葵却不知为何会觉得背襟发凉。 他眯眼睨看向伊,心底愈发觉得此人深沉难测。“难道你要入宫?帝癸此前那般要杀你,定不可能准你入宫的。” “那香囊里还有几味慢性药,长年佩戴,可致人神志低落,食欲不振” 闻此,紫葵再次勃然怒起,跨步上前,瞪着大大的双眼一把抓了他的衣襟。“你!” 伊疾道:“请世子相信伊!伊待公主之心,绝不比世子少半分!” 紫葵心里一动,手下便松了力道,伊则继续解释: “那些症状只会浮于表面,不会伤及内在,且无人能看得出香囊有问题。公主天姿绝色鲜有人及,就算没有子嗣,也定能引得帝癸几年难以罢手。届时公主厌食体弱,帝癸必将四处寻找厨艺高明之人” 往后的话,伊不说,紫葵也能明白了。 只要伊入了宫,喜也便能多一个依仗。 思忖片刻,紫葵纠结之下终是放手,合了眼肃然道: “香囊我会差人送去,你定要将小姑姑安然无恙的给我带回来!” “世子宽心,无论耗时多久,伊都定当不辱使命!” 伊满富正色,毅然叩首。 公主,等我 喜睡眼惺忪,花瓣似的美眸刚刚嵌开了一个小缝,便有层层叠叠淡青色的纱帐入眼,朦朦胧胧,飘飘然然。 早早便已候在帐边的一个奚奴见她醒了,叩首道:“元妃,大王有令,让您醒来后即刻前往玉泽殿。” 喜闻声看向身边,果然已经不见了癸的身影。 “玉泽殿?”她有些懵,夏宫之中大大小小的宫啊殿的实在太多,很多她都还不太熟悉。 “玉泽殿是大王的浴殿。”那奚奴答道。 喜的脸几不可查的一红,看来这是要邀她共浴 可是如果仅是如此,她的容台宫里也是设有专门的浴殿的,又为何非要舍近求远去他正阳宫的浴殿? “大王,这样可舒服?” “大王,这样可好?” “大王,这样呢?” “大王” 当喜站在玉泽殿的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的正是这样引人遐思的片片娇音。 她只觉周遭的空气写满了“尴尬”二字,癸既已有这么多美人相伴,还叫她来做何? 不知所措之时,殿门已被两旁的奴轻轻推开。 喜吞了口水暗自定神,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隔着水气袅袅,只见汤池周边站了一圈穿着露骨的奚奴,个个手中都有托盘,有的盛浴具,有的盛香料,有的盛鲜花 而癸则泡在水中c懒洋洋的趴靠在汤池边,身旁围着三个姿色养眼又只着了一件小小亵衣的奚奴,每人手里都拿了一块浴布,千娇百媚的为癸擦着身。 喜又是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这场景还真是“香艳”得令她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徐徐倾身,刚要见礼,只听癸冷冷说了声:“退下。” 喜一愣,还以为癸在说自己,毕竟她似乎打扰了他的“美事”。 可当喜傻傻抬眼,却见癸身边的几个美奴都迅速退了去,而他则展颜朝向她,一对亮黑的眸子灿如星子。 “妺喜,过来!”这一声唤得宠意满满。 喜下意识的煽动了两下睫毛,好奇似乎最近的癸总是时不时就会流露出不曾出现于她印象中的神态。 那神态纯粹c恳挚,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干净得好像剔除了所有杂质,丝毫不像当初她认识的那个傲慢狂妄c又霸道强硬的帝癸。 她有些不明所以,就这样半怔半呆的向汤池走去。 近前时,池边的奚奴纷纷对她叩拜施礼,随后便有两个人过来为她宽解衣带。 而癸就倚在池壁擎着笑意c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一双眼在水雾缭绕下就如点了灯一般灼人。 被男人如此盯看着脱衣裳,感觉着实古怪,整个过程简直是种精神折磨。 就算喜已与癸多次肌肤相亲,可她还是觉得紧张得连气都喘不匀了,眼便下意识的四处看了起来。 可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发现墙壁上c甚至棚顶上,绘制的全是一幅接一幅的“春宫图”! 喜的脸突的涨得通红,不料她的衣也恰好在这一刻全部被解下,落了个精光。 她更觉羞臊,只想掉头逃走,却被癸在第一时间拉进了池中。 “看来,叫你来还是对了,你果然对墙上的画极感兴趣。”癸坏笑着。 “我才没有!”喜忙否认。 她瞬间觉得自己此前定是看错了,癸并无变化,还是那般又邪又坏,惹人气闷。 癸的眉毛一动,唇角勾得更高。“是吗?我倒是希望你多看看,多学学。” 喜的脸霎时红成了一颗柿子,可癸是大夏帝王,她再气也不能如过去那般冲他大嚷大叫,只得全全憋下,咬唇嗔道:“大王休要戏弄喜” 同样是憋得不轻,喜憋的是气,癸憋的却是笑。 他稍做收敛,恍似正色道:“谁戏弄你了,‘房中术’关联子嗣,在此事上我可是再认真不过的。”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双手扳过喜的脸,使她面朝向离他们最近的一面墙壁,自己则在她的身后轻揽住了她的身子。 可孰知那身甚是柔软,还没将喜逗得如何,他自己便先渐迷了心志,再开口时,声音已然飘忽了许多。“好好看着,上面怎么画,你便怎么做。” “大王”喜滴滴的,癸这般调戏她,她是又羞又气又尴尬,几方情绪交织下,已经逼出些许泪意来。 癸趴在她的耳边,话音有如蛊惑: “男女之事你懂得还太少。虽说青涩的你很是可爱,我也喜欢得紧,但你天生艳色,我便更期待你能精于房事的模样。而且” 他的声又压得更低。“只有你善于此事了,你才能真正感受到穿云入雾的美妙,与我共享那世间极乐” “我我”听着这越说越直白的话语,喜越发期艾。 可癸却是因为喜的身子而越发心躁了。“你想抗命?” 这一句明显失了耐心,喜不敢再言,便只得从他心意,可怜兮兮的撇着嘴c看向那令人羞臊得无地自容的墙面。 而伴随着眼望那一幅幅艳香的图画,来自于癸的碰触好似也变得更加撩拨心弦c魅人丧志了 喜的意识渐渐不清,仿佛已置身云端,只隐约听见癸喘息着说道:“妺喜,你怎得这般害羞敏感?如此又羞又媚的你,怎能不让我如饥如渴?” “大王”耳边摇晃的水声不断,喜轻声低吟,恍惚间,已再一次深陷于癸的怀抱,模糊了心志 ————————————— 奚奴:奴隶社会时宫中的女奴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倾天下美玉,附一世倾心 当天晚上,癸带了整整二百幅“春宫图”来容台宫,将上下九层每一处都挂了个遍。 美其名曰:今日在玉泽殿的“教导”颇具成效,便多弄了几幅布置在喜常能眼到手及之处,如此便可随时温习加深印象 可真是羞哭了喜和侍奉在容台宫的一众奚奴们。 翌日—— “妺喜,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癸风风火火的大跨步朝喜而来,笑得那叫一个花开满面。 喜怔怔看去,见他手中握有一卷羊皮书卷,再配以这番神色,喜便心下一惊,暗道那不会又是什么“春宫图”之类的羞死人的画吧? 癸走到案前坐下,又娴熟的将喜拉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摊开书卷,那竟是一张宫殿图。 喜一滞。“这是?” 癸的手很自然的揽上她的腰身,亲昵道:“我想过了,你既喜欢游河,我便去河边建一座行宫,专供你我往后游河休憩之用。” 喜被他揽得身子一倾,也本能的伸出玉手撑上癸的胸膛。“大王这是打算经常出游了?” “你喜欢的,我怎能不奉陪?”癸的唇形勾得宠溺,一对幽深的暗瞳在此刻竟然明晃晃的开起了桃花。 又刚好赶上喜与他对视,便将喜望得愣神了一瞬,而后喜又立即悻悻低头,恍若未见的避开了那险些溺死人的凝视。 “可伊河流经有莘国。有莘虽然是夏的属国,但大王若常去,还是多有不便吧?”喜强制着自己将关注点放去了别处。 癸也认真为她解释: “伊河不便,可游洛河啊。洛河与伊河本就同为我大夏的护国之源,又在王城境内,最是方便。这宫殿就是要建在洛河河畔的,你瞧瞧可否满意?” 喜闻言再度看向那图,这次要比之前看得仔细许多。 忽然,其上东北角的一座建筑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这处高台好美!” 见喜眼露华彩,癸敛唇而笑: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名为‘瑶台’,全由上等美玉砌成,从外壁到内墙,从地面到棚顶,每一处都会镶满白玉。通体莹润,处处光洁,就似你的肌肤一般。” 这话说到最后,癸的视线已滑至喜雪白无暇的颈上,语气也无形中沾染了几分邪气。 再看他那般火辣的眼神,若是喜的襟口能再低些,怕是他也定然能盯得更往下了。 喜面上一热,再次低了头,就连声音也软了不少:“白玉本就是稀奇之物,何来如此多的玉石来建这‘瑶台’?” 癸垂眸看向喜粉嫩嫩的耳廓,知道她起了羞意,更觉兴致大好,眼角唇边皆是散不去的笑。 “我大夏共治九州,物产丰饶,白玉虽少见,但若有心,时日久了,也定能为你存出一个空前绝后的‘瑶台’来。” 喜心间一动,出产白玉的地方屈指可数,大夏每年收到的供玉亦是少之又少,存出一个“瑶台”,没个十年怕是成不了的。 十年 帝王的宠爱,能延续十年那么久吗? “大王如此费心,就只因喜喜爱游河?”她微抬了头问。 “没错。”癸笑着点头。 “大王宠其他人时,也会随手便建一座宫殿?砌玉为台吗?” 喜住了容台,癸又要送她瑶台。她有些不懂,身为帝王的癸,是否对每一个受过他宠爱的女子都做得这般极致。 若是如此,他每隔一段时间便换新宠,那岂不是会耗损很多钱财? 喜的疑问让癸一滞,他理解不了喜这小脑袋的思路,挑唇嗤笑:“她们可没那个资格。” “她们没有,喜有?”喜愣了片许,她不觉得自己与其他女子有什么不同。 后宫甚至都已有人为癸诞下了子嗣,而她不过是败国的献礼,只空有一个元妃之名罢了。 “你以为呢?”癸凑近她的脸,墨色的瞳仁幽沉惑人。 喜的气息随之乱了节奏,她明知癸下一刻想要做什么,可心里却还是打着小鼓想要挣扎回避,便弱弱的又问:“大王既然已想出了‘瑶台’之名,那不知这宫殿可也已有名?” 癸贪恋喜的一切,他能放任喜做任何事,却唯独忍受不了喜躲着他。 眼下娇羞的美人在怀,癸再难忍下胸中渴求,捧起喜的玉容时,眼神已愈发迷离,喘息亦愈发粗重: “倾天下美玉,附一世倾心,它名为——倾宫。” 不知缠绵了多久,大片的衣衫散落了一地,素青的纱帐透着淡淡的灯火。 喜就似一个雪肤花貌的“玉人儿”,沉在癸的怀中疲惫得气若游丝。 “公主!公主!”外面传来长铃兴奋的大呼小叫,却很快被辛奴堵了回去: “别喊!公主歇下了!” 长铃还甚为不解:“啊?这天刚黑,怎么就歇了?” 辛奴又压低了声道:“嘘,大王也在。” 长铃一惊,四下望时,果然见到赵梁像看傻子一样在一旁睨瞪着她。 赵梁是大王最宠信的遒人,既是他守在这,大王也必然在里面了。 “长铃,你可有事?”喜微睁了眼,慵懒的问向门外。 长铃虽然话多,但也是懂事的,不会没来由就瞎嚷嚷。 长铃一喜,开心道:“是小世子让人送了东西给公主,说是补给公主被册立为元妃的贺礼。” 闻言,喜的面上立即漾起一抹温暖的笑来。“拿进来吧。” 长铃轻声入内,在帐前将手中之物双手呈上。 喜将帐帘播开一个缝隙,素手接过。 “香囊?”她微怔,复而掩口笑道:“想不到那臭小子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 “蒙山世子?就是那个只有十岁的小屁孩?”喜的身边,癸十分不屑的丢出一语。 他坐靠着,一身的微汗刚消,胸膛袒露,坚实的身型几近完美。 “大王还记得他?”喜很是意外,她知道以癸那堪比天高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把谁放在眼里的。 不料癸嘴角一抽。“呵,想忘了都难。你兄长把你送给我的时候,他可是在下面恶狠狠瞪了我好几眼的。若非他是你的亲族,我可不会这般轻饶了他。” 喜随即尴尬一笑,暗道竟是因为这个 “紫葵小我五岁,从小就跟着我一起玩,与我感情甚是亲厚。” “他倒是真赖着你,你都离开这么久了,他还千里迢迢送香囊来。”癸斜瞪向喜的手里。 喜没留意到癸的情绪,还将香囊送到自己鼻下闻了闻,眯眼笑道:“是啊,这香囊的味道真好闻。” 甜甜,淡淡的,还若有似无的掺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药草香,这份美好又特别的感觉就好似可以让人上瘾一般,引人迷醉。 就像是伊 喜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神色已与平时截然不同,仍笑眯眯的端着香囊嗅个不停。 癸倏的眉心狠跳。喜几乎从未对他笑过,可眼下竟是对着个香囊露出了这般笑容。 他一个翻身便将喜压去了身下,黑着脸道:“够了!你这笨蛋,就一点也看不出我吃味了吗?” ————————————— 倾宫:《竹书纪年》记:“帝癸三年,筑倾宫” 瑶台:史书中记载,瑶台是帝癸专为妺喜而建的。 吃味:就是“吃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另择新主 喜原本就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听他如此说,桃瞳又瞬间睁大了一圈。“吃味?大王因何吃味?” 癸看她这么若无其事,便更加嗔怒:“你收到其他男人送的东西,竟还高兴成这般,我自然吃味了!” 喜倒是哭笑不得。“男人?紫葵才十岁,哪算得男人?何况他是我的侄儿啊。” “无论多大,同你是何等关系,只要是个男的,你便不可收他的礼。”癸一脸怨气,突然倔得像个孩子。 “啊?可紫葵曾是喜儿时的玩伴,如今喜入了夏宫,可能这辈子也难再与他见上一面了,我我想留个念想” 按理,喜是逆不得癸的,可是这一次,她是真的很想留下这个香囊。 喜烟眉凝愁,泪眼汪汪,满面委屈,纵使癸那心肠再是硬如铁石,也被她给软化了,喟声叹道: “罢了,既然你真的那么想留下这个香囊,那你也要再收我一个礼,以示公允,否则我便即刻将它扔回蒙山。” 喜心里一缓,甚至有些窃喜,就连眼都不可自制的亮了亮。“大王送的,喜岂会不收?” 癸见她那喜不自胜的模样,只觉胸口闷上了一口气,迟早有一日,他也要让喜对他露出那样会心又迷人的笑来。 “那便说定了,至于送什么,我暂且还没想出来,等想好了再送。你明早先陪我一同上朝吧。” “啊?上朝?”喜再次瞠目。 不是在说送礼吗?怎么又说上朝了?这话题转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更何况,她又不是官,上朝做何? 癸下意识的轻咳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每日上朝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又累又无聊,实在难熬,有你在,我能觉得有趣些。” 他说不出口,他已离不开喜。 平日无论在哪都能与喜腻着,可唯独上朝时身边无她。 整整一个时辰见不到喜,他就好像心里长了草,令他无时无刻不想提前结束早朝,赶回去看他的妺喜。 他近日在朝堂已是愈发坐不住了,更别提要安下心来与臣子们议政。 思虑多日,他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若能有喜随时在怀,他便可不必如此烦恼了。 “可是,大王上朝,帝妃却跟着,这不大好”喜期期艾艾,心念为何癸总会冒出这么多奇葩的想法来? 癸见她不从,挑眉威胁。“看来,香囊你是不想要了。” “大王!”喜一急,诺诺道:“喜都听大王安排” “乖。”癸勾唇笑开,俯身吻上了喜那嘟嘟的小嘴。 帐中又是一番巫山,而喜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那只小小的香囊。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上面有伊的气息,平和,安定,让她倍感舒适。可紫葵素来看伊不顺眼,这香囊应是与伊无甚关系吧 伊,你现在可好?紫葵和兄长可还会欺负你? 癸觉出喜有些走神,便惩罚一般狠狠施力c将她缠得很紧,喜吃痛,合了双眼,乖乖顺从。 伊夏宫的宫墙太高,帝癸的臂膀又太过有力,我永远也出不去了只盼你能早些忘了我们的过往,寻到一个能真正伴你一生的女子安乐生活 蒙山国王城蒙邑—— 静谧的深山中,穿过苍翠繁茂的树草,百花芳菲,莺歌蝶舞。 伊独自立在曾与喜拥吻亲昵的花田陷入段段甜美的回忆。 那时的他刚刚升做中等奴,他亦与喜更加确认了彼此的心意;那时的喜娇媚可人,竟会应了他一时鬼迷心窍的无礼要求,真的打算要将自己给他。 那时的他们都是第一次碰触彼此,地为席,天为被,喜的身子软软弱弱c莹润透白,隐隐泛着梦幻般的柔光,口中还一直滴滴唤着他的名字 一切都美得恍似飘渺,即便是今日,依旧引人神往,难以自拔 “这处还真是隐蔽,你可让我好找。”忽然一个略感低沉又早熟的童声将梦境划回了现实。 伊一怔,没想到紫葵会亲自前来寻他,连忙下跪叩首。“伊拜见世子。” 紫葵垂眼看他。“有莘氏的月桐公主来了,刚一面见父亲便点名要你。你与她并无过往,如此突然,难不成你们私下已经联络过了?” “是。”伊并未隐瞒。 紫葵双手成拳。“伊,你当真要投去有莘月桐之下吗?” 伊缓缓起了半身,面容沉寂。“月桐公主已亲身前来,伊怎可再悔?” “可你说过,此生只认小姑姑一人为主!”紫葵眸中怨怼,在他看来,伊这是背叛。 而面对质问,伊未动分毫,语声仍是无波无澜。“伊说的是,在伊的心里,此生只认喜公主一人为主。” 言外之意,他表面认谁为主,都是有可能的。 紫葵怔愣片刻,随后也明白了过来,微扯了唇角自嘲自叹: “呵,也对,没有有力的靠山,你又何以完成你心中所想?若非我年纪太小,在蒙山毫无势力,便也能帮上些许忙了。” 言毕,他转过身去背对向伊,语气低落:“你走吧。” 他始终气自己只是一个孩子,护不了蒙山国,护不了有施氏,护不了小姑姑,而如今,他能做的竟是都不如一个奴多了 伊站起身来,迈步向前,却在经过紫葵身边时,缓下了身型淡声道: “世子是小,但却早慧,且终会长大。到那时,以世子之力,便定能成为左右这天下格局转变最为关键的一人。” 紫葵小小的身猛然剧震,他未转回来,却是狠瞠了眼眸乱了焦距—— 伊,仅为奴的你,究竟已经看到了多远?又究竟是有多可怕的一个人! 密林边缘,树影下的伊滞住了脚步。 前方苍穹泛白,无云,烈阳普照,再无一片碧荫。 而这一踏出去,或许他此生都再无机会能回得来了 他徐徐敛眸。 喜早已不再是这里的公主,而他,也将再不是这里的奴。 他呼气。 再睁眼时,伊的明眸已然退去了陈杂c摒弃了负累,意志坚定的昂首向宫城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伴君上朝 帝癸上朝是在整个大夏斟汴宫正北的太室殿。 天还没大亮,喜就被癸硬拖起来洗漱c用早膳。 到达太室殿时刚好卯时。 喜虽然还没睡醒,但生平第一次踏入朝堂,她的紧张和新奇早已盖过了困倦。 “大王到——” 随着赵梁一声通传,癸拉着喜的手与她并行进入殿中。 太室殿大致有十几个有施侯的正殿那么大。 棚顶比一般的殿宇要高,更显威严的同时,亦更增了几分空旷之感。 喜一边走,一边暗自四下打量着,总觉得若是在这样的大殿里有众人齐喝,应是会回音震天的。 果然,当那些早早便趴跪在地上的众臣高声齐呼“恭迎大王”时,殿中似有棚壁微动,回音不断,很是震撼。 这一番场景震出了喜的一身鸡皮疙瘩,而当殿中众人叩拜完毕,齐齐起身时,却是硬生生被不该出现于高台之上的喜震得目瞪口呆,纷纷不自控的显现出各式各样惊奇古怪的神色来,还多数面面相觑c互相传神,交流想法的同时,顺道调息各自的心态。 下面群臣眼神交互得热闹,可喜却是没怎么留意。 只因她现在正忙着为自己找坐处。 方才,癸一走到案前就自然而然的一屁股坐上那独属于他的座位,可喜却并未在附近看到备给自己的坐榻。 喜一脸茫然,东看看西看看,无计可施之时,又转头看向赵梁,渴望着熟悉朝堂诸事的他,能给她指指她该坐哪。 哪知赵梁目不斜视,如个假人似的杵在边上,丝毫没有理会她的眼色,反倒是余光中突然从另一侧伸过一只手来。 她本能看去,只见那手掌大大的,手指长长的,手心朝上,形状伸展,好看又不失霸气。 “妺喜,过来坐。”癸憋笑望着她,这小呆瓜傻乎乎找座位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啊?”喜一愣,浮出满脸问号。 过来坐?坐哪? 她懵怔着将自己的小手交到那只大手上,只见癸一拉,她便身一沉落在了癸的腿上。 此举不仅令殿中的臣下们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喜都觉得大为不妥。 “大大王”她瞠目结舌。 癸垂眸看她,勾唇轻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往后但凡有我在的地方,你便无需坐往他处,在我腿上便好。” 喜耳根一热,这么多人看着,又是身在朝堂,他怎还在与她说这般情话?害了这一脸的羞臊可让她躲去何处啊? 喜自觉无地自容,只能悲催的咬着唇钻去癸的怀里“避避风头”。 腹诽这夏后癸定是她的克星,不然怎会强行要了她,又屡屡想出新点子来令她百般羞赧难堪? “大王,臣等有一事不解” 这一出朝堂“闹剧”太过荒唐,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说话了,却在还未正式出口时便被癸弯着唇角抢先堵了去: “我知道你们不解何事。今后,妺喜每日都会陪同我前来,众卿习惯便好了。” 这一语几乎算是激起了“众怒”,所有人都面露惊骇c费解c甚至隐有忿忿之色。 “什么?”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激动道:“大王!恕臣直言,这未免太不成体统了!” 喜闻此一僵,她就知道,癸将她带上朝堂,她定会被人说道的。 她比先前更觉尴尬,便索性趴在癸的怀里不抬头见人了。 谁知癸附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似乎是在让她安心,他自有法子应对。 很快,便真的有另一个人出言顶道: “太史令大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所谓‘体统’,还不是祖代天子定下的?如今大王亦为天子,由元妃陪同上朝,几十年后,这岂不也会成为一种‘体统’了?” “推侈!你!”太史令气得吹胡子瞪眼,从古至今,总有小人跳出来以歪理乱朝纲,这是他这等自诩为“护国忠臣”的人最忍受不了的。 癸半垂的眸子随即扫过,语气听起来和善,却隐着丝丝嫌隙: “终古,我知你受先帝所托,全然是为了我好,但推侈所言甚为有理,反倒是你,何时能改一改你这顽固不化的性子?” 终古哽住。大王年少气盛,又狂傲叛逆,总是令他拿不清该如何与其相对才是好的。 可这边一张嘴闭上了,那边却又冒出另一张嘴来。 “大王!上朝议的乃是国政大事,怎能如此随性?”说话之人也正值中年,中气十足,相较终古的优柔谨慎,他的语气更有质问的架势。 面对此人,癸的态度亦强硬了许多,寒了面色冷言冲道: “豢龙逢,你也说上朝是为议事,而议事靠的是嘴。不知妺喜在我怀中,是碍着你豢龙大夫的嘴了?还是碍着我的嘴了?” 豢龙逢脸色一白,癸又将眼望向众人,阴霾更甚。“还是说,你们有谁胆敢觊觎我的女人,见妺喜美色绝艳,便对她胡乱臆想,以至在朝堂上难以思虑政事了?”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吓破了胆子,倏的下跪。 觊觎元妃,那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臣等不敢!”大家这一声喊得甚是齐整,音量甚至都高过了早前的那句“恭迎大王”。 癸这一招“声东击西”着实高明,两句话便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连喜听了都不禁有些佩服起他来,偷偷抬了头看向他此时的神色。 只见癸长眉轻挑,薄唇勾起一片若有似无的邪笑。“不敢便好,此事无需再提,都起来吧。” 然而大家刚刚平复了各自的小心脏,起身落座,还不待坐稳,癸便垂眸看了怀里那只胆小c还忍不住总想偷窥的“小兔”一眼,心情豁然大好之下,又笑着开口道: “我打算在洛河附近兴建一座行宫,取名‘倾宫’,关于具体建在何处,列位可有好的提议?” 听了这话,身居田稷之职的农官可是说什么也坐不住了,起身劝道: “大王,古训曰:自立春之日起,天子就该率群臣进行一系列的春祭活动,以求全年风调雨顺c物产丰饶,此乃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祀之一。春月不可狩猎,不可兴兵,不可伐木,不可修造城墙,否则将有灾祸降临。大王已然行过了兴兵之事,又因那一战事错过了春祭,这本就已经让百姓心忧不堪,而今大王又说要修建宫殿” 此番谏言再次撞到了癸的刀尖儿上,他笑意骤敛,眯眸瞥道: “战机不可失,否则将酿成大患,断不能因为一个春祭就置国之危难于不顾,淮执,这点我早与你说过了。” 淮执微汗,却也还是顶着帝王之威继续劝道: “就算如此,当初帝禹立夏时曾设下春夏两禁:春季的三个月内不砍伐山林,以让草木能充分生长;夏季的三个月内不在河中下网,以令鱼鳖能更为肥美。眼下春季还未过,恐怕不适宜伐木以修建新宫。” 他据理力争,可高高在上的夏后癸亦是固执得无人能挡。 他决定了的事,便谁也阻止不了。 “春季虽还未过,但也已是晚春了,眼看夏季降至,此时动土也不会对年终的收成有什么大的影响。倾宫工程浩大本就工时较长,若再不及早动工,要到何年何月才可建成?休要再言其他,还是快些在洛河之滨选址吧。” 这一日早朝,最终将倾宫的筑址定在了洛河以北一片清净怡人的郊区。 朝臣也终是见识到了帝癸对这位元妃“前无古人”的宠爱。 原本,早先见到帝癸领兵征伐蒙山国的谋略勇武,大家还对新帝新政充满着期待,可今日如此情景,却只能让人摇首顿足,喟叹不已了。 ————————————— 本书太室殿的“太室”二字来自《竹书纪年》:帝舜欲禅位给禹时,曾命禹“有事于太室”。 有史书记载,夏桀极宠妺喜,常在上朝时让妺喜坐在他的腿上。 太史令终古c大夫豢龙逢(关龙逢c关龙逄)和推侈都是历史真实人物,那个农官在史上也有笔墨,只是未提到名字。 夏后期的农官中官职最高的称为“田稷”:见《竹书纪年》:“帝少康三年,复田稷。后稷之后不窋失官,至是而复。” 关于大禹所设立的禁忌,史书中的原文是 “禹之禁:春三月,山林不登斧,以成草木之长。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罟(渔网),以成鱼鳖之长。” ——《逸周书》卷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后宫 炎炎夏日,斟汴王宫的花园花海徜徉,锦簇的花团一片紧挨着一片,仿佛将其间纵横交错的小径都挤得窄小了许多。 “大王这是在外面”缤纷的落英下,喜面露桃色,滴滴将凑过来的癸推开了一些。 然而下一刻,癸大手一张,又把喜拉靠在了自己身前。“那又如何?我就是想要了。” 他素来执着,尤其是对男女之事。 “会被人看见的。”喜揪着小脸万般为难。 若是在房内,癸想怎样她都从他便是,可这是在花园,随时都会有人路过 “谁敢看我就挖了谁的眼。”癸一边振振有辞,一边不管不顾的将喜那碍事的小手拨开,满眼急躁与渴求,着了魔般狂吻向喜。 喜的脸越来越红,也辨不清究竟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她内心几近崩溃,腹诽那“挖眼”的话怕是快要变成癸的口头禅了。 “大王不行”她抵死挣扎,却是更加激起了癸的“斗志”。 “大王何时不行过?”癸唇角挑得邪魅,眸中幽光仿佛紧盯着猎物的野兽一般。 “大王”喜一声娇嗔,襟口便已被癸野蛮的扯开。 可癸还来不及埋头享用怀中“猎物”,身后不远处便传来了婴儿刺耳的啼哭声。 癸和喜都被惊了一跳。 喜连忙背过身去慌乱的敛好衣襟,尴尬回身时,已见到一个穿着富丽的美貌女子和一个怀抱婴儿的奚奴走近跟前,正是后宫中唯一诞下了帝嗣的帝妃风氏。 “竹青?”癸眉头微紧,暗恨怎么这么不巧,他刚说完“谁看了就挖谁的眼”,这风竹青就带着儿子出现了,岂不是令他正好“打脸”? 竹青花容失色c满面惊恐,“噗通”跪地,磕头认错时还多少带了些哭腔: “大王恕罪!竹青只是带熏育出来散步,偶遇大王与元妃在此,本想速速离开,却不想熏育竟在此时突然哭了起来,惊扰了大王和元妃,竹青罪该万死!” 癸半垂下眼眸无奈撇嘴。“罢了,熏育这么小又不懂事,我又怎会怪你?” 他走过去从奚奴手上接过婴孩,放在怀里悠悠抱抱,还不停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乖,不要再哭了” 喜呆呆看去,只觉得癸那样子满眼温柔,极富耐心,嘴角还擎着慈和的微笑,俨然一副老道的“为人父”之貌,虽然癸现在只有十六岁 这时,竹青也凑上去抿唇笑道:“熏育不愧是大王的血脉,方才哭的那般厉害,大王一抱就不哭了。” 可癸并未对竹青多加理会,反而双眼放光的转向喜招呼道: “妺喜,你平日深居浅出,入宫这么久定还没见过熏育吧?快来看看,这便是我的孩儿,像我吗?” 喜闻言上前。 这个孩子小得似个玩偶,短胖无骨的小手挥舞在半空,可爱又具灵性。 喜记得她上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刚出生不久的紫葵,那时的紫葵也是这般软得暖人心田的。 “他的眼炯炯有神,像极了大王,唇鼻小巧,又很像风妃,生得真是好看。”喜微扬了唇角,由衷赞道。 癸忽然空出一只手来,亲昵的捏了一把喜的小脸,棱角分明的俊颜上尽是藏不住的美意与向往。“那你何时也给我生个孩儿?你生的,定然会更好看。” 竹青笑容一僵,眼看着喜因这一句话晕红了脸颊,而癸的视线则更是全然投去了她的身上,甚至连怀中的熏育都不再看一眼了,简直是迷了心窍般 “风妃妹妹似乎很是沮丧。”癸和喜离开后,万花丛后传出一声娇媚的细音,有另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右眼之下生有一颗极美的泪痣,虽只有十几岁的光景,却身姿款摆,婉婉而行,一颦一笑间,无不散发着成熟惑人的韵道。 竹青一个白眼甩去。“豢龙妃今日真闲。” 豢龙氏月眼弯弯,掩口而笑: “瞧妹妹说的,自从有了元妃,这后宫哪一个受过帝宠的女人不闲啊?若非太闲,寻常做母亲的又怎会舍得对自己的亲生孩儿下手呢?” 竹青闻言一震。“你胡说什么?” 豢龙氏笑容甜美,眸间却清明得几近犀利。 她一边闲散着徐徐绕步于竹青身旁,一边不紧不缓的说道: “大王与元妃在花丛相好,妹妹带着熏育路过,这本是巧事,可熏育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就在此时大哭不止,坏了大王的美事。若我猜得不错,这可怜的小熏育身上此时应是有哪处被掐得泛红了吧?” 话至一半时,竹青的脸色已然暗似阴云,可到最后,她却又调整了情绪,睨眸反驳: “豢龙妃手段高明,花样百出,后宫之中除了元妃被大王护得紧,怕是每个受过大王雨露的女子都领教过了。也或许豢龙妃招数使得多了,才会也总觉得别人有问题。” 她顿了片刻,傲然的扬了下颚,樱唇勾起,又话里有话道: “姐姐方才有句话说错了,不是后宫所有女人都闲得发慌,妹妹我每日都要悉心照料熏育这个大夏长公子,可是忙得很呢。” 豢龙妃自认得宠,跋扈惯了,若非她不笨c又拼尽全力防着,恐怕她的熏育早就胎死腹中了。 谁知豢龙氏非但没气,反而“噗嗤”一笑: “怕是妹妹夸大了,‘长公子’而已,又不是‘世子’,何劳妹妹如此劳心劳力?依我看呀,妹妹得了空就该多歇歇,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不值得” 她尾音拉得老长,挑眉暗笑,聘婷离开,将愤然作色的竹青远远撇去了身后。 豢龙氏走了一路笑了一路,步履轻盈的迈入了自己宫中。 方才在外面多有不便,眼下到了自己的地盘,随侍的奚奴终于忍不住问道: “风妃所属的风氏一族是东方九夷的一支,而元妃的有施氏掌控九夷,按理,风妃跟元妃应当同气连枝才是啊。” 豢龙氏心情大好,葱细的手指挽起顺滑的发稍,看笑话一般解说道: “风夷虽然受控于有施氏,可却是上古帝太昊的后人,骨子里傲得很。再加上有施氏谋反,九夷受尽牵连。那有施氏倒是献了个美人了事,可九夷各族却没那么好命,怕要好几年都在各方国中抬不起头了。而眼下风竹青有了子嗣都换不来大王的一夕回眸,她心里又岂会痛快?” “这些事与你何干!”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吓起了豢龙妃一身鸡皮疙瘩,回眸一望,果然见到满面刚正不阿的豢龙逢正阔步而来。 ————————————— 熏育:史书记载,夏桀有一个儿子名为熏育,亦作“淳维”。 他在历史上虽然只有一句笔墨,但是却颇为重要,本书往后会写到他的。 风夷一族是夏朝时东方众多夷族的一支,是上古时期太昊的后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专宠误国 豢龙妃瞬间收敛了一腔锐气,柔成一汪清泉般乖乖施礼。“父亲” 豢龙逢原本严肃得骇人,可当最疼爱的女儿在自己面前呈如此乖顺状,他心底也便立即消了大半戾气,只不过为了大义,该教训的还是得教训的。 “敏毓,你既然入了后宫,就要老老实实的侍君,别总想着耍什么手段争宠,给大王平添烦乱!”豢龙逢沉声斥道。 而对着这个表面严厉,实则最宠自己的父亲,豢龙敏毓再不复之前在花园里的心机强势,露出一脸娇滴滴的可怜相,吐出了几月来攒下的一肚子苦水: “老老实实的侍君敏毓也要侍得到才行啊!” 豢龙逢皱眉。“这是何意?” 敏毓怨怼的撇了撇为增其美色而涂得樱红饱满的小嘴,此时放下重重戒备的她才终于有了点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模样,倾身粘去了父亲的身边。 “父亲有所不知,自从那有施喜入宫做了元妃,大王便只待在容台宫,再没去过其他任何一人的寝宫了,就连他的正阳宫都不怎么回了。” 豢龙逢听后大惊。“什么?这几月来大王都只专宠元妃一人,没碰过别人?那这段时日可有哪个姿色不错的奚奴受到过临幸?” “父亲!大王连帝妃都不碰了,怎还可能轮得到那些贱如牲畜的奴?”敏毓撅嘴瞪眼。 豢龙逢却是已无心再顾及女儿的小情绪了,帝王专宠,这断非好事 翌日,太室殿上有一年轻男子面附急色,出班奏报。 此人来头不小,正是掌管全国车马的车正c同时又是主政川地的诸侯——费伯费昌。 “大王,驻守西北的将军扁传书来报,畎夷在近日已悖逆和约,越过岐山,迁居到了岐山与邠山之间,大王是否要下令出兵,将他们” 还不及他说完,癸便以食指附唇,做出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费昌不解,便滞了一下,但见癸十分认真的轻声道:“小声点,妺喜睡着了。” 顿时,满朝文武目瞪口呆,全都看向癸怀中抱着的正睡得娇甜的美丽女子。 癸亦下意识的低头望她。 额发如丝,透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来; 鹅蛋般的小脸此时正因熟睡而面浮微热,便就悄无声息的粉嫩了些许; 眉色淡淡的,形似柔柳,十分怜人; 浅黑色的睫毛细软纤长,根根紧密,看起来毛绒绒的,挠人心痒; 鼻尖小巧可爱得让人随时都想上手轻轻捏上一捏; 水揉的小嘴红嫩嫩的,微微嵌开一个小缝,昭示着她睡得有多么酣甜。 癸不自觉的缓缓勾唇,眯弯了眼眸,现出了从未被臣子们见识过的温柔笑意。 豢龙逢见状大骇,心念元妃误国,事态严重,不可再拖,便不顾方才癸的警告,疾步而出,肃然提道: “大王,臣听闻大王近几月来都未曾临幸其余后宫帝妃,仅对元妃一人专宠,不知可否属实?” 癸瞬时紧蹙了浓眉,抬眸反问:“那又如何?” 他喜欢谁,宠谁,与外人何干? 然而众人闻此,皆勃然色变,相视而焦。 费昌更是顿生忧虑,直言进谏: “大王!自古帝王妻妾充盈c后室和美,方才能稳定社稷c造就出前庭盛世。大王对元妃之情纵然深切,但也不可行以专宠,而不顾其他啊!” 终古亦是正色附和: “豢龙大夫与费伯所言甚是,大王缕为元妃打破先例,方才甚至仅因元妃熟睡而中断议政,此绝非明君所为,长此以往,必将有损国体,请大王务必三思!” 顷刻间,朝中众人频频上奏,恳请癸不可再如此嬖宠喜,竟是引得一阵喧闹。 癸的一双眼紧紧盯向平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朝臣们,他眉心越拧越紧,胸膛也开始轻微起伏,怒上心头的他,并未留意喜的睫毛已经微微抖动了几下。 终于,向来骄傲又我行我素的癸再也忍不下众人咄咄逼人的质问,面似寒山,挑起一侧唇角,嗤声揶揄: “你们这些臣子真是可笑,当年帝孔甲爱美人,搜罗天下美女藏入宫中,众臣便说他靡乱朝纲,不利于朝政,甚至连夏室之威始衰的缘由都被归于此处;如今我一反帝孔甲之作风,弃了后宫众妃,独宠妺喜一人,你们又跑来缕缕告诫我不可施行专宠哼,我真是不知,为帝者,究竟应当如何才能令你们满意?更是不知,我宠个女人都要被尔等责难,这九州天下,究竟是我的,还是你们的!” 癸的声音越发狠厉,目露凶光,所有人都惊骇跪地,仅是一瞬,殿中便已笼罩了一片肃杀的气氛。 忽然,一只柔嫩透白的小手如羽般盈盈轻触了一下癸冷峻得令人畏惧的脸颊,便霎时如春融冬雪,将癸的面上点点柔化,使他的眼也退去了戾色,仿佛方才那厉吼之人与他不是同一人一般。 “妺喜抱歉,将你闹醒了,我这便带你回去休息。”癸的神色满是愧疚与疼惜。 喜心中莫名一暖,她刚刚被吵醒,迷迷糊糊便听见有很多声音在斥责癸对她的宠爱,她本是不做期盼的。 毕竟癸是帝王,再浓的情分也可能转瞬即逝,现在又有这么多臣子相逼,癸因江山而弃她她也是毫无怨言的。 而她不曾想,当她朦朦睁眼时,映入她眼底的癸竟没有丝毫游移和不定,更没有打算要弃她之色,反而坚毅果决的守在她的一边,独自一人面对满朝臣子的施压。 那一刻,喜竟动容了。 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的手是如何抬去轻抚癸的脸颊的,她只知道,她想安抚他,不忍看他一个人与那么多人相争 但喜不适应这样古怪的自己,言语间,便本能的将那没来由的情绪掩藏了起来,淡淡道: “困倦而已,怎比得上朝重要,大王无需顾及喜。” 可纵然喜面上清淡,癸亦是感动的,只因喜从未主动碰触过他,今日是第一次,且还是在如此万难之下。 他伸手握住喜附在自己面上的小手,心较之前更为坚定了。“你是我的小妺喜,我怎能不顾你?但你说得对,上朝也很重要,不可儿戏。” 他举眸望向跪了一地的众臣。“从此往后,将每日上朝延后半个时辰。” 言毕,他敛头笑看向喜,又柔声道:“如此,你便可睡得饱些,我也不会误了议政了。” 癸那厢柔情四溢,可其下群臣却是汗颜。 不过他们也心知此时元妃盛宠c大王心气正高,此事暂不能再提,只能且先搁下,待大王对元妃的新鲜劲过了再议。 只不过此事能延,国事可是延不得的。 费昌上前,执着问道:“大王,那不知畎夷一事当如何处置?” 然而他心焦如斯,癸却不甚在意,只轻蔑一笑道: “何须急躁?他们仅是越了岐山,却未过邠山,更未及我大夏边关。夏刚历经与蒙山一战不久,不到逼不得已,最好不要再兴刀兵,休养生息才是上策。如若担心畎夷会有所异动,列兵于边境,加强防守以示震慑便可。” 畎夷一个游牧小族,怎会真的有胆量犯他大夏? 无非就是贪图岐山与邠山间的水草,又见大夏刚刚结束战事,赌他帝癸能放他们一马罢了。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滞那多余的气,在这些小角色上耗损兵马? ————————————— 出班:先秦以前上朝时“出列”奏禀之意。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三年,畎夷入于岐以叛。(《后汉书/西羌传》注:「后桀之乱,畎夷入居邠c岐之间。」) 西北畎夷:即后世一些史书中所称的犬戎蛮夷。 史书只说畎夷越过岐山,却未说与大夏兵戈相见,这一战并没打起来。 费昌:著名夏臣,虽担任大夏“车正”一职负责车马调度,却属于武将,并且出身高贵。 (这个“车马”不仅包括帝王出行所用,还包括征战所用,所以在当时车正的地位十分重要) 他是舜帝的名臣伯益次子若木之玄孙,秦地费氏的后人,主政整个川地。 是后来商灭夏的关键人物之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赌气 那一日过后,癸便觉得喜看他的眼神不同了,从前只是一味避让,而今却也能与他对视片许了。 癸高兴得很,这说明喜的心里已经真正有了他的位置,而非仅靠一句强求来的誓言。 癸更加宠溺于喜,年节之时,更是恨不得将列国朝贡的珍品全部捧来给她。 “大王可否不再往容台宫搬东西了?”喜双臂抱膝坐在榻上,愁眉苦脸的看向塞了满满九层的贡品。 癸衣襟松散,露出健美的胸口,侧倒在喜的身边懒洋洋道:“我也只是将我觉得好的搬来,那些瞧不上眼的,我都扔去国库了。” 喜面色严峻。“可是再这样堆下去,真的就要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癸倏的坐起,趴去喜的耳边轻语低魅: “落脚作何?你我除了去太室殿和太乐殿接见各国来使,便是终日厮缠于榻上,依我看,这容台宫只需留下一张床榻的空档便好。” 这番耳鬓厮磨瞬间灼热了喜的桃腮。 粉噗噗的媚容配上一对凝水惹怜的花瓣瞳,引得癸心里又是一阵猛烈的狂跳,便不自控的将她扑倒,欲要再亲芳泽。 喜臊红着脸颊疾道:“大王!喜才刚穿好衣裳” 癸邪邪一笑,将手伸去了喜的衣襟。“呵呵脱去便是,我不嫌麻烦” 转眼又是一夜梦,乱青纱,复颠鸾,直至帝癸四年第一日的天明,喜还在癸的怀里无力娇息。 连日来无休无度的燕欢已让她全身酥软,一丝力气也不剩了。 她没有办法,只得对着癸苦巴巴的摇尾乞怜,求他能放她一日休息,睡个懒觉,不随他去出席任何节庆的活动了。 癸见她柔柔楚楚的小模样,便终于答应放她一码,独自离开去忙国事。 黄昏时分,癸几个时辰没见到喜,实在惦记得紧,便在夜宴之前抽空赶来看她一眼。 “大王,元妃正在小憩。”门口,辛奴出言提醒。 癸一滞,转眸道:“又睡了?她今早不是睡到很晚才起吗?” “元妃说身子乏力,午膳后便又躺下了。”辛奴实话实说。 可当癸听到“乏力”二字,却是勾起一味邪笑,移步走了进去。 其实喜睡了一天早就不困了,就只是乏得很,想要躺着,所以她此刻并没睡着。 听了外面的对话,她自觉羞得无地自容,又听到癸的脚步声渐近,就忙将脸埋进被里装睡。 癸走至帐前,看到喜躲在被里将自己裹得跟个蝶蛹似的,顿觉十分好笑,倾身坐去了榻边。 “妺喜?你还睡着吗?”他柔声问。 喜佯装熟睡,一动不动。 癸思她心切,想要看到她美艳动人的小脸,便轻手轻脚的将被角扒了扒,却不料露出了喜半个小脑袋的同时,他也看到了那一对微皱得有些窃羞的眉头。 癸险些喷笑出声,却也忍住装作毫未看破,一本正经的紧张道: “听闻你不舒服,怎得不唤巫医?” 喜不回,继续装睡。 癸的声音更加焦急:“瞧你,怎得都病得这样严重了?我这便叫巫医来给你诊治。来!” 那“来人”二字还没喊全,癸的宽袖就突然被一只小手抓住,是喜终于“醒”了。 “不必唤巫医”喜滴滴的。 癸叹声:“你都这般乏力了,说明病得不轻,怎能再放着不理?” “喜没病”喜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病?那因何会乏力?”癸像模像样的问。 “我我是”喜结巴着,却忽然觉出不对,好似自己被戏耍了,一憋之下便闭口不再说。 可那被她吞回去的话,癸却是想听得紧。“是什么?”他两眼黝亮的探头追问。 喜小脸一涨。“大王分明知道的。” 癸的头瞬时摇得似个拨浪鼓。“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我你我”喜好一阵气闷。 可对方是九州万民臣服的帝王,她虽为元妃,却怎么也是败国的献礼,时刻要以氏族利益为重,气势上便全全被癸压着,是不能对癸有丝毫反抗的,一时间就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你若再不说,我可真的叫巫医了。”癸仍演得起劲儿,非要逼喜将那羞到极致的话说给他听。 “大王!”喜委屈着唤他,终是忍不住垂眼喃喃低怨:“大王的后宫又不止喜一个女子,大王若闲,为何不多去去她人那,怎得总可着喜一人欺负?” 可这次癸没有再逗回来。 喜双手抓着被角拼命挡着被扰得羞红的小脸,却是半天没听到癸吭声回嘴。 她掀起眼皮偷看,只见癸的脸已不知何时退了悦色,眼也冷冷瞥向了别处,不再看她。 喜傻傻滞住,正不知自己说错什么惹到了他,就听他突然开口:“你究竟何时能真正兑现对我的承诺,将你的心给我?” 喜一怔,低声道:“喜已将心给大王了啊。” 这是当初癸放过有施氏c放过伊的条件,无论何时,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给出如此答案。 更何况平心而论,她已与癸肌肤相亲了一年,二人又几乎朝夕相伴c刻刻相随,她早已认了命,也接受癸了。 “你当真如此想的?”癸神情严肃,还不知为何眼底透着一丝落寞。 “嗯。”喜不明白癸为何会疑心,只能怔怔点头。 片刻,癸重重呼出一口气,阴郁着脸起身道: “既然如此,我这便如你的意去找其他女人,定然十日内都断不再来见你。至于你,就自己一人好好想想,是否你的真心就只有这点程度!” 他越说越气,最后竟还“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了。 喜躲在被里半掩着脸面一片懵怔。 生气了? 怎就生气了呢? 一直到入夜就寝前喜还是想不通,坐在桌案旁独自发呆,一边无意识的把玩着紫葵送的香囊,一边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癸的脾气太怪,却听跪在一旁的长铃问道: “夜宴应是已经结束了,大王竟然还没来。先前大王离开时心情就似乎不大好,公主与大王可是吵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十日之罚 喜瘪了瘪嘴,满心不满。 “我也糊涂呢,他是夏帝,后宫女人多得是,我只说了句让他去多找别人,别总盯着我一人戏耍,他便说他十日都不来了,还让我好好想想,我的真心是否就只有这点程度。那些女人是他的又不是我的,他有何可气的?我已这般从他成了他的帝妃,又哪不真心了?终日被戏耍的分明是我又不是他。” 长铃听了亦是一脸懵怔。“这么一说长铃也觉得,好似公主无错” 辛奴却是失笑,忍不住也过来跪到了喜的身边。“大王是在气,公主不在乎他。” 长铃不解:“可公主的话里也没提及这个,大王怎知公主就不在乎他呢?” 辛奴叹声摇头: “寻常,一个女子若是用情够深,便不会想着将男人推去别的女人那了。长铃,你还未经情事,这其中来去你自是看不懂的。” “‘情’这一字,我确实是没体会过,可公主体会过啊,为何大王的话连公主都未能理解得出?” 长铃仍是费解,喜也是单手托腮c呆若木鸡着出神。 辛奴却是顿住了—— 是啊,公主在跟随大王之前就已经与伊初尝过男女之情,如今又从附了大王。何为真爱,公主应早有体会,而今她却毫无意识的说出让大王与其他女子燕好的话来 辛奴垂眸看向喜正放在手里把玩着的香囊。 那香囊虽是小世子所赠,但却也是出自于蒙山,蒙山之中便有伊的影子 难道说,公主心里还是藏着伊,便挡住了她的眼,使她看不到其他男人了吗? 不过,那种永远根植于心的c最初的悸动,确实是极难忘怀的 就如她辛奴忘不掉付沫一般 商国王城殷邑—— 今日城内欢闹非常。 高辛天乙刚带领百姓完成民间的祭祀,就有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匆匆跑来。 “世子!刚收到消息,有莘氏的月桐公主竟在不久前将那为奴的伊提拔成了自己的师仆!”他因跑得太急而有些喘,却也掩不住他对所报之事的震惊。 全九州都从未有过奴做师仆教导贵室的先例,并且这贵室还是大名鼎鼎c以才学鸣天下的有莘月桐! 仲虺蹙眉。“彭英,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作为世子的人,遇事不要大呼小叫。” 彭英的父亲是商国车正彭昭,可他似乎并未继承到其父的冷静沉稳。 彭英面上顿有愧意浮出。世子身边全都是极高明之人,唯独他,是因自己仰慕世子c又死皮赖脸求父亲为他引荐,才难得有机会跟随世子的。 天乙徐徐而笑,周身散发的都是柔和舒适的气息。“彭英是家中幼子,年纪又轻,浮躁些也是难免的,无须强求。倒是有莘月桐不愧是九州第一才女,真是将我的心思摸得极准。” 彭英一懵。“臣愚钝,不是很明白” 天乙面色不变,悉心解释,眼底还隐隐有着一丝遗憾。 “当初有施氏谋反兵败,有施喜作为献礼入夏被封元妃,我担心帝癸会疑心商与蒙山的关系过于密切,便想谨慎些,待这风波多平息些时日再入蒙山将伊要来。却没想到有莘月桐早猜到我要如何,竟先我一步出手,把伊带走了。” 仲虺估摸着以彭英的浅薄,怕是仍难抓住天乙所言的重点,便又补充道: “月桐公主刚一回有莘就破格将伊升为上等奴,数月之间,还让伊担任了庖师,形同是授了官位,而今又让其做了师仆。月桐公主广富盛名,能做她师仆的人定然都是学识高深之人,而此人的身份竟又只是个卑贱之奴。这桩事,怎能不大噪于天下?” 如此一说,彭英终于开了窍,瞠目道:“她想引起世子的注意?” 天乙笑目微垂,清浅的笑意较方才渐浓了半分。“不仅如此,她是在告诉我,我曾渴求的这位能人经她所鉴,的确德才兼备c独一无二,这便引我过去要人呢。” “那世子可要去看看?”彭英追问,他也对这个素昧谋面的伊生了好奇之心。 天乙唇角微敛,又抬了眉眼,阳光下,那对眸子柔如溪水,泛点内敛而智慧的光彩。 他负手徐行,似笑非笑: “年节期间,九州共欢,各方国之间在此时相互走动走动也是好的,顺便也能借机将有莘月桐和伊的能力一并看个仔细。” 斟汴夏王宫—— 碧水湖的石桥上,喜双手提着衣裙c脚步不停的向前走着,过了这座桥,再走不久便是与王宫的奢华相对的另一个世界。 辛奴疾步赶上,对她劝道:“公主,您是元妃,去那些下等奴在的地方,怕会遭人话柄的。” 喜唇角微扬,毫不动摇。“我何时在意过这些?之前总被大王绑着,这王宫我都没逛全呢,现在他赌气不来了,我倒刚好可以随处走走。” 长铃的眉头简直系成了一个结,追过去焦急道:“公主!您要逛,也不必逛去下奴之地啊” 喜的步子骤然停下,“下奴又怎样?不一样是人吗?”施然间,她美眸幽闪,竟是浮现出了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 长铃与辛奴面面相觑,知道公主恐怕是想念伊了。 早前公主答应将心给大王,以换伊活着。 公主走了,对伊之后的情况便一无所知了,她定是放心不下的,可大王一直盯得紧,公主这情绪便不可露出半分。 如今大王放话说“十日不见”,过去三日大王也真的没有出现,公主终于可以松一松心弦,放任自己怀念一下故人了。 如此想着,二人便不再多话,低头跟上。 正阳宫—— 丝竹之音不绝于耳,伶人群舞,花衣飞裳。 夏后癸坐靠在十几美人之间快活逍遥,可不知为何,这后宫众女他一年没碰,如今才仅碰了三日,他就已经感觉有些腻烦了。 总觉得纵然他阅女无数,那莺莺燕燕的俗容加在一起也及不过在他身下涨红着小脸的妺喜美艳 想着想着,他便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 再看向周遭的靡靡之景时已是满心厌倦。 “滚!都跟我滚出去!”他气怒大吼。 殿中众人刹那吓得连滚带爬跑了个干净。 癸趴在案上以手扶额。 混账怎得才三日不见,就如此想念她了? 这“十日”之罚,究竟是丢给她的,还是他加在自己身上的? ————————————— 庖师:庖正之下设有庖师和膳夫两个职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执迷于她的心 “启禀大王,元妃出容台宫了。”有人忽然来报。 癸立即弹起。“她去了何处?” 他虽说了不见喜,但仍惦记她的一举一动,便专门安排了人偷偷看着,若是喜出门,便要第一时间来报。 “过了碧水湖,似是朝下奴之地去了。” “什么!”癸一惊,瞬间想到那曾经令喜百般宠信相护的伊。 这臭丫头,我才离了她三日,她该不会又有了哪个令她在意的奴了吧? 霎时,癸怒火骤起,一转眼便气呼呼的冲了出去。 越是临近下奴之地,路便越窄。 喜走这一路,所有见到她的奴皆是惊慌退拜,不敢出声。 没人能想到,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元妃竟会亲身踏足这卑微下等的奴的地界。 喜看向慌慌张张跪于两侧的奴手中抬着的数匹锦帛,问向左右:“这里是制衣的地方?” “公主,此是下奴之地,故而也算不得是‘制衣’,这些奴做的只是‘制衣’中最下等的拆分布匹的工活。” 辛奴话音还未落,忽闻“嘶啦”一声,隔壁院落中传出了撕扯锦布的声响。 一声未断,一声又起,竟是此起彼伏。 喜怔住。 只觉这声音分外耳熟 当初为了研制百花宴,伊带着她去山间采花,她被毒花刺破了手,伊便抓了她的手指放入口中为她吸出毒血,还扯下自己的衣裾为她包扎伤口。 那次,伊因碰了她的手很是羞怯,她也强压着小女儿家的羞臊,反去握了伊的手十指交握 那布匹被扯裂的声响正是与当时伊撕扯衣裾的声音相近的 喜反复听着,青涩甜蜜的回忆亦随之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不知不觉,她已经抿着樱唇婉婉而笑,痴痴失神,甚至就连癸已靠近都未有丝毫觉察。 “怎得如此高兴?”癸忽然一语,声音有如飘自冰山。 喜被惊得险些跳起,那片许甜美的念想亦跟着瞬间化作了泡影。 “大大王?”她结巴着看向两边,见辛奴和长铃早已在地上趴跪得服服帖帖,自己却全无所知。 “吓到你了?”癸冷声嗤问,他面上阴云密布,跨步走去前面的院门。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讨得喜这般欢心,竟然令她还未走到门口与之相见,就已经羞笑成了这副模样! 然而入了门,他却怔住了。 这满院正在分扯布匹的下等之奴,竟然全都是女子! 众人见到癸,全都慌乱的放下手中事务c惊骇跪地,再不敢抬头。 见癸反应古怪,喜怯怯上前,轻声问:“大王还在生气?” 癸未答,却反过来问喜:“你方才因何而笑?” “我笑了?”喜一脸茫然,她想得太过出神,并未留心自己的神情。 癸浓眉一紧。“休要装糊涂,你当我是瞎的?” 喜一噎,不敢再去惹他,下意识的握紧腰间香囊,诺诺道:“呃许是,我喜爱听这裂帛之音吧。” 癸微挑了眉毛半信半疑。“听裂帛之音你便会开心?”世间还有人会有此等癖好? “挺挺好听的”喜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牵强了点。 癸盯着她看了片刻,沉默间,想起了与喜初识时,喜便有爱好扮男装的怪癖,看来喜说爱听裂帛之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咳我知道了。”癸一声轻咳,淡淡丢下一句便转身要走,却被喜出言唤住: “大王!” 癸回身。“还有何事?” “大王今日怎会来此?”喜好奇,大夏帝王纵使再屈尊降贵,也不该来这种地方啊。 “自然是路过。”癸睨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喜却多起话来,圆着眼睛追问:“大王要去哪里,会路过下等奴的地方?” 癸眉心一抽,脸色几变。“聒噪!你元妃都能出现在这种下作之地,为何我夏帝就不能路过此处?”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甩袖走人,却在下一瞬暗暗勾起了唇角—— 终于见到这丫头一面了,真好 午夜,癸在榻上辗转难眠,脑子浮现出的全都是喜今日那梨涡浅浅c迷人心魄的甜笑。 他想不明白,为何喜能因一个香囊而笑,能因几声裂帛之音而笑,却偏偏不能对他而笑? 他这三日来,每日都拥着几十个女人,每晚都睡在不同的宫中,他还有意让人将这些消息全都透露给容台宫的侍奴们,喜定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可今日见她,她却还是一副傻呆呆无所谓的模样,难道她的心里就真的丝毫没有装着他吗? 但若如此,当日在太室殿,她悠悠向他伸出手来,他分明感觉到她对他已经有情了啊 癸越想越无法安然躺着,便蓦然起身,却在半途感到身子被什么物体拦着。 他低头看去,那正是一只美如莲藕般的女子手臂,延臂望去,就见风妃墨发披散丝不挂c睡姿撩人,在她身旁不远处,还睡有两个同样没穿衣裳的媵侍美奴。 癸一个白眼。入夜前的燕欢索然无味,令他都险些忘了自己今日是与谁同寝的。 他伸手将那挡着他的胳膊移开,随手披了件衣服站起。 “赵梁。”癸踱步而出,守在门口的赵梁立即上前。 “大王,您醒了?”现在才刚过丑时,大王怎么就醒了? 癸眉间紧锁,目视前方。“心有所念,睡不着。” 赵梁倾身一揖。“不知,赵梁可否为大王分忧?” “你认识的人中可有极懂女人心的?”癸面色凝重,仿佛遇到的是比国政更难处理之事。 赵梁素来能洞悉癸之所需,思忖片刻,他躬身言道: “确有一人名为乌曹,是士族子弟,鬼点子多,善玩乐,在斟汴城内颇有名气,亦很得各类女子欢心,或许可助大王得偿所愿。” “去传。”癸毫无犹豫。 赵梁一滞。“现在?” 这深更半夜,人人都在睡梦之中,若非军国大事,是极少在此时宣见臣子的。 癸闻言未答,却是将眼低垂着冷冷斜瞥向了他。 赵梁心惊,暗骂自己犯了糊涂,大王为元妃所迷,又怎是寻常可比? 他赶忙敛头应声:“是!臣这便去。” ————————————— 乌曹:历史真实人物。 据《世本》(战国时赵国史官所作)考证,乌曹是夏朝末期帝癸的臣子。 精于玩乐,常教夏桀如何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宠了别人 斟汴宫的木林集天下百余种树种,夏日里皆是一片葱绿,树与树间并看不出太大差别,但在季节变换之时就会出现明显的不同,各色各样,奇状百出。 这几日喜已逛遍了宫中的每一处地方,唯独这里因距离容台最远而被她列在了最后。 “咦!半月之前,这里的树还是绿的,今日怎就变作红的了?”长铃瞠大了眼睛仰头看向头顶笼罩的大片红叶。 有风拂过,掀起“沙沙”脆响,成千上万浓艳的鲜红飘飘洒洒,落出满地艳景c满眼迷醉 喜被眼前如海的大红染痴了双目,立于原地淡声解释:“这是水红树,会随着气候变化变换红绿。这个时节刚好是它最红的时候。” “公主懂得真多!”长铃的眼睛亮亮的,乖巧的模样向来很讨喜的喜欢。 她微弯了唇角谦虚道:“不是我懂得多,是彼时在蒙山上也有这种树,我一直好奇,后来就问了” 问了伊 她戛然而止,眼中痴色更沉了几分。 长铃不知她为何停下,便歪了脑袋看她。“公主?” 喜略微回神,不甚自然的挑了挑唇角,调转了话头:“这叶子红得真好看。” 辛奴看出喜的心思,心下一疼,也顺着她道:“公主要是喜欢,眼下遍地落叶,咱们可以挑几片好的带回宫啊。” 喜面色温润。“好啊。” 于是,辛奴和长铃便开始在地上认认真真的挑了起来。 喜亦躬身捡了一片不错的,但起身时眼被斑驳的阳光所晃,她玉手附额迎光而望,只见树上的红叶层层叠叠,片片透光,更有许多因此而现出金红夺目的色彩,有如烈焰熊燃,妖艳瑰丽,真真是美得醉人。 她知道那树高了些,却还是耐不下向往,本能的伸手去够,忽听不远处有马车驶来。 喜手臂还未落下,就不禁迎声眺望而去。 就连辛奴和长铃也纷纷抬了头。 那车行缓慢,车边随行众多,其中最显眼的便是赵梁。 很明显,车上之人是夏后癸。 二人速速退后几步伏地叩首,仅留喜一人立着。 一柱香的工夫,马车终于慢悠悠的近前,又慢悠悠的停下,赵梁首先对喜施礼,却还未来得及通报,就听车里已传出癸不甚愉悦的怨怼之音:“怎么停了?” 赵梁又转向车马敛头躬身。“大王,是元妃在此。” 元妃身份极尊,路上偶遇,按照礼数自是要停下打个照面的。 “元妃?”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由内挑起了车窗的帘布,癸探头而出,俊朗如常的面容此时却是皮笑肉不笑。“还真是妺喜,你不在容台宫待着,跑这来作何?” 喜只当他气还未消,淡淡答道:“宫里闷,随意出来走走。此处红叶好看,便稍作停歇,想挑几片带回去赏玩。” 癸闻言举眸看去,果见千树万树贴红叶,天上地上催彤雨,的确夺目胜花,刹那间就艳迷了人眼。 而喜身着一袭水色独立其间,面若芙蓉,蜂腰玲珑,非但未被盖去片许明艳,反而在妖娆之中增添了几分清透,娇媚可人,耀目非常。 癸险些沉醉于此,却强拗着自己收回神思,敷衍应道:“嗯,这个时节,红叶的确撩人。” “大王,红叶再撩人,比得过敏毓撩人吗?”忽有一个妖媚之音自车内而出,同时亦有两只纤柔修长的手臂轻绕在了癸的颈上。 而经过这一绕,喜方才留意到,癸的衣襟竟本是松散开来的,许是方才要与她照面,才临时简单敛了敛,却在此时被美人的柳臂再次勾乱了形貌,露出小片健美的胸膛。 喜怔目,不自觉的便闪烁了几下眼眸,感觉喉中有些阻塞,仿佛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一般。 “别说红叶,世间所有都不比上你撩人。”癸魅笑着侧头而视,将身后的美人也拉入了喜的视线。 那女子玄鬓朱唇,雪肤皓齿,幽如朗夜的美眸半睁半眯,右眼角还落有一颗勾人心弦的浅痣,并且,衣不附体 喜下意识捏紧手中红叶,脑中不自控的搜索起此女的身份来—— 名为敏毓她是豢龙大夫的爱女,豢龙妃 “那大王还不快些收回眼来,与敏毓继续方才之欢?还是说大王看的不是红叶,而是人?”敏毓身姿妖娆,趴在癸的耳畔吐气如兰。 “我与元妃缠绵数月,突有几日未见,看她几眼不也在情理之中?”癸毫不避讳,就连眼也直直往回了喜的面上。 那眼神炽热原始得不带一丝掩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竟仅是一望,便已让喜慌乱了神色,敛头回避。 敏毓见此倒也不气,好似早已熟悉这等与其他帝妃相冲的状况。 “谁人不知大王嬖宠元妃,眼下既然元妃在此,大王又对她多有惦念,不如让元妃上车与敏毓一起服侍大王,同行燕合之好。虽说三人同车相欢挤了些,但也算别有趣味呀。” 喜霎时惊白了脸色,手下更加用力,搅得那红叶彻底失了形状。 二女共侍? 不她才不要 癸几不可查的瞥眼瞧向她手中那片可怜的叶子,邪笑回眸,对敏毓道: “元妃貌美,看两眼也就罢了,至于同欢就不必了。她过于青涩,这行欢之事,哪及你千般风情?怕是加上个她,反会扰了你我的一番兴致。” 言毕,他便迫不及待的低头吻去,就连身也紧紧缠下,无暇再看喜一眼。 此等艳景令喜面上涨红,心口却是莫名的堵闷。 她再也看不下去,正欲走时,只听敏毓一声娇嗔:“大王,车帘还没放下呢。” 癸傲然嗤笑:“我乃大夏帝王,天下女人全归我所有,我宠幸谁都是天经地义,还怕看不成?” 喜心中猛的一震,攥着红叶的手微微发抖。 这红叶天,红叶雨,仿佛一夕间就不似之前的烂漫美好,艳得有些刺眼了。 “喜突感不适,先回去了,就不打扰大王了。” 癸没理她,仍埋头于敏毓高耸软腻的身前,只扬了一只手随意摆了摆,示意她自便。 喜转身要走,长铃却忽然出声道:“公主,那叶子还是不要了吧” 喜没明白,转向长铃,见她视线落在自己手上,低头时,却发现手里的红叶已经快要被她拧烂了。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此时就倏的红了眼眶,残叶萧瑟落定之时,她已快着步子走离了很远 ————————————— 水红树:又名红叶石楠树,在我国有几千年的历史。 夏朝时使用的是夏历,年节是现在的十一月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看你还往哪躲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癸忽然停下亲睨,不可自抑的笑倒到在敏毓身前。 “哈哈哈哈哈” 敏毓燃情正浓,被癸笑得一头雾水。“大王这是在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无事,无事”他笑得眼泪都挤出了两滴,还一边说,一边走下车对旁边的奴令道:“为我穿衣。” 敏毓一惊。“大王要走?” 癸仍是乐不可支,侧头应道:“敏毓,你先回去,稍后我会派人给你授赏的。” 敏毓心间糊涂,不知癸为何要走,更不知为何要赏她。 但见癸已穿好了衣,满面春意的朝前走了几步,躬身拾起地上刚被喜丢掉的红叶,拿至鼻间嗅了嗅,而后一边举步而走,一边又是一阵憋不住的笑。 那乌曹说的果然没错,喜不是心里没他,只是根本还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他。 他前几日的风流艳事对喜来说都不过是口耳相传。喜单纯,不熟于情事,想象不出那等场面,自然也体会不到那份威胁。 而亲眼所见却截然不同。 晾了她几日,又让她看到他与其余美人相欢,她便忍受不了那等震撼,自然妒意横生,甚至很可能已在她那小脑袋中将过去几日的空档全都自行填满如此场景了,往后便只能愈发吃味,怀念他曾独宠她的日子。 呵呵呵小傻瓜,这下我看你的心还能躲去何处? 癸走得轻松愉快,却并未想到,这一场戏演下来,妒意横生的可不止是喜,还有那被他遥遥甩在身后,已然气得发抖c心气颇高的豢龙敏毓 容台宫虽高至九层,但此时瑟音缭绕,音鸣彻耳,竟是从一到九每一层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喜将所有奴都驱出了殿外,她从未如此心烦意乱过。 癸与豢龙妃相欢的场面循环往复出现在她的脑中,竟是任她使出多大的力气弹奏,都无法将之挥去。 怎会如此? 帝王之情都是陨星一现c稍纵即逝,癸能对她专宠一年已算难得,她早就清楚的,又为何会这般郁郁难平? 难道这段日子以来的肌肤相亲已令她习惯于癸专属的宠溺,骤然失去,便觉得空落了? “此曲奏得心浮气躁c哀不自胜。怎么?见我与其他女子燕欢,你心里不舒服了?” 随着一声男子不甚沉稳的调笑,瑟音赫然而止。 喜的心忽然跳得厉害,竟是连头都不敢回了。“大王不是在与美人求欢吗?怎得来这了?” 这话听着醋劲熏天,癸一憋,险些乐出声来,暗自庆幸幸亏喜没转过身,否则他可就要自露马脚了。 他上前一步,从背后轻轻环抱住喜,声音柔了些许,却还是存有逗笑之意。“那你是希望我此刻去与美人求欢,还是留在这里陪你?” “大王不是说,十日之内都不会再来找喜了?这才四日。”喜低着头,偏不答他的话。 癸睨看她。“不是你先来找我的吗?” “我才没有,那只是巧合。”喜一口否定。 “偌大的王宫,你走哪不好,偏就与我走到了一处,你以为我会信?” 癸接得极好,好似真是喜在耍诈。实则是他早就按照喜这几日的行程预算到了喜会去木林,便早早带上敏毓乘着马车在那一带绕起了圈圈。 “大王前日不是也凑巧‘路过’下奴之地了?”喜偷看他一眼,话里有话。 癸一堵,恨自己昨日情绪失控,被抓住了尾巴,果断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话。” “哪句?”较真儿半天,喜已忘了之前他说过什么。 癸今日的耐心可多得是,又重复问了一遍:“人如其音,你如此哀伤,吃味了?” “瑟的音奏出来,本就比琴要稳一些,就是如此的,何来哀意?”喜嘴硬着。 吃味?她才没有吃味,只是只是还不习惯被他冷落 定然如此的 癸却“噗嗤”失笑:“呵呵呵,看来瑟真是可怜之物。” 喜不明所以,转头求解。 癸也顺势松了手臂,便于她转过来与他相对。 “古时黄帝令为他鼓瑟,却越听越觉得烦闷,为掩饰其责,就将罪过怪在瑟音太过低沉之上,还硬将五十根瑟弦减为现在的二十五根,使瑟改了音,变得明亮高畅,不再低鸣。你呢?也将情绪怪去了瑟音之上,又是为了掩饰什么?” 癸直视着喜,那眼似是藏了星辰c能照得透她的心思一般。 喜微慌,又垂眼逃开了他的视线,嘴上却依旧硬气: “我坦荡得很,何须掩饰?就如是乐之鼻祖,技艺定然高超,她又何须掩饰?分明是黄帝自己心情不佳,偏要去怪,没有办法,才干脆撤下了一半瑟弦的。” 癸汗然一“哼”,心道这丫头还真是死不承认,气得他直接上手捏了她的鼻子,扬眉道:“你学推卸责任倒是学的快,怎么不知学学她别的?” 喜吃痛,柳眉一揪,又不敢伸手将他推开,就只能任凭自己被捏得变了声,囔囔问:“学什么?” 只见癸浓眉一挑,放过了她可怜的鼻子,满面邪气。“除了善琴瑟,还善什么?” 喜木然定住,脸浮红云。 善阴阳采合之术 癸看她已经中了套,又道貌岸然的补上一句,以示自己“有理有据”c“公公正正”。“黄帝心中固然早有不快,可若能早些以身替黄帝解忧,又何须去消减瑟弦?” “你!这都是歪理!”喜觉出不对,可又挑不出哪错,气急之下竟失了礼数,顶撞起癸来。 癸也乐得被她顶撞,眼见原本活泼的她在自己面前如履薄冰c唯唯诺诺近一年,癸的心里一直不甚开怀,今日总算是打破这个僵局了。 “歪理?那都是千年前的事了,谁知道当时黄帝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所谓‘正理’‘歪理’,不过都是今人的见仁见智罢了。何况在我看来,但凡实用的,便不是歪理。”癸振振有词。 喜瞬间一缩,有不好的预感升腾。“什什么实用?” 癸面容邪魅,倾身向她逼近。“自然是以之事提点你,在我不悦时该如何解我胸中之忧啊。” 喜瞠目吞了下口水,悻悻继续向后缩去。她早该料到,癸满脑子都是男女之事,他说那一大堆,最后一定还是要落在这事上的 忽然,癸长臂一伸,揽了她的腰不许她再躲。 那轮廓分明的唇越靠越近,阔别几日的气息再度轻拂在喜的脸前。“妺喜,你比资质要好,她虽善此道,但却无法以此解黄帝之忧。可无论何时,只要能与你行得一番燕好,便即刻能退去我所有的烦扰。” 这声音越往后越魅人,喜瞬间便被撩红了脸颊,脑袋里却再度浮现出方才木林中的一幕,她便咬了唇反抗道: “这种事大王还是回去找豢龙妃吧!” “怎得又提这等事,难道你还不知我几日前是因何而气的吗?再说我来都来了,为何还要回去找她?”癸的气刹那便不顺了,喜怎么总想将他推给别人? 喜倒委屈,扁了小嘴嘟囔:“反正,喜笨得很,也比不上豢龙妃风姿诱人,怕是解不了大王的忧。” ————————————— :与黄帝同一时期,是中国古典音乐的开山鼻祖和性学女神。 1c房中术: 的身份说法不一,有说是黄帝的侍女,也有说是黄帝的性学老师。极有可能是二者合一:性学老师也可以是侍女。 曾与玄女一道为黄帝之师,传授房中术,故后世亦把房中术称为玄素或之道。 相关典籍: 《云笈七籖·轩辕本纪》:“(黄帝)于玄女受房中之术,能御三百女。” 西汉魏晋年间也有托名所传的《经》为专讲房中养生的著作。 2c音乐鼻祖之一 在中国文学史上,她的形象被定位为古代第一位操琴女乐师。 传说上古庖牺氏制作的瑟原本有五十弦。 一次,黄帝令演奏,弹奏后,黄帝觉得哀不自胜,遂将五十弦破为二十五弦,其音顿时优美缠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裂尽天下帛,只换妺喜笑 癸见状眼底一阵幽亮,暗笑喜原来还是在吃味。 他心情大好,清了清嗓子哄道:“你是笨了点,但笨得可爱,我喜欢。” “大王方才在那豢龙妃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提这事,喜便一脸怨念,但癸觉得这表情甚好,抿唇笑道:“你为我吃味的样子可真好看。” “喜才没吃味,分明是大王说假话骗人!”喜一急,一对桃瞳瞪得滚圆,可下一刻她却已被癸逼靠在了墙上。 “呵呵呵,小傻瓜,我就是心悦你,有何可假的?至于解忧嘛”癸一手撑壁,一手轻托起她的下巴。“妺喜,你天生艳色,只需稍加调教,定可妖娆妩媚无人能及。” “我可做不到豢龙妃的千般风情。”喜扭过头去。 她才不想同那女人一样。 癸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好看的手指又将她的下巴重新勾回。“她跟你怎能比?她的风情只有千种,而你若上心,定是万般也不止。” “总之我我就是不要”喜几方情绪交织,红着脸喃喃着。 几日不见,癸见招拆招的功力着实又更精进了,她已越发没了底气。 “你确定不要?”癸将身贴去她的身上,灼热的男子气息席卷而来,句句皆是极深的蛊惑: “你若能做到那般,就可令我为你沉迷,终日只与你相伴,一生独宠你一人,再也不会去碰其他任何女子” 喜心中狂跳,用仅存的一丝理智继续挣扎。“大王又骗喜,帝王怎会一世只专于一人?” 可癸嘴上的弧线魅得令人窒息,一开一合间,便夺去了喜最后的执拗和坚持。“我的小妺喜,我是否骗你,你一试便知” 外面的天还大亮着,容台宫内已蔓延开了一片旖旎春色。 癸衣衫半掩,深眸迷乱,满足的感受着怀中的喜纤腰款款c渐渐开始尝试迎合于他。 裙裳靡靡间,乌发垂瀑,玉骨冰肌,几丝飘香的轻汗浮于其上,倾世惊华,妖媚慑人。 癸亦更加施力,仿佛那勾摄心魄的小女子是令他醉心追逐的猎物,她越是成长得艳光四射,他的征服之欲就越是弥天盖地。 妺喜,从你想要为我争宠的这一刻起,你的心,我便真真切切的拿到手了。 而从此,我的心,也会一分不差的系在你的身上 我身为大夏帝王,定会倾尽所有爱你宠你,逗你欢喜,令你无忧,你可千万莫要负了我的这片真心 旭日东升,一片静好,清晨的鸟鸣轻优悦耳,仿佛在为帐中相依沉睡的男女吟诗歌唱。 忽然有连续不断的怪响由楼台之下隐隐传来,趴在癸胸前睡的正酣的喜不情愿的动了动眉眼,懒懒的轻吭了一声。 但那声响依旧不止,且大有愈发张狂之势,一声大过一声,竟是没完没了了。 喜扶着额蹙眉起身。“怎么这么吵辛奴?长铃?” 她唤了两声,门外却毫无回应。 “赵梁?”她又唤,可还是无人应声。 喜觉得奇怪,低头看时,见癸还合着双眼,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她便独自穿了衣裳走下去看。 而她出门的刹那,榻上的癸已将一只眼撬开了一个缝,偷偷笑睨向她的背影。 容台的第八层是专用于饮酒作乐的一层,平日多空旷。 喜在这一层循声而去,越是走近,就越觉得像是那日在下奴之地听到的裂帛之音。 当她终于走到空置的乐殿,见到那声响的源头,她彻底惊呆了。 只见殿中锦帛成灾,花色多彩,缤纷缭乱,甚至都堆成了一座不小的“帛山”,几乎占满了整个大殿。 而那“山”脚下是包括辛奴和长铃在内的数十个奴正在撕扯手中绢帛,每撕一下动作都是干净利落,使得声声入耳,都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和回声,也难怪她身在九层也依旧能听得到。 这番“奇景”喜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方才说出话来:“这是在做什么?” “是我让他们如此做的。”癸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喜木然回头。“大王?这是?” “你不是说你喜欢听裂帛之音吗?我便将国库里所有的锦帛都搬来,让你开心。”癸敛唇冁笑,他竟是认真的。 喜怔住。“啊?我我那就是随口一说的。” 她编来搪塞他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编得牵强,癸那么聪明,怎得也当真了?还将国库的库存全部搬来给她撕着玩 癸的笑容不变,双手扶上她的肩头,甚为肯定道:“无论你是有心抑或无心,你那日听到此声时,露出的笑颜绝非有假,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大王要毁掉所有锦帛,就是因为想让喜笑?”喜瞠目,深觉此事可谓荒唐。 却见癸的笑被满面无奈所替。“不知你可否留意,你从未对我笑过只要你肯对我笑,这些锦帛又算得什么?” 喜心中微动,她本以为癸素来狂妄,只进不退,仅知强取,而不知关注她的情绪,原来,他的心思远比她想的要细腻。 可是,这未免还是太暴殄天物了。 “大王想让喜笑,喜笑便是了,这些锦帛还是放回去吧。” 癸低头执起她腰间香囊。“你可还记得你收下这香囊时答应过,也要收下我的一份礼的。” 喜急道:“可是锦帛贵重,一卷甚至可顶几户平民一年的口粮。九州朝贡,几年也就只存下这么多而已,大王为取悦女子,就将它们全毁了,难道不怕被人说是昏君吗?” 癸勾唇一笑,如捧至宝般轻柔捧起她的脸。 “但我取悦的不是寻常女子,是我的小妺喜,大夏元妃!而我是天子,顺承天地,又是你的夫君,区区流言何惧之有?只要能求得你一笑,便是担了那骂名也无妨。” 倏的,喜身心大震。 只是一个笑颜罢了,何至于此? 面对这样的癸,纵使她是铁石心肠,恐怕也再无法吝啬那一弯唇边的弧度了。 更何况,她的心并非铁石 倾刻,癸心弦狂颤,他手中的小脸第一次朝他露出了绝美的笑容。 明媚如花,烂漫如葻。 他悸动非常,躬身吻下,笑意浓浓的拥抱着喜久久不放。 “帛山”周边,众奴之前,一个生得风流韵致的年轻士族挑唇巧笑—— 他乌曹出的点子,何时不灵验过? ————————————— 史称妺喜共有三大怪癖,爱扮男装和喜听裂帛之音就是其中之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天乙的试探 帝癸四年,雍州,有莘国王城空桑—— 高辛天乙刚自船上而出,便见有莘月桐早已带领多人在岸边等候。 “有劳月桐公主亲自相迎。”天乙施礼,周身白衣随风微动,更显得他温雅高洁c气韵非常。 月桐一袭鹅黄长裙,宽袖及膝,彬彬回礼,冁然笑道:“商世子身份尊贵又美誉天下,月桐自当上心。” “一别近两年,月桐公主还是这么爱说笑。” “商世子不也没变?还是那么儒雅沉稳。” 二人相视而笑,月桐又道: “商世子请随我来,父亲早在宫中盼着与你叙旧了。” 大殿之中乐音连连,两边坐了许多有莘氏的贵胄子弟,高辛天乙坐于客座之首,有莘月桐坐在他的正对面,为次位之首。 居中的有莘侯大为开怀,几杯酒接连饮下,酒量不济的他已有些许微熏。 “哈哈哈哈不管怎么说,商世子能亲临有莘国,我有莘氏上下都倍感幸事!略备薄宴,还望商世子能用得称心啊!” 虽有些醉,可有莘侯却是个人醉心不醉的清明之人,且酒品甚好,说话间仍是分寸得当。 不及天乙回话,月桐便插嘴道: “父亲放心,今日主膳由伊亲制,他的厨艺何曾有失?更何况,当年商世子曾与我们共同出席蒙山国宴,品尝过喜公主——也就是当今元妃的百花膳和百花酿,元妃受教于伊,如此一算,商世子也是见识过伊在庖厨方面的片许能力的。” 月桐知道天乙此行的目的,话里有意提到伊,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可当月桐转眸看向天乙时,天乙却佯装不懂。“哦?伊?就是元妃当日曾煞费苦心救下的那个奴?” 月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且先顺着他含笑接道:“想不到商世子还记得此人?” “一个下等奴,能在短期之内教导出元妃那般出色的女子,着实稀奇,天乙自是有些印象的。” 天乙面容柔和,对伊的反应不浓不淡,反而将话中的重点悄悄偏去了“夸赞喜出色”上。 作为曾经的“情敌”,月桐心气微沉,却仍极稳,未露分毫。 她婉婉一笑:“当初,我也是因此才对伊这个奴极为看好的。而后元妃入宫,他独自留在蒙山国,我便索性去跟有施侯将他要了来,带在自己身边。” 说到这,有莘侯忽然借着“酒劲”啧啧摇头,无奈笑道: “商世子不知,我们月桐当真是极看重这个伊!不仅升其为上等奴,还设其为庖师,专理她个人的膳食,最近更是让其做起了师仆,教导起她的课业来。如此宠信一个奴,简直更胜元妃当年,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天乙很是配合的做出微惊之貌,只是“惊”的重点依旧不在伊的身上。他敛唇轻笑: “师仆?难道月桐公主现今还在继续读书?寻常女子及笄之后就大多断了课业,而月桐公主的求知之心却如此之胜,实在难得,天乙由衷敬佩。” 此言看似在夸月桐,却大有暗讽她“年纪大了”之意。 有莘侯脸色不可自制的一黑,转眼看向宝贝女儿时,却见她唇角微扬c面色淡然,完全无动于衷,便也料想她定然心中有数,暗自放下了心来。 此时主膳已出,有四个奴抬着一只鼎入内,鼎底还有红青相间的火苗燃烧。 据传膳之人报,此鼎内的膳食为庖师伊亲自取栖于伊河的鸿鹄所烹制,名为“鹄羹”。 此羹汤味鲜性平,服用之后更有增气而利五脏之功效,是绝佳的美食养身之上品。 而鼎底的火焰不断,亦可使鼎中鹄羹长久温热,不至因变冷而影响口感。 片刻,便有专门的侍膳之奴为殿中列位将羹分好,端至眼前。 一尝之下,众人大为震惊。 有莘侯最是夸张,顶着一脸酒晕连连赞叹“此羹只应天上有”,而最无波无澜的便是高辛天乙,始终举止优雅c面无起伏。 月桐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天乙那几乎从来都无甚变化的温润之色,又以授赏之名令人将伊唤入殿中。 可出乎意料的是,天乙仍然全程都没向伊看上一眼,更是没有与他多说一句话。 宴毕,书房内,月桐敛衣坐于案前,喝了一小口清水冲淡滞于喉中的酒气,抬眼时淡声问向她的心腹侍奴:“阿唯,你脸色怎得这般难看?” 阿唯原本不想多说惹公主烦心,但月桐既然开口问了,她便一口怨气再也收不住了。 “公主大费周章的以伊将商世子引来,可方才商世子却好似对伊根本提不起兴趣。这也就罢了,可他为何还要在言语间那般暗讽公主?” 月桐却是微微一笑:“你这气生得多余。” “公主!您中意商世子,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替他开脱吧!他明知您的心意,却还那般待您” 阿唯急得心焦,但很快又被月桐十分冷静的出言打断: “商世子待人向来有礼有度,我是有莘氏中地位最贵重的一位公主,此又是在有莘国的国土之内,他理应更加悉心应对才是,又怎会几番刻意口出无礼之言?” 阿唯闻此一滞。“公主是说” “商世子是在试探公主的心智和耐性。”另一边,伊低眉顺眼,他许久没有吭声,却在话锋之时插上了最关键的一句。 月桐美眸微垂,虽未说话,面上却增了几分满意的笑意。 只听伊继续说道: “两年未见,每个人的境遇不同,谁也难保眼前之人还能保有多少自己当初所了解的模样。商世子此来,是打算要做出一个重大决定的,不可不考察全面,以备日后无患。” 伊的话说得条理分明c清清楚楚,可话音落定之时,他却有片刻晃神。 光阴荏苒,物是人非,他的喜公主可也已有变? 月桐眼神轻拂,几不可查的将伊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顿了一瞬后,她又仿若无事般扬了眼眸,接着伊方才的话擎笑道: “商世子行事谨慎,元夫人之位又事关重大,他定是要多方考量的。左右我也非他不嫁,任他出多少招数,我都接着便是。只要能如愿成为他高辛天乙的正妻,那区区几句话之辱,又何须放在心上?” ————————————— 鹄:天鹅,肉可烹食,味甘,可增气力,利五脏。 历史上的伊尹的确曾制了这道“鹄羹”给商汤品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失算 与此同时,商使的住处亦不平静—— 仲虺已经蹙着眉心在房中走了几个来回了。他大手摩挲着自己方挺的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念念道: “世子曾说,喜公主和月桐公主都是可做正夫人的人选,优先选择喜公主,是因她身边有伊。这按理说,如今失了喜公主,伊又到了月桐公主身边,世子与有莘氏结亲应当顺理成章。可为何方才世子又似心有犹豫,试探起月桐公主了?” 彭英闻言也认真思忖起来,猜测道:“该不会世子对喜公主动了真心,伤情之下便也不十分想要迎娶月桐公主了?” 仲虺断然摇头。 “绝无可能,且不说世子是否真对喜公主有意,就单说世子其人,他绝不会因女子而乱了大计。世子犹豫会不会是因为有莘氏为王族姒姓,与大夏帝室共乘一脉?世子怕月桐公主的氏族与夏亲厚,从而阻碍我商的大业?” “并非如此。” 伴随着一声春风般亲和的话音,天乙负手缓步走入了房中。“夏建立之初,同属姒姓的诸侯有扈氏也曾反过帝启,后被帝启镇压,灭了全族。” “世子。”仲虺与彭英立即退至一旁躬身施礼。 天乙淡淡看了他二人一眼,示意他们无需多礼,一边走到桌案前正身坐下,一边继续道: “决定人与人之间是否相争的是‘利益’,而非‘血脉’。而有莘月桐为姒姓,实则再好不过。她若成为我的正夫人,将来我即位商侯,她就是商侯夫人。商国越强,她的地位就越高。如她那般野心勃勃的女人,怎可能会受那绵延了四百年c早已浅薄无几的血缘所累,放弃唾手可得的大把权势?” 天乙面上淡淡的,却又隐约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如此温和之态无论何时总是让人感觉他所谈论的并非国政大事,而仅是友人间的论诗闲谈c雅逸春风。 仲虺想了想,徐徐点头。“没错,月桐公主是个可影响有莘国政局之人,只要她倒向商国,世子自然也可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有莘国的支持,此为好事一桩。” 可这般一说,彭英却是更加不明白了。“既然如此,迎娶月桐公主岂不势在必行?世子为何还要再行试探?” 天乙闻言敛头理了理宽袖,笑而不答,看似温润如常,眼中却是现出了幽深难测的微光。 往后接连几日,高辛天乙对有莘月桐虽然不再口出不适当的言语,但却越发冷淡,百般客套全都明显浮于表面。 甚至月桐几次主动相邀,天乙都只称自己喜好安静,而不踏出门槛半步。 就连月桐每日让伊为他专理的珍馐美馔,他都从不做任何评价,每次都只吃完了事,仿佛那些只是便饭家常,再普通不过。 书房内,月桐凝神思考了整日,忽的脸色一变,抬眼道:“糟了!” 阿唯一惊。“公主,什么‘糟了’?” 他们这些奴在月桐身边守了整整一天,月桐不言不语,他们便也无人敢说话。突然张了口,还并非好事,所有人都跟着提起了心胆。 只见月桐神情严峻,就连置于桌案上的手都不自觉的握了起来。“前几日探子回报,商世子身边的二人问他为何试探于我,他始终未答” “是啊这有何不妥?”阿唯有些懵。下人的问话主人自是想答便答c不想答便不答的,这再正常不过啊 月桐下意识扫了一眼立在旁边的伊,眸光幽幽,沉声道: “当初是因为有伊他才动了想娶有施喜的念头,这一点他从未明着对外人表露过,而我却在喜刚刚离开蒙山时,便那般迫不及待的将伊带到我的身边,这只能说明两点” 瞬间,阿唯瞠目,急言接道: “要么他身边的人透露了他的心思,要么公主您在蒙山国时曾派人窥视了他” 她蓦地大骇。“所以商世子这几日才如何也不肯说明自己试探公主的目的,他已料到公主会安排眼线盯着他!” 伊亦是眉心一跳,即刻下跪请罪。“公主恕罪!是伊思虑不周,竟没提早看清问题所在。” 月桐轻挥了一下素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不能怪你,也是我疏忽了,险些忘了今次的对手是高辛天乙,而非俗人他那日的确是要试探我的心智,但结果却并非他想要的。我的反应越是冷静沉稳,他就越能确定我心机深厚c不择手段,如我这般女子若是入商,难免遭他猜忌,觉得我会是一个与他争权之人。” 她顿了片刻,憾然喟叹: “我早该想到的,彼时他更偏向有施喜,不仅仅是因为喜有你,还因为喜更单纯,对他没有丝毫威胁” 阿唯已是心急如焚。“那怎么办?商世子已待您愈发冷淡,再过几日他就要返商了,岂不无望了?” 月桐凝眉,她已别无他法,眼下就只剩 “伊,你可有法子扭转局势?”她开口问道。 伊微滞,没想到有莘月桐对高辛天乙会执着如斯。“公主可想好了,即便商世子已如此忌讳于您,您还是想要嫁给他吗?” 月桐微吁,复坚定了神色,泰然道: “不管怎样,他都是我有莘月桐在这世间唯一看上的人。我本就非为善类,他猜忌我也是迟早的事,你尽管帮我了此心愿,往后怎样,我自有打算。” 听闻此言,伊便收了疑虑,唇角微牵,暗道有莘月桐果真是个不同凡响的女子。 他郑重一揖,声音虽淡,却胸有成竹: “公主宽心。商世子此番前来的初衷,不仅是为正夫人之位的人选,还有在下。” 此前,商世子因为想弃了月桐公主而只能也同时远离从属月桐的他,可只要有他在,此事便由不得商世子一人抉择。 月桐最欣赏伊这般弹指之间,就将局势全掌于胸的模样。彼时,他就是这样轻而易举的助她解决了有莘氏内部几个妄图打压她的兄长和叔父的。 她心情豁然开朗,拂袖至嘴边,掩口而笑,声如铜铃: “那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惊世之才 房内,天乙刚推掉了月桐的共膳之请,独自一人在几个奴的服侍下用起了午膳。 突然,他面上一紧,即刻侧身将口中食物吐在了一旁用来盛放秽物的巴掌大的陶盘里。 周遭的奴皆是一惊,不知出了何事。 这可是备受月桐公主看重的商世子,如若侍奉的不妥,怕是他们所有人都要小命不保。 “换一道看看。”天乙一脸暗色。 几人连忙换盛了另一道看似精美的膳食。 天乙浅尝之下,还是半刻都没忍下便扭头吐了出去。 几个奴霎时绿了脸,齐齐叩首于地,大气不敢出,连探问原因的勇气都没有了。 “再换一道。”天乙又道。 地上最靠前的一人立即起身从命,双手颤抖着为他将另一道膳食盛入碗中 结果,天乙试遍了所有菜式,竟没有一个可以下咽的。 他难得失了惯有的和颜悦色,但也心知如有莘月桐那样的女子,理应不会只因自己心中不畅,就在这等不起眼的小事上捉弄报复于他的。 他缓了缓,淡声问道:“可否是换了庖厨之人?” “回回商世子,今日之膳仍是庖师伊掌厨。” 奴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料只这一瞬,天乙就一顿之下,不知为何忽然退了晦色,唇角更是恢复了上扬的姿态。 “哦?既然如此将他唤来。”天乙面容淡淡c笑眸浅浅—— 伊,你果真不负我所望,主动来找我了。 “伊拜见商世子。” 跪拜于天乙面前的伊一身暗纹灰衫,甚为低调,但他头发长长了许多,又以青铜束发,明显可见他的身份不同于从前那般卑微了。 天乙稍作打量,淡问:“伊,你当知道我为何唤你来吧?” “方才每一道膳食皆咸到难以入口。”伊毫无犹豫。 这番反应正如天乙所预计的无二。“你有意如此?为何?” “是伊急了,才没掌控好盐巴的用量,致使膳食过咸。”此答却是出了天乙的意料。 “急了?这便是你的解释?” 伊始终恭敬的低敛着头,并未回话,却正声反问:“世子只知天下美味众多,可又是否知晓这些美味是如何制成的?” “贵者不入庖厨,我自是不知的。”天乙好奇他接下来的话,便极为配合。 伊又问:“那世子可懂治国?” “治国”二字何其重?天乙想了想,道: “我一出生便被立为世子,十三岁参与理政,至今已有三十一年。治国算是懂得些许。” “治国与制膳,其实并无差别。”伊平心气和,仿佛“治国”这等大事当真同“制膳”这微小之事等同一样。 天乙兴趣大增。“此话怎讲?” 伊躬身垂眸,有条不紊的答道: “不同的食材需选用不同的方法烹制,同时还要留意让口味咸淡适度。这就如同治国,因材施宜,既不能松弛懈怠,也不能操之过急,如此才可达到最好的效果,制出最美味的膳食。” 天乙闻言微滞,复而敛唇淡笑。“因材施宜你是说,我防范月桐公主是操之过急了?” “伊只是一届庖师,精的是庖厨制膳之道,世子所言,伊听得不是太懂。” 见伊如此淡如止水,深谙进退,天乙心底大为震撼。 他之前做出要弃月桐之举,一方面是真的不想引狼入室,另一方面也是想逼出伊真正的能力。 主人即将计无所出,伊是安于现状,做一个寻常颇有学识的厨子;还是激进图强,展现自己的惊世才华,挽回当前颓势? 这也决定了其是只能简单做些学问的俗人,还是身居大才c可发挥更大的作用。 而事实证明,他没有错看了伊。 伊不仅身负经天纬地之才,更有他不曾想到的大志和野心。 张口就与强国世子谈论“治国”之道,这岂是寻常贵室以外的人敢想的? “呵呵”天乙不禁轻笑出声,双手将伊扶起,大赞道: “好一个庖师伊,难怪我活了四十几年,一直觉得每日所食千篇一律c淡而无味,原来就是缺了一个如你这般精于调剂咸淡之人。” “商世子谬赞。”伊再度敛下头去,以示谦逊。 然而在天乙看不见之处,伊的唇亦是划出了一抹平淡却不简单的弧度—— 高辛天乙,我备受屈辱活了十八年,缺的又何尝不是一个如你这般精擅“治国”之人 伊河之滨,彭英眼看着十几个奴将大堆的玉c帛c马c皮满满当当塞了整整三大车,他眼睛冒光,激动道: “世子这几日从商国调了这么多大礼来,是终于打算下聘月桐公主了?” 天乙笑而未答,提起衣裾上了打头的马车,淡声道:“彭英,你来驾车。” “世子这便要去了?下聘不应先写聘书吗?”彭英一边爬上车头,一边好奇道。 世子之前对人家公主频频试探后又那般冷漠,这怎么突然间就积极得一刻也等不及了? 然而彭英糊涂,仲虺却心如明镜,出言道:“世子并非是去找月桐公主,而是去见伊吧?” 彭英听后一惊,倏的扭头看回车里的天乙,见他果真点了头,便绷不住了,瞠目问道:“伊?世子这些大礼都是要给他的?且世子还要亲自前往去送?” 仲虺眉间骤紧,腹诽这小子的话怎就这么多。“世子的决定有何可质疑的?让你驾车去往伊的住处,你就去便是了。” 彭英却是不知好歹c不依不饶。“仲大人!伊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奴,如果世子想见他,让人唤他过来便是了,怎可屈尊亲自去给他送赏赐!” “你!”仲虺耐心已无,刚要发作,就听天乙忽然说道: “并非是你认为的那样。眼下有一味药放在那,吃了,就可令耳朵听得更加清晰,眼睛变得更加明亮,我是必定会将它争取来吃下的。如今伊对我而言,正是那良医奇药。你不想让我去见他,就等于是不想为我好。” 这话音温润如常,却无形中透了一股莫名的戾气。 彭英心下一颤。“世子!我” “你下去吧,仲虺,今日的车由你来驾。”天乙并未等他解释就将他赶下了车。 他高辛天乙心怀宏图,秉的是凌云之志,求的也是能睥睨天下的绝顶之才,如此目光浅薄的庸俗之人,不用也罢。 ————————————— 文中伊以“制膳”说“治国”,是真实史实,源自于《史记·殷本纪》中“(伊尹)以滋味说汤,至于王道”的记载。 也是因此,商汤才下了决心冲破重重阻碍“三聘”于伊尹为其谋事的。 关于本章节中天乙与彭英在车上的对话,历史中的原文是: 昔者汤将往见伊尹,令彭氏之子御。彭氏之子半道而问曰:“君将何之?”汤曰:“将往见伊尹。“彭氏之子曰:“伊尹,天下之贱人也。若君欲见之,亦令召问焉,彼受赐矣!”汤曰:“非汝所知也。今有药于此,食之,则耳加聪,目加明,则吾必说而强食之。今夫伊尹之于我国也,譬之良医善药也,而子不欲我见伊尹,是子不欲吾善也!”因下彭氏之子,不使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伊与月桐,只可兼得 黄昏时分,伊低身跪拜,无论如何都不肯起身。 而令人惊奇的是,身份尊贵的天乙竟也对着身为奴的伊微微欠头施礼,满心诚挚的请道:“我真的急需如你这般人才,还望你能再做考虑。” 转眼,这已是天乙第三次站在伊的房前,真心实意的恳求其能随他返商,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助他成就大业了。 却也是第三次遭到伊的拒绝。 接连三日,求贤的礼车由最初的三车涨到了现在的五车,伊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的毅然决然变得愈发为难。 “商世子,并未是伊有意驳您的颜面,亦非伊太过固执。只是伊本就是月桐公主的奴,公主对伊又有莫大的恩惠,若是她不首肯,伊是断不会离开她而奔商的。” 伊最后的这段回话反反复复萦绕在天乙脑中,使得他行将入夜仍然坐立难安。 “仲虺,你觉得,我该如何是好?”终于,他百思莫解之下,出言问向了身边的仲虺。 仲虺也是第一次见他的主子如此心绪烦乱,暗叹伊和月桐高明的同时,也全力帮助天乙分析形势c理清思路: “月桐公主早前就是用伊引世子入有莘的,现在伊又以月桐公主为由拒绝世子的招贤。月桐公主断不会将伊平白赠予世子,这二人摆明就是在逼世子收回要弃月桐公主之心。至于世子当如何选择,那就要看在世子心里,是认为得到一个能人更重要,还是防着一个有手段的夫人更重要了。” 天乙如玉般温凉不变的面上现出了甚为明显的愁容。“难道要得到伊,我就必须要娶有莘月桐?” 仲虺微垂了眸,未答反问:“世子之所以纠结了这么久,不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吗?” 仲虺知道,其实在天乙心中,应该对此事早就计较清楚了,只是他习惯于凡事都做到完美,却第一次被逼到如此“行必有缺”的境地。 任他如何选择,都无法达到他心里最好的高度,也是因此,他才难以最终定夺。 室内,天乙负着手来回踱步。 这已算得上是他半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了。 伊,才智过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他竟还懂得治国之道。他经历非凡,行事也不拘一格,若能得他相助,于他高辛氏的大志而言,必定可以推波助澜。 可有莘月桐野心太盛,在有莘国就已有参政夺权之心,竟还胆敢派人监视于他,往后其若真嫁入商国,他岂不是还要分心出来应对这个女人?如此,若是误了大事 可伊恰恰又是他高辛天乙寻了多年还求而难得的人,是绝不应当错过的。 忽的,他拂袖走向案前,俯身坐下。 他左右权衡,怎样都觉得还是得到能人更为重要,只盼着有莘月桐日后能守好自己的本份,争权也好,夺利也罢,只要别妄图将手伸到他的碗里便可。 如此想着,天乙便静下了面色,又恢复了本该有的沉着,对仲虺令道: “通知彭英准备一下,明日你二人一同随我去有莘侯那辞行。” 仲虺抬头。“世子的打算是?” 天乙眸中幽淡,言语却是果决: “春祭将至,届时,各国诸侯都要前往斟汴辅助帝癸施行年祭。我要赶在父亲离商之前,快些与他商议定下迎娶月桐公主一事。” “世子英明。” 仲虺唇角微弧,高辛天乙不愧是他誓要一生追随之人,情势再是万难,最终也依旧会做出最正确的决断。 因为去年春天大夏与蒙山在打仗,错过了全年祭祀中最为首要的春祭,故而今年的春祭被看得尤为重要。 不仅寻常臣子需悉数出席,就连分散于九州的各大诸侯都要响应号令纷纷亲自来朝,不可以使者替代。 立春前三日,夏后癸便开始例行斋戒。 这斋戒包含“斋”和“戒”两个方面。 “斋”是要以净水沐浴c以洁衣附体,除此之外还不可饮酒,不可吃荤; “戒”是指戒出游,戒舞乐,最重要的是,不能与妻妾同寝。 这断酒吃素癸可以忍,可不能与喜行房却绝对是令他忍无可忍之事。 花园里花枝招展,色彩斑斓,癸闷得慌,便入内走走。 结果一想到斋戒期间,斟汴宫的“满园春色”他都只是看得到c却碰不得,就反而令他觉得更郁闷了。 他的小妺喜他已经两日没见到她了 忽然,一抹靓色隐约现于不远处一大片粉红的桃花丛中。 “妺喜!”癸又惊又喜,脚底生风一般奔了过去。 “大王!”赵梁一个激灵,可是已经拦不住了。 喜正赏花赏得出神,忽见花影之后一道藏蓝镶金的影子闪过,她便瞬间被裹入了一个深而温热的怀抱。 喜吓了一跳,还没弄明白癸是从哪跳出来的,那不知何时已耳熟于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妺喜,我好想你。” “大王”喜呆了片刻,忽然意识到现在正值特殊时期,忙使了力气将他推开。“大王还在斋戒,不可” 然而还未等她完全脱离癸的束缚,便又被那双强有力的臂膀拉回,再度贴上那坚实宽厚的胸膛。 “斋戒是说不可燕合同寝,也没说不能拥抱。终古那个满口礼道和祖制的老顽固盯得紧,你我两日未见,我已算给足了他面子,眼下抱上一抱又有何不可?” 癸言辞凿凿,手臂越收越紧,仿佛担心喜再次挣脱一般。 喜面上一柔,婉婉劝道:“这不是仅剩一日了吗?过了明晚,喜就能像从前那般服侍在大王身边了。” 癸却否道:“不,我不要如从前那般。” 喜一怔,抬头望他。 他长长的手指抚上喜桃嫩的脸颊,霸道又不失柔情的气息中飘满了醉人的桃香。“我要你比从前更用心,你可答应?” 喜霎时被周遭的桃瓣映粉了面容,闪烁了水瞳滴滴娇声:“好” 远处,重重花枝遮蔽处,豢龙敏毓怒目而视。 她原本是尾随癸而来,想要伺机制造个浓情蜜意的偶遇的,却不料被喜抢了先,只得憋着一口恶气忿忿而走。 而在她离开之后,竟又有一个男子自花海间而出,淡之又淡的瞥了一眼离去的她,再看回癸和喜深情拥抱的身影时,已微微挑起了眉眼,斜唇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此人,正是乌曹。 ————————————— 史书记载,商汤曾三次亲自备了大礼去奴隶伊尹的住处求贤,但都遭到伊尹的拒绝。 商汤没有办法,只能娶了有莘氏的公主,让伊尹以陪嫁媵臣的身份入商助他。 (现今世人皆传颂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却有几人知晓,他其实是在效仿商汤请伊尹呢?) 在四千年后的今天,嵩县空桑涧西南,仍有一个平兀如几的小山,就是世传商汤聘请伊尹的“三聘台”,而在城南沙沟龙头村的“元圣祠”右厢房则专修有三聘台以供后人凭吊。 据说,历史上就是仲虺劝说商汤收伊尹归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春祭 翌日,终古身为太史令,中和了古籍和巫卜所卜占的结果,指出立春之时,天神之德会出现在东方。 于是再下一日,也就是立春当日,癸亲自率领众臣c九州诸侯和后宫帝妃前往东郊去进行春祭仪式。 车中,喜同平时一样坐在癸的腿上。 癸三日没碰她,眼下怀抱她软软的身子,那甜腻的体香又萦绕于鼻间,癸已经几近把持不住,可将唇凑向喜时,竟发现她正挑帘看向外面众诸侯的队伍。 癸心里一阵不爽,阴着脸酸道: “那边车里的是有缗()侯,听闻他弱冠即位,不仅年轻有为,还十分俊美倜傥,很是招女子青睐。难道你也对他有兴趣?” “大王不说,喜都不知还有这一号人。”喜忙着东看西看,没空理他这股没来由的醋劲儿。 癸一怔,方才开了窍。“那你是在找你兄长?” 喜眼色怅然。“分离一年了,自是想他的。” 癸的体内又是一股酸意翻腾,毫不留情的捏着她的小鼻子将她的头扭转向自己。“分开三日,怎么都不见你想我?再说,从前我怎看不出你与易莫的感情这般好?” 彼时他可是亲眼目睹了他们兄妹二人是如何大吵于九州宾客众目睽睽之下的。 闻此,喜忽的露出难过的神情。 当年,如若早知会那般分离,无论兄长如何苛刻,她都定会死赖在兄长膝边多多陪伴于他的。 癸见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便觉于心不忍,揉了揉她的额发,叹道:“罢了,虽然不符合礼度,但我准你在今晚偷偷去见见他。” “真的?”喜桃瞳瞬间大亮,满面欢喜。 癸亦是笑得一脸宠溺。“只要你尽职尽责,你想要如何,我都会满足你。” 喜一懵。“喜是帝妃,又不是臣子,尽什么职?尽什么责?” “自然是——侍奉帝王之职在榻上帐中抑或车里”癸趴在喜的耳边轻声低语,手亦趁其不备钻入了她的衣襟之中。 他想她想得已经快要疯魔,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车头,驭夫两侧分别坐的是赵梁和乌曹。 赵梁跟随癸多年,早已习惯听他与各位帝妃的亲昵耳语。 而乌曹作为斟汴城内首屈一指的花花公子,此刻的面上亦是平静淡然,只是没人发现,他眼底极深之处悄然晃过的一缕幽光 日照和煦,春风送暖。 郊外的空气就是较宫内自由和畅。 无数青旗招展间,象征九州的九个铜鼎被分别放置在祭坛周围,祭坛之下乐舞阵阵,祭坛之上焚香袅袅,又以桃c李c梅c杏c枣这五种祭祀专用的五果堆起了五座高高的小山。 夏后癸身着一袭盘着万道金丝的青色锦袍,头戴闪耀着金光的帝王冠冕,踏着钟乐之音步步高升,徐徐登坛,终在高坛正中站定,仰首向天,高高展臂,祈求上天护佑大夏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夏室绵延,百姓安居。 台下诸侯俯首,百官叩拜,就连喜,亦在帝妃之首虔诚跪拜。 那高台上剑眉星眸c气宇轩昂的男子虽然曾一度毁了她的一切,但时至今日,她却很是感激。 感激他能如此疼她c宠她,虽然霸道,却是用他那份珍贵难得的帝王之心,一点一点弥补着她的伤,化解着她的痛。 无论这一切最终能持续多久,至少现在,她是幸福的。 在祭祀尾声,巫卜c巫祝c还有羲和,共同卜算出了“初耕”的吉日是两日后。 也就是说,在第三天,癸需要亲自将农具架在他所乘的车上,带领臣子们亲耕上天赐予的籍田。 完成这一仪式后,百姓才可紧随其后纷纷入田耕种,正式开始今年的春耕。 如此,众人就需要在附近的行宫住上两晚。 东郊的行宫不算大,不过也是容得下这些人的。 正殿之中,癸朝服加身,正襟而坐,只是在其腿上一如既往坐着一个娇媚可人的元妃妺喜,着实打破了这本该庄重肃穆的气氛。 “春祭至夏至期间,祭祀山林c川河,祭品不可用雌畜。禁止砍伐树木,不得打翻鸟窝,鸟兽虫鱼皆不得猎杀雌类和幼类,无事不许聚众,不可修建城墙,不可曝尸在外。列国不可兴兵c不可征战。不可逆天,不可废土,不可有乱纲常” 犒赏完有功之臣后,赵梁正手握长长的羊皮书卷,高声宣读由癸颁发的有关春季休生养息的诸多禁令。 这些禁令繁缛亢长,喜越听越无聊,忍不住连连打起了哈欠,怕诸侯和大臣们看到,只好不停往癸的胸膛钻去。 然而她却不知癸被她钻得心痒,还要克制着板起脸来佯装无事,实则已然心猿意马,快要坐不住了。 当赵梁终于读完那最后一句,殿中沉寂一片,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再说话。 跪地低头的大臣们不明所以,无令又不敢妄自抬头,纷纷开始在底下交头互看。 赵梁意识到癸走神了,回过头去小声唤道:“大王” 只见癸口角紧抿,眸中微滞,看似极是隐忍。 赵梁一怔,仿佛已经猜到他是因何如此,便瞬间更觉尴尬。 “大王”赵梁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 喜也清醒了些,与赵梁对视一眼后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癸的衣襟。 癸一凛,终于回了神。 今日不同于寻常早朝,现在下面可是还坐了各国诸侯的,他如此失控着实不大体面。 癸立即收敛神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咳三正寒乾!” 寒乾出列。“臣在。” “这‘春季之禁’就交由你部署施行,广散恩泽于百姓。” “臣领命!” 寒乾退下,癸又道:“太史令终古!” 终古躬身。“臣在。” “今日立春过后,你要遵守典章c奉行法制,以观测日月星辰之轨迹,断不可有所偏差和疏漏。” “大王放心,臣定当尽责。” “田稷淮执!” “臣在。” “分派下属农官至郊外修整田界,修筑水渠。你要亲自过问农事,仔细考察各地地势,以此分配五谷的种植,并指引和教导百姓如何有效耕种。” “臣领命。” “瞽(gu)正方公虞!” “臣在。” “你自本月起便率足龄的公卿子弟进入官校学习乐韵c歌舞。务必为我大夏培养出更为优秀的士族一代。” “臣领命。” 癸一连传召了十几位官员宣布号令,语速之快c效率之高,竟与之前痴愣走神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喜靠在他的身前,静静感受着他凌驾于万人之上c平稳有力的气息。 其实癸算得上是一位颇有能力的帝王。他看似大大咧咧c不拘小节,实际上对所有事都心中有数。 只是高傲任性的他不屑于伪装,在她面前又时常会变作口馋兔肉的“大灰狼”,看起来就似乎“不正经”了些。 但仔细想来,无论癸的行为多么“离谱”c多么“不合常理”,迄今为止,他做的所有关乎国运的重大决策,又有哪一个不是正确的呢? ————————————— 有缗国:夏之属国,舜的后裔,妫姓c有缗氏,帝癸十一年被夏所灭。 驭夫:驾马的车夫。 关于夏朝至周朝的春祭流程的记录,都是来源于《吕氏春秋》。 祭祀用的五果:桃c李c梅c杏c枣。——见《礼记》 羲和——官职。夏朝时掌四时:即天官,掌管历法,负责观测天象记录时历的官吏,属于史官的一种。 巫卜和巫祝——官职。二者都是卜筮之官:属于夏朝时天子的国巫。 三正——官职。统管所有车正c庖正等各大类高官,有些类似于后来的“丞相”一职,但及不过丞相职权高,夏朝还没有正式的“丞相”职位。 瞽gu正——官职。统管宫廷乐师。掌管祭祀和帝王娱乐时的音乐。 官校:即朝廷开办的学校,在夏时称为“校”,只有十分高级别的公c卿的子弟才有资格入内学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偷见兄长 马车在行宫之中东绕西绕。 喜暖在癸怀里扬着脸好奇:“方才在殿上大王在想什么?赵梁唤了两声大王都没听到。” “还不是因为你?”癸叹声睨道。 喜一怔,一脸不知所云。与她何干?她方才什么也没做啊。 癸嘴角一扯,无奈道:“你在我身前钻来动去,让我怎能忍得了?” “喜没有”喜瞠目结舌,这也算? 癸眉心一紧,厉眸反问:“没有?” 可他越是威胁,喜就越觉自己冤枉,竟还妄图解释:“喜就是有些困了,又怕被人看见不好所以才唔” 她被癸的大手按住了后颈,一张小嘴被熟悉的气味堵得严严实实,几个辗转下来,已然乱了呼吸,喘得再难好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癸十分满意的捏了捏她樱红热胀的小脸,挑唇邪笑:“聒噪的小东西,做错事就该老老实实接受惩罚,岂有回嘴之理?” “大王”喜怯怯低头,娇声服软,癸对她的所有弱点都了如指掌,就是吃定她的。 “大王,到了。”赵梁的声音响起时,马车已经停了。 癸轻吻了一下喜的额头。“先随我下车,等回寝宫后我再好好调教你。” “这里不是寝宫?”喜懵怔,刚刚从正殿出来不就是要去寝宫的吗? 癸一边抱她下车一边翘起唇角道: “这是诸侯所住之地,我借口慰问各位远道而来的侯伯,带你先熟悉一下有施易莫寝房的位置,省得晚上你这小贼摸黑不好找。” 喜一愣,没想到癸为她想得这么周到。 虽然,他将她逗作“小贼”,听着不大顺耳但她还是要谢谢他的。 “多谢大王啊!” 她恭敬道谢,却突如其来被癸狠弹了脑门儿。 “小傻瓜,我不需要你说这些,若真想谢我”癸坏笑着凑近,眉毛飞扬得老高,“一会在榻上用实际行动来谢。” 喜一惊,红着脸暗自挥泪,腹诽狡猾的癸果然不会白帮她。 帝癸亲自到访,诸侯全都出来跪拜相迎,喜趁机牢记了挂有“有施侯”门牌的房舍位置,转眸看回来时,刚好与对面人群中的易莫对上了视线。 易莫朝喜浅浅一笑。 这一年来他在蒙山常听人说帝癸极是宠爱喜。 为她修容台c筑倾宫,搜集天下瑶玉为她建瑶台,还为换她一笑而撕毁了如山的紧帛。不仅弃了后宫专宠于她,就连上朝都会将她抱在怀里,片刻也不肯放手。 易莫一直觉得这些太过夸张,从未真的信过,反而越发担心起喜的真实境况。 而此番前来,见到癸果真无论到哪都将喜带在身边,就连接受朝拜时也让她坐于自己膝上,这等溺宠简直闻所未闻。 他倍感欣慰,暗道喜不愧是天定的“凰鸟”,再高高在上的“凤”,也会为她痴迷至此。 他唯一的妹妹,虽因他一时贪念沦为了战败献礼,却终是没有受了委屈。 他的心里也能好过些了。 喜望着易莫,亦是婉婉而笑。 她的兄长三十五岁,白玉为冠,玄衣锦带,虽然不再年轻,但依旧英俊潇洒c风度翩翩。 如今的易莫较一年前有施氏战败时气色好了许多,看来癸是真的没有亏待蒙山。 如此,她的这颗心,也算给出去得值了。 入夜,一条纤白的自轻薄的纱帐中而出,随后,仅着一件红色亵衣的喜便由内而外拨开幔帐,走下榻来,让辛奴为她穿衣。 而床上撑头侧卧的癸也挥手召长铃前来,将幔布收去两边,以免挡着他欣赏美人穿衣的美景。 直至喜披上了黑色的斗篷,癸终于忍不住起来,裸着上身自身后将喜抱住。 “你穿黑色竟也这般好看。”如此说着,他便已禁不住吻去她的耳际。 喜耳边一痒,脸颊一热,连忙缩向一边。“大王,太晚了,喜要快些去了” 癸一笑,将一块铸铜的腰牌塞进喜手中,不舍道:“知道了,拿上我的令牌,没人敢拦你,你快去快回,我在这等着。” 他转身倒回榻上,唇边邪魅。“若是回来晚了,看我怎么罚你。” 为不引人注意,喜令马车停在了暗处。 倒霉的是,也因此处“太暗”,喜下车没多久,就被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的一个人撞到,掉了布帽。 黑灯瞎火,喜又是偷偷摸摸,如此一撞,她着实吓得不轻,本能的抬眼去看,一见竟是乌曹,她便又瞬间定下神来。 还好,这是大王的人。 “元”乌曹瞪大着眼睛刚要说出“元妃”二字,喜就立即给他施了眼色让他不要声张,又赶忙将大大的布帽重新戴好,往诸侯的房舍走去。 乌曹展着一脸懵怔眼看着喜给守门之人亮了令牌后进了其中一间房舍。 “那一间是!”他仿若失声自语,顷刻惊得失了颜色般。 忽然,始终存于余光中的一个人影一闪。 他转头看去,只见豢龙逢双眼喷火一样疾步走远。 方才布帽落下的一瞬,其定然已看到了元妃的面容,而此时元妃竟还进了那个人的寝房,这真是 乌曹清俊的面上勾唇狞笑:真是太好了! 寝殿之前,赵梁见乌曹满面急色大步而来,怔道:“乌大人?” “赵大人!在下有急事要报予大王!元妃出事了!”乌曹走得太急,疾喘不已。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癸“砰”的大力弹开。“妺喜出什么事了!” 他长发披散,深衣大敞,可此时他又怎还顾得上形象? 赵梁伸手接过长铃递来的斗篷,刚要给他披上,就听乌曹道: “大王,臣夜里睡不着就出来四处走走,可方才却见元妃不知为何进了有缗侯的房中” “什么!”癸大骇,衣衫都没系好就阔步而走。 乌曹一边急急跟上,一边又补了一句更可怕的:“方才看到了这一幕的还不止臣一人,臣见豢龙大夫也在附近!” 癸闻言身形猛的一滞,紧凝起眉头咬牙低念:“豢龙逢” 转瞬,他再次提步,速度竟是比方才更快了几分。 妺喜等我!任何人都休想害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偷欢之罪 喜刚推门而入,就听房内有娇音轻喘:“君侯轻点啊” 喜小脸腾的一红,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就听床榻那处传来了男子的喝声:“谁?” 喜一怔,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她也能听得出这不是她兄长的声音。 “你又是谁?怎在我兄长房中?”她就觉得有异。兄长心系大嫂嫂嬉嫱,多收了一个小嫂嫂已经令他倍感愧疚,他又怎会在外纵欲呢? “你兄长?”男子声音好听,却是在嗤笑,暗道又是哪个对他一片痴心的小女子编了如此低级的小谎前来投怀送抱? 虽然被扰了兴致,他却也好奇这突然闯入的女人长相如何,若是能比他怀中的强个几分,他也不介意原谅她的唐突,将她一道收于身下。 于是他披衣起身,点亮了灯火,却在看清女子容貌时,瞬间惊起了一身冷汗。 “你是元妃!”他不禁吞了一下口水,慌张的抓着衣襟快速敛了敛,“这深夜,元妃来在下房中作何?” 元妃虽说身段妖娆c媚绝九州,的确是全天下男人都梦寐渴求能与之相欢的女子,可却是帝癸独钟之人。 就算他有缗凌彧俊美无双又名声在外,元妃对他生了倾慕之心,可他怎么也没那个胆量碰帝癸的宠妃啊! 那厢有缗凌彧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喜却是真的糊涂了。“你房中?你是哪位?这不是有施侯的房舍吗?” 忽的,她觉出不对,忙跑出门趴去门牌上细瞧,果然,上面写的是“有缗侯”。 “怎么会!白日里看分明是兄长的牌子!” 凌彧见喜如此,方知这真的是个误会,出言解释:“这据说白天似乎曾挂错了名牌。” 喜恍然,瞬时觉得分外尴尬。 走错了门不说,又撞上人家燕欢之时 还是凌彧经验丰富,也反应更快些,严肃着脸面道:“元妃还是快走吧,若让人看见你在此进出,怕是你我都很难解释得清了” “已经看见了!”突然一声高喝,凌彧和喜齐齐惊怵回头,只见豢龙逢矗立在院中,身后还带了侍卫几十人。 凌彧汗颜,疾言道:“豢龙大夫!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哦?有缗侯倒是说说,在下想去了何处啊?”豢龙逢一嗤,眼神在凌彧身上上下打量。 凌彧的心猛的一沉,此刻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正是一副行欢之中的模样,简直已然百口莫辩。 喜亦是心悸不已,在刚正不阿c又对她抱有成见的豢龙逢面前,无论是偷欢c还是偷见诸侯,她都很难全身而退当然,相对于被误解偷欢,还是老老实实承认后者更好些。 “豢龙大夫误会了,我我只是走错了房,我本是要来见兄长的。”她声音有些怯怯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脱离了癸的保护,单独对上豢龙逢。 “见有施侯?元妃难道不知,帝妃自入后宫起,就不可再与氏族诸侯相勾结了吗?”豢龙逢眸间冷冽,言语犀利,震慑得喜脑中一片空白,已不知该如何应对。 此时便又有一个声音入耳,虽然气势逼人,却是喜万般怀念的。“豢龙大夫的话未免也说的太难听了!” “兄长!”喜立刻跑去抱住易莫的胳膊,一半身子都躲去了他的身后。 兄长的手臂那般健壮,周身的气息那般熟悉,瞬间令喜安心了许多。 “元妃只是初离家乡c思念至亲,何来勾结诸侯之说?豢龙大夫不也时常入宫与你的宝贝女儿豢龙妃相见?怎就不说那是豢龙妃勾结臣子c私结党羽?”易莫眸如深潭,字字珠玑,仅一招便化解了豢龙逢那“死咬不放”的攻势。 豢龙逢也是极聪明的,退了一步敛唇一笑:“在下所言皆是依照祖制,并非针对何人,有施侯又何必在此事上与我计较?” 然而易莫对他这番迂回的陪笑一派不屑,面如寒冰,冷言道: “豢龙逢,你我并非第一次相见。曾经我还认为你是个能人,但今日所见,你竟这般不知回旋。元妃自后宫之地一路至此,其间会路过多少巡查士卒?多少哨岗守卫?若非得了大王授意,她又怎会畅通无阻?你在此口出污蔑之言,你以为你辱的是元妃,可实则,你辱的却是大王!” 谁知豢龙逢非但未有惧色,反而一声冷哼: “就算元妃此行是得大王首肯,可身为帝妃之首,深更半夜竟堂而皇之的出入年轻诸侯的住所,我想这,定不会是大王允许的吧?” “你!”易莫和凌彧齐声怒喝,却被一声更响亮的呵斥完全盖了下去—— “豢龙逢!” 所有人一惊,瞬间禁声,齐齐跪地俯首。“大王。” 赵梁上前将喜和易莫扶起。 癸的脚步却未做片刻停歇,至冲至豢龙逢跟前震怒道:“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如此诋毁元妃!” 豢龙逢神色坚毅,全身紧绷,头紧紧叩在地上。“大王息怒!臣亲眼见元妃鬼鬼祟祟进了有缗侯的房中,便带了人来将不检之徒捉拿候审,如此处理并无过错。” “捉拿谁?元妃?我的女人也是你能动的!”癸双眼微眯,睚眦斥喝。 他倒要看看,有他在,这豢龙逢要如何动得了喜! 但见豢龙逢稍稍起身,竟又迎难而上c肃然顶道: “就算大王相信元妃,但她入了有缗侯房中是事实,有缗侯衣冠凌乱也是事实!大王若是丝毫不加惩戒,此事若是传出去,大王觉得,天下人会如何看?” 倏的,癸的袖下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好一个豢龙逢!真是一个善于“除恶惩奸”的“大忠臣”,胆敢与他如此相逼! 癸片刻未语,所有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喜怔怔的望着他,她还从未见他生这么大气过。 癸身披青黑色的斗篷,高大的身型赫然而立,披散的黑发在夜风中时起时落。 他面容冷峻,眉间幽寒,垂眸俯视间,便更加阴森慑人。只是他始终狠盯着脚边的豢龙逢,可悠悠张口时,所令针对的却是他人: “有缗侯行为不检,妄图染指元妃,取其首级,以警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得我专宠,便是得罪了全后宫 众人皆惊,甚至包括豢龙逢在内,也没想到癸对一国诸侯竟然一开口就是杀令。 有缗凌彧险些没反应过来,帝癸从头到尾没问过他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未看他一眼,却是要直接将他杀了? “大王!冤枉啊!冤枉啊!”他狠命磕头伸冤,可仍旧换不来癸的片许怜悯,很快便被人拉走。 然而路过默默站在角落的乌曹身边时,他余光竟瞥见乌曹在对着他邪睨而笑。 刹那间,有一缕早已淡忘的记忆突闪于脑中。 凌彧瞠目。“你是!” 他面色惊恐,更加奋力大喊,却是被拖得越来越远了。“不!不!大王!臣有话要说!臣是被害的!臣是被害的!大王!” “大王!有缗侯是冤枉的”喜眼见有缗凌彧即将被自己连累至死,心急之下欲倾身上前,却被癸一声怒喝震在了原地:“你住口!” 喜全身一抖,癸从来没对她如此凶过。 “赵梁!速送元妃回去!”癸又是一声令下,赵梁应声领命,喜心中不畅,还顿着身子不肯走,奢望能有什么转机。 易莫看得明白,压低声音肃然道:“妺喜听话,快回去!” “兄长”喜咬着唇,连兄长都发话了,她只能心情复杂的随赵梁离开。 癸再次低垂下眼睑,瞥向脚边那终于体会到何为“心慌”的“罪魁”,话音仿佛飘自寒潭,威胁之中含着深深的讽刺: “豢龙逢,我已如你所愿严惩了有缗侯,若不想事情闹得更大,你最好也知收敛一些。另外,我还很好奇,你这刚直奉公的豢龙大夫,将如何平息有缗国因君侯蒙冤受屈而死生出的怒火!” 癸甩袖而走。 豢龙逢伏在地上一头冷汗。 元妃仅入宫一年就媚惑大王做出那么多荒谬之事,将朝廷弄得乌烟瘴气,日久则必然祸国。 他此番原本针对的是元妃,却不料元妃非但没事,大王还竟在被他施压之下,为护短直接赐死了有缗侯。将这个摊子搅得稀烂后又丢回到他的手上,让他无暇再抓着元妃不放的同时,还反做了恶人,成了逼害有缗侯的祸源 回去的路上,癸只身坐于车中,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脑中亦是一刻未曾停歇: 乌曹贪玩,喜近女色,夜里出去找几个女子相欢是常有的事,他能撞见偷偷来见兄长的妺喜不足为奇; 可豢龙逢是大夫又不是巡夜的武官,还已经一把年纪,他又怎会大半夜无缘无故在外面转悠,还那么恰巧看见妺喜进了有缗侯的房? 妺喜从后宫之地而出难道是后宫里有人看她夜行出门,便私下通知豢龙逢跟去看看究竟? 不过此等事,就算是要告发,也应首选负责巡查宫内安全的将军杨辛吧,怎么也轮不到一个文官豢龙逢。 难道是豢龙敏毓? 喜前脚进了寝殿,癸后脚便也回来了。 见她低头坐在榻边沉默不语,癸叹道:“你可已想通?” “大王杀有缗侯是为堵住豢龙逢的嘴,好让喜能尽快脱身”喜的声音细若蚊蝇。 她静了一路终于想得明白,却是更加难过了,“是喜害了他” 癸让奚奴为他褪去斗篷,俯身坐去喜的身边,直言道: “并非你害了他,而是有人害了你们两个。若是你二人中我必须惩治一个方能了事,那定然是有缗侯。” 方才他对她吼了,并非是生她的气,而是心里着急。对方有备而来,他担心她再掺合下去,豢龙逢不知又会说出怎样的话来,必须让她尽早脱身。 喜一怔。“大王是说那个门牌是有人故意放错的?为何?有缗侯如何我不清楚,可是我并未得罪谁啊。” 癸喟然,伸手揉向她的鬓发,声音软了几分。“傻丫头,你得我专宠,就已经得罪全后宫了。” 喜眼中一颤,被癸抓了个正着。 “害怕了?”他挑眉反问,眼光却愈发怜爱,托起她的下巴道: “就算害怕,你也没有退路了。我已令你如此耀眼,你若远离我,失去我庇护,那些曾嫉恨你的人将会肆无忌惮的一拥而上,令你痛不欲生。故而你只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尽你所能讨得我宠爱,让我护你一生,保你一世” “喜不怕”喜施然与癸对望,小嘴开合。 癸一滞,她竟比他想象的要坚强。 “那些想害我的人,我不怕,我只是不想连累他人”喜眼中盈泪,郁郁寡欢。 她并未做错事,可有缗侯却死了,是因她而死的,就如当初的付沫,也是因她而死。 “嫉妒”二字当真可怕,噬人心,害人命,还要将其他无辜的人也牵扯其中 忽有几滴泪水划落,虽然这泪是为其他男人而流,但还是莫名将癸的心打湿了大片。他展臂将喜揽入怀中,吻着她婆娑的泪眼百般疼爱,低声哄道: “别哭今日是我疏忽了,才让你中了圈套,又如此难过。往后我会将你看得更紧,但凡敢招惹你的,我都不会让他们好受。” 好好的春祭,却一夜之间就死了一个诸侯,其余各国君侯都吓了个够呛。 后续的仪式和活动几乎人人都是白着脸色完成的。 大家都是聪明人,关于昨夜的是非对错也没有人再敢提起,就连相互之间的客套闲聊都较之前少了很多,生怕被人怀疑他们私聊此事,触怒帝癸。 隔两日便是初耕。 初耕与之前的祭天仪式不同,这是天子率领诸侯和臣子展示给民间的行为,平民无论男女老少皆可围观。 故而这天热闹非常。 由癸领头将农具勾挂在自己的车架之上。并且为显国威和兵农之间的紧密相连,此车还为战车。 癸的战车是天子之车,比一般的战车要大。除天子外,车上足有六人,非别负责驭马c进攻和防守,统称为“六军”,而诸侯和臣子的车仅配有四人,被称为“四军”。 此时癸正揽着喜立于“六军”正中,向田稷淮执微微颔首,淮执便开始宣读祝辞,以求大夏在这一年可以种有所收,五谷满仓。 音落,癸首先令马车前行,将农具推动三下;三公随后,将各自的农具推动五下;而卿c诸侯和大夫则要推动九下。 纵横交错的耕田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翘首看热闹的百姓。 然而今次他们着重看的“热闹”却不是帝王贵室们一年一次公开的典仪,而是全然将聚焦点落在年轻俊逸的少年帝癸和他臂弯之中那风姿撩人的元妃喜身上。 自此,天下间关于这二人的种种传言就再没有一日断过,甚至绵延到远远的四千年后,还常常被人们当作趣谈,津津乐道 ————————————— 天子六军:天子的战车比一般的要大,备有御车之人一名,车御两侧的车左和车右负责攻击,三名甲士负责防守。 《史记·夏本纪》集解引孔安国曰:“天子六军,其将皆命卿也。”立于天子战车上的六个人身份都极高,甚至达到了“卿”的地位。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所设立的“天子六驾”其实也是起源于此,只是将人的数量换作了马匹的数量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我不是蠢丫头 在郊外的仪式结束后,便是返回宫中祖庙设宴歌舞。 这并非普通宴饮,而是春祭中十分重要的一个收尾环节。 在宴席上,每一段歌舞乐音都有特定的象征意义,多以感恩和祈求祖先庇佑为主。诸侯和大臣们全部都需要应命举杯侍酒,故而此宴也被称为“劳酒”。 祭祀类的大型乐舞人多又有力量感,配以古韵十足的祖庙大殿就更显震撼。 此时在众舞伶之间领舞的正是最擅舞的豢龙敏毓。 她难得的退去了一身妖冶,身附兽皮,头饰翎羽,渐利的眸光充满韧性,与眼角的泪痣形成微妙的反差,使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野性美的光韵。 坐在癸膝上的喜,见周遭不少臣子都已为其入迷,再望回敏毓身上时,视线就不觉呆了几分,豢龙敏毓果然有着可令男人甘愿俯首的魅力 忽的,她心中微微一揪,偷偷抬眼看向癸的神色,却不料与他意外对视了。原来癸竟一直是低头看着她的从始至终都并未看敏毓一眼。 喜的脸莫名一红,快速低头抱了铜爵给自己灌下一口酒,却还是压不下胸口处那“噗通噗通”紧促的跳动。 癸禁不住勾唇一笑,敛头轻吻了喜的发顶。 他的元妃已是这般绝代芳华c还可爱怜人,他又何必再分出心思去看他人? 舞队中的敏毓舞得那般卖力,为的全是能吸引癸的视线,却不料癸全程都未看她,竟还一直与喜卿卿我我。 她强忍下怒意完成了献舞,回想这几日,癸似乎都在刻意回避她。 方才众臣施完“劳酒”之礼,各帝妃私下敬酒,癸也是单单对她举杯的动作晃若未见,而回了其他几个女人的酒。 她本是众妃中最受宠爱的一个,就算如今有了元妃,她也应排在第二,怎会落到如此? “父亲!”敏毓终于找到空档拉了豢龙逢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豢龙逢担心女儿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心里下意识起了防范。“何事?” “那天夜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敏毓问得直接,着实瞬间刷白了豢龙逢的脸。 那晚他本是理直气壮去抓人的,却意外被癸一记狠招反击,反成了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现在还没想出要如何面对那已兴盛了几百年的有缗氏。 “别问了,你没看见都没人敢提吗?”豢龙逢的眉头简直系成了一个死扣。 “您不说我也能猜到个大概,父亲,为何是您?”敏毓喟声质问。 “什么?” “为何发现此事的人是父亲?好端端的,您那么晚出去干什么?”若非父亲多事惹了大王,大王又怎会对她视若无睹? 豢龙逢倏的一震。“不是你给我传信,说元妃有异的吗?” “我?”敏毓瞳仁大睁。 二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中了他人的圈套。 敏毓眸间骤冷。 “原来如此大王也定然以为是我让你去的,所以这些天他才会如此待我。这幕后的人倒是真厉害我见大王护元妃紧,都未曾找到机会出手,此人非但动手了,还竟同时打击了父亲与我c让元妃遭人非议,甚至废了一个诸侯,当真一行多益” 豢龙逢的脸色比方才更显苍白。“此人究竟是与我们几方都敌对之人;还是仅针对一方,其他人都是被牵连的?” 敏毓蹙眉思忖。“不好说元妃昨晚是自后庭而出,能知道她行踪c又能赶在她到诸侯之地以前通知父亲的人,除了大王身边的赵梁和乌曹,就只剩下后宫众妃了。” 豢龙逢微怔,复而叹声: “早让你在后宫低调些,少惹事,如今后宫之火烧到了前朝,父亲与大王起冲突是小事,可诸侯之死何其重大,直捣国本啊!” 他的女儿骄纵惯了,这些年频频与众多后宫女子为敌,甚至害多少女人丢了腹中未成形的帝嗣。虽然大王盛宠,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仍然总觉得于心难安,预感迟早要闹出大事。 敏毓却是激动了,百般委屈: “父亲!且不说此事是否与女儿有关,就算真的是冲我来的,后宫从来都不简单,不是女儿不动,就可万事皆安的!元妃有大王时时护着方有那夜之危,女儿得不到如此帝宠,仅凭一己力争自保,若父亲连如此也不通融敏毓的话,难道真的是想看着敏毓被人抢先下手c害死在内宫之中吗?” 眼见女儿寒泪盈眶,豢龙逢心间瞬软,眼中满是老父亲的怜惜和遗憾。“所以说,当初你为何不听为父的话,非要入宫做大王的帝妃啊” “不要再说了,嫁于他为妃,我从未后悔过。”敏毓狠狠吸气,连带眼中的泪水也一并收回,倔强的仅留了满面毅然,施礼道:“女儿告辞。” “敏毓”豢龙逢满腹无奈,可她却不再顾及父亲的呼唤,也不再回头。 因得今日“劳酒”大宴,宫中灯火通明,一片阑珊之景不知不觉模糊了敏毓的视线,路过一颗粗壮的老槐树时,她仿佛忆起了当年—— “小姐!这里是王宫,不可乱跑啊!”小女奴慌慌张张的追着前面的主子,她又不敢喊得太大声,只能拼命紧跟,又毫无办法。 “丰儿,就因为是王宫,才应该到处走走看看!”十二岁的少女一身淡粉罗裙,不以为然的东走走西遛遛。 丰儿的心早已吊在了嗓子眼儿,全身冷汗道:“您藏在豢龙大人车里混进宫,这已是重罪了,要是再被人发现,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少女小脸高昂,眼角下那颗小小的浅痣生得极是好看。“怕什么,你瞧这地方大得很,走这么久了也没看着几个人,偶尔遇到人,随处躲躲也就是了啊!” 她忽然一声惊叫,捂着脑勺气怒四望。“谁打我!” 只听一个傲慢的少年之音自树上传来:“蠢丫头,往哪看呢,我在上面。” 少女仰头看去,那少年唇边痞气的叼着一片树叶,只是刚好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年纪应是不大的。 “大胆!你是谁?敢打本小姐!” 丰儿最先反应过来,蹑着手脚怯怯提醒:“小姐听闻当今夏帝只有一个子嗣,差不多就是这位小公子的光景,该不会” 少女斜眼瞟去。“你说他这没教养的小子是大夏世子?哼,怎么可能?既然我能溜进来,他自然也可能是从外面溜进来的。” “呵呵,真是没白叫你一声‘蠢丫头’,果然都没你的奴聪明。”少年一阵嗤笑,肆无忌惮。 少女即刻瞠目结舌。“不不可能你当真是世子?” 少年扔了树叶,身手敏捷的从树上跳下,一张朗俊的面容上挑着傲视一切的笑意。 “我夏后癸的名号谁敢冒充?”他白了少女一眼便转身要走,却被呆傻了半天的她疾言唤住: “等一下!” “有事?”少年挑眉回头。 少女咬牙,满眼倔强。“我不是蠢丫头,我是豢龙敏毓!” 少年又是一声哼笑。“蠢人的名字我可记不住。” “你!”少女气憋,却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我如何才能再见到你?” “要见我?那恐怕你只有在我十三岁时入宫,成为我的女人了。”他邪邪一笑,十一二岁的年纪也能鬼魅得摄人心魄。 “我会的!我我一定会入宫的!到时你便知道我一点也不蠢了!”少女的小手紧攥裙裾,白皙的面庞涨得粉红,声音更是大得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到时再说吧,蠢丫头。”少年背对她摆摆手,越走越远。 少女还不放弃,视线追着他的背影大喊:“我不蠢,定会让你记住我的名字的,夏后癸!” 意识渐渐返还。 身着帝妃华服的敏毓更加坚定了神色。 这条路是她执意要走的,帝癸也是她亲选的男人,既然认定了,便此生不悔。 忽的,方才她舞蹈之时癸与喜亲昵传情的景象又浮现在了脑中,她眸光转厉—— 有施喜,你且先得意着,终有一日,你的下场会比这后宫任何一个女人都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与月桐的盟誓 有莘国王城空桑—— 一间不小的房舍前是一片不小的圃园,里面种满了各类花草c药材和稀有的果蔬。 阳光和美,春风疏朗,一个高挑的年轻男子孑身于其中,认真观察记录着每一个品种每日的生长状况。 他虽只穿着不惹眼的灰衫,并且还是过了气的窄袖短衣,却也掩不去他那神造一般出入画卷的形貌。 黑发半束,肤白眼明,鼻似精琢,唇如细雕。 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肃肃如松下风,高洁而徐徐引。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瑟兮赫兮,宽兮绰兮。君子而有斐,过眼而难谖(xuān) 前来传话的小奴只一眼便望得春心涟漪,痴然立了许久,险些将正事都抛诸脑后。 “可是有事找我?”男子转身间发现了她,和声问道。 那音更是好听得犹如春山融雪,沁入心脾。 小奴怵然回神,羞赧之下形色慌张,结巴道:“师师仆大人,公主请您过去,有有要事邀您相商。” 男子莞尔,搁下手中事务,自小奴身边而过。 他身上弥散着淡淡的甘草香,小奴一阵微醉,眼便又痴了几分,呆呆自语: “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的男子?他当真只是下等奴出身吗?” 书房内,月桐以玉指轻轻托起一只精美细腻的漆制小碗,和颜悦色的啜了一口伊早前为她熬好的桃花浆液,敛唇间,嘴角微翘,可见心情大好。 “父亲刚刚收到了向我提亲的婚书,你猜是哪一国送来的?” 伊浅笑。“能令公主如此心神明朗的,除了商国,再无他选。” 月桐眼弯如月,话中有话。“不愧是商世子看重的人,果然一猜即中。” 伊笑容略僵。“公主言重了。” 月桐淡笑起身,婉婉走向他的跟前,直言道: “伊,你我心智都高于常人,相处这些时日,亦是早已将对方看得透彻。故而我们之间已无需遮掩。他之所以会娶我,都是因为我有你。” 伊仍旧恭敬守礼,微敛着头谦逊推脱:“公主智慧,天下女子无人能及,商世子所看重的自然是公主本人。至于伊,不过就是个附属,为公主更添资本罢了。” 月桐见他执意客套,也不再与他较劲,轻笑之下神色渐平,转而言及其他: “商国不像有莘国。我是有莘氏的公主,在有莘是主,无论我做多少‘坏’事,都无人会怀疑我的初心;可在商国,我即便嫁入高辛氏,也依旧还是出于有莘氏的公主,于高辛天乙而言,无论我做多少‘好’事,我也永远都是外人,免不了遭嫌隙与猜忌。我再聪明,又能在政事上帮他多少?或者换言之,他肯将他商国的政事分予我多少呢?” 话至此处,月桐无奈的扯了一下嘴角。“其实我在他眼中,并不比其他侯伯公主强多少。不然我名声在外那么多年,他早该来我有莘提亲了,我又何以会过了嫁龄还闲置闺中?他多年未娶,等的并不是一个多有能力的女子,而是一个足够划算的女子。一个拥有足够多好处可分予他利用的女子” 她又是一记浅笑,似是自嘲,又有无奈之意。“他高辛天乙什么都不缺,缺的就只是能人。一个得力又难求的能人,是真正可为他铸就大业的。再多的女人也及不过这样的人吸引他。所以,他明着是娶我,暗里其实是娶你。” 说到最后,月桐已慢了语速,直看向伊,仿佛意味深长还煞有介事。 最后那两字听着是在打趣,伊清浅失笑,却心知月桐其人从不轻易说笑,尤其对待手下之人。他便仍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极好,丝毫未失礼数,中规中矩。 果然,片刻之后,月桐扬了下颚c牵了唇角又道: “说来你也真是争气,几经曲折,终归助我得到了这张婚书。不枉费我当初亲自去蒙山国将你要来,还将你升了上等奴。就算你身份为奴,我也依旧力排众议给你庖师之位,甚至奉你为师仆。” 伊闻言,即刻伏地叩首。“公主对伊的大恩,伊定当永世不忘。” 月桐垂眸睨他。“不忘有何用?你需报恩才是。” “公主说的是,只要是公主需要伊做的,伊都必定效犬马之劳c竭心尽力。”伊面不改色,心下却是肃然,月桐接下来开口所言,才是此番召他前来真正要说的话。 月桐喜欢伊这般精明事理,与他言语就也可更为干脆直接: “很好,远嫁商国,你将以媵臣的身份随我同去。此后以你之才和商世子对你的重视,你定然很难再留于我身边。我要你立誓,无论将来你的命运如何有变c你侍奉于谁,都要忠心于我,为我谋利,助我获得所求,否则” 月桐有意将音拖长,伊便识相的出言接道:“否则,伊任由公主处置。” 月桐却是阴魅一笑,摇头道:“不,否则你的那位旧主也就是当世元妃,将会容貌尽毁,不得好死。” 她与伊相处的时日虽算不得久,但也不算短了,加上昔日曾见喜那般为伊不顾名声的抛头露面,她有莘月桐心有七窍又观察入微,自然猜得到伊在心里是藏了那丫头的。 伊瞬时大震,却不敢显露分毫惧意,表面平静,可极度隐忍之下,竟连附在地面的双手都隐有青筋起伏。 “公主放心,伊定不辱命,必会为公主在商国谋得一片坦途!”他以头点地,郑重立誓。 须臾,月桐忽而冁笑,竟是换了一副和善状,素白的纤手将伊拉起,好言道: “好了,快起来。我也并非恶毒之人,你若守诺助我,我亦定当全力助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多虚无难寻,我都会站在你的一边。” 月桐的眼熠熠有神,幽幽明着意味深深的光泽,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 伊微滞。 他心事如何,月桐必定已经猜到了。他的野心和执念在何处,月桐亦是已然一清二楚。 而这一言之意,是说她会助他得到喜吗? ————————————— 君子而有斐:“斐”,文采,泛指有才华。 过眼而难谖(xuān):过目难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不穿彩衣 近日,为安抚君侯被杀的有缗氏,豢龙逢可谓绞尽了脑汁,最后还是得硬着头皮亲自出使有缗国,这一走便是足足大半年。 太室殿—— “有事出班,无事退朝——” 赵梁一声过后,殿中仍是鸦雀无声。 癸心情舒畅,揽着喜无骨的腰身笑道:“少了一个‘能说会道’的豢龙逢,朝堂上果然安静了不少。” 喜被癸的“笑话”逗得禁不住弯了唇角,她却也知道癸这是在讽刺,豢龙逢又是重臣,她身为元妃实在是不该笑的,便赶忙又憋了回去。 听癸如此说,大臣们全都分外尴尬,更是汗颜着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他们个个哽着,癸倒是主动提了问题,给他们提供了个台阶下。“洛河边的倾宫建的如何了?” 三正寒乾出列道:“回大王,据报,倾宫主殿和几个辅殿皆已初见形貌,唯独瑶台白玉欠缺,差得还多” “嗯。”癸淡色颔首。“近日有些闲暇,准备一下,我明日动身,去陪我的妺喜游河三日,顺道去倾宫小住。寒乾,你和太史令终古代为理政。” 听说要游河,喜举目看癸。他曾承诺建了倾宫就要常陪她游河的,不想一晃,倾宫就建了快两年,他居然还记得。 “是。”寒乾应声,可终古却在原地半天没反应。 癸随即蹙眉睨他,“终古,你有异议?” 那眼神满是胁迫,朝上又少了最敢说话的豢龙逢帮衬,终古反应了一瞬,觉得自己多说也是无益,非但改变不了大王的决定,还得平白遭到嫌隙,便出列敛头,躬身应道: “臣不敢,大王与元妃尽兴。” “你方才偷笑了?”刚一回容台,癸便将喜抱住,轻捏了一下她娇俏的小鼻子问道。 癸捏鼻子捏成了习惯,喜也不知不觉习惯了被捏,故而此刻,她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这个小动作上了。 “何时?”喜懵怔。 “上朝之时。”癸垂眼看她,好似不大舒心。 “嗯是没忍住”喜扁扁嘴,以为是自己笑错了场合,要被念了。 却不料癸的眉头一紧,掐起她尖小的下巴训道: “听好了,往后无论理由为何,你都不许偷着笑,要笑就要光明正大的笑给我看。你的笑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换来的,是属于我的,你不准藏着掖着。” 喜现在虽然已经会对着他笑了,可是笑的次数仍旧少得可怜,更少能有笑得开怀之时。他可不想错过每一次能将她的笑颜收入眼底的机会。 喜微汗,木然应声:“好” 癸这话一点没错,那可是毁了整整一国库的锦帛,真真是“大价钱”呢。她的笑如此“贵重”,却是不能随意“浪费” 癸见她乖顺,这才满意了些,含笑挥手。“来人,把我为元妃备的新衣裳拿来。” 随即便有奚奴端着叠得整齐的衣裙入内。 喜探头看去,那竟是一套彩色的配纱罗裙 瞬间,她视线虚晃,胸口郁郁,曾经与伊分别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 那时,她与伊是那般相爱,那般相依;分离又是那般痛心那般无奈 她发过誓,彩衣,她此生只为伊而穿,否则便再不会碰一下 “怎么了?不高兴吗?”癸的声音将她自沉重的回忆中拉回。 她心中猛的一颤,明了自己断不能漏了心思,更不能让癸知道她与伊曾经有情,否则癸嫉恨之下,定不会再给伊留下活路。 她下意识的握住腰间锦囊,调整了面色,讪讪道: “其实,喜不爱穿彩衣” 癸一怔。“不喜欢?你从蒙山随我走时,穿的不就是彩衣吗?” 喜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惴惴的微低了头。而癸见她神情闪烁,思忖片刻径自恍然道: “那时你就那般讨厌我?竟穿上自己最不喜欢的衣裳与我相对?” “我”喜有些噎喉,头越来越低。骗人的事,她并不擅长。 好在这一番景象看在癸的眼里,倒仿佛是做实了他此前的猜想。瞧着喜那副心虚闪躲的可怜相,他深深一叹: “罢了,左右那时也的确是我逼你做了你不愿之事,你对我有气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他拉长语调,又增了手臂的力道,将喜抱得更紧了些,同时还转了语气,贴近喜的耳畔邪魅道: “你胆敢那般待我,我还是不能轻饶了你。就罚你默画春宫图十幅吧。” “大王!”癸的话音还没落定,喜就已瞬间暴跳娇嗔,双手更是将小脸捂了个严严实实。 方才心间的压抑竟一扫而空。 她现在只心疑夏后癸究竟是如何长大的,怎么脑子里塞的全都是这种事呢? “哈哈哈哈哈哈”癸仰天大笑,那叫一个幸灾乐祸c冠缨索绝。 片刻,喜冷静些许,红着脸从指缝中弱弱的露出半只水瞳来,好奇道:“大王就不问,喜如今对大王的感觉如何吗?” “还用问吗?”癸忍俊不禁的将她挡在脸前的嫩手移开,与她对望时笑意已然不见,深幽的眸中魅惑渐生。 而那线条明朗的指头亦悄无声息的附上喜的唇,又缓缓下移,连续不断的轻轻划过她身上每一处敏感,一分一分牵起她的点点情丝,口中还轻声低念: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当癸的唇凑近,喜已被他撩拨得心中悸动,微喘间,美丽的桃瞳盈盈剪水。 “我的小妺喜如今你全身上下每一处,不是都在日以继夜的向我展示你的真心吗?”癸唇边擎起勾人的浅笑,声音低沉,搅着浓浓的熏香之气,迷乱沉沦,魅心十足。 喜身心震颤,瞬间融化在他炽热的怀抱中,一缠便是整夜 翌日清早,喜全身酸软无力,癸虽然想笑,但也着实心怜她,好在不用上朝,癸便由着她睡了个懒觉,二人行船于洛河时已是过了午时。 癸知道喜种爱河景,便命人在船头摆了张坐榻,又备上鲜美的杏果和酒水,吹着河风,陪着她一同赏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乌曹的馊主意 喜手肘支在桌案上,双手托着下巴,目无焦距的眼望前方。 身边时不时就有辛奴和长铃将甜杏剥了核递至她唇边,她便下意识张嘴吃下,看上去倒是惬意闲适。 天高云淡,气爽风和。午后秋阳暖暖,水面闪着大片微晃的金光,河岸两旁的景致缓缓退后。 鸣莺不绝,水鸟栖飞,不经意间,便掀起无限遐思 上次游河,她满心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战败国的献礼”,被至亲遗弃,与挚爱分离,还为家国和氏族委身他人,失了身子与自由,因而闷闷不乐c抑郁不欢。 然而这一次游河,她身边之人未变,依旧是那个不择手段夺了她身心的男子,可是她的心境却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来,时间和境遇真的可以让人改变很多 “啊!”额间忽有痛感传来,喜失声大叫。 但闻癸恨恨怨着:“怎么每次游河你都发呆!还真当我不存在?” 喜揉着额头看去,这才发现癸的一只手里还拿着一颗剥了一半的黄杏,而辛奴和长铃早已退得老远,自己方才吃的几颗竟然全都是癸亲自剥好了喂她的! 癸是帝王啊,又那么傲慢,怕是长这么大也没有几次自己动手剥果核吧?更何况还是给别人剥的 可她方才却全然未觉,只顾自己殇怀 她心中发虚,倾身扑抱在了癸的身上。 癸微怔,方才的气躁还滞在脸上未消,可喜主动过来抱他又是何其难得之事,他面上便禁不住一阵喜怒交织,说不出的不知所措。 别扭了几瞬后,他倔强的认为还是“面子”更重要,便强压下欲要上翘的嘴角,清了下嗓子道: “咳别以为你撒娇,我就能原谅你无视我。” 喜倒没介意他幼稚的“挣扎”,抿唇含羞,娇声道:“大王,喜心悦你了” 关于此,昨日癸不问,她也就没说。可是这句话癸已对她说过无数次,她总觉得,她应该还他一次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癸又是一怔,喜的话就如糖汁一般甜进了他的心坎里,润得他一时间除了敛唇傻笑,什么也做不出。 不过,夏后癸终归是夏后癸,仅是片刻便结束了自己呆呆傻傻的状态,展出一副无敌的邪魅之相,侧头在喜的耳边吹风道: “我知道,你的身子早就告诉我了。” 喜的小心肝倏的上下一窜,方才的温情转瞬即逝,嘟嘴嫌弃:“不知羞。” 她分明那么认真,他竟也能往那处拐,真是不知羞! 癸拥着她,前所未有的开心。“呵呵,我不知羞,你不是也一样?” “我才没有!”喜的嘴撅得更高,满面羞愤。 癸一脸坏笑。“没有?那是谁每日在榻上与我陶醉缠绵的?” 喜霎时急了,脸红得好似熟透了的柿子。“我我何时陶醉过?” 癸挑眉,将她放开,扬声唤道:“乌曹!” “臣在。” “元妃总是看不清自己有多喜欢与我在一起,这该如何是好?”癸靠在案边以手撑头,眉眼斜睨。 乌曹机灵得很,瞬间会意,躬身道: “好办,既然看不清,就在眼及之处多挂几面铜镜,帮助元妃看清便是了。” 喜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癸便“噗”的喷笑出声,吓了喜一跳。“哈哈哈哈,好主意!传令下去,在倾宫寝殿的榻顶悬挂铜镜,正对榻中。” “这是作何?”喜歪着脑袋问。 癸还维持着单手撑头的姿势,闲着的一只手则捏了喜的小下巴,眉毛一挑,嘴角简直要扬去天上。 “你不是不清楚自己与我一起时有多迷醉多享受吗?等到了倾宫,我便让你仔细欣赏欣赏你自己的小模样。” 喜愕然,仿佛顷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张小脸是又惊又羞又慌乱。 被癸再度捉入怀里时,她已欲哭无泪的紧闭双眼,暗骂乌曹此人别的能力没有,就这些馊主意是信手捏来,又恰恰极对癸的胃口,一跃成了宠臣,天天跟在癸身边帮着癸一起“祸害”她玩 倾宫果然还没建好,除了瑶台只建成了一层外,其余殿宇基本都是初形,真正完工了的其实不过三四座。 因得瑶台才是倾宫里真正的寝殿,所以在它建好以前便只能先用其他的替代。 虽说只是替代,但朝露殿依旧被装点得很是金碧辉煌。 精致彩色的“凤凰”雕画由墙壁延伸至棚顶,其上还常有耀眼的闪金镶嵌,万般奢华,夺人眼目。 喜看傻了眼,痴痴道:“好美” 癸含笑上前,自身后将喜揽住。 “这算什么?更妙的在那边。”他一面说着,一面将喜的小脑袋转去右侧,喜刹那目瞪口呆。 只见那边床榻上纱幔飘飘,而那幔顶正对床榻挂满了反光之物,竟真的是铜镜! 她方才初入倾宫,兴奋了些,竟险些忘了乌曹想出的那糟心的鬼点子 “这这”喜哑然,“这”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心中不觉又将乌曹的祖上也骂了个遍。 “怎么?太激动了?迫不及待想试试?” 喜一惊,腹诽道:迫不及待的恐怕是你吧 她狠命摇头,可停下来时却见癸笑得邪气,看着她的眼神更是亮得惊悚,好似是准备享用猎物的猛兽,吓得喜不禁退后,却被癸一挥长臂捞了回来。 “想跑?”癸满面鬼魅,“那可是专为你准备的,不去试试怎么行?” “啊!”喜身子一晃,已被癸打横抱起,带去了帷帐。 这软榻很舒适,可她身上却压了一个又饥又渴又一肚子坏水和邪念的夏后癸。 癸的攻势猛如虎狼,喜人小体弱实难招架,没多久便已失了大半心智诺诺臣服。 “睁开眼,看看镜中。”癸魅人的声音带着微微低喘。 喜狂羞,非但不肯从命,还干脆将整张脸都捂住,委屈娇嗔:“我才不看。” 可癸算定了的事,又何曾罢手过? 他将喜的小手扒去两边按于枕前,浓情中带了些许命令的口吻:“你必须看,看了你便能知晓,在我怀中的你是何等沉醉,何等迷人。” 癸的声音飘忽却笃定,仿佛总是有迷惑人心的能力。喜鬼使神差的怯怯抬眼,便见帐顶的数面铜镜里全都现着癸健美的脊背和自己娇艳靡乱的模样。 喜从未见过如此的自己,虽然羞臊得无地自容,却又说不上为何移不开视线。 恍惚中,癸的魅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妺喜,你是我亲选的元妃,生来便注定是我的。无论是身心,都是我的” 音落,便又是一阵剧烈的震颤来袭,镜中的喜满面潮红,汗雨淋漓,如在大海中拼命抓着一块浮板般紧拥着那一次又一次向她压下的男子。 这个男人就像一颗剧毒之草,不由分说的将她的世界毁了个地裂天崩,而后又亲手为她重新筑起温房,强行扎根在她的心中,令她不知不觉心生依赖,逐渐成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名声大噪的陪嫁媵臣 第二日晨起,喜和癸又登了船,在河上腻了整天,返回朝露殿时喜再一次瞠目结舌。 癸竟是让人将整个幔帐撤换成了较能承重的布料,而后上上下下全都挂满了铜镜,俨然是一个“镜幔” “这是做什么?”喜已惊得合不拢嘴。 癸负手,露出一副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神态,挑唇自满道: “昨日一试,我觉得乌曹的点子还是不够全面,便做了些改进。如此,无论你我在帐中如何翻转,你都能清楚看到自己沉迷于我不能自拔的模样,往后便由不得你嘴硬不承认了。” 翻翻转?! 喜瞬间石化—— 夏后癸和乌曹真是一对奇葩,这二人凑到一起,她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眨眼已是帝癸五年初—— 自癸成功平乱有施氏之后,大夏便一直国泰民安c天从人愿c五谷顺成。 世人皆道,帝癸除了脾气怪些,又太过偏宠元妃,其余各方面都还算得是一个好帝王。 而且他还年轻,才只有十八岁,等再成熟几年,或许这脾性还能变得稳一些,一世明君便指日可待了。 因是年初,今日太室殿上探讨的多是一些有关祭天和邦国外交之类的事宜,虽然琐碎繁缛又较为耗时,但殿中气氛却比平时轻松得多。 癸坐得久了有些无聊,又见喜开始犯困,他便生了想要作弄她的心思,面上道貌岸然,实则不动声色的偷偷在她身侧挠了几下。 喜一激灵,险些弹起,想到这是朝堂,又马上悻悻缩了回去,却是转瞬困意全无。 她怨怼的盯向让她出丑的癸,发现癸正憋笑憋得辛苦,唇角几抽。 喜心中不平,也趁他不备暗戳了他几下,不料这一戳,竟使得强忍许久的癸顷刻破功,“哈哈”大笑了起来。 朝堂之上公然玩闹天知道此刻殿中那些“忠臣”的内心是何等崩溃,甚至包括平日处事圆滑自利c算不得“忠”的几个“佞臣”也不禁目瞪口呆c暗自汗颜。 就连喜都觉得如此之景太过份了,万般悔恨自己方才唐突c不计后果的举动,连忙慌慌张张的小声劝癸“别笑”。 然而,她越是这般手忙脚乱的急着想要他憋回去,他就越觉得好笑,竟还收不住了。 直到下面有人重重清了几声嗓子,癸才终能缓下神来举目瞧去,而那人也果然是个眼熟的。 “呵呵呵,瞧我这糊涂的,都险些忘了豢龙大夫已经回来了。我都还没问过,豢龙大夫在有缗国的这大半年,日子过得可好?”癸的面上仍然挂着笑,但却带足了揶揄,与之前纯粹的欢笑大相径庭。 豢龙逢满脸铁青,气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臣嘴上不说,可实际上谁不清楚豢龙逢这有缗国一行的来龙去脉,此时便也没人敢抬头,只暗地对他投去怜悯叹惋的目光。 他们的大王行事虽然看着荒唐,但却并非昏庸。他真正想要做什么,他比谁都更清楚,并且无人能改变。 若有哪个人不识时务c非想逆着他而行,那要承受的后果,恐怕也是难以想象的 礼正玄孑(jié)倒是心善,走出来起了个新的话题,替豢龙逢解围: “大王,据使臣来报,商国世子高辛天乙即将大婚,是否要派人出使商国,以示祝贺?” 癸也懒得再搭理豢龙逢,恰闻玄孑提起此事,他倒是有了些兴趣,挑眉道: “哦?那是自然。不过,他终于要迎娶元夫人了?我倒好奇是哪个女子最终得到了那尊‘玉雕’的垂青?” 听到癸称高辛天乙为“玉雕”,喜禁不住“噗嗤”一笑。 天乙总穿一身粹白,无论是坐还是站,都不怎么大动,表情也无甚大的变化,总是那样和和善善的微笑着,看不出情绪,话也不多,倒真的像是一尊玉雕。 此时此刻,列位臣子的脑中也浮现出跟喜一样的想法来。 每个人都不免暗自挥汗,想不到那美名于天下c从不行差踏错的商世子竟也遭到了大王的公然调侃 玄孑淡笑。“这未来的商世子元夫人亦是一位极有名望的贵女,是有莘侯最看重的小女儿,有九州第一才女之称的有莘月桐。” 闻此,癸瞬间勾唇嗤笑: “呵呵呵,果然是她,当年在蒙山国宴上一见,我便看出她有意于商世子,这历经近三年,她也真算是契而不舍,如愿以偿了。” “呵呵呵呵呵”众臣一哄而笑,却是笑得尴尬。 贵女主动追求男子着实不是一件光彩之事,加上大王今日在朝堂上这么一说,明日怕是就会遍传九州的大街小巷了。 如此一想,众人又免不了同情起那素来眼比天高的月桐公主。 “大王,臣还听到了些更有趣的。”又有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喜望去,见是乌曹。 他作为全斟汴城最善玩乐的人,果然还嫌不够热闹,想要再添一把柴。 癸兴致大好,闪着一对黑眸道:“说来听听。” 喜也来了精神,一双美眸圆溜溜的。 原本肃穆的朝堂,竟一时间遍布了八卦的气氛。 乌曹敛唇一笑。“听闻商世子对月桐公主原本无意,是因为看中了她手下的一个奴,又几番求而不得,没有办法,方才只得娶了她,以那奴做媵臣一同嫁到商国。” 大夫推侈颇为不解:“乌大人可有口误?确定是媵臣而不是媵侍?媵臣不应是男子吗?且能称得上‘臣’的也不该是奴啊。” 乌曹摇头,十分肯定。“此奴正是男子。” 话至此处,很多人已不可自控的想入非非,癸更是揽着喜的纤腰大笑直言:“哈哈哈,以你之意,商世子喜好男风?” 乌曹亦是失笑,又很快收敛得当,解释道: “非也,听闻商世子之所以会对这奴如此上心,他又称得上‘臣’,是因为他虽为奴身,却是月桐公主的师仆,还身兼庖师之职,是个难得的奇才。” 此时,但见终古笑叹恍然。“原来是他!当初就曾听闻月桐公主提拔了一个奴做了师仆,我当时便猜想此人当是何等超凡,才能以如此下等之身拥有教导九州第一才女的资本。商世子素以求贤闻名,看中了他倒也不奇怪。” 喜原本还在顽皮的幻想商世子若是喜好男风会是何等模样,可听到这,却霎时怔住了,再无那看热闹的心。 这天下间,能有几个才华卓著的奴? 癸与她想到了一处,立即冷了脸问道:“可知此奴的名?” 乌曹见癸和喜双双面色骤变,便也正了神色,微微倾身答话:“据传,名为‘伊’。” 喜身子明显一僵,癸也再坐不住了,匆匆退朝,留下满殿的朝臣一脸懵怔,唯独乌曹看出了些名堂,几不可查的轻动了一下唇角。 看来,这个伊有些意思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往事如烟,过眼不见 回容台宫的路上,癸一直没说话,喜也便乖顺的由着他。 她知道癸心里对伊有结,她接下来的一言一行都务必慎重,否则就算现在伊已有月桐公主庇护,也一样会有性命之忧。 下了马车,一入容台,癸终于忍不住发作,寒着面色嗤道: “那个贱奴还真厉害,当年能让你赔给我一颗心来保他的命,如今竟又令得高辛天乙赔上留了多年的元夫人之位,以求他入商。” 喜日夜与癸在一起,就连上朝也不曾分开,早已对癸思考问题的方式了如指掌。 她知道癸多疑又固执,断不可一味逆着他的意去解释,只能反其道而行,见招拆招,才有可能令癸放下对伊的敌意。 于是喜努力维持着自若的神色,不急不缓,顺着癸理所当然的说道: “伊的确才学惊人。而商世子四十几岁还只是一个世子,商侯的身子骨又向来硬朗,他将来能否顺利即位还未成定数,确实是要多放些能人在身边的。至于区区元夫人之位,哪比得商侯之位重要?” 癸的眉头骤然紧绷,侧眸睨道:“你竟还敢夸那贱奴,不怕我杀他了?” 喜小脑袋一歪,露出满面疑惑,更是一派天真无邪之貌。“为何喜夸他,大王就要杀他?” 癸果然有所动摇,凝起眉来定定看她。“你当真不知?” “喜只知大王当初想杀他,是因为他曾对大王不敬,可那是有情可原的,大王也答应了只要喜真心爱大王,大王便饶了他。可如今事过境迁,大王又提要杀他,喜就真的不懂了。” 喜扯了扯唇角,这回她是真真想不通。她自认,癸应当是不知道她与伊曾经相爱的,既然如此,又为何总对伊这般忌讳? 癸心中烦躁,浓眉蹙得更紧了,两只大手一并捉起喜柔嫩的桃腮急道: “你这小笨蛋究竟何时才能明白,你的嘴里只可说我一人的好,不能夸赞其他男人!” 说罢,他又将手松开,耍脾气一般甩头道: “况且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太过在乎他。他虽然是奴,却也是个相貌出众的男人,我不舒爽。” 喜微怔,竟是突然觉得癸这模样有些可爱,使她原本收紧的神经都刹那松了不少。 真没想到癸对伊的敌意竟是源于嫉妒,还是没来由的嫉妒 她心下暗松了一口气,只要癸不知道她与伊真的曾有情便好。 “大王也知他是奴,喜从前在乎他,就是因为他是跟在喜身边的奴,就如辛奴和长铃一般无二,喜必然是要护他的。这有何可不舒爽的?大王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喜煞有介事的说着,反怨起癸无理取闹。 “你!”癸抓了她的手刚要收拾她,忽然意识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弄清,切不可被这丫头岔开话题。 他白眼一哼:“那今日呢?你听到那媵臣是他时的反应,别以为我没留意。” 喜微吁了一口气,转身坐去榻边,感慨道: “大王不知,其实喜离开蒙山国后,就一直很担心他。他才华卓著,那般卑微的活着着实可惜了。我只怕我一走,他就会再过回受人欺凌的日子如今我虽与他没了主仆关系,但方才听到他现在过得这般好,我还是既震惊又替他高兴的,也算是了结了我当初的一个心愿吧。” 喜句句实话,字字真切,只是唯独隐瞒了她与伊之间的真爱。 癸一滞,也坐了过去,半信半疑的反问:“就只是这样?” “还能怎样?”喜强压着心虚,露出一脸懵怔,又瞧着癸那狐疑中透着妒火的眼神,她便索性直接挑明,先进再退。 “大王该不会以为喜与伊”她瞠目,委屈的急道: “喜是主,伊是奴。他就算再聪慧再英俊,脸上的‘奴’字也永远都抹不掉,大王不觉得如此怀疑喜太过分了吗!” 喜这一恼,戏份也是足的,顷刻眼眶就红了,泪水在里面滴溜溜打着转,小嘴撅得不高不低,恰好足够怜人。 癸哪受得住她如此,莫名其妙就跟着慌了,立马鬼使神差的检讨起自己怎就非要把那贱奴与他的妺喜联想在一起,这简直就是在污蔑喜高贵的出身,于贵女而言是何其严重的羞辱。 “妺喜我”癸满腹歉意,伸手将喜揽过,面上难得现出讪色来,柔声道:“这还不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了。” 喜的脸与癸的脸近在咫尺,她知道伊已经安全了,癸又是真的这般在意她,她便抽了抽鼻子,收了收眼泪,弯起樱唇打趣道: “如果如此便能让大王为喜吃味,那喜倒希望多有几个能让大王胡思乱想的人。” 顿时,癸讪意全无,眼睛瞪得大比牛眼。“臭丫头!你敢!” “啊!”喜笑嘻嘻的要跑,却被他瞬间扑倒在榻上,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已经被剥了个精光陷入一片迷乱的“春景”之中 “妺喜你这摄人魂魄的小妖精!”癸的气息越发粗重,眼眸之中迸射着弥天盖地的占有欲,难以自控的低吼: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若胆敢与人负我,我定会杀他,杀你,杀尽所有人!” 喜嫩如鲜笋的指尖轻抚在癸健硕的胸前,迷离着双眼媚声问道:“大王忍心杀了喜吗?” 癸勾唇,笑得狂魅。“有何不忍?大不了与你一同赴死,也便不用再忍受没有你的日子了。” 床榻四周的幔帐随着床柱摇晃的厉害,其上的片片铜镜亦随之相互碰撞,发出如歌如乐一般叮叮当当微弱的脆响。 癸已后悔将喜调教得如此出色,他越发担心会掌控不了她,怕她会引来太多人垂涎,怕她会与别人如何。 那幔帐上的数面铜镜本是想挂来给喜看的,好令喜能更加沉迷于他的身下,可他却忽略了一点,铜镜能映得出喜的真心,也同样映得出他自己的。 如今,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牢牢框进了那无数的镜中。每与喜相欢一次,铜镜里的他都明显比从前更为沉醉一分,已然难能自拔 “大王喜不想死,喜想与大王一起好好活着。只要大王对喜永不相弃,喜便永远都是大王一人的” 喜附在癸的耳边娇音承诺。 这话是说给癸听的,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伊现在过得那么好,她终能彻底放下那最后一丝担忧与牵挂了。 今日过后,她全心伴君,伊也将有属于他自己的天地和妻室。无论是身还是心,她与伊都再无交集 往事如烟,过眼不见 夏后癸便是她此后唯一的爱,只要他能一直爱她只爱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尨兰才不会看上他 一场翻云覆雨折腾得喜筋疲力竭,刚歇下来发一会呆,就被癸捏了鼻子问道:“想什么呢?” 癸不大气爽,下意识便捏得用力了些,心道喜该不会又是在想那个伊吧? 虽说他二人已将这事说开了,伊对喜来说跟辛奴和长铃没两样,但伊毕竟是男子,长相又出众,他总是不希望喜去惦念一个男子的。 “啊疼!”喜一声叫,可依癸的脾气,听不到答案是断不会放手的。她被捏得不透气,只能瘪着小脸囔囔认道:“在在想月桐公主。” 癸一滞,立即松了手,懵怔道:“想她作何?” 此话刚一问出,他就发现喜的鼻尖已经被自己捏得泛起了红肿,他心下一虚,又倍觉心疼,默不作声的将自己的大手附上她的小鼻子轻轻揉了起来。 喜原本是真的被捏疼了的,但此刻的感觉却又温馨舒适得紧,她眼中暖暖的,一面老老实实受着,一面对癸说道: “女追男,本就有些失颜面,大王还放在朝堂上公开说,这样怕是会对她嫁入商后影响不小。” 同为女子,那种被世人说道c被夫家嫌隙的诸多事,喜都是能感同身受的。 更何况有莘月桐二十一岁才嫁出去,本就已经满腹苦水,却因为癸的一句话,更加成为笑谈。商世子的妾室和子女都不少,恐怕她往后定会因此遭受排挤,日子不会太如意了。 然而癸倒是理直气壮,恨不能大义凛然。 “我说的是事实,又不是随口诟病,有何错处?更何况彼时有莘月桐那般刁难你,险些令你出丑,我这也是为你报当年那两题之仇。” 可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反令喜不痛快了。 喜一把抓下他正为自己揉鼻子的手,撅嘴嗔道:“比起那两题,喜倒觉得那次宴上,大王对喜为难更甚。” 闻此,癸一阵讪笑,开脱道:“嘿嘿我那不是跟你闹着玩呢吗?” 喜见他嬉皮笑脸,更加气急。“闹着玩?若不是商世子几次相帮,我定要出丑的,我” 喜还要再说,却忽的被癸的大手捂住了嘴。 “不许你再提别的男人。大不了我跟你认错,往后都不会欺负你了,只护着你。不过你也要乖乖答应我,普天之下能护你的,必须只有我一人。因为你只属于我一人” 癸的面上再无半分嬉闹之色,眼里满是认真和浓情,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沉沉的,醇厚好听。 喜瞬间安静了下来,如一个被牵了线的人偶,只知道凝望着癸的深眸痴痴点头。 癸敛唇而笑,撤了附在她嘴上的手,俯下身去便又是春风几度,吹得“镜帐”之中遍开芙蓉,暖意盎然。 商世子也好,那贱奴也好,谁都别想抢占他的妺喜分毫,哪怕只是无关男女的片许眷顾 转眼已过了三个月,高辛天乙和有莘月桐的大婚震动了天下,伊的事迹更是成了整个九州最热门的话题。 然而他的奇事还未就此止住。 不久之后,他便被高辛天乙解了奴籍,授予商国庖正之职,成为九州历史上第一个c也是唯一一个凭借一身绝世之能摆脱永世奴籍c又做了大官的人。 更不可置信的是,他竟还令那美誉九州c高风亮节的商世子甘愿入了下作的庖厨之地,沉迷上了制膳,只要一有闲暇便与他凑在一起研究“五味之道”,着实令人张目结舌。 伊,已成为全天下人都最感兴趣c最渴望一见之人。 商国王城殷邑—— 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紫色带金的衣裳,正神色忿忿的向高辛天乙的书房走去,却在即将走到之时,眼见一个年轻男子自房门而出。 那人挺如玉树,雅似芝兰。眉长如墨画,眸淡似清潭。鼻梁很高,唇也好看 女孩全身一震,心就那么突如其来的漏跳了好几拍,原本的愤然竟瞬间全部不见了。 她看那人一出门便向左侧拐了过去,她也急着想要去追,可在路过书房门口时突然又想起自己还有“正事”。 “父亲!”女孩一进门,连礼都未施就扑去了天乙身上。 天乙放下手中事务,抱着她宠溺道:“怎么?我的小尨(l一ng)兰,终于在外面玩够了肯回来见父亲了?” 尨兰小嘴一嘟。“父亲大婚,尨兰才不想打扰父亲的美事。” 天乙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挑眉睨眸。“我看你今日来,是为你母亲声讨我的吧?” “父亲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大婚过了这么久了,还不去看看母亲!母亲的眼睛都要哭坏了!”尨兰稚嫩的小脸满面愤然。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那有莘月桐倒追了父亲那么久,连身边的贱奴都用上了,才死赖着求来了父亲的元夫人之位。 如今婚都已经成了,她还霸着父亲不放,着实太不要脸。 “好好,稍后便去。你这丫头人小鬼大,都学会胁迫父亲了,可是比你那些兄长厉害呢。”天乙摇头淡笑,这个女儿怕是要被他给宠坏了。 尨兰又撒娇的爬到天乙的脖子上蹭道:“兄长们是男儿,哪有尨兰这个女儿惹父亲喜爱?” 天乙笑眼更弯,也由着她蹭着。 只因尨兰是他身边唯一个天真单纯c能让他毫不设防的人。 片刻,尨兰抬起头,眼中闪着光道:“父亲,方才出去的那人是谁?生得真好看!等尨兰长大了,把他赐给尨兰做夫君吧!” “正事”办完了,也该为自己问问那个俊俏的男子了。 天乙一怔,不禁失笑:“你才几岁?都惦记嫁人了?他名为伊,是父亲新升任的庖正。” 谁知尨兰闻此情绪大变。“他就是伊?那个奴?” 天乙对伊很是看重,不喜有人再以“奴”的身份羞辱于他,自也微冷了脸道:“尨兰失言了,他已不是奴了。” 尨兰骄纵惯了,才不管父亲如何,只顾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名义上虽然不是奴了,可脸上墨着的‘奴’字抹得掉吗?父亲如此偏爱元夫人,就连她的奴都被解了奴籍,享受天下独有的待遇。” “瞧你,方才还说喜欢伊,这一转眼怎就嫌隙起来了?”天乙听出尨兰的重点是在替她母亲鸣不平,可后庭之事他懒得操心,便有意曲解,将话头引开。 尨兰年幼又纯真,果真毫无意识的就被拐了去,撇嘴道: “方才在门前只见到他一个侧脸,不是没看到另一半脸上的那个‘奴’字吗!尨兰可是商国世子最宠爱的女儿,怎可屈尊降贵嫁给一个曾经做过奴c受过墨刑的男子?” 天乙摸摸她的头,笑容之中似有深意。 “我的小尨兰,伊的好,又岂是寻常人能轻易看得出的?只希望往后你别后悔今日之言,到婚嫁之龄勿要再缠着父亲将你嫁于他便好。” 尨兰一“哼”,嘴撅得老高。“想不到父亲竟如此小瞧尨兰!” 什么才华卓著,什么容貌绝世,还不是有莘氏那贱女人带来的贱奴一个,她尨兰才不会看上他呢,永远都不会! ————————————— 尨:古汉字,l一ng音,通“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大王的笑越发好看了 晴空万里,天高气爽。 “大穆之野”作为著名的夏室狩猎胜地,一半是山丘,一半是密林,却同样壮观宏大c葱郁盎然。 辽阔的原野风吹草伏,数不清的写有“夏”字的青色旗帜招展狂舞。 有百十乐官坐于其间,琴c瑟c笙c缶齐出,乐音叮咚,时而铿锵,时而流畅,有如山林溪谷中水音潺潺c百鸟合鸣,又好似蜂蝶齐舞,壮丽美好。 不远处是足有三百人的乐舞大阵,人人皆以兽皮鸟翎相饰,百足同步,百手齐挥,仿佛群兽聚舞,声势浩大。 “这是《九韶》?”喜很激动,恨不能从癸的腿上跳起来。 这曲《九韶》震撼壮美,乐舞又热闹好看,常被作为王室狩猎的彩头,是她自小最喜爱的。 癸的唇角勾得好看,笑着宠道:“就知道你会喜欢,连你的瑟我都给你搬来了,要不要奏奏看?。” 说罢,已有奴将一张锦瑟抬了过来放置在喜的眼前。 喜定睛看去,却是一愣。 此瑟的主体由整梧桐木斫成,尾部配有凰鸟形状的彩色浮雕,通体髹漆凤鸟彩绘,色泽艳丽,绘纹如锦,其中又频频以宝玉镶嵌,着实美不胜收,夺人眼目。 “这不是我的瑟啊。”喜有些懵怔。 癸万般宠溺的捏了捏她无骨的小手。“自这一刻起,它便是你的了。” 喜回头。“大王送我的?” 癸将手轻抚于那凤鸟彩绘和凰鸟彩雕之上,垂眸含笑:“‘凤凰’之音,最适合你我。” 听到“凤凰”二字,喜微滞。 彼时,伊曾以一道“凤凰吟”相赠,将她比作“凰”,希望她能在将来寻到属于自己的“凤”,幸福一生。 如今,倒好似如愿了只是,这里再也没了伊 忽的,癸勾起手指轻敲了下喜的脑门儿,将失神的她拉回。“傻丫头,我不过就是送了你一张锦瑟,你至于惊得呆住吗?看来还是我平日送你礼物送得少了,你还没习惯。” 喜一惊,连忙摆手。“别还是少送些吧,容台宫的宝物都堪比国库丰厚了” “哈哈哈”癸大笑。“来,试试这瑟的音如何。” 喜仍然坐在癸的腿上,双手悬于瑟弦之上,即刻便有乐音婉转飘出,悠扬唯美,音韵畅达,应和着前方盛大的《九韶》之乐,将整场气氛带至了最。 “舜德大明,于是夔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百兽率舞”喜不禁和乐而歌。 癸自身后拥着她,轻柔的伏在她的肩头,嗅着她发间的甜香,深情款款的笑目凝望她美艳绝伦的侧颜。 明珠一般莹润的面容上带着浅浅欢悦的笑意,柔媚娇美的细眉形似柳月飘烟,水亮的眼瞳灿烂犹如繁星,微翘的鼻尖挺俏动人,樱红欲滴的小嘴一张一合,透着两排洁白整齐的贝齿若隐若现。 那曾被无数人传唱过的唱词经她的口中哼唱而出,音甜意美,娓娓如天籁,就好像被重塑了一般赋予了灵性,动听似莺歌,动心似媚蛊,引人流连,惹人忘返。 在座的所有人都为这一幕颤动了心弦。 这便是大夏元妃!是使大夏帝王一眼沉沦的女子,更是九州天下最媚人心志的女子。 侧位上的风竹青看得妒意翻涌,却也心知毫无办法,便恨恨的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搁下爵杯时,却无意中瞥见对面的豢龙敏毓正怔怔的巴望着那仿如天作之合的二人,那女人向来跋扈自大,此刻竟也忍气吞声的微红了眼眶。 竹青心下便觉一阵快意隐现,默不作声的又多饮了两杯暗自庆贺。 乐舞已毕,狩猎便即刻开始。 癸舍不得放开怀中美人,想要带着喜一起入林,可是喜胆小,不忍见到活蹦乱跳的动物被射杀而死的瞬间,癸无奈也只好同意将她留在外面。 “豢龙妃和风妃她们也要入林吗?”喜见豢龙敏毓和风竹青c还有另外三个受过宠幸的后宫女子也在备马备箭,不禁好奇道。 癸的唇一勾。“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带她们前来?” 他早就不碰除喜以外的女人了,若不为其他,他出门又何须带着这些累赘? 喜讶然。“她们也会狩猎?林种有猛兽,她们几个女子单独各乘一骑,大王不担心她们受伤吗?” “受伤?”癸失笑:“她们可算得是狩猎的老手,比很多男子都强呢!何况,要是没有女人同猎,岂不缺了不少颜色,少了乐趣?” 听他这般说,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癸喜爱狩猎,而她却偏偏害怕杀生,无法陪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与他同乐 癸见她没了声响,知道她不高兴,倾身揽了她,挑起她的下巴逗道:“怎么?后悔了?又想与我同去了?” 他有意那么说,就是想看喜吃味的小模样。 而实际上,别说那几个女人,就是将军羊辛,在猎场之中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故而他都是独行的,有没有女人同猎于他而言无甚不同,那只不过都是为饱那些臣下的眼福c愉悦他们的心情罢了,与他并无干系。 如若可以,他只想让喜陪他,二人共骑,哪怕一个猎物都打不到,能多抱她一会他也甘愿。 “我我还是不去了”喜滴滴的。 一想到会有动物惨死在她的面前,她实在觉得害怕,恐是当年冲进祭场救伊的时候,就已经把她这辈子所有见血的勇气都给用光了 “小笨蛋,胆子这么小。”癸捏了捏喜的鼻子笑叹,又揉了揉她的鬓发,凑近她脸前哄道:“方才是逗你的,除非与我共骑,否则没人追得上我。” 喜怔愣,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就已被他收紧夺了一吻。 “等我回来。”癸扬唇一笑,翻身上马,带了赵梁c乌曹,和敏毓几人与几十个兵将士族一同奔向密林。 喜呆望着立了片刻,忽听长铃神神叨叨的凑前问道:“公主是不是觉得,大王的笑越发好看了?” 喜一怵,尴尬堵道:“我看是你觉得大王的笑越发好看了吧?” 长铃一跳,甚是夸张。“呀!公主,您可不能乱说!长铃哪敢看大王啊?长铃不过是公主肚子里的一条小虫,替公主说句心里话罢了。” 她贼兮兮的睨向喜,喜满脸通红,“什么鬼小虫,定是你眼浊了。”说罢便甩袖往帐中走去。 “公主,您脸红了!” “都说是你眼浊了!” 眼见二人一前一后越走越远,辛奴会心一笑—— 她们的公主终于彻底放下过去,重新开心起来了。 ————————————— 大穆:地名。是夏朝时帝王狩猎地之一。 《竹书纪年》记载:“帝启十年,帝巡狩,舞《九韶》于大穆之野。” 《九韶》:最初名为《大韶》,著名上古乐舞,其曲为帝舜即位时所作。 (乐音由琴瑟笙缶等多种乐器之音组成,效仿山林溪谷之音,乐舞由九段组成,故名九韶) 在《周礼·春官·大司乐》中,《九韶》之舞与《九德》之歌并称,在上古礼乐之中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 据《竹书纪年》记载:“帝舜有虞氏元年己未即位,「作《九韶》之乐」。” 《史记·夏本纪》记载《九韶》的内容:“舜德大明,于是夔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百兽率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突发不适 喜斜靠在坐榻上昏昏沉沉。 长铃轻声道:“公主,您困了?” 喜揉揉眼。“嗯,是有些。大王走多久了?” 辛奴跪坐在喜的身旁,关切道:“快两个时辰了。公主要不要先睡一下?” 喜却是摇了摇头。“不了,大王去了这么久了怕是也快回来了,我再坚持一下吧。长铃,给我拿几颗梅子来提提神。” 长铃应声去案上取梅子,喜则撑着立了起来,双手拍拍脸,想让自己清醒些,但闻辛奴又道: “公主最近好像特别嗜睡呢,要不要叫巫医来瞧瞧?” 喜微滞,只觉辛奴太大惊小怪。“不必了吧,贪睡而已,又算不得病。” 长铃已挑好了梅子托于掌中奉上,喜拿起一颗放入嘴里,顿时酸中回甘,确实很有醒脑之效。 只见辛奴睨眸而笑:“可是辛奴曾听说,有孕的女子都很贪睡呢。” 此言一出,喜惊得险些将刚塞进口里的第二个梅子囫囵吞下,长铃更是刹那两眼放光,激动到不行。“辛奴!你是说,公主怀了身孕了?” 辛奴就是提个设想,也不大确定。“我也只是听别人讲的,所以说要问问巫医啊。” “不不会吧?”喜愕然,小脸霎时晕红。 “公主跟大王在一起已经有两年了,大王日夜恩宠,公主怀上子嗣也理所应当呀。”辛奴有理有据。 这怀孕一事突如其来,喜又是慌张,又觉得羞赧,再加上那句“日夜恩宠”,她面上便更加红了,敛下头推道: “辛奴休要乱猜。那个总之再等等吧” 辛奴与长铃见状相视一眼,知道喜那是小女儿家初提孕事的害羞和紧张,纷纷掩口窃笑:“知道了,公主就等大王回来陪着您,再唤巫医过来看吧。” “你二人最近真是愈发不正经了!”喜羞到七窍生烟,一个靠枕丢过去,那两个丫头闪的倒是神速,早早就嘻嘻哈哈的跑开了。 “哈哈哈哈哈”帐中一片欢闹,忽然喜停了下来,竖起耳朵道:“你们听,外面可是豢龙妃的声音?” 辛奴和长铃也安静下来,果然听到了豢龙敏毓在对奴呼来喝去。 “公主,确实是豢龙妃回来了。”辛奴话音刚落,长铃便圆了眼睛笑道:“豢龙妃回来了,大王岂不是也差不多了?” 喜面上一喜,她习惯了与癸形影不离,分开近两个时辰,她已迫不及待想要见他了。 “我出去看看!”喜说着就掀帘走了出去,却很快就后了悔。 敏毓果然厉害,看似是个弱女子,却只身打到了七只小兽。可那些小兽的尸体个个鲜血淋漓,死相凄惨,让喜顿觉一阵反胃。 但是她出都出来了,总不能掉头就回去,怎么也要客套一下。 “豢龙妃好厉害,打了这么多。”喜强压着不适,挤出一副笑脸道。 敏毓挑了下唇角,美目恭敬中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多谢元妃夸奖,不过一会回来的那两个可比我厉害多了。” 话音刚落,就听长铃道:“公主您看,风妃和刘氏也回来了。” 喜举目望去,走在前面的是刘氏,她的猎物确实比豢龙妃还多,众奴一拥而上,去帮她把猎物解下。 而风竹青不愧出身最东北的一支夷族,果然极善骑射,并且骨子里那份来自马背上的骄傲令她根本不屑于去猎小兽。 她除了射到两只鹿,竟然还打了一头野猪,可那野猪没死透,被拖在马后向这边而来,口里还一抽一抽的吐着血。 喜胃中更加翻腾,甚至眼前还晕晃了一瞬,辛奴忙将她扶住。“公主,您怎么了?” 喜暗自做着调息。 怎么了?她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从前她也怕血,却也不至于这般孱弱。 “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 她微喘着望向密林的方向,眼中希翼显而易见。越是不舒服,她就越盼着癸能快些回来,不知不觉,她竟已这般依赖他了。 可敏毓看喜那副病怏怏的模样却很是不爽,暗恨她矫情,大王邀她一起入林她不去,现在分开这么一小会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哭丧个脸,是给谁看?又是在气谁? “大王体质超群,每次狩猎都要到黄昏才能尽兴。元妃若是身子不适,就快些进去休息吧。在这眼巴巴看着,大王也出不来的。” 敏毓见着她就心烦,恨不能让她赶紧回去,“好心”言道。 竹青和刘氏也上前劝说:“是啊,元妃不舒服还在外面等着,大王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喜也确实觉得自己支持不住了,额间微汗道:“辛奴,扶我进去歇会,长铃,再去给我拿几颗梅子来。” 然而她不动还好,这突然一转身要走,反而晕得更加厉害,竟是眼前一花,瞬间倒了下去。 竹青靠得最近,下意识便去扶,敏毓的贴身奚奴丰儿也伸出了手,却被敏毓倏的拽回了胳膊。 丰儿怔愣间,只听身后传来癸一声大喊:“妺喜!” 竹青的手还扶在喜的肩上,就见癸飞奔而来,下马便一把抓了那只手,裂目怒吼:“贱人!你对她做了什么!” 竹青惊怵,手腕感知到癸的力度毫不留情,几乎要将她折断般,就好像她不是曾受过他的宠爱c又为他诞下子嗣的帝妃,而是他的仇人。 “大王竹青竹青只是扶了元妃而已啊”她的泪瞬时落下,为的是手腕上的剧痛,也是因为那几近残忍的刺心之痛。 丰儿也被吓得不轻,她这才明白,为何方才主子会阻止她上前。以大王的心性和其对元妃的痴迷,这种时候,除了元妃的亲近之人,其余所有碰了元妃的都会第一时间遭到怀疑。 “大王,还是快传巫医吧!”辛奴焦急的出言提醒。 “传巫医!”癸满眼怒恨,咬牙将竹青甩开,双手抱起喜朝帐中走去。 赵梁去传唤巫医,乌曹则紧随癸入帐,而竹青与敏毓还有刘氏亦算得是当事之人,故也跟着进了帐中。 喜的额头满布虚汗,癸怎么为她擦拭都擦不干,便又是心疼又是焦愤。“我离开后,她都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 辛奴跪答:“回大王,元妃只吃了几颗梅子,并没喝东西,至于接触,除了辛奴和长铃,就只有方才风妃扶那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我没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 一听又提到此事,竹青霎时心悸,“噗通”跪下,哭着解释: “大王!竹青真的只是搀扶,其余什么也没做啊!” 然而癸此次却并未看她,而是将一双利眸瞥去了敏毓那边。“我记得今日的果子都是你带来的。” 敏毓一惊,瞠目直言:“大王怀疑敏毓下毒?大王觉得敏毓会那么傻,在自己带的果子里下毒吗?” 她一顿,又斜眼睨向竹青和刘氏,咬牙愤然,“倘若那些果子当真有毒,也定是有人陷害敏毓!” 此言一出,刘氏慌了,竹青就更是几近崩溃,不顾仪态的趴在地上一边叩首一边哭求:“大王明鉴!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过啊!大王明鉴!” 这二人哭闹得癸心烦意燥,他眉心紧蹙,冷言令道:“将她们两个丢出去,莫要吵到元妃!” 她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立即禁了声,瑟瑟缩缩的跟着侍卫离开。 瞬间,敏毓只觉这帐中清静了许多,却是静得莫名有些可怕了。 “你方才说得没错,的确没人会那么傻,但就怕有人自作聪明,既想达到目的,又想走步险招将罪责推给他人。”癸的声音冷漠无情。 他直望着敏毓,这是自去年春祭以来,他唯一一次正眼瞧她,可眼底却是寒意四溢,仿佛要将她冰封冻结一般。 敏毓心中一凉,可仍旧鼓着满腔不平和傲气争道:“大王!敏毓没有害元妃!更没有陷害那两人!” “住口!你害过的人还少吗!”癸忽的一声低喝,惊得敏毓转瞬无言,只大睁着一双游移的眼瞳不可置信的回望向癸。 癸眸间越发阴沉,徐徐走至已经全身僵住的敏毓跟前,张口间,话音好似飘自寒潭: “豢龙敏毓,很多事,我没有追究,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你我年少相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会不了解?” 顷刻,敏毓身心剧颤,胸口起伏,俨然一副被揭穿了旧事的模样。 与此同时,在一旁无声伫立许久的乌曹眸光稍动,暗自流转。但帐内气氛如此,自是无人发现他这微乎其微的变化。 敏毓强压着恐慌,暴汗的手心紧紧攥着衣裾。“大王说这些是何意?敏毓的确从没害过元妃,事实如何,大王一查便知!” 她死撑着,不管过去她害过谁,今日一事真的是与她无关的。 “大王,巫医到了。”赵梁这一句终于将癸面上的阴郁又拉回之前的焦虑。 “还杵着做甚!快来看看妺喜怎么了!” 没过多久,敏毓就自喜帐中而出,回到了自己帐内。 她疯了一般撕扯榻上的被褥。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在她的认知里一直那般精明绝顶的帝癸,竟会因为有施喜随随便便一个“体弱晕倒”,就激动到没等查清实情,便直接把罪责扣在她的头上,还与她撕破脸皮,打破了他们之间维系多年的“平和”。 当巫医证实喜只是单纯的“身子不适”,并非被害,癸知她蒙冤,却也连半句歉意的好话都没有就将她轰了出来,还说什么“不可扰了妺喜休息” “你了解我?呵呵呵呵你了解我什么?全天下最不了解我的人就是你!”敏毓大吼着,眼角的泪水串串滚落。 “小姐您忍着些,声音太大了当心被人听了去”丰儿忧心劝着。 她打小便是敏毓的侍奴。 敏毓与癸从初识至今,都是她亲眼看着过来的。这几年敏毓为了能让癸高看一眼,所走的每一步,都让她倍感心疼。 敏毓双手抓住丰儿的胳膊,满面泪痕,眼中擎着的除了泪水,还有满满的抑郁与不甘。 “丰儿,他根本就还在怨我当初毁了那小贱人的脸!若非那时他初登帝位又恰逢蒙山要反,需要父亲这辅政大臣扶持,那女人还仅是一个身份颇低的女官,恐怕他早就将我杀了泄愤了!他从来都瞧不上我,从来都没爱过我!” 眼见主子如此难过,丰儿也急得几近落泪。“您别多想了,丰儿看得清楚,大王待您是有情的,又怎会舍得杀您?方才就只是因为元妃突然晕倒,大王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吓吓您罢了” “呵呵呵吓我?我就说他一点都不了解我。”敏毓失笑,原本悲戚的眼中渐显狰狞。 “我豢龙敏毓可不同于那些假装柔弱对他乞怜讨好的女人。与他相处,我要的是平等。他待我如何,我便要待他如何。” 丰儿心惊,连忙跪地求道:“小姐,您冷静些!您说过,元妃正值盛宠,现下动手实在不明智啊!” “那他招惹我就明智吗?既然他都已经豁出去了,我又怎能不奉陪?”敏毓瞋目切齿c怒气填膺。 夏后癸,你就这么“盼着”我害你的宝贝妺喜吗?那我若再不出手,倒真是令你“失望”了! 喜额上的汗已经消了,虽然还没醒,但却看上去舒适了许多,仿佛只是睡着了。 癸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甚至连辛奴和长铃都没留,只留了赵梁。 他坐靠在床柱上,将喜抱在怀里,心疼的轻吻她的发顶。 狩猎之时他一直心念着她,便比平时早出了林子,却还是晚回来了一步。 他生于宫廷c长于宫廷,这奢华安逸的背后有着怎样的险恶和残酷,他比谁都清楚。 三年前,刚从蒙山回斟汴的他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喜。有一日在宫里见到一个小小的女官相貌与喜有几分相似,他便满心欢悦的将其收入帐中接连宠了十几日,却不料敏毓见他独宠一个女官,便醋性大发偷偷派人将那女子的脸给毁了。而他看上的本就只是那女子的容貌,如此他也只能将她弃了。 此事他早已查明真相,却还是因为当时的政局和与敏毓早年的情谊,给敏毓留了一次机会,佯装从没发生过。 后来他得到了喜。 他便时时刻刻都将喜抱在怀里,哪怕是上朝,哪怕会背负闲言c被骂昏君,他也不肯将她独自扔下。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流连她的香躯c不舍释手;一方面他也真的存有顾虑,担心她心思单纯又在后宫之中那般惹眼,若放她一人独处,唯恐会有心思不良之人加害于她。 方才他真的吓坏了,若是他的妺喜也如当年那个女子一般被下了毒手,那他真的会崩溃,绝不会原谅自己了 “大王,元妃应是很快便能醒了,大王不必太过担心。”赵梁禁不住劝道。 “上次我放她自己一人去见易莫,却令她中了他人算计,我不惜赔上一个诸侯的性命才将此事勉强压下;此番我第二次留她一人待着,结果又出了事”癸轻抚着喜的长发,喟然长叹,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做什么事都成竹在胸又高傲如狂的他。 赵梁微滞,喜对癸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巫医不是说了,元妃本身就有些体弱,加之方才看了太多血和野兽的尸体受了惊吓,这才晕倒的,又非是受人加害,大王过虑了。”他恭恭敬敬,继续好言相劝。 癸却又是一叹,万分悔恨。“可如果当时我在她身边,她又怎会那般害怕?” 赵梁亦是无奈。“但大王毕竟是大夏帝王,诸事缠身,虽然有心与元妃时刻不离,可时日久了,总是会有几次被迫分开片许的时候。就拿今日来说,狩猎亦非单纯享乐,也是大王与众武将之间的互通,不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更加自责。” 癸低下头,轻轻抚摸喜如玉的脸庞,那么小心翼翼c如视珍宝,就像害怕会将她碰坏了般。 当初是他不管不顾的将她抢来,自负的以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能给她幸福的人,可如今却发现,他已几乎尽了所能,却仍力难从心 他究竟该如何,才能将她护得完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有没有身孕? 喜醒来的时候,正看见癸用一双黝黑晶亮的眼满心欢喜的盯着自己。“妺喜,你终于醒了!” “大王?你回来了?”喜还有些迷糊。 癸目光转柔,俊美的容颜浮起几分愧疚。“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我怎么了?”喜努力回想着,她记得她好像是在跟豢龙妃说话,而后就 “你晕倒了。”癸心疼道。 “晕倒为何?” “巫医说你身子弱,又见血受了惊吓。” 癸如实相告,喜却又问:“就这样?没有别的原因?” 她这一问,癸反倒懵了。“还能有什么原因?” 喜下意识又往癸的臂弯里挤了挤,有些扭捏道:“呃嗯喜近日有些嗜睡” 谁知癸想也没想便回了一句:“你不是一向嗜睡?” “我我的意思是比平日更嗜睡”喜一急,脸就红了,眼神也闪来闪去定不下来。 癸见她这般,完全就是在害羞,觉出她应是有什么小心思的,便挑了下眉,低了头凑近她温热的小脸,声音温柔中带着宠意:“小妺喜,你究竟想说什么?” 喜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诺诺道:“那个能不能让巫医再来瞧瞧我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癸性子急,忍不住追问。 “有孕”喜憋了好大一口气才将这两个字说出,两只小手的指头紧张得恨不能缠在一起系个死扣。 结果癸“噗”的一声没憋住,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喜一个女孩子,从来没在男人面前说过那么令她羞赧的话,好容易鼓起勇气,却被癸毫不留情的嘲笑了。 她小脸一瘪,气得湿红了眼眶。“我我都羞成这般了,大王还笑我!” 癸一怔。“怎还哭了,我不笑了,不笑了还不行吗?” 他原本只是觉得好笑,没想到喜这么在意,赶忙收了一脸不正经,小心的为她拭泪,柔声说道: “我之前担心你,已经让巫医上上下下都为你检查个遍了,并没发现你有身孕。” “就是说我还没怀上子嗣”喜垂了眼,有些失落。之前听辛奴那般说,她还以为她真的有了孩子。 癸见状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小傻瓜,你我都还未到二十岁,急什么?何况我都已经有一个子嗣了,就算你我没有孩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喜一缩,红着脸委屈道:“可是喜想要” 癸闻言一滞,一抹坏笑扬至嘴角。“想要什么?” “想要为大王诞下子嗣”这句话比上面那句“是否有孕”还让喜觉得羞臊,她已经彻底不敢看癸的脸了。 这话令癸心花怒放。“呵呵,那你求我啊。”他那邪笑更加肆意。“求我,我就给你。” “我”喜知道癸有意借机欺负她,她想放弃,却在抬眼看到癸那副蛊惑心魂的笑颜时,身不由己的脱口而出:“求大王” 话音刚落,喜便被自己羞得将脸塞入了癸的胸口,再不敢见人了。 癸高兴得很,大手如抓小兔子一般将她揪出,修长的手指点了她的鼻尖道: “呵呵,真乖,不过你昏睡了那么久,也该饿了,我们先去吃东西。等吃饱了,你若还是想要‘怀上我的子嗣’,就自己来我身上取。反正我就老老实实的躺着,你想要多少,便取走多少,如何?” 喜张着小嘴瞠目结舌。 自自己取的意思是? 倏的,她几乎原地化作石像呃嗯并且脸上的部分还是红艳艳的朱砂石 夜已深,癸还牢牢将喜扶在自己身上不肯放她下来,曼妙的身躯伴着淡而醉人的汗香,无尽的欢悦快意淋漓,今夜帐中注定无眠。 而帐外某一处隐蔽的角落,亦有一对男女在撩云拨雨,漏泄春光—— “乌大人轻点”月下传来女子痴醉的低喃。 男子气息粗重,虽然是黑天看不清他的样貌,淡在月光的映照下,仍能隐约瞧出他年过弱冠,轮廓英挺,是个俊俏的美男子。“丰儿,想不到你这般美好,我怎得没能早些发现你?” “乌大人当真喜欢丰儿?”女子潮红着脸问道。 “你不信?看来还是我做得不够”男子又加了力道。 他是全斟汴城最精通男女之事的人,没有女子能逃得过他的攻势。 “啊!乌大人!”女子再也挺不住,娇声求饶:“丰儿信了丰儿信了轻点乌大人,求您了丰儿明日还要侍奉豢龙妃呢您如此,丰儿会没力气的” 男子的声音醇厚,情迷一般:“丰儿可真是忠心,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豢龙妃,就是不知今夜过后,我乌曹在你心里能排在何等位置?” “乌大人自您第一日入宫,丰儿偶然遇见,丰儿就已经心属于您了。即便您不要丰儿,丰儿也”女子滴滴的。 她只是个奴,而她心仪的男子却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又是士族出身,她从来都未存奢望,今日能得一夜雨露,已够她半生美梦了。 可男子的指尖却轻按在了她的唇上,止了她的言语。“嘘,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女人。等一有机会,我就将你安排出宫,让你一辈子都跟着我。” 斟汴宫的栀子花开得正好。 四季常绿的花叶配上素雅芳香的白色小花,格外清丽可爱,使人倍感舒心。 于是癸命人在此处备置桌案和坐榻,与喜共膳。 可喜却盯着漆碗中辛奴为她夹的一块鹿肉迟迟不动。 “怎么干看着?”癸也放下了碗筷。 “我不大想吃”喜低声道。 “不是你说想吃这个,才让庖正烹制的吗?” 喜撇了撇嘴。“可是现在,又不想吃了。” 癸瞬间紧张了起来。“为何?可是哪里不舒服?” 喜摇摇头。“没有,哪都好好的,就是不想吃。” 癸被她扰得没辙,伸手掐了掐她的嫩脸,叹声道:“熏育近日也挑食,你怎得跟他这个刚断奶的小儿一样,真是不让我省心。” 喜一脸苦巴巴,她也不想如此矫情,可不知为何就是口中无味,怎样也提不起食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癸有事隐瞒 “你身子本来就弱,不可再吃得不好。”癸如哄小孩子一般摸摸喜的头,夹起碗中鹿肉送到她嘴边。“乖,我来喂你,你可能吃得下?” 喜呆呆看他,他素来急躁倨傲,可此刻竟亲手用筷子夹着食物喂她,她不张嘴,他便一直举着,眼中装着满满的心忧和溺宠,那份耐心与温情更是前所未有。 喜心中动容,觉得这样的食物就算味同嚼蜡,她也应当忍着吃下,了却癸的担忧。 于是,她张口将那块肉吃了,果然感觉难吃得很,可她却笑得很甜。“大王喂的,就是好吃。” 癸霎时放了心。 喜最近都不爱进食,所以他才绞尽脑汁搬来这怡人的花丛中用膳,盼着喜心情好了便能多吃一些。 其实说白了,现在只要喜肯好好吃东西,要他怎样都行。 他再次捏了喜的脸笑道:“呵呵,你这小机灵,倒是真会撒娇,那以后我便顿顿喂你,非要将你喂成个胖丫头!” 喜倒是皮了,抿起嘴来满不在乎,“胖就胖,左右喜总坐在大王身上,若是胖了重了,苦的可是大王。” 癸爽朗一笑,有力的手臂轻轻松松便将她抱起,眉眼微挑。“你近日的确总坐在我‘身上’,并且还腰肢款摆,得狠呢” “大王!喜才不是那个意思!”喜倒吸一口凉气,羞羞捂脸。她说的“身上”是指“腿上”,只差了一个字,就被癸给曲解了。 “哈哈哈哈哈”癸得了个完胜,笑得肆意,也不忘继续哄他的心肝宝贝进食,又夹了一块肉道:“来,再吃一口。” 二人这顿膳食正用得你侬我侬,一旁的赵梁和乌曹忽然神色一凛,癸也倏的眯起了眼眸,侧头道:“赵梁,去看看。” 喜怔住,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屏气凝神向赵梁走去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边花丛晃动,沙沙作响,似是有人。 赵梁抽出长剑拨开繁茂的花叶,果真露出一个满面乱发c脏污不堪的女人来。 “大胆!哪来的下等奴!竟然闯进王宫园林!”赵梁立时大喝。 那人瞬间双眼瞠得硕大,白花花的眼白面积骤增,嵌在她那副污秽模糊的脸上,更显出她此刻恐惧非常。 “下等奴?胆敢惊扰我与元妃,将她拉去砍了。”癸并未回头,只听赵梁所言便下令将那女人处死。 那女子一听,更是惊慌失措,狂抖着身子拼了命的磕头认错。“大大王!不要!别杀于宵!于宵听话!” 癸眉间微跳,只觉此名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何时听过。 他仍是未理,赵梁便勾了下手指叫来两个侍卫欲将这女人拖走。 “等等!”喜突然起身。“大王,赵梁看错了,她不是奴。” 那女子瑟瑟不已,全身都脏得不成样子。但若仔细瞧去,她面上并没有墨着“奴”字,身上的衣服再脏,也依旧看得出是宫内女官的样式。 “你是女官?”喜惊诧着走到女子面前。“女官怎会落至如此?你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出现在这?” 刹那,得知是女官,癸和赵梁皆是一惊,仿佛想到了什么,就连乌曹都暗自流露出了一股不明的情绪。 女子好似听不见喜的话,还疯狂的自顾叩首,额头已然磕得红肿,口里阵阵念着:“大王别杀于宵!大王想要于宵如何,于宵都从命便是!别杀于宵!别杀于宵!” “你说什么?大王要你如何?你别怕,大王不会杀”喜不明白她的话,想要对她稍加安抚,可那句“不会杀你”还没说完,就见一柄长剑自侧后方而出,眨眼便深深插进了那女子的腹部。 霎时,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喜身上的大片衣裙。 喜瞪大了眼睛,微颤着不可置信的沿着那剑身看向后面的持剑之人。 癸高大巍然,仅是立着就已遮去大片阳光。逆着光,他口齿紧闭,眸中阴寒,杀气肆虐。 这不是近来与喜朝夕相伴c温情相对的夏后癸,而是最初在蒙山国,她所见识到的那个险些屠了她全族的可怕的帝癸! 喜胸间重锤,喉中哽塞,蓦的退后一步,无意识的凉着手心握住腰间香囊,怵然问道:“为何要杀她?” 那女子不是奴,且有一定身份的女官弄成如此惨相也实在古怪,理应不该不问缘由就随意杀了的。 癸面无表情的将剑抽回,交于乌曹擦拭,转眸看喜时见她仿佛很是惊恐,便忙拉着她远离那处尸首,捧了她的脸关切道: “是不是吓到你了?她只不过是个冒失的疯子,你无需挂心。你的衣裳脏了,我这便带你回去换件新的。” 癸将喜扶上马车,瞥眼扫向赵梁,授意此事由他去查,赵梁得令,立即动身离去。 车上,癸担心喜看到裙上的血会害怕,就一直将她的小脸按在自己胸前,不让她低头去看。 可即便如此,方才那女子死时的一幕和临死前的话还是反复出现在喜的脑中—— “大王想要于宵如何,于宵都从命便是!” 于宵她是谁?又为何会说那样的话?难道她曾经抗命过? “大王是否认得那女子?”喜终是忍不住问道。 癸笑得僵硬,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别想了,没事的。” 可话音刚落,车身便猝然剧晃,癸大惊,牢牢将喜护在怀里。“怎么回事!” 只听乌曹在外大喊:“马受惊了!保护大王和元妃!” 好一阵慌乱之后,马车终于再度平稳。 癸挑帘问道:“马怎会受惊?” “回大王,是有人突然冲出来”乌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前方传来一个声嘶力竭c几近破音的女声: “啊!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大王救救枝炎!大王!” 癸忽的身心剧颤,一副俊颜骤然紧绷,对那女子连看都没看,便出言喝道:“哪来的疯子!速将她杀了!” “放开我!你们不能杀我!我可是大王的” 她最后一个字眼还没有喊出,便已倒落在血泼之中。 癸深深凝眉—— 混账!究竟是谁把这两个疯女人放出来的?可还有其他人也被放出来了? 早知今日会如此麻烦,当初就不该留下这些人的命。 他恨恨咬牙,心中突的莫名惶恐,不自觉的将喜抱得更紧了。 妺喜不可有事不可有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因帝癸而疯的女人们 “大王”喜感觉到癸情绪有恙,想要问问,可还没问出口,癸便抢道:“别怕我护着你。” 而他虽然努力掩饰着,可那不甚好看的面色却无法抑制,揽着喜的臂弯也越发用力,他竟是慌了? 喜怔滞,夏后癸十六岁便亲征沙场,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以一敌十,何时有过片许心慌? 她知晓这两个神智不清的女子定不是普通的疯子。方才马车路过那女人的尸体时,她分明从车帘的缝隙看到她的衣裳也是女官的式样。 那女人死前想说的是什么?她是大王的什么? “大王还是不打算告诉喜她们是谁吗?”喜很担忧,小心问道。 第二个了,看样子,不知还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癸的反应那么强烈,实在是太蹊跷了 “她们是”癸自觉很难再瞒下去,可是他若真的告诉喜实情,喜定会生他的气,更严重的,还可能从此不再信他 “是是”他从未如此窘迫过,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 喜见他这般,也不忍再强迫他。“算了,大王若实在为难,不说也无妨。”左右,她相信他。 癸轻抚上她的脸颊,面带愧色。“妺喜,抱歉,让你受惊了我定会尽快处理好的。” 车外,乌曹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短刃,极隐忍一般牙龈紧咬——方才死了的这两个女人,都与曾经的“她”一样 一样! 时近黄昏,赵梁已赶到容台回报。 “妺喜,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癸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喜心知定是为今日之事,便也不再作声,乖乖等着。 “除了大王遇到的两个,今日在宫里各处还抓到了二十一个,现都关在牢房,是否要”门外廊道处,赵梁正色请示。 癸眼眸半垂,声音冷漠。“都是疯的?” 赵梁颔首。“全部神智不清。” 癸的眼神更加幽冷。“那也问不出什么,都杀了吧,免得以后再跑出来吓到妺喜。” “是。” “将她们放出的人,查得可有眉目?”癸又问。 “看守之人皆已为罪自尽,怕是什么也查不到了。” “放这些关了几年的疯子出来,对我完全够不成威胁,怕是幕后之人针对的是妺喜。” 癸的面上密布阴云,唇角紧抿。 之前喜在“大穆之野”晕倒是一场虚惊,而今日之事却切切实实是有人策划。 是谁?豢龙敏毓?风竹青?还是另有他人? “可元妃身边有大王护着,还有那么多奴跟着,几个疯女人应当也不能将元妃如何吧。”赵梁仍是想不通。 “赵梁,以我对妺喜的看护,旁人想动她谈何容易?此人并非是要攻身,而是攻心。要知道,这些女人可不是寻常的疯子,她们,可全都是因我而疯的” 袖下,癸双手成拳。 此人要的,是离间喜与他的感情。 “元妃!”赵梁忽的失声一怔。 癸惊滞,骤然转头。“妺喜你怎么出来了?” 乌曹赶忙上前请罪。“大王恕罪,是乌曹擅作主张,请元妃出来的。” “你!”癸勃然气急。 乌曹又是一拜。“大王息怒!此事既然是有人有意为之,就算大王瞒着元妃,过后那主使之人也定然会想方设法,经他人之口让元妃知晓这其中隐秘,到时恐怕反而会被添油加醋,那元妃与大王的心结岂不更难解开?还不如早早由大王说给元妃听,伤害还可小一些。” 癸见不远处的喜僵直的立着,两只小手紧捏着紫葵送的香囊,双眼情绪复杂的望着他,他略有纠结,随后喟然叹息:“也罢你说得有理你们都先退下吧。” 当闲杂人等都退了个干净,癸眸光渐柔,轻声唤道:“妺喜,过来。” 可喜非但没上前,反而退后了一步。 她的面色较平时更白,眼中尽是游移。“大王做了何事,会令那么多女人落得那般惨状?” 其实事情发展的现在,聪明的她早已猜到九成,她问,不过是不敢承认事实罢了。 癸看她如此,心底狠狠一沉,这便是他早前所害怕的一幕,终还是发生了。 他徐徐走过去,轻拉过喜的手,往后说的每一句,于他而言都如履薄冰。 “她们其实都是曾受过我宠幸的女官和女奴。有的是只得一夜雨露便被我所弃,有的是性子刚烈又被我所迫而且受过宠幸的女子也无法再出宫,她们一时想不开就患上了疯症,被关到专门的地方统一看管。今日有人故意将她们放出,怕是就想让你知道她们的存在,破坏你我之间的感情” 话音还未落定,喜就不由自主的身子一晃,吓得癸忙将她扶住。“妺喜!” “怎会有这样的事那么多女子大王你怎能如此残忍?”喜惊恐失色,这每日与她同榻共枕的男子,究竟毁掉过多少女人? 癸亦是惊骇,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喜的心在离他而去。 “妺喜,我是帝王,我宠幸哪个女子不都是理所应当的?她们自己承受不住又怎能怨我?更何况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往后除了你,我谁也不会碰了,我只有你,只爱你!”他双手握住喜的肩膀,字字铿锵。 他好容易才让喜与他同心合意,怎能因为有人使坏便就此罢手? “大王喜想静一静,今夜,可否让喜自己一个人待着?”喜心情沉重,那两个女人的惨状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癸一把将她抱住,深黑的瞳仁满是倔强,仿佛一个执拗的男童,用尽全力想要留下自己最珍惜的东西。“不!我不走!你越是生我的气,我便越要将你揉在怀里,绝不给你机会让你逃离我的身边!” 他绝不会放手,因为纵使他执掌天下,却始终觉得自己掌控不了喜,他有预感,若他一旦放手,喜便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怀中,喜并未闪躲,也未挣扎,却是凄冷问道: “大王是帝王,宠幸谁都理所应当,今日是喜,明日便也会是别人。若大王弃了喜后,喜也患上疯症,是否也会跟那些人一样被关起来,不见天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乌曹的挚爱 “不会!”癸疾言抢道,随后又将喜从怀里拉出,信誓旦旦: “不会的自从遇见你,我的心里c眼里便全都是你,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我从未如此过,定是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已经过去的事我改变不了,但今后我会只守着你一人,就算时光流逝,朱颜不再,我亦不会负你,你我共赴白头!妺喜我的小妺喜,你切莫中那歹人的奸计,不要离开我,相信我好吗?” 癸就犹如托着一颗珍贵的宝珠般,双手轻柔的托捧着喜美玉似的脸庞,那款款深情半分不假,甚至都已放下他身为大夏帝王的骄傲恳求她信他。 喜眼中盈泪,任由癸的深吻席卷而来。 离开?她怎会离开? 她与癸早有承诺,她的身和心都是癸的,癸不离不弃,她便也不离不弃。 只是,那施计之人固然居心不良,可那二十几个女子确实是曾因癸一时兴起而悲惨至此的,这又让她如何还能再恍若无事的安享帝宠? 豢龙妃的寝宫,白鹄宫—— 丰儿满面含笑的从外面进来。“小姐,打探到了,那些疯女人全部被处死了,其中两个还死在了元妃眼前,元妃现在也应该已经知道她们都是谁了。” 敏毓只着一件纱衣斜倚在榻上,丰腴的身段风姿妩媚。 她敛唇浅笑,眼下的那颗魅痣在此时更显妖娆。“嗯,元妃最近食欲不振,身为妾室的我,自然是要这般助她一把,让她更加食不下咽c寝不入眠的,呵呵呵” 早前,乌曹刚给丰儿通完消息,便只身去了乱葬岗。 几个埋尸人掂量了一下手里布袋中的钱财数目,躬身谄笑道:“乌大人不愧是大王身边的红人,出手果然大方,那小的们就不打扰大人了,半个时辰后我等再回来埋尸。” 乌曹面色幽淡,眼望着那几人屁颠颠的走远,直至消失不见,乱葬岗仅剩下他一人和堆在地上的那二十三具脏乱不堪的女尸。 转瞬,他气息骤紧,俯下身去翻看起那些尸体的脸来。 他逐一翻查,却越发无法冷静,到后来竟是双眸大瞠,冷汗如洗,失心疯一般疯狂的扒看每一具尸体的容貌—— 这个不是“她”,这个也不是“她”,这个也不是不是不是 终于,他看完了最后一具女尸的脸,无骨一般垂下了双手,理智亦渐渐回转。 年轻俊逸的面容上,几行泪水悄然流下。 他这是在做什么?明知道“她”不可能在这些尸首中的 因为“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被帝癸和豢龙敏毓害死了 他的小尤 他一生的挚爱 自那一日起,喜表面情绪变化不大,仍与癸恩恩爱爱,但在心灵深处却已生出一个小小的结,时不时便会隐隐戳她一下,提醒她在这后宫之中曾有那么一群命运凄惨的女人,既无善始,也未善终 而她越是在乎癸,就越害怕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步上那些女人的后尘 渐渐的,喜更加挑食了,食量也越来越少,加上又时常多梦,睡得不好,几个月间,她已瘦了许多。 癸无数次传巫医来瞧,结果总是说她一切正常,并无疾患。 帝癸六年—— 癸已几乎将全部心思都用在变着花样哄喜进食上,却在刚有些许起色之时,赶上北方的歧踵国派了使节来。 歧踵国与夏接壤,并非夏之属国,国不大,却也算不得太小,地处偏远,属于戎族,举国善征战。 可以说,若歧踵国侵扰大夏边境,对夏也是很有可能造成一定威胁的。 故而此番歧踵国主动派遣使节入夏,受到了大夏朝臣的一致重视,尤其是听闻此番的使节是两位歧踵国王子,其中的二王子更是极受歧踵王看重。 这位二王子与癸的兴趣很是相投,全都热衷狩猎,又都是不寻常理的随性之人。 他对癸狩猎的能力早有耳闻,十分渴望能与其比试一番。故而这次他打破常规,直接邀癸相见于斟汴以东的狩猎名山——掞(yàn)山,打算猎得尽兴之后再赶赴斟汴,献上他们歧踵国的大礼以示和平友好。 “大王有心事?”月下,喜立于高台,温热的素手轻握住了癸的大手。 癸转身,轻柔的将她揽入怀中。“妺喜,上次狩猎你见到成山的兽尸和鲜血便晕倒了,这次掞山之行我实在很担心你。” 喜也将手臂攀上了癸的腰身。“喜明白,这次狩猎汇集两国武将,所有人都必会竭尽全力争相猎杀,血腥的程度是之前在‘大穆之野’比不了的喜可以留在斟汴,等大王回来。” “你不去?”癸微怔,复而立即否道:“不行,你自己一人,我放心不下。” “此番表面上是大王与歧踵国王子共游狩猎,可实际也算是两国武力的较量,大王需得全力以赴。喜若去了,大王便会分心,喜不想拖累大王。”喜很坚持。 这次不同以往,夏与歧踵国平和了足有几百年,并非是未对彼此生过野心,而是因为相互间的制衡一直相对完好。 而邦交便是这“制衡”中最关键的一环。这次的游猎至关重要。 “傻丫头。”癸修长的手指勾起,出其不意的刮了一下喜的鼻尖。“你不过就是个小女子,安心靠在我羽翼下便好,何必去想那些复杂之事?何况于我而言,再大的输赢也及不过你分毫。” 他的眸子就如那夜空一般幽深,又隐隐匿着星光,斑斑点点,不经意间便吸住了喜的视线。 喜有片刻恍惚,却也分得清孰轻孰重。癸已因独宠她而担了不少闲言,她不想再因自己令他损及国体。 “可是,喜想让大王赢。大王是九州共主,又岂能输在这一场小小的狩猎上?”喜仰面望他,换了一种方式劝说,声音娇柔。 那桃花般美丽的眼中满是崇拜与希翼,这样的眼神没有哪个男人能招架得了。 癸一叹。“我知道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必会满足你,输赢也一样。但我担心你的安危,毕竟宫里远没有表面看着平静。”如果喜在他离开时出什么事,他定是会疯掉的。 喜莞尔,觉得他过虑了。“大王只去十几天,喜又是元妃,地位贵重,没有那么容易被害的。” ————————————— 掞山:据《竹书纪年》记载,东边的掞山和大穆之野都曾是夏时帝王的狩猎之地。 歧踵国:部族名,北方戎族。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六年,歧踵戎来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歧踵国五王子 “切不可大意!”癸神色紧张。 之前那些疯女人被人放出来大闹一场,险些让喜远离了他,而幕后之人却始终未能查出。他守在喜的身边尚且会有此难,若他不在,岂不更加危险? “这样吧,乌曹机灵,武艺也不差,我将他留下保护你。我不在时,你要万事小心,所有饮食都要先让奴试毒,闷了可以去花园走走,但别走太远,别去偏僻的地方,别在外面玩得太久,日落之前必须返回容台” 癸哔哩吧啦的说了一大堆,看得喜一脸懵怔。“大王,喜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大夏帝癸霸道果决c说一不二,何时这般啰嗦过? 癸见喜竟还有些不耐烦了,抽着嘴角用力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十八,我还十九了呢!你再大也比我小,而且还是我的女人,你必须听我的!另外,我要将敏毓和竹青带去掞山。” 喜揉鼻子的手一顿,面上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落寞。“也好,她二人本就懂得狩猎,而且这十几天大王也需要人服侍” “并非是为这个。带上她们,不过是因为这后宫除了你,只有她们有封号,也只有她们对你的威胁较大。我不过是要让她们远离你,这样你才能安全些,我也能放心点。至于方才你这小脑袋里想的那些” 癸拉长音调,无奈的用手指点了点喜光洁的小脑门儿。 “弱水三千,我只贪你这一瓢。我早已与你说过,我不会再碰别的女人。我又不是发情的猛兽,十几日而已,还是忍得了的。不过你必须好好吃东西,别让身子太弱了,等我回来得让我好好发泄一下才行。” 喜的心不知不觉就豁然疏朗了,弯起了唇角。“大王放心,喜会尽力多吃的,待大王回来,定会胖给大王看。” 闻言,癸失笑出声,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整个人托起。“就你?十几日的工夫,能胖到哪去?” 喜倒是把握十足,自信满满。“反正等大王回来,只管验收便是了。” “哦?如何验收?”癸深了笑意,更有一抹邪肆掠上眉梢,两眼不老实的在喜身前扫视。 喜霎时粉面带桃,伸臂勾了癸的脖颈,娇羞媚道:“大王可想先试试?” “咦,那人是谁?” 碧水湖边,有一个奚奴望着远处问道。 她身边的另一个奚奴也顺势看去,只见那边树下的男子紫衣玄裤,脚踏长靴,襟口和发冠皆附有黝亮柔顺的玄色貂毛。 他生得眉浓而不犷,眼明而不利,高鼻薄唇,肤白发黑。正面带柔容,孑然徐行,应该是在欣赏景致。 “听闻大王去掞山赴歧踵国二王子的游猎之约,而歧踵国五王子喜文不喜武,又是个爱静的性子,就先行一步来了斟汴宫。那人应该就是他吧?”后来的奚奴猜道。 “原来是个戎族王子,难怪穿着古怪。不过,想不到那善战的戎狄也会有如此气质清雅的男子,而且相貌还这般养眼。” 先前的奚奴眼犯桃花,却被一语堵得转眼幻灭: “养眼又如何?他不近女色的。大王唯恐他独自在宫里无趣,赏了五个女官和十几个奚奴给他,七天了,他竟然一个也没碰过。” “不喜欢女人?难不成他喜欢男人?” 两个奚奴面面相觑,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忽有悠扬的瑟音清悦而起,和銮玲珑,有如玉响,美妙绝伦,撩人心弦。 男子神思一顿,施然间,脚步便不自觉向瑟音的源头寻去。 穿越花林,走过树海,一张精致华美的锦瑟之前,一位长发如瀑的女子翩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女子身着朱红色的锦帛长裙,外附轻纱,配以金丝。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体态曼妙,举止优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挡不去的艳媚光华。 男子本是为乐音而来,可此刻却被她的美貌所迷,再也无心去听什么曲c赏什么景了。 大夏女子婚后都会挽发,而她却是披散着长发的,也就是说她还未行婚配。 痴目许久,男子终是不自觉的吞了一下口水。 这个女人是谁?他想要她! “我累了,回去吧。”喜收了手,瑟音亦随即止住。 “是,公主。”辛奴和长铃应声,又有其他奴上前将瑟收走。 喜起身离开,步履娉婷,娇美婉约,摇曳生姿间,更是荡起了男子心底的春水汪洋。 公主她是夏国公主? 乌曹奉命保护喜,此时亦是紧随喜的身后,余光轻扫,他已发现树后有人窥视,但却并未声张,仿若无睹—— 歧踵国的五王子,不是相传他对女人没兴趣吗?怎会对元妃露出如此迷恋的神情?难不成是他眼界太高? 顷刻,乌曹唇角微动,似笑非笑。 看来,这段平静的日子又过得差不多了 刍辰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住处的,他就好似瞬间被勾去了魂魄,脑子里萦绕的全都是方才那位“公主”的倩影。 他是歧踵国王室中排行最末的五王子,与众兄长不同,比起舞剑练武,他更喜欢诗歌鼓乐。 对于女子亦是如此,他不爱与毫不心动的女人相欢,故而夏帝送他的女人他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他想要的,是能令他一眼万年的女子,而今日,他终于寻到了。 “你们大夏的公主名唤什么?”刍辰已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心上之人的名字。 却见前来侍奉的奴们满面不解。“回王子,大夏当朝并无公主。” “什么?”刍辰愕然。“不可能,我分明见她在林间鼓瑟,还有奚奴唤她公主的!” “是否是王子看错了?”有奴大着胆子问道。 刍辰蹙眉。“绝不会!你们再好好想想,夏当真没有公主吗?” 众奴叩首。“奴们岂敢欺骗王子,当真没有公主。” “怎么会?”刍辰倒退了一步,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 今日那女子的确美艳明动得不似人间所有,难道真的是他的幻象?还是说,他遇到的是一位偶然落入凡俗的神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轻薄之徒 刍辰心念着那鼓瑟的女子,恍恍惚惚了几日。 他每天都去遇见她的地方伫立等候,从早到晚,不曾间歇,可却再也没能见上她一面。 他已越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见过她了。 黄昏已近,刍辰一声叹息,今日怕是又无缘与他梦中的她相见了。 他垂首往回走,却在靠近石桥时听见有奚奴的声音道:“公主,就快日落了,是否要回去?” 刍辰一惊,猛然抬头望去,果然在石桥之上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美人—— 红衣席地,飞发垂落,腰肢袅娜似弱柳,肌肤琇莹若温玉。 袅袅婷婷芙蓉秀,顾顾盼盼烟柳愁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摄人心魄的女子? 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安静的婉婉行于桥上,便已撩得刍辰心痒难耐c欲想一亲芳泽了。 但刍辰始终也没有贸然亲近,只因那女子身边还一直跟着一个男子——那人年轻俊逸,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看似是侍卫,可身着的却是臣子的衣装,并且还是一位高级别的卿仕。 刍辰不确定他二人的关系不敢上前,又怕女子离去便再无法见到,正纠结中,只听女子道:“不急,今日天边有红霞,映在湖中好美,我想多看一会再走。” “可是这个时节一旦日落,天会很快凉下来,公主若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辛奴有些担心。 “让人回去取一件斗篷来便是。”喜一脸无所谓,癸明日就能回来了,她心情很好。 辛奴恭敬退下,刚要唤人,却见乌曹忽然开口:“你们都是女子,脚程慢,还是我去取吧。” 辛奴一礼。“那便有劳乌大人了。” 乌曹对喜相视施礼,以示告辞,随后便转身离去。 他方才又看到那个五王子立于远处。 那男人瞻前顾后,思虑太多,他便有意走开,给其创造一个“机会”。单凭那副望眼欲穿的痴慕神色,估计这个五王子就不会令他失望的。 乌曹正去往容台宫,忽见前方有二十几个高大健硕的男子分别穿着夏和歧踵国的武官服饰朝另一处而去,而走在这些人之前,衣着华贵c有说有笑的两人正是夏后癸和歧踵国二王子负衍。 他们竟然提前回来了! 乌曹暗自勾唇,疾步上前,单膝拜道:“乌曹恭迎大王回宫!” 癸见是他,眉心一动。“乌曹?我不是命你护在元妃身边吗?你怎独自在此?” “回大王,元妃在碧水湖的石桥上赏景,臣正要去为她取件斗篷。” “你去?没有奴吗?”癸眼眸微眯,垂眼俯看着他,那自上而下的威慑感绝不是寻常人能安然承受得住的。 然而乌曹却丝毫未受影响,淡定如常。“今日随元妃出行的都是奚奴,女子哪及得过臣的脚程?臣担心等会日落元妃会凉坏了身子,故而自请亲自走这一趟。” 闻此,癸才终于平了面色。还好,他的妺喜并没受到怠慢。“你不必去了,我将我身上的给她便是。随我去石桥吧。” 一旁的二王子负衍见状扬眉睨笑: “早就听闻夏帝对元妃极宠,看来果真如此。这才几日未见,夏帝便已等不及要拥美人入怀了?” 癸挑唇一笑。“二王子不必艳羡,我已在宫内为你备好多位美人,保证个个绝色,比在掞山服侍你的那些还要上乘。” 负衍不禁大笑:“哦?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哈哈哈哈哈” “红霞这般艳丽,明日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石桥上,刍辰徐徐走近,声音极尽柔和。 可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这红霞与她身上的红衣交相辉映,真真是绚丽动人,迷乱人心。 喜一怔。“你是何人?” 求之若渴多日的女子终于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刍辰激动不已,竟都忘了见礼,痴然上前。 “我是歧踵国五王子刍辰,你呢?”他一边说,一边鬼迷心窍一般步步靠近,惊得喜本能退后。 而他是歧踵国贵室,从他自报身份的那一刻起,喜身边的众奴就已经趴跪去了十步之外,此刻不明情况更是无人敢插嘴多话。 “我是元”喜刚要说出自己是元妃,不料脚就已经退到石桥边缘。“啊!”她绊了一下,整个身都向后仰去。 “当心!”刍辰一凛,倾身挥臂将她的腰身揽过。 眨眼间,喜便已落入刍辰的怀中。 此时此刻,刍辰已然瞠目——眼前这张玉琢的小脸水润莹白,毫无一丝瑕疵,美目含秋,唇近丹朱,如此离近细看,竟比远看之时更加令人心动。 而那身子轻柔绵软,芬芳扑鼻,更是引得他遐思无限,难能自控。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一见倾心,再见倾城”刍辰意乱情迷,痴痴低念间,已下意识俯下头,向喜吻去。 喜原本被个陌生男人逼得险些落水,惊魂未定,突然被拉回来,便脑中空白了片刻,缓过来时,就见那男人又这般欲要轻薄自己,吓得她忙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推开。 “你放肆!” 看到喜满面羞愤,众奴也忙上前护主,刍辰终于抽回了神,急道:“公主!在下没有恶意,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忽闻一声怒喝,只见癸领先于一众人大步勃怒而来,所有奴又齐刷刷的慌张退下,五体投地。 “大王”在这种时候见到了离开半个多月的他,喜不知为何瞬间就来了委屈,眨眼便沾湿了睫毛,楚楚怜人。 癸如护至宝般一把将喜拥进怀里,再看向刍辰时眼中已尽显杀气。 “夏帝!我”刍辰大惊,一时慌了阵脚,立即看向慢一步赶到的负衍求救。“二哥!” 而负衍此时也甚觉头痛,纠结着不知当如何开口。 想到喜竟被人如此调戏,癸银牙狠咬,拼命压抑的怒火最终在面上化作了一抹狞笑。“真想不到歧踵国五王子倒是个多情又不怕死的,胆敢染指我大夏元妃!” 霎时,刍辰大骇,瞬间冷汗袭身。“等等等!元妃?她不是公主吗?” 癸哼笑,寒意逼人。“五王子这是在装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血染石桥 刍辰大感冤枉。“那边的奴不是都叫她公主吗!” 癸一嗤。“呵,我的元妃曾是蒙山国的公主,那边的奴是她的陪嫁媵奴,叫惯了未改口罢了。” 负衍看准时机忙上前道:“夏帝!看来这是一场误会,幸而元妃无恙,五弟也并非刻意而为,还望夏帝能原谅他这一次!” 癸挑眉颔首,“如此看来还真是误会” 负衍和刍辰刚觉得松下半口气来,却见癸紧接着又压低了眼帘,阴沉道:“不过碰了就是碰了,一样该杀!” 负衍头脑一轰,简直觉得不可理喻,瞬间瞪眼道:“杀?夏帝!你怎可如此不通情理!难道就不顾及两国邦交了吗!” “邦交?”癸轻蔑一笑,睨眸瞥向侧后方问:“羊辛,若由你领兵,有几成把握灭了歧踵国?” 羊辛面容黝黑,毅然得似块坚硬的石头。“回大王,七成。” 癸薄唇高高挑起,扬得肆意。“那剩下三成,就在眼下补齐吧。杀了这两个王子使节,即刻起兵,突袭歧踵国。出其不意,便必获全胜。” “夏帝你疯了吗!”负衍身心俱颤,这夏后癸竟是认真的! “不,他不是疯了中计了是我们中计了!”刍辰恍然彻悟,惊骇着扬声质问:“帝癸!你是否从一开始就打算拿那女人做借口灭我歧踵国!” 喜不由得一震,下意识便抓紧了癸的衣襟——癸早就有吞并歧踵国的打算了?所以才同意她留在宫里,等着这五王子前来?她受其轻薄也是癸刻意安排的?而癸提早回来就是为了捉这把柄? 她霎时恐慌,不安的仰头看向癸,渴望在他脸上能寻求一个答案,却见癸乖张嗤笑,满面揶揄。 “别高看自己了,区区歧踵国,哪值得我用我的妺喜去换?”转瞬,他沉下脸色,面若冰霜。“动手!” 顷刻,两方人手拔剑相向,杀做一团。 负衍万万没想到,他前一刻还与癸笑谈着这几日掞山游猎的趣事,这一刻便遭了算计,不仅即将命丧于此,就连国也要一夜灭亡了。 “夏后癸!”他厉声怒喝。力大无穷的他满含怨念拼尽全力,迅雷之间便挡过重重剑雨,杀至癸的跟前。 癸傲然一“哼”,将喜拉去身后,腰间有寒光骤闪,他已抽出长剑迎了上去。 歧踵国以善战闻名,他们的勇士个个都能以一敌十,就连传闻中那喜文不喜武的五王子刍辰都已连杀了两人而自己毫发未伤。 桥上厮杀得十分激烈,而喜却与她的奴们被隔在了两头。 眼见中间的死伤越来越多,每个人身上都沾染了斑斑血迹,癸本就武力极盛,又是个遇强则强的狂傲之人,此刻更是杀红了眼,面上一片嗜血的邪狞。 桥上的鲜血越聚越多,逐渐流淌而下,汇至湖中。红霞漫天,映于水面。天上,桥上,湖中,全部都是一片血红的颜色。 喜惊怕得面色苍白,紧攥着腰间香囊颤抖后退。 方才她还觉得这红霞之景美得不可方物,流连着不肯离去,现在她只觉脾脏虚冷,头晕脚软,想要这一切快些结束。 “二哥!”忽听刍辰一声惊呼,癸已戾笑着将血淋淋的长剑从负衍的体内拔出。 “混蛋!”刍辰几近癫狂的挥剑砍去左右之人,冲出重围直奔喜而去—— 一切皆因这个女人而起,若非他沉迷她的美色,他二哥便不会死,他的国也不会亡。即便他活不了了,也要让这个女人陪葬! 他杀来的速度极快,喜躲闪不及,全身骤冷,仓惶的紧闭了双眼。就在剑锋已然逼近之时,忽有一个炽热的怀抱将她紧紧裹住,而后又是一股滚烫的热流喷溅在了她的颈上。 喜抬起头来瞠目疾望,只见癸一手揽着她,一手执剑与刍辰相抗,而那执剑的肩臂上鲜血淋漓,竟是一道极深的剑伤——是他替她挡了方才的一剑! “大王!”赵梁自人群中冲杀而出前来相护,刍辰亦被他节节逼退。 癸终能空下身来,低头问道:“没事吧?” 喜发着抖。“大王,你的伤” “我问的是你!你有没有伤到?”癸骤然疾声,双手将她的肩头捏得发疼。 喜这才发现,癸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他方才打斗时分明还游刃有余c没有流汗的。 而他此刻双眸大瞠,急切的紧盯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仿佛她的答案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胜过成败,亦胜过江山 喜瑟瑟摇头,她没有受伤,只是有些吓到了。 癸见她抖得厉害,就似一只受了惊吓的雏鸟。他万般心疼,怨怼自己竟是头脑一热忘了他的妺喜有多么害怕见到杀生。 他眼中赤色早已退尽,双臂将喜牢牢收紧,出其不意的敛头吻下。而这一吻,竟是激烈火热得仿佛他最初得到她之时。 喜被吻得神魂颠倒,甚至已无力再去顾及那些血腥之事。 一旁的打斗仍在持续,而癸却如为喜筑造了另一方独立的小天地般,用自己深深的吻一点一点融化c安抚着喜,使她不再害怕,不再发抖,令她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刀兵之声停了。 赵梁禀道:“大王,已全部绞杀。” 癸终于停下亲吻,喜本能便要转头去看,却被癸的大手拦下。“别看!”癸把她的小脸埋在自己胸前,声音之中揉进了道不尽的温柔:“走,我带你回去。” 一入容台,癸便唤了巫医处理了伤口。 因伤口又长又深,这一路他流了太多血,便有些脱力,但还是强撑着将喜抱进怀里亲吻不停。 “大王”喜想劝他休息一下,却被他气怨着打断:“你怎可让其他男人亲近你?” “喜没有”喜否认,可又被癸堵了回去:“住口!你若不与他搭话,他怎能有机会近得了你的身?” 癸因失血而气力不足,所以说这话时语气并不严厉,但也看得出他是生了气的。 喜见他这般恼,他又是为她才受的伤,而且仔细想想,她如果没与那五王子说话,或许就真的没有后面发生的那些事了。 垂下眼眸,喜如个小童般乖顺认道:“喜错了” 她这样乖乖的模样,也令癸瞬间舒坦了不少,眨眼就消了大半的气,摸着她的头道: “知错便好,记住,你是我的,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能碰你。谁碰了,我便如今日一样,不仅要杀了碰你的人,还要有亲族的杀亲族,有家的抄家,有国的灭国,誓必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癸是九州帝王,天之骄子,却为了喜一人放弃了全天下的女子,甘愿为她捧出自己的一片赤诚。如今既然已经得到了喜,癸便再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洁。喜必须完完全全属于他,无论身心,都绝不能有半分缺失。 ————————————— 《竹书纪年》只写“帝癸六年,歧踵戎来宾。”并未写其他,而在《吕氏春秋》中却提到在帝癸六年,夏后癸在接待来宾之后使羊辛收纳了歧踵国。 《吕氏春秋》虽不是史家著作,却是杂家,是大百科全书,也包含很多史学的方面。当然相对《竹书》,它的可信度低了很多,但我还是莫名的信了它。 分明是讲和,最后却找了某种借口灭国,总觉得这才是我心中的帝癸。 在上古时期天下一统,百年间的战事极少。夏朝时,如果没有诸侯造反,历代夏帝都不会主动出兵挑起战事。 夏历时近五百年,战事屈指可数,唯独在最后一代夏帝癸时战事相对较多,使得百姓无法安居。 其实夏桀并没对百姓做过什么横征暴敛之事,又不像商纣杀了多少忠臣,他这“暴君”名号的由来,最终被后世归咎于“以武伤民”。 可跟往后四千年的历朝历代相比,他那几场战争又怎能算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上智为间 癸这话的内容狠绝,可喜的水瞳却是忽的一亮。“大王之意灭歧踵国是因为那五王子碰了喜?” “那是自然!他胆敢碰你,我怎会让他好过?左右灭歧踵国对我大夏也百利无一害,朝上那些老东西也没什么可反驳的。” 癸答得痛快,却忽然一顿,反应过来喜是何意,瞠目道:“难不成你信了那家伙的话,以为是我在利用你制造机会对歧踵国出兵?” “啊!”喜一声痛呼,被癸咬牙切齿的捏住了两边脸蛋。“你个傻丫头!笨蛋小矮子!我对你的心你竟到今日也看不清吗?” 癸气得胸膛起伏,恨恨放手,喜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小脸,一边揉,一边可怜兮兮的巴巴看他。 癸最受不得喜撒娇,心间再是硬如磐石也会被她给软化殆尽。 一叹之下,他拨开喜的小手,亲自为她揉起了脸,话音也柔和得仿佛不是从他夏后癸口中而出一般: “只要能独占你,即便损及大夏我都在所不惜,又怎会为了多得那片许江山而让别人碰你?” 因得癸受伤,今夜在帐中全由喜来服侍他,可他却挑三拣四,絮絮叨叨:“小骗子,这些日子你根本就没胖,反而还瘦了。” 喜的委屈仿若滔滔江水滚滚而至,撅着小嘴道:“喜努力过了,可大王不在时,那些膳食真的比从前更难吃了” 癸轻声一“哼”,凑近她道:“别找借口,你就是离不了我。” 喜一滞,面上浮起一团微红。这段时日她的确想他了,尤其是进膳没有他哄,睡觉没有他陪的时候 “是喜离不了大王”喜羞赧着娇声道。 癸没想到她会承认的这么快,心念喜定是对他情意更深了,如吃了蜜般美滋滋道:“真好听,再多说点。” 喜伸臂缠上他的脖颈,娇羞中散着浓浓的媚色,转瞬便勾去了癸的心魂。“大王,喜想你了” 大夏的军队所向披靡,歧踵国毫无防备,到年底时,便已丢了王城,沦为夏土。 而在这段期间,喜的食欲越发不好,她不知为何一吃东西就会想到死尸和血,有时甚至还会呕吐。 宫里的巫医全无办法,认为喜这属心疾,或许可以尝试将膳食的样式稍作改善,使其联想不到那些恐怖之物。 于是癸令庖正改制膳食,挖空心思想要引起喜对饮食的兴趣。 结果虽有成效,却不明显。庖正自觉无力,引咎递了辞表。新上任的庖正更是心力交瘁,随时担心帝癸的忍耐会达到极限,那自己的小命也就不保了。 如今人人皆知,大夏庖正一职已被推至了风口浪尖,谁沾了边,谁便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眼见喜日渐消瘦,癸的情绪越发暴躁,可怜的还是那满朝文武。每日早朝几乎成了“每日早训”,无论是谁站出来,都要被劈头盖脸的训回去。 而此种时候,还是乌曹想出了办法,提到既然宫内无能人,可以遍寻九州,定会有人能制出让元妃有胃口的膳食来。 其实此言一出,癸第一个就想到了那精于庖厨c当年又深得喜宠信的伊,不过他对此人甚是反感,不想让其靠近喜分毫。 可是喜如今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再这样下去恐怕没个几年,他的宝贝妺喜便要玉殒香消了。他左右纠结,终还是在年节的时候,下令以千金在九州之内寻找善于庖厨之人,以解喜之疾患。 帝癸七年的第一个清晨,商国王城殷邑—— 一身白衣的高辛天乙淡望向眼前相貌精致的灰衫男子。“我大致猜到你今日来所为何事了。” “不知世子是否同意?”男子低眉顺眼,恭恭敬敬。 天乙面色未变,眸子却暗了暗。“伊,你应该知道我当初为何要娶月桐为妻。今日你这般,又将我置于何处?” 他隐忍着娶了有莘月桐就是为得到伊,可没想到这才两年,伊就说要走,让他怎能甘心放他离去? 伊知道天乙定会不悦,但也无法改变他离开的决心。 他抬眼问道:“世子觉得伊是因何想要入夏的?” “元妃食欲不济,日渐消弥,昔日你们主仆情深,此去自是为她。” 时至今日,天乙还能清楚的记得那年他出使蒙山,眼见喜为了救伊不遗余力,伊为了救喜也是豁出性命,这二人的情谊怕是早已超出寻常主仆了。 伊闻言并不否认,反而坚定非常。“元妃的厌食之症,世间只有伊能解。” 天乙若有似无的牵动了一下唇角,“真巧,我的宏愿也只有你能助我完成。”他语速缓慢,语气柔和,可态度却前所未有的强硬,还连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威压,任谁遇上,都难以反抗。 而对于高辛天乙,伊从来都不敢小觑,此番前来也早已做足了准备。 他气定神闲,沉着道:“世子不必忧心,世子的宏愿,正与伊所求相合。伊此去夏宫,所为的的确是元妃,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见事有转机,天乙微微挑眉。“愿闻其详。” 伊不紧不慢道: “一罐汤如果始终盖着盖子炖煮,是无法掌握其调味和火候的。只有打开盖子亲自尝过,才能知道该增减什么调料c该调整大火还是温火。伊若身在夏宫,就可随时了解大夏形势,为世子和商国做那‘控汤’之人。” 天乙眼帘微垂,不相信伊会简单至此。“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在夏宫之中没有安插这样的人手吧?” 伊果然淡色摇头,笃定道:“这所谓‘控汤’,分为‘试汤’和‘调汤’两部分。‘试汤’之人世子必是不缺,可‘调汤’之人世子也定然没有。” 言外之意,商在大夏只有能简单搜集和传递消息的人,却没有能依据眼前复杂的形势直接做出判断和反应的人。 天乙眼光一顿,起了兴趣。“有意思,如何‘调汤’?” 伊薄唇轻敛,自然而然的划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张口间,仅说出了短短的四个字: “上智为间。” 天乙深眸一动。“你的意思是?” ————————————— 文中伊说:“一罐汤如果始终盖着盖子炖煮,是无法掌握其调味和火候的。只有打开盖子亲自尝过,才能知道该增减什么调料c该调整大火还是温火”这一句的确是在真实历史记载中伊尹曾跟商汤说过的话。 上智为间:“上智”是指智商很高的人。“上智为间”,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高智商间谍”。 伊尹是我国第一个使用间谍离间策略的人。 间谍情报战,在战争之中早已不新鲜,但在上古时的早期战争c或者说在伊尹之前则是未曾有过的。 “用间”的重要性随着战争的发展越来越受重视,而伊尹作为中事史上“用间”第一人,其功劳不言可知。 (孔子曾说“伊尹五从夏,五从商。”意思是他作为细作五次入夏为臣,又五次返商为臣。但史书上记录的并没有那么多次,并且不同的史书记载的次数也不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伊尹一定不止一次往来于夏与商之间。) 就连孙子也说:“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 历史上商灭夏c周灭商,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有“上智为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离商奔夏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的相互信任,有的相互憎恶,有的相互利用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全都与周遭其余人的关系交错在一起,就如一团烦乱的绳索,牵一根则动全局。只要眼够明c脑够灵c手够准,再是稳固的关系也能通过离间而随意毁去。再善加利用,则诸事可成。”伊淡声详解。 自古以来,君主得到能人,都会将其留于身侧,助自己运筹帷幄,以求决胜千里。可却没有想过,如果将能人直接放去敌营,以超凡的智慧从内部击溃,却是可以降低耗损c事半功倍的。 天乙心中震撼,转瞬便思虑通透c茅塞顿开,大为感慨: “如此,别说大夏朝局,就连天下人心都可尽在鼓掌。伊,你的言论为何总与我以往的认知不同,又总能这般有理?” 伊唇角微弯。“其实,探索新知,伊是有意而为。” “哦?”天乙越发起了兴趣。 伊又道:“这就好似人的新陈代谢——必须时常做到推陈出新,令皮下通畅,精神焕发,邪气尽退,如此才能身体康健,不致于折损寿命。同理,摒弃陈旧的思路,采用新的方法,令他人看不懂c猜不透,亦防备不及,才可减少险阻,使所行顺畅,最终万事胜意。在伊看来,此乃取天下之道。” 他十分精明的将此言的收尾落在了“取天下”之上,天乙听后更是目露华彩,霁颜而笑: “如此一说,我便更为相信,能如你所言做到以上智为间者,势必可成大功!伊,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伊心中一动,趁机敛头再问:“那世子可否同意伊入夏了?”别的他都不在意,他只想快些见到喜。 四年分离,他已思念成狂。 天乙坐得端正,含笑应道:“既然你都已安排得当,我自然会助你,这便以商国之名将你举荐入夏宫。” “多谢世子!”伊叩首。 天乙目送他离去,心间微有波澜起伏。 与伊接触得越久,就越会被他的眼界所折服。这般可怕的人如果成了敌人,恐是就连他都难有胜算。 相反,若得其臂助 他端起案上精巧的陶碗,徐徐敛眸,浅啜了一口清汁,温如暖玉的面上笑比清风—— 得伊者,定得天下。 帝癸,你当初真的是惹错人了。 月桐的住处大气雅致,显眼却不招摇。 其中更有一处花草圃是伊专门为她而置,里面每一株花草都经过伊精心挑选,亲自栽种,或可养生c或可疗伤c又或毒益参半,全部都有属于各自的奇效。 月桐师从于伊,也包括学着了解这些药花药草。近两年间,这里已经成了她最常驻足之处。 在收到奴的通报后,眼见伊走了进来,她瞥眼叹道:“怎么?夏帝的诏令才刚刚颁下,你这么快就来辞行了,就这般迫不及待?” 伊淡淡一笑,他就知道没有事能瞒得过这个女人。 月桐一边为其中一棵花修剪枝叶,一边垂眸感慨:“想不到你如此快就要离我而去,看来无论是我还是世子,在你心里都比不得她半分。” 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而这看似是在感叹人情深浅,可伊却明白月桐实际上暗指的是什么,便也不兜圈子,坦言相告: “此番赴夏,是为她,但也是为商,二者同等重要,否则世子怎会放我离去?至于对元夫人的承诺,伊不曾忘记,定会及早回来为元夫人谋得所求。” 既然伊开门见山,月桐也放下手中事务,转身面向他直言: “我知道你是守诺之人,对你也自是放心,只不过你要给我一个期限,让我知道我需要独自在商国扛多久?毕竟在这有太多人与我为敌,我总要悉心打算的。” 伊眼帘微垂,正色回道:“最少五年,最多十年。” 月桐轻描淡写的一“呵”,却看得出她有些动气。“真是好大的跨度,你如此回复,让我怎样能安心?” 伊见状忙敛头补道:“伊可与元夫人保证,在世子即商侯位之前,伊定会返回。” 这话果然让月桐舒坦了些,微扬起下巴,缓缓勾唇:“好,我相信你心中有数,左右你也不会想让你那单纯美丽的喜公主容貌尽毁c不得好死” 她笑得清淡,看似玩笑,却让伊不禁暗自一凛——这是入商以前他对月桐的盟誓,若他背弃,喜便会下场凄惨。 他必须要遵守这个誓言,并不是因为他害怕那看不到c也摸不到的所谓“天罚”,他真正怕的是月桐的手段和能力。 月桐没有天乙那样的“君子之风”,她行事更直接也更狠辣。倘若真的激怒了她,她或许真的会谋划着对远在夏宫的喜下手。 有莘月桐,是这世上第一个看透伊弱点的人。 而她自己的野心,需在天乙即商侯位c她成为商侯元夫人后才能真正得到施展的余地。在此之前无论做什么,其实都影响不大,除了子嗣一事—— 伊也将月桐的心思摸得彻头彻尾,主动提道: “伊会为元夫人留好易受孕的汤剂方子,在留给世子的膳食配方中也加入易生子的食材,想必元夫人在两年之内应是可以诞下一名小公子的。只是这段时日要辛苦元夫人自行筹划c防着那些小人了。” 月桐对伊的安排算是满意,她满面傲然,唇边勾着一丝诡秘的笑意。 “无妨,凭我有莘月桐的能力,保住自己和将来的孩儿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只需早些回来,助我清除障碍即可。” 高辛天乙已有两个年纪不小的儿子,有此二人在,便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孩儿即位,前路一定是一条血腥之路。 而伊,必须与她同舟共济。 伊眸间幽淡,施礼应道:“伊明白,定然谨记,早日归商。” 回去的路上—— “啪!” 伊突然被暗处飞来的石子打中头部。那石子不小,虽然力道不大,却也是吃痛了的。 他脚步一顿,却吭都没吭一声,便继续迈步前行。 “啪!” 这一次的石子正中左脸,刚好是他面颊那个“奴”字的位置。 他再次顿了脚步,双手渐渐握拳,却仍未吭一声,接着抬脚向前走去。 那树后的小人儿终于忍不下去了,跳出来忿忿道:“贱奴就是贱奴,有人打你,你都不知生气吗?” 伊神色如常,恭敬施礼。“尨兰公主,伊虽然已经不再是奴,但也不敢与公主滞气。” “我分明是躲起来的,你怎知打你的人是我?” 尨兰瞪着眼,伊却看也未看她。“公主也不是第一天向伊丢石头了。” “怎么?你不满?” “伊不敢。” 尨兰的声音越挑越高,眼也越瞪越大,可伊始终恭顺的低敛着头。 她心中不爽,憋了一口气娇蛮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一个贱奴,还整天清高的样子,一见到你就想打你。” “公主开心便好,伊还要赶着回去收拾行装,就不奉陪了。”伊的语气淡得几乎冷漠。 尨兰一惊,全然不似之前的傲慢,疾道:“你说什么?你要走?去哪?” “夏。公主保重。”伊答得极简,施礼离开。 “等等等贱奴!你何时回来!” 尨兰大喊着追过去,伊却再也没有回头,他腿那么长c走得那么快,又怎是只有九岁的尨兰能追得上的。 很快,空荡荡的小路上便已不见了伊的身影。 尨兰紧紧咬住下唇,两行眼泪在幼嫩的脸上恨恨流下—— 为什么?我这般打你欺负你,你都不肯停下脚步多看我一眼。 贱奴!你有什么资格如此对我!你最好死在大夏别再回来了!永远都别回来了! ————————————— 史书有记:伊尹同商汤论述政事时,曾用人体新陈代谢的道理讲论取天下之道,“用其新,弃其陈,腠理遂通,精气日新,邪气尽去,及其天年”。(引自《吕氏春秋·先己》) “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引自《孙子·用间》)。 意思是:能用高超智慧的人做间谍的君主或将军,一定能建树大功。这是用兵最重要的一部分,整个军队都要依靠此人掌控的敌情来决定军事行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公主,伊回到你身边了 大夏的王城斟汴繁闹一如往常,王宫的宫门开阔庄严,却是极少有人敢靠近的。 一个年仅弱冠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暗灰色锦衣,只身独立于宫门之前,扬面望向宫墙上“斟汴宫”三个大字。 他面容俊美,气质尔雅,一双清朗的浅眸中溢满怅然和希冀。 ——公主,伊终于能回到你身边了。 容台宫乐殿之中乐音悠扬。 书中云,乐可怡情,亦能养神,故而癸在午时令乐师奏乐,希望能让喜有心情进膳。 眼下,他正端着碗筷,耐下性子哄着怀中孩子似的喜。“乖,就吃一口好不好。” “大王喜不想吃”喜脸色不甚好看,躲闪着向后缩去。 癸满目怜惜,大手将她揽回,不厌其烦的柔声又道:“就一口,吃完我就带你去游河。” 喜越发委屈。“大王,求你了,喜真的吃不” 话还没说完,她一阵反胃,竟是干呕了一下。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平时都很正常,唯独吃东西时百般难受。久而久之,她已对进食产生了莫大的阴影,一见到食物就会感到恐惧。 身体的不适加上心里的惧怕,她两眼一酸,便流出了眼泪来。 “妺喜!”癸心里狠狠一揪,慌忙丢下手里碗具,双臂紧拥了她心疼的拍道:“别哭,我不逼你了我们不吃了好不好?别哭了别哭了” 怀里的小人儿哭得可怜,他的心里也难受非常,转头大吼:“还没有新的膳夫入宫吗!” 这一吼吓得殿中乐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都瑟缩着跪伏在地上不敢妄动,唯有赵梁有胆量上前回道: “大王已连续三日斩杀民间前来试膳的膳夫,现在怕是没人敢来了” 癸从没感到如此无所适从过,气得全身紧绷,胸膛起伏。“传令下去,明日黄昏以前若是再没人入宫试膳,我就杀光九州所有的膳夫!连巫医也一起杀光!” 喜大惊,眼泪还未干就赶着抬头劝道:“大王息怒,这样会遭人话柄的。” 癸见她面上娇瘦,泪目阑干,就连话音都是赢弱的哭腔,心下疼惜得厉害,温热的掌心轻柔抚上她白得有些过分的面颊,声音竟已有些许沙哑: “傻丫头,偌大的天下都没人能医好你,这样的大夏还有什么可值得我在乎的?” 喜心底一紧,纤细的指尖落叶一般飘然附在癸的唇上。“喜只是厌食,不是生病,大王无需如此气恼。” 癸心中猝然酸楚—— 的确,她不是生病,但比生病更可怕。至少病了可以医治,可如今却没人能让她恢复。而这般排斥进食,她这本就娇弱的身子又能支撑多久? “妺喜,你究竟何时才能好起来?我不能没有你啊”癸低念着将头埋入她的颈间,手臂越收越紧。 他是真的爱她,真的很爱她 “大王”喜心弦狂颤,泪水再度不可自抑的落下。 这样的癸,也很令她心疼。都怪她自己,如果她能争气些,多吃些东西的话 “启禀大王,商国举荐了一人入宫为元妃试膳。”忽有一人在门外禀道。 商国举荐的人喜和癸齐齐一凛,脑中浮现的是同一个人的影子。 癸看向喜,喜自是强装无事的。 他心里不畅,可再是讨厌那个人,他也不忍再看喜吃不下东西了,便豁出去道:“快让他试试!” 没过太久,就有侍膳的奚奴端了一道膳食进来。 眼见那镶嵌珠贝的漆盘中,两只金灿灿的“凤凰”屹立其上,喜霎时瞠目结舌。“这是!” 辛奴和长铃也很惊讶,这跟她们公主十三岁生辰时,庖正献上的“凤凰吟”在制膳构想上如出一辙,真是好巧。 因得喜似乎有了点兴趣,癸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好奇道:“这是什么制的?真精致。” 奚奴回答:“大王c元妃,此膳名为‘凤兮凰兮’,是饴糖所制。” “凤兮凰兮”喜微滞,低声默念。 不是“凤凰吟” 是啊,只是相似罢了 其实仔细一看,这对凤凰与当年那对具体形貌和雕刻手法完全不同,“凤凰吟”世间只有伊能制,而癸当年险些杀了伊,伊又怎能再出现在癸的面前? 喜不自觉的摸了摸挂在腰上的香囊。 这个前来试膳的人,不是伊 眼见喜的神色再次暗下,“你不喜欢?”癸蹙了眉,吩咐道:“撤下去!赵梁,传令将那膳夫杀了。” 喜回神,忙出言阻拦:“大王等等!喜想吃吃看。” 无论如何,至少这与当年伊为她制的“凤凰吟”有五分相似,她想试着吃一下,就当是回味当初。 癸怔滞,眼中顿时一亮。他已太久没听喜说想要吃一样东西了,惊喜道:“好!我喂你!” 长铃上前,在“凤凰”的边角轻轻敲下一小块来递至癸的手上,癸又小心的将其送到喜的口中,提着心胆等候喜吃下的反应。 这饴糖“凤凰”入口即化,香甜却不腻人,喜未觉出有丝毫反感,反而觉得吃过之后喉咙和体内都有一种清新之感,令她感觉整个人都较之前舒适了些。 “如何?”癸急切的问。 喜莞尔,抿唇道:“可否再令此人制些别的试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终于有人能引起元妃的食欲了! 癸大怔之下不禁笑及眼角,转头疾道:“没听见吗?去让他接着做!多制几道膳食来!” 这个膳夫的能力很强,又别出心裁,他呈上的每一道膳食喜吃着都很舒服。 虽然因为长期少食,喜看上去还存有些许病弱之态,但已许久没有过饱腹感的她,现在气色和情绪都明显好了许多。 这顿饭喜吃得不亦乐乎,癸更是乐不可支,非要让一众奚奴们靠边站,他亲自照料喜。 忙得他一会给喜盛汤,一会给喜夹菜,却是高兴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而喜眼下正盯着一道汤,这汤色泽淡黄剔透,入口甜美,主料应为蜂蜜,可又不全是蜂蜜的原味,由内而外散着淡淡的清香。“这是什么汤?蜂蜜制的吗?真好喝。” “回元妃,是栀子蜂蜜汤。”奚奴答道。 喜眯眼一笑。“原来那清淡的香气是来自栀子,难怪上面特意飘了几朵小小的栀子花做装饰。那这个呢?这又是什么?” 她指向旁边一盘浅黄色颗一颗的不明物。 “此为甘蜜丸,也是由栀子花所制。”奚奴又道。 喜怔愣。“为何又是栀子花?” “这奴便不知了。” 喜笑问向癸:“大王,这个膳夫有功,喜可否召他前来亲自赏他?顺便问问,他为何制了五样膳食,竟有两样含有栀子花?” 此人能与伊有相似的水平,相似的巧思,又是来自商国,或许与伊有些渊源也说不定,她想见他一见。 癸的面上有一丝不自然一闪而过。能让喜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有如此好转,他真的很担心那人是伊。 可是喜要见的,他就算拦着,又能拦到几时? 他揉了揉喜的鬓发,对她温柔一笑,转眸对赵梁道:“传那膳夫前来领赏吧。” ————————————— 膳夫:夏商时对厨子的称呼,也是庖正之下较低的制膳小职。 漆盘:夏末商初已开始出现漆器工艺。 甘蜜丸,在后世改称为蜜饯,也就是现代的果脯。 现存最早的有关甘蜜丸的记载是东汉时赵华所撰《吴越春秋》一书中有“越以甘蜜丸报吴增封之礼。“ 可见至少在春秋早期以前甘蜜丸就已经存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以桃代李 前来叩首领赏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陌生男子,相貌平平,气度平平,衣着也平平,倒看不出是个在制膳上能有那么多奇思妙想的人。 不过古人常说“人不可貌相”,喜认为,这个人应该就是如此。 “小人艾庚,拜见大王c元妃。” 望着眼前之人,癸的眸中隐有暗光流转,却并未在喜面前现出分毫。 “艾庚,我有些好奇,难道你很钟爱栀子花不成?”喜问道。 艾庚答得恭敬: “非也。元妃不知,栀子花除可观赏外,还可养颜,又有缓解心烦不眠的功效。在下听闻元妃食欲不济,而寝食相连,食不下,则也定然寝不安,故而才多用了栀子。” “难怪我服用之后感觉定神又舒心。”喜淡笑,又问:“不过现在并不是栀子花开的季节,你哪来的花材?” “在下在花季之时会多取一些以盐水浸渍,便可保存得长久许多。” 艾庚答完,喜已在心里有了自己的一番定论。 她怕癸多疑,没有问太多。癸是知道她也曾制过花膳的,所以她问这两句合情合理。 而伊说过,以花为食,以盐巴保存花瓣,这些都是他自己独创的。此人与伊同在商国,又懂这些,应该都是从伊那里学得的。 这个艾庚会带着伊的制膳之技入宫,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也可能是伊心忧她,但又不便亲自前来,就让人代他来到她身边,以解她的厌食之苦。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能有这样的人出现,她都觉得很是暖心。 “我知道了,你制的膳食我很喜欢,往后就留下来吧。” 喜转头与癸相视一笑,癸便会意,握了她的手瞥向艾庚出言道:“艾庚,赏千金,封为庖正,即日起专理元妃膳食事宜。” “谢大王,谢元妃!” 今夜是喜一年来睡得最香最沉的一晚,就连癸已起身出门她都全然未觉。 夜深幽幽,唯独容台宫因镶嵌了大量玉石和宝珠而通体微亮,与天上的那轮明月相映成辉。 癸披着一件暗青的锦袍,高大健硕的身型仅是一言不发的立在那里便已巍然慑人,更何况此时他的眼中还阴郁森冷,错综复杂,深不可度。 赵梁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已经猜到癸找他何事。 “今日那个艾庚” 果然,癸如此开口,赵梁倏的跪地,敛头认错:“大王恕罪!其实今日的膳食不是艾庚所制,他只是臣擅自猜度大王心意,自作主张,临时抓来顶替的。” 元妃的“病”必须要“治”,而那个人被大王所忌讳,也是一定不能让其露面的。故而他才急中生智,让另一个后来之人冒充那人去面见元妃。 癸的眉间明显骤紧。“这么说,那制膳之人真的是他?” “是。” 一瞬沉默,癸蹙眉呼气,沉声道: “起来吧,也不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好一招以桃代李。往后就让他这般隐在庖厨做个不起眼的膳夫吧。告诉他,万不可让妺喜知道他身在宫中,否则就算妺喜只肯吃他烹制的食物,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赵梁应声站起。 癸薄唇紧闭,眼望远处漆黑的树影,眸底刹那幽寒——为何最终,还是他解了妺喜之患 转角暗处,偷听了这二人对话的乌曹反复思忖着他们口中的“他”是谁? 来自商国,又不能让元妃见到的人 突然,他想到两年前在朝堂上,他提到商世子大婚中那个名为伊的媵臣时,癸和喜都甚是反常。 忽有一抹笑意爬上唇边—— 看来那所谓的“他”,八成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伊了。 翌日天刚亮,便有人到伊在宫内的住处拜访。 “在下艾庚,拜见先生。” 艾庚这一礼身姿标准,情真意切,伊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大人谬言了,您是庖正,在下仅是膳夫,岂有您拜见在下的道理?” 艾庚忙讪讪道: “不不,那名号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事实如何,你我心知肚明。若非在下昨日入宫时,刚巧赶上先生在为元妃试膳,又不知为何被拉去顶替了先生领赏,在下又怎有资格坐上这庖正之位c受那千金之赏?艾庚自认厨艺不及先生毫厘,所得一切,理应都是先生的。” 言及此处,他讪意更甚,“呃原本昨日在下就该赶早前来正式拜访,只是听闻先生出宫去驿站取行囊了,之后时辰晚了又不便叨扰,这才来得迟了,更加愧对先生” 伊却是淡淡一笑。“大人不必客气,人各有命,大人既已做了庖正,就安心做下去便是,在下也会恪守本分,助大人地位稳固c行无差错。” “呃这”听伊如此说,艾庚的面上是既尴尬又心虚,毕竟他这高官与厚禄并非靠实力而得,而且还是顶了别人的只是如今这般情况,他也是骑虎难下c进退两难。 他纠结着一叹: “其实在下也非蠢笨之人,既然上面执意要隐下先生,那也必定是有不可探究的理由。艾庚仰慕先生才华,定然不会给先生多惹麻烦。那庖正之位,艾庚虽当之有愧,但也只好勉强先替先生坐了,可千金的赏钱还是要归还先生” 不等他话音落定,伊便抬手止道: “大人若真想在宫中安生度日,就切不可再自称‘在下’了。至于那赏金,伊无意于钱财,大人自行收下便好,如此也可避免遭闲人猜忌,对你我而言都是好的。” “先生您是!” 听到伊的名,艾庚大为惊讶,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诶呀!我就说嘛,普天之下还能有哪个奴有先生这般本事!” 忽的,他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歉疚道:“呃先生莫怪,艾庚并非有意提及” 一个千辛万苦才脱离了奴籍的人,理应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别人再提那个“奴”字,不过伊倒仿佛将这看得很轻。 他面善含笑,淡言道: “无妨,伊从来不曾否认自己的过往,何况这左脸上的‘奴’字也真真是去不掉的。此后在夏宫,伊仅是一名膳夫,无人知晓伊与商国庖正是同一个人,大人也不必为伊澄清,与旁人一样,将伊看作一个寻常的上等奴便可,莫要再唤伊‘先生’了。” ————————————— 栀子花:花c果实c叶和根可入药,主治热病高烧,心烦不眠,还可美容养颜。 《本草纲目》称其“悦颜色,《千金翼》面膏用之。”《滇南本草》称其“泻肺火,止肺热咳嗽,止鼻衄血,消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伊的手段 能得伊如此大度,艾庚更加激动。 “商国庖正伊才华横溢c学识盖世,天下谁人不想与之相识?今日艾庚能有幸一见,实乃人生大幸!既然先生哦不,既然你如此要求,艾庚便记下了,定会全力配合,望你能在夏宫之中诸事皆顺c想有所成。” 伊浅笑一揖。“那就借大人吉言了。” 送走艾庚,他便开始着手熟悉宫中事务。 其实,对于这个半路冒出来顶替了他的人,他并不感到意外,也是发自内心的欣然接受。 只因他早就料到癸不会让他见喜,并且他也觉得以喜那般单纯的性子,不知道他的存在对喜来说才是最好。 所以他才将那“凤兮凰兮”做得与当初的“凤凰吟”似像非像,既能引起喜的兴趣,又让她无法猜出这真的是他所制。 而他在“凤凰”和后来的膳食里都放了香囊的解药,还加了其他促进食欲及安眠的香料。只要喜能吃下第一口,她的“病”便可以解了。 伊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从今日起,他便会隐在喜的身边默默陪她,更会伺机而动,为他们的将来谋出一条路来。 由于大夏刚收服了战力优厚的歧踵国,九州诸侯皆受到震慑,夏的号召力大为增强,今年大家前来斟汴参加春祭的积极性便格外高涨,仿佛全然已无人记得三年前曾有诸侯死于春祭一事。 当所有诸侯都已赶到,喜的视线不自觉的被远处马车前一小波人群所引。 只见那人群正中,被重重围着的是个高挑俊俏的少年—— 身姿挺拔,长发半束,头饰宝玉,衣着华锦,轮廓和眉眼都生得极好,更与喜有三四分相像。 “紫葵?那是紫葵!”喜双目圆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的叫了出来。 癸毫不意外,手撑着头,慵懒的靠在车窗边勾唇轻笑: “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能耐,年仅十四岁便已经这般引人注目。刚一到这,就被往来的诸侯和能人志士团团围上,争相与他交好。” 喜的桃花眼已经笑弯成了一对月牙。“大王为何没早告诉喜紫葵会来?” 癸宠溺的刮了一下喜的鼻梁。“呵呵,我就是想看看你能有多高兴。” 喜抿唇乐得甜美,又好奇道:“可是,春祭不是只能诸侯亲自出席吗?紫葵仅为世子,为何他会来?” 忽的,她猛然一惊,满目巧笑转瞬不见。“难道是兄长出了什么事?” 攻灭歧踵国,有施氏和九夷也提供了兵力,兄长好战,一向喜爱亲征,难道他受伤了! 喜一口气提到了心尖儿上,却被癸的手轻附上头顶。那手大得很,只胡乱揉了几下额发,就神奇的抚平了她的不安。 “别担心,易莫仅是受了些风寒,无甚大碍。紫葵替父前来,刚好你也可有机会与他一叙。”癸的唇角翘得好看。 喜却是一怔,垂了眼游移道:“嗯还是不见了吧” 上次她偷偷去找易莫,却遭人算计惹了那么大动静,甚至还出了人命,吓得她这几年春祭一直都不敢再与易莫私下见面。 癸一叹,将喜揽在身前。“别怕,与易莫那次是我疏忽,这一次难得你那般在乎的小侄儿来了,我定会安排妥当,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紫葵送的香囊喜随身携带了整整四年,他便知道这个臭小子在喜心中有着多重的份量了。 今次,他定要令她开心,不让她失望。 刚一到达落脚之地,紫葵就受到了故人的暗访。 “早前听闻小姑姑的厌食之症已经好了,我便料到定是你已入了夏宫。不过你不是已经被商世子撤了奴籍吗?怎么还穿着上等奴的衣裳?” 他睨眸看向伊。 四年未见,如今的伊既不是奴,也不是他蒙山的臣,已不必在他跟前下跪了。 “帝癸不想让伊在公主眼前露面,故而只使伊做一个膳夫,让他人顶替做了庖正。没有高官之位,伊面上又墨着‘奴’字,便只能穿成上等奴的样子,方能不惹人注意,不沾染是非,才好保住性命。” 紫葵冷嗤。“呵,那男人还是过去那般小气又霸道。他如此安排,对你的计划可有影响?” “世子放心,一切照旧。”伊的面上不经意的划出一抹浅笑,看似谦恭合度,却说不上为何总令人觉得望而生寒,就似从前一般。 可越是这样,紫葵反倒越是安心,至少这说明伊当初的愿望和决心在这四年里并未因他那些超凡的际遇而有所改变。 几个月前癸于九州之内广发召令寻找善庖厨之人,可仍迟迟没人能够解喜的厌食之患,着实是令他万分忧心,一度怀疑是否伊这边出了什么岔子,亦或是其有了权势就不再顾念喜了。 好在,眼下一切都归于正常了。 “很好。”紫葵点了点头,又问:“不知从此,小姑姑的身子是否可以无恙了?” “伊此番来见世子正是为此。”说罢,他又拿出一个香囊来双手递过。“劳烦世子找机会用这新的香囊将公主身上那个旧的替换下来。” 紫葵接下,冷眸问道:“这里面是?” 拜伊所授,他现在一见香囊就会心生疑虑,尤其是伊奉上的。 伊淡淡一笑。“安神舒心,排忧助眠,无任何不好的功效。” 紫葵一滞。“不再‘避讳子嗣’了?” “既然伊已掌控容台宫的膳食,帝癸又几乎顿顿都与公主同食,那伊往后只在膳食中针对他用些可使男子不育的食材便好。” 伊的面上仍挂着笑意,却是明显清冷了几分。 这样持续的微笑让紫葵莫名想到了商世子,只不过商世子的笑是和暖温润的,而伊的笑却是戳骨的冰寒。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笑面老虎,究竟谁更可怕? 怔愣片刻,紫葵忍不住问道: “你一早传信于我,让我按你的方子给父亲用药,使他显现风寒之症,令我替父前来,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换下那个香囊,你好开始着手在帝癸的饮食里做手脚?” 他不禁暗道伊出手真是阴狠,如此一来,就算日后帝癸丢下小姑姑去宠幸别人,也没有可能再有子嗣。 幸而帝癸早有了一个儿子,否则夏室岂不要无后了? 而那个孩子现在才只有四岁,将来能不能成器,甚至能不能顺利长大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少年紫葵 伊笑容依旧。“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引世子前来,还因世子已经十四岁,是时候展露头角,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紫葵闻言一震。 春祭汇集九州诸侯c文武百官c当世名士,的确是绝佳的机会,而他也确实刚一出现就引来众人瞩目,结识了不少有用之人。 他敛唇而笑。“这么说,我还真要多谢你了。” 这一声“谢”,他语气虽有傲慢,但却是发自肺腑的。 伊淡笑摇头,冷意渐退。“世子言重了。若非世子本身能力绝佳,气宇非凡,早早便令世人有所耳闻,恐怕就算伊再如何谋划,也是无人会留意到世子的。” “你不必谦虚。”紫葵抬手,仍坚持道:“我本顽劣,之所以会有今日,都是因为我始终记得当年你离开蒙山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伊说,他虽小,却早熟早慧,待长大之时,便定能成为左右这天下格局转变最为关键的一人。 紫葵正色而立,定定看向眼前这个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惊世之人,唇齿轻启间,音缓而坚定: “伊,我期盼那一天能早日到来。” 伊徐徐含笑,亦回望向他,清淡的眸光悠远莫测。 “世子,夏帝命人前来传话,让世子在祭祀仪式之后前去觐见。”熊尼突然入内通报。 紫葵稍怔,复而挑唇。“我还在想该如何接近小姑姑,这厢帝癸就派人来唤我过去了。听闻这几年帝癸与小姑姑几乎形影不离,想来这香囊我也很快便能换好了。只不过” 他拉长音,饶有兴趣的问向伊:“伊,你觉得帝癸让我去,是为了何事?” 伊垂眸,淡淡道: “听闻三年前春祭时有缗侯被冤杀,起因就是公主想要私见君侯。帝癸当初安排不周,此番应是不想往事重演,又想安抚公主对亲人的思念,便干脆找个借口明目张胆的召见世子,也免去公主遭小人利用陷害了。至于对外说这借口是什么” 他微顿,又道:“君侯不久前才助大夏灭了歧踵国,立下汗马功劳,此番又身体不适由世子你替父而来,兴许是聊以慰问,以示关切之类吧。” 紫葵勾唇。“帝癸已独宠小姑姑四年,纵使小姑姑没有诞下子嗣,他也仍然仅因她思念亲人,就想方设法满足她的心愿。这般看来,帝癸还真是应了你当年所言,被小姑姑的姿色迷得神魂颠倒,使得这份宠爱看似持久又真切呢。” 他眼中充斥的满满都是讽刺的神色。 帝王能有真情?呵,他才不会相信。 他迟早要将他活泼单纯的小姑姑从那牢笼的禁锢中解救出来,让她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愿去她想去的地方c爱她想爱的人,还她一片最自由的天空。 盛大的春祭仪式一直持续到黄昏,东郊行宫的正殿中,喜坐在癸的腿上,两只小手的指尖不停的搅动着。 癸忍俊不禁。“你见自己的侄儿,怎么还这般紧张?” 喜嘟囔着小嘴:“当初分别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现在都长得似个大人了,这么久没见,我怎能不紧张?” “呵呵呵,瞧你那针眼儿大的小胆子。”癸亲昵的捏捏她的嫩脸,倾身刚要凑去亲上一亲,就听赵梁来报:“大王,蒙山国世子到了。” “传”癸下意识宣召,可话音还刚出,喜就闪着一双大眼睛兴奋道:“紫葵来了!” 彼时离开蒙山,她连见亲人们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如今成了帝妃,她又不能再与身为诸侯还曾叛乱过的娘家多有联系,她心里对亲人的思念已越来越深。 喜孩子似的突的跳起,不管不顾的跑下王座去迎。 癸眼见自己的怀里瞬间空荡,那丫头的余温还在,可人却已跑去迎接另一个男人了,他心里霎时串了味道,仿佛吃坏了东西一般全身不痛快。 紫葵进来时,喜刚好迎到殿中央,像小时候一样冲上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紫葵!我好想你!” 紫葵倏的全身一僵,呆念着:“小姑姑” 四年了当初他自小相伴的小姑姑以那般耻辱的方式被帝癸带走,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她。如今终于能有机会再见,并且她此刻就在他身前,与他没有丝毫距离。 紫葵心中暖流潺潺,伸出手臂缓缓环抱住喜的脊背。 十四岁的他已比喜高出许多,便觉得他的小姑姑较从前更加纤弱了。 他也更加想要保护她了 “咳!”王位上的癸重重一咳,在空旷静寂的大殿中显得尤为突兀,甚至还出了些许回音。 喜回过神来放开紫葵,回头看时正见癸一脸阴晦。 “大王怎么不高兴了?”喜有些懵,癸分明刚刚还与她有说有笑的,怎么转眼的变了脸色?而癸很少跟她生气,但每次生气她都要下很大一番功夫才能哄得好他,故而喜也是有些怯的。 癸唇角一抽,“你说呢?” 眼见心尖儿上的女人那么激动的从自己怀里跑开,又跟另一个男人抱去了一起,他怎能高兴得起来? 可喜还是一脸糊涂,干眨着眼不明所以。 而同为男子,紫葵倒是明白了些许,放开喜c退出一步距离道: “大王恕罪,小姑姑与紫葵多年未见,才会一时失了礼数。”他躬下身去,恭恭敬敬对癸补个正式的拜礼,“蒙山国世子有施紫葵拜见大王。” 言必,他又转向喜一拜,“拜见元妃。” 喜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确实太份了,也望向癸诺诺道:“喜失礼了,请大王责罚” 癸的嘴角又是狠狠一扯,暗恨这个丫头如此气人,都已经知错了,竟然还不赶快乖乖回到他的怀里,一直站在那小子身边作何? 他百般不爽,腾的站起,大步走到喜跟前,一把将她拉过。“你的过错,我稍后再追究。” 他又瞧向紫葵,看似面带笑意,却摆明笑得不甚走心。“在我印象里,你还只是个爱生闷气的孩童,想不到短短四年,你就已经成长得如此高挑俊俏c明理守度,着实让我有些意外。” 紫葵一揖,态度谦恭。“多谢大王夸赞,紫葵年纪还小,还需多历练才是。” 癸眯眼一笑,心底打起了算盘。“十四岁,不算小了,都已到婚娶的年纪,可已有了心上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谁也不能碰你 “紫葵一心在课业上,还没有那个心思” 紫葵的话还没说完,癸便抢道: “课业固然重要,可子嗣一事也不容小觑。有施氏是妺喜的亲族,又是我大夏的左膀右臂,还是早些延续了香火比较稳妥。” 紫葵老实颔首。“大王说的是,紫葵定会谨记,尽快寻一个” “人选我已经替你想好了。”癸又抢先一步说道。 紫葵眉心若有若无的一跳。 “昆吾国世子有一个女儿正与你同年,刚好适合做你的正夫人。”癸下颚微扬,黑眸深幽,唇边张扬着不容反驳的笑。 “大王”这下连喜都哑然了,怎么没说两句,就突然莫名其妙的下了婚旨? 紫葵心知这是帝癸在报复他方才与小姑姑过于亲近。 对于如此霸道专横,他心中起伏,可再是不忿,为了大局,也要将情绪掩藏得完好,滴水不漏。 他面不改色,躬身拜道:“多谢大王赐婚。” 喜却急了,心疼起紫葵来。“大王,他二人都还没见过,怎知对方合不合意?赐婚一事是否要再等等?” 癸傲然的瞄了喜一眼,又瞥回向紫葵。“紫葵,我的安排你可合意?” 紫葵毫无犹豫,恭恭顺顺。“大王赐的,自是最好的。” 癸扬眉勾唇,长臂一挥搂住了喜的腰身。“妺喜,你看,紫葵都如此说了,你还瞎操什么心?” “我”喜还想再说,却被癸“一本正经”的挡回: “好了,你二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就抓紧时间说,紫葵在这留太久了多有不便,再被那多事的豢龙逢抓到什么话头可就不好了。” 这番话再加上那搂腰的动作,明显就是有“赶人”的意思。 喜面上一片尴尬。“我我还没问兄长与嫂嫂们呢!” 紫葵倒真是长大了,相当懂得进退,不仅毫无愠色,还出言安慰:“小姑姑放心,大家都很好,就是父亲近来身子略有不适,不过巫医说只是寻常风寒,很快就能好了。” 他敛唇一笑,又从着癸的意道:“其实,紫葵今日能与小姑姑见上一面就已经满足了,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唯独之前送小姑姑的香囊已经旧了,我便又让母亲重新做了一个,小姑姑可将那个旧的换下了。” 他自腰间取出伊今日送来的香囊,亲手递放在喜的手中。 喜闻了闻,惊喜道:“好甜的香气,这比从前那个还好闻,谢谢你紫葵,我定会每日带着的。” “小姑姑中意便好,如此,紫葵就告辞了。” “嗯,替我向兄长和嫂嫂们带好。”喜有些惋惜,这匆匆一见,因为癸从旁添乱,她都没跟紫葵聊上几句。 “小姑姑保重,大王,臣退下了。”紫葵微笑着退出殿外,可刚一走过转角,便笑容尽收,凛然咬牙,冰冷的眸子尽显寒光。 ——帝癸,你欺人太甚!我有施紫葵绝不会让你嚣张到最后! 殿中,喜不舍的望着紫葵离去,却听癸在她身侧冷言一语:“真是后悔,那年他瞪我时我就该一早将他杀了。” 喜心尖猛的一颤,惊道:“大王这是什么话?紫葵方才哪里得罪大王了?” 早前癸分明对紫葵态度还不错,也是他提议让紫葵前来一见的,眼下又忽然杀气腾腾,还硬是逼紫葵接下个婚旨c提前将人赶走,寻常人哪有这么阴晴不定的? 不过癸也是理直气壮。“那小子与你搂搂抱抱,还不叫得罪我吗?”他懊恼死了,早知紫葵会跟喜亲密至此,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安排他二人见面的。 “可他是我的侄儿啊!”喜急道。亲人之间拥抱一下有何不可? 癸却是一声嗤哼:“侄儿?我只看到一对相貌姣好的男女久别重逢,难分难舍。” “大王怎能如此不讲理?”喜见他说得这般难听,便也动了气,扬起脸来怒嗔。 癸这思维方式着实是令她难以接受。 而喜这样顶嘴,癸亦气怒到了一定程度,一把抢过那只新的香囊甩在地上,一声厉吼响彻殿中: “我就是不想让别的男人碰你,谁都不行!” “这羹汤怎么没动?”庖房内,伊问向艾庚。 每日黄昏之后,他都会特制一道美味的羹汤给喜滋养脾胃。喜从来都喜爱他制出的味道,每次都喝得一点不剩,可今日却纹丝未碰。 “你也不必介怀,并非元妃对羹汤有何不满,而是元妃与大王滞了气,大王留下元妃一人便去他处了。你也知道的,元妃受宠惯了,眼下怎还能有胃口?” 艾庚实话实说,也是有心安抚伊,竟不料正戳中了伊的软处,只不过伊极善收敛神色,并没让艾庚看出自己有异罢了。 “原来如此。”他笑了笑,“既然今日之事都已忙完了,那我便回去休息了。” 艾庚淡笑颔首。“啊,走好。” 伊急着离开,却是下意识的走到了喜的住处。 他举眸望向最顶的高台,脑中勾画出的是喜的模样,怀揣着的也是对喜满满的担忧—— 她与帝癸吵嘴了帝癸可有欺负她?她是否哭了?羹汤连一口都没喝,她心情定然很糟那现在呢?她又如何了?可有好些? “公主,天晚了,还是别出去了,一会大王回来了,见您不在定会担心的。”辛奴的声音自殿门处响起。 伊心弦一颤,凝眸朝那边望去,果然见到了一袭艳红深衣的喜。 不过天色已晚,他又离得远,看不真切,只能大致瞧见那精美细腻的轮廓和凹凸有致的体态,步履摇曳间,妩媚妖娆油然而生,摄人心魄。 这是伊入夏宫以来第一次见到她,也是自当年分别之后第一次见到她。 伊默默伫立在暗处痴痴望着。 眼前的喜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青涩稚气的小姑娘,十九岁的她渐渐沾染了成年女子的韵味,如一颗成熟了的蜜桃,变得更加艳滴,魅惑诱人。 “我闷得慌,不想待在里面。至于大王,他都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怕是今晚也不会回来了。”喜凝着烟眉怨怼。 可这一言刚落,就听癸的声音忽然自廊道另一端传来:“你就那么不希望我回来?” 众奴立刻齐刷刷跪下,叩拜于地。 喜本能转头看去,却在与癸对视的瞬间又闹起别扭甩回了头来。“希望又如何?大王要去哪,又不是喜能管得了的。” 癸走到近前,大手扣上她的头顶,将她的额发揉了个乱糟糟,话虽揶揄,却是带了宠溺的。“你怎就这般没用,连自己的夫君都管不了?” 喜撅了嘴,不满的伸手把自己的头发重新理顺。“大王是九州共主,谁管得了?” 癸抬起他那修长的指头,轻巧的挑起喜尖小的下巴,唇上勾出一抹暧昧的弧度。“我是九州共主,可也是你的男人啊,我不归你管,还归谁管?” ————————————— 大家可以加入书友扣扣群377735518,在群相册看每天详细剧透截图,参加不定期赠周边活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刺痛的双眸 喜被他的言行撩得脸颊一热,转身避开不去看他。“大王不是都丢下喜走了吗?还扔了我的香囊,怎么又回来了?” 癸的视线落在喜腰间已经挂好的香囊上。 “这香囊你不是捡回来了吗?我若真想扔了它,定然会扔去河里让你无处去寻,又怎能只扔在地上?你是我的珍宝,我打不得c也骂不得,若再不拿它出出气,难道你想让我憋坏不成?” 这话听得喜有点懵,怎么好像癸比她还委屈? “大王是出气了,可喜还没有呢。”喜倔强道。 癸眉头又紧。“你与别的男人亲昵,怎还这般有理?” “他不是‘别的男人’,是紫葵,喜的亲侄儿!”喜真是要被癸气死了,一双桃瞳瞬间泪意盈眶。 惊得癸一慌,“你怎还哭了?”他忙把喜抱进怀里,“好了好了,不哭了好不好?我这不是太在乎你了吗?你若真的这么气,那这事往后就不提了如何?” 喜抽噎着不说话,好似蒙了天大的冤。 癸一叹,安抚的摩挲着喜的脑后,声音越发柔软:“你呀,还是头一回这般坚持的与我顶撞。害得我堵着气都不敢离开太久,生怕回来晚了你就真的再也不理我了。” 癸的怀抱又大又暖,喜钻在里面很是舒服,心早就融得差不多了,可小嘴还在嘟囔着反抗: “胡说,大王天不怕地不怕,哪会怕喜生气?” 癸敛唇而笑,将喜自怀中拉出,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道:“是啊,我这大夏帝王,怎就偏生怕你这个小女子呢?” 错过鼻尖,两唇相碰——二人久久拥吻的画面何其甜蜜美好,却深深刺痛了远处一双沉静的俊眸。 不知何时,伊方才立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公主,你真的将心给他了? 你怎可真的将心给他? 总算忙完了历时多日的春祭,送走了紫葵那个碍眼的臭小子,又正值初春,处处都春花烂漫,好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癸便开开心心的带着喜去游河散心。 一摇一晃的船室中,灯火悠悠,忽明忽暗,一男一女衣带渐宽,交缠缱绻,窄小的空间四下都充斥着魅人的气息。 喜身姿起伏,那绝世艳色的容颜上仅轻轻一笑便有百媚升腾。 她娇声片片,低喘而语:“大王,难得游河,你我却一直在船内,岂不错过了美景?” 癸沉浸在喜的软玉温香中,一双深眸早已迷醉得缥缈虚幻,每一句话都似由喘息变换而成的呢喃:“美景刻刻都在,想看随时能看,岂有错过一说?我真正怕错过的是你” 之前喜厌食许久,身子瘦弱,他常需忍着不敢使出太大力气,生怕伤到她。现在喜终于好了,他便要将每一次爱抚都做到极致,倾尽全力,恨不能将之前的也悉数补回。 几番醉心的缠绵过后,喜困乏得很,在船上便沉沉睡去,醒来时已被癸抱进了倾宫。 “这是哪?”喜瞠目起身,她一睁眼便是满目莹白润泽的玉石,晃得她的桃瞳都跟着一并明亮了起来。 癸含笑自身后将她拥住,在她耳边轻声道:“是瑶台。近日刚建好了第三层,又赶上‘春禁’停工,我便命人简单装饰了下,将你带来里面看看。如何?喜欢吗?” 喜举目四望,玉砌的棚壁,玉砌的床榻,就连这帷帐也遍布玉片,是个名副其实的“玉帐”。 “瑶台果真每一处都镶满了白玉好美”喜痴痴道。 癸的脸又向她的颈间靠了靠,那般语气满富憧憬。“等再过几年瑶台彻底建好了,我们便不住斟汴宫了,搬来这里住。你我二人就在这美玉堆砌的天地里日夜相伴,相守到老,一世相随,可好?” 闻言,喜的神态稍有一滞。 与癸相守到老,她真的可以那么幸福吗? 不知为何,脑中又有片许那些凄惨女子的残影飞掠而过,喜便莫名有些失了底气。 “好”她还是滴滴应了声,不想破坏这般温馨暖人的气氛。 喜垂眸,素白的柔荑轻轻附上了癸环在自己身前的手。无论将来如何,眼下能得癸如此承诺,有一个好的期盼,也是不错的 须臾,癸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 “对了,方才你休息时,乌曹拿了个有趣的东西来,以后你我无事便可拿来解闷。” 喜一听,心里不免忽悠一抖,本能的就设起了防。 乌曹这家伙每次出的点子都没几个正经的,他拿来的“有趣”的东西,恐怕也很难“正经”到哪去。 “来人!把那东西拿过来!顺便将乌曹也唤来。” 癸扬声吩咐,不一会儿乌曹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奴手里端有一个方形的漆制木盘,里面盛放了十几只黑白相间的漆制木块。 “这是何物?”出乎喜的预料,这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平日里那些与“女人”和“房事”有什么关联的。 癸勾唇一笑。 “此为乌曹亲手所制,他为其取名‘六博’。玩乐的二人可在这木盘上对抗相战,以吃子为胜,甚是有趣。至于具体的玩法” 他转向乌曹。“乌曹,你来讲给元妃听。” “是。”乌曹应声上前,将木盘摆在喜和癸的面前。 “首先,这只木盘是‘博梮’(ju),由参与对战的两人各占一边。其次”他又指向上面的黑白木块。 “这些小的木块是‘博箸’,一人拿六只黑箸,另一人拿六只白箸。这每只博箸都有反正,对博时,双方先轮流投掷博箸,然后根据掷得的箸的正反数量决定向对方守阵前进的步数。” 他一边说,一边将十二只博箸摆好做了演示。当他手拿的那只黑箸行至一只白箸之前时,“啪”的一声,黑箸压住了白箸,随即将其替下,丢去了博梮之外。 “若在前进的最后一步遇到对方博箸,便可将其替换,称为‘吃’,最先将对方阵营全数占领者便是赢家。” 解说完毕,乌曹淡笑抬眼,一脸恭顺。 “听起来确实有些意思!”喜欣喜道,一双眼圆圆亮亮的很是兴奋。 过去那些掌局对战的事只能出现在战场上,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一辈子也沾不到边儿,而今乌曹做了这么个东西,便可满足她从小对“战场”的幻想了。 “呵呵呵,就知道你这贪玩的小东西会对这个感兴趣!”癸勾着手指轻刮了一下喜小巧可爱的下巴,又道: “那我们就先玩一次试试,乌曹,你从旁看着,遇到问题再行详解。” 乌曹躬身。“臣遵命。” ————————————— 相传“六博”是夏朝末期帝癸的臣子乌曹为投帝之所好而发明的。 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古者乌曹作簙。簙(即‘博’),局戏也。六箸十二棋也。” 六博,又作陆博,是中国古代一种掷采行棋的博戏类游戏,因使用六根博箸所以称为六博,以吃子为胜。 据现代棋史学家研究,六博这种古老的棋戏是世界上一切有兵种盘局棋戏的鼻祖,例如象棋c国际象棋等,甚至赌博和骰子都是由六博的博箸逐渐转变而来的。 故而乌曹其人算得上是人类历史上棋类和赌博类的开山鼻祖。 玩法:六博创制c流传年代久远,几千年间,六博曾出现过很多种玩法,其中西汉及西汉以前的玩法统称为“大博”,现在已经失传,只能在古书的记录中猜想一二;西汉之后的统称为“小博”,一些玩法至今还在沿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红谖花种 这六博着实好玩,喜和癸很快便上了瘾,常常一玩就忘了时辰,有好几次甚至玩了整晚,导致第二日早朝两人都困倦难耐,引起列位忠臣的强烈不满。 而癸和喜沉迷六博不能自拔,就导致朝中大臣为投他们所好也都纷纷研究起来,因得这些名士公族都争相以此为乐,六博很快便风靡九州,就连在民间都开始盛行了。 时至帝癸八年,更是已经到了全民玩乐,废寝忘食的地步,人们还常常因此而懈怠了公事和农事。 豢龙逢和终古等人几次三番上奏请求严禁六博,可都被癸驳回,不予理睬。 “伊,我已按你说的开辟了一处园圃作元妃平日养身的膳食取材之用,具体要选种些什么花草也按照你所写的着人去采办了。方才据报,采办之人已经到了宫门处,而这具体采办得是否无误,恐怕还得你亲自去查验才行。”艾庚如此说着。 在整个庖厨之内除了伊,就没人能分辨得出那些繁杂的草种花种的形貌了。 “好,我这便走一趟。”伊应声,却见艾庚微微欠身,恭敬道:“有劳了。” 伊不免一滞,不过面上仍维系着和善的神态。“庖正大人身份贵重,与小人天差地别,何时才能将对小人这过于客气的口吻改得彻底些?” 宫里知道他二人实情的毕竟是少数,在大多数下人和庖厨之外的人眼中,艾庚官及庖正,而伊只是寻常膳夫,且还是个上等奴。 他们之间如果称呼不当便会遭人怀疑,若被有心人追究,就难免引出不必要的麻烦,重则还可能危及各自的性命。 这些道理艾庚也是明白的,只是他对伊实在敬重,便常身不由己,他期艾着解释:“呃左右现在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不怕被人听见” “无论何时何地,隔墙有耳,望大人切记。”伊淡言将他打断,此事可断非儿戏,一旦失足便难有回转的余地。 那“隔墙有耳”四个字敲得艾庚恍然一惊,忙道:“是我疏忽了。” 伊淡笑,告辞前去宫门。 各宫采办平日往来的大门并非南面那正门,而是位于西边的偏门。 伊赶到时,果然见那专为庖厨跑腿的小奴已经顶着大大的太阳候在那边空场上多时了。 “大人,您看看,这些可否有错?”小奴点头哈腰的为伊一一呈上。 伊一样一样细细查看,认真筛选,一切动作都连贯顺畅,却唯独在一袋花种上迟疑了一瞬。 小奴心下一紧,小心道:“大人,这个袋子里装的是谖(xuān)草的种子,可是出了什么错?” 伊微微蹙眉。“这里面的种子有两种形貌。” “哦,因为谖草的花有红黄两种颜色,种子也略有差别,小人就各取了一些。”小奴解释道。 却见伊的明眸倏的冷了些。“我不是写了只要黄谖吗?” 小奴一凛,立马吓得瞠了双眼c“噗通”跪地。“大人恕罪,小人也不知道,宣读手令的大人并没说一定要黄谖。” 伊见他一副苦相,不管错是否在他,既然事已至此,就算送他去受个几十鞭又有何用? 瞥眼看回手中那掺杂在一起的两样花种时,伊缓缓沉了眸色,一个想法油然而生——此等状况,或许可以一用也说不定。 “你还能分得出哪个是黄谖?哪个是红谖吗?”其实伊自己是可以分出黄谖和红谖的,可他却有意如此问向小奴。 小奴果然怯声道:“这小人也分不清了” 他不明白。听说这些都是要种来吃的,又不是种来看的。左右是同一种花,不同颜色而已,就算混淆了,又能有什么区别? 可伊面色淡漠,仍旧坚持:“谖草的种子你回去重新选,我只要黄谖,不要红谖。” 小奴吞了吞口水,瑟瑟回道:“是,不过谖草并非产自伊洛流域,花种存量本就较少,大人可能要多等一段时日才能再有货到。” 他的话与伊所料相同,伊顺势一叹:“还要等?那便罢了,看来我只能将这些全部种出来再作区分了。” “是”小奴怯怯点头,伊便继续查验起来。 其实他想的,就是顺理成章种出他原本没想要的红谖。只因他方才料到,如此相像又“迥然不同”的红黄二谖,在这危机四伏的王宫之中,理应能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赵大人请留步!”不远处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稳重老成的呼声。 “太史令大人怎会在此?” 紧随其后的这个声音伊听过,正是当日他初入宫试膳时让艾庚顶替他去面见喜的遒人赵梁。 伊心底一动—— 赵梁,终古,这二人都是帝癸身边的重要之人。如此身份的两人,却同时出现在了这平日只有下等官员才走的偏门,着实难得一见。 他表面仍恍若无事的查验种子,耳却细听了起来。 “我是专门来见赵大人的。”终古直言。 “哦?太史令大人找赵梁有事?”赵梁好奇。 同朝为官多年,他与终古这位老臣几乎从未在私下说过什么话。 “听闻赵大人要去传旨定制一副纯玉制的六博?”终古问道。 赵梁颔首。“没错,故而才会途径此门。” 终古面色一凝,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赵大人,我有一言憋在心里许久,眼见形势每况愈下,我今日已不得不问你一问了。” 赵梁微怔。“不知太史令大人所指何事?竟有如此严重?” “赵大人,你跟随大王多年,文武双全,一直是大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彼时大王暗访蒙山,你亦亲探敌情立下奇功,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忠贞的能臣。可这几年大王那般娇宠元妃,不是耗费钱财就是累及人命,甚至还因此而出兵灭了一个歧踵国,为何你非但从不与我等一同直言相谏,反而还将乌曹那乌合之众引荐给大王?他不仅时常怂恿大王奢靡享乐,如今更是制出那六博之物,腐化我大夏根基!” 终古激动得说个不停,直引得一旁的伊暗自叹息: 比起那一根筋的豢龙逢,这终古本是个行事相对谨慎的,可眼下竟也跑来宫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避讳的大放厥词,看来也真的是被逼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官不分“忠”“奸” 然而听了终古一番激昂的言辞,赵梁却是摇了摇头。 “太史令大人太过夸张了。大王独宠元妃,在赵梁看来无甚不妥。终古大人应该心知肚明,昔日若不是豢龙大夫不知回旋执着相逼,有缗侯根本不会冤死。至于歧踵国,大夏早有能力将其收于囊中,借此机会岂不刚好行事?若非清楚这一点,太史令大人当初又怎会那般干脆就同意大王出兵?至于引荐乌曹一事” 他稍顿,唇角无奈轻牵:“太史令大人当真看错赵梁了。” “什么?”终古不知是没懂,还是没反应过来。 赵梁便继续道:“或许在豢龙大夫眼里,这世上不是黑就是白,可赵梁眼中看到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灰蒙。” “你这是何意?”终古皱眉,其实话说到这,他就已经清楚赵梁与他并非一类了。 只见赵梁极淡的一笑。“在下认为,人不分善恶,官亦不分‘忠奸’,只看各自所求为何。豢龙大夫求的是大夏富强c万世千秋,而赵梁求的,仅是眼前这一席官位的安保。” “你!”终古想要反驳,可赵梁却不打算给他插嘴的机会,紧接着又道: “言外之意,大王此刻想要什么样的臣,赵梁便做什么样的臣,至于其他,赵梁不作多想。太史令大人,在下还有公事在身,怕是需得先行一步了。” “赵梁!你!”终古气得老脸都绿了,可赵梁已简单施了一礼后转身走开。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曾经辅佐大王大败蒙山有施氏的才俊赵梁,骨子里竟与那些在他概念里满眼荣华的“奸臣”异曲同工。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对此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当那二人都已离去,城门又恢复了一派平静。 伊不禁暗地感慨,真是好一个精明绝顶c圆滑多狡的赵梁。 无论帝癸是勤于理政,还是恣意放纵,赵梁总能投他所好。故而才深得他宠信,使他时时将其带于左右。 ——君强,则臣强;君庸,则臣庸。 如此高明的为人之道,难道就真的算是“不忠”吗? 不过无论忠奸与否,就大局而言,这样的赵梁都不会成为他的阻碍。 而欲令大夏四分五裂,终古c豢龙逢等人才是可供他利用c务必要深深打下的木楔。 临走,他又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车中装着谖草花种的布袋—— 红谖既然上天意外给他这个机会将其带入宫中,那他也定会选好时机,使用得恰到好处 容台宫的乐殿丝竹升平,癸正拿着一支汤匙逗着喜用膳。 虽然喜已经不再厌食了,但是他也习惯了每顿饭都亲自喂她,就好像她是他的小宠物一般,一次不喂就感觉少了些什么,全身不自在。 “哦?你说终古专门赶去西宫门将你拦住,质问你为何不谏言?” 癸嘴上在问赵梁,但是眼却不离喜,手中的汤匙盛满了鲜美的蛋羹向喜面前送去,喜馋着那味道,迫不及待的张开小口迎上,可眼看就要吃到之时,癸却突然一收,令她扑了个空。 喜皱巴着小脸怨怼瞪去,入眼的满是癸忍俊不禁的可憎模样。 这厢二人如小孩子一般闹得欢乐,见怪不怪的赵梁也并没受太大影响。 “是。”他恭敬答道。 闻言喜略有一怔。赵梁是在后宫领的旨,而后就直奔西宫门了,终古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知道赵梁的去向的? 癸的面色倒是丝毫未变,依旧乐得开心,一边重新将汤匙伸去喜的嘴边勾回她的注意力,一边又目不斜视的笑问:“呵呵,那你是如何答的?” 喜怕再被他戏耍,原本是死活不打算再张嘴的,可狡猾的癸偏偏将汤匙在喜的鼻间晃了晃,那蛋羹真是色香俱全,喜口水直流,鬼使神差的又嵌开了樱桃般的小口。 结果只听赵梁一句“臣说,臣只想保官。”癸便“噗”的一声大笑得前仰后合,手抖得竟连汤匙都倏的丢回去碗里了。 “哈哈哈哈哈,赵梁啊赵梁,你真是年纪越大就越精得似个狐狸,那一本正经的终古怕是被你气死了吧!” 眼见癸笑出了眼泪,喜也真是恨不能气出眼泪了。 两次啊,她竟被戏耍了两次也没吃到!若不是癸要挟她不准自己动手吃,非要让他来喂她,她又何苦会想吃个蛋羹都这么难? 赵梁扯动了一下唇角,眸间笑意别有意味。“终古胆敢私下打探大王的动向,气一气他也是应当的,何况臣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闻此,癸也很快收敛神色c沉下面来,冷邪轻哼: “没错,我人在后宫,才刚下旨没多久,那身在前庭的终古就已经得了消息。看来这老家伙自命‘两朝元老’,手伸得真是比我料想的还要长啊” 刚好一曲已毕,又说到这般严肃的话头,殿中便瞬间沉寂了片刻。 癸的眼中正落得冰凉,可却忽感身侧更凉,这才突然想起他的小妺喜方才又没吃到蛋羹的事。 转头一看,果然见喜双臂抱膝,满身的怨念无处发泄。 不过癸也算冤枉,刚刚那一口他真没打算要躲,只是不巧赶上赵梁的那句答话实在令他忍不住发笑。 他忙瞄向赵梁轻咳了一声,赵梁实相的退下,走时还不忘挥手示意乐师们继续吹奏。 殿中靡音又起,癸谄笑着伸手将喜揽过。“生气了?” 喜掀了眼皮瞧他一眼。 这家伙刚才虽然表面嬉笑,可毕竟也是在说政事,喜又怎会真的生气,不过她没吃到蛋羹也确是事实,不满也是一定的。 她忿忿的闭眼张嘴,就像急急等待大鸟喂食的雏鸟,又仿佛是在说:“休要聒噪,快喂我!” 这可爱的模样真是甜进了癸的心坎里。癸朗然笑开,喜的性子多年如一,真的是不枉费他的一番心思。 他钟爱喜的单纯,不想与她分离片刻。可若时时与喜在一起,议政时就难免常会被她听到。国政和权谋这等事,无论是听多了c还是想多了,都是会吞噬人心的。 他想让喜一直纯粹着,不想让她变得如有莘月桐和豢龙敏毓那般世故刁钻,便常在上朝和议政时逗她一逗,分散她的注意,不让她陷进那些“阴暗”之中。 癸执起汤匙,盛了满满的蛋羹填进喜的嘴里。 喜小嘴合上,动了动,一抹鲜香爽滑入肚,总算是心满意足的张开了眼。 癸溺宠的揉了揉她的发,将额凑向她的额,微笑着轻声问:“好吃吗?” ————————————— 赵梁在历史上是被划分为奸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羞不羞? 没过多久,白玉制的六博就已经赶制完成,奉入了宫中,喜和癸图着新鲜,捧了它去花园的石鸳亭里对博。 突然,喜按住癸拿着博箸的手绷着小脸严肃道:“不行!大王要让喜一箸!不然喜就不玩了!” 她这架势真是好一番气势凌人,可下一刻,却被癸一把捏住了小鼻子。“见着要输了就耍赖,你羞不羞?” 癸飞挑着俊眉c垂眼睨向矮了自己近两个头的喜,正傲然训着,可话音还没落全,他就“啊”的一声闷哼,松开那丫头转而扶去了一旁的亭柱。 正是喜使了吃奶的力气踩他一脚c拔腿跑开,同时又理直气壮道:“才不羞!喜本来就是女儿家,大王理应让着!” “臭丫头,我乃大夏帝王,你敢踩我!”癸缓了缓脚面上的疼痛,“恶狠狠”的向她扑去。 喜倒是不怕,绕着石鸳亭左右跑圈儿,不仅躲得更欢了,还强词夺理闹:“大王说过,大王是夏帝,却也是喜的夫君,偶尔让喜踩上一脚有何不可?” 癸嘴边一抽,颜忾心喜——很好,他的小妺喜真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好你个小矮子,平日我说什么你都记不住,这句话倒是记得牢!如此赖皮,还说你不羞?”癸一边追着抓她,一边佯装忿忿。 “不羞不羞!就是不羞!哈哈哈”喜一阵嘻嘻哈哈,玩得那叫一个开心。若非癸追得紧,她躲得忙,她是真恨不能多做几个鬼脸逗他的。 “哈哈哈啊!”喜还没等笑够,却终于一声大叫被癸捉进了怀中。 癸才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捏起她的小下巴就是一记深吻。喜想躲,却被癸的大手及时按住了后颈,调皮不得了。 癸将喜吻得几近窒息,魅声威胁:“这回,你羞不羞?” 喜向来倔强,故意装得不在意,可实际上眼神已经闪去别处不敢看癸了。 “不羞,啊!”喜还在红着脸逞能,她的双脚就已经倏的离开地面,竟是被癸抱起坐上了亭边的石栏。 石栏不低,她这一坐,视线刚好与癸同高。 癸唇角勾起,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看得喜心底一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癸扣近身前好一阵抚摸缠绵,不及片刻就扯乱了衣襟 大片泛着淡淡红晕的白皙衬着亮红妖娆的亵衣袒露而出,癸热血上涌,俯下头去一亲芳艳。喜轻颤不已,转瞬就涨热了全身。 “现在呢?羞不羞?”癸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烧得粉嫩的肌肤。 喜面颊滚烫,水目盈盈,很快就弱弱的顺服了下来。“大王”她唯唯诺诺的小模样着实怜人。 “错没错?”癸揽着她,在她耳鬓低问。 “错了”喜滴滴的。 癸一对深邃的眸子沉沉凝望眼前这刚被自己驯服的小小猎物,挑弄着勾起她小巧的下巴,“羞不羞?”又是魅人惑心的一问。 “羞”喜的声音越发娇低。 癸挑唇,狡邪而笑。“小笨蛋,现在知道乖了?可是晚了,我已经吃定你了” 原本静谧的花园在午后传出阵阵媚音,一声大过一声,交织着喘息,又伴着一片艳香靡乱的景象。 而每每恰逢这种情况,赵梁和乌曹都要带人在四面巡视,阻止旁人靠近。 不过此时,与赵梁划分了不同区域巡视的乌曹却眼前一亮,找借口挡去了自己的手下,恍若未见的暗暗放了一个路过之人近前。 那人灰衫款款,立如芝兰,皎肤玉容,气度翩然,唯一的瑕疵便是左脸上墨了一个明显的“奴”字 远处,丰儿婷婷而来,却忽的被乌曹眼明身快的拦住了去路。 “乌大人。”见是他,丰儿立即一脸娇羞。 “这是要去哪?”乌曹含笑问道。 丰儿面红心跳,诺诺回答:“就是奉我家小姐之命采些花回去。” 乌曹一怔。“采花?你是豢龙妃身边最亲近的侍奴,采花这等小事何须你亲力亲为?” 丰儿羞抿着嘴解释:“只因,其他的奴采的花都不称小姐心意。”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你心思最为灵巧,能讨得豢龙妃欢心,不愧是我心仪的女子。”乌曹唇角微扬,风神俊逸的笑容简直可以迷去任何少女的芳心。 丰儿内心又是一片悸动,小心肝狂颤,若不是眼下正值白天,恐有人看见,她定会扑进乌曹怀里,毫无遗漏的将自己奉献于他。 “我刚在这附近走了一圈,那边的花更美,不如你去那边采吧。”乌曹擎笑指向另一个方向。 丰儿却是疑惑,“可我前日刚来过,这边的花开得更好啊。” “听我的,那边才最好。”乌曹笑意不改。 丰儿觉得似有蹊跷,便侧了头玩笑道:“乌大人这般不想让丰儿过去,该不是藏了什么女子在前面吧?” 说罢,她便煞有介事的探头要看,却又被乌曹迅速挡住。丰儿心里一紧,暗念难道真被她猜中了? 只见乌曹无奈摇头:“女子倒是真有,不过是元妃,还有大王也在。” 丰儿闻言连忙倒吸一口凉气,“乌大人真是的,怎么也不早说。”害得她险些冒犯。 “我这不是想借机跟你多说几句话吗?”乌曹浅笑,竟似是若有若无的现出一丝羞涩。 丰儿则更是面浮红云,惊慌的四处看了看,小声羞嗔:“乌大人也不怕被人听见。” “不怕,我早看过了,这附近没有别人。”乌曹笑意暖暖,低头凑近她的耳边。“如果我记得没错,今晚应该不是你当值。” 丰儿的小脸霎时红似滴血,轻轻点了点头,顷刻便果然迎来了她期待已久的邀约。 “那时辰一到,我便在老地方等你。” 乌曹的声音极是诱人,丰儿的一颗心被撩得七上八下,走离之时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如何也跳不脱那份甜蜜。 而她刚一走,乌曹便笑容尽敛,冷冷转回了头去,眯起眼眸遥遥看向那立在远处树丛的男子。 他此前从未有机会这么清楚的看到伊的长相,真是没想过伊会长得这般俊美,也难怪帝癸要防着他,如何也不肯再让元妃与他相见。 可事事怎能皆由人愿?至少有他乌曹在,不搅浑了这一潭清水,又怎对得起他逝去的小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乌曹与伊 伊本是路过此地,却听到了那般靡靡的娇喃之音。 他周身狠狠一顿,光天化日,除了帝癸,还有谁能如此明目张胆的在王宫花园里求欢?而帝癸几年都专宠喜,没再碰过别的女子,此刻在其怀中的是谁,自是不用多想也能知道。 可伊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仍是忍不住想要一再否定,脚步也不自觉的一再向前走去,仿佛非要亲眼看到才肯承认,哪怕,这会令他的心伤得更重。 “大王轻点”喜泪眼迷离,娇软低喘。癸力气太大,她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求我。”癸的唇勾得邪肆。 喜诺诺顺道:“求大王,轻点” ——果然,只看了这一眼,伊就已经几近溃决,紧咬着牙关转身便走,可后面那两人混着粗重喘息的对话却还是不绝于耳。 “臭丫头,现在你可屈服于我了?还敢顽皮吗?”癸满腹傲然,喜越是张扬,他收服起她来就越有快感。 “不敢了”喜凝着淡淡的烟柳秀眉,低敛着头委屈巴巴抬眼看他。 “那你是否该好好表现,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听话?” 听得癸如此一语,伊瞠目,倏的驻足扭头回望。刹那,他脑中一片轰鸣,胸间掀起惊涛骇浪,周遭骤然凝滞的空气一度压抑得他难以呼吸—— 他最高贵美好的喜公主,此刻竟然抛下了尊严,扭摆着妖媚的玉体c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她身下的男子。 伊双手狂抖不已,成拳之时,指尖已难以自制的深深嵌入掌心。 不!公主,不可如此,你不能这般卑微的爱他!因为夏不会长命,他,亦不会! 伊奔逃一般疾步走离了那震撼又可怕的境地,却如何也抹不去脑中如方才所见那般的骇人景象。 “既然心气那么长,袍袖就该制得再长个一分,也好能遮得住你的百般妄念。”忽的,一个悠然的男声浅浅飘过。 伊一惊,转头看时,见乌曹已不知何时走近了他的身侧,而那双幽暗的眸子恰恰正落在他颤抖又紧攥的拳上。 入夏宫已有数月,伊自然识得眼前之人是何等身份。 他迅速缓了手中力道,重新整理了神思,亦仿佛不经意的垂眸扫向乌曹的袖口,张口间,语气极淡:“乌大人的袍袖那么长,看来,哪怕是大王身边的红人,也有需要遮蔽的隐情。” 乌曹微滞,对话仅一个来回,伊就已将他识破他自问从未小觑过伊,却终还是低估了此人。 不过他也很快调整如初,敛唇失笑:“不愧是被商世子看重又令大王忌惮的人,无论是眼光还是言辞,都果真犀利独到。” 他并未否认自己有不轨的图谋,反而顺势而上,大有对伊示好之意。“我很欣赏你,也很理解你的际遇,若你需要,或许我可以出手帮你一二。” 伊面上恭敬,微微欠身。“不知乌大人想要如何相帮?” “大王有意隐瞒你的存在,我可以在保证你安全的前提下,让元妃知道你已入宫,她每日所食也全部出于你手。你们主仆相见,且大王不会知晓分毫,你觉得如何?”乌曹极富诚意,试探着问道。 而无故示好,必有所图,伊深明此理,更何况以他的行事作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中的。 他淡淡一笑,浅言推辞: “多谢乌大人关心,不过,既然大人知道伊的能力能得商世子看重,保命这等小事也必是不劳旁人费心的。伊本就无意让元妃知晓我身在此处,如此隐着,既是大王之意,也恰好随了我的意愿。倒是乌大人,今日引伊看到如此景象,又如此同伊言语,不知伊对大人有何可用之处?” 帝癸和喜是何等身份,这二人行燕欢之事,他是理当毫无机会窥见的,眼下却能靠近至此,必然是有人故意放他过去。 而此人明显正是乌曹。 对于伊这看似轻漠c实际却是毫无情面又直白的质问,乌曹敛眸而笑: “呵呵呵,我想要用你的地方,方才不是都被谨慎的你一语推掉了吗?但其实那都无关紧要,我主要就是想确定一下,你我各自要做的,是否有一日可以有重合之处。而现在,我已有了答案。” 他的视线再次自伊的一双手上一瞥而过,弯着唇角噙笑离开—— 他果然算对了,伊对元妃早已僭越了主仆之情。 他原本只是想将伊推出去撂在帝癸和元妃面前,看那已情根深种的帝癸如何被自己独宠多年的女人所背叛,饱受伤情之苦。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像伊这种连说一两句话都精于算计的人,此番入夏也定然不是只想给元妃制几顿膳食那么简单。 或许,由着伊,这万恶的夏宫在未来才会更无宁日。 庖房中,伊正欲烹制晚膳,刚一执起庖具,艾庚就注意到他两只手的手掌都包扎了布条。 “伊,你的手” 伊神色平淡。“无事,处理药草时不小心割伤了,就简单包了下。” 之前乌曹走后,他默默看向自己的掌心,发现其上竟是已被他抠出了血来,而那道道伤口虽然不大,却明显看得出是指甲的残痕。 为了不惹人怀疑,他便索性将手掌涂了药包上,如此也能愈合得快些。 “伤得如何?要不要我去帮你跟巫医讨些伤药?若不方便劳作,你也可口述,由我来替你制膳。”艾庚很是关切。 伊唇角轻牵。“无妨,只是极小的伤痕,也无甚痛感。我已在自有的药草中取了一些用过了,日就可痊愈。除了沾不得水,其余都无碍。” 闻言,艾庚终于松下一口气来。“那还好,往后可要小心些啊。” 伊淡笑颔首。 没错,夏宫处处隐患,往后他必须加倍小心,万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疏忽露出自己的心思。 看来,他的袍袖的确是该制得再长些了 至于乌曹此人也与帝癸有仇?看来在入夏之前,他对列位大夏臣子调查得还是不够深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唯一的公子 这一日晌午,容台宫来了两位稀客。 “竹青拜见大王c元妃。” “熏育拜见父王c元妃。” 殿中一大一小拜得恭敬,癸却是下意识的紧了眉根。“你们怎么来了?” 风竹青心底一寒,想不到他们母子与癸那么久未见,癸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回大王,熏育已经到了该派师仆的年纪,竹青便带着熏育前来叨扰,不知大王会让哪几位大人来教导熏育?” 竹青问得平淡,实则就是在提醒癸,在他毫不关切之时,熏育已经长大,该安置课业了。 闻言,癸略有一怔,反问:“嗯?熏育已经五岁了吗?” 帝癸只有这一个子嗣,可他竟也记不住熏育的年纪竹青觉得有些难堪,刚要回话,就见坐在癸怀中的喜微叹,攀着癸的襟口仰头道: “大王的记性怎么如此不好?喜都记得,小公子前日已经满五岁了。” 癸随即露出恍然的神色。“哦,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前日熏育生辰,礼正玄孑典备贺礼时似乎确实提过一嘴是五岁。” 听他这么说,竹青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味僵笑。 她原本以为自己诞下大夏唯一的王嗣,至少可以借着孩子多引得一些大王的关爱,胜过那目中无人的豢龙敏毓,甚至母凭子贵,登上元妃之位。 孰知半路来了个有施喜,一步登天直接做了元妃,竟还夺去了大王全部的心思,使得大王连亲生儿子都顾不得了,数月不见一次 癸的这番话明显是对熏育多有排斥,这让喜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喜不知这些年癸为何总是对熏育如此冷淡,她记得她当初入宫不久见到熏育,那时的癸抱着熏育时,她分明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这孩子的。 喜转眸看向那双膝跪在地上c刚及五岁的孩童,他面见的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本该最为亲厚的,可他小小的身躯却在此刻瑟瑟发抖,实在让人心生怜意。 “这样吧,学识就由三正寒乾教授,武学由将军羊辛亲传,至于乐音”癸淡漠的分配着,刚要说乐音由瞽正方公虞来教,喜便突然插嘴道:“喜教他吧。” 霎时,竹青心底倏的一震。 喜素来与他们母子无甚交情,她拿捏不准喜这突如其来的一语,究竟是仗义相助,还是对她的儿子别有所图。 癸也不禁顿住,怔目问道:“妺喜,你要教他?” 喜含笑点头。“嗯,熏育生得可爱,我看着喜欢。” 癸一滞,忽的有些忧心。“当真?可莫要勉强。” 喜始终没有生育,他一直担心喜看到熏育心里会不舒服,才时常有意回避见这孩子的,可不想,喜方才竟说她喜欢 “喜骗大王作何?喜是真的喜欢他。” 喜笑眼弯弯,起身走去熏育跟前,对始终低着头不敢起身的熏育伸出手柔声道:“熏育,起来。” 熏育心中害怕,偷偷看向竹青,见母妃对他暗暗点了头,他才哆哆嗦嗦的扶着喜的手站了起来。 “自今日起,就由我来教你乐音,如何?”喜的声音脆如铜铃,熏育战战兢兢的抬头望去,可是只转瞬,他就惊大了双瞳。 母亲总说,元妃位高善妒c霸着父王,父王才不来看他。 他虽然也有几次远远见过喜,但因为胆怯未敢细瞧,便一直以为喜是个凶悍可怕的恶妇。 可眼前的女子分明笑得明媚,那双眼更是纯净得有如阳光下的一汪清湖,哪里像个恶毒的妒妇? 熏育呆愣了许久也未答喜的话,癸已有些不悦,蹙了眉道: “熏育,元妃的瑟音九州难寻,她竟愿亲自教你,你还不快些谢恩?” 竹青见癸变了脸,赶紧惊道:“熏育,快跪下!” 熏育吓得全身一抖,连忙再次跪下叩首,颤声道:“熏育多谢元妃!” “大王,你吓到他了!”喜怨怼的回望了癸一眼,又对竹青道:“风妃,你也不必如此紧张,熏育是大王唯一的公子,大王是不会伤害他的。” “是。”竹青怯怯应声,可心里却更加寒凉——唯一的公子那又有何用?根本抵不过你的一根发丝根指头。 癸被喜瞪得全身一凛,暗恨这丫头真是笨得可以,完全不知他这是在为谁出头,竟还怨他太凶。 他无奈一吁:“罢了,此事就暂且这般定下了。竹青,你先带着熏育回去,待稍后定好各个课业的时辰,自会有人去你宫里通传。” “谢大王,那竹青就与熏育退下了。” 刚一走出容台宫不久,熏育就兴奋的蹦跳道:“母妃,元妃说她喜欢我!还说要亲自教我乐音!” 竹青心中一沉,僵了一瞬。很快,她眼中就显出严峻之色,拉着熏育快步回了她自己的锦和宫。 “元妃如此待你,你高兴?”清退了身边众奴,竹青蹲下,肃然问道。 熏育闪烁着一双漂亮的水瞳,满脸懵懂。“母妃不是说过,是元妃不喜欢我,父王才不喜欢我的。现在元妃喜欢我了,父王岂不也很快就能喜欢我了?熏育难道不该高兴吗?” 竹青神色悠悠,爱怜的摸了摸熏育的头。“傻孩子,你又不是她的骨肉,她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你?” 熏育更加迷糊了,歪着小脑袋问:“那她为何还要那么说?还对我那么好?” “她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儿,今日如此,在母妃看来,恐怕要么是想诱骗你松下戒备,方便日后行些对你不利之事,要么”竹青一顿,似是说到难言之事,有些哽住。 “要么是什么?”竹青越是这般不易启齿,熏育就越是着急。 “要么是,想要与你拉近关系,好让大王将你过继给她”竹青牙根紧咬。 她并非有意诟病,也并非无的放矢。帝王之家,后宫女子无故对她人的子女示好,常常所为的不就是这两点吗? “何为‘过继’?”熏育的小脸微微皱起,虽然听不懂这个词,但从他母妃的表情也多少猜得出这绝非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熏育还小 果然,竹青解释道:“就是让你从此做她的孩儿,叫她‘母妃’。” 熏育幼小的心陡然一颤。“那熏育往后还能见到母妃您吗?” 竹青凄凄摇头。“你若成了她的孩儿,自然就与母妃再不能相见了” 熏育听后,猛的抱住竹青的脖子,眼泪瞬间飙出。“不!熏育不要做她的孩儿!熏育只要母妃!” 竹青心疼的轻抚着他幼小而颤抖的脊背,柔柔哄道:“母妃知道,母妃也不想跟熏育分开” 熏育缓了一会,又抽噎着问:“母妃,元妃长得那么美,可怎会如此恶毒?” 刹那,竹青美丽的眸子幽幽轻颤,声音亦越发徐徐而飘渺。 “熏育,不只是她,后宫之中,每一个女子都不简单。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氏族,也必然各怀心思,随时都渴望踩踏着旁人助自己立足。记住,在这里,你真正能信得过的,就只有母妃一人,此外,千万别轻信任何一个女子。” 熏育心中骇然,放开竹青的脖颈滴滴道:“那母亲也与她们一样吗?” 竹青抬手轻轻拂去他面上粘着的泪水,一笑间,慈美却惨然。 “所谓宫廷,迈前一步,是享不断的奢靡荣华;退后一步,则是望不尽的空谷深渊。想要活下去,就自然是要如此的” 在之后的日子里,喜便开始教导熏育琴瑟。 “熏育,给你,这个瓜很甜!”喜笑眯眯的亲手端了一盘刚切好的甜瓜送到熏育眼前。 熏育看了一眼,风妃对他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脑中,他心里一沉,取了其中最小的一块吃下,毕恭毕敬道:“多谢元妃。” 喜看出他有意避她,却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仍旧满面讨好,将陶盘又向前凑了凑。“来,再吃一个吧!” 然而熏育这次却没再理会,垂眼端坐,语气也微冷:“元妃,母妃还在等着熏育回去,还是快些开始授课吧。” 喜的眼中终于显出些许失落。 熏育对她总是恭敬有度得离谱,一点也没有一个五岁小童该有的天真活泼。 无论喜待他多么温柔和善,他都不肯对喜敞开心扉。只要课业结束,他便会立即施礼离开,半刻也不会久留。 如此相处看似挑不出任何毛病,可熏育就是仿佛与她隔了千里万里一般,不肯与她贴近。 “哼!一口一个母妃!”忽然一声厉喝,癸踱步而入。 喜惊了一跳。熏育很是怕癸,只要有癸在,他便无法安心课业。于是每逢上课,喜都会将癸推出去溜达一个时辰。谁知今日这家伙竟不知为何突然折返了。 “父王!”熏育吓得全身颤抖,叩拜间,已全没了方才的漠然。 “你可知,元妃也是你的母妃!”癸走到他跟前垂眸训斥。 熏育小脸惨白,低声恳求:“父王息怒” 一个生得如此好看的小娃娃被吓成了这副模样,喜看着心疼,伸手扶去癸的襟口劝道:“大王,不要这样吼他,他才只有五岁。” 听到喜还在为熏育说好话,癸捉了她的手蹙眉叹道:“你就是太善良,才会连五岁的孩子都欺负你。” 喜一脸装傻。“熏育何时欺负我了?” 癸睨瞪着眼c轻敲了一下她自作聪明的小脑袋。“别以为你不让我跟着,我就不知他近来是用什么态度对你的。” 喜一滞,第一时间便暗自思考起来: 辛奴是她的心腹,凡事又懂得分寸,这些年除了曾经的付沫一事,是无论何时都会完全照着她的心思办事的;唯有长铃单纯,只要不是有害于她有施喜的,常常被癸一诈就容易走嘴。 喜瞥向长铃,果然见她下意识缩了半步。看来熏育的事,定是由她口中而出了。 喜叹息着转眸对癸道:“熏育还小,只是不知该如何与我相处罢了,怎算得是错?” “就因为他还小,他能如此待你,便必然是有人唆使。”癸一派决然。 熏育一惊,睁大了双瞳否认:“母妃没有唆使熏育!” 他太小了,哪懂得成人间的言语之道?这不说还好,一说反而欲盖弥彰。 癸的一双深眸眯得狭长,戾气尤重。“我何时说过是风妃唆使你的?” 眼见癸就要大发雷霆,喜忙道:“熏育,快认错!” 可熏育这孩子却不知怎的来了倔劲儿,看了一眼喜,不满道:“熏育无错,母妃也无错,为何要认错?” 他又看回癸,第一次壮着胆子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父王,您不能待母妃如此不公!” 话音未落,便已有一个巴掌印在了他幼嫩的面上,打得他小小的身躯直接栽倒在了地上。“放肆!胆敢对我和元妃如此无礼!我看你是养尊处优惯了,好日子过腻了!” 喜大骇,跑去扶他。“熏育!疼吗?听话,就跟你父王服一下软吧!” 熏育幼小的身子不停抽噎着,横流不止的眼泪几乎淹没了全脸,却紧咬着牙死活也不肯吭出一声。 而这副样子让癸更为气愤,放声大吼:“赵梁,将这小畜生丢回他那碎嘴的母妃宫中!我不想再见到他们母子二人!妺喜!我们走!” 说罢,便硬拖着喜气呼呼的回了内殿。 癸一屁股落座,却半天也不见喜入怀,抬眼看去,喜竟是驻足在了门口。 “怎么站在那?”癸颇有怨念。 喜扁了扁嘴。“大王在气头上,喜看着害怕。” 听她如此说,癸方才调整了一下情绪,向她伸出手,语气尽量平和道:“过来。” 喜走过去牵着那手坐进他怀里,只听癸又问:“你怕什么?我的气又非针对你。” “喜是怕大王一气之下伤了与熏育之间的父子之情,他还那么小,又是大王唯一的子嗣” 喜诺诺的,癸却是一嗤:“恐怕他和风妃就是仗着他是我唯一的子嗣才会如此嚣张。” “大王是否想多了,熏育虽然有些冷漠,但并未对我如何。”喜始终觉得癸对小熏育太过苛刻了。本就不是她的孩子,自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亲近于她,这难道不是有情可原的吗? “啧!”癸恨铁不成钢一般拧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傻?熏育现在小,就已经待你如此,倘若长大有了权势,他还会容得下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不允许任何人比她过得好 “可是大王如此打骂他也是无用,只会令他更加逆反,更加讨厌喜吧。” 以她曾经照看幼年紫葵的经验,小孩子易记仇,往往用哄的才最有效。 “那你想如何?”癸挑眉。 “眼下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倒不如多给些机会让喜与他好好相处,我相信只要我真心待他好,他迟早能感受到的。”喜淡笑。 有什么是真心和时光化解不了的呢?当初癸那般肆无忌惮的毁灭了她的一切,不还是以真心将她感化,让她甘之如饴的爱上他了吗? 癸看着她那副自信满满的小模样,终是重重叹出一口气来。可分明已经打算松口,却还是有意挑着眉毛矫情道: “本应随你高兴的,不过我就是不忍让你受委屈,况且我气还没消,恐怕也暂时下不了如此决断。” 喜何其了解他?又怎会不懂他那点“龌龊”的小心思?软着身子倒去他身上,娇声道:“那大王如何才能消气?” 癸果真一震酥麻,将唇压低,邪魅的气息铺洒在喜的耳际与脖颈之间:“你自己想啊” 喜媚然一笑,仰头吻向癸的同时,亦将无骨的柔荑伸去了他精壮的腰间 外面秋雨如歌,殿内春景盎然,滋养了芳心,润泽了缠鸾。偌大的斟汴宫,早已没有一处能胜得过这容台的丽景温存。 帝癸九年—— 这年的年节九州来朝,夜夜笙歌,欢腾非常,而较从前不同的是,因得喜的恳求,宴饮之时,在席间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六岁的小公子熏育。 “公子熏育不愧是师从元妃,小小年纪,又仅习瑟一年不到,就已经能将一曲鼓得如此完整美妙,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啊!” 宴席之上,熏育幼小的身形独坐于一张硕大的锦瑟之前,曲毕,众人嘴上皆在夸赞他,可实则真正奉承的却是喜。 癸自然乐得合不拢嘴,熏育也自是听得明白,憋起了一肚子的气。 “熏育,既然众人如此捧场,你就再奏一曲给他们听听。”癸的心情甚好。 喜却极为护短,否道:“大王,熏育年纪尚小,而瑟的体积大,鼓瑟对他来说太过耗费体力,还是让他暂且回到座位歇歇吧。” 侧位上的豢龙敏毓在此时也笑眼弯弯的横插了一嘴:“诶呀,元妃如此疼爱小公子,真是不亚于亲生母亲啊。”言毕,她还仿若无意的看了一眼对面那默不作声的风竹青。 竹青握着爵杯的手一紧,强制着自己不露出任何不适当的神情来。 可熏育却没他母亲那番定力,身心俱震之下,不待众人反应,便绷着肉肉的小脸抬手开始了下一曲。 而喜刚为他求情让他下去休息,他就未作任何表态c不管不顾的继续奏乐,无形间就是当众驳了喜的颜面c令喜难堪。 这份“羞辱”喜不介意,癸却忍不了,他猛的一掌拍向桌案,刹那惊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就连正在鼓瑟的熏育也怵然收了手,殿中一切动静全部戛然而止。 “元妃怜你,你却这般不识抬举!滚下去!”众目睽睽之下,癸怒斥熏育,可见他是真真切切动了气的。 也正因如此,殿中百人全部哑然,一时间竟无一人敢上前劝说。 熏育早知父王不喜欢自己,可年幼的他却还是吞不下如此大辱,圆圆的黑瞳中瞬时有豆大的泪珠滚落,转身便跑了出去。 “熏育!”竹青和喜同时疾言喊道。 竹青下意识就要起身,可很快想到场合及自己的身份而不敢妄动,只能苦着脸坐定在原处,径自忧心。 喜也倏的站起来想要跟去,却突然被癸拉住。“他如此过分,你还理他作甚?” 癸一脸愤然,可当喜回头时,竟是比他还更加愤然。“大王难道忘了喜之前说过什么吗?” 她说过,要癸不再打骂熏育,给她时间慢慢跟熏育相处。为何癸就不肯多一些耐心呢? “我”癸一时理亏,不自觉就松了喜的手。 那话他是真的忘了,只看到喜被那小家伙当众无视,他便脑袋一热,又发起怒来。 眼见喜头也不回的追了出去,癸则是一副哑巴吞了黄连的模样,独自一连灌了两杯闷酒。 席间此刻也是静得恐怕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 此乃帝王家事,列位臣子谁敢妄加说道?在这等尴尬的时候,全都紧紧闭了嘴不敢作声,恨不能让自己隐身了一般。 而于敏毓而言,这场热闹着实好看,她还嫌不过瘾,又张口在火上添了把油。“风妃,你这儿子教得好啊,元妃待他的关切明显强过你数倍,可他却依旧只向着你c不与旁人亲近。” “你!”竹青骇然,豢龙敏毓今日这矛头明显是指着她的。 还未等竹青辩解,癸便瞪向敏毓,斥道:“你住口!” 这声厉喝吓得坐在下面的豢龙逢都暗地替自己那不省心的女儿捏了一把冷汗,可却见敏毓未有丝毫惧色,十分及时的双手举起爵杯c浅笑认错: “大王消消气,是敏毓多嘴了。”言毕,她又利落而不失优雅的一饮而尽,竟是完美得没落下任何口实。 豢龙逢终是舒了一口气,女儿虽爱惹事,好在也算机敏,知晓进退,明哲保身。 不过那厢松了气,这厢癸却因得敏毓的暗示认真思忖了起来—— 豢龙敏毓无疑是在挑拨,借机打压风竹青,却不可不说其确实言之有理。只要熏育跟在竹青身边一日,他就永远不可能与喜亲厚。 “风妃。”癸看向竹青,冷言道:“自今日起,熏育搬出锦和宫,入驻长明宫。” 长明宫紧挨着喜的容台,谁都听得出癸这是有意要将熏育过继给喜了。 竹青面色骤白,似被人瞬间抽去了主心骨般瘫软在座榻之上——她已失了帝宠,若是再没了儿子,那她在这清冷王宫中的后半生该如何过活? 敏毓对竹青的反应大感快意,低敛着的眸中冷光隐现。 她不允许任何人比她过得好,风竹青别想生了个儿子就有恃无恐,有施喜也迟早会从那元妃之位上掉下来,最终能陪着夏后癸走到最后的,唯有她豢龙敏毓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熏育坠湖 庖房门外,传膳奚奴呈“一字”排开,伊最后审视了一遍每人手中的膳食,问道: “都记住每道膳食的名和食材了?大王和元妃若问起,可能应答如流?” “大人放心,我们记得的。”这些奚奴都是中等奴,对伊毕恭毕敬。 伊神色淡漠,轻点了头,“那便去吧。” 眼见这些奚奴列得整齐准备过桥去往宴宫,他刚要转身回庖房,余光就见湖对面窜过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定睛看去,竟是熏育。宴饮之时,小公子怎会独自从宴宫之中奔出? 伊觉得奇怪,思及庖房内的事务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就暗地里遥遥隔湖跟去。 此时天还未全黑,年幼的熏育沿湖跑了很久,终于在湖边的一棵树下停住。而这一处已距离宴宫极远,既无灯火亦无人迹,他就自己一人形单影只的一边抹泪边因刚刚的奔跑喘息着。 而伊与熏育同样绕湖走了小半个圈,眼下二人已经相聚不远了,伊便驻足在暗处冷眼旁观。 这公子熏育的母妃不受宠,连带着他也常被帝癸呼来喝去,此刻不知是又在席间受了什么委屈。 伊正淡淡思忖这个孩子是否可用,忽见熏育身后的林中突然闪现一个身影,那人迅速上前,双手就那么一推,年仅六岁的小熏育便猝不及防的落入了水中,甚至连惊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伊眼眸不由得一瞠,他无意救帝癸的儿子,而是耗用全部注意力去确认那下手之人的相貌。当那人逃离之时仓皇转身,伊看得清楚,正是豢龙妃身边的近身侍奴丰儿! 豢龙妃嫉恨风妃诞有子嗣,想要在熏育成年之前将其除掉?伊的面上一片漠然,可脑中却在快速反应着,这两个女人互斗,对他“乱夏”的大计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说时迟那时快,丰儿刚一逃离,远处就突然传来了喜的声音。“熏育!” 伊眉间猛的一跳,方才的冷漠淡定荡然无存。她怎么来了?这四下无人,公子熏育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岂不要被误以为是凶手? 伊的心似是被捆上了大石,倾刻骤沉—— 还是说那丰儿就是有意为陷害喜才推熏育下水的? 要知道,熏育就算再怎么不得宠,也是夏室唯一的子嗣,如果他出事,哪怕帝癸全力护喜,也定然堵不住那帮朝臣的嘴了 喜自己不通水性,眼看熏育呛了几大口水后没了下去,她急得大声呼救。 可是此处毕竟远离人群,等那些人听到叫声远远赶来,不知熏育还能否有救。 伊直直看向喜焦灼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一时间心弦颤得烦乱。 现在他若对那孩子出手相救,便会将自己彻底展露在喜面前,喜得知他在此,就会乱了他全盘计划,甚至让他们二人都深陷危机;但他若不救,那孩子的命丢了是小,可喜怕是有可能会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被群臣联名上奏逼着赐死 电光火石间,伊俊眉紧蹙,断然做出了选择。计划乱了可以重新再拟,遇到危险他可以另想破解之法。总之眼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看着喜面临危难却什么都不做。 可当他刚要迈步上前去救熏育,却被人突然抓住了肩膀,“别冲动,让我来!”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掠而过,随即便是一道暗黄的影子晃出,箭步上前,转瞬便跳入湖中。 伊不由得一惊,艾庚?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为何他竟全无察觉? 当众人火急火燎的赶到之时,熏育已经被救了上来。 在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簇拥下,浑身湿透的熏育被送入了癸最新为他安排的长明宫,一个好好的宴席也草草而散,仅留了几个相关的臣子一同聚在了熏育的榻前。 癸看了一眼昏迷在榻上高热不退的小小孩童,心底浮现出一丝许久没有过的心疼,移步前厅时甚至连入座都已顾不上,黑着脸色喝问:“怎么回事!” 帝癸不坐,其他人自然也全都跟着一起站着。 艾庚满面正色,恭敬应答:“回大王,臣方才在对岸见到小公子独自跑远,有些担心便过去瞧瞧,不料赶到时,小公子已经坠湖,臣便立即跳入水中救人。” 豢龙逢上前一步。“艾大人,你可在那附近看见了什么人?” “四下除了元妃,再无他人。”艾庚毫无犹豫,十分笃定。 癸转眸看向喜。“妺喜,你呢?你赶到时,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我追出去晚了,出门后又四处找了熏育好久,看到他时,他已经掉入湖里了,并没见到有其他什么人在” 喜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知道现在所示全都直指向自己,可她也找不出任何能替自己脱罪的理由,只能听天由命。 癸听后亦是心中一紧,只有艾庚这么一个证人,证词又对喜如此不利,好在熏育性命无忧,否则,就算他再强硬,恐怕也很难保得喜周全了。 此刻,竹青正双目赤红的怒瞪向喜,诸多质问的话她在癸的面前不敢说,但那眼神却是要硬生生将人生吞活剥一样。 喜生平第一次这样被人死死盯着,心中一震恶寒,不自觉的就退了半步。 却忽有一个高大健硕的青衫背影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她的面前,瞬间替她蔽去所有伤害c所有不适。 “竹青,收起你的臆想,此事与妺喜无关。”癸的声音低沉而坚决。 竹青见这种时候癸竟还如此包庇喜,又想到那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唤着“母妃”的熏育,她便再难绷住自己的情绪,嗤笑反驳: “臆想?大王当真确定这只是竹青的臆想吗?那竹青倒想问问在场的各位大人,此刻是否也同竹青一样,生出了大王口中的‘臆想’?” 有施喜推熏育下水,这事有动机也有人证,她怎么就是臆想了? 终古见势几不可闻的清了一下喉咙,道:“大王,风妃之言虽然有些偏执,但公子熏育是我大夏唯一的帝嗣,此事确实应当彻查。” ————————————— 理正:夏时统管刑法之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艾庚的身份 癸也若有似无的飘了一记白眼,暗骂这些臣子总是明知自己所言无用,还非要装腔作势的试上一遭,实则有他在,就算所有人都针对妺喜,又有谁敢真的动她? “自然是要查的,不过既然元妃和庖正都没看见有另外的人在场,那便只好等熏育醒了,再问他本人了。” 他随口便堵得那几人再无话可说,但不成想就在大家全部识趣的点头应“是”之时,理正有虞纾却突然壮着胆子问了句: “大王,依律在小公子清醒之前,是否要将有嫌疑之人禁足?” 癸比有虞纾高了整整一个头,只见他冷冷一瞥,“怎么?有我这个大夏帝王一天十二个时辰亲自监管,你也不放心吗?” 有虞纾瞬间觉得自己周遭的气温降了一大截,禁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声下气道:“呃非也臣也只是依律一问,并无他意” 癸傲然瞟了一下四周,“好了,都散了吧。” 众人得令悻悻退下,却唯有竹青没走。 “竹青,你没听到我的话吗?”癸瞄向她。 喜看她那一脸担忧,便知道了她想如何,刚要劝癸让竹青留下,“大王”谁知喜只说出了这两字,就见癸转眸给她使了个眼色,竟是示意她别插嘴。 喜虽不解,但也知道癸定是有理由的,便乖乖闭口,再度变作一个“透明人”。 “大王,熏育是竹青的孩儿,竹青真的很担心他,请大王准竹青留下陪他吧。”竹青“噗通”跪地,苦心哀求。 癸却毫不动容,双眸低垂,声音不大,但极具威慑:“是否我太久没有与你相处,你已忘了我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竹青身心一颤,转瞬失了颜色。“大王息怒竹青退下了” “等等”癸忽又将她唤住,她便战战兢兢的重新跪好。 “往后若无大事,你与熏育就不必相见了。” 此言一出,竹青霎时瞪大了眼,仰头道:“大王这是何意?” 癸的面上满是不屑。“你分明已经明白了,又为何还要问我?” 竹青倾刻了然,抓去癸的袍角急道:“大王竹青会改的!竹青再也不在熏育面前乱说话了!求大王把熏育还给竹青吧!大王!” 癸被她扰得心烦,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瞥眼看了一下赵梁,赵梁便会意,差了人来将她拉了出去。 当厅内终于再无杂人,喜试探着问道:“大王为何要如此?这对他们母子来说是否太过残忍了?” 癸恨恨一叹:“是风竹青不知好歹,屡屡挑拨你和熏育之间的感情,才致使发生了今日之事。” 他双手扶上喜的肩头,语重心长,“你可曾想过,若熏育是自己失足坠湖还好,可如果他是被人推下去的,那就是有人借机利用了你们的不和,想要同时除去你和熏育。若非竹青愚蠢,又怎会给那恶人害你们的机会?” 喜微怔。“我和熏育同时被除去的话,后宫中能得利的就只有是豢龙妃?” 癸肃然点头。“目前看来确是如此,并且若真是她所为,以她的个性,定然早就将一切处置利落,找不见丝毫痕迹了,恐怕此事多半还是会查无所终c不了而了。” “但,就算是这样,大王生了风妃的气,那至少也要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在熏育康复之前陪在他身边吧。”喜是个自小就没有母亲的,故而在此事上是真的起了恻隐之心。 癸“啧”了一声,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我的小笨蛋,你还真以为我是因寡情才如此对她的?以她方才看你的眼神,谁能确保她不会在熏育醒来时唆使儿子诬陷你?” 喜滞住,方才明白癸的用意,是她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熏育。”癸轻柔的捏了捏她的手。 “嗯。” 长明宫外,敏毓眼见竹青满面泪水被赶了出来,她心情大好,与丰儿相视浅笑,摇曳着身姿向自己宫中走去。 白鹄宫中—— “这次你真是够机灵,没有我的命令也能抓准时机做出如此之事。”敏毓饮了一口清水,出言夸赞。 丰儿却觉得很是惋惜。“只可惜小公子还活着,否则便可一次除去两人了。” 敏毓魅眼如丝,妖冶着道:“无妨,你瞧风竹青方才那副形同枯槁的模样,大王定然已经将熏育与她彻底隔开了。没了儿子,又惹了大王嫌弃,她就是废人一个。至于有施喜” 她微顿,嗤声一笑:“就凭大王对她多年如一日的宠爱和形影不离,她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除去的。我与她来日方长” “大人,小公子如何了?” 艾庚刚回到庖房,便见伊问道。 他回以淡淡一笑,以示安抚。“抢救得还算不晚,命是保住了,只是公子太小,还在高热昏迷,不过巫医说,用两日药应该就能醒转了。” 闻言,伊略略点头,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熏育没死,帝癸就定能保得喜无恙。 而既然喜已脱险,那他也该试探一下这个艾庚了。 “说起来,方才在湖边,大人是何时赶来的?”伊恍若无意的问道,语气就似他二人寻常闲聊一般。 若是艾庚听到喜呼救才来,定然不会赶到的那么快;可若没有任何缘由,身为庖正的他也不会在宴席还未结束时就独自走去那么远的无人之地。 除非,艾庚一早便是跟踪他而去的。 只见艾庚答得甚为自然。“就是我拉住你的时候到的。你若去救了小公子,你必然会备受关注,恐怕你我之事也定瞒不住了,故而我才及时将你拦下,由我代你去救人。” 闻此,伊微叹,颔首认同:“伊一时心切,险些鲁莽了,还是大人思虑周全。” 他表面客套,实际心里却是几经思量: 在时间点上,艾庚明显在说谎,似乎是在有意避开丰儿出现的一幕他否认曾有第三人出现,定是不想让喜轻易脱罪的。 回去的路上,伊吸气,心思忽然暗沉—— 武学精湛的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被艾庚跟踪,并且艾庚在拉住他的那一刻表现得果决冷静,全然不像平时那般敦厚无主见,而这一出头,也的确在当时替他解决了两难之题难道,艾庚是商世子的人? 谁都看得明白,只要熏育不死,喜便死不了,他如此做为,是想让帝癸力排众议强势护喜,促使夏臣对帝癸逐渐失望? 如此想来,伊一直觉得他入夏之时艾庚出现的时间太过凑巧了些。 可如果真是这样,商世子为何没有提早与他说起此人?安插这样一个人在他身边,主要是为了助他,还是监视他? 须臾,伊唇角冷冷扯动—— 呵,他当初离商之时,将“上智为间”的道理说予商世子听,想不到此招商世子用得甚好,竟是连他自己都一同被算计进去了。 那么,他是否该做一些能令其安心之事了?顺道,也让他的喜公主此后能在夏宫无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有备无患 两日后,熏育果真醒了。他只知道是有人推了自己,却并未看到推他之人的脸,如此便捉不到真凶,喜亦无法在情理上完全脱罪。 但同样的,也因证据不足无法轻易定罪。 故而此事在癸的强压之下,便真的不了了之了。 至此,臣子们对喜已是愈发忌惮。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此女连坑害帝癸唯一的子嗣都能安然无恙,她必是大夏的祸水。 而帝癸受其迷惑,行事越发不可理喻,民间便有流言再次提到了他当年即位之前泰山地震c山崩石泣之事,说他果真如那泰山的预言一般,是个昏噩之君。 “我的小妺喜怎么愁云满面的?” 癸环着喜的腰身,低下头去,亲昵的以自己的鼻触了触她的鼻尖。 喜愁眉如烟,眸中郁郁,低低道:“方才在朝堂,豢龙大夫提到当下的流言” 癸勾唇一笑,似葻般清朗。“都说了那是流言,无稽之谈,又何必在意?” 喜更觉心虚,癸如此爱她,可她却毁了他的名声。“是喜连累了大王,倘若大王没有那么宠爱喜” “傻瓜,你是我唯一爱上的女子,我如何能不宠爱你?”还不待她说完,癸便双手捧着她的脸表白。 这话是那般好听,喜不禁痴了几分神色,施施然问道:“即便这会令大王失了许多人的信任?”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是大夏帝王,只管做我自己想做的。至于是否信我,那都是旁人的事,与我无干。再说,若是连宠个女人都不行,这所谓‘九州共主’的夏帝我还做来何用?”癸言语孤傲,眼神却温柔得似乎可以融化一切。 喜瞬时泪眼汪汪,展开双臂抱去他的脖颈。 自古帝王皆薄情,从没听说哪个女子重得过江山。 此生,能得夏后癸如此,她还有何可求呢? 商国王城殷邑—— “世子。”仲虺匆忙而来,一向稳重的他竟难得流星赶月一般。 天乙一滞,放下执了一半的小碗,似有调笑道:“你来的倒是真快,月桐差人送予我的这一碗热浆还没入口呢。” 只见仲虺仍旧一脸肃然。“听闻伊传了消息来。”伊入夏将近两年都无动静,他怎能不急? 天乙也稍正了神色,颔首道:“嗯,他打算从豢龙妃入手。” 闻言,仲虺怔愣—— 豢龙妃?伊暗中观察夏的形势两年,终于要有所动作了,所针对的竟然不是帝癸,也不是哪个知名的臣子,而是后宫帝妃? 百般犹豫,他终是蹙眉直言:“据说,豢龙妃似乎对元妃存有敌意。伊从她下手,该不会是存有私心吧?” 想当初伊以“上智为间”为由自请进入夏宫,仲虺本是没有异议的,却唯独担心他会被曾经与有施喜的主仆情分所左右,一时失去理智,做出什么影响大计之事。而眼下这情况 “其实你也不必多想,元妃那般得宠,大夏后宫有哪个女人对她没有敌意?”天乙一语如轻风拂柳,对仲虺的担忧反应极淡。 “可是”仲虺还是放不下心,欲要再说什么。 天乙忽的含笑将他打断。“你可知,伊在信中是如何说的?” “臣不知。”仲虺这才明了还有后话,全神贯注等候天乙将伊的话转述而出。 天乙起身,负手徐行,一身素袍随时随地都打理得规整有序丝不苟,更衬得他精细严谨c温如玉制。 “众所周知,豢龙逢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忠良之臣,唯一的弱点便是他极宠那个骄奢跋扈的女儿。如果豢龙敏毓死于后宫,无论其是否冤屈,豢龙逢都同样难以承受。帝癸与他素来不和,此后二人必然疏离猜忌更甚。试想,若连最忠之臣都缕遭厉色排斥c难有好的下场,那其他的臣子,还有谁敢在帝癸面前说实话?久而久之,人心涣散,夏便是散沙一盘了。” 天乙的声音淡淡的,却含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仲虺略作思忖,最后也不得不点头认同。“听起来,确实有道理。” 天乙浅浅含笑,回忆道: “你可还记得,伊初入商不久时曾说过,烹调美味,常用到三类物种:生长在水里的周身有腥味,食肉的身上有臊味,食草的身上有膻味。可正是散发着如此臭恶味道的三种动物,经过烹调之后,却成了道道人间美味。看人看事都不要看表象,要看其根本,方能知道当如何善加利用。故而仲虺” 他和颜悦色,踌躇满志的又道: “你大可安心,伊并非妄言之辈。以他的聪慧,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清楚我是因何才答应让他入夏的。就算他真有私心,想替元妃除掉一个祸患,对于我商国而言,也定然只好不坏。” “既然世子如此相信伊,为何当初还要多安排一个人与他同时入夏?”这句话仲虺早就想问了。 伊在夏宫潜伏了多久,那个人就在他身边隐了多久。 既是信他,又何故如此? 但见天乙立得笔挺,悠悠淡笑。 “常言道:有备无患。” 既是决意要对付豢龙敏毓,那么她的近身奚奴丰儿便是最为关键的一个人。 豢龙妃无论何事都会假手于丰儿,只要跟紧她,便能轻而易举的掌握豢龙妃的动向,找出下手的机会。 近来,伊只要一得空,就常会暗地跟踪丰儿。 这一晚,丰儿不当值,却并未留在自己房内好好享受难得的闲暇,而是换了一身低调轻薄的小衫配了一件宽大的玄色斗篷,一步三回头的沿小路进了漆黑不见五指的林子。 伊担心此处太暗,他会跟丢,便较平时跟得近了些。好在他一身武艺,而丰儿只是寻常女子,就算离得近了,其也是觉察不出的。 “啊!”丰儿似是被吓了一跳,忽然一声惊叫,却很快被人捂住了嘴,声音戛然止住。 伊忙隐去树后,更加屏气凝神。 “嘘,是我。”一个男子轻声道。 “大人,您可吓坏丰儿了。”丰儿细语娇嗔。 “呵呵呵,偶尔吓一吓你,不是更刺激吗?”男子戏谑。 伊心下一嗤,原来这丰儿神神秘秘的偷溜出来竟是要与男人苟且的。只不过令他有些兴趣的是,那男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倒是像极了 “乌大人,您真坏”丰儿又是一嗔。 伊眼中微沉—— 乌曹! ————————————— 文中天乙所言的那段“伊曾说过”,在历史上,伊尹的原话是:“夫三群之虫,水居者腥,肉玃者臊,草食者膻。臭恶犹美,皆有所以。” ——取自《吕氏春秋孝行览本味(之五)》 史书上说,伊常以滋味说汤(以烹调之法与商汤讲论“王道”),有很多记录,都看似是在讲烹饪,实则都是在谈论如何治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幕后主使(读者群377735518) 乌曹轻佻一笑,温热的手掌娴熟的钻入丰儿的斗篷之下。“我的坏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不也一样对我欲罢不能,冒险出来与我偷欢?” 丰儿娇躯一颤,脸红耳热的深陷入他的怀抱之中。“丰儿心系乌大人,无论大人如何,丰儿都甘愿追随。” 乌曹随即探下身去,松乱的襟口已经露出些许坚实的胸膛来。 伊对这番艳景一片漠然,自觉是高估了乌曹,此人果然还是那个传闻中的放浪子弟。 然而正当他欲要离开,却又听乌曹戏笑道:“你这张嘴总是跟你的身子一样甜,只可惜没有几句真话。你心系的哪是我?恐怕在你心里,我都比不上豢龙妃重要。” 听到“豢龙妃”三个字,伊霎时顿足,冷着脸色靠回树旁,继续往下听。 丰儿很快就被乌曹挑弄得气喘微微,撅起嘴来怨怼:“大人为何总爱与我家小姐较劲?小姐是丰儿所忠的主,大人是丰儿心爱的男人,二者何以相比?” 乌曹身下未停,嘴上亦是一阵陪笑:“好好好,是我胡乱吃味了,我道歉可好?倒是你的小姐最近应该对你很满意吧?” 丰儿已有些许香汗浮出,喘息更紧,连话音都有些断断续续了。“这还要多谢大人若非那日在宴宫之外偶遇大人,临时得到提点丰儿丰儿又岂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想到让小公子落水来陷害元妃?” 当日宴上,小姐说有些凉,让她回白鹄宫取披在身上的外裳。她在路上偶然遇到了乌曹,刚好又是熏育跑出的方向,乌曹便教了她如此去做。 乌曹勾唇。自己胯下这女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够听话”这一点令他甚为满意,不知不觉他便加重了力道。 密林深处,男女的欢交之声不绝于耳,伊却眸色渐利。 他本以为熏育落水之事是豢龙敏毓一手策划c想要一箭双雕,害死熏育,再嫁祸给喜,不成想真正的幕后之人竟然是乌曹! 过了一会儿,声响渐弱。 乌曹略缓下频率稍作休整,一边吻着丰儿潮红的脸颊,一边又道:“豢龙妃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主子,我又如此看重你,自然会帮你讨好她。只是小公子最终性命无忧,有些可惜了。” 此人在求欢的间隙也连连言及“正事”,如此“分心”竟还能令他身下的女子一派潮涌,这番能力着实是令一旁暗中倾听的伊汗颜。 丰儿经历了刚刚的剧烈,终于能好好歇下一口气,低喘道:“小姐说虽然元妃和小公子都没事,但废了一个风妃,她已经很满意了。” 孰料乌曹却失声嗤笑:“废?为时过早吧。” 丰儿一怔。“大人此话怎讲?” “风妃是公子熏育的生母,且母子情深。就算她一时遭到贬黜,只要再无人诞下其他子嗣,他日熏育即位夏帝之时,风妃照旧会被风光迎出,统掌后宫。而与风妃多年不和的豢龙妃会有怎样的下场,却是未曾可知。” 乌曹眸中幽幽,意味深深。 丰儿望着他那双一贯狡黠的眼,似乎瞬间读懂了几分,却还是不禁问道:“那依乌大人之意” “自然是趁风妃势弱斩除祸根。这类事,我想豢龙妃过去应该也没少做过吧?定会游刃有余”乌曹唇边噙起一抹狞笑,使出全力将怀中女子把玩得欲仙欲死,再也没有回话的力气。 令伊意外的是,他刚回到自己房前,忽听身后有细微的声响,骤然回身时,便见到了乌曹正笑对着他。 “林中的春宫戏,你赏得可好?”乌曹笑问,一派闲适,仿佛那被窥视之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伊是怎样也料想不到,除了艾庚之外,第二个进入他房里c与他谈及密事的人竟然会是乌曹。 虽然知道乌曹未必会喝,可他还是恭敬有礼的为其倒了一碗清水放在桌案上。 “乌大人是何时发现伊的?”伊自觉他跟踪丰儿时已万分当心c滴水未露,乌曹又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乌曹淡淡垂眼,手指附上面前简陋的碗沿,下意识的轻轻摩挲,却似乎并没有要将其端起的意思。那只手真是生得精细好看得紧,也不愧他是出于富庶士族。 “我与丰儿一连两年c每次都相约在同一棵树下。那附近每一片树影在每一刻的形状我都再熟悉不过,可却突然有一颗树干的阴影多出了那么一点点,难道不是因为那后面躲了个人吗?” 乌曹语态自若的回答,却并未完全解去伊的疑惑。 “你又怎知那人是我?”伊追问。 乌曹唇角微挑,抬眼对看向伊。“是‘豢龙妃’——见到丰儿只是来与我相好的,你的影子晃了下。你原本是要走的,可听我提到豢龙妃,你便选择留下了。其实当时我只能确定,站在树后的是与我志同道合之人,至于具体是谁,完全是我的猜测。” 伊闻言微怔,乌曹会诈他,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便浅浅失笑:“原来如此,倒是伊不打自招了。” 乌曹也一同笑了笑,忽然转言道:“这天都快亮了,你还在房门口闲庭信步,就不打算去告发我吗?” 他们都明白,这“告发”,指的自然不是简单的宫帏私会,而是指主使丰儿谋害帝嗣c陷害元妃一事。 伊嘴角轻牵,半垂下眸子道:“乌大人若真怕我告发,又怎会明知我在,还毫无忌讳的与丰儿说起那日的实情?想必大人早已留了后手,防备于未然。” 乌曹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敛唇而笑。“呵呵,我乌曹的眼光果然从未错过。伊,你是最适合与我合作的人选。” 伊徐徐看他,“合作?大人想要做什么?” 乌曹微顿,终于将那糙陋的水碗执起,却喝得半犹半豫,不十分利落,笑意亦退得几近消无。“自上次亭外一见,想必你已经重新将我里里外外查个彻底了。我想做的事,你也应当是了然于心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乌曹的秘密 伊也稍停了片刻,他确实已经毫无遗漏的调查过乌曹的过往。 两人一时无话,房内静寂—— 乌曹曾有一个深爱的女子名唤寒尤。 乌家和寒家都是斟汴有名的士族世家,可两家却偏偏是世仇,使得这二人年少相识,却根本无法名正言顺的走在一起。 一次偶然,前来斟汴参与春祭的有缗凌彧在郊外闲逛时见到一同偷偷出游的乌曹和寒尤,风流成性的他对寒尤一见钟情,靠着有缗国的势力抓了乌曹威逼寒尤。 寒尤失了清白,有缗凌彧却仍不罢手,竟去寒府提亲欲将其娶做亚夫人。 寒家人贪恋权势,欢喜应下。 在被带往有缗国的前一日,寒尤出逃,独自入宫做女官躲掉了这门婚事。 可谁知,厄运却愈演愈烈。 寒尤貌美惊人,很快就被帝癸看上,在帝王帐中连续十数日受尽凌辱。豢龙妃善妒,见不得区区一个女官还能受得这么久的“宠幸”,便趁帝癸不在之时以骨刃毁掉了她的容貌。 此后,帝癸便弃她如敝履,王宫之中人人都将她当作疫症一般避之不及。她不堪忍受这一切,最终选择了自尽。 乌曹得知此讯后便开始自暴自弃,不务正业,成为斟汴城中最有名的浪荡子,丢尽了士族的脸,却不料竟因此而被帝癸召入宫中,让他帮着出主意得到喜的欢心。 而天命已然如此,那他自是要留在帝癸身边,伺机复仇的。 沉寂之后,伊终于开口:“当年有缗侯受诬陷染指元妃,被帝癸处死,也是你设计的吧?” 乌曹轻蔑一“哼”,恨道: “一切皆由有缗凌彧而起,他便是最该死之人!更何况,当年小尤只有十四岁,她想早早将身子给我,可我怜爱她,执意要等她满了十五岁再将她收在身边。谁知有缗凌彧突然出现,逼着小尤” 他哽住,竟有些说不下去,后又咬牙道: “我那般不忍碰的女子,竟被他毫无怜惜的夺了处子之身!还有夏后癸!豢龙敏毓!他们让小尤那般惨死,我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闻此,伊不由得身心一晃,联想到了自己—— 那一年,喜也刚好是十四岁,她也钻在他的怀里天真的说着想要献身于他的话。他一样不忍碰她,而结果,她却被帝癸占了去,连她的彩裙都在崖顶被撕得碎烂 幸而,喜还活得好好的幸而,他还能远远望见她 伊暗暗缓了一口气,稍事调整,冷言道:“乌大人的遭遇的确可叹,但大人要报仇是您自己的事,伊无意与大人同路。” 乌曹见伊始终不肯倾向他,便生硬的牵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 “你何必拒我于千里?其实你的事我也查了不少。男女之情我最了解不过,你与元妃绝不止主仆之谊那么单纯。你我所求之事,分明有着太多重叠,否则以你之才和商世子对你的赏识,你又何必忍气吞声隐在这大夏王宫做一个无人知晓的膳夫?又何必屡屡跟踪丰儿?” 伊并未回话,眸光不经意落在那只陶碗的边沿上,却是几不可查的滞了半分。 乌曹观察他片许,微叹: “我知道,你是在怨我几次将元妃牵扯其中,但她不也尚且无事吗?有缗侯已死,与我有仇的就只剩下帝癸和豢龙妃。我之前做的那些,只不过都是为毁去帝癸名誉,分化他与豢龙妃c与众臣子之间的关系罢了。” 乌曹的手再次附上碗沿,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在其上轻点了两下,又道: “老实说,我无意伤害元妃,可豢龙妃却是真真切切的巴望着她能永远消失。若要元妃安生,这豢龙妃你迟早都要除。而帝癸夺了你所爱,你也定不会想让他好。只要你愿与我友好共处,偶尔配合,让那二人得到应有的报应,我可以保证,我绝不会再动元妃分毫。或者” 乌曹停下,看向伊的眼神中忽然隐了不寻常的意味,再张口时,声音已压低了些许: “你想要如何,我都能帮你。” 据他所查,伊这个人,忍得下气,藏得住心。下等奴出身,竟还胆敢觊觎自己的主人。定是一个野心极大的非凡之辈。他如今这般隐忍于夏宫,所求的,也必然不是仅仅守护在元妃身边那么简单。 而他乌曹一介凡夫俗子,胸无大志,此生唯一的心愿就只有替心爱的女子复仇,就算伊最终的目的是要毁天灭地,他也一样毫不在意。 伊的一双明眸静静望向那只与他破旧的陶碗极不和谐的精美绝伦的手,唇边缓缓划出一抹轻轻淡淡的弧度。 谁能想到,玩遍了斟汴城所有名门贵女c连稍有点姿色的女奴都没放过一个的花花公子乌曹,会是个绝世的情种? “如此说来”伊总算抬眼,看上去已不似方才那般抗拒。“你我所行相似,倒确实有合作的可行性。那么在林中时,大人有意在我面前唆使丰儿将矛头对准风妃而非元妃,算是对我示好?” 乌曹见事态终于趋向明朗,便薄唇微扬,笑目迎视。“就是不知这份诚意,你是否打算领下?” 不料伊却含笑摇头。“不必如此。” 乌曹一滞,满眼不解,不知这所言何意,难道他还要再拒绝他不成? 只听伊又淡言解释:“无需让豢龙妃避开元妃。帝癸对风妃早已没了情分,豢龙妃杀不杀她,帝癸都一样无动于衷,豢龙妃也依旧逍遥快活。而唯一能让帝癸盛怒的,就只有元妃出事。” 此言一出,乌曹顿时怔愣。“你舍得?” 他真是被弄糊涂了。伊之前排斥他,不就是对他牵扯元妃不满吗?怎得现在还说要以元妃为引? 伊端正而坐,气定神闲。 “大人不必操心,伊自有办法。”他并未多说,只一语带过。 他怎会让喜真的有事?只不过是做个障眼法罢了。这个计划在他心里早已成形,但时机始终难寻,也不易收尾。而现在多了个乌曹,一切就能方便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秘的大礼 外面雷雨交加,癸便只能抱着喜窝在容台整日不出。 两人正腻着,赵梁忽然入殿递上了一卷羊皮书卷。“大王,巫卜和众天官已将吉日卜算出来了。” 喜小脑袋一歪。“卜算吉日?近来有什么大事吗?” 她粗略想了一下,最近似乎没有什么重要的节日祭祀。 癸没有马上回答,只神秘兮兮的敛唇噙笑,接过书卷双手摊开。 喜好奇心切,伸着脖子看去,但见上面是一堆密密麻麻她看不懂的卜筮过程和巫卜术语,唯一能一眼明白的就只有书卷末尾单列出的几个小字:“乙丑日,吉。” “乙丑日,不就是后天?近来各地一直连续大雨滂沱,也会有吉日?是要做何事?” “自是重要之事。”癸瞥眼瞧她,嘴角虽然上翘,却是紧紧抿着,一副铁了心要守口如瓶的模样。 喜不免樱唇一扁,腹诽癸怎得还不说?不过,不说便不说,左右她对国事也没什么兴趣,就是随口一问罢了虽然,她还是更希望跟癸之间能无所不谈c没有秘密的 癸暗自睨她那副不甚痛快c又强装着不在意的小神态,弯起唇角偷偷勾笑—— 这傻丫头,等到了后天见着他送的大礼,定会感动得抱着他不放的。 又是一声惊雷落定,礼正玄孑私下叹道: “九鼎象征九州,亦是帝禹初立夏国之时集九州之铜所造,在我大夏形同神器。可眼下天气如此恶劣,大王还执意下旨要将它们自阳城搬来斟汴配合典仪,这要是在路上有个什么闪失,当如何是好?” 玄孑身居礼正之职,所有典礼事宜都隶属他所管辖,若是生出什么问题,他心里就最为难安。 他的顶头上司c三正寒乾无奈劝道:“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九鼎在所有重大的祭祀典仪中都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是缺之不可的。” 玄孑又道:“话虽如此,但这次典仪哪算得正统?分明就是大王因宠爱元妃一意孤行的莫须有之事啊!” 寒乾一吁: “哎,大王迷恋元妃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难道你还没适应吗?怨只怨,偏偏就遇上此等天气,致使九鼎搬运困难。”他蹙眉微顿,“不过说来也怪,早已过了雨季,怎还会有如此大的雨量?” 这话题一聊便聊得开了些,玄孑一个不留神,就随心言道:“怪事又非今日才有,想当初大王初登帝位之前,泰山不就” 寒乾一惊,赶忙制止。“嘘!这种话民间传传也就罢了,在我等为官者之间可万不能再传!若真惹恼了大王” 他没再往下说,也没必要再往下说了,玄孑早已想象出那会是什么下场,脸色一僵,道:“是是是,是下官疏忽了” 须臾,寒乾屏气调息,再次叹道:“罢了,只盼着这类天降怪事此后不要再发生了才好,否则悠悠众口,又如何能堵得完全?” “吉日”的前一晚,癸不知为何比平时更加卖力,折腾得喜一直未眠不说,还全身酸痛,连腹中都因“运动过量”而空得发虚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急促非常,与噼里啪啦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催得人更觉烦乱。 自从失去喜,伊的睡眠向来浅淡。他倏的睁眼,急急起身开了门。 “如此深夜,可是出了什么事?”他心里紧张,极少有人这么晚来叩门,而深宫之中处处险恶,他真担心是喜遇了意外。 前来叫门的小奴见他严肃得骇人,反倒吃了一惊,讪讪道:“呃,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元妃突然饿了,想要吃些东西,庖正大人便差小人来唤大人您过去帮衬一下厨事。” “饿了?”伊一怔,下意识反问。 小奴点头。“是,据说元妃急得很,大人快些准备吧。” “知道了,我加件衣裳便去。” 伊神色淡然,可转身时,却已不自觉的咬紧了牙根。 喜晚膳吃得很好,深夜里竟还饿了,且都快到寅时了还没入睡除了那个他最不想面对的缘由,怕是也没别的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曾经在石亭目睹喜与癸燕合的一幕又梦魇一般浮现在脑中。 ——帝癸!无论你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她又对你动了多少真情,你占着她的时日都不会太久了! 膳食依旧甚合胃口,吃饱后的喜睡得很沉,翌日醒来之时她身侧已是空空如也。 “大王呢?”喜撩开幔帐问道。 “公主,已经日上三竿,大王自是去上朝了啊。”长铃一脸理所当然。 喜一怔。“大王自己去了?怎么没叫醒我?” 这么多年,癸真是少有去上朝没带她陪着的。 辛奴微笑道:“大王吩咐,公主昨夜辛苦了,今日让您多睡会。” 这话一出,喜的面上便瞬间有红霞飞过,而她起身走下床榻时,眼见侍衣奚奴捧来的衣裳,又惊讶道:“怎么是男装?” 听她如此问,长铃赶忙抢着回话:“大王说他想念与公主初识时,公主穿男装的模样了。” 然而喜却没怎么听进去,柳眉一凝,提高了警惕瞥向周遭。“长铃,为什么你们好像一直都在偷笑?” 她心里小鼓阵阵,不满的暗道这些臭小奴定是都在笑大王丢下的那句“元妃昨夜辛苦了”。 众奴面面相觑,还真的有几个禁不住笑出了声,辛奴倒是最“沉稳”,一边为喜穿衣,一边领头说道:“公主多想了,奴们怎敢笑公主?不过是替公主高兴罢了。” 不料喜却沿着自己的思路径自曲解了那话中之意,反而更加羞臊。“你你们有什么好高兴的?都欺负我是不是!” 想到自己被这么多人看笑话,喜的脸就羞得通红。 她刚一坐下等长铃为她束发,就见辛奴与长铃再次相视而笑,继续解释:“今日大王安排了惊喜给公主,奴们自然替公主高兴啊!” “惊喜?”喜一滞,原来这些人是因这个而笑,并非是因她在床事上的“笑话” 长铃见她终于明白了过来,眉毛好事的上下抖了抖,嘻嘻睨笑:“是啊,不然公主以为,奴们是因什么而偷笑的?” 喜一听,立马瞪圆了美眸撅嘴嗔怒:“长铃!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胆敢诓我c还取笑我!” ————————————— 根据《竹书纪年》所记,九鼎在夏朝时,平日都是放置在阳城的。 大家有没有觉得这“九鼎”很眼熟?没错,这里的九鼎就是在我的另一本书《大秦宠婢》第201章c第202章里赵政打翻醋坛子让赵高下河去寻的“九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的小矮子,你终于长大了 长铃比喜小两岁,虽然为奴,却几乎是被喜宠大的。喜这点小怒,她非但不怕,反而更加嬉皮笑脸。“公主这可真是冤枉啊,长铃从头至尾也没提什么旁的事,还不都是公主自己想的?” “我想什么了?”喜嘴上装傻,实则满面局促。 “公主想什么长铃猜不到,但是您脸上这红扑扑的颜色倒是省了脂粉了!”长铃“哈哈哈”的笑开,惹得其他人也都跟着忍不住了,纷纷“噗嗤”笑了出来。 “长铃!”喜羞愤的弹起来,长铃“吓”得惊笑逃走,就连之前为喜束了一半的头发也散了下来。 辛奴看着这主仆二人闹得欢,憋笑劝道:“好了,长铃你莫要再与公主闹了,快些帮公主束发吧!今日不同寻常,若耽搁了时辰,大王定要责罚的。” “耽搁什么时辰?”喜眼睛圆圆的。 长铃收了收心,嘴咧得也小了好多,但还是笑意满满,扬着小脸道:“自然是那个‘惊喜’。” “大王究竟安排了什么啊?”喜真是快要好奇死了,可这些奚奴个个站在癸那一边,就连辛奴和长铃都死活不肯说实话,真不知她们是认谁为主的。 喜一脸忿忿,众奚奴却笑得更甚了。“元妃就别问了,奴们得了大王的令,您再问奴们也是不会说的。等一会梳妆完毕,元妃自己去太室殿上看看便是。” 不愧为天官和巫卜共同卜算出的吉日,今日是近半个月来的唯一一天晴天。 雨水冲刷了那么久,碧蓝的天穹被洗得清清透透,就连平日尘土飞杨的地面都已清理得一尘不染。 炽阳当空,一个不留神,地上积攒多日的片片水洼就纷纷缩小了许多,就如一面面大小不一的铜镜,全都反射着金灿灿的阳光,有风拂来,便一晃一晃的,很是惹眼。 喜的马车由容台宫驶向太室殿。寻常她随癸入太室,走的都是东廊道,今日,车却最终停在了太室殿正南门的空场上。 当车帘被车侍掀开,辛奴和长铃分站两边将喜迎出,而她抬眼时,简直怔愣在了原地。 那写着“夏”字的硕大青旗遍插两侧,还有数不清的遒人在道旁排得齐整,从她的马车处一直顺着台阶延伸到正殿大门之内。 鼻间又有上古黄帝封禅时使用的极品上香沉瑜香随风弥散。 更为夸张的是,那本应放置在阳城c象征九州天下的九只巨大的铜鼎,此刻竟然出现在了空场的四周! 但凡有九鼎出现的祭祀和典仪,所为必定是关乎民生c举国震动之大事。 ——今日究竟是什么日子?为什么还要瞒着她?这又与癸要给她的惊喜何干? 见喜惊得迟迟挪不动步,辛奴轻声提醒:“公主,进去吧,大王在等您呢。” 喜下意识呆呆抬脚,刚迈出一步,就听立于两边c距离她最近的两个遒人齐声高呼:“元妃到!——” 她步步向前,相伴着的呼声也一声接连一声,逐步前移。 “元妃到!——” “元妃到!——” “元妃到!——” 台阶之顶,又见瞽(gu)正方公虞亲自带领几百乐师奏乐相和。 这般排场,竟是让喜莫名回忆起自己初入斟汴王宫,被册立为元妃的那天。 那一日,她满心伤怀而来,却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大夏至尊”c何为“九州至尊” 彼时第一眼与癸相见,癸屡屡对她不敬,她讨厌极了他;第二眼再见时,癸已换了一副身份,践踏了她所有骄傲与尊严,让她知道什么叫“命中注定”,什么叫“天命不可违”。直到她顺了,从了,认命了,癸又意外的将她高高捧起,送上了整个九州最荣耀的巅峰,让她做了斟汴宫中最最尊贵的元妃。 而这操控她命运多年c不可思议的男子,此刻又不知做了何种难以想象的安排,正神神秘秘的在那殿中等她——那整个大夏最庄严肃穆的朝宫正殿——太室殿。 “元妃到!——” 当最后一声高呼截止,喜终于一路登高,踏入了大殿。 “恭迎元妃!——”赵梁的声音响起,百官齐齐下跪叩拜,亦齐声高呼:“恭迎元妃!” 百人同呼,其音震天,回声连连。 此等场面令喜不禁又是一惊,身子一顿,就那般傻呆呆的立在原地不知当如何是好。 只见癸自王位站起,满面含笑朝她稳步而来。 “今日着男装的你,真是像极了我初见你的那一夜。”他在她身前驻足,众目睽睽之下,也毫不遮掩眼中痴慕。 “大王?这这是?”喜被这一切震得完全糊涂了,竟已有些结舌。 此时,有一名侍奴上前,双手呈上一顶暗纹绣金的男子冠帽。 癸将其接过,轻轻戴在喜头顶高高束起的发髻上。“真好看。”他唇角高挑,俊朗的眉眼笑意更浓,满心宠溺溢于言表。 喜正不知所以然,就听赵梁洪亮的声音再次划破殿宇:“恭贺元妃冠礼礼成!——” 众官亦随之高呼,响彻耳畔。“恭贺元妃冠礼礼成!” 喜瞠目,更是微张了小嘴半天也难合上—— 冠礼?那是男子的成年礼,而她是女子,何来冠礼? 退去一身锐气的癸身着青色帝袍立于百官之首,霁颜悦色,展臂将一脸懵怔的喜揽入怀中,抚摸她绝美的脸庞时,微弯的眼眸点点生辉,那副好听的声音更是在这一刻柔得堪比春水荡漾: “冠礼礼成,我的'小矮子',你终于长大了。” 倾刻,喜的水瞳盈盈几晃,不觉中,已有些许晶莹溢出眼眶。 九鼎为朝,百官齐拜,焚上香,驻太室原来癸百般神秘要送她的“惊喜”,竟会是一场“冠礼”——一场贵比帝王之仪的冠礼! 为了大肆庆祝,整整一日,斟汴宫中都礼乐不止,一直到夜宴之后,喜才终于能和癸返回容台。 路上,喜与癸同驾。 一摇一晃的马车中,癸不满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怨念道:“怎么自从上车,你就好似一直在走神?如此重要的日子,我这般用心为你,你不该与我神形相依吗?” 喜意识到自己忽略了癸的情绪,讪讪的钻进他怀里,滴滴道: “大王待喜如此,喜自是感动的,只不过今日‘冠礼’本是你我的一场玩闹,可大王却将九鼎也搬了来,还焚了沉瑜香,又放在那么严肃的太室殿上让众臣同观如此是否不大妥当” 自古女子行及笄礼,男子行冠礼。 可癸为了要逗她开心,就像模像样弄了个冠礼给她玩。这本应仅是他二人之间的打趣,但是癸却动用了整个大夏最具权威c最具象征意义的几样东西。 就连癸自己十九岁那年的冠礼之时,典仪的规格也并不比今日的高出多少。 严格来说,今日之事是坏了祖制的,定然在癸计划之初就遭到了不少臣子的反对 ————————————— 古代正常的冠礼是在男子二十岁时,唯君王例外,往往会提早一年在十九岁进行冠礼,根据具体情况,也有提早更多的,十六七岁就进行冠礼的。 另外,战国时,秦王定在二十二岁冠礼,也算是个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月也,珠也,泪也 “谁说这只是玩闹?我今日的心思可是在多年前就早早定下的,绝对没有半分戏耍!”癸突然将她自怀里拉出,对着她满面肃然,正色言道: “冠礼一般都是在男子二十岁时举行,帝王和侯伯往往会较普通人提早一年。而你只是着男装,并非真的男子,故而我便自行将你的冠礼定在了你二十一岁这一年。至于为何是在这几日当年,我就是在这个时节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你c不可自拔的。” 他将大手抚上喜的耳际,拇指轻轻摩挲她面上娇嫩细白的肌肤,唇边微扬,冁然暖笑: “我的妺喜是大夏元妃,与我这帝王比肩,冠礼也定是要依帝王之仪来办。莫说那九鼎c沉瑜香c群臣朝拜和太室殿,若非近日连降暴雨不宜出行,我定会按照标准的帝王之礼,将你带去冀都,行上一个完完整整的冠礼的。” 冀都是四百多年前帝禹最初建立大夏之时的王城,是最古老的古都,更是大夏的兴起之地。按照惯例,历代夏帝的冠礼皆需前往那处,方才能受到先租庇佑,赐予大夏万代明君。 “大王这般,是会被世人说道的。”喜一阵心虚,就算身为元妃,自己也只是一个女子,平时被癸说说甜言蜜语c私下宠宠也就罢了,怎可真的做出与帝王等同之事? 癸将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傻丫头,倘若我畏惧人言,便不会有今日的你我了。” 言毕,他勾出一抹魅人的笑来,第一次说起了当年之事: “昔日初识,你怨我骗你欺负你,可你不知,初见你的那一刻,你便是这样一副男装扮相,我那时便想,这样好看灵动的一个少年,若生为女子,我定要她每日陪伴身侧,夜夜与她承欢,绝不许她离开我半步。” 癸手臂施力,将喜的腰身紧贴于自己身前,唇亦凑近她香甜的颈间,“幸而,你真的是个女子否则我思你成痴,恐怕就算你为男子,纵然我会成为天下笑柄,也会不顾伦常将你收于身下,永远把你禁锢在身边,此生不离” 喜虽然已与癸肌肤相亲了多年,可这却是癸最炙热的一次告白。竟然无论她是男是女,他都要定了她这是需要痴恋到何等地步,才能达到的? 喜不可自抑的红了脸,羞赧的抿起唇来笑意盈盈,而癸那番好听的情话却还没有结束。 只见他将视线落在喜的面上,幽深的眸子情意脉脉。他的声音低沉磁性,所出之言更是心诚意诚,句句肺腑: “妺喜,我当年欺了你c霸了你,却真的并非是要辱你,而是出于真心。如今七年已过,我仍旧这般恋慕于你,其余女子,我早已不想再多看一眼。为你准备的冠礼,凝聚的便是我待你的这份心,这必然是要群臣共赏的,我就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我有多心悦你c多宠爱你。只要我在一日,你有施喜——妺喜,便是这大夏最尊贵至极的女子。” “大王”喜怔怔的回望向癸。 她知道癸异常宠她,有时甚至宠得无法无天。她总以为那是出于癸身为帝王的骄傲和任性,却不知这一切仅源于他对她深深种下的情根。 并且,这份可遇而不可求的惊世之情,早在他们初遇之时,就已经开始了。 喜眼眶粉红,泪珠扑簌。 “你怎得又哭了?”方才在殿上她也是哭了的,癸一时心切,双手捧起她的小脸仔细擦拭。 喜粉唇嘟嘟,含着泪音囔囔解释:“喜这是高兴的” 癸能这般爱她,她怎会不感动?又怎会不高兴? “傻瓜,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要你哭。”癸这一语落,马车便刚好行到了容台宫门口。“随我下车,我还有礼物送你。” “还有?” 喜擎泪低喃,被癸牵着走下了车,可癸却站在门前一声不吭,只含笑仰望。喜不解,也随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 霎那,喜张目结舌。 只见宫门上方承载着“容台宫”三个大字的偌大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替去了大面积的绿松石,变作了无数排得整整齐齐的莹白明珠,且颗颗润泽饱满,又极为难得的全部精选得大小一致,在圆月的映照下一并闪着幽幽的光亮,一看便知价值斐然。 “这好好的,为何突然都换做了明珠?”喜满心疑惑。 如此一来,容台宫便是比之前更惊艳了,却也更为奢侈了。 可这样挥霍国库,就算是帝王,也总该要有个缘由的吧? 癸挑唇勾笑,却并未现出那常有的魅色,一副年轻的俊容散出的尽是无边的深情,清朗的明眸似水流殇,娓娓道出的话语竟在这一刻美如诗歌: “众所周知,珠生于蚌,蚌在于海。民间相传,每当月明宵静,蚌就会向月张开,以养其珠。珠得了月华,才开始在周身遍布莹润的光泽。更有人说,月,本是天上明珠;珠,又似水中明月。而人们自古又以明珠来比喻眼泪——美人泣泪,颗颗成珠。如此,便有‘皎月落于沧海之间,明珠浴于泪波之界’之说月也,珠也,泪也” 癸素来直接,极少将甜言蜜语讲得这般诗意,喜听得入迷,不知不觉便失了神。殊不知,自己那呆呆痴痴c恍恍惚惚c又满眼都含着小星星的小模样,在旁人看起来最是乖顺可爱。 癸对这样的她爱怜喜欢得紧,展臂敛她入怀,揉着她细软的长发柔声又道: “妺喜,我将这数不尽的明珠砌入墙壁,就等于是将你此生的眼泪全部收集于此,精心细养于日月光辉之下。从今往后,你眼中便不再有眼泪,只有享不尽的欢笑,赏不尽的美幻,快快乐乐c幸幸福福安度余生,你觉得可好?” “大王”喜娇吟吟的,眼底不自觉就又渗出了水光来。 癸倾身吻去她湿润的羽睫,轻轻衔起那欲要滴下的泪珠,一颗,两颗,三颗直到将它们全部收在唇边,便有动人的话音自那唇间飘出,轻声哄道:“乖,不哭。” “嗯。”喜吸了吸鼻子,努力展着笑颜将泪意悉数忍回。 癸待她这般好,她也要回报才是;癸不想要她哭,那她便不哭了,将最美的笑容全部送还予他做回礼。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就连守在不远处的辛奴和长铃都随着这气氛感动得无以复加,满面微笑眼见这一对璧人紧紧相拥,不分不离 ————————————— 冀都是帝禹最初建立大夏之时的王城,见《竹书纪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竹青之死 然而没人料想,这正你侬我侬之时,容台宫墙边会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惹得在场的奴们都下意识随即惊呼。 喜和癸也是惊了一跳,不由得循声看去,竟见不远处地上惊现一女子倒在血泼之中,看样子,刚刚的声响正是她自容台坠落所致。 “啊!”喜顷刻惊叫,癸忙将她的小脑袋敛到胸前c将她的视线捂得严严实实,凛然道:“傻丫头,别看!” 癸一边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暖着喜发凉的背脊,一边紧蹙着眉头转眸瞥了赵梁一眼,授意其立刻去处理。 “妺喜,随我回正阳宫。”他担心喜会害怕,不想让她久留于此,便没等她反应,就揽了她离开。 喜遇到这等事,心中撼然,自是不敢再睡在容台宫了,本能的顺从跟上。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要选在她的容台自尽,且还是在今日今时,癸刚为她办完“冠礼”,又送了她明珠让她不要再哭—— 那般甜蜜的时光竟被如此可怕之事打断这,当真是个偶然吗? 然而还未等他们上车,赵梁便满面惶恐的匆匆来报:“大王,臣心知元妃受惊,此事本不该急于来报,但臣方才所见,那坠楼之人身份特殊,她是” 癸的脚步骤然停滞,赵梁还没说出口,他就以寒似冰山般的语气抢先说出了那人的名:“风竹青。” 那女尸虽是面朝着地,可一身衣裳却是当年他封竹青为妃时亲手为其披上的。纵然情分已逝,但记忆犹存,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帝妃坠楼而亡,此乃何等大事。赵梁微顿,敛下头去道:“正是。” “什么?那是风妃?”喜周身一震,惊怵着神色举步便欲向尸体而去。 癸一凛,赶忙自身后将她抱住拦下。“妺喜!别去!”坠楼之人的死状何其恐怖,他的妺喜那般胆小,怎能承受得了? 喜却不从,眼中苦楚。“可她是因我而死的吧?我抢了她的男人,又抢了她的儿子,她才会跑到容台死在我面前的此等时刻,我又怎能因害怕而回避?” “你别胡思乱想!”癸将她抱得更紧,急喝: “什么叫‘抢了她的男人’?我从来就不是她的!遇到你之前,我不属于任何人;遇到你之后,我便只属于你,从始至终,你都无需与任何人争抢我!至于熏育,那般结果都是风竹青自找的,与你毫无干系,你根本没必要自责!” “母亲!”还不及癸话音落定,就有孩童的呼喊由远及近。 “母亲!母”熏育大哭着扑去竹青的尸体上,却在看到那已经摔得走形的容颜之时,惊恐得瞬间软了四肢,一屁股堆坐在地上,大瞠着双眸全身抽搐。 “熏育!”眼见小小的熏育如此,喜更加难以自控,使了力气想要挣脱,可癸却怎样也不肯放她过去。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公子带回去!赵梁!速把尸体处理了!”癸厉声呵斥,再顾不得其他,强硬的一把将喜揽腰抱起,大步走向马车。 “是谁让风竹青进容台宫的!” 正阳宫大殿传出一声怒吼,匍匐在地上的众奴吓得抖如筛糠。“大王!奴们不知啊!” 癸一口气闷在胸间—— 这风竹青虽然心气不低,可行事也向来畏首畏尾。哪知今日竟会狗急跳墙,一下子狠到拿自己的性命来报复他和喜,选在他与喜浓情蜜意之际在他们面前血溅容台! 并且他也实在无法相信,风竹青一届女流,就算出自夷族,自小学过些花拳绣腿,但也不至于能轻松避开容台宫里所有侍奴的耳目,站上那高台跳楼自尽。 “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难道都没一个看见她进来的吗?” 奴们闻言颤抖着相互看来看去,却无人知道该如何回话,只因她们是真的没人看见。 癸更加盛怒,甩袖便摔了手旁一个精致华美的漆罐,睚眦俱裂。“一群废物!既然什么都看不到,我还留你们的眼作何!全部剜了!” 众奴大骇,惊吓之下几乎同时高呼“大王息怒!” 乌曹上前,看似劝道:“大王,这些奴若没了眼,往后还如何继续侍主?” 癸幽寒着眸子负手于身后,听此一言,唇边轻勾,竟是冷邪一笑。“也对,没有眼睛,便是废人一群,活着也无用,那倒不如现在就直接杀了!”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喜刚走到殿门口就见到如此场面,她一抖,颤颤道:“大王” 癸没想到她会出现,急忙跑去拥她入怀,周身的肃杀之气瞬时化无。“妺喜,不是让你在寝殿好好休息吗?怎么出来了?” “大王,喜害怕,求你别再杀人了”喜细嫩无骨的小手紧紧攥着癸的衣襟,含着泪音滴滴恳求。 癸疼惜的轻抚她白无血色的小脸,恨不能将满腹柔情全部捧到她眼前。“好好,不杀了,只要你不哭,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拨开喜的额发,反复轻吻着她光洁嫩白的额头,口中还念念哄道:“别怕别怕” “眼睛也不剜了是吗?”喜喃喃低问。风妃坠楼的尸首还在她脑中挥散不去,她真的不想再见血了,此生,一丁点血也不想再见了 癸望着喜时满面优柔,毫未多想便点头应下:“嗯,不剜了。” 一众奴刹那激动得无以复加,磕头叩拜此起彼伏。“谢大王!谢元妃!” 这些人的谢恩声吵得很,瞬间又扰得癸一阵烦躁c眉心狠跳,瞟向他们喝道:“别在这碍眼,滚!” 所有奴都不敢再多留片刻,全部极其迅速的低着头退了出去。 消去人声的大殿瞬时显得空荡了许多。 静下来的癸将喜紧紧抱在怀中,心里滋味难以言喻—— 风竹青死于容台,依妺喜的性子,容台宫她定是不敢再住了。看来在倾宫的瑶台彻底完工之前,他二人也只能先在正阳宫将就个几年。 说来真是可恶!这些年来他与妺喜久居容台,容台宫可以说是他二人的定情之处,他在那里为妺喜下过多少苦心,留过多少回忆,造过多少美好,却在方才那一夕之间,全部被风竹青给毁了! ————————————— 剜眼之刑:先秦以前一种常见的一种刑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各怀心思 白鹄宫中灯火轻摇,榻前,丰儿娴熟的为豢龙敏毓宽衣解带。 敏毓盯了她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想不到你这丫头还真有些用处,竟能攀得上乌曹那等人物。” 丰儿心惊。 她知道她主子心思重,所以原本是不打算暴露自己与乌曹之事的。但此番再次得到乌曹相帮,而容台宫又是大王和元妃的地盘,不是寻常奚奴使点小伎俩就能轻易入得了的,故而她已对敏毓再也瞒不下去,只能主动招认自己这份隐了几年的私情。 可眼下敏毓这话,是否是在疑心她另外攀了高枝,迟早会吃里扒外? 她赶紧跪下,信誓旦旦道:“小姐放心,无论丰儿情归何处,都依旧只忠于小姐,此生不变!” 敏毓轻嗤一笑,拂袖将她拉起。“瞧你吓的,我都不怕你背叛,你怕什么?该放心的是你,你的衷心我可从未怀疑过。你且先继续与乌曹相好着,往后一定还有用处。只不过” 她拉长音调,“你要切记你今日之言,此生只忠于我,不可为情迷昏了头c忘记本份。” “是。”丰儿应声,也不免暗道主子还是多虑了。 她区区一个奴,早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纵然她爱乌曹,可又怎会奢望以风流名满斟汴的他会在自己身上生出真情?天下之大,她真正能长久依靠的,始终就只有她自小侍奉的小姐。 敏毓见她识相,便满意噙笑,慵懒的摆了摆手,丰儿也随即默默退下。 而后,敏毓伏身于榻,丝被半掩间,丰盈的娇躯若隐若现。 她并不了解乌曹,却自认颇为了解夏后癸。夏后癸眼高于天,能得其赏识的,定不会只是个简单的风流之人,乌曹必然有他机敏过人的一面。 而那样出身优越c又聪明英俊的男人,怎么可能真的看上丰儿这个奴,还为她犯险,助她将风竹青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进容台宫? 乌曹如此作为,必定是有自己的目的。 但不管其真正想要怎样,在表面上也都帮了她豢龙敏毓,她只管安心顺下便是,不必追根究底。 思及此处,敏毓伸手从枕下摸出一个镶满明珠的发饰来,细如鲜笋的指尖缓缓在其上每一颗珠面拂掠而过。 气息轻吁间,她眼光已然凝滞—— 夏后癸,想当初你一只小小的珠钗就哄得我乐了几年,而今你却弄了那么多明珠砌在有施喜的容台宫,还对她振振有辞,念什么月比明珠c明珠如泪的情话哄她呵,你倒真真是心思独具,真情流露。 可是怎么办呢?你身边偏偏还有一个我。 我就是不愿让你跟你的妺喜安安稳稳两情相依。今日你们亲眼看着风竹青在那摔得人鬼难辨,容台宫还能住得下去吗?而容台被弃,你那精挑细选c镶了满墙的珠子,想必也全徒劳了吧? 敏毓的嘴角忽而扬得美艳,右眼下的小痣更为她增了几分媚气。 在有施喜的容台宫结果了风竹青这个后患;还坏了夏后癸的一番情致美意;又那么巧,住在容台附近的小熏育刚好路过,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的惨死 过了这一晚,“风妃因元妃被迫自尽”的流言一定又会闹得风风火火,无论谁想将其压下,都只会欲盖弥彰。 ——呵呵呵今夜,恐怕她要开心得睡不着了。 “元妃这几日睡得不好,你需要规划一些对症的膳食了。”伊的房舍中,乌曹专程前来,好心提示。 “有帝妃从她寝宫落下,又死在了她的面前,她能睡得好吗?”伊表面温和,低眉顺眼,可口中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反问。 乌曹微滞,讪讪笑叹:“看来,你这是在责怨我又牵连了元妃。” 他神色稍苦,显出几分无奈和有情可原来,出言解释: “之前丰儿来找我的时候,风妃就已经被她们弄断气了,她求我助她将尸体混进容台再找人推下,以此满足了豢龙妃的那些小心思。我左思右想,此事不过就是把个尸体从容台扔下去罢了,伤不到元妃,当时元妃身边又有帝癸护着哄着,也不能惊吓到哪去。况且你跟我说过,能影响帝癸的只有元妃,不必避开她,那我此番顺手而为,也无甚不可吧?” 伊轻敛着头,面色未变,仅唇角若有似无的一动。 他之前说不必避开喜,指的仅是有他参与之事,因为只有他才能把握好分寸不伤喜分毫,并非是说旁人也可对喜下手。乌曹倒是精,明知他的意思是什么,还是钻了他那句话的空子,不但背着他行事,还倒把此次吓到喜的责任推给了他。 不过罢了,既然事已至此,他也无意在这个时候与乌曹争执c徒生事端,左右这也是最后一次了,等该做的都做完了,他便亲自做个了结,再也不会给乌曹任何伤害喜的机会。 伊淡淡一笑。“乌大人多想了,能有助大局又没令元妃受到多大牵连,伊岂会不悦?元妃只是睡不好而已,伊给她服几日能安神的花膳便可。” “花膳?”听到这二字,乌曹瞬间起了兴趣,刚好先前气氛有些微妙,也可以借此转移话题。“可否是你初入宫那日所用的栀子?”他问道。 以花制膳本就难得,伊还将每一道花膳的外观都制得那么别出心裁,同时还兼顾药理,药食结合,实在让人佩服。而那天是乌曹第一次见识到那般巧思,以至于令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伊含笑摇头。“栀子花可缓解心烦不眠,却是主从慢性调理,而此番元妃受惊难眠却多属急性心悸,相对于太过温和的栀子,另有一花更为合意,且夏末秋初刚好还在花期,以鲜花为食,功效则能更加精进。” 乌曹眉毛一挑。“哦?经你这么一说,我倒对此花有些好奇了。” 可伊并没直接接话,而是站起身来,不疾不缓的走到窗边,浅淡的眸子望向窗外不远之处,仿似不经意的问道:“那片园圃中最前面几排色彩艳丽的花草,不知乌大人最心仪哪一种?” 乌曹闻言也起身看去,“你是问那些红黄相间的?” 伊点头默认。 乌曹思忖一瞬,说道:“红的吧,虽说花形一致,但红色更显明艳饱满,舒展大气,让人过眼难忘。” 伊敛唇而笑,同时眼中亦隐现出幽深难测的意味。“如此,伊便与乌大人详细讲讲这红花之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黄谖草,一毒一药 喜和癸自容台宫搬去了正阳宫居住,导致几乎整个容台的庖厨都要随着一起迁走。 除了专供元妃饮食的园圃依旧留着之外,唯独制酒的酒房因酿造期间酒水不易挪动而没有搬迁。 曾经熙熙攘攘的容台宫庖厨之内,如今已见不到多少人了。 阴凉的酒窖中,女酒们一边查备着酿酒所需的酒具,一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碎念: “听闻风妃前两日在容台宫坠楼,可大王却连一眼也没看她的尸首,甚至没有下令彻查是否可疑,只吩咐赵大人按流程葬了了事。风妃不得宠,又素来低调,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可怜了。” “谁让她选错了地方自尽,惊吓得元妃连容台宫都不敢继续住了。听说,彼时大王将五层的羽台增至九层修葺为容台,为的就是讨元妃欢心。如今闹成这般,大王自然更加气恼,又怎会善待她的后事?” “可风妃曾是东夷风氏中很得宠的公主,大王这样处置,着实没给风氏面子,怕是此后风氏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埋下怨念吧。” “这有何稀奇?大王也不是第一次因为元妃而得罪诸侯了。” “也是,当初有缗侯被杀,豢龙大夫费了大半年的唇舌才将有缗氏的怨气压下。这么多年了,那有缗国到现在还口服心不服,每年朝贡和春祭都最后一个来c又第一个走” 几个女子“八卦”得火热,忽听门口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插嘴训道: “怎么?你们就这般无事可做?那宫中大事也是尔等可以随意聚众闲话的?” 来者正是庖正艾庚,在他身后紧跟着的还有他的“心腹”——那个长相极为出众c名为“伊”的上等奴。 “大人!我等知错,这便散了去忙各自事务。”女酒们没想到艾庚会来如此冷清之地,一惊之下纷纷躬身认错,又很快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艾庚被这些不省心的手下扰得气恼,愁眉一吁,面上阴郁之色还未调整回来,他便转身言道:“伊,你随我去趟园圃,定下酿造此批酒水的材料。” “是。”伊躬身应声,低头跟上。虽然在私下艾庚都听他的,但在人前,他却是附属于艾庚的奴,区区一个普通膳夫,他的言行都是恪守规矩的。 晌午时分艳阳高照,这片不小的园圃之中仍有七七八八的奴正在劳作。 艾庚负手环顾一下四周,“体恤”道:“午时了,你们先退去休息用膳吧,半个时辰后再回来继续。” “多谢大人。”众奴满怀感激退下,还个个暗道庖正大人为官亲和,就算是对待身份低贱的他们,也常保有几分人情。 伊一声不响的眼望这些人离开,直到周遭除了虫鸣鸟啼,再没有多余的人声,他才敛起唇角浅浅而笑。 “你心情不错?”艾庚微挑了眉眼。 “大人为人和善,很得人心,伊自然为大人高兴。” 伊答得顺口,艾庚却是一副受不起的模样。 “你可莫要再笑我了,让他们下去休息,主要还不是为了方便你我说话?何况我艾庚有几分能耐,旁人不知,你还不清楚吗?今日我所得的每一分,有哪一样不是该属于你的?” 伊淡笑摇头。“话虽如此,却也要分人,若换了别人,未必会有大人做得这般完好。” 言毕,伊的眼中几不可查的沉静了几分。 艾庚守着如此大的秘密,竟还能同时保得他二人在宫中安稳度日两年之久,就连庖厨里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几百人,都无一个对他们的身份和关系生疑的。 ——这艾庚的确不是如表面那般的平庸之辈。他的高明,就在于能“隐”得无形 艾庚闻言,浮出一脸讪色,无奈苦笑:“呵呵瞧你,怎还突然捧起我来了?我常年霸着你的才华c占着你的位子,还得你如此夸赞,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伊笑眸温润。“伊从不妄言,今日也只是随心而发,大人不必谦虚。眼下,伊还是先给大人上报一下用于酿酒的花材吧。” 一听说伊这次要以花来酿酒,艾庚立即点头赞同:“元妃一向偏爱口味清甜又看着养眼的花酒,以花来酿造这批酒,于近日刚受了惊吓的元妃而言,既能爽口,又可怡神,确实再适合不过。” “伊此番所选择的花,可不止有怡神的功效。”伊唇边轻扬,艾庚不禁好奇:“那是?” 但见伊向右侧走了几步,将他引至一片红黄争艳的花草之前。 “大人请看,此为谖草,可入药,食之能令人好欢乐c忘忧思,因此也有人将其称之为‘忘忧草’。” 艾庚眼睛一亮,“哦?食之可‘忘忧’?世上竟还有如此奇特的花草?” 伊淡然一笑,解释道:“倒也不是真的吃了就能忘却烦忧,只是它有定心之效,可安神,可助眠,定期服用可除心悸,故才称‘忘忧’。” “能有这般功效,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艾庚极感兴趣,禁不住倾身细看眼前花朵。 只见其花冠硕大,花叶舒展,形似百合,而色泽却较百合更为艳丽明媚,亦无刺鼻的花香。那气味倒更似草,清淡舒心,若有若无。 “看来这花不止具有奇效,就连花形也生得美好,且颜色一红一黄,鲜艳好看。我觉得除酿酒之外,将这两色之花搭配在一起给元妃烹制几道花膳是否也可行?”他笑问。 伊却忽然正了脸色摇头。“切不可启用红谖!” 艾庚懵怔。“为何?” “谖草可食,对人体大好,但却仅限于黄谖。而红谖则正与其相反,从冠到根,整枝都生有剧毒,万不能入口。”伊义正词严。 艾庚大惊。“什么?剧毒?那你为何还要种植红谖?” 伊一叹:“当日送种子的小奴将这两种花种给混在了一起,难以分辨,而重新再选进一批还要等待很久。此花在伊洛流域本就极少,培植的时间较长,我等不及,就只能先全部栽种出来,再择黄花而食,至于红的这些,大人稍后差人将它们拔去除掉便是。” 艾庚随即颔首:“嗯,那也只好如此了。” 伊从始到终一片淡然,实则却一直暗自观察着艾庚得知红谖有毒时的眼色,只不过那平凡的眸子一切如常,倒真看不出丝毫不妥。 但如果他确实是高辛天乙安插进来的人,那这红黄谖草乃是一毒一药之事,他就必会抓住机会善加利用 ————————————— 女酒:夏朝有专门制酒的官员,男官称为“酒人”,女官称为“女酒”。 谖草,即后世所称的萱草。黄色可食,红色有毒,我们现在所吃的黄花菜就是黄谖中的一种。 有药用之效,可安神养心,甚至还可抗老驻颜。 谖草在我国有几千年的载培历史,谖就是忘的意思。最早文字记载见之于《诗经·卫风·伯兮》:“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朱熹注曰:“谖草,令人忘忧;背,北堂也。” 另一称号“忘忧”(忘忧草),来自《博物志》中:“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永生永世只爱我一人 正阳宫中,癸将眼瞟向喜正双手捧着的那只陶碗,问道:“一碗浆汁而已,你怎喝得这般起劲儿?” 喜抬眼看他,笑眯眯的甜嘴推荐:“大王也盛一碗喝喝看啊,真的很好喝!” “我才不喝。”癸的模样有些不忿,喜一愣,倒是不解了。“为何?”她问。 癸英俊的脸上微皱了眉。“艾庚说,此浆是由那名为谖草的花加了牛乳什么的东西熬出来的。” “是啊,因我对这花好奇,他不是还命人取几支来给我看了?想不到有如此药疗之效的花草,形貌也那般好看呢。”喜垂眼看着碗里乳黄香甜的浆液,想到之前见到的谖草嫩黄美丽的样子,她就不知不觉弯嘴称赞。 谁知癸竟然说:“好看有何用?那花的名,我不喜欢。” 喜又是一懵,眨了眨眼,问:“它的名?大王不喜欢哪个?‘谖草’?还是‘忘忧’?” 癸紧抿了一下唇角哼气:“有什么区别?‘谖’即是‘遗忘’,‘忘忧’亦是‘遗忘’。” 喜讶然。“只因这名中有‘遗忘’之意,大王就对它做材料制出的膳食闭口不沾了?” “只因为‘遗忘’?这还不严重吗?我厌极了这样的字眼。我不想忘了你,更不想让你忘了我。若非你受惊难安,此花又正与你对症,我是断不会同意你服用跟这花有关的任何膳食的。”癸一脸肃然,没带半分玩笑,并且好似还有点急了。 喜怔目,觉得他是否太过夸张,但她知道他是个多么倔强的人,故而还是放下手中小碗,拉了他的袖子柔柔哄道: “大王,这只是个名罢了,又不会真的让你我忘了彼此。再说,此花名为‘忘忧’,忘的是‘忧’,又不是‘人’。” 癸一声喟叹,伸了大手揉向喜的额发。连他自己都惊讶,一向干脆果决的他,竟也会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时候。 “傻丫头,自从你入宫,你的‘忧’便皆由我而起。忘忧,何尝不是要忘了我?” 若非喜有他,风竹青就不会示威一般自尽于容台;若非喜有他,便也不会总有人屡屡针对于喜,做出那么多伤害喜的事来。 喜若真的要忘却这一切忧愁,除非她将他一并遗忘 “况且”癸眸中复杂,沉声又道:“这些年来,你每每令我欢欣愉悦,却也同时令我担惊受怕又怎能说,你不是我的‘忧’呢?” “担惊受怕?”喜没明白,“大王有什么可怕的?” 癸前面说的,她懂,可后面这“担惊受怕”的话她却难以理解。相对于癸,这话分明由她来说才更为贴切吧? 癸是九州帝王,全天下的女子都归他所有。只要癸一句话,她有施喜就算再受宠也随时都有被丢弃的可能。 她的命c她的人生c她的一切都掌握在癸手中,无论她愿与不愿,她都永远逃不走c离不开,癸又为何会怕?为何会忧? 此时,对面的癸双眼就如桃花之潭,水晕荡漾,脉脉情深的望来,仿佛恨不能将喜一眼望穿。 “你呀”他含声低喃,似痴嗔,似无奈,又似叹息。娇傲如他,却终是在一个小小的女子身上认了栽。 他捻起喜尖小玲珑的下巴,动作之轻,如执珍宝。唇齿开合,声如浮絮: “我已将我的心全全给了你,若有一日你不稀罕它了,将它揉烂了c踏碎了,我从此往后便再没有心了。纵使你的人还待在我伸手可及之处,可得不到你的回应,我也无力再碰触到你c无法再与你相拥,那样的人生于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喜呆呆回望向他,心底不知为何摇晃得厉害。从不曾想,那一贯傲慢霸道的夏帝夏后癸,竟然也会有如此不自信的一面。 只见癸又是一叹,将喜圈进臂弯,方挺俊俏的下颚在她头顶蹭了又蹭。“我是先帝独子,自出生起就被定为天命之子c大夏之帝。从小到大,我从未怕过什么,可直到有了你,我怕你吃不好,怕你被人害,怕你受别人惦记,怕你多看旁人几眼,怕” 他突然哽住,顿了一下,“怕你的心离我而去,不再回来” 言及此处,他心中忽的一疼,徐徐合眸间,已用力收紧双臂,将怀中小人儿紧紧揉在胸口,语气竟是近乎恳求: “妺喜,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离开我,不许忘了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做我的女人,只做我的女人,只爱我一人,好不好?” 纵使他尊享天下c共治九州,他也还是会为这个女人殚精竭虑,害怕她受伤,害怕她远离,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会彻底失去她 癸满心郁郁和不安,喜在这等时候自是不忍将他推开的,可她被他牢牢按在怀里着实闷得不透气,身体乖乖的任由他拥着,心里却禁不住絮絮叨念: 不就是一碗浆汁吗?至于想这么多吗?不过,他这个人,怎么连胡乱耍性子c滥矫情说出的话,都是些撩人的情话? 忽的,喜的脸颊和耳朵同时浮起红霞—— 怎得癸说的话,全都这般好听? 不知不觉,喜已渐渐痴然。 在她眼前的夏后癸,已经越来越不像昔日那个险些灭她母国c屠她全族c又强行霸了她身心的大夏之帝。如今的癸会令她心动,也会令她心疼,却唯独不会再令她心生恐惧。 而她,也真真切切爱上他了无关当初的的交易,无关当初的誓言。 她很欣慰,她的这份心,交出去的值得。 庖房之地,一个奚奴兴奋不已。“方才我去侍膳,刚好听到大王与元妃陈表爱意!那句句情话,我这外人听了都能感受到他二人之间的浓浓情分,心里甜得直替他们高兴呢!” 其他的奚奴也激动得附和: “大王令一众后宫形同虚设,只单与元妃朝夕相守,这一转眼都已过了近七年,可他们的感情却非但不减,还日渐深厚,真是羡煞旁人。” “是啊,只羡鸳鸯不羡仙,若我也能遇到一个如此情投意合的情郎相伴一生,那定是得了族中几代先祖的庇佑,死也无憾了。” 伊已入夏宫两年多,奚奴们如此聒噪的议论之声,他早已听得耳近生茧,他也越发能控制得好自己因喜与癸的诸多情事而剧烈波动起伏的心绪。 眼下,他正立在角落,面若止水,恍若未闻一般头不抬眼不睁的做着自己手上之事。 无论喜与癸亲密到何种地步,他都有十足的把握,他的喜公主迟早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无论是心还是身! ————————————— 谖,字面有“遗忘”和“欺骗”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红谖哪去了? “小姐,您好奇这‘忘忧草’,那就大大方方的看便是,为何还要藏起来偷看?以您豢龙妃的身份,谁敢拦着?”园圃不远处的酒窖边墙后,丰儿见敏毓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便不解得小声询问。 敏毓一滞,丢去个白眼。“你也知道我是‘豢龙妃’,贵者远庖厨,如我这等身份怎能出现在这低级的庖厨之地?传出去岂不招人笑柄?” 丰儿恍然,暗骂自己怎就忘了这点,连忙附和:“小姐说的是,丰儿思虑不周了。” “罢了。”敏毓嫌隙的撇了撇嘴,又看回园圃中一排排色彩明丽的花儿,问道:“你说,那花当真能让人‘忘忧’吗?” 丰儿也下意识跟着看了过去,嘴上答着:“是否真能‘忘忧’倒不知,不过听闻元妃这两日的饮食中全都加入了谖草花汁,而她也确实睡得好了许多,精神也足了,就连气色都更盛从前。” 敏毓冷眼一“哼”:“有施喜还真是好运气,得了这么个厉害的庖正,寻常巫医都治不了的惊吓之怔,他拿出几朵花来就能给解了。也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花草,非但可食可药,就连形貌也赏心悦目。不过” 她微顿,瞥眼问道:“你不是说此花有红黄两色争艳吗?怎得这圃中看得到黄的,却没有红的?” 丰儿一噎,有些为难。“这丰儿也不晓得啊,我之前过来时,的确是见到这里有红谖的,真心好看得紧” 忽然,墙的另一边传来了人声。“大人,您来了。” 敏毓不想被人发现,立即捂住丰儿的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可不巧的是,那面的几人之中正有一人是伊。 他耳朵灵敏得很,已听到了那传自房侧微小的动静,而他亦留意到,走在自己之前的艾庚也几不可查的身形一滞。 刹那间,便有幽光掠过伊隽秀的眼底,他暗自牵动了一下唇角——看来,墙的那边藏了谁,艾庚应该也知道了。 “谖草酒制得如何了?”只见艾庚恍若无事的问向前来相迎的女酒。 女酒敛头答道:“昨日皆已封罐,开始发酵了。” 艾庚点头。“元妃这两日似乎对谖草浆汁十分中意,依我看,这谖草酒今日也再追酿几罐吧。” “是,下官这便去准备。”女酒倒是麻利,说罢便要走,却又被艾庚唤住:“不急,那些红色谖草在拔除之后可否都处置妥当了?” 女酒重新正身站好,恭顺道:“已依大人交待的,全部烧除。” “嗯,那便好。”艾庚叹声,似是放心了些许,“红谖虽与黄谖形似,可在效用上却与黄谖相反。若非当初有小奴弄混了这二者的花种,我也绝不会让如此剧毒的花草种入宫中园圃。此事务必慎重。制酒不似制膳,全凭你等酒人依照事先拟好的酒方而制,很多时候并非我亲自监制,若在这期间有半点儿红谖混进酒罐” 他浓眉蹙起,面色凝重,足可见他所言之重。 女酒深名其意,凛然躬身。“大人安心,这关系到大王和元妃的安危,我等酒人断不敢怠慢。” “这主要还是元妃。大王不喜谖草之名,故而一直也没碰以谖草为材的饮食。但就算如此,元妃也一样地位贵重,又是大王心尖儿上的人,切不可小觑。”艾庚正色交待。 “下官明白。”女酒应声。 艾庚点了点头。“下去吧。” 房侧,敏毓暗眸流转。难怪她没见到红花,原来红谖生有剧毒,已经被尽数除去。 她不免心下一叹,暗念自己还真是与这花无缘。若她早知这红的有毒,说不准能好好利用一番的,却让这些庖厨之人如此给烧没了,还真是可惜 她大感失望,已经没有心情再赏什么能“忘忧”的黄谖,就拉着丰儿转身离开,殊不知伊此刻已轻声踱过几步望见了她们的背影。 “大人,您看那边跑远的是否是豢龙妃?”伊面容淡淡的,有意问向艾庚。 但见艾庚像模像样沿着伊指的方向举目望去,先是露出些许不可置信的惊讶之色,复而笑叹摇头。“哦?呵呵呵真是没成想,那傲然后宫的豢龙妃也会有如此小女孩的心性,跑来这庖厨之地偷看几朵传闻中的奇花。” 伊垂眸含笑,也顺着艾庚道:“是啊,真是让人意外。” ——意外?呵呵,从他决意要实施这一计划起,就已经不存在任何“意外”了。 一日后,阴凉昏暗的酒窖中,有一个人影偷偷开了昨天最后搬入的几个酒罐,又迅速自袖中掏出一竹筒红色的液体一一倒入。 “大人行事还真是缜密,竟连这等细密的‘小事’都要亲自动手。”这一声意外而出,语意冰寒,在静寂阴冷的酒窖里竟诡异的仿佛出了回音一般。 那人一惊,立即住了手。“伊?是你啊?你突然进来说话,吓了我一跳。”他看似舒了一口气,展出的笑容也算醇厚,径自解释: “我突发奇想,不知在这酒里加些红枣浆液会如何,就自己前来试试。” 这艾庚的应变能力比伊想象的还要更强。 伊立得笔挺,敛唇微笑,面上却毫无暖意,所说的也尽是质疑之言: “大人身为庖正,怎么说也算是较善庖厨之人,自然应该知道,如果想在酒中加入枣香,往酒罐里放入整颗的新鲜红枣与酒水一同发酵才是最好,又怎会将枣熬成浆汁倒进原本已经密封过的罐里?” 正在发酵中的酒罐每开封一次,对其内酒的醇香程度都影响极大,是不宜在中途开罐再添材料的。作为专攻制膳的人,若非必须而为,便绝不会随意如此。 艾庚见状讪笑,继续辩解: “你误会了,在你已经定好的酒方中多加一味枣香,我并无把握能使其超越你调出的味道,等待发酵入味又耗时太久,我急于早些知道效果,故而才会直接熬了枣浆倒入,便能顷刻尝出大致的味道了。” 见他坚持不肯松口,伊笑意微凝,清凌的眸子好似可以映出一切,再张嘴时,声已阴沉得慑人: “这么说,大人手中那红色的液体当真是枣浆,而非混了枣浆的红谖浆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伊的局:在劫难逃 “伊!此话可万不能乱说,我艾庚虽无甚能力,却也是忠心之人,我” 艾庚好一番义正词严,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伊已上前几步,果断抱起地上刚刚被倒入红浆的酒罐,仰头饮下了一大口。 “伊!你!” 艾庚瞠目大骇,哑口无言,伊却十分镇定,低头躬身将罐子放回原处,站起来时,嘴角还挂起了一抹淡淡的c平稳的c又不知为何会令人头皮发麻的浅笑。 须臾,伊眼帘微垂,不急不缓道:“这般短的时间,就已开始有腹中坠痛c口干气虚和头晕眼昏之兆真是奇怪,为何大人调出的酒,会与红谖的毒效如此相近?” 这话仿若芒刺,瞬间便戳穿了艾庚的一切遮掩。 他冷汗骤起,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强压下惶恐道:“看来,我是不认也不行了。你竟狠到以身试毒,就不怕这剧毒会损及身骨吗?” 因剧毒极烈又扩散极快,一般来说,即便是有解药,毒素也不会很容易就被清除,重者还可能影响日后的健康和寿命。 伊仍旧微微含笑,只是脸色稍稍白了些许,看得出,他身体的不适已逐渐明显。 “大人不必慌张,其实伊与大人说了谎。这毒并非真是剧毒,而且极其易解,只要在十二个时辰内把毒解了,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损耗身子。” 许是身体有些虚软,他已靠去墙边倚着,同时自袖袋里掏出了几片黄连和黄柏嚼入口中。 艾庚随即更加愕然。“就这两样,便是解药了?”只吃下两种寻常的药材就能无事,这毒还的确是易解。 伊稍稍敛眸养神,闭口未语,也算得默认了。 艾庚浓眉微凝。既然两人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该挑明的也不必再掖着藏着。“你怎么知道我要在酒中下毒?” 伊面色好了些,嵌开眼来,淡声反问:“大人难道就真以为,我分不出红谖和黄谖的花种吗?” 艾庚立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将错就错,有意将红谖之毒带入宫中的?” 而此言刚出,他便好似再次悟出了什么,转瞬惊道:“你故意告诉我红谖有剧毒,是算准了我会下毒,又将我当场抓获,你难道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 伊唇角轻勾,淡漠的眸子无波无澜。“世子近来可好?商国局势近来可好?” 没错,他早已料到艾庚是高辛天乙的人,如今亲眼目睹这下毒的一幕,不过是更加确认了他的猜想罢了。 艾庚全身一凛。“公子熏育坠湖那次,我引得你怀疑了?” 他细细想过,他所言所行一直滴水未露,唯独那一日,他做出了与平日里的自己完全反常的举动。 伊点头,气力已算基本恢复的他挺起身来一声笑叹:“当初我决定留下红谖花种,只是想着它与黄谖一毒一药的奇妙特质,来日必定会有机会用到,却不料它的用处竟会大至如此。” 艾庚闻言,以为他所说的“大用处”,指的就是挖出了自己这个商世子安插在其身边隐匿的细作,担心伊会因此与世子生出嫌隙,连忙急道: “伊,你别误会,世子命我前来,并非不信你,而是想多一个人照应你。”当初对伊隐瞒身份,主要就是怕他多想,现今却反倒弄巧成拙了。 而伊对于天乙的做法,心里确实是不大舒坦的。但他与天乙互惠互利,互不可缺,艾庚一事只能稍作警醒c点到为止,不可计较太深。否则闹得掰了,“鸡飞蛋打”的可不止是高辛天乙的宏图大志,还有他自己的那一番痴望和美梦。 于是,伊略调整神色,面上多增了几分亲和,对艾庚稍作安抚: “大人不必急于解释,伊并未有怨。将整个一国的期望全部寄放在单单一个人的身上,这确实非明主之举。世子的考量并无不妥,若是换做伊,也会做出一样的抉择。” 说白了,这无关信与不信,只不过是有备无患c求个万全罢了。 于理而言,无可厚非。 “那你的意思是”艾庚终是放下心来。世子何等看重伊?只要伊不与世子为敌,便一切好说。 伊面容沉静,继续道:“确定大人您的身份,自然是我使用红谖的目的之一,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他正色看向艾庚。“那一日,大人将正欲下水救人的伊拦下,伊便对大人生了疑,于是很快传信于世子,指出若想搅浑大夏这锅汤,就要先离间豢龙逢与帝癸,这就需从豢龙逢最爱的独女入手。想必这针对豢龙敏毓的指令,大人早已从世子那里收到了。” 艾庚此刻也坦言不讳: “是,不过豢龙氏父女表面虽不受帝癸待见,实则却在大夏根基深厚,豢龙敏毓更曾是帝癸身边最得宠的女子,要想逼得帝癸怒杀她泄愤,就惟有损及元妃性命这一条路可走。但我见你似是顾念与元妃往日的主仆情分,迟迟也没有动手,我担心你会因此误事,所以才” 不等他说出,伊便接道: “所以,在我告诉你红谖与黄谖有多么不同之后,你才那么迫不及待的在红谖被烧毁前,暗自取了一部分熬成浆液备用。而接下来你要做的,就只剩下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帝癸毫不犹豫的确认凶手定是豢龙敏毓的时机。” 听得此言,艾庚又一次惊悟,双眼刹那睁得比方才还圆。“这么说,昨日豢龙敏毓会突然出现在园圃附近,也是你设计的!” 伊薄唇轻牵,好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是我引她前来的。而你也果真机敏,发现她在附近之后,就滔滔不绝的将那红谖之事悉数讲出。让她知晓了红谖的来龙去脉,你就能轻松将下毒一事嫁祸于她,这便是你所需要的c最好的‘时机’。” 言及此处,他唇边忽而多了一丝清冷的意味。“豢龙妃危及元妃性命,触怒帝癸,在劫难逃。” 他黑眸幽晃,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个他早已策划好的结局。所有妄图危害他的喜公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这豢龙敏毓,便是第一个 ————————————— 谖草(即“萱草”)的毒会令人对光反射消失,可导致失明;会刺激肠胃和呼吸系统,还会使人口干c腹泻c头晕,甚至昏迷。 其毒素主要集中在根部,花冠毒性较弱,黄连c黄柏可解其毒。 所以平时城市里路边栽种的萱草是不能吃的,不要因为它形似“黄花菜”就采回去食用,以防中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难之境,必有两全之法 伊神色阴凉得戳骨,看得艾庚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寒气,又问:“你是如何做到把她引来这里的?” 如豢龙敏毓那样傲慢又自负的女人,怎是寻常人能轻易诓骗得来的? 伊神思回转,收敛起些许利色,微挑了眉峰,语带揶揄:“的确,一般人不可能将豢龙敏毓拉来低等的庖厨。她疑心太重了,重到在这全斟汴宫里,她只信任一个人。” “她的随侍奚奴那名为丰儿的丫头!”艾庚恍然。 可是依他所见,伊平日很少离开庖厨之地,又是何时与那丰儿搭上的?而丰儿自小便跟着豢龙妃,忠心的程度简直堪比帝癸身边的赵梁,她又怎会轻易为他人所用? 伊笑意深深,他看得出艾庚心底的疑问,却丝毫没有要为其解惑的意思。多余的他没必要再跟艾庚详解,更没必要告诉他在这其中还夹着一个乌曹。 艾庚也知道,与他有关的,伊都说得差不多了,至于与他无关的,自然也轮不到他去过问。 于是他吸气,问出了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最后一问: “既然一切都是你谋划的,那你为何不在红谖被毁之前就把豢龙妃引来?她若早知红谖的效用,又能得到红谖为她所用,岂不是她自己就能动手下毒?何须我再大费周章陷害于她?” 只见伊似笑非笑,语若寒风:“‘被揭穿罪行’,哪比得了‘被冤枉’委屈?如此,那爱女如命的豢龙大夫才能更加痛心疾首。” 艾庚心中大震,垂下眼眸神情怅然,“一个红谖花草,就验定了我千方百计掩藏近三年的身份,也完成了你该完成的‘大计’——那豢龙氏此番定然无法脱身了,只要大夏君臣之间动荡难安,世子所渴望的坦途便也指日可待。” 他将视线再次投向伊,“果然,无论是庖厨技艺,还是谋略权术,我都全然比不了你,艾庚心服口服。” 他一边感慨,一边双手交握于面前,深深施礼,以示叹服。 伊上前一步,霁颜将他扶起。“我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往后还望大人与伊多多配合才是。” 艾庚冁然回应:“那是自然,你我所事一主,无论是过去,还是今后,艾庚都定会全力相助。” 今日能将此事说通,了却彼此的芥蒂与猜忌,对他们双方来说都可谓算得一桩好事。 二人相视而笑,伊提道:“我们且先出去吧,此处虽人少,但待太久了也是容易惹人生疑的。” 艾庚却有些犹豫,“稍等,我还有一问,不知你可否愿答?” 伊微滞。“大人且说说看。” “方才你试毒之时,我见那红谖之毒起效迅速,表面亦极似剧毒之相,可是它却并非真的剧毒,仅用那么常见的两味药就解得完全了。天底下有毒的花草那么多,你却偏偏选用了此花是否是为顾及元妃的身子?” 以伊对药草毒花的了解,理应早就有机会为他们的世子完成此事了,又怎会恰好等到红谖出现才着手计划? “我怎么忍心真的伤她?”出乎艾庚意料,伊毫未掩饰,提及“她”时,更是面色柔和,不似寻常。 艾庚心底一晃,伊这是在暗示元妃在他心里的份量重到了何等地步,谁敢动她,就是与伊为敌。 看来,除非伊自己出手,否则这元妃怕是他人无论如何都动不得了。 艾庚下意识敛气,“可你当初能得到红谖实属意外,我很好奇,如果始终都选不到一味合适的毒,你最终是会选择守护元妃,还是为世子谋利?” 这问题犀利得恰到好处,伊徐徐垂眼,转身欲走的同时,亦轻勾了唇边。“所有两难之境,都必有两全之法。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放弃。” 艾庚眼望他俊雅脱尘的背影渐行渐远,片刻沉默—— 伊,你可知九州天下有多少如我这样的俗人,做梦都在渴求能身居你那样的绝世才华? 多希望你能珍惜你所拥有的这一切,全心辅佐在世子身侧,助他成就一番惊天伟业,重塑九州。 可方才你口中说着“不会放弃”的,究竟是与世子的大义,还是与元妃的私情? 两个月后已跨了年节,这便是帝癸十年伊始。 刚一下早朝,喜就蹦跳着跑回了正阳宫。 癸长眉一紧,跟在她后面撇唇数落:“你怎么如一只被关了好久c终于放生的兔子一般?” “因为朝堂真的很无趣啊!又不能乱动也不能乱说话,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腰酸背痛的。”喜撅着嘴巴怨怼,还像模像样的揉了揉自己的腰背,又左右扭了扭,以证实她句句说的都是大实话。 癸却不吃这套,将她捉住,捞起那扭来扭去的纤腰便把她收进怀中,邪魅道: “只不过是坐着而已,你就觉得腰酸背痛了?看来,我该让你好好活动活动,你才能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腰酸背痛。” 说罢,他那一双铁壁瞬时加重了力道,将喜紧紧扣在身前,怎样也反抗不得。转眼,他已低头朝那白嫩的小人儿吻去。 喜一急,险些结巴。“大王,等等一下,喜现在好渴,要先喝点水。” 癸挑眉肆笑:“渴?我也渴得紧呢,你我相互解渴吧。”话音未落,那向来不老实的大手便已钻进了喜的衣襟。 “啊呀大王,喜是真的渴了!”喜几近无语,干脆绕过了癸,直接令道:“辛奴,快去给我倒碗水来。” 喜与癸几乎每日都是如此欢闹,辛奴正在暗自偷笑,为二人感情日渐稳固而高兴着,忽听喜要水,便忙上前回道: “大王与公主上朝时,庖正大人命人呈了刚酿好的谖草酒来,已倒进酒盉中备着了,公主可要尝尝?” “好呀!正好可以解渴!”喜两眼放光。 还是辛奴懂她,知道她喜爱喝酒,比起水,好喝的花酿果酿才更合她心意。 “啊!”喜忽然一声娇叫,癸竟猝不及防的弹了她一个暴栗。“你这贪酒的丫头,一听说有酒,竟比见了我都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酒中有毒 喜捂着额头正欲反驳,癸却又不知怎的转了念想,笑得贼兮兮的,睨着她道:“不过也好,你要喝就多喝些,喝得酒气靡靡,也是别有一番风姿,就更可为我们等下的燕欢助兴了。” 喜听后简直炸了毛,粉着脸蛋疾呼:“大王真是不正经!” “在你面前,我何须正经?”癸的脸皮厚得堪比斟汴宫的城墙。 喜懒得理他,自顾自抱过辛奴递来的爵杯,刚要喝时,却突然顿住。“咦,谖草花不是黄色的吗?这谖草酒的色泽怎么看着有些偏红?” 辛奴含笑解释:“据说庖正大人在里面加了红枣,红枣可滋阴补阳,调补气血,对身子极好。” 喜恍然。“原来如此。”她浅啜一口,敛唇道:“果然有甜淡的枣香。” 喜中意这味道,举杯便饮下大半,却忽听癸冒出一句:“哦?我还没尝过有枣香的酒呢!” 说罢,他就一把握住喜端着爵杯的手,径直送向自己唇边。 喜一激灵,马上反抗将手拽回,侧眸嗔道:“大王不是放话说不沾谖草吗?” 癸清了清嗓子,“我馋的是那枣香,又非谖草。” 他嬉皮笑脸的再度扑来,喜向后闪去,偏不让他靠近。“那也不行,君子一言九鼎,大王说了不碰谖草,就是一口也碰不得的。” 癸狡黠一笑:“我连你都碰得了,还碰不了你手里的酒吗?” 喜有心玩闹,他自是兴致大好的,就也跟着耍起赖来。 分明桌案上还摆了满满一酒盉的酒,可他就是不理,执着的奔着喜手里这小半杯而去。 “哈哈哈哈哈” 喜护着酒杯笑着跑开,与癸在房内追来躲去,欢闹得就如两个烂漫的孩童。 可就在这气氛大好之际,喜突然胃里一抽,倏的软着身子蹲了下去。 “公主!”辛奴和长铃失声惊呼,可碍于有癸在此,不敢贸然上前。 “妺喜!”癸更是大惊,大步跨去她身边,却见她的唇已经瞬间没了血色。“怎么了?哪不舒服?” “不知怎的忽感胃中不适,好似绞住了一般,我”喜气力虚脱,艰难的抬眼望癸,却觉得视线较平时模糊了许多,她甩了甩头想要看得清些,可眼前景象却是越发糊做一团。 癸见她只一瞬之隔就又是虚弱又是晃头的,吓得越发慌乱,急急吼道:“快传巫医!” 长铃得令,飞似的奔了出去叫人。 癸立即又对向喜,关切问道:“妺喜,你摇头作何?除了胃,可还有哪里难受?头痛吗?” “大王喜喜”喜有些气喘,怜人的桃面上除了苍白,竟还遍布了惊恐的神色,眨眼间,便有止不住的泪水划落脸庞,“喜好像看不见了” “什什么?”癸刹那噎喉,伸了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却果真见她双目无焦,毫无反应。 “大王,喜头晕喜害怕”她珠泪阑干,还不及癸反应过来,就已瘫倒下去。 癸怵然,快速展臂将昏厥的喜揽过,一时间,仿佛天地崩塌,脑中轰鸣,唯有他自己的大喊声阵阵萦绕在殿中。 “妺喜!妺喜!妺喜!” 榻前,癸紧紧握着喜苍白的柔荑不肯松开,直到巫医赶到开始看诊,他才不情不愿的放了手,百感交集的在殿中左右踱步。 眼望喜气息微弱的躺在那,又想到她方才说她难受,后来竟是连眼睛也看不到了,还昏了过去癸万分心痛,喜入殿的时候分明还活蹦乱跳的,怎得才这么一会,就变成这般可怜的模样? 片刻,但闻巫医道:“启禀大王,元妃有中毒之相。可此毒并非常见之毒,具体是什么毒,该如何解,都还要多些时辰细细探究过才能知晓。” “中毒?”癸身心一震,利眸看向桌案上的酒盉和喜方才拿过的爵杯,喜在一个多时辰之内只入口过那一样饮食。 “仔细查验那酒!还有,把庖正艾庚给我押来!” 为了不扰到喜,癸是在前殿召见艾庚的。 “大王”艾庚一进门就立马白着脸色伏地叩首,只因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闻喜饮酒之后昏厥不醒。 他已然成为待罪之身,便理应做出些“待罪”的样子来。 此时,又恰逢巫医从里面走出,躬身禀道:“大王,酒中果然有毒。” 癸疾言:“可已有解?” 巫医一怔,“还还没”这才刚验出有毒,哪能这么快就掌握其毒性,配出解药? 可癸怎顾得那么多,厉声大喝:“那还不快去继续!” 吓得巫医连连应声,小跑回内室。 而癸则将视线瞥回到艾庚身上,一语间,寒气凛然。“艾庚,谖草酒有毒,你如何解释?” 艾庚闻言,瞳间有一阵惊慌流转,看似游移的强压了一下口水道:“大王,臣能否斗胆一问,元妃中毒之时都有何征兆?” 癸眉心微起。“她胃中不适,脱力虚乏,头晕,还还看不到东西了”说到这,他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成拳。 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他的妺喜原本拥有那么动人的一双明眸,难道真的要就此失明了吗? 却见艾庚听后一惊,将自己的头“嗵”的一声重重磕向地面。“大王!臣有罪!” 癸两眼一瞠,霎时怒瞪向他。“何意!” 艾庚受其威慑,略有颤声道:“其实谖草并非只有一种,黄色性温可入药;而红色却性烈,可致毒。臣臣曾阴差阳错,误将红谖也带进了宫中” 这言外之意,喜所中的正是红谖之毒。 闻此,癸彻底震怒,拍案而起。“好大的胆子!你竟然将有毒之草种入宫中!” 艾庚连忙解释: “大王!当初验收花种之时,有小奴误将红黄谖草的种子混在了一起。艾庚无力分辨,又实在可惜这黄谖的可贵药效,便只得先将二者全部种出,再行分类,拔除红谖只留黄谖。此事艾庚句句属实,大王大可着人细查!臣早已交代清楚,命手下之人将红谖全部焚毁,一株不留的却不想还是遭歹人利用,行了对大王和元妃不利之事” 喜还在榻上躺着生死攸关,癸不想听这些啰里八嗦的推脱之辞,疾步上前大声喝问:“如今说这些废话还有何用!那红谖之毒你可知如何能解?” 他清楚得很,庖厨之地虽然明着是艾庚主事,但实际上,所有膳食菜种都是那个令他忌讳的贱奴在打理。那人待喜忠心不二,自然不可能希望喜出事,而他既然曾与艾庚提过红谖的毒,便也理应说到过解毒之法。 果然,艾庚伏身敛头,不敢怠慢。“臣知晓解毒的方法,这便去为元妃医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紧咬不放 艾庚对喜像模像样的查看了一番,而后以黄连和黄柏轻而易举便将毒给解了。 而癸在心焦之下却情绪激动,眼巴巴的盯着仍旧一动不动的喜,斥声急问:“不是都服下解药了吗,她怎么还没醒!” 艾庚倒是一派淡定,安然相劝:“大王莫急,元妃中毒略深,还需多睡一会才能醒转。” 见他如此把握十足,癸方有些许安心。“好,我就且先信你,但若时至黄昏她还未醒来,或是醒后还有哪处未能恢复,我定不会饶你!” 他始终担心喜的眼睛。如若喜以后真的再也看不见了,必会每日都哭成个泪人儿的。那他该如何做,才能再将她安慰得好? 艾庚知道癸的意思,直言安抚:“大王放心,红谖之毒虽看着骇人,但只要解得不晚,便康复极快,一切无损。最多再有两个时辰,元妃必然能醒。” 闻言,癸终于稍舒出一口气来,点了点头,“那便最好。” 他坐回榻边,轻轻将喜柔弱无骨的小手收进掌心,片刻停顿,他又道:“眼下,既是还要再等上一阵她才会醒,就不妨先查查是谁做了如此狠毒之事,伤我妺喜。” 他转眸直视艾庚,眸色由柔转利。“你仔细回想一下,你的庖厨之中是否有人可疑?” 艾庚略作思忖,答道:“按理,这酒除了侍酒奚奴,就只有庖厨中专门负责造酒的酒人碰过。如今出了事,他们和我这庖正全部难辞其咎,但若说要纠其祸首” 他微顿,似是壮了壮胆子道:“或许大王还需再传唤一人。” 癸凝眉。“谁?” “臣曾见,有庖厨之外的人出现在酒房种植谖草的园圃附近。虽只见到背影,但像极了豢龙妃。”艾庚所言皆是事实,只不过,是挑着有用的答的。 癸的眼瞬间瞠大,一口银牙恨不能咬得咯咯作响:“豢龙敏毓竟然又是你!” 不多时,敏毓便带着丰儿出现在了前殿。 在这之前她已听说喜中了毒,心里原本甚是舒爽,可不料癸竟会在这个当口将她唤来,不想也知道定是又要拿她出气了。 所以,现在的她是堵着一口恶气的。 而与此同时,站在她面前的癸覆着满脸冰封般的怒容,如墨的黑眸幽然深深,脑中亦是掀动着一番谨慎的思量—— 这女人素来多狡。如今毫无实证,仅凭艾庚的一面之辞,不乍一乍她,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去过酒房和园圃的。 于是癸将心一沉,在敏毓刚刚对他施礼过后直接张口讽道:“豢龙敏毓!真想不到,你现在不仅是要除掉我身边的女人,竟连我,你都想除去了吗?” 敏毓本是低眉顺眼的,闻此,果然觉得这是无理取闹,忽的抬头争辩:“大王这是什么话?敏毓害谁也断不会害到大王头上啊!” 癸扯唇冷笑:“你都把红谖混在专供于我和妺喜的酒里了,还说不会害我?” 敏毓心间微微一动:红谖!起初听闻有施喜中毒,不成想竟会是那早该被毁掉的红谖之毒。 “呵,红谖?”她自觉理直气壮,不禁一声嗤哼:“莫说那根本不是我做的,就算是,大王不是嫌弃谖草之名c排斥所有以谖草为材的饮食吗?如此,那红谖又怎害得到大王头上?” 只见癸陡然挑眉。“嗯?怎么?听到‘红谖’二字,你不觉得耳生?”他一边反问,一边负手向前,走至敏毓身侧时,又冷眼瞥道:“连我都是刚得知谖草之中还有个有毒的红谖,你又是何从知晓的?” 敏毓一惊,“我!”她立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套话,可惜仍然无言以对,而癸的逼问却还未休止。 “此外,你平日几乎得不到我召见,亦没有进入正阳宫的机会,又如何知晓我忌讳谖草之名?”癸的一对暗瞳仿若深山豺狼,狡猾深邃又极为狠辣,瞪得敏毓不自觉的心怯。 那些都是两个月前她在庖厨酒房之处听艾庚说的。可她若承认自己去过那里,恐怕这下毒之罪她就难脱了;但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癸也定要怀疑她是否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 这可是身为帝王的癸最忍受不了之事,如此,她就算此番能得以脱险,也一辈子都不会再重拾帝宠了。 “敏毓自是听旁人说的!”她强抑着心虚,瞠目辩解。从不曾想,如她这般一身傲骨的人,竟会是个这么不擅长说谎的。 “听谁说的?”癸的颜面寒得仿佛可以冻穿一切。 “是丰儿!丰儿在外面听来的。”敏毓愈发心乱,嘴巴一快,便将话头丢给了丰儿。 癸顺势瞄向丰儿。 丰儿身为奴本就是一直跪着的,见状,更是心智疾转,“嗵”的将头磕向地面。“大王恕罪!这些都是丰儿外出为小姐采花时,偶然听正阳宫的奴们闲谈说的。” 然而癸对这解释却是一派揶揄,又看回敏毓道:“哦?仅听奚奴私下随意说道几句,就不做证实c罔顾我的性命下此毒手了?看来你对我那所谓的情谊也不过如此。” 他与敏毓相识多年,何其熟知其脾气秉性?也正如他所料,在如此这般咄咄相逼之下,敏毓终是忍不住脑袋一冲,气急填膺: “够了!都说不是我了!大王为何一直穷追不舍?不就是大王的宝贝元妃被人毒死了么?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 听闻此言,始终立在一旁的艾庚眼中忽而划过一缕幽亮,张口插进了一语:“豢龙妃为何会认为元妃已死?” 而他突然这么横插一嘴,塞得敏毓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竟然硬是哽住了一瞬。 艾庚便抓准时机又行一问:“是否因为那日豢龙妃出现在园圃附近,听到臣以红谖生有剧毒一事叮嘱手下女酒,让她们切不可将其混入黄谖酒中?” 这时的敏毓已经缓了过来,心中明镜着绝不能让这艾庚继续说下去,可是对方有备而来,且箭已出弦,岂是她能挡得? 只见艾庚紧接着一叹,再次说道:“怕是豢龙妃不曾料到,这红谖有毒,却并非剧毒,且亦驱散,不至伤身。臣当时之所以要那么说,只不过是有意夸大其词,想着如此便能令下面的人更加重视c用心处置罢了。” 刹那,敏毓的身狠狠一晃。隐约中,她高悬紧绷的心似有游移:红谖有毒,却非剧毒?为何红谖一事偏偏会在两个月前偶然入了她的耳?为何这艾庚此刻又站在她的眼前振振有辞?究竟是她倒霉,还是她豢龙敏毓一早便中了奸人之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们的十二岁,回不去了 敏毓神经骤紧,疾言厉色:“艾庚!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莫要血口喷人!我豢龙敏毓乃堂堂帝妃,怎会出现在庖厨之地?” “没错,他与你无冤无仇,所言定是公道有据的。”癸这句话突然而出,寒得不带一丝感情,仿若晴天霹雷一般,生生打在了敏毓心上。 她一凛,心几乎转瞬就凉了半截,方才的气势亦是眨眼殆尽。“大王,你当真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相信敏毓吗?”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眼下你确实件件事都百口莫辩,还要我如何信你?” 癸就那般侧眸睨着她,正是那不屑一顾的神色,让骄傲的她在这一瞬间溃散了所有坚持c所有期许。 她爱的男人不爱她c不信她,甚至不愿花费一丁点儿时间去查查她是否蒙冤。 “给我机会?你何时给过我机会?”敏毓再也忍不下去了,两眼铮铮回瞪向癸。 “我虽为女子,天性却不输男子,但凡是我做的,就没有我不敢承认的;可若不是我做的,便谁也别想逼着我认下!” 她已耗尽自己全部的心力去爱,可换来的却仍是眼前一副蔑视她的嘴脸,这样的人生岂不可笑? 既然如何做都是徒劳,那她今次咬牙坦白了又何妨? 她惨然一笑,眼中灼灼,字字如凿: “是!我确实因好奇那‘忘忧’之名而去庖厨看过谖草,也的确听到艾庚说了那些有的没的,可那时红谖已经被毁了,酒里的毒根本不是我下的。不过夏后癸,我也实话告诉你,倘若那时红谖还在,我还真就会亲手将它们塞进那酒中。就算有施喜死不了,能看她因我而受几个时辰的折磨也好!” 不待话音落定,便有“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甩过。 “你这疯女人!”癸怒目而视,睚眦俱裂。 “哈哈哈哈哈哈哈疯女人?”敏毓捂着吃痛的脸颊倒退了几步,仰首大笑,“曾几何时,这斟汴宫处处都是疯女人,有哪一个不是出自你我之手?如今,为了让有施喜安乐,那些疯女人全都被你杀了,怎么?你还想连我也一起杀吗?” 癸被她气得双拳紧握,颤抖不已,这个女人这些年的所言所行,无一不在挑战他的极限。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他眼瞳赤红,眯得狭长,那般狠戾一目了然。 敏毓一震。“杀?你竟然真的想要杀我?”羽睫轻闪,倔强的泪水随之滴落。意冷心灰下,蒙了水层的美眸竟在这一刻显出从未有过的伤怀。 她身子不由得晃了晃,附以一记苦笑。 “还记得那年我们十二岁,老槐树下,我一眼便将芳心许你,无论父亲如何劝我,我也铁了心要入宫伴你一世。可你总是嫌我蠢,不停将你的心分去别的女人那。为了能在你身边盛宠不衰,我耗尽心思斗败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拼命证明自己才是最聪慧c最配的上你的女子谁知造化弄人,平白来了个有施喜,除了长相,我看不出她有任何出色之处,她甚至都及不过我,可她偏就将你的心占得满满的。你不再碰我,不再看我,那我又算什么?为你做了这么多努力的我又算什么!” 敏毓声嘶力竭,心上的裂痕早已胜过脸上的疼痛。 “呵,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癸扯了一下唇角,与敏毓相反,他的语气淡得似水,却也听得出失望至极: “你真是太自以为是,妒心也太盛了看来你不止蠢,就连眼也拙。我给你的宠爱你收不到,我给你的机会你也看不见,既然如此,还感怀过去有何意义?就当我曾耗在你身上的感情全都没存在过吧。” “大王!”敏毓一怔,仿佛自那话中明白了些什么。 而癸的眸色难得浅淡,隐隐透出一丝浅殇。他张口,又继续说道: “我从未忘记,初识那一见,你的确很耀眼。可时光会动,万物会变,老槐树上的叶子再没有一片还是当年的模样树叶如斯,何况是人?我们的十二岁,回不去了” 所有逝去的,都不会再回来,时间是这样,物是这样,人是这样,感情亦是这样。 “不不不会的”敏毓频频摇头,眼泪不争气的狂落不止。向来趾高气昂的豢龙妃,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如此失态。 癸竟有些不忍见她这般没了傲骨的模样,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 “豢龙逢近日出使去了昆吾国,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劝你还是让你这远在他乡的老父亲省点心,勿要再闹了。至于下毒一事,既是你执念于我待你无情,那我便也不再深究。你将这当作是我变心的补偿也好,当作是我最后一次宽恕你也好,总之从今往后,你我便是陌路。无论有事无事,你都待在你的白鹄宫,再也不必出来相见了。” 言毕,不等敏毓反应,他便大步离开,再不回头。 敏毓满眼含泪,一声不吭的愣了许久,直到前殿的人都随着癸的离去全部退散,丰儿上前轻唤她时,她才骤然回神。 不,她可是豢龙敏毓,不该同那些一哭二闹的窝囊女人一样!她抹去眼泪,提了裙角,飞身追去癸方才走去的内室方向。 “小姐!” 她将丰儿远远甩在身后,此刻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就此放弃,她不甘心,不甘心! 内室门口果然有人守着,那人正是乌曹,而那门却不知为何,刚好没有关严,露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 当敏毓急匆匆的赶来,又缓步走近门前,乌曹躬身对她静默一礼。她身份高贵,按照规矩,只要她没有硬闯的举动,乌曹便不会对她如何。 透过门缝,只见赵梁立在辛奴和长铃之前随时待命,癸则曲身坐在榻前,大手反复摩挲着喜的面庞,柔情似水的嗔怨: “你这蠢丫头怎么还不醒来?你说你怎就这样笨?连贪一口酒都会中毒,究竟何时才能让我省心?” 门外,敏毓周身一紧。蠢丫头?夏后癸那么爱有施喜,也会说她蠢?这难道不是嫌弃她?而是爱称? 敏毓瞬时慌了神色。如此想来,癸似乎真的有好些年都没再这般唤过自己了,难道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以解苦 她提步调头,失了魂一般。 “小姐!您怎么了!” 廊道之间,丰儿疾步迎上,将摇摇晃晃的敏毓扶住。 “丰儿,原来,他是爱过我的可为何我从前就没发现呢?” 她之所以会这般要强,都是因为癸当初相识时说她蠢。可原来,那不是他看不起她,他口中的“蠢”,竟其实是爱。 原来癸曾经也是对她有过情的,却在这些年里被她那盲目的“志气”和骄傲给消磨耗尽了,亲手毁掉自己本该有的幸福,她倒真真是蠢了 而如今,癸要将她视作陌路,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敏毓本能一般紧紧抓着丰儿的手臂,眼睁得大大的,却空洞无神,再无美感。 丰儿不由得一阵心疼,她不知方才在廊道的那一端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高傲如小姐,定是不希望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的。 “小姐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欲走时,丰儿一个转神,恰好看到不远处紧随敏毓之后的乌曹,可他已停在了那边,并无欲上前之意。 而正要张口唤他,又见他轻轻摇头,示意无需作声。 丰儿便心下觉得乌曹这是好意,她的小姐如此失常,也是再受不得多余的叨扰了,便与其互通了一个眼神后,搀扶着敏毓离开。 乌曹则冷下了眼来,看着丰儿与敏毓越走越远的背影,隐隐勾起了唇边 太阳还未西落,喜果然睁开了眼睛。 如此,艾庚的小命也算保住了。 “大王,药已备好,劳烦元妃趁热服下。” 艾庚亲手将药碗呈上。 喜依偎在癸温暖的怀里,一瞥之下眼中竟是一颤。“这是什么药?” 那碗里盛着的,怎么看,都像极了伊曾经自创的汤液。 癸私自猜测这应是她见惯了平日捣碎嚼服的草药,不理解此等汤剂的形式,便解释道: “许是你未曾见过,此为汤液。由于此前你已昏迷了好一会,无法再张口,不能自行嚼服,故而艾庚命人将配好的解药加水熬制成汤,待药效全部溶入汤中,再将这汤喂你喝下,方才给你解了毒。” 喜闻言心底微动。果然,这艾庚在商国是见过伊的,不止制膳,就连汤液也得到了伊的传授。只不过眼下 喜忽然有些怯,揪着癸的衣袖低声询问:“我现在已经醒了,能否不再喝这药了?” 艾庚现出为难之色。“呃元妃刚刚醒转,这解药需再服个至少三次,方能肃清体内余毒。” 癸轻轻捏了捏喜的小手,又亲手接过药碗端至她面前,也出言劝道:“妺喜听话,为了身子,乖乖服药,好不好?” 喜盯着那黄乎乎的药汁,咬着唇瓣,烟眉紧蹙,模样甚是委屈。“这汤液可会很苦?” 想起当年一时好奇初尝汤液,苦得她将五官都皱做了一团,最后还是伊以一吻为她分去了苦楚 她虽然并非有心回忆这些,但彼时的温存甜蜜忽然一涌而入c灌回脑海,她的脸还是难免有些热的。 癸见她面色微红,神色也有些不定,怕她会因害怕而又有哪里不适,便急忙附和c逼问向艾庚:“快答!可会苦?” 艾庚敛头躬身。“此解药是由黄连加黄柏配制而成,苦是自然有一些的。不过元妃不必害怕,臣已预先备好了甜香浓郁的甘蜜丸为元妃解苦。” 举目而望,见到艾庚身后的女官手中果然呈了一小盘甘蜜丸,喜微怔,明了定是由于当初不忍她的苦,伊才会又想出了此等解苦之法,配合汤剂一同使用。 思及此处,她心里似有甜意蔓延,便不知由哪来的勇气,捏着鼻子将那汤液全部一饮而尽。 果真,一阵巨苦席卷而来,她又马上塞了两颗甘蜜丸进嘴细嚼,如此这般,舌间最后留下的终于只剩满口回甘。 “可还苦?”癸满目关切。 喜抿着小嘴钻进他的胸膛,将眼中一时失控显现的优柔藏得完好。 “不苦了很甜” 这句话,彼时她也说过的,便是在那次身处窄小湿热的庖房内c伊为她“解苦”之后,她回答伊的问话。 而今,时过境迁,此情已成追忆,却也依旧美好清甜 艾庚心下微叹,好在伊了解元妃,知道她十分怕苦,早早备下解苦之物,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哄她服下这碗奇苦的汤液。 白鹄宫中,敏毓遣退众奴,泪流满面拉着丰儿说了很久自己如何后悔的话。 直到弦月当空,她才说得累了,让丰儿退去,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中。 丰儿十分担心她的状况,可无令又不敢再进去打扰,便抱着膝盖蹲坐在殿门附近寸步不离。 谁知时已入夜,敏毓还没召她进去侍寝,她更加忧心,便起身,打算大着胆子进去看看。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矫捷的黑影。 “乌!”丰儿一惊,刚看清来人是谁,便已被捂住了嘴巴。 “嘘,大王有话让我私下带给豢龙妃,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乌曹的声压得很低,一派神秘。 丰儿莫名心慌。大王在白日里分明已经与小姐闹掰了,夜晚,却又派乌曹私下前来传话,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是什么话?”她脱口而出。 “别问了,事关豢龙大人,先让我进去见豢龙妃。”乌曹不想耽搁片许,欲快些抽身绕过她去推门,却见她仍杵在那丝毫未让。 “怎么?你不信我?”乌曹凝眉。 见其如此,丰儿心下一紧。她并非不信,更不想惹乌曹不高兴。 仔细想来,乌曹确实从未做过针对她主仆之事,反而还一直都在帮她们,可不知为何,今次她就是有些犹豫。 “当然不是不信你,只不过小姐心情不佳,不知睡没睡,待我先进去看看c通报一声”丰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出言搪塞,却被乌曹打断: “不必,事态紧急,等不了了,你且在外守着,等事情过了我再与你解释。” 他面色肃然,看似的确煞有其事。若当真事关重大,丰儿自也不敢再行阻拦了,只是还不由得提着心胆望向殿门。 乌曹仿佛觉出她疑虑甚重,刚要推门而入,却突然折返,捏起丰儿的下巴便是不深不浅c恰到好处的一吻。 这是丰儿最难抵御的。她瞬间乱了心率,呆呆滞在了门口。而随后的下一刻,只见眼前那门开了又合,乌曹也随之退离了她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初恋之殇 时间点滴流逝,究竟是什么话要说这么久? 回过神的丰儿越发不安,一只手悬在门前半空,踟蹰半晌,她终是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殿内一片静寂,并没听见有豢龙敏毓和乌曹的声音,更是连他们的人影都没见着。 “小姐?乌大人?”丰儿有些胆颤,试探着唤了唤,然而仍旧鸦雀无声。 她刚刚是一直守在门前的,在这期间,那二人定然都没有出去。 可此时,殿内为何又不见了人? 她环顾四周,敏毓的寝殿虽大,却毫无屏障,完全一目了然,而此时此刻,唯一能遮蔽人影的就只剩下垂着厚重幔帐的床榻了 难道难道乌大人和小姐他们两人! 丰儿心中突的揪痛。 她明知,如若真是这样,自己也只能替他们瞒着外界,没有资格吃味,更不可横生妒意,在此时僭越,作出任何逾矩之举,打扰二位贵主的美事。 但她毕竟曾与乌曹秘密相欢了那么久,眼下,心底的苦闷着实难耐。纵使她无权c亦无能力争抢,但至少,她想在第一时间知晓实情。 于是她冒着大不敬的死罪,轻手轻脚,艰难上前,指头颤巍巍的伸向幔帐,可孰料与此同时,竟突然有一只大手自里面将幔布倏的掀开,乌曹俊美的脸庞便真的映入了她的眼帘。 丰儿自认遇见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场景,她眼眶霎时粉红,泪音喃喃:“乌大人你” 但当她不由自主的将视线下移,却见乌曹的衣裤穿得好好的,并未有任何行欢的痕迹。 她微滞,哽咽的话音也随之顿住,再看向躺在乌曹身下的敏毓时,只见其闭着双眼,双唇微张,看似已然入睡,可那面容却又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 “她死了,窒息而亡。”乌曹言简意赅,仿佛事不关己。 丰儿则刹那色变,惊恐瞠眸。 而乌曹反应奇快,为防止她惊叫,已起身下榻c提前拉她入怀,将她的嘴捂得密不透风。 丰儿本能的反抗,指尖用力扒着乌曹捂在她嘴上的手,热泪决堤一般涌出。 这让她如何能相信?乌曹杀了小姐? 她迷恋的男人方才竟然诓骗了她,还借此入内杀了她唯一的依靠! 就在此时,她的耳边又响起了乌曹的话语,仿佛似有叹息:“我知道你依赖豢龙妃,她死于我手,你定是怨我的,可大王亲口命我前来行暗杀之事,我又岂能不从?” 丰儿闻言周身大震,怔愣得瞬间停下了挣扎。乌曹见她不再乱动,便将缚着她的手松了开。 “是大王要小姐死的?”即便事实已摆在眼前,她仍然不敢置信。 大王和小姐自十二岁起的爱恨纠葛,就无一不被她看在眼里。那两人虽然彼此别扭得很,却是真真有过情的,又怎么会走到如此地步? 乌曹点头,“嗯,豢龙妃与豢龙大人父女情深,大王不便明着处置,便命我在暗里了结她的性命。” 丰儿不由得身子一塌,怔滞自语:“也是,以大王素来的作风,既已认定元妃所中之毒是小姐下的,又怎会再轻饶了小姐?” 她再度扭头看向仿若熟睡一样的敏毓,百般伤情。“真是可怜了小姐,临死都还在念着大王” “好了,人都死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乌曹轻叹,一双大手附上丰儿的脸颊柔声安抚,顺便也“语重心长”的将她一同拖下水: “眼下我要将豢龙妃吊起伪装作自尽。既然你已知晓了这桩密事,那就静下来好好想想,该如何配合我将这出戏演得自然,也好让大王满意,不为难你我。” 然而听了他一席话,丰儿静是静下来了,可却恍然心惊,抓住乌曹的手臂颤声问:“乌大人你说大王他会不会杀我灭口?” 她真后悔方才脑袋一热闯了进来,如果听乌曹的一直在外等着,或许她当下就能置身事外了。 乌曹握住她因害怕而变得冰凉的手,一语间,目光如炬,坚定得毋庸置疑:“不会,我会护你周全。等事情过去了,我就想办法安排你出宫,在宫外给你置一处房舍,作为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丰儿一阵恍惚,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一个奴,如何高攀得上乌曹这样才貌双全又得权得势的俊杰氏族? 可是乌曹却果断颔首,更加肯定了她先前所闻:“是,如今没了豢龙妃,往后我便是你的依靠,做你的夫君,照顾你一辈子。丰儿,你可愿意?” 丰儿感动涕零,激动的泪水扑簌不已,倾身扑去乌曹怀中。 “愿意!只要大人不嫌弃丰儿,丰儿便愿追随大人一世,永远不悔!” 仅一晚过后,豢龙妃悬梁自尽的死讯就震惊了整个斟汴王宫,甚至超越了此前风妃坠落容台掀起的轩然大波。 由于癸的坚持,喜还在榻上服药静养,可此番给喜喂药时,癸却少见的不甚走心,频频溜神。 “大王在想豢龙妃?”喜无骨一般伏上她再熟悉不过的胸膛,问话的声音很轻。 她爱癸,故而就算豢龙敏毓几番想要害她,此时斯人已逝,她便不会再计较,只想做个善解人意的贤妻,为心爱的夫君开解心结。 癸一滞,心间微动,他确实心情不佳。 彼时的豢龙敏毓总一厢情愿的想要霸着他的独宠,以至于越发极端得如一团烈火,恨不能烧尽靠近他身边的所有女人,却也同时不慎烧伤了她自己他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得清楚,又怎能狠心每每在她犯错后再施以极刑惩治于她? 谁料,她最终还是将自己给毁了,彻彻底底,竟连一息残魂也没有剩下 “大王是爱她的,对吗?”见癸没有答话,喜便继续追问,语气却较刚刚更加小心谨慎,不知是怕触及癸的伤痛,还是担心那个答案的内容。 “傻瓜,你又忘了,我的爱,除了你,从没给过任何人。”癸掌心温热,揉向喜的墨发。那动作连贯轻柔,附着情丝连连,不含半分敷衍。 喜被抚得舒软,逐渐松下了神经。忽而又觉得,头下枕着的c那坚实的胸前一起又接连一伏,竟是癸在深深叹息。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癸在喜的面前亲口提起自己与其他女人之情: “对敏毓,那算不得是爱,但我对她的确是动过情的,在十二岁的时候或许,正因她是我的初恋,我才会对她诸多宽恕c屡屡忍让可她却不知收敛,越发跋扈,竟险些将你也” 癸一哽,再次一吁:“如今她死了,虽然此事对豢龙逢难交代了些,但其实也好,至少没人再能害你了,这后宫也终能清静了” 喜抬起头,默默望着癸在不经意间愈发失了焦距的眼—— 大王,现在这样的“清静”,当真是你所期望的吗?如果是,为何你又会如此消沉? 看来初恋,真的无论对谁而言,都是很特别的存在 不知不觉,喜已无声趴了回去,凝滞了视线,飘忽了思绪—— 静谧的深山,绝美的少年,悠然的歌声,温柔的笑颜,温暖的怀抱,醉人的亲吻 那一声一声唤得人酥酥麻麻的“公主”,虽然历时久远,却仍清晰得仿佛近在耳畔。 原来,不再想起,不等于再也想不起 就如癸对豢龙敏毓一般,那段时光,那个少年,也是她心底永远也涂抹不掉的殇 伊,如今的你可已成婚生子?你可过得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经一事长一智 “启禀大王,公子熏育前来探望元妃。” 门外一声通报,癸与喜齐齐一怔。 喜简直不敢相信,微微起身。“熏育他主动来看我了?” 癸挑唇一“哼”:“还算这小子有良心,让他进来。” 转眼,熏育便着一身暗青袍衫入内,小小的身躯恭敬跪拜。“熏育拜见父王c拜见元妃。” 癸面上起伏不大,总体看着还是严肃的,可也略微浮出了一些赞许。“起来吧。今日你能来,倒是懂事了。” 出乎意料,熏育竟有些讪色。 “昨日听闻元妃中毒,本该早些前来探望,可又怕元妃的毒刚刚得解,冒失前来会叨扰元妃休息,便想今日一早再来,却在清晨又收到了豢龙妃自尽的消息,熏育不敢再给父王添乱,故而才又来得更迟了些不知,元妃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他看向喜,大而清澈的眼瞳里满是关切。喜见他如此对自己,自然开心得紧,笑眯眯道:“早已无恙了,只是你父王夸张,非要我再躺几日” 这话还没说完,她就收到癸的一记狠瞪,便立马憋得闭了口。 “是你笨,都不知该如何照料自己,我若再不上心些,你这瘦弱的身子骨岂不早就被你折腾废了?” 癸怨怒的瞥着她,她倒是不服,没胆子动口,就暗自腹诽:奇了个怪,动不动就将我按在怀里,没日没夜狠命折腾的,不分明是你吗? 癸虽不知道喜在心里偷偷念了什么,可那不经意间溜出的小白眼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便勾起骨节分明的食指敲去喜的额头。“臭丫头,在心里骂我什么呢?” 喜惊了一小跳,连忙斩钉截铁,“没有!才没有呢!大王待喜这般好,喜怎会说大王坏话!” 癸扬起浓眉捏向她的鼻子,一嗤道:“哼,你呀,别是个小白眼狼就好。” “父王与元妃感情真好。”这边两人拌嘴拌得正起劲儿,忽听一旁熏育插进来一嘴,那稚嫩的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得不到父亲喜爱的孩子总是让人觉得可怜,喜不由得有些揪心,柔声言道:“熏育,其实只要你愿意,你父王也会待你很好的。” 熏育长得可爱,又是癸唯一的子嗣,只要他能改一改那倔强的小脾气,必然是能受到宠爱的。 熏育稍压低了头,挡住了自己一念之间,面上悄然拂过的冷意:是,父王的确可以待我很好,只要我愿意讨好你这元妃。 “元妃说的是,如今熏育没了母妃庇护,便也该快些长大了,不应再时常与父王怄气,行那些幼稚之事。” 他躬身对着癸和喜郑重一拜,“父王,元妃,从前都是熏育不对,还望你们顾及熏育年幼,再给熏育一次改过的机会。” 熏育突然这么懂事,喜几乎目瞪口呆,回神婉笑:“那是自然!我们小熏育可是大夏斟汴宫唯一的宝贝公子,你都如此开口了,大王定不会再与你计较的。大王,你说是不是?” 她白嫩的柔荑推了推癸的胸口,逼着癸快些给个恰当的反应,也好让小熏育安心。 可癸领了她的意,却没按她设想的做,还是板着一张臭脸,自顾自的反问:“熏育,既已知错,风妃又不在了,元妃向来待你这般好,你是否也该改改称呼了?” 熏育霎时恍然,也竟真的乖顺得伏地叩首。“熏育谢母妃厚爱。” 喜大感意外,小熏育倔强了那么久,今日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认了她为母,她感动涕零,恨不能马上冲下榻去抱抱那个小家伙,无奈癸还是将她视作半个病秧子,死死按着她不让她乱动。 不过,反正都已经是自己的儿子了,今日抱不到,迟早也是抱得到的。喜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往后,她对熏育定会视如己出,但凡她有的,熏育也一定会有一份,也算是偿还一些自己内心对风妃的亏欠吧。 “公子,一切可顺利?”熏育刚一出正阳宫,就有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男子恭敬上前,问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熏育淡淡点了一下头,却未做停滞,带着男子一路回了长明宫。 踏进门槛,他便瞬间收了稚气,绷起了脸来,倏的回头,“干辛,你来自母妃的母族风氏之地,更是母妃临故去前为我亲选的遒人,故而我才愿听你一言。你让我去讨好元妃,我做到了,如若日后还是无法为母妃报仇,我定会拿你是问!” 干辛微凛,直言不讳: “如今后宫之中三大帝妃仅剩元妃一人,就连强势的豢龙妃也没能斗得过她,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这个女人表面看着没什么心机,实则太过高明,大王受其蛊惑,越发弥足深陷。而公子年纪太小,独自与这样的人相抗毫无胜算,也只能暂且从她,等稳稳坐上世子之位有了权势,再伺机而动,或许还能有为风妃报仇的可能。” “这些我明白,否则我岂会甘愿认她为母?”熏育鼻间狠狠出气,面上恨意更浓。 干辛默默抬眸看他一眼,总觉得眼前的小公子较过去大不相同了。他敛息,正色一揖,又道:“此外,干辛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可否应下?” 熏育一滞,睨向他,“何事?” 只见干辛面色毅然,突然双膝跪地,诚心恳求:“往后,若遇适当时机,还请公子助干辛入仕。” 可闻言,熏育却瞬间黑了脸面。“母妃曾命你终生为我所用,怎么,眼见元妃得势,母妃和豢龙妃又接连死去,如今,竟连你也想离我而去,琢磨着为自己谋利了?” 他原本稚嫩的声色变得越发阴郁,更是开始怀疑干辛之所以让他巴结元妃,是否也出于自己这个目的。 而熏育如此反应,使得干辛不由得一震—— 常言道,经一事长一智。宫里风云变化,风妃与豢龙妃接连暴死,也使得未满七岁的公子熏育仿佛一夜之间就明理早慧了一般。这于一个本该单纯活泼的小童而言,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公子误会了。”干辛俯首解释: “公子年幼,没有根基又无势力,干辛在公子身边,除了给公子出出主意就再无用处,但如果能去大王身侧得到高位重权,则可提前为公子积攒势力,待公子长成,便可助公子成事。” 听他这般说,熏育左右踱了几步,仔细思忖之后,微垂了眼瞥道: “倒是有些道理,母妃早说过你较寻常人聪慧,看来的确如此。也好,只要能得到父王宠爱,有机会的话,我会举荐你入朝为仕的。只要,你心中永远记得谁才是你真正的主。” 干辛得了此言,大礼叩拜。“公子放心!风妃在嫁为帝妃之前曾对干辛之母有救命之恩,她的仇,干辛永不会忘!无论将来干辛官至何处,公子都永远是干辛唯一的主!” ————————————— 干辛:历史真实人物,夏桀的臣子。 相关史料—— 《墨子所染》:“夏桀染于干辛。”(被干辛带坏了) 《吕氏春秋慎大》:“干辛任威,陵轹诸侯,以及兆民。”(欺压诸侯和百姓) 高诱注:“干辛,桀之谀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贤臣择君而事 昆吾国专为各国来使准备的驿馆内—— 豢龙逢的手颤抖着将刚刚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羊皮文书重新拾起,满布皱纹的眼角擎满泪光。 这已经是他近日来收到的第二张来自斟汴宫的文书信件了。第一张是敏毓的死讯,而这第二张,则是确认她的确为自尽的定案。 “大人,要不然我们即刻动身,先回去看看吧” 身边的侍从跟了豢龙逢半辈子,素来认为他的主人性格坚韧c顶天立地,从未见其如此失魂落魄过,仿佛仅仅几个日夜就苍老了许多。 “我正在出使昆吾,国之大事!如何回去?”豢龙逢紧绷着唇角,握着文书的手亦是狠狠施力。 舍小家,为大家,这是身为大丈夫最基本的作为,何况女儿已然逝去,他回去又能改变什么? “可是小姐她突然殒命,且还死因可疑!”侍从万分心切,敏毓可是在他眼皮底下长大的,如今出了这事,他心里难受的程度不比豢龙逢少多少。 “可疑?”豢龙逢一顿,转眸看他,眼中幽幽,“你觉得何处可疑?” 侍从正色直言:“文书上说小姐是为罪自尽,可经查,宫内亦有传言说小姐是不堪忍受被大王冤枉,所以才悬梁以示清明,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符合小姐的性子。” 豢龙逢眉头紧蹙。“确实,敏毓好胜又倔强,怎会做出为罪自尽这等丧气之事?而且就算她是蒙冤,也定会想尽办法为自己脱罪,绝不会这么快就忍气吞声的自我放弃。” 侍从一急,激动之下不禁上前一步。“大人,这怕是有人抓准了您不在朝中的时机,有意除去小姐啊!” “其实我也是如此想的,敏毓不像是自杀,而像是他杀”豢龙逢咬牙沉声,又低头垂眸看向手中书卷,眉间凝得更紧,“可方才这文书中说,就连敏毓最亲近的丰儿都已出面作证,说敏毓当天心情不济,情困于大王,受了很大刺激,以致于神智不清,白鹄宫也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几乎可排除他杀的可能。” “情困于大王?小姐情困于大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会在此时突然因此而了结自己的性命?”侍从愈发匪夷所思。 豢龙逢却是一记长长的深叹: “罢了敏毓死因再可疑,也全是你我的猜想,大王并不认为有何疑点。怕是就算现在长途跋涉赶回去,也还未等你我踏入斟汴城,敏毓的尸身就已经被下葬掩埋了,哪还查得出什么蛛丝马迹?” 侍从眼底泛起不甘心的泪意。“难道,大人真要默默忍受您最疼爱的小姐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吗?” 豢龙逢缓缓合眼。“那是大王的决定,纵使我忍不了,又能如何?” “豢龙妃此番突然故去,而豢龙大人却恰逢身负出使大任,分身乏术,的确无可奈何,可悲可叹啊”忽有一个耳生的叹音由门外入院。 豢龙逢蓦的睁眼,却是一怔。“你是商国的那位”此人四十出头,宽衣玄冠,多年来都小有名气,故而他虽未与其多有来往,但却甚为眼熟。 “在下仲虺,见过豢龙大人。”仲虺拱手一揖,合礼有度,亦不乏气韵。 “想不到,竟有机会在昆吾国见到鼎鼎大名的商世子身边的红人。”豢龙逢扯动了一下唇角,似是勉强笑了一下。 若换作寻常,遇到如此人物,他作为大夏使节定当笑脸相迎,彰显出自己的满腹诚意。可今日不然,敏毓之事,实在令他难以好好笑得出来。 好在仲虺也算得当世名仕,自是体谅他的难处,不会计较这些,依旧霁颜悦色。“昆吾国与我商国接壤,仲虺此来昆吾,无非是与豢龙大人相似,为国出使,巩固邦交罢了。” 豢龙逢点头。“啊,那倒是巧,你我同时出使到此,也算有缘。只是不知,仲大人前来找我可有要事?” 言外之意,他刚刚丧女,心情不佳,若无紧要之事,他便不想在此时与人多做无谓的寒暄了。 可仲虺并未有要离开之意,反而继续参言: “在下膝下亦有一女,故而豢龙大人心中的苦闷,在下亦能体会一二。可怜了豢龙妃,如若当初嫁的不是帝癸,而是他人,亦或说,帝癸能对此事稍微多上一点心,多花些时间详查,结局应该就不会如此令人叹惋了。” 听闻此话,豢龙逢颇有感慨,重重一吁: “哎,两人相处,定是要有进有退的。可大王与小女恰好全都极端又固执,有进无退。我早劝过小女他二人不合适,让她另选夫婿,可她还是一意孤行,终是没换来一日清欢至于大王,他向来随性,对于不感兴趣的人和事,他是多花一分心思都嫌多余的,又怎会愿意受累深查?” 仲虺闻言稍稍垂眸。“没想到豢龙大人如此了解帝癸,那便也应知晓,豢龙妃曾是他的枕边之人,他尚且都能如此怠慢c令其枉死,那他日,若遇民间百姓疾苦,他可会多顾念半分?” 豢龙逢见仲虺话语之间忽而转了意向,心下不免警惕了起来,凝眉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只见仲虺神色自若,淡淡解释:“豢龙大人心疼女儿,更心系天下,自然明白在下的意思。这些年来,帝癸可对元妃之外的人和事生出过半分兴趣?多花过半分心思?”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其含义也是豢龙逢能一听就懂的。豢龙敏毓因帝癸过分嬖宠元妃而凄惨收场,大夏百姓的结局迟早亦会因此而惨淡如斯,这样的君主又怎会是个好君主?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君而事。难道豢龙大人就不希望自己所事之主是一位真正能带给百姓安乐的明主吗?” 仲虺一语点睛,却在话音还没落之时被豢龙逢疾声喝止:“仲大人,你失言了!” 他面色霎时凝重。“我豢龙逢乃是大夏两代帝王之忠臣,就算大王所行有欠妥当,但为臣者,就不该多作怨怼,适当行提醒之责便可。如仲大人口中那般大逆之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纵使那商世子的确是个誉满天下的明主,但他豢龙氏一脉效忠夏室百年,代代忠良,想让他弃夏奔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仲虺一次劝言不成,也知当收便收,不再多耗唇舌,立即拱手致歉:“豢龙大人勿要动气,是仲虺唐突了,在下也是一时心切,语重心长,还望大人不要多想。若是无事,在下也便不再叨扰,先行告辞了。” 豢龙逢心中再是不悦,却也强行客套的道了句“慢走,不送。” 出门后的仲虺不禁双眼眯起c负手摇头,行走之时暗自慨叹: 豢龙逢啊豢龙逢,我本惜才,想早些救你于水火。可如此局势你还这般执拗愚忠,就凭你这性子对上帝癸,将来又何尝不是第二个豢龙敏毓?怕是会正中伊之所言,日后必为你自己招来祸患,难以善终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罚将至 敏毓虽是自尽而亡,死前又背负着毒杀元妃未遂的嫌疑,但她的下葬之礼却不似风妃的那般冷清,一切全部依照正统的帝妃奠仪,不仅分毫未差,甚至还达到了寻常宠妃的规格。 可人们却并不觉得这反映出的是癸待她的情谊和恩德,反而觉得,是癸默认了自己对敏毓的冤屈,心虚之下对她做出的补偿。 下葬的当晚,更是诡异的赶上天穹之间五星错行c夜中又星陨如雨。便有传言说,这定是逢有大冤c帝王失德,才会致使天星错乱c泣落不止。 而天象一事常常关联帝位稳固c天下安和,故而也有人说,这正是豢龙妃对帝癸的怨念所致,是她对令她冤死的帝癸的诅咒,亦预示着天罚将至 正阳宫的高台上,喜双臂环膝,仰目望天。今日,星陨已无,可五星却仍未归位。 “别担心了,什么‘天罚’,那些都是愚民之言,不足为惧。”癸将蜷作一团的她收进臂弯,轻之又轻,柔之又柔。 喜扁着小嘴靠入癸怀里,十足的憋起了一口气,“就算如此,可一想到世人都那般说大王,喜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 她替癸感到委屈,癸明明是在意敏毓的,也一次又一次偏袒了敏毓的罪过,可外面那些人什么都不了解,却仅凭一张嘴便信口开河,殊不知人言可畏,那些不负责任的话说出来又有多伤人 癸行事不合常规c毫无禁忌,没有几个人真正尝试去理解他。故而自从癸即夏帝之位起,仿佛就一直都在担着众人的恶言,可他却未因此而震怒滥杀过任何一个百姓。 那些人从不知晓,他们口中的无道之君,实际上已经给了他们多大的仁慈。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九州天下,我只要求你懂我便好,其余人如何,我全不在乎。”宁静的夜空下,癸清朗的声音飘然而出,潮热的气息一如既往似春水一般荡漾在喜的耳畔。 眼前有你,又怎需再看向天下? 眼中有你,又怎能再容下天下? 你在,你懂,足矣 “大人有心事?” 伊拉开房门,便见艾庚愁眉不展的立在那处。 深夜造访,必有要事。果不其然,艾庚心焦气躁,还未按照礼数安然入座,便已等不及开口: “伊,世子已按你所言,暗插了人手在九州之内大肆宣扬‘诅咒’与‘天罚’一事,眼下,世人皆信了此言,但我总觉得这事有欠严谨。” 伊稍滞,却淡定依旧,微微一笑,“有何处不妥?大人大可与伊直言。” 那浅若溪水的一笑,奇迹般的稍安了艾庚的躁意,但为了大局,该说的该提的,他还是一句也不能落下的。 “我们心里都清楚,五星错行和夜中星陨都实属巧合,若是过一段时间,人们发现在这之后根本就没发生什么‘天罚’之事,那此番传言岂不转瞬就不攻自破了?而这一招不慎,可能还会连我们曾经为帝癸散布的所有谣言都一并弱化c变得没那么可信了。” 比如早年帝癸初登基时有关泰山的预言,还有后来民间有关“帝癸并非明君”的诸多流言,那可都是他们苦心计划布下的长远之局,这么多年的细密经营,岂能轻易折损? 伊闻言,笑意更加增了几分。“大人过虑了,关于‘天罚’之言,伊并非随口胡说。” 艾庚微怔,屏息凝神听他详解。 只见伊已温了好一盉清水,分别斟入两只巴掌大的白陶水碗之中,一碗呈予艾庚,自己执了另一碗起身走至窗边。 不紧不慢的浅啜后,他方才幽亮着明眸望向苍穹,淡言道: “大人可曾留意,月圆月缺关乎潮汐强弱;星空布局关乎四季变化。眼前的日月星辰看似遥不可及,实则与世间万物息息相关。凡天地之气,皆不失其序。那五星原本在夜空各有规律c从未失衡,而今却不知为何突发异变,全部偏离了各自的轨迹。天象已然如此离奇,伊便可保证,要不了多久,你我脚踏之土也定会有非常之事发生。” 与此同时,在商国王城殷邑,亦有两人也还醒着—— “夜已深,世子还在亲自熬汤?”庖房门口,仲虺大为惊讶。 他们世子向来因为操劳政事而晚睡,可方才他刚去过天乙的书房,却听闻其竟是大半夜的进了庖房。 天乙专注于烹调,并未回头,所问却较仲虺更为“开门见山”:“夜已深,你还未休息,可是在担心所谓‘天罚’难以应验?” 仲虺颔首,暗叹天乙即便不看他的眼,也依旧能令他的心思无所遁形。“世子英明。”当今世间,怕是再无第二个主能英明得过他这主人了。 天乙的视线始终凝在熬汤的鼎中,看着汤汁滚滚c蒸汽腾腾,他唇角的弧度越发和缓优柔。“还记得当年与伊初识不久,我曾问过他如何掌控调味之道。他说,所有调味的根本,都源自于清水的用量。” 音落,天乙果真舀了一小瓢清水倒进汤中,一边缓缓搅动,一边又继续说:“百姓出身卑微,看似不足道哉,但他们汇集起来人数却有千千万。其实最终,民意,才是决定这一锅汤口味浓淡的根本。想要调‘汤’,就一定要先调‘民’。” 他止了动作,盛出一勺汤来尝了尝,随后,温如玉制的面容徐徐舒展,那是极为满意的神色。 仲虺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下恍悟,不禁言道:“看来,不管那‘天罚’之说是真是假,只要天下人信之者过半,即便它不是真的,也会变成‘真’的。” 对于他的话,天乙未作评论。而汤已调好,他却未服用,放下厨具,伸手招了身边的奴来收拾炉灶,自己则仔细清洗了手,道: “仲虺,你我已知,能掌控人心的人就能掌控大局的走向。伊的野心非同常人,他不但要掌控夏臣的心,还要掌控天下百姓的心。而我,只需掌控住伊的心便可。” 言毕,他深眸含笑,拂袖清风,负手举步向庖房之外走去。 仲虺随后而出,默默眼望最后一抹洁白的袍角消失于房侧,胸中感慨万千—— 他早知世子高明,可今夜,又再度刷新了其在他心目中的高度。 如今人人皆知靠着自身能力被解了奴籍的伊身居大才,却不曾想到,那个能识他之才c知他善用的白衣男子,才是更加高出一筹之人。 ————————————— 最早在《山海经》(我国先秦时期地理著作)中已提到过潮汐与月球的关系。 《吕氏春秋·本味篇》伊尹对商汤说:“凡味之本,水最为始。”(暗指民意的重要性) 据夏末商初遗留下来的甲骨文献考证,伊尹不仅身居相位,还身兼商国国巫之职,经常主持各种大型祭祀和卜算活动。 而上古时期的“巫”是知识很全面的角色,需要精通占卜c医药c数学c化学c天文等多项技能。 故而观星和自然科学之类也应是我们文中的伊所擅长的项目。 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这一句引自《周易》对自然法则的阐述。 五星错行: 古人已知天上有日c月c星三种,而星又有最熟悉的五星c流星c客星(超新星)c彗星等等,其中五星指太白(金星)c荧惑(火星)c岁星(土星)c填星(木星)和辰星(水星),这些星都有其行星轨道,不会乱运行的。 而在《古今图书集成卷星变部》及《竹书纪年》中都记有“帝癸十年,五星错行,星陨如雨”。晚上会有流星雨,是正常的天文现象,但“五星错行”卻不是该有的現象。 这五星错行违背了正常的天文规律,便有人认为这里说的五星不是真正的五星,而是应指五个不明亮点,甚至有人说这是古人见到了uf一,但实际是如何,已经无从追究了。 不过不可否认,在帝癸统治前后c尤其是在帝癸十年,确实出现了很多不好和反常的自然现象,也致使人们更加相信,统治大夏几百年的夏后氏已经命不久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情”这一字会使人疯狂 密林里,丰儿万分恐慌,两手已紧张得将衣角抓得皱皱巴巴。 按照约定的时间,乌曹准时赶到。“丰儿,急着找我来有何事?” 丰儿见到他,一头扎去他怀里,慌乱的颤颤念道: “乌大人!那五星错行c星陨如雨丰儿始终害怕人们都说小姐死得冤屈,会诅咒大王c降下‘天罚’。可是小姐的死,你我也参与其中,会不会会不会连我们也受到诅咒?丰儿还不想死啊” 她念念的话音还没落,乌曹便将她自怀中拉出,大手扶住她的双肩,“丰儿你冷静点!什么‘天罚’?那都是民间乱传的,有我在,你定会平安!” 丰儿这般望着乌曹的眼,便一时止住了叨念,可眼泪仍不受控制的流下。平安?那曾经万人之上的豢龙妃如今都已入土成骨,那她这个被豢龙妃呼来喝去的小奚奴又何来的自信可以平安? 乌曹知她心中所想,一叹之下双手捧起她的脸,一面帮她拭泪,一面柔声道: “你听我说,豢龙妃已经下葬了有段日子了,如今风口已过,她的事没人再会追究,亦没人再会关注那冷清的白鹄宫里人手是否缺失。我近日已经在宫外为你备好一处安静的宅院,宫里各处我也已打点得差不多,今晚你便可以离开了。” 丰儿闻言瞠目,“真的?” “真的。”乌曹颔首。 “今夜,我就能走了?”丰儿还是不敢相信。 “嗯。”乌曹再次点头,还附带了些许笑意。 微笑的他看上去比平时更加俊美好看,使得丰儿在这一刻反倒有些踟蹰了,“那可会连累乌大人?” 乌曹一听,不禁失笑。“怎么会?以我的身份,还没人敢怀疑我。” 他自袖袋摊出一卷羊皮画来。 “给,这是我亲手画的图,你按此图标注的路走去西宫门,路上所有守卫都不会拦你。出宫后,亦按此图寻路,而我们的‘家’”他修长的指头指向图中一角,“就在这。” 丰儿巴巴的看着那即将为她的人生开辟出一片新天地的图,又呆呆抬头问向乌曹:“乌大人你也会来吗?” 乌曹笑眼温柔,“都说是你与我的家了,我自然会去。明日黄昏,等大王这边闲下来了,我便过去找你。宫中事务繁忙,我虽无法时时陪你,但每隔几日,总能抽出一些时间与你相伴的。” 丰儿心间感动,泪水盈眶,再次扑进他的怀抱。“乌大人,丰儿好幸福!” 乌曹双臂揽着她的腰,勾唇笑嗔:“傻瓜。” 而垂眸间,那俊容上的暖阳就转瞬变质,柔和微弯的唇边突然噙起了一丝古怪的蔑意—— 呵,的确是个傻瓜。 次日黄昏,当乌曹果真迈进了那个小院,丰儿简直欣喜涕零。 “乌大人!你真的来了!”她紧紧抱着乌曹的腰身不放。在此之前,她真怕乌曹只是敷衍她的,生怕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你说错了。”乌曹的话淡而简,这般突然的丢出来,几乎瞬间浇灭了丰儿的全部喜悦。 说错了?哪说错了?难道乌曹此来,不是要应诺与她共同生活的?梦终于要醒了吗? 她心底一凉,一时缓不过神,怔愣了半晌,却听乌曹又补道: “应该说:你回来了。” 霎时,丰儿的水眸幽幽而颤。没错,没错这是他们的家,这是她的夫君,夫君回家了,她自然是要如此说的。 “乌大人你回来了。”她激动得无以复加,原来美梦还在原来,美梦竟真的可以成真! 乌曹十分疼爱一般屡了屡她的鬓发,一抹俊逸的微笑清扬在嘴角。“好了,我们快进去吧,我手里的吃食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吃食?”丰儿方才情绪有些失控,并没留意,现在冷静下来,还真闻到了一股喷香可口的味道,而这味道又刚好是自乌曹手中的袋子里散出的。 “回来的时候路过城西有名的玉子煎,想到那家店是近几年才有的,而你常年待在宫里,或许还没有吃过,就买来给你尝尝。”乌曹一边说,一边拉过她的手,带着她穿过前厅走去内室。 丰儿笑得似花,百般幸福的仰面附和:“我的确没吃过,很好吃吗?” 这院落房舍不愧是乌曹所置,每一处都宽敞大气,就连内室的座榻都能同时坐得下两三个人。 乌曹揽着丰儿同坐,言笑晏晏,“外酥里嫩,最是好吃了。给,尝尝。”他拿起一块嫩黄的玉子煎递到丰儿嘴边,眼看着丰儿乐滋滋的吃下,便眯眼笑问:“如何?可好吃?” 丰儿感受着满口鲜香,开心回道:“嗯!好吃,好”忽的,她突觉不适,双手快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唔这你!”她神色痛苦,瞪着一对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乌曹,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转眼,那十指的指缝中便有鲜血四溢而出,丰儿倒地不起,眼也终是没能闭上,死不瞑目。 乌曹随意瞥了她的尸首一眼,站起身来,怕被血弄脏了衣摆般嫌隙的走开几步,又稀松平常的取了块沾水的帕子,将自己沾了毒食物的手擦拭干净,垂了眸子淡然道:“出来吧,还没看够吗?” 片刻,门后便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着暗纹灰衫,身无圭璋,装扮极为低调,相貌却是出奇的惹眼。俊美如仙c冠绝天下,虽然左脸墨了一个明显的“奴”字,却也算瑕不掩瑜,丝毫毁不去他出尘绝世的美貌。 乌曹极为平静,挑眉轻笑:“你身为内宫之人,出宫理应不易。怎么?难得冒险出来一次,这又是跟踪c又是翻墙入院的,就为了看我这场热闹?” “我只是好奇,你会如何处置这个女人。”伊将视线落向死相凄惨的丰儿。 他嘴上这般淡言,实则却是来试探乌曹的心思和手段的。而乌曹既然能识破他的跟踪,武艺定也不凡。过去倒是没怎么听说过此人在武学上有多大的优势,看来也是藏了一手的。 乌曹又是一声失笑:“还真难得你会对元妃之外的人和事感兴趣,就是不知这结果你可满意?” 伊的唇角微微一动,似有感慨。“其实像她那般胆小又迷恋你的,你换个角度c换个方式吓一吓她,她便永远不会说出你的秘密,根本没必要下杀手。” 乌曹笑意渐退,悠然长叹,“你不懂,‘情’这一字会使人疯狂,无论多么弱小的人,都有可能会在将来成为致命的毒刺。” 他径自离去,身姿甚是潇洒倜傥,可看上去却说不上为何透着一股淡淡的清冷与孤寂。 伊羽睫低垂,幽幽自语:“我怎会不懂,你便是如此,而我,又何尝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伊洛地震 伊出宫是尾随乌曹,乌曹又是有意要将丰儿灭口,故而所置的宅院较为偏远,这一来一回路程并不短,回宫的途中,天色便已晚了。 街上纷纷有商户明起了灯火,伊正凝神思考着自己下一步之事,突然脚下摇晃的厉害,他全身猛的一滞——如此感觉,这是! 很快,简单的摇晃变作起伏式的震荡,并且愈发剧烈。 “是是地震!”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最先高呼,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声此起彼伏: “地震了!天罚是天罚!” 不多时,一些简易的房舍便开始坍塌;灯火倾斜,点着了许多易燃之物;地面时不时又龟裂出巨大的缝隙。 人们或被压入塌方之下;或有火上身,呼声凄惨;或是惊叫着四处逃窜,相互碰撞。 一时间,轰鸣声c哭喊声和呼救声充斥了每一个人的耳膜。繁华万千的斟汴王城,不足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溃不成形。 伊瞠目此景,心底大撼,眼中更是极少见的显出了恐慌之色。 他早料到地上也会有异像紧随那天空中的“五星错行”而生,却未料这天灾竟会正好出现于大夏的核心之地,而他唯一在意的人亦极有可能一并陷入危难! 随着震感越来越强,很多人已经难以站立,更别提奔跑,全都抱着头趴跪在地面,惊恐的祈祷上天可以原谅他们帝王的过错,不要降罪牵连他们的性命。 唯独伊,虽无法站稳,即便跌跌撞撞,他也依旧咬牙坚持着继续奔往王宫的方向。 他的公主!千万要平安! 斟汴宫内,喜原本跟癸在玉泽殿里沐浴戏水,突遇地震,水波震荡,殿内的灯柱倒的倒,燃的燃,搁置在高处的物件全部熙熙碎碎摔落一地。 喜年少时曾赶上过泰山地震,那时,同处东方的蒙山也受到了微弱的波及,如此感觉她是了解一些的,但彼时震感极轻,哪比得过眼下这般可怕? “大王!”喜怵然失色。 “是地震!快出去!”癸心弦突的绷紧,一把将一丝未挂的喜托出水面。他长到二十几岁,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强的地震。 慌了神的侍浴奚奴们刚手忙脚乱为二人简单披上衣袍,癸便麻利的拽了自己的深衣将喜裹住拉去了殿外。 而他们在赵梁和辛奴长铃等人的护卫下刚一赶到空地,震幅便达到了最高。 癸身伏于地,铁臂牢牢护着喜,其他人亦在赵梁的指挥下各自压低身型,自我保护。 喜双眸紧闭,紧紧依在癸的臂弯。这地震来得太突然,她什么也来不及想,此刻脑中除了惊恐就只有一片空白了。 原本各宫门口都有无数人在惊叫着抱头奔逃的,却都在急剧的震荡之下最终栽倒在地c不敢再动。 眨眼之间,地表开裂,枝叶狂落。高台之上有无数瓦片崩裂损坏,噼里啪啦的震落而下,却也好在斟汴宫的宫墙比起民房来要坚固许多,在如此剧晃之下竟仍然能够几近完好。 这地震虽然来得猛烈,可时效却并不长,百十个数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刚停之时,所有人都趴在地上面面相觑,怯生生的不敢妄动。 唯独赵梁最先站起身来,对着周遭扬声令道:“暂且无事了!快!趁现在吩咐下去,速将各宫的灯都熄了!走水之处务必及时灭火!” 天已黑,王宫处处是灯火,此事若是处理晚了,恐怕这王宫没被震毁,也会被震倒的灯火烧毁了。 “但凡有在室内受了伤的,全部抬出到外面的空地找巫医救治!”那边赵梁面色如铁c忙得不可开交,这边癸却长舒了一口气,“妺喜,没事了。”他小心的将喜拉起,任由辛奴和长铃二人上前帮他们拍去身上的尘土。 他二人出来得急,喜的头发还湿着,加上受了惊吓,脸有些白,模样怜人得紧。“吓坏了吧?”他抚着喜的湿发,很是心疼。 喜摇了摇头,强作镇定。“有大王在,喜便不怕。” 癸知道胆小的她这是在哄自己,便心下暖着,笑得欣慰,轻轻吻去她的额头。可温馨的时刻却转瞬即逝,刹那,地面又再次震动起来,震幅虽不及方才,但也算得十分强烈了。 “大王当心,还有余震!”赵梁一声疾呼,癸大感骇然,忙将喜再度收回到怀里,又敛着她蹲下,以此来降低震感。 该死!他大夏历经几百年,还从未遇到过在王城之中发生地震的状况,并且又是如此强烈的地震! 这样的余震前后反复了数次,各个宫殿的墙瓦和内部陈设也相继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而余震不停,癸和喜便无法安心回正阳宫休息,只能搬了张座榻出来,一直在空地上耗着。 喜有些疲惫的靠在癸的身上,心里越发担忧起来。五星错行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地震,难道这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天罚”吗? 昏黄的灯火下,她扭头看向不远处殿前掉落的一地残瓦,凝神间,愁云满志——宫内尚且如此,不知民间经此大难,现在的情况又如何了?蒙山国地处遥远,应是没有大碍的,只是不清楚伊所在的商国会否受到影响? 癸见喜失神,脸色亦不甚好看,担心之下,正要问她在想什么,却刚好赶上脚下余震又起,便只得暂且将这事先搁下,全心护她。 而就在这时,远处竟又忽然有人急急大喊: “马惊了!快闪开!” 喜骤的一凛,回神时身子已被震得有些不稳,又眼见着那边有一匹枣红色的马顶着剧震的不适c疯了一样向这边东扭西拐的狂奔而来,这般心惊简直难以言喻。 “保护大王c元妃!”这样的呼喊不绝于耳。 癸拉着喜快速避让。 十几侍卫和奴在半路拼命拦截拥而上,其中有两三人精准的及时拉住了马缰,可那马已经癫狂,力气极大,那么多人竟都拉它不住,甚至还一齐被拖拽着向前冲去。 伊终于赶到之时,远远望见的正是这样一番混乱骇人的景象。 而喜和癸分明已经退避到一侧,理应不会再被疯马撞到,可不知为何,一直直行的马儿突然就转了急弯,竟是紧逼他们这处奔来! 极度惊恐之下,伊目大如铃c狠狠提气——“公主!” —————————————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十年,五星错行,夜中,星陨如雨。地震。伊c洛竭。” 史书并未对这场地震多做描写,但是它直接导致大夏的母亲河伊河和洛河枯竭,说明当时震中就在斟汴王城所处的伊洛流域附近,并且此次地震的震级应该不低。 但《竹书纪年》又说,帝癸十三年之前夏并未迁都去往其他地区,说明这地震对斟汴王宫的损毁也并不十分严重,震级亦不会特别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刚降“天罚”,又现恶鬼? 喜本能的大睁着眼眸直盯着那匹马,余光之中,是辛奴和长铃在旁边不知所措的惨白着脸色同时惊呼了声“公主!”。 可电光火石间,喜却莫名觉得那一声古怪得很,除了本该属于那两个丫头的声音外,为何好似还掺进了伊的声音?而那音不同于辛奴和长铃的方向,分明是自她身后传来的。 伊?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 喜这一个晃神,脚下便是一绊,身子虽被癸及时扶住,但却导致他二人的动作慢了半拍,对眼前的疯马再也躲闪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喜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赵梁就果断挥剑刺向了马身。 而与此同时,癸一手紧揽着喜,还将她的小脸埋向自己胸口,挡住她的视线;另一手则长剑出鞘,但见银光一闪,血光亦随之长扬,枣红色的马头连带着半截马颈飞天而起,马身则重重砸向地面。 这般果决血腥,令很多侍卫见了都难免觉得怵目惊心。“臣等护驾不利!请大王责罚!”众人惊恐跪地,齐声请罪。 兴许是方才太过紧张,甚至都没人留意余震何时已停。 喜懦懦的动了动,想要回头看看,却仍被癸按得紧紧的。“别动,那马死得不好看,你见了会害怕。” 听了这一句,喜吓得立马全身静止,再也不敢乱动,只是之前听到的那很像伊的声音,她若不去看,便也无处可寻了 究竟是她出现了幻听,还是伊真的来了? “这是哪来的疯马!”癸立得笔直,气愤填膺。 所有人正吓得不知所措,忽然熏育稚嫩的声音远远而来:“父王!父王恕罪!是是熏育的马”他跑上前来双膝跪下,提着胆子颤颤谢罪。 方才那马的死相实在恐怖,熏育再怎样也只是一个未过七岁的孩童,突发的地震天灾c眼前的尸体c和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无一不令他大感不适。 而一见竟是他,癸的怒意非但没能收敛,反而更加横眉冷对,瞪了眼睛大喝:“熏育!你可知你险些闯了多大的祸!” 干辛紧跟在熏育身后跪着,此时忙挥了满头冷汗疾言劝解: “大王明鉴,这并非公子之过!公子今日刚学会骑马,欣喜之下便骑着回宫,想着顺道将今日所学熟练一番。谁知突遇地震,那马历经几次剧烈震荡,意外受惊发狂,这才惊扰了大王和元妃大王,公子还小,他也不是有意的,请大王开恩啊!” 癸厉色依旧,勉强听完事情原委,眯了深眸瞄向干辛。“我在跟公子说话,你区区一个遒人,哪来的胆子插嘴!” 干辛狠怵,一副万分惶恐之貌,快速将头压向地面,老实的不再张口多言一句。 眼见如此形势,熏育也不敢再多耽搁了,立即含了些许泪音低头认道:“父王,马既然是熏育带来的,那便是熏育的错。险些伤到父王和母妃,熏育知错了求父王宽恕孩儿吧” 喜虽然因为不敢瞧那马尸而没有回头看熏育此时的模样,但听其认错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她便已然于心不忍,如葱的手指挠痒痒一般抓了抓癸的襟口,替小熏育求情: “大王左右你我也没出什么事,你就别再怪熏育了。若他哭了,喜可是会心疼的。” 癸哪受得了喜如此“威胁”,被她撩人的小动作和这句话塞得瞬间憋回了气,不情不愿的睨着她嗔道:“你就是仗着我在乎你,一味惯着这小子,也不知你的这份心意他最终能领到多少?” “母妃疼爱熏育,熏育自是铭记于心c不敢轻忘的!”熏育急道,好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癸垂眸扫去,反应却淡得很。“但愿如此,起来吧。趁着现在没震,回你的长明宫前先在外面将就一晚吧。眼下这余震越来越轻,想必明日应该就可以住回里面了。” “是。”熏育应声,又跟喜道了别后便乖乖退去,心底却默默凉了半截——看来,他父王对他待元妃的“转变”终是半信半疑的。究竟要如何做,他才能真正得到父王的爱? 黑夜里,月暗星稀,十指难辨。 伊独自一人脱离了因恐惧天灾而本能聚集成团的人群,静默的向着宫城里的冷清之处渐行渐远。 他身为商国之仕,为了大计大局,在夏宫内部无名无份隐了整整三年。孰料方才眼见喜遇难,竟一时全然不计了后果c毫无克制的失声喊出也好在他反应及时,看到喜脱险,他便迅速闪去墙后躲了起来。而当时所有人的精神都正高度集中,按理,应是没人注意到他的。 但即便如此,他的心情还是从未有过的低落。 刚刚那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他的喜公主了,就像乌曹失去寒尤一般。 第一次,他庆幸喜的身边有癸,能在他无法相护的空当及时护得她周全c平安无损。 忽的,伊脚步一顿,清俊的身形苦涩蔓延他竟会庆幸她的身边有癸?这于他而言,是多么大的讽刺? 在那般危机的时刻,立在她身旁将她护在怀里的为何不是他?为何他连呼唤一声她的名字都要躲躲闪闪c见不得人? 长袖之下,伊将双手徐徐摊起在面前—— 公主伊好想你 你的气息,你的温度,你一切的美好何时,我才能再碰触得到? “啊!——鬼啊!”突然有女子的惊叫划破了静谧。 伊一凛,凝眉回神,只见侧前方幽暗处跑来两个女官,皆是方寸大乱c三魂失了七魄。 他觉得事有蹊跷,便提步前去搭话:“二位大人为何如此慌张?” “是鬼!那边有鬼!”这两个女子跑得几乎连滚带爬,毫无形象,全然就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而就凭那般白无血样的脸色和满头止不住的冷汗,看上去便不像是说谎。可刚降“天罚”,又现恶鬼?这等“巧”事,伊着实不信。 他笑容淡淡,“大人们怕是看错了,世间哪会有鬼轻易现于人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是何人 其中一个女官神色惶惶,半哭半颤道:“是真的!我们亲眼所见!那鬼面容恐怖至极” 她还未说完,就被另一个女官猛的扯了下襟角,瑟瑟缩缩的急急制止,“诶呀你别说了!吓死人了还是快走吧!” 两人下意识的相视一眼,好似瞬间又同时在脑子里勾勒出了方才那只鬼的容貌,惊怵之下浑身冷颤,也无心再多言了,双双低了头只想脚底生风c快速逃离得远远的。 “二位大人请稍等。”伊及时将二人唤住,“可否告知小人那鬼在哪?” “那边!废弃的园圃里!”其中一女挥臂一指,连头都没敢扭过去看一眼,便拉着另一人跑远了。 “园圃?”伊淡眸望去,那个方向黑压压一片,并看不清有何景致,却曾经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鬼?呵伊若有似无的勾了一下唇角,迈开脚步稳稳向那边走去。 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鬼能长成什么样子?还能丑陋得过“人”吗? 容台宫庖厨园圃,伊曾在这附近居有一处小室,是近几个月才将住处搬去正阳宫的地盘的。 他摸着黑进入自己过去住过的房内,在被地震震得一片狼藉中摸出了一盏油灯来。 既是想要将那“鬼”看得真切,这灯火便必不可少。 伊掌灯走进园圃。不同于他印象中的模样,周遭已是杂草丛生,一些树木和较高的植物也被地震毁得东倒西歪。 这个园圃曾是他亲手所建,专供于喜的饮食之用。里面既有菜蔬又有鲜果,还有不少精贵的药草药花。 直到去年,风妃突然自容台高处坠落,摔得不成人形,喜受了惊吓,迁往正阳宫居住,艾庚带领庖厨之人随行,容台宫也就从此成了不吉之处,连带这园圃一道废弃至今。 伊脚底一滞,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放低灯火,见那是颗朱红色的柿果。 拨开草丛,放眼四周,竟是还有无数色泽饱满的果子散落。想来若是没有刚刚的地震,这些应该还都好好的长在枝干之上。 思及彼时,他花费了数月时间才将这里珍稀的品种全部移到正阳宫的新园圃,而一些寻常可见的菜果食材则留了下来,没有费力挖走。只是长久无人看顾,全凭自由生长,想不到它们竟还能长得不错,生出大大小小的果实来。 此时,伊突然听见有细细索索的声响从繁乱交错的草枝后传来。 “谁?”他眸光一凛,循着声响c穿过枝丫秉灯看去。 但见昏暗之中,一团似人似兽的黑影蜷缩在角落埋头啃着什么,周边则是弃了一地的果皮。 这偷吃的家伙发现有人朝自己走来倒是十份慌张,一惊之下便丢了手里吃剩一半的果子转身要逃,却又怎快得过伊的身手? 只转瞬,伊便已奋力上前,按住那人的臂膀使其动弹不得。 “你是何人?”他一双绝美的俊眸眯得狭长,俯视而问。 可那人却一直低着头,迟迟没有答话。 伊能感到自己手掌下的身躯孱弱瘦削,惧怕得抖个不停。 顷刻,他眉间微动,腾出一只手来挑灯细看,只见那人身上脏污不堪的衣衫竟是女官的式样 “转过头来,我保证不伤你。”伊将声音放柔了一些。 那女人闻言,顿了稍许,终于瑟瑟转头。 刹那,一张极端恐怖的脸便映入了伊的眼帘——那面容像是被人用利刃纵横数遍划烂的,就连眼也是瞎的。如此非人的脸面,看来,这便是之前的两个女官口中的“鬼”了。 伊虽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被她的样貌所震撼,瞠目惊道:“你难道你是!” 第二日一早,余震果然不足为惧了。 而一回到长明宫内,熏育就很快遣退了所有侍奴,将憋了大半个晚上的话径直问向干辛:“干辛,我要你坦言,昨夜在一开始分明好好的,可你一摸那马,那马就发狂了,是不是你在暗里做了什么?” 干辛微怔,没想到熏育这般小的年纪,短短几个月竟成长如此之快,非但能观察入微c对自己所做之事一眼识破,还能全程配合,将那场戏继续下去。 “公子真是聪颖,若是风妃在天有灵,定当万分欣慰。”他俯首称赞。 熏育却顾不得这些恭维。“你究竟做了什么?” 干辛无意隐瞒,从袖中摊出右手的手心来。“公子请看。” 熏育探头去看,只见其手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夹了一根细细的铜刺。 “公子可还记得臣摸了马的哪个部位?”干辛问道。 熏育想了想,他记得当时干辛的手在马的面上一扫而过。“眼睛!你刺了它的眼?” 干辛摇头。“不,只是眼周罢了。若真正中眼睛,马儿受伤的眼便难以正常睁开,岂不一下就能被看出端倪,知其是受人所伤,甚至怀疑到公子和臣的头上?” “那你又怎知它会狂奔去何处?它冲向正阳宫的方向,该不会只是巧合吧?”相处越久,熏育就越能体会干辛的精明,他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断不会轻易出手。 干辛唇边轻动,熏育真是越来越了解他了。 “地震发生之时,公子刚好返程行至正阳宫附近,臣远远见到道路的另一头护卫甚多,便知大王必在那边,而大王在,元妃就在。那个位置距离正阳宫的玉泽殿最近,大王和元妃若是自那里而出,就必然是在沐浴之时突遇地震,急着出来避难的。” “那又如何?”熏育的小眉头微凝,干辛说了半天,他也没能听出这跟马奔跑的方向有什么关系。 “公子刚开始接触马匹,还不熟悉马性。马喜爱水气和甜味,它们嗅觉灵敏,只要不是隔得太远,都能准确辨别出气味的来源。早听闻元妃喜香喜甜c惯以蜂蜜和鲜花入浴,方才她又刚刚自浴殿急出,水气未能全干,身上的香甜之味必是正浓之时。那匹马发了狂,奔往何处全靠本能,元妃身上的气味便自然成了它的目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想要尽孝,还是想要复仇? 干辛这般解释,熏育懂是懂了,却也瞬间抓出了其中的问题,咬着嘴唇睨眸质疑:“可父王是与元妃同浴的,他二人定然气味相同,你如此做,岂不会也令父王一并陷入危难?” 提及此处,干辛的眼色略有闪烁,敛了头讪言道:“大王几乎无时无刻不再元妃身边,无论他们身上气味是否相同,只要元妃有难,大王都必定挺身而出c共同面对,故而干辛也并未特意避开大王” “你的意思是,就算父王出事也无所谓吗!”熏育的眼倏的一瞪。 危害当今夏帝——他的亲生父王,这是何等大罪! 而眼见熏育如此惊怒,干辛也立马跪地恳言: “公子,大王与元妃同食同宿c形影不离,干辛实在想不出如何避开大王去行对元妃不利之事。何况公子是大王唯一的子嗣,就算大王有什么意外,公子也能接替” 还未等他说完,熏育便勃然瞠目,忿忿将他打断:“干辛!你太大胆了!你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干辛随即以头点地,形似恭顺,然而却并没有要认错的意思,反而满目毅色,决然反问:“干辛并非胆大,干辛只是想不通,公子究竟是想要尽孝,还是想要复仇?” “你!”熏育百般气愤,但在此时竟是无言以对,小小的容颜顷刻之间就面色几变。 干辛见状紧追不舍。“公子可还记得大王过去是如何待您和风妃的?豢龙妃冤死,此全为大王之过,致使今日‘天罚’降临,地震不止。那当初的风妃之死呢?难道大王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熏育听后狠狠一怔——是,母妃自尽于容台,摆明就是在向世人诉说她的苦闷,诉说他父王的无情,他这个做儿子的又怎会不明白?但,现在父王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啊 “退下”熏育口中喃喃。 “公子!”干辛依旧执着。 “退下!”熏育大吼,终是失了耐心。他年纪还是太小,一下子难以承受这么多。 现在的他脑子很乱,只想自己静一静好好静一静 母妃,熏育究竟该怎么做? 豢龙妃令天将灾难,应验了那“天罚”之说,她必是恨极了父王的。那您呢?您也憎恨父王c希望他收到惩罚吗? 这次地震影响甚大,整个斟汴城在一夜之间就损毁近半,百姓死伤者众多,周边受到地震波及的各地亦有相关奏报相继呈来。 此刻,前朝与后宫的所有人都将注意力聚焦在了朝堂,翘首以待帝癸将会与诸位政要之臣商议出怎样的赈灾补救之策,竟是没有一人发现那干辛出了长明宫后不久,便有一只不起眼的信鸟自他的住处展翅而出。 而它飞去的方向,正是商国王城——殷邑。 癸已经很久都没为国事如此操劳了,夜半之时,他连沐浴也顾不得就抱着喜转瞬睡去。 许是因为地震,喜这一天都觉得自己身上遍布尘土,见时辰还早,便唤人备水想要清洗一番。 左右思量,玉泽殿中,她最终只留了辛奴和长铃陪她。 蒸汽袅袅的汤池花香四溢,喜沉默许久,终是低声问向两人:“昨日那马疯癫奔来之时,我仿佛听见了伊的声音,你们可有听到?” 这事她已经惦记了整整一日,不如此确认一下,她怕是难以入眠的。 在一旁整理浴具的辛奴身形一顿,在她眼里,她们公主早已与大王珠联璧合c成了这世上最般配c最相爱的一对,可万万没想到,公主心底竟还是抹不掉伊的影子。 长铃比谁都心直口快,连正在给喜擦身的手都没有丝毫停滞,便一语否了去:“怎么可能?伊这些年不是一直都在商国吗?公主定是听错了。” 喜略怔,叹息道:“也是那天情况那般紧急,我定是一时之间听错了” 是了伊不会来的,也不该来,这样才对他们三人都好。 稍后,她长长吁气,桃花般的瞳仁稍有凝滞,话音降得更低,仿佛变作了自问:“可是,我为何会听错呢?” 如今的她一心伴癸,分明那么多年都没有再念着伊了,为何今次在危难之际又会突然出现伊的幻听? 对伊的那些惦念,分明应该早就搁下了的 “公主待伊真是很好呢,都过去这么久了,竟还会念着他。”长铃笑眯眯的抿着小嘴,感叹她们公主就是重情重谊,哪怕只是一小段短暂低廉的主仆之情,也会一直心念至今。 却听辛奴突的搁下浴具疾道:“长铃!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 长铃一滞,回头与她对视时方才恍然顿悟: “对哦,我险些忘了大王有多爱吃味了!可不能随便提及公主在意其他男子的事,这要是让大王听去了,还不得气到拆宫卸瓦呀!” 她憋不住掩口笑开,可双手却始终遮不住她那“哈哈”绽放的笑颜。 长铃虽然也已经满二十岁了,但笑起来仍总是没心没肺,烂漫得还是少女时的模样,这副久久不变的无邪天真也让辛奴的心弦不禁放松了些许,一叹之下含笑摇头。 可是喜却仍旧没能笑得出来,神情微凝,若有所思,轻轻嵌了唇齿道:“拆宫卸瓦啊倒是还没等大王亲自动手,这地震就已经替他将斟汴城给拆了不少了。” 她原本是对震后斟汴的惨况心怀悲悯的,可话说到这的时候,她却突然觉得比起其他,这“拆宫卸瓦”竟然还算是好的。 扪心自问,相对于此,她竟只求癸以后别一个不高兴c“杀人除患”就行——她所求的竟仍然与多年前一样,是“让伊能好好活着” 喜痴痴独立于散满花瓣的汤池之中,通明灯火下,漫漫水光一摇一动c明明晃晃,美轮美奂的映照在她艳丽动人c却怅然若失的容颜上。 ——原来在她心里,伊的命比起那些在地震摧残下的斟汴百姓,还是要贵重很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寒尤还活着 因为需要处理各种震后修复和一些琐碎的事宜,宫里宫外每个人都忙得燋头烂额。 就连乌曹也不例外。时以入夜,他还要将癸睡前赶好的文书分门别类,一一监督着送往各处下派指令。 黑夜深深,淡无星斗,昏暗的月影下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雅意翩翩,丰神俊秀,竟然是伊。 乌曹一滞,扭头遣身边人先行一步,淡笑上前。“看到你在此,让我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你是庖厨之人,怎么会深更半夜出现在这三正之地?” “伊急需大人随在下走一趟。”伊无甚表情,直截了当。 乌曹一怔。“怕是不行,今日公务太过繁忙。” 伊契而不舍。“就是知道大人今日公务繁忙,所以伊直到入夜才来找大人。此事还是要赶早,不能再拖得更久了。” 乌曹微凛,伊几乎从未主动找过他,眼下突然现身,又连外人都没来得及回避,还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样,这倒让他有些紧张起来了,好在方才跟着他的都是他的心腹,没人会四处宣扬。 “是何紧急之事?”他眉头稍蹙。 可伊还是答得云里雾里。“有一个人,大人务必尽快一见。” “哦?谁?竟如此神秘?”他不禁问道。 伊却越发肃然。“此事不好公开,大人见了自会知晓。还请大人速将手头的事务尽快了结,若是多晚到一刻,恐怕后悔的还是大人你。” 乌曹心下一紧。这言外之意,见晚了会让他后悔?如此严重,究竟是什么人? 他稍作思量,终是正色言道:“既然如此,你稍候。” 伊带着乌曹走去了容台宫他那间废弃的房舍。 为了不引人注意,屋内仅点了半盏小小的油灯,光亮寸许,昏暗得让人只可辩得清前物,除此之外周遭仍旧是漆黑一片。 这等气氛令乌曹不由得屏息。“你说的人在哪?” 伊还未答,便见角落有什么怵的一动,似是因听到他的声音而受了惊吓般。 “那便是她。”伊淡淡的。 乌曹不是胆小之人,刚好他也有意探求此人身份,更是不知伊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随手执起桌案上的小灯,提步向那边走去。 然而刚迈出两步,又听伊出言提醒:“轻一点,她现在很敏感,别吓到她。” 乌曹身心一顿,在他印象里,伊总是面善心冷,是极少如此当心的顾及他人情绪的。 他抬眼望向蜷缩在前面c颤抖不已的那团黑影,心间更加好奇。 随着步步靠近,微弱的灯火映照下,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眼前的女子穿着女官的衣服,消瘦如枯槁,双臂紧紧抱着头埋于蜷起的膝间,急剧惊恐之下,全身抖得仿若筛糠。 女官还有伊的反应 乌曹凛然,倏的周身大震,瞠起骤红的眼眸怔怔呢喃:“小尤?” 他伸出双手去扶她百般要藏起的脸,却发现手臂已止不住的颤抖。 他与寒尤自小一同长大,爱她入骨,他有自信,就算分离十年,就算她面目全非,他依旧能一眼便认出她来。 终于,他不顾反抗,强捧出了那张脸—— 纵横交错的伤疤,因刺伤而失明的双目这非人一般恐怖凄惨的面容,使乌曹瞬间抽紧了心弦,仿佛刹那受尽千刀万剐,短暂的窒息之感袭卷而来。 然而在心灵的震颤和剧痛过后,取而代之的却是难以言喻的狂喜。“你还活着小尤你真的还活着!” 乌曹喜极而泣,他这个可让所有女人为之痴迷的斟汴第一风流俊杰,竟在这一刻在这满脸丑陋伤痕的女子面前失控的涕泪横出。 女子亦热泪不止,却是不想再被他看着,拼命推攘着想要躲开。 乌曹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心中狠狠揪痛。“别怕,是我,你的曹哥哥往后有我在,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十年的生离死别,无论她是何种模样,他都不会再放开她了,再也不放了 她还活着,这定是上天怜悯他多年与仇恨作伴,便将他的小尤送还给他了。 他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没能在她身边,如今,终于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陪着小尤好好走完以后的人生。 伊静静立在一边,一副面容温凉如玉,一双眸子清凌似水。也说不上是对眼前二人命运多舛的同情,还是对他们久别重逢却感情依旧的羡慕,总之,他心里仿佛被什么梗住,随便张张口,都会觉得闷闷的。 伊神色悠悠。“我替她诊过,除了面部和眼睛的伤患,她还被毒哑了。许是不想再让你看到她这副惨状,她才会让人谎称她已死,在你为官经常出入内宫之后,也始终躲躲藏藏不敢见你。” 也或许,活了这许多年的只是具残破不堪的躯壳,而她的内在c她的心,早就被切割得一丝不剩了。 “什么!”乌曹惊骇,小尤还被毒哑了?难怪她见到他只是哭只是躲,却一直不说话。 他的小尤曾经极善歌舞,有着天籁一般好听的声音,仙女一般好看的容貌,可如今,却是被摧残得体无完肤。 “豢龙敏毓!我还是让她死得太轻松了!”乌曹狠命咬牙,痛心疾首。 他应该在她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也将她毒哑c划烂她的脸c剜去她的眼的;应该剥去她华丽的皮囊,挖出她漆黑的心肠,毁去她的名誉,让她死无全尸,受万人唾骂的! “都过去了,就别再想了。”伊浅浅叹息,又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寒尤,“倒是你二人多年未见,定有许多话要说,好好叙旧吧,我出去守着。” 伊独自在外席地而坐,空对着天上一弯细如柳叶的残月整整一个时辰。 不知是今晚的月光太过清冷,还是他原本就面冷如冰,直到乌曹从房内出来俯身坐在他身旁,他才稍缓了脸色,侧头问道:“她还好吗?” “她太累了,睡着了。”乌曹优柔中透着心疼,那是他此前从未对任何女人露出的神态。 伊微微含笑。“能与你重逢,又知你情义尤在,今夜她定能好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是生是死皆由天愿 乌曹神色稍显欣慰。四下寂静,只听他声音很轻,似是担心吵醒那房内熟睡的人儿。“你是如何找到她的?” 伊垂眸淡言,简单叙述了一遍原委: “昨夜地震,宫内大乱,我无意中撞见两个慌慌张张的女官,说是她们在容台宫废弃的园圃里见了鬼。我不信,便过去一瞧,谁知正是她在那偷吃掉落在地的柿果。” 乌曹闻言,眼眶再度湿红。小尤实在太可怜了,被害得面容尽毁,定然走在哪都要被人追打谩骂c躲躲藏藏,就连吃的都要到废弃的园子里去偷而这样的日子,她竟然独自忍受了近十年 伊淡淡眼望乌曹神伤,并没说任何安慰的话,却问了一句更实在的:“往后你打算如何?还要继续复仇吗?” 乌曹拂去眼泪,举眸望向弦月。“不,我已寻回小尤,对她下毒手的人也已经死了,剩下帝癸的事我不想再提,不想反复去揭她的伤疤。我要将她带离这个伤她至深的地方,让她早日忘却这一切。” 伊轻轻颔首。“发生过那么多事,她必然无法在这好好待下去,你确实应该把带她出宫。只不过现在的她太过脆弱,怕是需要时时看护,可你终日事务繁忙” “我会辞官。”乌曹忽然插嘴,眸光坚定,充满希翼,“我要用后半生好好疼她,与她偕老,给她幸福,寸步不离。” “辞官?”伊眉心微动,乌曹能如此果断,竟对权势没有半分眷恋,倒是让他有些许意外。“你乌氏乃斟汴望族,亲族众多,多年来全都倚仗你在朝中照拂,他们会同意你做如此决定?何况你还是帝癸身边的红人,帝癸会无故放你走吗?” “呵呵,乌氏亲族”乌曹唇角一抽,失声冷笑: “他们在我与小尤苦恋之时没人出手帮我分毫,又在我自甘堕落之后纷纷将我唾作敝履,人人唯恐避我不及。而今我好容易重获挚爱,又何须再顾虑他们的感受?至于帝癸” 他微顿,又道:“他当初召我入宫,为的就是助他得到元妃倾心,如今他二人的感情早已稳固,我在与不在也已无甚大碍。我想,只要等地震善后之事稍见眉目,宫里闲下来一些,他应该就不会强留我了。” 提到喜与癸的感情稳固,伊面上隐有一丝不快一闪而逝。 “好,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伊很快敛好情绪,略微扬起唇角。 而乌曹十年来从未将心情如此放松过,伊方才那细微的变化,他自是没有留意的。 “估计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只是临行前,你能为我们备些可口的食物便好,毕竟在帝癸身边多年,我着实早就想尝尝你的手艺了。” 言毕,两人相视而笑。 月下清风,或冷或暖皆随心境。寒尤的出现,无论对他们谁而言都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在不久的将来,很多事就都可以了结了 其实这次地震,震得最厉害的地方并不是斟汴王城,而是斟汴西南一片人烟相对稀少的山区。 那里虽然灾民不多,但却属于伊河和洛河共同流经的偏上游区域。 地震发生时,地动山摇,无数山石不断滚落入河道,两条河流因此而受阻。 没过多久,伊河洛河的流量便日渐减少,于是下游流段开始逐步干涸,且面积越扩越大,直逼中游。大量鱼类因缺水而亡,就连不少凶猛可怕的龙鱼都干死在了龟裂的河床之上。 伊河与洛河是大夏中心赖以延续的母亲之河,可如今竟在地震“天罚”之后相继枯竭。百姓无知,只看得见表面的异象,却不明其原因,个个惊骇不已,致使胡乱猜测。 久而久之,便又冒出了“伊洛断,大夏乱”的传言来。 “大王”喜钻在癸的怀里低低唤着。 “嗯?”癸轻挑了眉眼,这段时日为了不让喜挂心,他已尽力遮去疲色,可还是没能阻止绵绵愁思爬上这聪慧的小女子柔如飘烟的眉梢。 “这几日早朝所议几乎全是伊洛断流,此事令大夏受之影响的地域甚众,若是长久得不到解决,恐怕真的民心难安了” 喜心神不宁,双手紧扭在一起,手指无意识的绞缠着。 癸的手比喜的手大出很多,一只就盖得过她两只。他张开手掌,一把将她躁动的小手团团按住c全全包裹,勾唇一笑: “你是我的宝贝元妃,是我唯一爱的女子。你每日只要负责让自己开开心心的便好,国政之事自有我和臣子们看顾,你不必操心的。” “可‘天罚’之言还未压下,又遇伊洛枯竭。这流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且还越传越严重,我真的害怕” 喜郁郁难平,只因昔年在蒙山,伊教导她时曾说过:民心之重,可动山河;而民心不安,则山河危矣 这山河是大夏的山河,是帝癸的山河。山河危,岂不是癸也不会落得好? 癸伸了食指附上喜惶惶不安的唇瓣,将她要说的话悉数挡了回去,柔声劝慰:“还记得最初带你回斟汴的路上,偶遇龙鱼负舟时,我说过什么吗?” 喜闻言定定望他,在他眼中看到的尽是无所畏惧的神色,就如当初他敢于直面那两条血口食人的龙鱼时一般无二。 “妺喜,我为天子,受于天命,是生是死皆由天愿。若亡期未至,再多天灾也没什么可怕,但倘若真是天要亡我,我亦无可回避。你呀,何须在自己的小脑袋里为我的存亡徒增烦忧?” 癸挑唇笑得好看,喜却突然急了:“怎会不烦忧?我心系于大王,大王的生死自然与我息息相关。若是大王有什么事,我我” 她一阵期期艾艾,眼泪不知怎么就充进了眼眶。 她见惯了癸杀别人,却从未想过,癸贵为九州之主c手握天下人的生死,竟也会有命运堪忧c谈及存亡的一日。 被这负面情绪缠绕,喜忽觉惶恐。若是癸不在了,那她赖以存活的“天”怕是也就跟着塌了吧? 她这般惴惴不安的模样癸看着心揪,便随即展开双臂揽了她轻吻,又以自己的鼻轻轻触了触她小小的鼻尖,溺着她哄道: “你这笨笨的小矮子怎得这般多愁善感?我再怎样也是天子之命,岂会轻易出事?而大夏历经近五百年,更是没那么容易消亡的。你呢,且将你的小心肝放稳了便是。” ————————————— 依照《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十年,五星错行c星陨如雨,又在地震之后,伊河和洛河纷纷枯竭。 对此,世人的评论大致如下: 《国语·周语》记载了(周大夫)伯阳父的一段话:“昔伊c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征也。” 《帝王世纪》称:“桀,灾异并见,两日斗射,摄提移处,五星错行,伊洛竭,彗星出,鬼哭于国,汤伐之。” 几千年来,人们一直将这一系列的自然现象看作是大夏即将亡国的征兆。但生长在科学社会中的我们是清楚的,这些现象本就互为因果,接连发生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根本与所谓的国运和天罚无关。 在我看来,那些“夏会因此而亡国”的话最早是传自夏末商初,全部都是由“人”的口中而出。就像伊尹的言论中所昭示的,百姓的影响力是最巨大的,故而夏并非亡于“天道”,而是亡于“人言”,亡于舆论。 依照史实记录,帝癸在位期间,屡屡有人在幕后以各种不利的人言蚕食大夏根基,这幕后之人史书没写,也无处可寻。可这几番暗战下来,最终的结果是商代夏兴,那么这是否也能隐隐说明,行此事的幕后之手就是商呢?而商国的主事之人,无疑就是商汤和他的智囊伊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不敬 “大王,不说这些了好不好?”喜孩子似的环住癸的腰身,眼圈红红。无论怎么说,都难以确保癸和大夏的将来是否安稳。如此让人心忧,那还不如不说。 这般撒娇,癸的心都快要被软化了,他轻拍着喜娇弱的脊背,轻柔得仿佛弱柳扶风。“好好,不说了,都要把我的宝贝妺喜给惹哭了,我们说些别的。” “嗯就说”他像模像样的抿起嘴来用力想了想,“就说,你的之术修得如何如火纯青了?” 这一句与之前的画风天差地别,又迸出得突然,喜霎时红了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大王!你!” 然而还未等她羞嗔牢骚,湿润沉溺的吻便已将她压下,更有大手游走进了她的衣间 “豢龙大人请留步,大王现在不是很方便。”豢龙逢还未走到殿门前就被赵梁拦住吃了闭门羹。 “赵大人,我真的有急事,还请”他有礼一揖,刚想说服赵梁替自己说些好话,却听殿内传出一阵令人羞臊的娇吟气喘。 “啊大王!轻点” “呵呵呵,我若真轻了,又如何镇得住你这天生媚骨的小妖精?” 刹那,豢龙逢宽袖微颤。 因为突发地震,他风风火火由昆吾国疾赶而回,一路上受灾之地的情况触目惊心。 他还未到斟汴就已经开始接下赈灾事务,近来都是劳心劳力c日夜难眠。入了斟汴城,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立即入宫觐见,更别提会有额外的时间去祭拜自己那死得不明不白的女儿,却发现癸和喜竟还在青天白日之下沉溺于情天孽海不知自拔,一股火气便骤然升腾。 他脸色极是难看,嘴角紧绷,铆足了底气,对着紧闭的殿门拱手施礼,努力将声扬到最高: “大王!伊洛两河枯竭严重,干涸之处甚至已靠近斟汴近郊,无论是农粮c渔猎c还是商运,各方面都严重受损。如此形势,再加上那民间‘伊洛断,大夏乱’的传言,大王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还有心思醉情于男女之欢c靡靡之乐吗?” “豢龙大人你!”赵梁简直拿他这死倔的老家伙没辙,他离开几个月,刚一回来就这般闹腾,不知又会将大王气得如何。 殿内,喜被豢龙逢的大嗓门儿吓了一跳,他口中所言又头头是道,更是听得喜心虚。 癸也顿住了身形,大好的兴致顷刻被搅得一滴不剩。他先给喜一个轻吻让她稍安,又浅合了一下眼,调整过自己烦躁的情绪,冷冷丢出一句:“赵梁,让他等着。”随后,便与喜一同起身将衣衫穿好。 殿门敞开之时,只见癸的脸冰得发僵,半垂着眉眼,竟是连看都懒得多看豢龙逢一眼。 殿前喧哗,斥责夏帝,恐怕全九州也没有第二个人敢行如此之事了。 “豢龙大夫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一语似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不大,却极富压迫。 豢龙逢旋即跪地,诚心解释:“大王恕罪!臣并非有意冒犯!臣只是觉得国之大事不宜久拖,不得已才” “恕罪?”这两个字癸念得一字一顿,冷邪嗤笑:“你何须多此一言?谁人不知你豢龙大夫忧于天下,乃我大夏忠良,你因心急国事而犯上,我若降罪于你,岂不成了我的过错?” “大王臣”听他如此说,豢龙逢竟哑口无言,只能尴尬的低着头伏身滞在地上。 癸不屑于他这副样子,傲然起身,负手向前,暗青镶金的袍角不缓不疾的一摇一曳。 “豢龙逢你听好了,大夏不是只有你一个臣子,我也不是个无脑之帝。你在殿外说的那些,每日奏报c群臣议政,我又岂会不知其严峻?眼下虽然已经下派了人手去疏通河道,但以大夏现有的人力和能力,想要将河道疏通如常,属实任重道远。我别无他法,只能坐等。至于因两河枯竭而导致的多项受损,此事在朝堂已议了两日,却还没找出较为可行的办法。我见你方才那般义正词严,难道你想出了好法子?” 喜直直坐立在原处,怔怔看向癸高大孤立的背影。 这段时日大夏诸事不顺,癸时常疲乏,但更多之时还是会摆出一脸轻松来哄她开心,以至于她竟没有留意,癸在不知不觉中,已将自己身为夏帝该做的和能做的全都做完了,不曾拖延半分。余下没做的,也尽是一些暂时难解之事。 既然难解,也就必然需要群臣帮衬,不是他一个人想破脑袋就能想得出的。那么,只要心中有数,他面上笑一笑c乐一乐又何妨? 试问,难道一定要时时刻刻愁思缠身c米盐不进c劳尽筋骨c形容憔悴,才叫为国为民?才不算是昏君吗? 说到底,夏后癸为帝,虽没循规蹈矩,却也并无差池。可为何,旁人就是看不到c非要来中伤他呢? 这边喜在暗里替癸心疼叫屈,那边豢龙逢却被癸怼得噎喉心慌,一垂再垂的眼帘几番闪烁,他若真有计可献,也就不必每天都急得睡不着觉了。 “臣还未想出”他讪讪低语。 癸此时已行至他身侧,随即垂眸白了他一眼。“那便住口吧,如若,你能将那些指责我的精力用在思考国政上,说不准还能早日解决伊洛干涸的问题,抑或缓解农粮c渔猎与商运的困境。” 豢龙逢闻言脸色一白,几乎是脱口而出:“臣并非是指责大王” 但其实,他原本只是想来汇报自己一路见闻和灾情实况的,并无明确的良策,可当他听到殿中二人在天灾当前之时仍有欢愉的秽音不断,又想到过世的敏毓,便一气之下行了冲动之事。 如此说来也的确算得是“指责” “是与不是,你知我知。”癸深邃的眸子透着冰冷的寒意。 “豢龙逢,敏毓的事我给不了你交待,我承认这是我的过失,但妺喜无错,还望你往后能收敛一点。她是我的元妃c我的妻,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不敬,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 癸的目光越发凛冽。方才殿门开启的瞬间,他余光瞥见豢龙逢猛然看到喜时,眼中显现出的掩饰不住的憎恶。 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误解和仇恨,却忍受不了有人待喜如此,尤其还是他自己的臣子。即便,此人是豢龙敏毓的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公子淳维 因两河枯竭而引发的一系列农商受阻的问题迟迟得不到有效解决,朝野内外都越发焦灼。 正当此刻,却恰好赶上熏育年满七岁的生辰。 本来,这是熏育认喜为母后过的第一个生辰,喜是想要好好为他庆祝一番的,但由于近一年来连降灾祸,熏育体恤国情,自请宴席一切从简,只设个小小的家宴,再请上几位对他有教导之恩的师长,便不大肆铺张了。 群臣得知后皆道他懂事,癸也十分满意,正欲称赞之时,他又给大家带了更大的惊喜。 肃穆宽阔的太室殿正中,熏育的身影显得分外渺小,可他却立得笔挺,一对与癸有六七分相似的黑瞳炯炯有神。 年纪虽小,说起话来竟也一板一眼:“父王,熏育年幼,本不该叨扰议政,今晨冒昧来此,是因熏育已得到了缓解两河流域农商受损的方法。” 闻此,众臣大震。喜也是万分惊叹,坐在癸的腿上呆呆看向殿中这个今日才刚满七岁的稚嫩小儿。百官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当真可以? 癸坐姿随意,眸光却深邃。一怔之下,思及如今的熏育应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的,再加上他知道喜心疼这小家伙,便干脆给他一个机会,看他究竟能说出些什么来。 癸清了清嗓子,垂眸沉声:“量你也不敢在这等地方胡闹,且说说看吧。” “是。”熏育恭敬应声,随即一脸正色的言道: “山石阻塞河道,人力疏通不易,耗人耗时,难得要领。两河之困,困就困在此处。而彼时,帝禹首次以‘引流’治水,现已经过五百年,如今我大夏对这引流之法早已易如反掌。” 言至此处,喜虽然还没听出什么端倪,但也丝毫没料到小熏育竟能将繁杂的国政之事说得如此有条理,全然不像出自一个小童之口。 她抑制不住惊讶,抬头看向癸的反应,见他也已一改之前随意的态度,开始凝神细听了起来。这孩子今日之言,果然不同以往。 但见熏育继续侃侃道: “汝河中下游段流经伊河流域,与伊河极近,而它的源头却是在较远的五峰山,未受多少地震的影响。它与伊河最近之处又刚好在崇城,便是山石堆积c致使伊河断流的前段。我们可将汝河水于此段引流至伊河,在一瞬间加大伊的河流量和流速。堆积在伊河内的山石承受不住如此迅猛的水力,自然就会被冲溃,令伊河通畅。而伊河与洛河只要暂时有一条河流能恢复如常,伊洛的农商之患便可得到很大程度的缓解,给洛河的疏通争取到更多时间。” 这法子让癸听得眼中一亮,立刻让人取了河图来。 图展开之时,喜也探头仔细看了伊河与汝河的位置和形貌,果然一切都如熏育所言。 所有人都对熏育刮目相看,夸赞之声此起彼伏,却见癸突然现出了犹疑之色。“引汝河水入伊河,此法对于疏通河道的确可行,但疏通之后,也依旧会使伊河的水量持续增大,难免又会引发洪灾。” 熏育闻言一笑,似乎早有准备。“故而,在引流之前要预先设好水闸,只要山石一除,便立即截断引出的汝河之水。” 话音落,不同于文武百官和喜的几番震惊,癸第一时间挑起长眉,直言问道:“熏育,此法甚好,是谁教你的?” 这孩子才只有七岁,刚刚读文识字两年,这水工一事涉及的知识甚广,就算他资质再高,也是绝无可能想出此等办法的。 只见熏育一拜,毫无隐瞒:“父王英明,这的确不是熏育的主意,献出此策的是熏育的遒人干辛。” “哦?是他?”癸瞬间想起不久前的疯马事件后,那个为了给熏育开脱,胆敢在他面前抢着说话的下人。 呵呵,难怪胆子那么大,果然不是寻常俗人。 癸唇角一勾,有胆有识的人他向来喜欢,便张口道:“想不到如此能人在我大夏竟仅任了一个小小的遒人,还真是屈才,不如让他入朝,赐他个合适的官位,列位臣公觉得可好?” 片许沉寂,终古最先出列附和:“大王,此人既然有如此才学,又解了大夏的国之疾患,那么在老夫看来,哪怕大夫之位于他而言都不为过。” “大王,臣也觉得甚为恰当。”说这一句的是豢龙逢。他冥思苦想那么久都不得解的难题竟被这个叫干辛的给解了,敬才惜才的他自然是由衷叹服的。 而朝上最易与大王“唱反调”的两人都已经表示赞同了,其他人就更是连连点头,全数通过。 癸心情甚好,但也不得不考虑到喜对熏育的维护,便又走个形式笑问向熏育:“熏育,你觉得如何?不会觉得父王抢了你的人吧?” 他嘴上这么问,实则心里十拿九稳。他抢都抢了,那小子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不”不成? 果然,熏育恭恭顺顺。“干辛有治国之能,理应入朝为仕,多多为父王分忧。” 癸亦不知,这本就是熏育答应过干辛的,自然顺水推舟,又怎会多做阻拦? 癸大笑,这几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好!那即日起,就命干辛为大夫,掌言论,参议政,为我大夏出力。这汝河引流一事,也交由他全权负责。” 熏育敛头,“熏育替干辛谢过父王。” “除此之外”癸又突然开口,难得的霁颜悦色,看着竟有些“慈父”之貌,“熏育,今日你便满七岁了,乳名不可再用,父王也该正式为你赐名了,以后你就叫淳维吧。” 闻此,喜瞬间欢欣雀跃,可熏育毕竟年纪小,没能很快明白这名中含义,不过那可爱的面容附上一副懵懂的模样,倒着实很得喜的欢心。 “淳维。”即便这是朝堂,喜也开心得顾不得什么庄严不庄严了,已迫不及待出言唤了他的新名。“你父王将你比作四维,足可见他现在有多在乎你了吧?” 喜展着满面柔色,笑得甜美。她早说过,癸会对这个小家伙好的。 然而她解释的不够透彻,淳维还是没能理解上去。 于是,平日负责教导其学识的三正寒乾又出来含笑补道:“公子,天地因有四‘维’而稳固,‘淳’又有浇灌之意。大王为公子取名‘淳维’,无疑是对公子寄予了厚望啊!” 经此一说,淳维的眼睛不禁眨了眨,似乎终于恍然。 这言外之意,父王是希望他能不断进步,逐渐成长为一个掌控天地之人。而谁人不知,世间能做到执掌天地的就唯有帝王。这个名的含义就是在暗暗许他将来的王位啊! (大家节日快乐~欢迎加入读者群377735518,晚上发红包庆祝~顺便把上次从西安兵马俑博物馆带回来的小马发出去,本章更新后,第一个在扣扣阅读妖妃书评区评论50字以上的人可以得到它哦!中奖的来群里找我) ————————————— 大夫,一般属于言官,掌“议论”,在朝堂上参与议政。权利看似不大,却上可谏言c下可监察,甚至有的还负责审核诏令奏章,多由有胆识之人任职。因此,上至帝王c下至百官都对其有所忌惮。 这个官职历史悠久,早在夏朝就有,且同朝的大夫不止一个。 ——见《礼记》曰:“夏后氏官百,天子有三公c九卿c二夫c八十一元士。” 《史记》载,淳维为夏桀妾之子,别名熏育,妺喜为其后母。 关于“天地有四维”的解释:古代的车是对天地的模拟。即车舆的伞形盖象征天,方形的车舆象征盛民的大地,车盖的中心柱子象征“天地柱”,马儿象征天地旋转的驱动力。 作为“天”的车盖是依靠四根绳索与车舆四角相牵挂的,这四根绳索叫做“四维”。 在这样的认识下,古人想象大地的四角也有四根无形的大绳被系总在北极点上。这四根无形的大绳也叫做“四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伊与世子惺惺相惜 他一惊之下不免喜形于色。 其实按照常理,他是父王唯一的子嗣,王位于他本就应是囊中之物。可父王却一向待他寡情,即便他认了元妃为母,父王也依旧忽冷忽热。他实在摸不透父王的心思,更没把握能在未来稳坐储位c手握大权。 而今得了此名,他的期许也终算明朗了。 “多谢父王!多谢母妃!淳维日后定当加倍奋进,不辱此名!”他激动叩拜。 癸抬了手,想要让他平身,可话还没等出口,就听喜急着抢道:“跟你父王还有什么客气的?快起来!”跪久了膝盖会疼,她可舍不得。 癸不禁嘴角抽搐着将那只尴尬的手放下,却又因今日还有诸多臣子在场,他碍于颜面不得不维持着笑脸,实则早已在心底将喜嗔念了个百十遍:这个没良心的小矮子,真真是有了儿子便忘了夫君! “阿嚏!”身侧,喜以袖掩面,莫名打了一个喷嚏。 癸立即一扫脑中怨念,关切的问去:“怎么?着凉了?”他一派焦虑,眼睛就只落在喜身上,再顾不得旁的。 左右今日该议得政事也已经议得差不多了,他便看也不看殿中百官就随意朝那边挥了下衣袖。“下朝!都散了!传巫医!” 大家见状不免噎喉,暗叹怎么多年已过,大王对元妃还是痴迷至此,便全部识趣的赶忙叩拜,而后纷纷告退。 喜素手将癸拉住。“大王不必唤巫医,喜今日穿得不少,不会着凉的。” 她刚打过喷嚏,便本能吸了吸鼻子,却也没觉得有哪处不适,又见群臣都已经埋头快步往外走了,就动了动眼珠起了玩儿心,鬼精灵的扮出一副愁容道:“许是有人在念我的坏话吧。” 听她如此说,癸有些心虚,却依旧一本正经的强撑。“胡说!有我在,谁敢念你坏话!” 喜那么了解癸,一眼就看出他神情有恙。于是,两条淡黑的细眉高高飘起,睨问:“别人不敢,那便是大王念的?” “我”话在嘴边,癸忽然觉出不对,自己竟是被匡的险些走嘴。“臭丫头!你厉害了是不是!不仅敢抢我的话,还敢套我的话!” 眼见癸气鼓鼓的暴跳扑来,喜倏的弹起躲开。“哈哈哈哈大王捉不到!捉不到!哈哈哈哈” “你给我过来!小矮子你还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哈哈哈” 一众朝臣心知他们大王脾气不好c容易躁怒,先前那挥袖一吼,已经让所有人都片刻不停的疾步离开,个个生怕走慢了会触到大王的霉头,唯独淳维缓缓走在最后。 不知何时,台阶前已仅剩他一人。 他徐徐回望,殿门还未关,殿内那二人围着王位嬉闹追打,真是毫无礼仪,也真是好不欢乐 一念间,袖下的小手暗自成拳。 他将头转回,毅然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很快,小小的背影便逐渐隐没于台阶之下—— 将来掌权之日,便是复仇之时。母妃,您过去的委屈和伤痛,总有一天,淳维会帮您尽数讨回的! 艾庚作为大夏庖正,所住之处自是极为宽敞。 独门独院,仅主人所居的房舍就有十几间之多,负责各类事务的奴上百,挤在数间半地下的房穴里。 庭院深深,最静谧处还单设了一间小的庖房,主要用于艾庚研制新膳。当然,此处是被严令任何人都不准靠近的,除了那个艾庚唯一信任的c与商国庖正伊有着相同名字的奴。 灶台上的庖具虽多虽杂,却一如既往摆放得井然有序。 两人各自忙碌中,伊忽然一语:“干辛的事,大人可知道?” 艾庚一顿,回眸看他,却见他面容很淡,瞧不出任何情绪。“你是说,他今日通过公子淳维献策,由遒人一跃成为大夫的事?” 伊眼光微动,可手中并未停滞,取了一块生肉来,手执骨刃,十分熟练的将其切成大小统一的方片。 艾庚给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便也无意回他的问话,不急不缓直接挑明:“不久前,世子曾传信于我,问我伊洛两河的难题可有解。” 艾庚闻言瞬间心慌,暗念自己方才糊涂。如伊那样的人,既然都已经开口问了,那他又如何还妄想能瞒他? “伊世子他”艾庚期期艾艾。 隐在伊之外的商国细作一个接一个在夏宫之中显现,他真怕伊会越来越怀疑世子对他信任的程度。 孰知伊却轻轻一笑,挑了一个最大的陶盘将切好的肉片盛入其中,还一片压着一片摆得层次分明c规规矩矩,口中一并言道: “大人不必紧张,夏宫这么大,岂是一两个人就能顾得全的?只要能做到布局有序,多安置几个人手守在不同的位置也是好的。况且,世子能将从我这问去的法子明着拿去给干辛用,就说明他根本无意瞒我干辛的身份。我又有何可计较的?之所以问你,不过是工时无聊,闲谈几句罢了。” 伊的嘴唇生得极俊,此时弯起的弧度亦极好,可看在艾庚眼里就是莫名令他心惧。与伊“闲谈”,着实让他担惊受怕。 不过此刻他也总算是放下了心来。恐怕以世子之智,亦是早料到伊会理解,所以才能毫无顾忌的行如此之事吧? 思及此处,艾庚又不免暗叹:伊与世子,这二人果真是惺惺相惜啊。 这时,伊已经又拿了一个小盘,将大盘余下的肉片分出盛放。还温了两只鼎,看似是要分开烹制的。 “呃”艾庚忍不住好奇:“我见你近来制膳,好似时常都要额外多制出一些带走,是” 对于伊此举,他不知该不该问,也不知伊会不会答,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看伊自己的意愿,想说便说,不想说便罢了。 不成想伊倒是真的开了口:“之前,无意中捡到一个千疮百孔的小东西,我见其甚是可怜,便偷偷养了起来。不过——” 他拉长了音,下垂的眼睑遮住稍暗的眸光,笑意再次隐现,“我想应该也养不了太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爱你的全部,便是爱你的每一副模样 废弃的容台宫庖厨房舍内,梳洗过c也换了干净衣服的寒尤无所事事,独自缩在榻上发呆。她眼睛看不见,便连灯火也省得点了。 乌曹和伊全都交待过,为了她的安全,她不能随便出去。饮食一类,每日时辰一到,伊自会亲自给她送来。而此时她刚好有些饿了,算算时间,伊也应该来了。 “咚咚咚”的叩门声响起,寒尤抬起头,伊这个人很守时,看来今天也不例外。 她下了床榻摸索着去开门,然而房门拉开的瞬间,扑鼻而来的除了食物的美味之外,那属于男子的气味却并非伊身上低调的药草香,而是名贵罕见的江蓠香。那等招摇的香调,也正是乌曹惯用的。 她一惊,慌慌张张用袖子挡住脸跑回榻上,团去角落再不肯抬头。 她维持这副样貌近十年,早就习惯了被人看被人骂,却仍是难以承受被乌曹看到自己这个丑陋的样子。如若可以继续躲下去,她真的很希望能躲他一辈子。 门口,乌曹本是从伊那取了给寒尤的晚膳c带了个好消息满心欢喜而来,可见她识出自己后竟立即跑远缩了起来,心里便不可自抑的隐隐刺痛。 他暗自叹气,回手将门关上,在桌案明起半盏小灯后,轻轻走至榻前坐下。 “小尤”他情绪低沉,“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来看你,每天都与你说话,可为何你还是这般躲着我?”他看得出,寒尤并不排斥伊,却始终排斥他。 他的声音好似很难过,寒尤听得心疼,便踟蹰着微微抬起头来,想去拉他的手给他安慰,只不过,她仍旧是敛着面的,不肯直面于他。 乌曹见她枯瘦的小手犹如落叶一般轻飘飘的向自己这边摸索而来,心下一紧,便本能伸了大手迎上c将其包入掌心。 灼热的温度由乌曹的手掌徐徐传来,刺得寒尤一时间无所适从,想要将手抽回,可那大手却越攥越紧,又伴随了乌曹涓涓细流般的柔声: “记得过去,你常粘在我身上,动不动就抱着我不肯松手。有一日,我打趣说你一点也没有女孩子家的矜持,你还与我滞了气,跑出好远,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还是我强将你拉回怀里,好一番亲亲抱抱,你才粉着小脸说你再也不离开我了” 往事仿佛就在眼前,他心中抽痛,展开双臂将寒尤紧拥入怀,每一分动作都深情似海,“小尤,十年了,曹哥哥真的很想你,无论因为什么,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 听着多年所爱之人如此无奈的恳求,寒尤瞬间泪流。然而当那颗颗晶莹深深陷入密密麻麻的疤痕之间,却是比寻常人的泪水流得更加坎坷崎岖,刺人心痛。 乌曹如此看着,从眼到心都被灼得生疼,托起她的下巴想要为她拭泪,她却别过脸去再次躲闪。 曹哥哥,你还是当初的你,可小尤却再也变不回当初的小尤了 这些年她常能听到宫人们私下谈论乌曹在宫里宫外的风流韵事。想想也知道,如今的乌曹定是比从前更加英俊迷人的,而她自己不止瞎了c哑了,还已丑得连能称为“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样不堪的她,又凭什么再站回到他的面前c打扰他的生活呢? “你躲我,是因为你现在的容貌?”乌曹何其了解女人,寒尤的反应他再明白不过。可寒尤难受,他又何尝好受?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肤浅吗?我对你的爱就那么经不起考验吗?”他哽咽反问,紧紧握在她肩臂上的双手,因为她的削瘦被衬得格外硕大。 寒尤的心亦是堵得密不透气,她无法给乌曹回应,泪水更是再难止住。 瞬间,她一阵晕眩,自己竟已被压倒在榻上,她万分心慌,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挣扎逃走,却被乌曹紧紧按住了手腕。 那般力气容不得她反抗,她的脸也终于在这一刻显露无遗,再无处可藏。 无尽的泪水一涌而出,面对如此场景,她竟然比容貌刚刚被毁的时候更加想死。 可就在下一刻,她突感面上有小片温热扩散开来,仿若最温柔的安抚,在她受过重创的皮肤上印下点滴爱意。 她怔怔呆住,十年了,那柔软的触感似乎只存在于她遥远的记忆中,那是乌曹的吻如他那般俊逸洒脱的男子,竟然在吻她丑到惨不忍睹的脸? 乌曹的唇自她脸颊寸寸吻过,小心翼翼,百般温存,一点一点温暖着她冰冷了太久的心,直到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乌曹是斟汴城里最有名的风流公子,这唇齿交互c舌间纠缠他最是在行,可这一次,他却笨拙得仿佛十年以前他二人的初吻时一般。 他当心的追逐着,试探着,征求着,呵护着,终能碰触到时,便再难压抑那十年间的思念和失而复得的惊喜,全在顷刻间倾泻而出c不顾一切 “小尤,我爱你,爱你的全部,便是爱你的每一副模样。无论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在我眼里,你都是这天下间最美丽c最耀眼的,都是我乌曹最想要得到c最渴望守护的。” 乌曹的情话好听得犹如隽永的乐音,潺潺似清泉,靡靡如天籁,仅仅几句,便将寒尤的所有自卑和胆怯转瞬驱除。 沉溺在她最爱的曹哥哥的怀里,寒尤呜咽不已,她终于清楚了乌曹的心,那不是怜悯c不是同情,而是更盛过去c贵比琼瑶的真爱。 那般坚定,那般不悔,终于使她不再躲避,伸出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送出了她堪比少女般害羞又青涩的回应。 曹哥哥对不起,是小尤任性了 无论是十年前,她因不想嫁给他以外的男子,一声不响连夜跑进宫里躲避成亲;还是毁容后,她为能永远保持在他心里完美的形象,亲手策划自己的假死,一消失便是近十年她总是任性的以为自己作出的便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却从来没有想过去问问乌曹的想法。 她总以为,只要自己受些委屈,就能为乌曹换来更好的结局,殊不知,深爱着她的曹哥哥早已与她同气连枝c命运相锁,她的屈辱c她的苦痛,又何尝不是一分不差的摊在了乌曹的身上? 十年别离,十年沧桑,折磨的又何尝不是他们两个人? 曹哥哥,小尤知道错了,往后便粘回你的身边,无论你去哪,小尤都跟着你,再也不乱跑了 隐蔽的弃舍中,破旧的床榻上,无数晶莹频频析出,滚滚落下,又在不知不觉间相互交融c彼此润泽。 灯火飘摇,幽暗如斯,已然辩不清那缕缕模糊了视线的究竟是泪水,还是汗水 ————————————— 眼盲的寒尤从香气辨认出了乌曹。 我国对香的使用,从现存史料和考古发现来看,大致来说可追溯至6000年前的燎祭(祭祀方法,人们通过积柴燔燎而生烟以告祭天地),而仰韶文化c红山文化c良渚文化c龙山文化c河姆渡文化等遗址中出土的祭坛c燎祭遗存和陶熏炉(熏香),均在距今4000~6000多年间,香堪称新石器时代末期的“奢侈品”。 古人喜香用香的香道文化也由此开始。 乌曹身上的江蓠香: 江蓠,据辞书解释,苗似芎藭,叶似当归,香气似白芷,是一种香草,生于东海之中,属海草。在运输不方便的古代极为名贵。 江蓠香一直是贵族才用得起的著名香料。 (东晋葛洪在《抱朴子》中说:“人鼻无不乐香,故流黄c郁金c芝兰c苏合c玄膳c索胶c江蓠c揭车c春蕙c秋兰,价同琼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御女之术谁最强 外面圆月高悬,散着浅浅而柔和的光辉。 室内的小灯已经燃得过半,乌曹刚去添过灯脂,牵着寒尤的手坐到桌案边去用膳。 今晚他虽然不用当值,却也不打算回自己宫外的那套房宅。在这世上,有寒尤的地方才是他的家,即便这里只是他们临时的容身之所。即便,这里只是伊的弃舍。 寒尤原本就饿了,经过方才一番哭闹和,便更觉腹中空空,一沾上伊制的美味就再难罢手了。 “呵呵,你慢点吃,别噎到。”乌曹满眼笑意,柔得仿佛春水初融。 他的小尤不再与他别扭了,他又能亲眼看着她坐在自己怀里胃口大开的小模样,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他宝贝一般抱着寒尤傻笑,今日他真的很开心。 近来赈灾诸事都已越发顺畅,今晨又有淳维献策解了伊洛之难,朝中上下又旋即轻松不少,还意外引出了那名叫干辛的遒人成为新臣,帝癸似乎很中意此人。 看来就算他提出要走,也很快会有人将他的宠臣之位补上,如此,帝癸就更不会强留于他了。 “小尤,要不了多久,我应该就能带你离开这里了。”乌曹扬着嘴角,忍不住将这天大的好事提前告知于她。 寒尤刚吃饱肚子,一听之下立刻眉开眼笑,甚至开心得张开手臂扑抱了上来。 乌曹揽着她的脊背,一脸温馨,刚想吻向她的耳际,但见她又突然撑起身子,伸手摸回桌边。 “怎么了,你想做什么?”乌曹正糊涂,寒尤已拿起方才的空碗,对着他比划了起来。 他连看带猜,总算也明白了个大概。“你说,伊收留你,给你吃喝,还帮了我们,他是好人?要好好谢谢他?” 寒尤使劲点了点头。既是要走了,恩情无以为报,那至少还是要表示谢意的。 乌曹却是满面无可奈何,叹息着将她护回怀里,摸着她的头柔声嗔念:“傻瓜,给你吃住就是好人吗?被人欺负了那么多年,你怎得还是这般单纯?” 一个月后,伊河已经畅通的消息传回宫里, 癸心中舒畅,暗道一切都如干辛所言那般顺利,这个人果真是有些能耐的。 他一手撑头,斜倚在桌案上,勾着唇角心满意足的欣赏着喜鼓瑟时惊艳卓绝的侧颜。 “伊河已通,待洛河也恢复水量,可以行船之时,就能开始对震损的倾宫进行修复。等修复得差不多了,我便再带你去游河。”他笑眯眯的,满怀期待。 洛河断流,最令他苦恼的除了农商受阻,便是耽误了这每隔一段时日都能令他分外舒心的游河一事。 “说到倾宫”喜指下一顿,停了乐音,略有忧心道:“整个瑶台全由玉制,地震虽对一般宫室影响不大,但对瑶台应是损毁得比较严重吧?” 普通的宫室被震毁的是瓦片,那东西多的是,碎了就再取几片新的补上便可。 可瑶台通体都是玉片,掉下来摔碎了的那些自然无法再用,而白玉罕见,倾宫的玉本来就是国库积攒近十年所得,并且直到现在都还没能攒够修完,如今一下子又因地震毁去了一些,就更是无玉可补c缺之又缺,怕是距离完工还要再多延个三四年了。 癸却好似不甚在意,一边起身走去喜的身边,一边说道: “那又如何?再严重我也会将它修复完好。倾宫瑶台是我对你一生一世的心意,更是我对你恒久不变的承诺。无论修建它还要耗时多久,我都会等,等着与你一起迁居瑶台c共享余生。” 话音落时,他刚好在喜身前停下。高高大大的身形遮住了来自窗外的光亮,便在他周身晕出了一小圈明亮却不刺眼的光晕,倒衬得他面容峻挺c深情伟岸。 喜望得着迷,不知不觉就起了丝丝羞意。她怕被癸瞧出来,又要遭到一番调笑,便稍低了头随意应付了一句:“看来大王在这件事上倒是耐心十足。” 谁知癸竟高明至此,俯下身来与喜四目相对,又顺着此言将那甜如骨子的情话讲得更加撩人: “此为我毕生所求,自然是有耐心的。何况这么多年我都等过来了,难道还差多等个几年吗?左右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让我拿出多大的耐心来,我都做得到。” 这一字一句听进耳朵里,无一不腻得喜脸红心跳。她心里甜美,却是将头一低再低,小女儿家一般在袖下缠着指头低声羞道: “都说乌曹是斟汴王城里最善御女之道的男子,可喜怎么觉得,大王迷惑女人的能力才是更登峰造极的?” 她声若蚊蝇,粉嫩的小脸烧得一塌糊涂,可癸听她如此说,竟倏的退了一脸正经,“噗嗤”一下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大王!”喜还没来得及羞嗔,就听门外传来赵梁的声音:“大王,乌大人有事求见。” 癸正笑得前仰后合,突然滞了身形,“哦?这么巧,正说他呢,他便来了,让他进来。” 乌曹入内,拱手拜道:“乌曹拜见大王。”他抬眼,发现癸敛唇含笑,那叫一个满面春风,他便也笑问:“大王今日心情不错?” 这事不提还好,一提癸就又难收住了,失笑道:“哈哈,是啊,妺喜刚说了一句让我大为高兴的话。” 乌曹微挑了眉眼,好奇问去:“不知,元妃说了什么?” “她说”癸顿时笑得贼兮兮,那扬起的嘴角恨不能咧到耳根,却忽然被身边的喜狠戳了手臂。 喜扁着小嘴拽住他的袖口,朝着他猛使眼色。 癸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尤其是与乌曹凑在一起之时。要是让他将方才的话说出去了,那她岂不是丢死人了! 癸见喜那神色甚是用力,便很给面子的将笑使劲收了收,不过,自然也没太收住。又看回乌曹道:“呵呵呵,你瞧,她不让我说,还瞪我。” 癸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却好似受了委屈,喜便不满了,竖起两条柳眉反驳:“喜喜哪有瞪大王!” “是是,没有,没有”癸抚着她的肩好一顿敷衍陪笑,而后又是憋不住的乐个不停。 看着眼前两人欢悦融融的场面,乌曹弯起唇来,现出一抹看似欣慰的淡笑。“见到大王与元妃的感情日益浓厚,乌曹也便能放心离开了。” ————————————— 灯脂:就是灯油。 这时的油都是被称为脂膏的。 带角的动物油叫脂,无角的如犬,叫膏;脂较硬,膏较稀软。有的用来烹饪,有的用来燃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桑叶烩(huì)鲤 然而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凝滞,癸和喜面上的笑意也纷纷消去。 癸瞠目道:“你这话是何意?” 乌曹讪笑:“大王也知道,乌曹是个散漫贪玩的性子,很难长长久久待在一处不做改变。能在大王身边为官多年,多半也是抱着玩心的,而今这官位坐得久了,该玩的也都玩遍了,便该是时候辞官,离开王城,遍游九州去了。” “辞官?”一听这两个字,癸更加讶然,“你若觉得无趣,我准你休息一段时日出去云游,玩得够了你再回来便是。你还这么年轻,怎得一张口,竟是要辞官?” “乌曹本也胸无大志,无心为官,只想做个闲云野鹤,无拘无束c纵情天地。还望大王能看在乌曹多年伴君c功苦参半的份上,成全了臣吧。”他深深施礼,诚心拜求。 喜印象中的乌曹总是一副倜傥的模样,极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她怔了片刻,便也帮着求道:“大王,人各有志,既然乌大人志不在此,那便让他随心吧。” 癸仍有些不舍,毕竟乌曹跟随自己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他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又偶尔迸出些新鲜的小点子来调剂生活。但喜说的有理,乌曹的心已经不在这了,那再留着他这人也起不了多大用处。 稍作踟蹰,他终是叹道:“唉,也罢,你执意要走,我也便不留你了。只是没想到,我这偌大的斟汴王宫加上整整一王城的女子,竟然都没能满足得了你这一个风流俊杰” 他唏嘘着,将手附上喜的手,煞有介事的扬眉问道:“妺喜,如此,你还觉得我的御女之术胜得过他吗?” 刹那,喜凉气倒吸,脸红得仿佛成了煮熟的河虾,就连乌曹都对这一句尴尬的“夸赞”猝不及防,抽起了唇角,不过 他暗自挥汗不得不承认,事实虽有些许偏差,但那些宫里宫外c大街小巷的花花柳柳确实比不得寒尤半分,自然也是满足不了他的 当天晚上,乌曹与寒尤就已迫不及待的备好了行装。远走高飞c并济天涯,这是他二人自少年起就期待已久的。 现在没了势力强大的有缗侯,没了两家族人的阻拦,又得了帝癸放行,他们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找一处清幽之地携手白头。 翌日天还没大亮,身为庖正的艾庚便已沐着一片灰蓝的朝露之气入宫为大夏帝癸和元妃筹制早膳。 好一番忙碌后,却发现伊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伊向来有礼,很少这样不声不响就离开的。 “你们可有谁看见伊去哪了?”他问向四周。 有一人答道:“回大人,小人方才看着,他好像是往后面的小庖室去了。” 那个小庖室靠近伊的住处,是他专门为伊单独辟出的一间清净之地,让其也能拥有一个可以私下试膳c调制新膳式的空间。 艾庚在庖厨之地走走绕绕,进入小庖室时,见伊正麻利的将俎(zu)上鱼肉剔骨切片,边上置的除了一小碗酱汁,还堆放了十几片绿油油的桑叶。 他与伊也算很熟了,又无外人在,便未打招呼,径直负手笑问:“这是要制什么?” 伊对他的到来也并不意外,面上回应的笑意若有似无。“桑叶烩(hui)鲤。” 艾庚动了下眉毛。“倒是第一次听说,你新创的?” 伊弯起唇角,自是默认。 艾庚是极爱制膳之人,一下便生了好奇,亮着眼睛凑近又问:“是怎么制的?” 而伊对自己的技艺也从不吝啬,只要有问,便必答:“将肉混上脂膏烧熟,裹上酱汁包在桑叶里。” 艾庚一愣,无奈笑道:“你这说的未免也太简练了,仅凭这两句,我如何能学会?怎么也该说说火候的大小和调料的用量吧?” 伊笑得更深。“这有何难?想学的话,大人全程看着便是。” 这话艾庚赞同归赞同,不过那酱汁 “话虽如此,可你这酱汁已经是调好了的,我没能看到过程啊。”这道膳食最重要的便是酱汁的调味了,可他却不知那是如何调成的。 “好香,这里面都加了什么?”艾庚不自禁的动了动鼻子,刚要将盛放酱汁的碗端起来细闻,却在还没触及碗边之时,便眨眼被伊端走放去了另一边。 “今日不赶巧,所需的这份已经制完了。大人若实在想知道制法,稍后伊将方法详细写出,抑或改天,伊在大人面前再制一次吧。” 伊和眉善目,倒是一如既往,方才的动作配合言语也看似自然流畅,可艾庚总觉得哪里古怪——速度那么快,就好像是抢着拿走一样,难道那里面放了不能让他知道的东西? “哦,也好。”他恍若什么都不知,笑着应声,但心中有结,还是忍不住再多问一句:“大王和元妃的早膳已经制好送走了,你现在制这个是要给你养的那‘小东西’吃的?” 艾庚自认聪明不过伊,却也多少算得是个精明之人。 伊手边那桑叶分明都是新鲜采摘的,就连每一片上的露水都已经仔细擦试过。今日这膳食明显比早前的更为用心,完全就可媲美呈给帝癸和元妃的规格。 “算是,不过不止。一会还有个故人要离开,这是给他送行的。”伊浅淡一笑,眸光中却隐了什么难言的意味。若非觉得酱汁有异,艾庚定会以为那不明的情绪是伊与故人离别前的感伤。 故人?要离开的人?他没听说内宫里有谁今日要走,不过朝中倒是有个昨日辞官的,且还是那位名气极高的—— 一怔之下,艾庚暗自凛然。 他虽不知伊是何时与那人熟络的,但豢龙敏毓之死,就算有他自己帮衬,可伊从头到尾都没亲自插手过一分,他还是很纳闷伊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如果多算个那般人物进来,倒是很多事都能说得通了。 思及此处,艾庚再度瞥向那边那碗酱汁,不知不觉已有寒意附上背脊,这食物伊是打算? ————————————— 脂膏:就是后世所说的油。 《齐民要术》记载,我国远古时代就已经开始有食用油了,但是是荤油,不是植物油。 不仅如此,据古书记录,不同季节须使用不同的油制不同的肉类食物。春天用牛油煎小羊c乳猪;夏天用狗油煎野鸡和鱼干;秋天用猪油煎小牛和小鹿;冬天则用羊油煎鲜鱼和大雁。 植物油大约在汉朝时才问世,但仅限于花生和果仁油,约到三国时期有芝麻油,但产量低,很稀少,都是宫廷官府享用。 南北朝以后植物油的品种增加,价格也便宜很多。 隋唐之后,植物油已不再是稀有之物。但都不作为食用,只用来制绢布。 直到宋代,才开始有食用植物油的纪录,有麻油c豆油c菜油c茶油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俎(zǔ)上鱼肉 早朝过后,乌曹将手中操持的事务做好交接,便按照计划乘坐马车出宫,而寒尤此刻已依照他的安排藏入了车中。 乌曹深受帝癸宠信多年,几乎每日都在宫内进进出出,他的车马从来都无人胆敢细查,今日辞官离去,两袖清风,从此与朝中大事再无瓜葛,宫门之处便更是无人再拦。 顺利出了南宫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乌曹轻轻揽过寒尤,垂眼看向她手中抱着的裹了层布的食盒。这是伊在分别之前,专程送来给他们在路上吃的。 “小尤,把食盒给我。”乌曹的声音很温柔。 寒尤以为他想吃,便乖乖让他拿去。 他将布拨开,掀开盒盖,只见里面一个紧挨着一个摆放着用桑叶包裹的小团。至于里面包的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他端起嗅了嗅,淡淡的鱼鲜味混着诱人可口的酱香钻入鼻中,闻着倒是没有任何不妥。 乌曹的眼微微流转,思忖片刻,他仍未动盒中膳食,只重新盖好了盒盖用布包起。 寒尤眼睛不行,耳朵便格外灵。她听这声音,便知乌曹是开了食盒却没吃。她不解,歪着脑袋拽了拽乌曹的衣襟,问他怎么回事。 乌曹俊眉微起,沉声道:“怕是有毒。” 寒尤闻言大骇,将乌曹的衣襟拽得更紧。这要她怎么相信?那吃食可是伊亲自送来的! 乌曹知道寒尤的意思,面色凝重。“正因是他,才可能有毒。” 寒尤却更加糊涂了,这段时日伊一直对他们很好,为何临走又要下毒? 乌曹将手附上她的手,悠悠问道:“小尤,你可曾想过,我出身贵胄,又是夏帝身边极为受宠c极具权势之人,我为何会与他一个不起眼c又为奴的寻常膳夫交好?” 寒尤猛的一惊,不自觉的咬起唇边。的确,她真是过了太久非人的日子,太久没有与人打交道了,竟然连这点不合情理之处都没有怀疑。 乌曹见她好似被吓到了,懊悔自己怎就在此时多了嘴,原本好好的,却突然惹得她如此心慌,忙叹声补充: “伊的身份有些复杂,他不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具体的我一时也与你解释不清。总之你就别担心了,无论这膳食是否有毒,出城后我们都将它扔掉便好。你放心,我已安排了人在城外接应我们,不会有事的。” 寒尤本来以为他们走离王宫就可安乐半生了,却不想还没走出多远就听闻有人想要他们的命,并且此人还是被她一直视作恩人的伊! 此事于她而言太过突然,就算乌曹早有安排,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两只小手紧抓去乌曹的手臂。 那瑟瑟的模样直让乌曹心怜,双手轻抚上她微颤的肩头,悉心安抚: “别怕,我做了这些年宠臣,可用的人也是养了一些的,即便辞了官,这些人也能继续追随我,护我们周全。任凭伊再如何算计,他在大夏也是人微力薄,以一敌多,他伤不到你我的。” 马车直奔城外,一路未做停歇,在斟汴近郊又行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下。 “主人。”车头响起驭夫的声音:“我们已到达约定之地,但情况似乎有异” 乌曹眉心一紧,单手掀开车帘,放眼而望,却见周遭成片的高草随风伏动,竟是空无一人。 他霎时瞠目。“他们人呢?” 驭夫噎喉,神色惶惶。“这他们个个都是主人的亲信,不应该不到的” 寒尤暗自攥紧了袖角,紧抿着唇焦灼的朝向乌曹。如此气氛,着实又令她提起了心胆。 只见乌曹眯起眼来略作思忖,转瞬,便伸手拿过食盒递给驭夫,“速将这东西扔了,此地不能再留,我们快些离开!” “那可是伊的心意,乌兄当真要扔?”忽的,高高的草丛里传出了伊的声音,随后,那仪神隽秀的身姿便也出现在了乌曹和寒尤的面前。 寒尤惊颜失色,乌曹却较她淡定得多,紧紧拉过她的手将她护去身后,凛然道:“伊,你果然来了。” 伊微动了动唇角,面色却依旧淡若云天,迈步向前,又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之时停下。“是乌兄说想尝尝伊的手艺,伊才辛苦了一早制出这些来赠予乌兄,现在又说要扔,岂不让伊寒心?” 只见乌曹一声嗤笑:“呵,自从相识,你面对我时都是冷傲寡情,此番却突然主动帮我,我怎能不防着些?而你会在此处出现,岂不也正说明我防对了。” 他从不敢小瞧伊,就连此时,他那一对利眸都在紧盯着伊的一举一动,丝毫不敢分神。而面对这副严防死守的架势,伊却不禁敛头含笑。 “乌兄慧眼,伊的确是起了点儿杀心,但那盒桑叶烩鲤你也属实可以试着品尝一二。鱼上的酱料虽然有毒,可那毒却恰恰是桑叶能解的,不会致死。” 而听闻此言,乌曹心中更沉,神经已然绷得几近断裂。“桑叶可以解毒,但鱼已死,解毒又有何用?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俎上鱼肉,表面那片温和的桑叶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所以,会令我致死的不是那道膳食,而是你即将要亮出的后招吧?” 这是伊行事的手段,此人心气沉稳,从不急于求成,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便不介意亲手将“线”铺得很长。 就好似其找到小尤之后,善待小尤,让他二人得以重逢,给他们机会温存,不过就是要引他离开王宫。只要他失去王宫的势力,便可轻松将他除去c亦无人会多事插手查证了。 而这包着“解药”的毒鱼,也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毕竟,伊为了避免麻烦,是不会在繁华的斟汴城内要他的命的。并且毒杀并不把握,因为难以确保小尤和他谁会先吃第一口,如果先吃的是小尤,且有中毒的迹象,他便必会防范更严。而反之,则可起到障眼之效,让他认为自己始终稳操胜算,待到知晓实情,便已来不及了 伊讪讪淡笑。“乌兄不愧曾是能将阴晴不定的帝癸和全斟汴的女子都哄得团团转的乌大人,稍得了一点提示,你就已经看透我的伎俩了。” 说罢,他手臂一挥,草间便可见数道漆黑的人影穿梭而至,而与此同时,他面上的讪笑亦掺入了几分不甚惹眼的狡黠。 ————————————— 桑叶自古被列为一味中药,有清热解毒,止血凝血c降压降脂c祛斑美容c延缓衰老等多种奇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世道何来公平? 乌曹凝眉扫视着这眨眼间就现于自己和寒尤周围的十几个黑衣人,本能抓紧剑柄的同时,心底刹那如覆冰封。 “只可惜,我算准了你的意图,却终归没能算准你的能力。你在商国仅是个掌管膳食的庖正,怎会在大夏斟汴藏下这么多杀手?我安排在这等候的人都已经被他们杀了?” “这说起来,对乌兄衷心的人还真多,要把那么多尸体在短时间内处理干净,还真不是一件易事,着实耗神。”伊负手轻笑,那副轻描淡写的神态就好似他言及的只是家长里短。 乌曹咬牙垂眸,瞬间心若寒潭。他手下的人数将近伊的两倍,却在交手之后一个活口也没能留下,便足可见这些黑衣杀手的能力。 他能活着带寒尤离开的几率已是越来越小。 须臾,他抬眼。“事已至此,你可否明示要取我性命的缘由?我的确知道了你不少事,可我同样也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被你所知。若是为此,你我大可相互制衡,没有必要非将我灭口。” 这是他始终想不通的,无论怎么看,自己对伊都没多大威胁。越是到最后,他便越要问个明白。 伊对此问早有准备,他微垂下眼帘,心气较之前更为平和,也不再调侃的称“乌兄”,衣袂招展间,半束的长发亦迎风而动。“你可还记得,当初我问你为何一定要杀丰儿,你是如何回答的?” 乌曹稍怔,那日他临走前对伊说过的话,他至今也是记忆犹新的。 “你说,‘情’这一字会使人疯狂,无论多么弱小的人,都有可能会在将来成为致命的毒刺。”伊缓缓抬眸,直对向乌曹,眼中流光也逐渐凛冽,“真不巧,我就是这样一棵毒刺。你几次三番陷我在意的她于危难,我又怎能容你活得太久?” 多年前,帝癸为换得喜的真心放过了他一命,多年后,曾经弱小的他便带着磨利的锋芒重新回到喜的身边。那些将喜霸走的人c对喜有威胁的人c和伤到过喜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出乎意料,听他说完,乌曹忽而大笑,竟是笑得几近生泪。 也不知是否因为此处空旷,今日的风很大,那笑声绞缠在其中,随之盘旋,萦绕入耳,使其无端又更增了几分讽刺之感。 “元妃竟是因为元妃。”笑声退去时,乌曹仍维持着一副讥诮的神色,嗤言挖苦: “你看起来倒真是爱她,可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陷害她,威吓她,那你又何尝不是打着爱她的幌子,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设计别人给她下毒?” 对于这样的冷嘲,伊并不理会,只说道:“那毒很轻,我也是算好计量备好解药的,她不会有事。” 事关喜的安危,他都会经过几百分的算计,千小心万小心的行事,断不会将她的身伤到一分一毫。 可闻此,乌曹却不甚苟同,抽起嘴角一记冷笑: “呵,可若换做是我的小尤,就算一切都算得精准,我也绝不会舍得出此下策,让她平白惊吓昏迷,还要那么多日都需喝药养身。伊,承认吧,为了得到她,你不择手段c忘了本心,你对她的爱早已变质,野心已经胜过了一切。” 顷刻,伊亲和的面容蓦地变得幽然,一双眸子也似乎由清转沉。他并未动气,却说不上为何胸中凭空多了些许躁意,眉间微跳,“如你这般生来富贵的人,根本就理解不了她对我有多重要。” 喜是这世上第一个肯正眼看他的人,更是将他从“牲畜”转变为“人”的人,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亮。为了抓住这道光,他愿意摒弃所有,包括自我,包括善念,亦包括乌曹那所谓的“本心”。 袖下的双手重重成拳,伊银牙狠咬,沉声喝令:“动手!” 霎时,十几个杀手执剑齐上,驭夫为护主最先毙命,乌曹护着寒尤继续与他们杀成一片。 伊则退立一旁,冷眼观察。 他早知乌曹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剑术,为求万无一失,便提前安排了人手前来相助。这每一个黑衣杀手都是在有莘国时他亲自为有莘月桐调教而出的隐卫,由他和月桐共同支配,个个都得了他用心传授,绝非泛泛之辈。 可令伊大为惊讶的是,此等危难的状况,乌曹竟还能占据上风,在剑影交错中拥着寒尤斩杀多人,直至冲到他的面前以锋利的剑头指向他的鼻尖。 顿时,为避免危及伊的性命,便没有黑衣杀手再敢冒然上前,全部暂时停止了攻击,伺机而动。 只见乌曹威势赫赫,冷勾了一下唇角,“我似乎忘了告诉你,我不喜欢打打杀杀,但不说明我的剑术一无是处。看来,你这个‘后招’对我而言也不见得起效。” 伊瞥眼瞧向他手中指向自己的利剑,面上神情几无波澜,只轻松一笑,动了动手指让手下退去自己身后。“你的确比我想象中更厉害,不过”他张手向后,便有黑衣人递上一把长剑,握住剑柄的同时,薄唇轻启:“你也定然想不到,善庖厨的我,其实更善用剑。” 乌曹听后眼底微凛,对视着他漠然的眸子敛唇哼笑:“哦?不愧是得商世子另眼相看的人,果然多才多艺。那么,谁的剑术更高还未曾可知。你我相识这么久,终于能公平的比试一番了。” “公平?”伊唇边几不可查的一挑,“你说笑了,你生来是贵人,我生来是贱奴,你玩玩乐乐就可稳做宠臣,我却拼尽全力才能摆脱奴籍,这世道何来公平?而眼下我只知道,你已经累了,但我还没有。” 音落,乌曹陡然一滞,他方才独自斩杀多个高手,又要分心护着寒尤,体力消耗太大,气息的确已经不稳,就连此时手中之剑端久了,都已开始有微弱的虚颤。 伊不再给他机会,趁他晃神,转瞬眸如寒锋,挥剑挡去他的剑头,二人皆以全力拼杀。旷野之上,除了风声,便唯有两剑相抵的铿锵之音辗转不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不多时,乌曹便多处受伤,再难支撑,与寒尤相互搀持着单膝于地,被几个黑衣人团团围在其中。 经过这一番打斗,已然重伤的他终是惶恐。就他刚刚所鉴,就算之前没有那些黑衣杀手干扰c他体力完好,他的实力跟伊最多也就是打个平手,几乎难有胜算。 他生来骨骼清奇,天生便是个习武奇才,只因氏族数代在朝中担任文职,重文轻武,时日久了,便无人再顾他这适宜练武的身子,慢慢的,也就全被淡忘了。若非后来与寒尤遭遇变故,他独自伤怀,也不会偷偷习剑来打发那么多空虚的昼夜,没想到就这么练就了一身绝世之剑,却也为能助自己报得大仇而暗自将剑术隐下,打算待到好的时机再取出一用。 他总以为他如此这般的经历定然世间罕见,却不料今日竟真的遇上一个比自己还要离奇的。 奴能习剑已实属难得,这样与他不相上下的高明剑术又是从何而来? “伊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因失血而发白的面上尽是惊愕的神色。 “正如你所知,我不过就是个解了奴籍的膳夫罢了。”伊执剑而立,他计无一失,眼看全胜,可所余下的表情却只有一脸淡漠。 乌曹身体不适,再次大喘出一口气,微牵的唇角配上胸膛的起伏,那分无奈看上去似笑又似叹。 “算了那是你的事,你不说也罢我只求你,看在我也曾助你成事的份上,放过小尤你也知道的,这些年她吃了太多苦”他虚弱的挽着寒尤的手,那是他唯一难割舍的。 人之将死,他心诚意诚,谁知换来的却只是伊面无表情的一声回绝:“你们那么相爱,她理应陪你。” “伊!”面对这样冰冷的回答,乌曹怔忡,几近目裂,不禁使尽最后的力气愤声低吼:“你如此行事,就不怕被恶鬼吞了心吗!” 闻此,伊静如止水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颜,虽淡,却仿佛充满向往。“只要能与她比翼,别说心,就算整个人都变作恶鬼,我也甘愿。” 话音落下的同时,便有一只长剑自后猛的刺穿了乌曹的身子。持剑的黑衣杀手动作又准又快,一剑毙命。乌曹双目圆睁c闷哼倒地,几乎瞬间气绝,竟是连最后与寒尤说上一句话的机会都没能留得。 寒尤听到声音,又感觉到乌曹倒下,她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摸索着趴去乌曹身上悲痛欲绝,大张着嘴,几次用力,拼命想要大声哭喊,却始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一双连光影都见不到的残破的眼在泪如决堤。 而当那把取了乌曹性命的c血淋淋的剑再次被提起,正欲刺向寒尤之时,伊却忽的犹豫了。 “住手!”他疾言制止,又垂眼看向寒尤。“听闻你曾经的容貌与当今元妃有几分相似,也正因如此你才会被帝癸觊觎,导致后来的不幸。为此,我便给你一次自己选择生死的权利。” 他俯身将自己手中的剑放于寒尤面前,转身走回斟汴的方向。 寒尤怀着满腔悲戚c满面寒泪,双手端起长剑,颤抖着轻抚其上还带着乌曹体温的血迹。 当年她之所以弄成这副残像还选择苟活,就是因为心里放不下乌曹,想着只要能多活一天,或许往后还能有机会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迹,就算再也见不到了,凭空想一想也是好的。 而今乌曹已死在她的跟前,她也就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曹哥哥,重逢不易,往后,我们便再也不要分开了。 “大人,那女人自尽了。”身后传来手下的声音,伊身形一顿,却未回头,只微仰起面来一声叹息: “也好,她本无辜,又多年孤苦,如今追随所爱而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将他们葬在一起吧,也当是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乌曹离开后不久,干辛便返回了王城,以疏通伊河之功成为帝癸身边新的宠臣。 帝癸十一年,立春在即,可是伊洛地区由于地震几乎全都受到了或多或少的损伤,有碍大夏威严,不太适宜召集各国诸侯同往祭祀。 于是,终古作为太史令,便连同巫卜们重新选择了几个伊洛周边被地震波及之外的小城,以卜算的形式得到其中最吉利的一处作为今年春祭的地点。 而结果,卜来算去,最终定下的竟然是距离斟汴最远的仍城。 “妺喜,还是不舒服吗?”车内,癸心焦如焚,这已经是喜第四次干呕了,就连艾庚送来解呕的梅子干都已经没了效用。 “太久没有这样长时间乘车了,路途遥远又要急着赶时辰,便觉有些不适”喜小脸惨白,额间更有滴滴细密的虚汗浮出。 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的妺喜如此难受,他又如何还能忍心继续前行? “停下!今日不走了!明日一早再行赶路!”他一声喝令,车马便戛然止住。 随后,大臣们的车队也都跟着莫明停下,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找来侍奴询问缘由,而问清之后,又无一不目瞪口呆的,商议之下,终是有几个胆大的打算一同前去劝谏。 天子之车前,车正费昌深施一礼。“听闻大王打算在此地休整一晚再走?” 癸怀抱喜c心疼着她的病容,毫无犹豫的回道:“没错,车马行得太急,妺喜身子不适,我必是要以她为重的。” 几人面面相觑,终古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开口建议:“呃元妃不适不知可否问问庖正艾庚有没有恰当的法子能为元妃暂做调理?如若不严重,或可忍一忍,坚持到仍城” “忍?终古,你可是觉得你这太史令之官做得大了c做得久了?竟然敢让元妃忍?”癸顷刻横眉立目。 这终古总是自诩先帝老臣,屡屡跑出来谏言,看似言语柔和,实则却总有对他说教不满之意。 更令他气愤的,是他早已知晓这老家伙常在他身边安置眼线,想要随时监察他的一举一动。若非他心知终古只是因为看着他长大c还总当他是个孩子,想要盯紧看严不想他犯错,的确并无反心恶念,又念其确实对大夏劳苦功高,他定然早将他处死打包c丢回封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舍不得再委屈她 终古虽然话不少说,但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癸的反应如此激烈,便已明了情况很难再有逆转,于是悻悻退后,不再多言。 可豢龙逢硬如铁石,他可顾不了那么多,迎难而上,毅然插嘴:“不管怎样,大王还是应当慎行。元妃的身子固然紧要,但春祭乃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祀,若错过吉时,唯恐天降灾祸,全年难安,还请大王能以大局为重!” 说实话,癸一看到豢龙逢的脸就心生烦躁,只因他每次一开口,十有都不是什么好话,这次果然也不例外。 “灾祸!又是灾祸!你们总是振振有词,无论我做什么,都能将那些‘天灾’的来由归于我的头上!”癸越发震怒,眯眼冷嗤: “呵,我倒是奇怪了,若你所言当真属实,那去年春祭之时分明万事胜意,为何我大夏后来仍旧灾难频降c未得庇佑?究竟是上天言而无信,还是尔等信口开河!” 这最后一句声如雷霆,吓得车前几人连同周遭一众闲杂人等齐齐跪下,高声求道:“大王息怒!” “大王,别气了。”喜身子发虚,气息微弱,一只如玉的小手无骨的扶上癸的襟口。 癸一怔,方才想起自己奴极失态,忙收了一身戾气柔缓叹声:“抱歉,可是吓到你了?你不舒服,我该让你静养,不该在你耳边大吼的。” 喜无力的微微摇头。“大王,他们说得对,喜虽有不适,但若休息一整晚也着实太久了,耽搁了春祭可不好,还是快些走吧。” 癸却不同意,且坚决得很。“不可!我不能置你于不顾!你可想过,看着你这副楚楚可怜的病态,我心里有多担心?多不好受?” 他黑眸灼灼,又附着一层水亮,这样霸道又不忍的眼神瞬间看得喜心软如棉,不知怎么的就主动退让了一步。“那那便就此稍事休整,容我歇一个时辰后再出发,可好?” 癸半犹半豫,也是被她这般娇滴滴的恳求戳得心酥,莫名便点了头,薄唇轻轻啄了一下她光洁无暇的额,“好,就听你的。” 半个时辰后,艾庚得了癸的令,前来让伊再多备些梅子干,伊便寻了个周遭无人的机会问道:“元妃如何了?” 艾庚不知此问是否单纯出于关切,于是首先如实回答:“我方才去看时,见她脸色已经好多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应该可以上路了。” 言毕,但见伊淡淡颔首,却也未做表态。他便眸光流转,决定再加一声吁叹: “只可惜若能再多拖延一些时间就好了。” 春祭吉时一旦错过,聚集在仍城的诸侯定然会因迟迟等不到帝癸,又耽误了如此重要的祭祀而心生烦躁c纷纷不满,那样,就能使帝癸和大夏再遭诟病了。 艾庚深知伊的聪慧,相信只要简单提示一句,伊便能通晓这其中利害,做出一些可以顺水推舟的事来。 只见伊从罐中抓了一把事先腌好的梅子干,转身递到艾庚手上,“不急,距离仍城还远,一路上或许还会再停个几次。”这一语听似平平,可那双莫测的眼眸却深邃狭长。 艾庚浓眉一动,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敛头含笑。“啊,那便最好了。” 他暗自心念,伊真不愧是能为他们世子成大事之人,果然拿捏得明白轻重,似乎早就成计在胸。如此,他倒是多余操心提这一嘴了。 “庖正大人,元妃又不舒服了,大王勒令再停下一个时辰,让庖厨这边多调些蜜浆送去给元妃润喉。”专属庖厨的车队处,前来传令的奚奴满面焦急。 伊和艾庚听后,分别从各自的车中走出,互通眼神后,艾庚走上前去应对,伊则入了后面的庖车,亲自调制蜜浆。 他以几味清心养肺c又味道香甜的花蜜和药汁加水混合,修长的手指轻握羹匙,一边徐徐而有序的搅动,一边垂眸沉思—— 整个车马队伍算上这次已经停了三次,就算接下来的路程一直快马加鞭不做停顿,能否赶得上春祭的吉时都说不准,若多能让帝癸再多停上一两个时辰,便十拿九稳会迟。 可是喜这前三次的不适,就算伊没亲眼所见,也能料想到她定然是很难受的,若是再加一次两次 刹那,伊的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喜痛苦虚呕的模样,不仅如此,同时浮现的还有乌曹在丧命那天所说的几句话: 他说若换做是他,就算药量算得再精准,再伤不及身骨,他也绝不会舍得出此下策,让心爱之人平白受苦 “伊,承认吧,为了得到她,你不择手段c忘了本心,你对她的爱早已变质,野心已经胜过了一切。”乌曹彼时的声音空灵一般飘摇在脑海,就如无数密密麻麻的细针,无形间针针齐发c深深扎刺着他的心底。 他刚刚才摊开袖中药囊的手不可自抑的一抖,便有少许粉末不甚倾洒而出,却是没有落在预定的地方,全部飘去了他的脚边。 向来心定意坚c稳中求胜的他,第一次有了游移之感。 “大人,浆汁可已制好?那边又在催了。”车外,久候的小奴急声催促。 伊凛神,慌忙收起药囊。须臾,做了调息的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回头掀起了车帘。“可以了,进来取吧。” 小奴片刻也不敢耽误,急急上前将蜜浆端走,伊也随之步出马车,回到那个属于他这“上等奴”应当乘坐的牛车之上,没人再能留意到那马车底部的板木缝隙里残存的c细微到几乎看不清的粉末。 牛车的车棚与马车不同,高高架起,四面多少都有些露天。伊屈膝端坐于其他几个上等奴之间,举目仰望头顶那一抹清亮的碧蓝—— 罢了,接下来,帝癸能否及时赶到仍城就全看天命吧,反正,他是舍不得再委屈他的喜公主了 此后,去往仍城的路上,出自大夏王城的车马长龙再也没有中途停滞,癸却因担心喜会再犯干呕而令车队放缓了车速。 故而,最终进入仍城之时,春祭的吉时还是不可避免的错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少了一人 行宫大殿里,百官坐立于两侧,各位诸侯则一排一排列得整齐,对着迟来的癸例行跪拜。可这些人看似规矩,实则却是隐隐笼罩在一层颇为不满的氛围之中。 喜感觉气氛压抑,大气也不敢出,待在癸的怀里偷偷望向下面人群中的有施侯易莫。本以为多少能从兄长那收到些安抚,可没想到所见的竟是易莫的一记叹息。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一次,癸可真的被她连累得不轻。 很快,那已六十几岁高龄的岷山侯便实在奈不下满腔忿忿,赫然迈出一大步,双手交握于面前,彬彬施礼后吹着胡子带头质问: “大王!无人不知,这春祭关乎全天下未来一年的安稳c就等同关乎各诸侯国的国运,大王却比约定的时辰迟到了这么久,致使吉时已过。为此,臣斗胆一问,不知我等诸侯是否理当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回去后也好能给各自的臣民一个交代?” 其实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让如此多的诸侯凭空等了那么长时间,癸也是多少有些愧疚的。 但当时喜确实不舒服,无论再让他重新选择多少次,他的决定都不会有丝毫改变,再加上他又放不下自己那身为帝王的骄傲和面子,便终是几不可闻的清了一下嗓子,淡声道: “是我执意如此,元妃在途中身子偶有不适,我便令车马停了三次,又缓了车行,这才晚了些,令诸位久等了。” 闻此,众诸侯张目结舌,那岷山侯更是毫不掩饰的眉头一跳,“大王之意,破坏了春祭,就只因大王的宠妃身体不适?” 喜霎时吞了一下口水,暗哭这话头果然还是要落在她的身上。她心里紧张,小手就下意识攥得紧绷绷的,却在不经意间被一只暖洋洋的大手给全全包了起来。 那手贵气修长,每一个骨节都有力而又分明。她沿着手腕向上寻去,便毫无意外的见到了癸俊朗刚毅的面容。而那张脸此刻明明已经阴云密布,她却只觉得可靠心安得很。 “岷山侯似乎歪曲了重点。”癸心底不甚痛快,微眯起双眸道: “妺喜可不止是我唯一所爱,更是我大夏元妃国之母,她地位之重,不亚于我这个夏帝。不知如果在路上突感不适的人是我,诸位是否也一样认为这是小事一桩,不该为此延误春祭?” 癸厉色反问,岷山侯老脸一白,被噎得无言以对,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独自立在几十诸侯之前很是尴尬。而有了这“前车之鉴”,其余众诸侯就更是无人再敢作声c出言顶撞了。 只见癸冷眼白了他一眼,沉声又训向众人:“春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我也并没打算取消,只不过是因事发突然c延后一些罢了。错过了吉时,稍后等太史令和巫卜再选一个新的时辰便是,你们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殿中一众臣侯被数落得死寂一片,再没了之前那跃跃欲试c群起而攻的架势。 癸烦得很,随口一“哼”:“元妃路途劳累,不便在此与尔等久耗。你们若是没什么再想说的,我便带着她先去歇息了,等稍后新的吉时卜算出来,自会有遒人去你们下榻之处另行告知,且都退下吧。” 他长袖一挥,拉着喜便走。 终古一直是坐在臣子之间旁观的,此时与众人一齐起身恭送,同时也难免在心里暗暗唏嘘:这些诸侯平日没多少能见到他们大王的机会,亦不了解大王的性子。大王那般执拗,但凡他已经做完的事,不管结果如何,又有哪次认过错? 无论是谁出头指出什么,最后都不过是碰一鼻子灰罢了,实在多此一举 立于诸侯中的易莫也以为此事暂且过了,刚稍松了一口气,却听见大臣之中突然有人疾声道:“大王请稍候!” 癸和喜同时一顿,回头看去,见那人已从人群之中闪身而出,竟是近来朝中最为惹眼的大夫干辛。 “大王,干辛并非有意插嘴,但据臣方才所查,诸侯之中似乎少了一位。”他一派肃然,诸侯无故缺席朝会,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癸一怔,面色转瞬更加阴沉。“谁?” 话音刚落,他便发觉殿中几乎所有诸侯的眼色都有异样,于是抬手止住张口刚要回答的干辛,揪出下面的一人冷冷问道:“韦伯,你来答,少了谁?。” 这韦伯豕韦杲(gǎ一)是喜的大嫂嫂嬉蔷的族兄,此人一向胆小怕事,是诸侯里对大夏最为依附的人之一,眼下突然遭到提问,他立即抽紧了自己的一颗小心肝儿,额间暴汗,躬身答道:“回大王,是有缗侯。” 癸眉间骤紧。“他没来?” “呃来了,但他先前等不及大王,便便自行回去了”豕韦杲一阵结结巴巴。他也觉得有缗侯这次的行为真是太打帝癸的脸了。 喜听后大惊。这现任有缗侯正是多年前因她的牵连而被癸处死的有缗凌彧的同母胞弟——有缗若。 自从有缗凌彧当年不明不白的在春祭上丢了性命c有缗若继位有缗侯,此人就一直对大夏没什么热情。尤其在春祭之时,他都是诸侯里来得最晚c走得最早的那个。 而今,想不到他竟又会只因自己一时等得不耐烦,便这般不顾及癸的帝王颜面,说走就走,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不出意料,癸怒极,咬牙大喝:“混账!春祭朝会岂是他一个诸侯可随意来去的!” 春祭是何等大事,他堂堂夏帝都无法随意取消,就连迟到拖延几个时辰都要与臣下侯伯理论半天,那有缗若算什么东西,竟敢就这么走了! 天子震怒,众人惶恐之下齐刷刷跪地叩首,劝癸“息怒”,却唯独干辛立得笔直,正色说道: “大王,听闻前有缗侯在世时,与这一任有缗侯的兄弟之情甚为深厚。当年,前有缗侯在春祭时枉死,现任有缗侯必是对大王难以真心臣服的。想来,若非为了他有缗国的大局,他也不会一直隐忍到今日。” “你想说什么?”癸的眉越凝越紧,眸色也越来越暗。 众人都感觉周遭寒意凛凛,干辛却没受多大影响,不怕事大的进一步直言: “臣想说的是,近一年来我大夏连降天灾,恐怕是有人觉得大夏威势已损,不足以再镇压九州,便惦记着想要生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讨伐有缗,并无不妥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诸侯都跟着心尖猛跳。 这话可大可小,看似单说有缗若一人,但一国征战,难免波及周遭,这几年天下太平,处处安居,谁也不想再起战乱,平白遭受连累。 更何况帝癸易怒难捉摸,干辛所言的方式又是泛指,仿佛各国诸侯人人有份,谁也难保帝癸不会对有缗国之外的其余诸国也一并生出疑心。 岷山侯左向右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站出来说上一句话。 “大王,据臣所知,有缗侯虽然已经二十几岁,但他自小受尽族中偏宠,就算已经做了侯伯多年,也还维持着孩子心性,常常随意而为。今次他的确是任性过头了,但若说他想反,老夫却是难以相信的,还望大王能明察。” 他朝着癸郑重一揖,期望能将此事化小c小事化了,却见一旁的干辛轻轻笑了一下,侧眸睨他道: “谁人不知,岷山氏虽与有缗氏在地理位置上相去虽远,可岷山氏却是有缗氏的分支,不仅与有缗氏同为妫姓c共出一脉,还因通商而多有往来,长久互利,百年交好,数代通婚。岷山侯的母亲c姨母c正夫人和两个最受宠的儿媳全都来自有缗。故而岷山侯说起有缗若的情况,可信度倒是有一些的。但与此同时,就凭岷山氏与有缗氏的这层关系,也难免不让人怀疑岷山侯所言存有包庇之嫌啊!” 岷山侯一听,瞬间急了,满是皱纹的眼一下瞪得滚圆。“老夫所言句句公道!绝无包庇之意!” 癸站了许久没有表态,此时唇边忽的化开一抹冷邪,抱着喜重新坐回座榻,出言打断了二人的争执。“既然不存在包庇岷山侯,你可敢以你岷山国的存亡为有缗若担保他绝无反心?” “这”岷山侯怔住。岷山氏与有缗氏数代姻亲,他在此等时候帮忙说句话倒还算不得为难,但如果要他搭上自己的整个岷山国,他却是做不到的。 见状,干辛暗暗勾唇,帝癸的看法更偏向哪一边,已是显而易见。 这下,有几个大臣坐不住了,开始暗自盘算起要如何劝谏。毕竟有缗氏如果被定了谋反之罪,大夏就必须要出兵讨伐,一但如此就要耗损钱财物资,这并不利于夏现如今的情况。 “大王,臣也认为有缗氏不会谋反。”费昌站了出来,他既为夏臣又为诸侯,倒是可在中间说句公道话: “谁人不知,有缗国重农重商,虽说富庶,可兵力却异常薄弱,素来不善征战,他们又何以会无端挑起战事,给自己和有缗国惹那不必要的麻烦?” 不料干辛立即摇了摇头。“岷山侯不是也说了,那有缗侯是孩子心性,做事随性随心,怎可按寻常论处?如若他真的不顾其他,执意要反,费大人,不知你这个掌管蜀地的费伯可愿负责?” 下面几人争论不休,喜一个小女子在这等政事和这等场合上都插不得嘴,只能默默瞧着。 眼下,她正暗叹着干辛聪明,短短几句就读懂了癸的心思,甚至连癸应对那些人的“套路”都照搬得有模有样的。 癸方才想让岷山侯闭嘴,就将他的岷山国给拎出来相要挟;现在干辛想要在口舌上力压费昌,便直接将其封地给牵扯了进来。 费昌虽为大夏车正,却也是费伯,是整个蜀地最大的诸侯,他自是也不可能为了给不相干的人说情,而将自己的封地连累进去的。 费昌很识时务,既然说不过,也就不必再争执,当退便退了;干辛则更加起劲儿,说得“头头是道”,不停“添柴加火”: “我大夏连降天灾,对诸侯的制约有所松懈,那些原本就心有不服的人便要趁机生反,首当其冲就是这有缗国。大王若不尽早除之以慑天下,我担心会有其他诸侯也紧随有缗氏一起生出反心,谋反之人越聚越多,大夏岂不危矣?” 话说到这,矛头果然又倾向了其余诸侯。大夏还没“危”,在场的诸侯倒是已经人人自危了。 “干大夫言重了!” 干辛好一番侃侃而言,人群中突然又冒出一个声音来。 癸漠然抽了一下嘴角,他就说嘛,如此吵闹的时刻怎么可能少得了豢龙逢? “大王。”豢龙逢对癸一礼,道: “有缗氏当年无端在春祭上死了一个君侯,现任有缗侯便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兄弟两人感情又好,这有缗侯一直以来心怀怨气也是有情可原的,如今不过也就是趁机耍耍性子罢了。至于谋反一说,如果不经查证就直接将其定罪,确实是容易冤枉了他。” 有缗氏之所以会与大夏积怨,都是他当初一手造成的,他也为此出使有缗大半年,又是送礼又是好言好语的小心伺候,那情绪敏感的有缗若才最终接受了他的安抚,勉强恢复了对大夏的朝贡。 可是这家伙好容易“老实”了那么多年,今天却突然又闹这么一出,豢龙逢也着实头痛。 不过让他更为头痛的还在后面。 癸满面邪肆c阴阳怪气道:“哟,豢龙大夫与我谈‘冤枉’,也不知有缗氏这最初的‘冤’和气都是从何而来的?” 事隔多年,癸再次当着众人的面狠戳豢龙逢的痛处,说得他无地自容张老脸是又黑又红。 癸一声浅“哼”,正起了面色,对所有人道: “这么多年来,有缗若屡次三番不拿我大夏当回事,眼色之间时常对我多有不敬。我念在他年少丧兄才忍了他这么多年,他却不知悔改,越发无礼。就冲这一点,他便早该受到教训了。以我之见,讨伐有缗,并无不妥。” 大家霎时骇然,毕竟癸决定的事向来无人能改。 不过寒乾作为三正之官,此时仍必须要提醒帝癸以国家大局为重。 他起身上前。“有缗氏固然有错,但大王可想过,有缗是出了名的不善战,大王一旦出兵攻伐,便难保会让人以为是我大夏有意借口惩戒有缗逃归而以大欺小。再者,夏的灾年刚过,农粮有待恢复,也实在不易在此时大动干戈,还请大王三思!” —————————————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会诸侯于仍,有缗氏逃归,遂灭有缗。 有缗氏:地处商丘以北,早年大禹接受舜帝的禅让做了部落联盟首领,建立夏朝,同时封舜帝的两个儿子分别在有缗国和有虞国。 有虞氏早早就因造反而被灭了,而夏朝末期的岷山氏据说也是姓妫的,具体是由有缗还是有虞分裂而出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岷山,位于巴蜀,与费昌的辖区有交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夺其人心 斩其臂膀 “请大王三思!” 众人齐声拜求,声音之大,震得喜恨不能捂住耳朵。不过癸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瞥眼向下问了一句:“我是何人?” 这一问突兀得很,大家一时懵怔,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干辛反应最快,恭敬答道:“大王是天子。” 癸随即高昂起下颚,满腹傲然。“既然是天子,就理当受九州朝拜c万人敬仰,对我不敬者便应该受死,我又何须以大欺小?何须在意他人的想法?至于粮草” 他一声蔑笑,饶有意味的看向座下侯伯。“呵,灭一个小小的有缗国能耗多少粮草?况且不是还有这么多诸侯在吗?” 易莫瞬时明白了癸的意思,立刻高声附和:“蒙山国愿进献粮草五百石,助大王攻灭有缗!” 韦伯一惊而悟,也赶忙跟着表态:“韦国愿进献粮草三百石,助大王攻灭有缗!” 昆吾侯亦紧随其后。“昆吾国愿进献粮草三百石,助大王攻灭有缗!” 诸侯纷纷反应过来,为表忠心,献粮之声此起彼伏。喜如此看着,竟觉得这场景比方才众人齐声高呼“大王三思”之时还要震撼人心。 而此刻,癸稳坐于高高的王位之上,傲视殿中,挑眉勾笑。 天子之威,便是如此! 夜晚,行宫庖厨之地,艾庚私下把伊唤到了自己房中,将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后来诸侯纷纷站出来献粮,粮草一事便不成问题了。”他一五一十讲得详尽,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 伊几不可闻的一叹:“看来,夏在短期内是亡不了了。” 艾庚不明他所言,反而劝道: “何必消极?其实今次夏分明已经灾后粮空,试想,若是最后没有那些诸侯献粮助阵,夏军粮草贫瘠,那我商趁机起兵,就算拿不下斟汴,能拿到个十几城c与大夏两分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伊轻轻摇头。“重点不在于夏的粮库是否充盈,重点是,两方相战,得人心者胜。帝癸仅一句暗示,就有那么多诸侯主动献上粮草,如此受拥戴的程度,便是谁想灭夏都不会有胜算的,哪怕是商世子也一样。” 艾庚闻言怔悟,他以为征战倚仗的的无非就是兵马与粮草,从未听过还有“人心”的作用。与伊相比,他的确是肤浅了。“那依你之意” “大人可还能记起最先上报献粮的是哪几位诸侯?”伊神色自若。无论何时何事,他总有自己的一套应对之法,也正因为如此,艾庚才会越发敬佩于他c对他言听计从。 “记得,第一个是元妃的兄长有施侯,紧接着便是韦伯c昆吾侯c葛伯c有顾侯”艾庚记性不错,一直清晰的数到了第五位。 伊淡声将他打断:“差不多了,这几人我记下了。” “啊?”艾庚一懵。记下了?记这些人作何? 伊见他这般茫然,便悉心解道: “想要灭夏,一要夺其人心,二要斩其臂膀。若无意外,韦伯c昆吾侯c葛伯和有顾侯这些抢着进献粮草c谄媚逢迎的便是与夏最为亲厚的‘左右臂膀’。待到时机成熟,将他们逐一斩去之时,世子的理想也就近了。” 片刻,艾庚恍然,大赞伊高瞻远瞩的同时也忽然心生疑虑,“方才我是否听漏了?你没算上有施侯?” 这有施侯可是第一个说要献粮的,按理不应该是最亲夏c最应被除去的一个吗?难道,因为他是元妃唯一的兄长,伊便留了份情面c有意跳过了? 艾庚正担心他会因女人而误事,想不到伊却笑了笑,垂眸轻语,意味深长:“有施侯不足为惧,因为这个侯位,随时都能换人。” “啊!”寝殿里,被癸捏了鼻子的喜一声娇叫,从被窝里跳了起来。 “白天在朝堂见你挺精神的,想来你这一路的不适也应当已经好了,可这才什么时辰,你就要睡了?” 癸习惯每日与喜燕好尽兴后再入睡,可这小妮子竟还没等他如狼似虎的扑上去,就已经闭上眼睛想要睡了。 他很不舒爽,难道对妺喜而言,与他相拥,还能比朝堂政事更无趣吗? “白日里事关诸侯谋反,又牵联战事,这么大的事,喜怎能不提起精神?”喜揉了揉鼻子,有些委屈。 她身子确实已经没有哪处不适了,但也是真的旅途劳累c想早早休息啊。 “即将与有缗氏开战,你害怕吗?”癸倾身凑近她,态度变柔了许多。 喜蜷起腿来点点头,两只桃瞳水灵灵的。 癸无奈,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问:“你说你,怎么也曾是能征善战的蒙山国的公主,怎得还怕打仗?” 喜的柳眉向眉心紧了紧,看起来有些难过。 “其实早年是不怕的,可昔日一战,蒙山险些灭国,多少族人和子民失去了性命入宫后,又多次眼见血腥的场面,喜知道,真正的战争死伤如麻,定是比那些更加恐怖千万倍的” “傻瓜,别怕,有我呢。”癸展臂将她收进怀里,“蒙山那次我与你对立,但我从没想过要伤你。而现在你我在一起,我更会用心护着你,再多的战事,也伤不到你分毫。”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又不乏温柔,喜终是放开紧绷的神经,软绵绵的粘去他广阔的胸膛。 “大王。”喜轻唤着。 “嗯?” “喜其实有一事不解。” “何事?”癸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极富耐心的模样。 喜细白的双臂环着癸的腰,好奇的问:“大王为何要佯装听不近众人的劝谏,执意攻打有缗?” 癸抚着她脊背的手一滞,惊讶低头:“你看出来了?” “嗯。”喜乖乖应声。 癸将脸贴近她的脸,抵着她的额边笑边夸赞:“呵呵,真是个聪明的小矮子。” “大王快说嘛!”喜等不及,嘟嘴撒娇。 癸更是笑得紧,慢慢讲给她听: “有缗国表面看着没什么战力,也不具威胁,可它极是富庶,一旦有其他战力雄厚的诸侯要反,将它拉入其中联合攻我大夏,我则必定身陷危难。所以无论这次有缗若是否真生了反心,单凭他对我怀恨在心多年,就迟早是个祸患,倒不如借他今日犯错将他早早除了,往后也好省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这元夫人,你当之无愧 “那大王大可只杀有缗若,又何必要大动干戈去灭整个有缗国?”喜还是不明白。一碗水就能浇灭的火,为何要耗费一大桶水去浇? 癸面色微正,关于下面要说的话,他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了然于心了。 “有缗氏是舜的后人,他们的子孙团结友爱,个个都极重族中情谊。昔日我杀他们一个有缗侯,有缗氏就记恨了我这么多年,如果这次我再杀一个他们的君侯,你觉得,有缗氏对我大夏的心结还有希望解得开吗?” 他稍顿片刻,“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好似忽然心情不错,笑眸回转。 “什么?”喜眨了眨眼,坐等他公布答案,可癸却又卖了一个关子:“你可知有缗境内盛产什么?” “不知”喜呆呆的。 癸失笑,伸长手指刮了一下她娇俏的鼻尖。“小傻瓜,各国每年朝贡来的东西你果然都没上心看过。” 喜一憋。那每年的朝贡,癸都会将好看的好玩的全都挑出来送她。无论是曾经的容台宫还是现在的正阳宫,她住在哪,哪就会被堆得奢华富丽,满满当当,经常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那些贡品她瞥一眼都嫌头大,哪还会再有心思一一查看? “白玉”癸见她仍然一头雾水,便直接说道:“是上好的白玉。” 喜望向癸深深勾起的唇角,瞬间放大了水眸,“大王难道是想” 话还未说完,她便已被癸翻身压去了身下,又有湿热的气息混着魅惑的气音钻入耳窝,“自是为了我们的瑶台” 仍城一向以风大闻名,夜晚则更甚。 春季的晚风穿过窗棂吹入寝殿,拂得数十支灯火在殿内的每一处都画出虚虚飘飘的光影,与那榻上水青色的幔帐一同不停摇晃,时疾时缓,却是久久不止 商国王城殷邑—— “庸儿呢?”天乙刚一走进月桐的房门便随口问道。 月桐婉婉一笑。“世子,咱们的庸儿才不到两岁,都这么晚了,自然已经睡熟了。” 天乙叹出一口气来,下意识轻拍了拍额头,“也是,都这么晚了” 月桐忙上前帮他轻揉头上的穴位,为他舒缓不适。“世子仿佛心情不畅?” 月桐按摩的手法是跟伊学的,对缓解疲乏和头痛极为有效。天乙觉得舒服了不少,便微合上眼,任两个奚奴近前为他宽衣。 “还不是有缗贞,她听闻帝癸又想杀她二弟c还要出兵攻伐整个有缗,哭着闹着要我帮帮她的母国。”天乙又是无奈一叹。 有缗贞是有缗凌彧和有缗若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在嫁来商国以前最疼这两个弟弟,可如今一个已死,另一个也即将不保,就连国也快亡了,此等状况伤怀也是理所应当。 但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就只知道瞎闹,实在是扰得他避之不及。 “那世子打算帮,还是不帮?”月桐淡淡一问。 有缗贞是高辛天乙的第一个夫人,也是大公子的生母,所以常常无论大事小事,天乙对她都会多有顾及。 可今次不同以往,天乙果断摇头,“那有缗国被判的可是谋反之罪,自是帮不得的。”已换好睡袍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床榻。 月桐缓步跟在他身后,的眼中浅浅凝笑。“那倒是,这种时候,谁出手相帮,谁就要一并受死。不过不能明着帮,暗里出出力其实也未尝不可。” “这是何意?”天乙心生好奇。月桐曾以聪慧被世人所知,可她自从嫁来商国,便一直多有收敛。相夫教子,种花种草。前庭后院,她是一概不理。而今,竟难得参言了,倒是使得天乙生了想要听上一听的。 他侧倚在榻边,伸出手臂将月桐接来自己怀中,细听她说道: “大夏铁骑威震四海,有多少诸侯是因此而不敢反抗,才不得不对夏臣服百年的?如今恰逢夏与有缗相战,若能借此机会助有缗大挫夏军主力,岂不是也可为世子将来要做的‘大事’行个方便了?” 就凭夏军现有的战力,是三四个商军再多等个几十年也是未必敌得过的。但若能利用夏与有缗的战事,提前令夏的军力大大折损,那便就等于是将未来商代夏兴的胜率大大增强了。 闻此,纯白缎袍的映衬下,天乙玉般的面容终于彻底恢复了本该有的和畅。他轻牵唇角,话音温文:“接着说。” 月桐倾身伏在天乙身前,敛唇含笑。“月桐师从于伊多年,学到医术的同时,也熟悉了不少毒花毒草。我们可匿名将制好的毒赠予有缗大军,提示他们算好风向,在阵前放个毒烟什么的,应该没什么难度。” 她缓了一口气,天乙也没打断,她便又道: “有缗若气盛单纯,这事在表面看着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有缗氏嫁出去的公主又多,他们最多也只会认为是诸侯里的哪家姻亲想要帮把手,却又怕受连累遭帝癸报复,所以才这般偷偷摸摸c不敢暴露身份。故而他们多半会欣然将毒用了,不会多做怀疑。而有缗国兵力薄弱,那素来不可一世的帝癸也必是轻敌c疏于防范的,这次的亏他是吃定了。” 月桐成竹在胸,天乙静思片刻,认为此计的确可行,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掌控清楚。 “这毒烟可有解?”他开口问道。 月桐仿佛早有准备,几乎脱口而出:“世子放心,月桐既然能想出此毒,也必然会配制解药。一来,可以防止风向突变,有缗大军自己也中了毒;这二来嘛——” 她有意拉长音调,一对美眸弯得意味幽深。 “世子可依据战况决定将解药送入夏营的时机,随时随地让有缗氏败逃亡国。”夏和有缗实力悬殊。只要得到解药c不惧毒烟干扰,就算那时夏军已经损伤过半,也依旧能轻松灭掉整个有缗氏。 顷刻,天乙神色微妙。“哦?你怎知我其实是盼着有缗败的?” 月桐以袖掩口,轻声调笑:“世子不盼着有缗败,难道还能盼着有缗氏直接灭夏称帝不成?” 闻言,天乙不禁失笑。 的确,他放一个干辛去挑唆帝癸多行征伐,不过就是想要分裂大夏与诸侯间的稳定,若能再多令夏耗掉一些兵马则更是好事一桩。 他只是要以此来助自己能够大业早成,绝不想平白让他人捡了便宜。在他亲自出兵伐夏之前,夏只可损,不可亡。 须臾,天乙再次看向月桐。这个女人什么都能想得明白,又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果然非寻常的庸花俗柳可比。 他单手托起月桐的下颌,温润的面上和颜悦色。“月桐,你这元夫人,果真当之无愧。” ————————————— 《竹书纪年》记载,商汤的三个儿子分别是太丁c胜和庸。 干辛在历史上被评论为奸臣,就是因为他作为宠臣,常常挑唆夏桀与诸侯们针锋相对,导致诸侯与夏的关系逐步破裂,最后一一倒戈,致使夏朝灭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夏军之危 仅用了一日,月桐就已将毒样调配了出来,差遣了可信之人送去给天乙过目。 阿唯作为自小就跟随在月桐身边的侍奴,此时更是满眼崇拜,激动的跟在月桐身后夸道:“公主真厉害,学有所成,这么快就将毒给制好了,真可谓与伊的能力不相上下!” 月桐莞尔,拂袖睨道:“你懂什么,我哪比得了伊识得多?那毒烟的配方极其复杂,你还真当我能独自琢磨得出?” 阿唯一下子怔目,“公主是说?” 月桐敛眸含笑:“呵呵,也难得伊整日守在他的美人身边还能有心惦记着我的事。这毒烟之计他没有直接呈给世子,而是交到我手上助我在世子身边稳住脚跟,我倒有些感动了。” 阿唯没想到此计竟是那远在大夏的伊所出,但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毕竟公主当年对伊有提拔之恩,伊对公主效忠也是理所应当。”若非有她们公主当初亲自接伊出蒙山,又大张旗鼓的拜他为师,他哪会有今日的名誉和地位? “效忠吗?”月桐一滞,朱唇轻动,眼中渐幽,“如此效忠于我的人,我却有四年都没见到他了,还真有些想他。阿唯,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催他快些回来呢?” 阿唯想了想,点头应道:“也是,这几年公主一个人要同时躲避后庭那么多夫人与子嗣的明枪暗箭,的确太过辛苦,若有伊在,便能舒心许多了。公主打算即刻传信于他吗?” 月桐摇了摇头,笑叹:“他对有施喜那么执着,传信可唤不回他。” 说罢,她引着阿唯走向桌案,在一碗热腾腾的浆汁中加了一些调味的佐料后说道: “这浆是商侯平日里最钟爱的,我昨日已经应下,往后会每天都亲手调一碗孝敬他老人家,你快些趁热送去吧。” 阿唯见月桐调转了话头,便也没再多问,恭顺应声,双手呈着向商侯的宫殿走去。 内室仅剩下月桐一人,她独自坐立于案前,半垂着美眸静静沉思—— 伊当年离开商国时曾承诺,高辛天乙继位商侯前他必会回来。而商侯健在,天乙又如何继位? 蓦地,她浅笑嫣然。 伊,你在外面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准备回来瞧瞧了。 半个月后,夏由将军羊辛领军,开始大举进攻有缗。 所有人都对有缗氏深表同情,可正是这原本毫无悬念的一战,却在刚一开打就出了重大的岔子。 “你说什么!败了!”金碧辉煌的乐殿中,丝毫没为战事挂心的癸瞬间拍案惊起,所有美妙的乐音和舞蹈也全都跟着戛然止住,大殿霎时空寂压抑得可怕。 喜亦是大惊,怔了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谁能想的到,强大如夏军,竟会败给有缗呢? 她眉现烟愁,收回抚在锦瑟上的玉手,向一旁与她以鸣琴相和的瞽正使了个眼色,令其速速带着手下的伶人乐师全部退下,免得人多人杂,会惹得癸更加心烦。 众人还没等退得干净,就见负责传讯的赵梁凝眉俯首,沉声又道:“不止败了,还死伤惨重” “不可能!有缗氏哪有那个实力!”癸怒喝,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他坚决不信,堂堂夏军,威武之师,怎会刚一交战就败给有缗那等无力之国? 赵梁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低着头沉重道: “是有缗军在阵前放了毒烟。对垒之时,夏军在西,有缗军在东,而又刚好赶上吹东风,我们的先锋军将士出师未捷,就已经中毒身亡几百人。就算侥幸没死的,也有很多只剩半条命,无力再上战场,就连羊将军也昏迷不醒” “什么!连羊辛也”癸大为骇然,深邃的瞳仁已瞪得硕大。 羊辛是跟随他多年的武将,一生戎马,对他忠心不二,为他斩杀的敌人也数不胜数,他怎能容他有事?更是不能让他死得如此憋屈! “军营里不是备了不少巫医吗?让他们快去解毒,我要羊辛必须活着,否则所有人都给他陪葬!”癸百般压抑,却仍几近嘶吼。 喜在旁边坐着始终未动,却是一点一点看得心揪。 “大王,巫医们已在日以继夜研究那种毒,但情况不甚乐观。那毒并非一类毒物所成,而是尽百种毒草混合而制,很多解药只解得了其中几种毒素,却无法解其他的” “那就把所有毒草的解药全部放在一起不就好了?”癸满心焦灼,等不及赵梁说完,便抢着质问。 赵梁叹声:“臣也如此问过,但据说,有不少解药自己本身就是一味隐性的毒,若不顾它们的特质胡乱混在一起,便会生出新的剧毒来,到时恐怕会更为麻烦” 话音未落,癸已“嗵”的一声一拳砸向漆柱,坚实手背上青筋暴跳。“混账!想不到有缗氏中还有善于用毒之人,竟能如此轻易就破我大夏先锋!” 他长这么大都没败给过任何人,想不到第一次损兵折将,对手竟然会是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的有缗氏! 癸大感烦躁,负手跨步在殿内疾走了几个来回,回到案前时已更加勃然怒极。 喜的眼始终落在他那只砸过漆柱的手上,那突兀的骨节隐隐渗红,才转眼的工夫就已经泛起肿来。 她越看越忧心,便越发坐不住,终是起身想要上前劝劝,却恰巧赶上癸随手将一只不小的白陶罐子狠狠摔在了地上,而那碎裂的陶片又刚好崩到了喜的衣裾上。 力道之大,速度之猛,竟瞬间将喜的衣角划破了一个口子。 “啊!”喜被吓了一跳,不禁叫出声来。 癸骤然回神,惊慌的冲过去将她揽住。“妺喜,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他十分懊悔,恨自己怎么总是控制不好情绪,害他的妺喜担惊又受怕。 “大王,喜无妨。夏军出了事,大王心情不佳,喜明白的。”她惊魂未定,但还是忍着先去哄癸。 见她如此懂事,癸本是想露出个笑颜让她能够安心的,但无奈此时此刻自己实在无法挤出一点半点的笑来,只拉过她的手与她一同坐回座榻。 “那是我大夏先锋,是夏军的一半主力,羊辛又是我大夏的一员猛将,实在不容有失,不容有失”他以手扶额,俊俏的眉头绞在一处,银牙紧咬,边叹边念。 他越想越气,如此败给有缗那等弱势小国,大夏颜面何存?他帝癸的颜面何存?往后还如何镇得住九州诸侯?大夏又何以久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妺喜,有你真好 赵梁一直不敢吭声,从不多嘴的他只静立一旁等待癸自己调复。 而眼前之景也令喜心颤不已。曾经,不管是面对龙鱼还是遭遇地震,她眼中的癸从来都是无所畏惧c指挥若定的。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躁怒,甚至有些有些无措 “大王冷静些,时下虽然是春季,多东风,但也不会一点西风也不吹,可令大军退后暂避,待到吹西风之时,再整军攻下有缗呀。” 喜不忍见癸如此,一急之下也开始在脑中帮着搜罗起应对之法来。 可她实在不懂行兵作战,想出的法子也浅薄,很快就被赵梁驳了回来。 “元妃有所不知,巫卜已经算过,近一个月内吹的都是东风,我军现在士气低落,怕是很难再熬那么久了。何况,据说有缗军第一次放烟的地方距离他们大营并不远,这说明他们必是有解药的,不然万一风向偶有片许逆转,岂不令他们自己反受其害?” “有解药那又如何?”喜一时没明白,有缗军有解药,与夏军是否进攻有何相干? 癸有些头痛,但还是尽量耐着性子为她解释:“妺喜,这就是说,就算夏军杀至近前,有缗军也一样能在自己身边释放毒烟。他们服过解药不会有事,而夏军则仍会中毒” “等等!”倏的,他眉头一跳,仿佛瞬间想到了什么,晦涩的两眼刹那雪亮,“也就是说此毒并非无解,而解药,就在有缗军中!” 癸挑唇,面色诡谲,暗道自己真是被气糊涂了,怎就没早料到这一点! 而直到此时,赵梁也才终于惊悟,深吸一口气,施礼一拜,扬声道:“臣愚钝!这便派人潜入有缗大营盗取解药!” 癸的手伤得不重,被巫医涂了药,又包得极好,没过几日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喜本以为战场之事有了解决的办法,往后便能有所好转了,可有缗军虽弱却不傻,夏军能想到的,他们也早就想到了。 有缗的军营里集中了他们国内所有的剑术高手,里三层外三层十二个时辰毫无懈怠的守着解药,夏军派出的人手几次靠近c几次都被斩杀,竟然一直无法得手。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日劝说退兵的大臣越来越多,癸亦越发气躁,就连食欲也跟着大打折扣,好些天都没有饱食过了。 “大王,这个肉特别好吃,你尝尝。”喜一副乖顺的模样,夹着一块肉送到癸嘴边。 从前都是癸哄着给她喂膳食,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绞尽脑汁劝癸进食。 “妺喜,我知你担心我,可眼下,我真的没有这个心情。”癸喟声叹息,附在膝上的双手成拳,脸色更是难看得紧。 解药一刻不到手,他便一刻也定不下心来。对有缗一战,他真的输不起。 喜端着碗筷的手一滞,可她却并没放弃。 过去,每逢她不适之时c难受之时,癸都不厌其烦的陪她哄她,这般耐心和深情多年不变,令她随时念起都会大为感动。 如今癸遇到不顺,她也要如此还他。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她能用自己的心贴在他的心上,为他驱走寒意,让他知道,无论是输是赢,是成是败,至少,他还有她。 喜深知,癸平日里最贪恋的就是她这一身天生的媚骨,她便将自己柔软的娇躯又向前凑了凑,伏在癸的胸口娇声规劝: “大王可想过,阵前已呈万难之势,将士个个提不起精神,若他们得知,竟连他们的大王也已如此为难自己,岂不是更令他们寒心c担忧战果?” “我”癸语塞,不止因为这一番话的确有些道理,还因为他看出了喜是在多么努力的想让他振作。 他娇嫩嫩的小矮子真的是长大了,也知道在他遇到困阻时,来温暖他的心了。如此情谊,他怎舍得辜负? 犹豫之下,他终是勉强张口,握住喜的手将她夹着的那块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谁知喜瞬间甜甜笑开,倾身勾去癸的脖颈,送上了自己轻媚诱人的一吻。吻过,她又俏皮的抿了抿嘴,扬起桃腮道:“大王乖,这便是奖励!” 癸微怔片许,复而徐徐笑入浓情,由衷感慨:“妺喜有你真好” 说罢,他有力的手臂绕过喜细软的腰肢,低头吻下,无尽蜜意刹那在两人唇齿间化开,变作无数情丝久久缠绕在舌尖,那般悸动的触感,那般酥酥麻麻,由浅而深,直捣骨髓。 原来共患难,比同安乐更能让人感受到爱的温情 突然殿门大开。“大王,好消息!” 赵梁大喜过望,没在门外问过就直接冲了进来,却刚好撞见一副美艳的秀色春景,吓得他赶忙疾转过去,尴尬致歉:“大王c元妃恕罪” 喜虽有些受惊,但好在癸反应快,第一时间拽了深衣将她裹进怀里。 若放在平时,癸怕是要震怒的,可今日情况特殊,赵梁也不是一般的臣子。 “转回来吧,你并非莽撞之人,如此紧急,可是解药到手了?”癸不假思索,满腹希冀。 赵梁含笑转身,情绪依然激动。“是!但盗来解药之人并不是出自夏军。” 癸闻言眉头微蹙。“不是我夏军,那是何人?” 喜也正好奇此人是谁,刚一竖起耳朵,便听赵梁道: “是蒙山国世子有施紫葵,据说他听闻夏军情况,亲自深入有缗军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解药给盗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带了两万蒙山军前来助阵。” 瞬间,喜心中骄傲和喜悦难言。替夏军解了围的竟然是她的母族,是她最疼爱的侄儿!昔日那个乖张任性的小男童真的长成了一个智勇双全的优秀男子,甚至都已经能领兵救夏了! “有施紫葵?”与喜相反,癸的眉霎时凝得比先前更紧,语气满是质疑:“那臭小子能有那么厉害?无数大夏高手都拿不到的解药,他怎会拿得到?” 一听此言,喜便全身不痛快了,倏的扬了头c飞起眉眼巴巴争道:“大王这是何意?紫葵怎就不能厉害了?怎就不能拿到解药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们有施氏的子孙都必是能征善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一年,那场仗,我们全都输了 癸一“哼”,睨着眼上下打量她。“有施氏的子孙全都能征善战?那怎么不见你这小矮子会点花拳绣腿?” “我!”喜被呛得梗住,还没想好怎么反驳,癸便又追加了一句更狠的: “再说,就算他再如何,他父亲不还是败在了我手上?连有施易莫都不是我的对手,他就更” 这话刚说到一半,喜已黑下了小脸,本该粉嫩的双颊气鼓鼓的,竟是真的动了气。 癸忽的警醒,瞬间就后悔了。易莫败给他的那一仗险些毁了喜年少时心中所有的美好,他不该乱提,更不该拿此事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的。 他心虚,想要认错,抬手欲扶喜的肩膀,余光却瞥见赵梁竟然还在。 斜眼瞟去,赵梁立即识趣,低了头凛然退避。殿中终于没了杂人。 “妺喜我”癸的手终于扶上喜的肩头,却被喜扁着嘴一扭身给甩开了。 他的心一下便凉了半截,平常纵使喜再与他耍小性子,也很少这般不给他颜面的。 “妺喜,我真不是有意气你我我”一向能言善辩的癸,此时竟然期期艾艾了起来。 “我是不想你夸别人。”他蹙眉闭眼,使出好大一番力气才终将实话说出了口。他就是不想让喜觉得别人比他更厉害。 喜一怔,她原本还不解癸怎会突然说出那般羞辱她母族的话来,没想到原因竟会这样幼稚。 思及曾经紫葵替父出席春祭那次与她私下会面,癸就是没来由的胡乱吃味,几年过去了,这个男人怎么依旧如此不讲理? 喜越想越气,瞥眼瞪去。“怎么过了这么久,大王还是这般偏执!紫葵做得再出色,他为的不也是帮你这个姑父吗?” “姑父?”癸猛的愣住,他还从没想过这种称呼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喜见他仿佛一时有些凌乱,天经地义般解释:“喜是他的小姑姑,大王自然是他的姑父,这有何不对?” 癸又是一愣,如此一说,倒还似乎真是这么回事。 侄儿姑父,侄儿姑父 这一瞬间,他觉得怪怪的,好像自己突然多了个亲人似的。他自小无兄弟姐妹,父王母妃又都过世得早,此刻竟然莫名奇妙有了点暖心的感觉。 他下意识牵动了唇角,可却在还没形成一个像样的笑颜时及时收住,咳了一声,摆出一脸毅然来,“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夸他!” “大王!”喜真是要被他气到崩溃,皱着小鼻子娇声嗔怒。 癸见状不妙,本来是要认错的,怎得反倒弄巧成拙了?他只得无奈认栽,什么谁对谁错c什么面子里子的全都暂且放下,先把他的小矮子哄好了才是正经事。 于是,他忙定了定神,不管不顾的扑上去顺毛道:“好了好了,我不与你顶了,你也别气了。我承认,那小子是不错,还知道主动来帮忙,也算他有心了,你放心,我定会好好赏他的。” 然而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让喜一怵,悻悻回问:“大王不会又要赏他一门亲事吧?” 上次紫葵来,癸就阴阳怪气的塞了个女人给他,着实在喜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癸见她那一惊一乍的可笑模样,又禁不住挑唇逗她:“呵呵,你怎么这么聪明?” 喜凉气倒吸,怒意上涌,再顾不得什么上下之礼,举起粉拳锤了过去。可那宽阔的胸膛硬得像块石头,她的小力气根本就锤不动分毫,怕是那效用连挠痒痒都算不得。 “大王!你真的太可气了!”喜抓狂,小兽一般“恶狠狠”的加快了挠痒痒哦不,是“捶打”的频率。 “哈哈哈哈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东西!我助你有施氏开枝散叶,你不但不道谢,竟然还打我,看我怎么教训你!”癸大笑着抓住她不老实的小拳头,眨眼便将她按倒在座榻上。 喜的衣衫早在赵梁进来之前就已经松得差不多了,现在更是随便一扯便被剥了个精光。 而人的所思所行有时候就是有些道不清楚缘由,不知为何,往往身体赤诚了,心就也会更容易跟着赤诚。 两身交叠,癸望着喜水凝的桃瞳,心间忽有什么荡漾开来,便转瞬停下了玩闹,眸沉如潭,深情凝睇。“妺喜,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与你说” “什什么话?”喜面浮红霞。癸突然这般,她反而害羞了。 癸轻轻拂去她脸边因方才的疯闹而飘出的碎发,唇齿轻启时,话声温柔,宽厚如山: “当年夏与蒙山一战,你兄长败给了我,同时也输光了你的一切,但却让你我有机会走在一起,你不觉得,这其实是为你赢到了一个我吗?而我是大夏帝王,赢到我,便是赢得了全天下。所以答应我,别再介意提起那场战争了,因为,你才是那之中最后的赢家” 霎时,喜眼中颤颤,心底翻江倒海的同时,身体也潮涌一般被袭卷入癸的身下,接受着他一波紧接着一波永无穷尽的索取。 ——赢?可在那时的她眼里,九州天下,山海河川,哪怕是大夏帝位,都比不了一个微小的伊啊 或许,那一年,那场仗,他们全都输了吧所有人 夏军有了解药,成千上万的将士死里逃生,羊辛醒转,再加上紫葵带去的两万蒙山援军,夏士气大增,没过多久便再度生龙活虎起来,战力虽说与受挫之前相去甚远,但对付小小的有缗国却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世人也没有料到,有缗军竟会那般坚韧不屈,大军直至拼杀到最后一人,也依旧没听闻有谁想要投降的。就连那年纪轻轻c长相阴柔的有缗若都亲上沙场,手执长剑为氏族尊严拼命到了最后一刻,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但就算如此,两个月后,“有缗国”三个字依旧还是消失在了九州的版图上,世间亦不再存有“有缗氏”。 蒙山世子有施紫葵因立下奇功,在太室殿上当众被授了“玄珪”以彰其功绩,并且有幸得到了帝癸的私下召见。 ————————————— 玄珪:一种黑色的玉器,上尖下方,古代用以赏赐建立特殊特大功绩的人。后来也被引申为特大功业。 ——《书·禹贡》:“禹锡玄圭,告厥成功。”孔传:“玄,天色,禹功尽加于四海,故尧赐玄圭以彰显之,言天功成。”蔡沉集传:“水色黑,故圭以玄云。”《汉书·王莽传上》:“伯禹锡玄圭,周公受郊祀,盖以达天之使,不敢擅天之功也。” 可见从上古帝尧时期开始,就已经开始以“玄珪”来表彰功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功绩的背后 正阳宫中,癸一身暗青帝袍c搂着一袭大红薄衫的喜腻在王座上,而那身着紫白相间的宽袖长衣,中规中矩的跪坐于侧位,相貌十分出众的年轻男子,正是紫葵无疑。 喜笑眼弯弯,仔细端详着她这难得一见的唯一的侄儿,毫不吝啬的赞许:“紫葵,你已满十八岁,看上去真是较四年前更为英姿飞扬了。” 紫葵也敛唇含笑,满面春风的迎道:“一别四年,小姑姑也更加明艳超凡了。” 癸着实不爱听喜与这小子相互称赞,迫不及待的将二人打断:“紫葵,我实在好奇,你快同我讲讲,你究竟是如何将解药从有缗大营里弄出来的?” 紫葵闻言,立即从喜身上抽神。 喜也正对此事感兴趣,亮着眼睛激动道:“对啊,紫葵,讲讲嘛!” 但见紫葵正了颜色:“不知大王和元妃是否知晓有缗氏有一位公主名为乙阳?” 不怎么关心政事的喜自是糊里糊涂,转眸看向癸,癸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在有缗氏被放逐的名单中好似见过此名。” 紫葵颔首。“正是她。她曾在一次偶然中见过紫葵,对紫葵甚为迷恋,而她又是个有些小聪明的女子,瞒过所有人弄出一小份解药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这些时,紫葵面上淡无波澜。喜没想到他立这一功竟是利用了一个女子的感情,属实有些惊到。 “可那解药事关有缗氏全族存亡,她再痴迷于你,也不至于会愿意将自己的氏族坑害到灭族吧?”同为女子c又同为公主,喜觉得此事太不可思议。 爱再是伟大,又怎伟大得过整个亲族数万人的生死? 紫葵闻言淡笑。“若紫葵出自夏军自然不行,但紫葵是蒙山世子,与夏军无甚关系,只是单纯好奇究竟是何等奇毒竟能破得了大夏雄师。她年少单纯,便信了,双手捧了一份毒药和一份解药给我。” 癸点了点头,算是理清了此前心里的所有疑问,又随口道:“而今这乙阳随氏族遭受流放,你可有不舍?你有功,又是深得妺喜宠爱的侄儿,若你开口,我可以将她赐于你” “大王不必如此。”紫葵回绝得毫无半点犹豫,甚至都没等癸说完。“紫葵对她并无感情,与她相交就只为拿到解药,以解夏军之困。既已事成,往后也没有再见的必要了。” 靠在癸怀里的喜微怔,不禁唏嘘。从紫葵那一脸冷漠便看得出他并非客套。 女人多数时候都是被男人玩弄的对象,即便贵为公主,被利用过后,也依旧毫无价值 喜眼中悠然,暗叹自己还真是幸运。她遇上的男子给她的氏族留了一条生路,也没有践踏她的感情,反而肯将真心给她,多年独宠于她。 而紫葵,喜原本还以为他成了大英雄般的人物,原来竟是这般无情的骗了一个小姑娘 喜突然有些失望,但又想到伊曾说过,两军交战关乎国之存亡和无数人的性命,就算迫不得已使些诈术也是情有可原的。 至少,那成千上万的夏军将士确实是因他此举才得以活命的 喜转瞬就已想开了,微微舒出一口气来,可回神时,却见癸瞥眼睨来,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不怀好气的笑,好似是在戏谑:“你们有施氏果真‘能征善战’,很‘厉害’啊!” 喜吃瘪,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癸强憋住笑任她耍一会。 其实,紫葵拿到解药并非因其自身剑术有多高超,而是因为耍了手段利用了个女子,这点反倒是令癸最为气爽的。他不必再酸了,便更是瞬间觉得这小子好像比以前顺眼了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对紫葵道:“咳,留与不留随你意愿便好,只是可惜了那姑娘待你的一片真心。” “真心?”紫葵忽而失笑。“这东西从前或许有那么一点半点,但现在她怕是已经恨极了我,我亦不爱她,又何苦留她一个对我怀有异心的女子在身边,给自己徒增麻烦?” 癸即刻像模像样的点头附和:“嗯,此话在理,女人啊,无论过往来去过多少,最终在身边还是得留个可心的。” 言毕,他揽着喜的手臂用力一紧,迫得还在闹着别扭的她不得不与他对望。 喜本来想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搭理癸,可这突然间的对视,反令她刹那被他那深深沉沉的眼吸住,中邪一般半天移不开视线了。 癸扬唇勾笑,暗道这小笨蛋眼下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他还能由着她一直拗着脾气c不转回来看他不成? 眼见喜被癸掌控得死死的,座下的紫葵暗恨犹生,幽深的桃瞳暗了又暗,但多年磨砺出的隐忍却让他在最后现出了一副轻松欣慰的神色来。 “元妃能得大王盛宠多年而不衰,真是小姑姑之福,更是我有施氏之福。”他冁然感叹。 癸心情更悦,好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看来你小子能力渐长,嘴甜的功夫也大有长进啊!” 说罢,他又顺着紫葵的话突然想到了“小姑父”这个称呼,面上简直乐开了花。“紫葵啊,既然我们都是一家人,又快到晚膳的时辰了,你今日不妨就留下与我和你小姑姑一道用一顿‘家宴’吧!” 喜一听,自是高兴得恨不能立即扑进癸怀里好好谢他,就连紫葵应声之下也不觉弯起了唇角,暗念自己此番真是没白忙这一遭。 这一幕于他而言就仿佛是梦。多少年来,他也就只有在梦中才能再与他的小姑姑同膳。 而且,与小姑姑和帝癸一同用膳,那岂不就是隐在夏宫中的伊亲手制的膳食吗? 晚膳时分难得的和乐融融,癸霁颜问道:“紫葵,如何?这些食物可合你胃口?” 紫葵闻言放下手中碗筷,含笑应答: “紫葵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食物,更为难得的是,这道道膳食不但入口味美,竟连式样也都精致不俗,如若不说,我都难以想象这些会是可食之物。紫葵今日不但大饱口福,更是大开眼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小姑父”的家宴 喜与癸相视而笑,心道艾庚制的食物有谁会不喜欢? 眼看紫葵吃得高兴,她也便跟着高兴,但随手接过辛奴递来的一只圆圆滚滚的肉丸子后,她却有些犯起愁来。 这个丸子她之前吃过。其内有洞,洞中有浆,故而不可切食,唯有嚼服方能体验到浆汁爆出的鲜美妙趣。这就需要整颗入口,虽然丸子并不算大,但对于嘴小的喜来说,仍是会多少影响吃相的。 喜盯着那丸子犹豫再三,觉得自己还是难抵美食的诱惑,左右这宴上除她之外不过两人,一个是她天天面对的夫君,另一个是跟她一起长大c早就见过她各种丑态的侄儿,她有何可惧?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果断将肉丸子塞进口中,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而与此同时,癸还在与紫葵炫耀他的“大夏庖正”: “呵呵呵呵,其实我大夏庖正的能耐又何至于此?你只知这些膳食味鲜貌美,却不知它们大部分还具有药疗的奇效。当初你小姑姑食欲不振,我遍寻九州名医都治不好她,最后还是这些膳食解了她的厌食之苦。” 言至此处,他忽的指向喜,笑容可恨不,可掬。“你瞧,现在她可是比小猪还能吃呢!” 喜怵的一惊,险些噎到,奈何塞了满嘴的丸子说不出话来,鼓着桃腮嘟着嘴,真真是又气又急。 紫葵忍不住失笑,他的小姑姑已二十有三,竟然还是这么单纯可爱,跟十几岁时毫无差别。 癸就更是捧腹不已,憋着笑像对小动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哄道:“乖,别急,慢慢吃,当心噎着。” 这一幕可谓逗趣温馨,连一旁侍奉的奴们都暗暗翘起了唇角,可紫葵心里却忽然变了滋味,想着此刻正与小姑姑亲昵玩闹的人若不是帝癸便好了。 他默默吁叹,干脆将视线下移,望向各色膳食道: “这位庖正当真如此厉害?紫葵倒是对他越发好奇了。” 癸闻言撇嘴一笑。“哦?你若想见上一见,我将他召来便是。” 紫葵正襟敛唇,能得伊信任的人,他见见倒也无妨。“那便劳烦大王了。” 收到传讯时,艾庚刚好与伊在一起。 听闻蒙山世子有请,伊敛下眼眸轻轻笑了一下,却因周遭闲人太多而未做言语。艾庚顺势料想,这之中或许有什么不简单之处,便微凛了神阔步而去。 当他赶到大殿,那三人正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艾庚拜见大王c元妃c蒙山世子。”他毕恭毕敬的深施一礼。 癸饮了酒,但依旧精神得很,欣然介绍:“紫葵,这艾庚便是我大夏的庖正了,方才你所吃的每一道膳食都是出于他手。” 紫葵的眼一亮,摆出一副激动状,对着艾庚大赞: “艾大人能力超群,所制的每一道膳食,无论是式样还是口味,紫葵全都极为满意,甚至还有些吃上了瘾,真希望不用太久,还能再尝到你亲手所制的食物。” 紫葵看似心诚意切,可癸的笑却立马僵在了面上,腹诽这臭小子怎么吃到甜头还上脸了?吃上了瘾?怎么着?赏他入宫跟妺喜共膳这一次还不够,他还想频繁入宫c常来蹭膳蹭聊蹭姑姑了? 还未等宠辱不惊的艾庚回复点客套话,癸便已满心不爽c堆起一脸假笑应对道: “紫葵可是喝多了?你蒙山距离斟汴路途遥远,怕是时常往来多有不便,恐怕下次相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这些膳食你若真心喜欢,等下让艾庚再单独制些,给你带在路上享用如何?” 喜听着总觉得这话里有那么点别扭,好像有拒紫葵于门外的意思,便又憋起气斜眼瞪去。 癸倒是厉害,分明没往她这边看,可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她的不满,一把捞过她的纤腰,便开始摇摇晃晃的装醉。 紫葵看得明白,知道这是在赶人了,于是心下一嗤,整理了一下衣裾,起身施礼。“大王说的是,酒香太美,紫葵真是贪杯了。未免酒后失态,紫葵还是早些与大王和元妃请辞返程吧。” “什么?天色尚早,这便要走了?”喜一脸舍不得,却听癸又讨人厌的横插了一嘴:“不早了,平日此时你我都已在玉泽殿共浴c准备就寝了。” 喜拗不过他,欲哭无泪,只好忍下一肚子气与紫葵告别。 目送难能相见的亲人离开,喜沉着脸对粘在自己身上的癸嫌隙道:“人都走了,大王就不必再装了吧。” 癸果然眨眼便坐直了身子,一副赖皮相。“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喜小嘴一撇。“是大王演技匮乏,有谁看不出来才怪呢。” “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要是让他常来,或者在这待久了,还不得贻害大半个斟汴城的女子啊?我这可是为王城子民着想。” 癸好一番理直气壮,倚在案边又让长玲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后一饮而尽。 喜也反应不慢,嘴快的“哼”道:“当初乌曹贻害了整个斟汴城的女子,也没见大王如此紧张过。” 不料癸想也没想就挥了下袖子,“那不一样,你又没正眼瞧过乌曹。” 听他这么说,喜瞬间瞠大了眸子。“说到底,大王还是觉得喜会与紫葵有什么?紫葵是喜的亲侄儿!大王可否不再胡思乱想了?” 她气极,惹得癸一时面色尴尬,游移着垂眼解释:“呃其实我倒真没想那些不合情理的龌龊之事,但就是他生得太好看了,我不想在你眼里,出现比我更好看的男子。” 曾经的伊是这样,现在的紫葵也是这样,那些样貌出众的人,不管是谁,什么身份,他都不想让喜的眼里有他们。 他希望喜这一生,能看到的就只有他一人。 喜怔愣,真是几近无语。紫葵生得的确好看,可癸也很是英俊啊。单就长相而言,二人一个秀气一些,一个刚毅一些,不是同等类型,也无甚可比性嘛。 “紫葵好看是好看,但也没有大王说的那样夸张吧?”她想说,紫葵再好看,又与她爱谁何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另有内情 可癸的话她理解不了,她的话癸也同样理解不了,还是一味钻着自己的“牛角尖”。 “怎么没有?若非如此,那乙阳怎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将维系氏族生死的解药都拱手于他?” 癸伸长了脖子较真儿,却倏的一顿—— 紫葵那小子细皮嫩肉的,又有一副绝好的皮相,确实有可令女子为他倾倒迷失的资本 他心念一转,猛然看向喜。喜与那小子是血亲,长得的确有几分相像。如他们这般拥有令世人垂涎的卓绝之貌,还真是只要肯付出点美色,不论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唾手可得。 思及此处,癸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暗自庆幸起他的妺喜长年只待在他的身边,他又能给得起所有她想要的,否则,妺喜这等美人若是独自流落在外,岂不得让人拿着各种好处威逼利诱占尽了便宜? “大王为何这样看看喜?”喜觉得癸望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古怪,又半天不说话,便忍不住问他。 癸回神,竟异常严肃。“往后你不准离开我半步。” 喜不解,歪了歪头道:“喜不是一向如此吗?” “那是从前,我说的是往后。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终老入土,你都不准离开我半步。”这语气几近命令。 “啊?”喜更糊涂了,不知他这又是唱的那一出。 癸却突的急了。“啊什么啊,快答应我!” “哦”喜这应得不走心,癸就更加不耐烦,紧蹙起眉头抓了她的肩膀摇晃,“哦什么哦!快答应我!” 谁知喜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闪着漂亮的桃花眼调侃道:“大王也知道着急的滋味不好受了?” 方才癸趁她嘴里满满都是丸子回不了嘴,竟然在紫葵面前说她是猪,这笔账她总算是讨回来了。 癸得知自己受了戏耍,瞬间两眼瞪大,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臭丫头,你胆敢报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喜最怕癸搔她痒了,不一会儿就“哈哈”笑着求了饶。 癸松开手,还在执着于先前之事。“快答应我!” “答应什么?”喜也还是皮着装傻。 “你!”癸将“魔爪”再度伸去,好一番蹂躏,喜终于彻底认了输:“啊!哈哈哈大王饶命!喜答应!喜答应!” “答应什么?”癸黑着脸垂眼看她,势必要亲耳从她口中听全了那句话。 喜被他压着,两边小脸在疯闹过后留下大片潮红,热胀胀的。徐徐间,肆意的欢笑化作甜甜的羞赧。这样的承诺真要亲口说出,其实还是很令人羞臊的。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终老入土,喜都不离开大王半步。”这话音好似清甜的泉水,所过之处沁心美好。 霎时,癸面上的急躁和不悦一扫而光,如刻的唇边划出一抹满意的笑来。喜痴痴望着,觉得那样的笑容真是又霸道c又好看 “好妺喜,这才乖”恍惚间,癸的声音魅惑一般响起,“记得,要永远像现在这样,只跟在我身边,只看着我一人。” 乘着月色,艾庚独自走回庖厨的方向。 他已反反复复想了一路,本以为蒙山世子说要见他,伊又露出那般笑容,定会有什么事发生,可没想到他去了之后,那蒙山世子却仅跟他说了一些夸赞膳食的话,并没说什么特别的。 但若真的没事,伊又为何会笑?到底是什么事呢? 踏入庖房,艾庚抬眼一怔,他临走时这房内还有十几个奴忙忙碌碌,怎得现在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大人回来得速度比伊料想的慢了些。可是有什么想不通的,耽误了脚程?” 忽然,伊的声音传入耳中,随后,便见到其人步履闲适的自门外而入。 “伊,这人都哪去了?”艾庚问道。 伊反手将门带上,又走到炉台边熟练的倒了一碗水递到他面前,缓缓道:“就说大人这一路走得心不在焉,都没留意时辰。庖房内的事早就做完了,我便让大家早早散了。” “而你还未走,是在等我?”艾庚下意识接过水碗,却没有空闲的心思饮用,直接搁置在了自己身前。 伊微笑点头,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小碗。“大人有何想问伊的,大可直言了。” 伊行事最为谨慎,既然他说现在可以问,那便是确定了此处此时绝对安全,不会隔墙有耳。 艾庚对他放心,言语自然也直截了当。“蒙山世子要见我,是否另有目的?” “算是吧。”伊敛下眸子,浅啜一口碗中清水。 “可他并没跟我说什么特别的,难道是帝癸在场,他没找到机会说?”艾庚凝眉,在他看来,这个可能性算是最大的了。 伊却笑了笑。“大人可否先告诉伊,蒙山世子都说了什么?” “他说每道膳食的样式和口味他都很满意,他吃上了瘾,希望不用太久,还能再吃到。” 听艾庚将紫葵的话转述了一遍,伊的唇角便弯得更深了。 见其如此,艾庚越发不明白,不禁发问:“他的话别有含义?” 伊笑叹,神色竟难得的有些温和:“他是在夸我为他做的安排很好,他很享受,希望要不了多久,还能再多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艾庚闻言恍然,原来蒙山世子召他前去,就是想让他给伊带这句话。但 “你给他安排了什么?”艾庚又问。 他实在费解,他每日待在伊身边,可怎么好似伊做什么他都蒙在鼓里?他明明看伊几乎每天都只窝在庖房,连门都很少出,也不怎么与人联系,可是为何伊仿佛总是无形中就做了很多事呢? 不出户而知天下,知天下而控天下,伊有如此之能,着实令人敬佩,也着实叫人忌惮 “大人可知蒙山世子送到夏营的解药是从何而来的?”伊又啜了一小口水,淡淡凝笑。 艾庚未作多想,如实道:“宫中今日相传,大王召见蒙山世子时,他亲口所言是有缗公主乙阳为他偷出来的。” 伊摇头,轻声失笑。“有缗氏那般重视这解药,夏军派了那么多高手都有去无回,哪会是蒙山世子摆平了一个小小的公主就能轻易拿到的?” “那是?”艾庚怔目,在这之中果然另有内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商国生变 “蒙山世子的确认识有缗氏的乙阳公主,乙阳公主也确实迷恋他,但他的解药却并非是从那公主手中得来的。”伊放下水碗,淡声道。 艾庚瞠大了眸子,仿佛已猜到那更深的实情。“该不会是你?” 伊微正了颜色,负起手来缓缓踱步。 “商世子要选一个好时机将解药送到夏营,我便顺手为他挑选了一个恰当的人选配合他的‘时机‘。蒙山世子是元妃最疼爱的亲侄儿,是帝癸最不容易生疑之人。就算是真的生了疑,有元妃在旁干涉,也能瞬间打消他的疑虑。” 闻此,艾庚只觉大感赞叹,但同时却更惊讶于伊和紫葵的关系。“这人的确选得再好不过。也真是想不到,你与蒙山世子之间还有存有这等私交。” 这不只是伊让他带着解药去夏营,他就乖乖跑了这一趟的问题。最重要的是,伊将解药给他,他就必然能猜到毒害夏军的毒药是从何处而来的。此种状况他竟也能不闻不问c甚至还为此欺君c全力相助,足可见这二人的关系是何等稳固。 并且,伊那般谨小慎微的人,又岂会轻易让人知晓自己隐于夏宫之事? 他们两个人之间,必定非比寻常。 只不过,曾听闻伊在蒙山时还只是一个下贱之奴,又怎会与高贵的蒙山世子有相处深交的机会? 伊知道艾庚在想什么,转过身来,虚晃的灯火下,一双醉人的明眸仿佛已将世间万事映得彻头彻尾。 他唇形微弯,给出了一个最现实c也最可信的解释: “人嘛,只要有共同的目标,无论是谁c是何等身份,都能随时随地缔结为盟,相互得利。” “既然是相互得利,这次我们所得的好处自是不必说,可那蒙山世子得到了什么好处?”艾庚又是不解。 就凭有施紫葵知道如何借助他来给伊传话,此人就绝不是个会任人利用的草包。如此一行,其必有所得。 “远的太远,说不说意义不大;至于近的”伊答着,语气虽淡,却徐徐而笑,“不就是方才他与元妃共同享用的那顿晚膳。” 艾庚一惊,目瞪口呆:“什么?他千里送药c率兵助夏c又冒险欺君,就只为了跟元妃共进一顿晚膳?” 伊敛唇未答,垂眸含笑。其实对紫葵而言,好处自然不止这一点,诸如可以得到帝癸的信任,可以以此名震九州c为将来铺路等等,但这些所有,都比不过能跟喜用上一顿家宴来得令他欢欣。 这一瞬,艾庚怔愣不已。冥冥间,他仿佛突然明白了有施紫葵为何会与伊结盟。或许他们用情的角度不同,但他们共同的目的,都是有施喜。 帝癸十二年—— 骄阳似火,暑气蒸人。花园里蝉鸣吱吱c偶有鸟啼。 清凉的石亭内,喜百无聊赖,眼见自己手下的博梮已然必输无疑,便眼明手快的抱起另一边的陶碗仰面朝天,瞬间喝掉了碗中最后一口梅子汤。 癸一惊,手中的博箸还没等落在梮上,他便刷的弹起抢过汤碗,无奈碗中已空。 他俊脸一黑,两条气愤的长眉恨不能倏的飞上天去。“臭丫头!竟然趁我分神六博,抢光了我的解暑汤!” 喜才不怕他,伸了伸可爱的小舌头。“分明是大王贪心,哪能什么好处都得到呢?要么赢六博,要么喝到汤,大王只能沾到一边。” 日子平淡,夏日又易困乏,难得争吵也是一种乐趣,癸亦抓住这机会不依不饶。 “你这小东西还有理了!六博赢不过我,又贪嘴得要命,自己那份梅子汤不够喝,还非要来抢我的!” “大王说谎!”喜一哼,抱了膀子白向他。 “我何时说谎了?”癸高昂起下巴,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场。 喜樱唇一嘟,娇蛮起来也是毫不留情。“大王口口声声说宠喜,竟连六博输赢和一口梅子汤都不肯让着。不是说谎又是什么?” 癸看出了门道,勾起唇角一把将她按倒在座榻,大手捏着她水膨膨的嫩脸邪肆挑眉。 “啧啧啧,小妖精长能耐了,还想反咬我一口?再宠你我也是大夏帝王,六博输赢和梅子汤我一样也不让,就连你都是我的,我随时想吃就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谁也别想与我分。” 他一边说着,一边埋头在喜雪白的颈间大力吻下。 他那唇仿佛是火做的,喜感觉自己被吻过的每一处都灼烧得厉害。“大大王不讲理!”被捏得变了形的小脸又红又臊,倔强的小性子却还在叫嚣。 “还敢反抗?”癸的眸子更加黑亮,兴致已被这丫头撩得越发高涨,“看来我昨夜在帐中是多余心疼你,一时身下留情,没能将你调教得好!看我这便重新将你” 他邪笑着,大而修长的手肆无忌惮的向下伸去,却突然听见赵梁急报:“启禀大王,商国王城殷邑传来消息,商侯高辛主癸薨了。” “什么?”癸霎时停住,满脸不正经的神色一瞬即逝,严肃的起身回头。“早前春祭他不是还来了?怎么死得这么突然?” 喜见癸面色瞬变,心也不自觉的跟着紧了起来,敛好衣襟乖乖顺顺趴去他肩头。 “据巫医所报,商侯年纪大了,所患之疾又是隐疾,表面看着还好,其实他的身子在近一年里早已外强中干,春祭恐怕也是为了国之利益强撑着来的。” 喜看得出,赵梁汇报之时是对这位老商侯有些敬意的。 癸亦是一声喟叹:“也真是难为他了派使者前去,务必善加安抚。” “是。”赵梁应声退下,癸却略有失神。 “大王在为商侯惋惜?”喜轻声问。 癸转眸,自然而然的将手附在她的手上。“不,我在想商世子。” 喜微怔。“高辛天乙?守丧三年,日后他便是新的商侯了。” “嗯,我始终难忘昔年在蒙山国宴上对他的印象。那样稳重善忍又心怀城府的男人若为商侯,不知商国日后可会有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无法碰触的爱 癸的面色逐渐凝重,喜不知他为何会如此担心。 “喜记得他总是温文尔雅的笑着,很是随和。大王不是也说过他像一尊玉雕吗?这样温厚和蔼c宛如玉制的人会做什么坏事?” 她虽然不了解商世子,但她总觉得,一个温和的人,总不会坏到哪去吧? 癸突的失笑,抬手揉了揉喜的额发,眼神有些宠溺。“他那种人,也就能骗骗如你这般单纯的小傻瓜。” “骗?那大王觉得真实的他应是什么样的人?”喜懵懵懂懂,可冥冥间就是感觉癸说的应该有理。 癸一嗤,张开手臂向榻背仰去,两腿翘得老高,眼中还流露出些许不屑。 “有喜怒,有哀乐,这才能称为是一个人。可他偏生将自己磨成了一尊雷打不动c神情单一的‘玉像’。他如此作为,难道不是为了掩藏心迹吗?若非他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又何须掩藏?” 喜惊奇,再次凑上去追问:“他藏的会是何事?” “不知,且先瞧着吧。高辛主癸活了那么大岁数,以至于高辛天乙做了几十年的世子也无法即位。主癸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要随时掌控大权以保住地位,同时还需拿捏恰当不令主癸疑心他夺权在外人眼中光芒四射的商世子,这么多年经历过什么,理应就只有他自己清楚。” 癸几不可查的呼出一口气来,眼眸变得更加幽深,“或许商侯那所谓的‘隐疾’并非偶然也说不定” 庖房内,一个奚奴快步绕了进来,施礼道:“庖正大人,大王说梅子汤不用再加了,他没胃口了。” “没胃口了?”艾庚回头,一脸不解。“梅子汤酸甜,本来就有开胃之效,怎么会越喝越没胃口?” 奚奴出言劝慰:“大人稍安,并非汤有问题,而是刚刚大王收到传讯,商侯薨了。” 艾庚一怔,叹道:“难怪,商乃属国之中数一数二的大国,商侯的地位亦是举足轻重的,如此变故,难怪大王会没了心情品汤。你下去吧。” 奚奴有礼退去,艾庚则仿若无意般扫了一眼伊的方向。 伊面色如常,可心里早已惊涛骇浪。 他曾承诺月桐会在天乙即位前赶回商国。如今商侯已死,天乙守丧三年后就会子承父位。他在夏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但其实他在商国时曾给商侯号过脉,商侯应是还能再活个两三年的 伊暗自咬牙——看来是有莘月桐等不及了 这日黄昏,伊听闻喜与癸在碧水湖边散步,他便耐不住思念,躲在树后遥遥眺望。伸出手来,手掌与远处的喜交叠在一起。指缝间,喜明艳动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现在的喜真的很爱穿红色,再不似过去常着彩衣了可纵使她如何变化,他对她的心都永不会有丝毫更改。 不经意间,伊的眼神已越发清悠。 无尽的深情无处宣泄,近在咫尺,却无法碰触他就这样在她身边隐藏了足足五年,他绝不会甘愿如此这般度过一生。 刹那,伊面色微沉。时日无多,在未来仅剩的三年之内,他必须要倾尽全力c孤注一掷了。 商国王城殷邑近来都沉浸在一片悲戚之中。盛大的祭典接连进行了三个整日。 当一切再度归于平静,夜晚,王宫一处再平常不过的石路边,一个样貌秀美的少女将随身的侍奴全部遣得远远的,独自抱膝蹲在树旁发呆。 半个时辰内已有两批夜巡的兵士路过,却都因顾忌她的身份,无一人敢对她多做过问。 直到有个二十出头的清俊公子路过,驻足回首。“尨兰?”他声音很是温和好听,像极了他们的父亲。 少女终于抬起头来。“胜哥哥” 高辛胜怔目。“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这么晚你自己一人蹲在这做何?” 尨兰撇了撇嘴,神色有些哀伤。“祖父不在了,胜哥哥不难过吗?” 高辛胜垂眸,微微叹息: “当然难过,但是你要知道,既然有生,就会有死。每个人都有死去的一天,这是所有人都要经历的,也是世间常理。故而纵使难过,也不必太过伤悲,毕竟对活着的人来说,日子是还要继续的。” “是啊,还要继续的”尨兰若有所失一般低念着:“祖父薨了,父亲守丧三年就会继位商侯不知到那时,他会不会回来” 五年前,那个不长眼的贱奴就是在这条路上将她远远甩开去不返的。 “谁?”高辛胜一脸懵怔。 “没没谁”尨兰回神,真恨自己怎么就一时不小心说走了嘴。 高辛胜是他们兄妹几人中心思最细腻的一个,心念稍转,就已经猜到了大概,浅笑道:“为兄记得你从前总喜欢作弄父亲身边的那个” “我要回去了。”尨兰突的站起,将高辛胜的话堵了回去。 刚迈步要走,就听身后的高辛胜又一惊一乍的感叹道:“哎呀!我才想起你已经十四岁c不再是小女孩了,都学会相思了。” 尨兰全身骤然一凛。“胜哥哥别说笑了,那种没用的东西尨兰才不会!再说,尨兰可是尊贵的商国公主,怎么可能相思那等低贱之人!” 见状,高辛胜含笑摇头,眼中毫不掩饰的溢满温情,看向尨兰的眼,一字一顿:“你呀,还是年纪太小,殊不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样的话尨兰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认同的,但又莫名觉得有些道理。几经纠结后,她终是轻咳了一声,小心的试探:“那胜哥哥可知所谓相思,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高辛胜唇角微扬,摸了摸她的头,而后转身离去。寂静的夜路上,只留下几句虚无缥缈的话伴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随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身似浮云,心如飞絮,食饮无味,气若游丝” 尨兰矗立在原地久久也没有回去,强装镇定的外表下,她的手缓缓附上胸口,一双大而明动的眼震颤不已—— 这便是相思? ————————————— 《竹书纪年》记载,胜是商汤的第二个儿子。 本章高辛胜说“相思”的话改自《折桂令·春情》(元代:徐再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求我,我背你 不知不觉,时已至秋,斟汴宫的水红树又艳了大片木林。 喜在满眼的艳红下鼓瑟,可今日的瑟音却不及这眼前之景明丽,呜呜铮铮,总是夹进了些许惆怅。 “怎么不高兴?”癸自身后将她环住,瑟音也随之骤停。 喜收回如葱的玉手,盈盈垂下眼睫,娇美的眼中一片怅惘。 今日晨议之时,癸与众臣定下了一个十分重大的举措,那便是“迁都”。 因得先前的地震对伊洛流域遗害甚重,虽然震后修复的成效还算不错,但斟汴城的各个方面在这段时间里还是落后了许多,已经不足以作为统领九州的大夏王城了。 而北方的河南之地北靠大河,地质优渥,民生稳定,这些年来发展极快,是最为适合休养生息之处,也是眼下最佳的“王城”之选。 喜樱唇开合,喟声叹道:“若是迁去河南,往后的秋日是否就见不到如此美艳的景致了?” 癸稍怔,无奈敛唇,未料她心情不好竟是为此。“想不到你会这般念旧。你若实在喜欢,就将这些水红树一道搬去便是。河南在斟汴之北,其实那边的气候更适宜它们生长。” “可就算将水红树搬去,那斟汴宫里其他的花草呢?总不能全都一一搬去吧?这里的一花一木,每一处都有你我的回忆,我舍不得” 喜沉下小脸,满腹委屈。这个斟汴宫她已经住了近十年,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她的这份感情都抛不下了。 癸是何等果决的一个人,可他偏就拿这多愁善感的小女子没办法,怕伤到她一般轻手轻脚的扶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身转向自己,张口时,那声音更是温柔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傻丫头,即使草木变了,那些已经发生过的美好也永远不会变。而且,只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花草树木我们就能种出更美的,回忆我们也能再造更好的。无论是斟汴还是河南,只要你我的心不变,哪都会是我们的乐土。” “乐土”喜怔怔的,不禁随着他的话浅浅低喃。“大王,我们何时才能搬去瑶台?”她撒娇着钻进癸怀里,左蹭蹭c右蹭蹭。 瑶台是癸许诺给她的半生安乐c终老不悔,那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乐土。 癸的手很大,轻柔抚摸着她细软的长发,面上露出希冀的笑意。“洛河已经疏通过半,现在又收了有缗之土,得了那里的玉石,瑶台在两年之内理应能尽善尽美了。” “喜好盼着能早些去那里”喜娇滴滴的,双手如抱浮木一般环抱着癸的腰身,又向那宽大的胸口钻得更紧。 去年的天灾c今年的战事,日子越是动荡,她就越是渴求能将癸对她那相守终老的承诺快些兑现。 癸钟爱她这样依赖自己的模样,有力的手臂把她收得牢牢的,低头吻向她的发顶。“小矮子,能与你在那样美丽的宫里共度余生,我也甚是急切啊。妺喜,我们就再忍一忍,先在河南将就个两年吧。” “嗯”喜娇声应着,桃瓣般的双眼轻轻眨着,却越发迷离。 不知为何,这“两年”二字在她脑中萦萦不散。如若可能,真希望这两年,他们可以安然度过 迁都的事宜太过繁杂,一直忙到过了这年年关,才终于将一切备置完善。 帝癸十三年,春祭过后,气候清朗,不冷不热,祭过祖c告过天,今日便是要正式迁出斟汴去往河南的日子。 辛奴和长玲还有几个女官指挥着众侍奴在寝殿里忙得热火朝天,把该收的该带的又重新打典了一遍。 喜待着无聊,便想出去走走,却在刚要出门时撞见癸风风火火的跑回来。 “大王这是怎么了?怎得急成如此?”喜怔愣的看向他额上哪数颗豆大的汗珠。这么多年了,她还真没见过癸何时跑得这般不顾形象。 更夸张的是,癸竟还没等有奴上前为他擦汗,就自己用袖子随手抹了一把,完全没了帝王的架势,嘴咧得就像个寻常人家的大男孩。 “别问了,快跟我来!” 这场面实在让喜呆若木鸡,还没等回过神,就猛的被他拉住了手,沿着七拐八拐的廊道一直向外面跑去。 所过之处,途径的侍奴女官无不对他们纷纷跪倒,俯身叩首。 “大王!慢点!慢点!”喜很少跑得这么快c这么久,不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 癸斜勾起唇角逗道:“小笨蛋,这就累了?都及不过你在榻上的一半体力好。” 喜气息断断续续,大喘着嗔道:“大王真讨厌!也不说是何事就这样拉了人不停的跑,谁谁受得了?还还取笑人家!” 癸也不知是藏了个多美的事儿,兴奋得仿佛倒退了十岁,还神神秘秘的,“说出来多没意思,直接带你去看才有惊喜啊。我们快走,我已经等不及要给你看了!” 说罢,他又拽着喜要跑,却反被喜用了最后的绵力拉回,耍赖道:“不管了,喜真的跑不动了,慢慢走不行吗?” 癸见她确实体弱,便灵机一动,邪魅挑眉。“那你求我,我就背你去。” “啊?这不好吧?”喜吃了一惊,眼睛下意识扫视四周。这可是正阳宫的廊道,又是大白天,周遭那么多下人,被他们看到传出去多有损帝威啊。 癸却不管那么多。“怕什么?全天下谁人不知我帝癸宠溺妺喜?再说,我背我的妻,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与我何干?” “可是”喜还是觉得此举太过轻佻,不该王族所为。 不过急性子的癸已经不想再等了,皱了眉催促:“别可是了,快求我!” “呃嗯”喜拿他没办法,自己也实在不想再跑了,便只好依着他蹭去他身上,眨着水汪汪的桃眼c扭捏着身子诺诺撒娇:“喜跑不动了,求大王背背喜嘛,好不好?” 癸原本是打算她一求,他就立马背上她走的,奈何喜的娇躯软糯非常,衣衫又薄,竟然随便这么一贴就将他给撩起了火来,再加上那副莺歌一般娇滴滴的声线,简直是磨得人骨头都酥了。 “你这媚人的小妖女。”癸抑制不住体内的躁动,施了力道的铁臂倏的将喜钳如怀中,低下头便是火热的一吻。 —————————————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十三年,迁于河南。” 《史记·吴起列传》:“夏桀之居,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瓒曰:“今河南城为直之。” 河南:我国古书上常说的河南都不是指现在的河南省,而是指黄河上游以南的一片地区。 因土地肥沃,适宜休养生息,在历史上一直是被各国争抢之地。 (在《大秦宠婢》里也出现过河南之地。赵政灭六国时匈奴趁乱南下最先抢占的就是这里。而赵政打匈奴时最先去抢夺的也正是这一片土地,后来这里也成了秦始皇战胜匈奴最强大的后防基地。 至于匈奴为什么千百年来总是紧盯着这曾为大夏最后一任王城的河南不放,其实除了这里地质水草条件优越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历史性的原因,这与匈奴这个种族先祖的身份有关。 嘴碎的我给你们个提示:匈奴的先祖是夏朝人,已经出现在《妖妃纪》的故事里了,他是谁呢?在整个故事的尾声,我会写到哦~) 大河:古时称黄河为“大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你舒服了,我才能舒服 太过突然,喜慌乱的将他推开。“大王又不急了?” “当然急,但也不差这旦夕温存。”癸魅笑着,两眼亮得好似欲要捕食的鹰,不及她反应,已再度俯身将她吻住。不仅如此,竟连手也开始不老实了。 “大王!这全是人呢!”喜满面绯红,娇音嗔怨。 癸眉心跳了跳,心里又暗自盘算了一下,终于收起了他那随时都能爆发的兽性,叹声道:“也是,我的妺喜爱羞,可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欢。走,我先背你出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东西。” 言毕,他就真的背过身去蹲在了喜的面前。 喜怔怔俯看他的背影,心弦拨动。如此帝王,宠她爱她,竟还为能讨她欢心而自愿为她屈身,她真是这天底下最最幸福的女子了。 她俯身趴上了癸宽厚强壮的脊背。 “搂住我,我可跑得很快呢!”话音都还没落全,癸就已经举步奔向前面。 “啊!”起步的速度太快,喜不禁惊呼。再后来她适应了,便换作两人止不住的欢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随着他们跑远,廊道里跪着的奴纷纷站起,忍不住掩口偷笑。大王与元妃的情意,真的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届帝妃。 因为马上就要离开斟汴,所以此时,正阳宫的门口已候了几百人,赵梁也在这些人之中,立于最前等待他们的大王亲自接出元妃。 而当他看到癸竟是背着喜跑出来的,并且还一脸憨笑,大汗淋漓,再不见有一分威严,他真是险些惊掉了下巴。这还是那个他伴了十几年的大王吗? 喜根本没想到外面会有这么多人,正觉有些羞,就见癸已目不斜视的背着她直奔前方那辆硕大的车而去。 “都瞎了?快去帮大王擦汗!”赵梁突然反应过来,嗔向左右。 这画面与帝癸平日的形象太过不搭,众奴也是一时惊呆了,听赵梁这么一吼方才回神,吓得前排几人连忙掏出帕子上前。 癸已将喜放上了车,自己则还在车下立着。 “不必你们动手,帕子给我吧,我来给大王擦。”喜将走来的奴止住。癸为了她都能抛下帝王的架子,那她也理应亲力亲为,为癸做些力所能及的。 可她这突发奇想是随口道来,却听傻了几个拿帕子的奴。 元妃是谁啊?是皮娇肉贵,被大王多年都捧在手心c含在口里c恨不能用天下美玉堆砌成山c供起来宠的“绝世珍宝”,终日除了被宠被爱就什么都不用做了,是真真正正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样的她竟说要亲自动手给大王擦汗?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递来帕子,然后速速给我滚开!”癸见着几人没反应,心烦意躁的狠瞪过去。那眼神犀利,喝声震天,怵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抖了三抖。 连赵梁都不禁暗吞了一下口水。没,没看错,大王还是那个气势慑人的大王 可是转眼,癸转眸看回喜时却又沾染了一脸痴笑—— 此刻的癸仿佛变作了一颗熟透的甜瓜,蠢萌的样子令人不忍直视,笑眼眯眯的望着自己的宝贝小矮子,将附满汗水的脸迎去喜拿着帕子的手边。 这可是他的小妺喜十年来除了房事之外第一次主动亲自服侍他,他心里怎能不美?——虽说只是擦汗这么个简单的事儿。 喜觉得今日的癸特别可爱,为他擦拭的时候也尤其充满爱意,细心得很,一下接着一下轻轻柔柔的。 终于擦完,癸揣着满心的满足,轻捉了喜的手问起“正事”:“妺喜你看,我们就乘这辆车去河南如何?” 他的两只眼闪着兴奋和期待的光,这车便是他专门为喜准备的惊喜。 而之前喜的注意力都在癸身上,没怎么留意这辆车,现在经他这么一问,她方才抬眼认真看。 这车是寻常车的两三倍大,内置座榻,铺得软绵绵的,不知垫了多少层棉褥,可以躺下,美美睡上一觉都不成问题。按癸的一向喜好,此车的装饰也是奢华得叫人咋舌的,整车都配以白玉为饰c绫罗为幔,每一个雕纹都制得精细独到。 “好漂亮!而且这么大,都可以睡人了!”喜惊道,却在看向光秃秃的车头时生出疑问来:“不过怎么没有马?” 癸抚了抚她的鬓发。“不用马了,我想过了,马走得不稳,车体摇晃会让你难受,此去河南路途比仍城还要遥远数倍,我可心疼你。” “可是,没有马怎么走?”喜不解,睁圆了眼。 癸勾唇一笑,走上车来,坐在她身边道:“用奴拉啊!多安排几个奴,分成几批轮流拉车,往后就给这车取名为‘辇’。” “辇?”喜反问,这个字她从没听过。 “有‘夫’拉车,称为‘辇’。”癸一本正经,拉过喜的掌心,用自己的食指在其上轻轻比划了几下,便转眼造出了个字来。“这‘辇’字便是这样写的。” 他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又忽的转念道:“对了!从前没发现,宫内廊道竟也如此亢长。你身子弱,日后我可将辇改小,就能用人拉着在廊道上走了,又能让你多省去一些劳累。” 癸正兴奋着,不过喜还有其他的顾虑。“好是好,可这辇全靠人力,此去河南岂不是会很慢?” “无妨,这次又不赶时辰,可让载物的队伍和众臣子先行,你我慢慢走,你舒服才是最首要的。”癸言笑晏晏,又顺手捏了一把喜水弹的脸蛋。 这个小动作轻重有度,好似集了千宠万宠。喜感受到了他的关心,心底一甜,揽着他的手臂靠进他怀里,仰面羞道:“大王,你真好。” 看她高兴,癸的心自然也是暖暖的,却突然想起方才在廊道上没能完成的“重大事件”,便有一抹坏笑挂上嘴角,托起喜的下巴道: “那是自然,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感激,毕竟我就你这一个宝贝,你舒服了,我才能舒服啊”言毕,一双狭长的魅眼已扫去了她高高耸起的衣襟处。 —————————————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十三年,迁于河南。初作辇。” 《后汉书·井丹传》中提到:“桀乘人车。” 《通典》第六十六卷:“夏氏末代制辇。” 辇:{字面会意:从车,两“夫”(男子)并行,拉车前进。}最早是指古代用人拉着走的车子,在秦汉前后改指天子或诸侯乘坐的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比乌曹还是个祸害 “大王”喜无奈娇嗔,暗叹癸在她面前果然是正经不了多久的。 “休要再拒绝我,方才在廊道上我已忍得辛苦。”癸板了脸色,佯装气怒。 喜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但刚刚他背着她跑了那么远,的确辛苦,她也属实有些心疼,便索性一边松了自己的襟带,一边爬到他腿上,媚声迎合他道:“既是辛苦,那眼下就由喜来为大王解乏吧。” 喜能这般解风情,让癸真是好一番欣喜,揽住她妖娆如柳的纤腰,勾起笑来,痞痞撩道: “你可知,有缗那一战后,现在民间有人称我暴君,也有人称你妖妃。我这暴君之名暂且不说,但你这妖妃之名我倒甚觉恰当。” “大王!”喜一串粉拳敲过,恨他这张嘴真是坏了原本的好气氛。外人说他们的坏话,他不气也就算了,竟还拿这事玩笑,实在可恶。 “哈哈哈哈哈哈哈”癸大笑不已,将脸埋向她身前,深深吸进一口气,深眸微眯,神情享受,再张口时,声音却变得沙哑磁性,惑如魅蛊: “若非妖孽,又怎会如此诱人?纵使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将你把玩在怀,也嫌不够啊” 瞬间,喜已从脸颊一直涨红到了胸口,体内的血液也仿佛脱离了控制,奔流狂涌c躁动不休。 眼前这个男人总是一个眼神个动作就能将她置于孽海情天c巫山云端,真是不知他们两个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妖孽”。 而无论谁更“妖孽”一些,两人这一来一往几句话的工夫,都已令对方心渴难耐到了极致,只想快些行那欢悦舒心的鱼水之事。 此时,已有奴将四周华丽的幔帐缓缓拉下,遮住了里面行将激荡起的芙蓉春光。 帝癸迁都的队伍以众奴簇拥下的帝王之辇为中心,就如一条娇贵的蛇阵,慵懒的蜿蜒于去往河南的官道上。 这一路,但凡遇到美景,癸都会令车辇停下,与喜一道下车赏玩,这便使车行的速度更加缓慢了。 不觉间,数日已过,新王城河南—— 豢龙逢与终古刚刚替还未到来的癸代理完如山的公务,二人不约而同的舒展了一下身骨。 豢龙逢上了岁数,经不起久坐,不由得捶了捶自己的腰,口中顺带叨念:“唉,我等都已经到河南一个月了,大王竟然还没到” 一把年纪的终古亦是无奈,合眸揉了揉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王和元妃乘坐的辇全靠人力,路上又非全是平地,按照寻常脚程,怎么也还要再等半个月吧。” 豢龙逢蹙眉摇头。“大王都已经二十六岁了,怎么行事还是如此随性?事有轻重,迁都是何等大事!分明可以早早完成的,却拖了足有两个月,以至于各种事宜都要一并延后,这!” 他气到无语,无力再言,终古向来比他淡定,一句话便道出重点:“还不是因为元妃身子弱,经不起马匹颠簸。” “元妃!总是元妃!”豢龙逢这些年最提不得的就是这个女人,但是大王偏就被其所迷,容不下事关此女的半句谏言,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唉!罢了,此事早已多说无益” 他气堵了一会,终是叹气,神思一转:“倒是这辇,如今可是真的落下话柄了。” 说起此事,终古也犯起愁来,捋了一把胡子道: “老夫也听说了,大王这一路上,光是拉辇的奴就备了百人,分成十几组交替。人们都在传,大王的辇巨大又奢靡,辇重如役,累病累死的奴不计其数。虽说此为谣传,多有夸大,但以人力拉辇这事确实是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啊” “如此讲来,我倒还不知这辇在最开始是谁提议造的?太史令大人可知否?”豢龙逢忽然问起。此事严峻,怂恿大王造出如此之物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忠义之人。 终古猜到了他是如何想的,左右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便清了下嗓子道:“这老夫倒是知晓,听闻是干辛干大夫为帮大王解元妃的劳累之苦而想出来的。” “干辛?我记得那次仍城春祭就是他最先挑拨大王攻打有缗氏的。”豢龙逢霎时眯了眼,拍案一“哼”: “当初他提出引汝河之水入伊河c初次立功之时,我还以为我大夏走了一个只知玩乐的乌曹,终于又补上了个有真才实学的有识之士,可没想到此人竟比那乌曹还是个祸害,不仅怂恿大王挑起战事,还制什么辇,引得大王与元妃一同被世人诟病,真是唔!” 他越说越激动,越骂越大声,却不料终古突然冲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他不明所以,挣扎着双手将其推开。“太史令大人!你这是做何?” 终古面色严峻,好似豢龙逢惹了多大的麻烦一样。“豢龙大人难道不知,今日隔壁三正寒大人那边有个特殊的人来吗?” 豢龙逢一开始也被他吓得好一阵紧张,可是思忖一瞬后很快又恢复了轻松。“大人是说公子淳维?他才年仅十岁,没到过问政事的年纪,来找三正也只是为了求学。我骂个干辛,又有何可回避的?” 终古不免拍了拍豢龙逢的肩膀,重重一叹,当真是语重心长:“诶呀!就说你这人是一根筋,还年纪越大就越糊涂,你忘了干辛曾经的主子是谁了?” 谁知豢龙逢却忍不住捧腹:“哈哈哈哈太史令大人何时这般谨小慎微了?干辛早已不是公子纯维的人,难道他还会因为我骂了干辛而对我生出什么不满吗?” “凡事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听闻干辛可是风妃生前亲自选给公子淳维的遒人。而无论当初公子淳维是有心还是无意,干辛的大夫之位也都是通过他才得来的。怕是他们之间的主仆情谊没有料想的那么轻薄啊” 窗外,一抹淡青的矮小身影翩然离去,恰巧正是淳维。 他并没做出任何反应,脚步也不曾有片许停顿,但从他暗暗挑起的嘴角便可知晓,那二人的对话,他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宫酒池 半个月后,喜和癸终于到了河南。 入驻河南王宫的第一日,癸就迫不及待的将她带到了一个巨大的石洞前,石洞上赫然刻了两个朱红色的大字:夜宫。 “干辛恭迎大王c元妃!”刚一到洞前,早早就候在那的干辛便大拜相迎。 癸心情舒朗,拂袖许他起身。“干辛,听闻这里已经竣工,你辛苦了。” “大王言重了,为大王分忧是干辛分内之事,何来辛苦?”干辛谦虚回道。 喜这时方才明白,难怪近来一直没见到干辛其人,原来他竟是一直在这里“挖洞”呃,是修建“夜宫”。 眼看癸的脸上堆满满意的笑,喜却张望了一下周遭,不解的问:“大王,这里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洞,全无宫殿的模样,为何要叫‘夜宫’?” 癸笑意转暖,亲昵的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挽起她的手道:“小傻瓜,想知道原因,随我进去一探便知。” 随后,由干辛带路,赵梁护卫,喜跟着癸往里走。她终于知道,原来这个洞并不似表面看的那般简单,而是真真正正的“别有洞天”。 从洞口而入,洞中灯火通明,顺着台阶一直走便可通到地下。走的越深,两侧入眼的装饰也就越见繁华,当走到头时,就更是完全现出了一派奢侈的宫殿之貌。 可令人费解的是,那地中间除了数不清的石柱,竟然还留有一个十分巨大的石坑,不知是要做何之用。 “这坑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要在宫殿中央造一个如湖一般大的池子不成?”喜跑去坑边探头探脑,很是好奇。 癸怕她靠得太近会失足掉进去,便揽过她的腰将她拉后了些,又捏了捏她的脸笑道:“的确是池子,但要装的可不是水。” 喜一听,倒更糊涂了。“不是水?那是什么?” 只见癸稍稍倾身,神神秘秘的凑近她耳边,好听的声音仅汇成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字眼:“酒。” “酒?”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刹那睁圆了眼,就连音量都不可自抑的放大了一倍。那么大的一个池子,竟然是要装酒的? 癸双臂将她扣在身前,抿起嘴来言笑晏晏: “妺喜,你不是喜欢喝酒c还喜欢热闹吗?这里便是我为你建造的酒池。我已命艾庚安排了上千酒人酿酒,待到酿成,便会全部倾注在此。届时,你我就能邀百官众臣一同欢饮,定是盛况空前!” 如此说着,他又将额头靠向喜的额头,双眸如星,语气也增了几分温润和柔: “这池够大,你若喜欢泛舟,我们便可泛舟其上;你若喜欢戏水,我便陪你戏游池中。总之,无论你想如何玩,我都会与你一起,相伴相乐,不醉不欢。” 喜眼望着他待自己的柔情,心里暖洋洋的,也终于反应过来这夜宫定要建在地底的缘由。“正因为要贮存大量酒水,所以才将这池子建在地下的?” 癸点头。“没错,要保持酒的鲜美,就需阴凉不可见阳光,这里就好似常年黑夜,暗无白昼,故而名为‘夜宫’。” 喜觉得新奇,脑海中已经开始憧憬起未来数百人在此共欢同饮的场景了。 她梨涡浅笑,两眼清亮,双手攀在癸的胸前摆弄着他的襟口,似有撒娇道:“这酒池的点子着实有趣,但喜不爱黑天,大王可否在夜宫里再多加些灯火?” “嗯,依你。”癸敛唇笑得宠溺。 喜来了兴奋劲儿,又扭头指向石坑的正中,“池中间可以再建个石亭,以后就能在里面一边闻着酒香,一边玩六博了!” “嗯,依你。”癸依旧答应得痛快。 喜更加高兴了,离开癸的怀抱跑跳着去了另一个方向,“那边要有个乐台,大一些的,可以容纳上百乐师与我的锦瑟和鸣。” 癸也漫步向她走去,负手冁笑:“嗯,依你。” 喜又换了个地方挥着手臂比划,“这里还要放一张床塌,大大软软的那种,玩累了还可以休息!” “嗯,依你。” 眼看癸越走越近,喜眨了眨眼,为何无论她说什么,癸都说‘依’她? “是不是喜的所有要求,大王都会‘依’我?”她觉得自己很贪心,明明知道答案,可她还是想听见那天底下最甜的话语能从癸的口中说出。 此时,癸已到了她的身边,再度将她拉回怀里,而那话音也果然不负她所望,伴随着点点轻吻,动听得好似可以魅惑人心:“嗯,依你无论什么,全都依你” 夏末,刚刚迁都还不足半年,九州便又起动荡。 癸和喜刚结束早朝,正准备出宫去近郊走走玩玩,殿门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就迎来了费伯费昌的急奏: “大王!据臣的探子回报,岷山氏私下藏兵,此事已有确凿实证。当如何处置,还请大王定夺!” 癸单手接过费昌呈上来的“实证”,一看之下面色大变,放下喜的手,重重甩了一下宽袖,转身坐回王位之时已然满眼冷冽。“哼!当初仍城春祭,有缗氏欲反,岷山侯就几番想要替有缗一族开脱,眼下有缗已灭,他岷山竟还真的也要反了!” 喜心中忐忑,一声不响c诺诺蹭去癸的身边。有缗氏刚灭两年,怎么岷山氏又暗起祸乱了? 众臣也都骤然一凛,疾步坐回各自的座位,暗道这些年还真是诸事不顺波未平一波又起。 将军羊辛最先站了出来。“大王,岷山国藏兵确有反心,但我大夏近年来又是天灾c又是战祸,还刚刚迁都,军中历经有缗一战更是元气大伤,大王是否能考虑采用和缓政策,先将岷山国稳个年,待到我军恢复再行征伐?” 他之前领兵与有缗大军对垒时中毒颇深,调理许久,最近才刚刚彻底复原,此言他深有体会,也甚是中肯。 而此时,干辛也倏的起身,先礼后言: “羊将军说的没错,但是岷山氏那等偏远之国之所以能有胆量藏兵,不也正是看准了我大夏如今的情况,想要见缝插针c捞点好处吗?若要我们缓兵,岂不刚好应了岷山氏的算计,也给了岷山军足够的时间自我壮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没有“国”,何来“家”? 癸垂眸思忖,点头赞同: “我认为干辛所言有理,谁知道三四年的时间会出现怎样的变故?与其给岷山氏机会让他们有所发展,倒不如早些将其扼杀,哪怕眼下会耗上一些力气,也总比三四年后再斩杀一头猛虎要省事得多。” 听闻此言,座下众臣一致陷入纠结,大夏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利于再战,但癸的话也的确很有道理。 费昌犹豫之后挺身上前,果断直言:“大王,我夏军主力在此前有缗一战中耗损过大,臣以为,若一定要再行征战,便需有人助阵,切不可再令我军伤及根本。” “啊,费伯的意思我明白。”癸的态度忽而现出几分轻松来,仿佛对眼前局势早已十拿九稳,轻挑了唇角道: “纵观九州,诸侯中战力最为雄厚的就是由蒙山有施氏统领的东方九夷,届时,可由蒙山国出兵相助。而你费伯作为统领整个蜀地的诸侯,所占地域与岷山的巴蜀之地亦有所交汇,你又兼具我大夏车正之职,由你手下的蜀地大军做先锋,想必定能无往不利,夏之主力又何以再损?” 顷刻,费昌一震,立即拱手大赞:“大王英明!如此,岷山国必败!” 然而退回座位时,他已不由得暗自生寒。 由他的蜀地做先锋去灭岷山氏,损的是他蜀地的兵,折的也是他蜀地的将。这样一来,不仅伤不到夏军主力一分一毫,同时还能借机消减他这日益发展的蜀地费侯的兵力。 大王此举,当真是“英明”啊 癸略作停顿,将话头一转,表面虽为叹息,实则却是不屑: “岷山氏不仅与有缗氏同姓妫,出于一脉,更是百年结亲,一脉相连,如今有缗被灭,岷山又有异动,看来他们这是对我不满,想要趁夏虚弱之时为亲族复仇啊。而妫姓一脉竟这般记仇,这倒让我联想到了商。商世子的第一个夫人c长公子太丁的生母亦曾是有缗国公主,看来也有必要防一防了。” 言之此处,他的眸间已在无形中显出些许厉色。 却听干辛道:“大王,貌似此事您是过虑了。” “哦?”癸挑眉。 干辛继续道:“臣今日一早刚得到消息,商世子高辛天乙听闻岷山可能生变,为表明心迹,已立即弃了有缗夫人。前任商侯刚薨世不久,商世子还在守丧期间未能即位,理应是没有精力来搅这摊浑水了。” 听到这,喜突然觉得有些古怪。过去但凡是提及诸侯的问题,干辛定然每次都是向战的一方,为何这一次会替商国说话?难道只是巧合? 喜心中疑虑,不禁偷偷看向癸,却见他一声大笑: “哈哈哈,还是这‘玉雕’聪明,知道在何种时候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哪像有缗和岷山,不识时务c不自量力,终是死路一条!” 喜眼瞳轻眨,癸如此这般,似乎是并没觉出有什么异样,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商国王城殷邑—— 本该静谧的花园里扬出一句男子高声的质问:“父亲!母亲何错之有?您竟将她关去幽院那等清冷之地!” “你觉得她没错,我有错?”天乙神色未变,看向男子时还是那般温润的模样,可言语却莫名存了一丝冷意。 男子三十多岁,性子本该已经磨得平稳,却在意识到自己言行逾矩之后,还是不可自抑的心底一慌,忙双膝跪地极力解释: “父亲孩儿并非此意!只是母亲一心陪伴父亲几十年,从来都是无怨无悔,孩儿不想让她蒙冤。” 天乙已经五十出头,却依旧面如玉制,平静的垂眸俯视这个他最年长的儿子。“太丁,我知道你向来与你母亲感情深厚,但今日我要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是你母亲更重要,还是商国更重要?” 太丁全身一凛。“这父亲的意思是,母亲阻碍了商国的利益?她只是一届女流,年老色衰,身体孱弱,怎会碍得到国之大计?” “她是有缗后裔,妫姓公主,近来同为妫姓的岷山异动,恐怕帝癸很快就会一并疑心到我的头上,如若他借机发难,以我商国现有之力,根本无法与之相抗。” 天乙没有隐瞒,只因对于这个儿子,他多少还是存有一些期待的,却不料太丁听后竟仰面问道:“父亲怎知帝癸就一定会单单因一个姓氏生出猜忌?” 天乙未做言语,只两眼的眸光略有沉浮。 太丁惊愕又问:“父亲也只是猜的,并不确定?” 此时此刻,天乙已经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了。“太丁” 还不及天乙出言规劝,太丁便满面质疑的抢道: “父亲仅因这随随便便的一句猜想,就弃了陪伴您数十年的女子?纵使母亲已不再年轻不再貌美,可她毕竟曾是您的第一个女人,您就当真忍心将她丢弃,让她的晚年如此凄凉?” 天乙转过身去,喟然叹息:“我亦不愿如此,但大义当前,我身为商国世子c未来的商侯,必须要做出取舍。” “大义?父亲曾教导过孩儿,家国之义是为‘大义’。难道在父亲眼中就只有国,没有家了吗?” 太丁愈发激动,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与父亲争执。 天乙亦是眉心微跳,转回头来与他对峙。“没有‘国’,何来‘家’?” “就算如此,那母亲与父亲多年的夫妻情谊当真就这般廉价吗?都不足以为她换来一个安乐的晚年?” 眼见太丁执迷不悟,天乙终是平了心绪缓缓合眼。“太丁,你是我的长公子,也是几个公子中我最为看重的。但今日,你真的很令我失望。” “父亲!”太丁瞠目,可是天乙已经举步绕过他的身边,欲要离开时,又忽然止住,侧头补道:“还有,以后务必要谨言慎行,为免引起后庭之乱,该弄清的断不得混淆半分。” 太丁正听得怔愣,不明他所指为何,就听他再度开口,语气平淡:“我高辛天乙的妻是元夫人有莘月桐,而你的母亲有缗贞就算再早过门,也仅仅是妾。” 倏的,太丁身心剧晃,隔着隐隐斑斑的泪光眼见那抹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头也不回的稳步离去。 ——他今日所见这言语冷酷的男人,当真还是他心目中那个温柔和善的父亲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送上一条活路 秋后不久就是年节,到了帝癸十四年,全九州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大夏以平叛之名攻伐位于巴蜀的岷山氏。 帝癸派出一直驻守在西境的将军扁统领大军,蜀地的费伯费昌出任先锋,而二十一岁的蒙山国世子有施紫葵主动请战c替父出征,带领东方九夷的五万兵马在九州西南与夏军和蜀军会师,旌旗对对,甲仗森森,浩浩荡荡攻向孤立无援的岷山国。 如此一来,岷山几乎是以迅雷之势节节败退,别说大片城池,就连王城都已在眨眼之间就要被攻下了。 是夜,坐立不安的岷山侯意外在自己书房里得见了一位不请自来的神秘“贵客”。 座榻上,他身板僵直,不自觉的吞了一下口水,惊恐的瞥了一眼抵在自己颈上的短刃,瞠目问向眼前两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你们是何人?” 大夏距离进驻岷山王城就只差临门一脚,夏军若想要他的命,大可等占了王城后明目张胆将他以谋反之罪赐死,又何须在此时派刺客前来刺杀他?这两人定不是帝癸的人! “岷山侯莫慌,在下此来是要给你送条活路的,可否先将闲杂人等遣出,也好方便说话?”站得稍远的那人声音温良中带着些许傲气,一听便知在二人之中他为主,且年纪不大。 岷山侯活了一把年纪,也算是见过各种市面的,此刻已稍定了魂,果断挥袖将室内已经吓到腿软的奴们全部赶了出去。 “现下已无外人,阁下有什么话大可直言了。”他直视那黑衣男子面上唯一露着的一双眼,身为男子竟能生出桃花之瞳,想必此人定是一个风姿绰约的貌美之人。 果然,当男子命手下撤掉利刃,又褪去蒙在自己脸上的面巾c以真容相对时,岷山侯大为惊叹,如此俊美的长相他自是过目难忘的。 “你是!蒙山世子!”他目瞪口呆,如何也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直坐镇夏军大营的蒙山世子会亲自犯险前来找他。 紫葵浅浅施礼,唇角微勾,露出一个充满善意的笑来。“岷山侯受惊了,紫葵今日深夜冒犯也是不得已而为,断不能让夏军知道我其实是站在岷山一边的。” 听他这么说,岷山侯先是一怔,随后又正了正身,十分谨慎道:“敢问世子此话,代表的是蒙山有施氏,还是你自己?” 紫葵也没料到这岷山侯竟是个老狐狸,自己还要费心与他周旋,瞬间微显讪色,敛唇叹道:“说来惭愧,家父自当年蒙山一役后便一心忠于帝癸,恐怕此生是难能动摇了。” “啊原来如此”岷山侯迟疑自语。 仔细想想,一个在诸侯国里无甚权力又年纪青涩的世子突然跳出来说要帮他,还是背着自己的父亲和氏族行事 他真的很难相信这有施紫葵的能力,可别是个幼稚又气盛的小子,只为自己的一点私利就冒冒失失的来插手他岷山之事,到时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害的他们更惨。 岷山侯几经思忖,慎重的摆出一副推脱之辞,顺道也想多行试探,看看这个年轻的世子是否意外的能有些真材实料。 “老夫十分感谢世子抬爱,但好似我岷山与世子没有过什么深交,呃不知世子此番” “貌似岷山侯还没看清自己所处的状况。”还没等他说完,紫葵便自己走去客座坐下,蔑笑着将他打断: “眼下夏军c蜀军c蒙山军三军联合围在你岷山王城之外,我敢保证,若没有我帮忙,撑不出三日,岷山必亡。如此,岷山侯还觉得自己有挑选‘援手’的权利吗?” 如此一语中的,使得岷山侯的心底猛然一沉,脸色也霎时惨白了不少。 只见紫葵又高扬了下巴继续道: “其实岷山侯无需担忧,我能出手相助自是有我自己的理由。虽然这理由我不能与你说,但你大可安心,我与岷山并无冲突。无非就是我给你提个能救国保命的法子,你若能记下我这一份恩德,在将来我需要之时也出点力气帮我一把自是最好,但若你无意与我相交,往后不再理会我也无妨。如何?无论怎么看,对你岷山都百利而无一害吧?” 紫葵长眉扬起,傲然看向岷山侯,等着他的答复。 而岷山侯的脑子此刻也是运转飞速。他着实猜不透,有施紫葵是有施侯唯一的儿子,并无夺位的苦恼,那他背着自己的父亲前来拉拢岷山又意欲何为? 不过也罢,不管这蒙山世子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能保得住岷山氏的数百年基业,其余的又与他有何干系? 思及此处,他神色一变,心虚讪笑:“呵呵呵,世子天赋英才,已将事情从里到外分析了个透彻,倒是老夫眼拙小瞧世子了,老夫在此给世子赔个不是。” 他像模像样的站起身来抱拳躬身,以示歉意,而后又郑重承诺:“若世子真能救我岷山于水火,他日世子有什么需求,岷山氏也必定顶力相助!” 紫葵见这老头总算是开了窍,便尽快切入正题,毕竟这深更半夜的c又身在敌营,留得太久唯恐夜长梦多。 他与岷山侯客气颔首,随后直言:“说到挽救岷山,其实这事也简单。想必岷山侯应该还记得当初帝癸伐蒙山,我有施氏一脉生死一线,最后是靠什么才得以存活下来,还越发兴盛的吧?” 岷山侯稍滞,刚要坐下,却反应了一瞬后不免再次站起惊道:“世子指的难道是” 紫葵坐得笔挺,微敛了眼眸,淡笑莞尔:“我听闻岷山侯有一对名为琬和琰的孙女生得如花似玉,两个小丫头的美貌早早便已名扬四海了。” 岷山侯恍然,亦毫无隐瞒的说出自己的顾虑: “唉,这事老夫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众所周知,帝癸多年来都独宠元妃,不仅没再多添帝妃,就连后宫里原有的豢龙妃和风妃都相继殒命,只怕是就算将我两个孙女献出去,帝癸也会不屑一顾啊。” 孰料紫葵摇了摇头,竟是失笑:“岷山侯试都没试过,又怎知不可行?” —————————————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十四年,扁帅师伐岷山(一作“山民”)。癸命扁伐山民,山民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 虽然史料不全,但确有传言说这次征伐是由费昌为先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伊,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这此事能成当然最好,不过”岷山侯微哽,轻咳一声: “恕老夫直言,元妃是世子的亲姑姑。你们有施氏在几近灭国后还能再次得到重用恐怕也多是沾了元妃的光。难道世子就不怕往宫里送去美人,会影响元妃和有施氏的地位吗?” 俗话说,说的越多就越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紫葵无意多言,便也不顾岷山侯面上的尴尬,铁了心闭口不谈,可他的眸子却不由自主的渐渐幽暗,不屑的撇唇抽笑: 呵,地位那帝癸给的地位,谁稀罕? 回营的路上夜风飒飒,偶有数只寒鸦飞啼,暗黑的羽翼遮得星空忽闪忽闪,清冷间又莫名透着沉谧静好,倒是别有一番情致。 紫葵索性翻身下马,一边牵着马儿阔步向前,一边举目望月,竟是散起步来。 熊尼亦牵马跟在他身后,此人做他的遒人十几年,最是拿捏得准他的心思,见他此刻心情不错,也终忍不住打破沉默,试探着开口问道:“世子,属下有些事想不通。” 紫葵方才与岷山侯对话之时,熊尼一直在旁听着,岷山侯理解不了的,他也一样生有疑问。 “想不通什么?”紫葵确实心情舒朗,呼吸着夜里微潮的空气,头也未回,随口问道。 “属下想不通,帝癸得了喜公主后,何曾再宠爱过别的女人?这次又怎会因为两个美人就收回想要攻灭岷山的念头?” 听他如此问,紫葵唇角一勾,放慢了脚步,言语间渗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放心,那两个美人定然管用,因为帝癸根本就没打算灭掉岷山。” 熊尼一滞,快走了两步。“什么?岷山谋反,夏军都已经攻到岷山王城了,还没打算灭岷山吗?” 紫葵此时已与熊尼并行,转眸与他细说: “你可想过,巴蜀一带就只存有两方势力,一个是被我们打得半死不活的岷山氏,一个是在这次攻伐中充当先锋的蜀地费氏。倘若岷山真的灭了,那这么大的一片土地往后岂不就是费氏独大了?费伯一向以忠臣的模样示人,招揽了不少能人志士拜去他麾下,就连在诸侯之中他的口碑也好得很。可实际上,他这个人最是狡猾,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一听说费昌狡猾,熊尼突然就明白了一些。“难道这次岷山屯兵谋反一事” “正是费伯亲自呈报给帝癸的。”紫葵接道,一声冷笑: “呵呵,屯兵?费氏与岷山氏同占巴蜀之地,两个氏族向来都是面和里不和,明着称兄道弟,实则暗地里全都较着劲儿。就只为这一点,他们两方谁还没暗自屯点兵备用呢?” 他闲庭信步,走得越发悠闲,这场事不关己的热闹他有施紫葵此番可是看得够足了。 迎着清凉舒爽的风目视前方,他俊美的面容满是揶揄。 “费伯倒想得美,首先拿到岷山氏屯兵的实证,妄想让帝癸拉我有施氏来帮他灭了岷山,好能独霸巴蜀,可他不料帝癸竟那么狡猾,硬是让他蜀地的亲兵做了先锋。这下可好,岷山还没灭,他的那点兵力就被耗去了大半。而此番岷山再进献美人求和,又刚好能给帝癸一个台阶下,顺势就可撤兵了,留着岷山继续制衡费氏。” 言至此处,他又挑唇看向熊尼。“既让岷山得到了教训,又破了费昌那点小伎俩,你说,帝癸怎会不乐得接下这桩和谈c收了那两个美人?” 熊尼的内心震颤不已,不禁感慨:“帝癸这些年的名声越发不好,属下还以为他已经不似当年那般精明勇武了,想不到他竟还是如此高明。” 紫葵闻言唇角一抽,嗤道:“哼,他可是曾经差一点就灭了我们蒙山的帝王,怎会是那些只知以讹传讹的市井小民能看得透的?” “确是如此。”熊尼连连点头,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他不解之事:“不过世子让岷山侯进献美人,难道是另有打算?喜公主她” 他搞不懂,世子那么重视自己的小姑姑,怎么可能不有所顾及,就这样放其他女人去与她争夺帝宠? 谁知紫葵闻言却是一声笑叹: “呵呵,与其说我另有打算,倒不如说是伊另有打算。那家伙倒轻松,整日窝在庖房不过就是写几个字c传几封书信,可是苦了我,整日又要领兵又要跑腿的。” 随即,他又是一声叹息,一个闪身上了马背。“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再不回营睡一会,怕是天就要亮了。” 策马扬鞭,电掣风驰,串联不断的碲音划过漫漫静夜,直奔向夏军大营的方向。 没错,伊要安排美人入宫,定然是另有打算的。而他能不闻不问,只一味帮着伊,也不过就是因为相信伊待小姑姑的那一片十数年不变的真心罢了。 伊,我这般信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西南的巴蜀之地战祸弥天,接连三个月百姓疾苦,而九州的其他地域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几乎到处都是一派民生安泰的景象。 之前从斟汴到河南,癸还没过够乘坐辇游山玩水的瘾,便不顾诸多臣子反对,拉着喜跑去一些有趣之处游玩。 三个月里,他们一路行向东南,已经去过传闻中火神祝融降临之地的崇山c帝孔甲时期特设专门豢养龙鱼的鲁阳城c还有当年帝启登基时大宴诸侯的钧台等等好些个地方。 眼下,他们刚刚路过大夏第五任帝王帝相时的王城商丘,进入了一座名为“沫乡”的小城。 “大王!这座城里有什么好玩的?” 车辇上,喜还未整理好刚刚被癸弄乱的衣襟,就抑制不住兴奋趴去了窗边,撩人的桃瞳在这一刻水亮得就像个孩子。 癸才不想让外面那些糙民的眼占到他美艳的小矮子一分一毫的便宜,眼疾手快的长臂一捞,便轻而易举的将喜给捉回了身边,一边为她将衣衫理得整齐,一边一本正经的想了想,道:“嗯并没听说过这有什么可以玩的。” “那,这里可曾有过不凡的历史?”喜眨着眼又问。既然没玩的,那便是之前有哪一任夏帝曾经在这里做过什么大事咯? ————————————— 依照《竹书纪年》和《山海经》记载,崇山是火神祝融降临之地;鲁阳是帝孔甲时期特设专门豢养龙鱼之地;钧台是帝启登基时大宴诸侯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会唱歌的山 癸又认真的想了想。“嗯也没有过。” 喜一听,刹那撅起嘴来。“那我们为何要来?” 这城看起来破烂穷酸,若无任何特别之处,还真难想象他们要如何才能在这待得下去。 眼见喜就这么闹起了小脾气,癸忍俊不禁,万般宠溺的将她环在臂弯,食指附上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声道:“嘘,小傻瓜,你仔细听。” 喜一顿,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只听远处隐隐约约似有微弱的歌声传来。 “有人唱歌?在哪?”她左顾右盼c循着声音探头向西望去,却见那边除了一座绿油油的高山之外便再无其他。 “那人在山里?可是,怎么会有人的声音如此大,歌声竟能穿过山林,直抵这座小城?”喜瞠目讶然。 癸将大手扶上她的双肩,唇边弯起,神秘道:“听好了,这唱歌的可不是人。” “不是人?”喜险些惊得跳起,两眼瞬间吓得滚圆。 癸“噗嗤”一声大笑不已,不知这小笨蛋的脑袋里是想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喜见他笑成这副模样,只觉自己是被戏弄了,又鼓了一身的怨气高高嘟起了嘴巴。 癸没料到自己竟然又无意惹到了这个“小祖宗”,连忙凑上去讨好:“别气啊,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唱歌的真不是人。” 喜更加不爽,一甩头道:“哼!不是人,难道是鬼咯?” 癸无奈一叹,干脆将她抱进怀里哄,极富耐心。“你的性子何时变得这般急了?就不能好好听我把话说完?” 喜忽闪了两下大眼睛,乖乖听他继续说道:“这歌声并非属于人,更非鬼怪,而是那座山。” “山?”喜更加难以置信,山怎么会唱歌? 癸冁然而笑,又解释道:“那座山因为所处的地理位置很特别,所以山中常年有不小的风回旋于林间。风鸣不断,就好似长歌不止。故而那山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叫做歌山。” “歌山”喜一边向山上望去,一边痴痴叨念,“这名好美,世间竟会有如此神奇的山。”她兴趣大增,转头问向癸:“大王,我们上山看看可好?” “呵呵,就知道你会喜欢。”癸咧嘴揉了揉她的额发,睨眸对窗外令道:“赵梁,传令下去,入歌山走走。” 却听赵梁道:“大王,就快到用膳的时辰了,是否要在城里用过午膳再行上山?” 癸敛唇勾笑,吻了吻喜洁白无瑕的额头。“不必,让艾庚和庖厨之人随行,直接在山上用膳吧。” 歌山正如癸所言,风声不断,“歌”音不止,越是靠近,便越听得清晰。 刚一入山,就能感到四下的风明显大了许多。车辇上的帘幔被呜鸣的旋风层层掀起,和着无数高耸入云的杉树唦唦作响。 喜在癸的呵护下趴靠在窗边,也顾不得被吹散的长发,只一味新奇的眼望周遭,纵情沉溺在眼前耳边这副玄妙的景色和“歌声”之中。 然而她不曾料到,霓幔翻飞,青丝飘舞,此刻,在不远处庖车中那沉静如仙c俊逸无双的男子眼里,这辇窗边的“风景”竟是比那奇山丽景更加撩人心扉c触目难移的。 “帝癸还没离开,你当心一些。”忽的,布帘被强制拽下,挡去了伊的视线,却换回了他飘忽失度的神智。 伊怵然一凛,面露愧色。“是我心急了。” 艾庚在伊身边多年,那份苦闷和隐忍他自是懂的。“那么多年都等了,又怎急于这一时?”他叹声劝道。 伊徐徐垂下眼睫,极淡的勾了勾唇角。他就是等了太久,终于到可以得偿所愿的一日,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啊 那风中的美丽女子明明是他一生所爱,明明就该是属于他的! 不知不觉,他的眼已眯得狭长——只要再等一会再等一会 “报——” 突然,伴随一声高呼,远处有人骑马疾奔而来。 但凡有这样的报法,一般都是战报。 车辇戛然停下,喜一愣,将头自窗边收回,眼见着癸调整了一脸正色,即刻起身步出辇外。“何事?”他问道。 “回大王,是巴蜀急报!岷山侯求和,自愿献上族中两位美人,以保岷山氏不灭!” 闻言,坐在辇内的喜一怔,以美人求和? 她不禁暗道这岷山侯还真是没有好好下过功夫,即便是“下药”,也应该“对症”嘛!癸多年都没宠幸其他女子了,又怎么可能仅因为两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美人就放过生有反心的诸侯? “美人?哼,亏那老东西想得出。”癸早料到他会降,却没料到他会降得这么早,更没料到他巴蜀物产丰富,却偏偏选了以最没用的“美人”来求和。 癸果然一声冷嗤,满腹不屑。喜便由此更加确信了岷山侯会求和不成。 谁知癸却在下一刻倏的言语疾转,仿佛与前一刻判若两人。“好,美人我收了,大军停止攻城,让岷山侯亲自将美人送到河南,我要看看他的诚意究竟有多少。” 刹那,喜全身巨震,一颗心肝骤沉到底。收了?他竟会收了那两个美人,还为此饶过了岷山氏?难道他已对她腻了,想要除了她以外的女人了? “大王,既然已经应了岷山国的求和之请,是否就要立即启程赶回河南受降?”辇外,赵梁问道。 “嗯,不过在临行前,我还需得先将一件事办妥才行。”音落,他倏的转头回到辇中,径直俯身将喜抱住。整串动作连贯迅速,竟是没有片刻停滞。 “傻丫头,就知道你胡思乱想了。” 他本是个刚毅果决的男子,他的声音很少如此复杂的,带着些嗔怪,带着些自责,还带了些许心疼。 喜缩在榻上显得格外娇小,就像只小鸟一样被包裹进了他宽大而灼热的怀里,转瞬便颤颤的红了眼眶,原本还在眼底打着转的泪水一下子就委屈的流了出来。 “那美人大王都已经收了,又怎是喜胡思乱想?”喜哽咽娇喃。 而这小可怜一般的声音也瞬间揪痛了癸的心,大手轻抚上她的头,顺摸着她的长发柔声辩解:“不,你没抓住重点。我收的不是美人,我收的,是‘岷山求和’。” ————————————— 沫乡:古城市,源于夏。起初只是一个小城,但后来逐渐壮大。值得一提的是,它就是后来商朝时著名的商纣王的王城朝歌。 在商朝后期,商王武丁由西亳迁至沬乡,建立沬都,更名为武丁城。后来武丁又迁都去了北蒙,沬都便废置。其后武乙再次迁回沬都,武丁城复兴,后来的商王文丁c帝乙c甚至商纣王也相继以此地为王城。 纣王时将武丁城(沫乡)扩到了最大,并因其城西朝歌山,将它正式更名为“朝歌”。 歌山:夏商时期的一座山,因其内风大,山中好似长歌不止,由此而得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特别的人 喜泪眼汪汪,听得懵懵懂懂。癸一边为她拭去眼边的泪水,一边解释道: “此事怨我,应当早于你说明的。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要灭岷山,只是想借岷山消减费昌的兵力。我万不能让费氏独吞巴蜀,所以岷山侯此番求和,无论送来的是什么,我都会顺应接下。别说是两个美人,哪怕是两只猪c两条狗,我都一样会收着。我为的,就只是能给我撤兵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如此说,你可明白?” 喜剪水的美眸仍旧挂着泪,但情绪已经明显平复很多。 “明白是明白可是那两个美人”纵使癸是无心的,但他身边又要出现别的女人了,她还是很介意。 癸双手捧起喜的脸,眸光坚定,英俊的面容诚意十足。“妺喜,相信我,九州四海的女人,我只对你一个有兴趣。其余的,即便进了后宫,我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那若她们长得很美呢?”喜的一双小手紧张的抓着癸的衣袖不放。许是被独宠得太久了,她从未如此吃味又忧心过。 癸见她这么可怜巴巴又可爱到心窝里的模样,不禁淡淡失笑,轻轻捋过她的鬓发,一句温柔的话语自薄唇间飘出,竟是好听得无与伦比。“傻瓜,天底下没有人能美得过你。即便有,在我眼里,也没有。” 喜听得入了迷,一不留神便痴痴傻傻了好一会儿。 “小呆瓜,醒醒。”她忽的被癸捏了一下鼻子,瞬间醒转。 “疼”喜撅着嘴娇嗔。 癸已被她逗得合不拢嘴,极宠的为她揉了揉小小的鼻尖,却又说道:“好了,我要走了,必须赶在岷山侯到达之前回到河南,还需早几日做好受降的相关准备。” “大王不带上喜吗?”喜一慌,眨眼就又有了泪意。癸多年来从未如此丢下她,难道方才的甜言蜜语都是骗她的? “想什么呢!”癸佯装嗔怒敲了一下她光洁的小脑门儿,他爱她,又怎会骗她? “这段路途不算近,我必须骑马才可赶得上。你身子弱,经不起这般赶路,故而我才要先行,你就安心乘辇慢慢往回走吧。” “可是”喜喃喃的,她着实不想癸在她不在的时候与那两个美人相见 癸被她扰得有些无奈,但今日之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暂且“得罪”一下他的小矮子,待他们全都回了宫,他再将她收进帐中彻夜哄她。 “小妺喜,听话。受降不是小事,巴蜀之地的分割更是牵连整个大夏,我真的不可再耽搁了。你乖乖的,我在河南等你,好不好?” 喜知道此为正事,她不可再闹了,便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癸挑唇微笑,紧拥着她便是长长一吻。“相信我,绝不会负你。” 喜目送他和赵梁带了一半侍卫离开,心里不知为何七上八下,如何也安稳不了。 “公主,外面风大,恐会吹坏了身子,还是快些回到辇上吧。”辛奴和长玲扶着喜坐回辇中,二人也被癸授命一并入辇陪她。 “传令,我要下山。”喜蔫蔫的。 长玲插嘴:“可是这山,公主才游了一半还不到啊。” “大王都走了,我还有什么心情游玩呢?不如快些回河南的好。”喜抱着膝,有些恍惚。 早些回去,就能早些知道那两个美人究竟美不美,就能早些知道大王是否真的一眼也不会看她们 辛奴见状,不忍心见喜如此萎靡,便与长玲交互了一下眼神,换了个法子试探着劝道:“此处风景好,眼下又正当午,公主不如先用膳,再下山?” 喜还是摇头。“我没胃口。” 长玲想了想,凑上前机灵道: “庖正大人的手艺公主是知道的,再没胃口也多少吃一些吧。而且,公主回宫后若是被大王发现瘦了,我和辛奴还不得被活剥了?公主就当救我们一命,吃点东西好不好?” 她拉着喜的袍角好一顿撒娇耍赖,终于令喜有了反应,瞥眼睨她。“你这丫头的嘴真是越发厉害了。好吧,那便传膳吧。” 闻言,辛奴和长玲暗自敛笑,一人留下侍奉,一人出去传令。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艾庚的声音:“启禀元妃,膳食已到。” 喜一听来人竟然不是奚奴而是艾庚,即刻收了蜷起的腿正身坐好。长玲随即扬声:“呈进来吧。” 辇帘被左右掀开,入内的竟然真的就只有艾庚一人。 喜看了一眼他手中端着的那盘膳食,不解道:“艾大人今日怎得亲自前来呈膳了?那些侍膳奚奴和女官呢?” 艾庚屈膝将陶盘放在案上,顺便也距离喜和分坐于桌案两侧的辛奴长玲更近了一些,恭敬道:“艾庚知道大王先行赶回王城,元妃心情不佳,故而今日之膳较往日有些特别。” 听他这么一说,喜不由得又将视线落回那道膳食上,仔细瞧了瞧,还是没瞧出有哪里不同。 “哦?有何特别?”她细声问道。 只见艾庚弯眼浅笑,“元妃误会了,特别的不是这一道,而是下一道” 倏的,话音还未落,喜便觉眼前一乱,竟是艾庚突然伸臂同时敲了辛奴和长玲的后颈,两人转瞬倒下。 喜惊颜失色。“你!”还没等喊出,她便已被捂住了嘴。 “元妃莫怕,我是受您故人之托。打晕两个侍奴,也只是因为您的这位故人身份特殊,不便现于这两个丫头面前。” 故人?什么故人?喜发不出声,只一双大大的眼睛惶恐的瞠着。 原来,艾庚所言特别的并不是膳食,而是这个人? “将下一道膳食呈进来吧。”艾庚扭头转向门的方向,对外面大声道。 顷刻,只见辇帘再次掀动,最先映入喜眼中的是那掀帘的手。 那是一只男子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保养得虽然算不得太好,但也看得出是精心修剪过的。此人应不算富贵,却有一副傲骨情操。 紧接着是他迈步入内的脚,再来便是帘起时,自下而上逐渐现出的身形。 他很高,很瘦,但却不孱弱,或可说是恰到好处。这般完美的身材,使他即便穿着上等奴的衣衫,也依旧很有养眼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过往逝去,你可否放下? 喜怔怔的,细细在脑海搜找着有如此身型的男子,可无论怎样反复查找,能与眼前之景相契合的都只有一直藏在记忆最深处的那个人。 但是……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就已经脱了奴籍吗?他不是应该在商国吗?他不是应该早已成婚生子……早已……忘了她吗? 刹那,喜眼中颤动,瞬间便有珠泪无声滚落,打湿在艾庚捂着她嘴的手上。艾庚见她如此,就知道无需再让她噤声了,便亦松了手。 可喜早已失魂,完全不知他那手是何时撤下的。只流着眼泪又痴又呆的专注于那寸寸撩开的帘布,屏气凝神的巴望着那帘后最终会展露出的容貌。 直到最后一抹辇帘也褪得干净,那张既熟悉又遥远的面容终于完完全全出现在她眼前。 那副长相隽秀俊逸、精美绝世,面至白如傅粉,目至亮似闪星,仿若天工玉琢,颙颙(yong)昂昂,如圭如璋。 他应当已是二十八岁,退去了少年的青涩,增了几分清冷沉稳。个子好像更高了点,肩膀也比过去宽厚,头发比喜印象中的长了许多,亦更显得他气质雅然,仪容非凡。 喜泪流不止,微张的唇不住颤抖着。她几次想唤出他的名,但却不知为何,几次都没能如愿发出声来。 “公主,伊来晚了。”伊也与她一样激动,眼中隐泪,放下手中那为掩人耳目的一盘膳食,郑重的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傻瓜!我不是早说过,你不用与我行礼的吗?”喜已几近失控,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满脸泪水跑过去将他扶起了。 这般场景已再无外人插足之处,艾庚一礼。“元妃,你二人多年不见,臣就先出去候着,不在此打扰了。” 喜哪还顾得他,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只定定看着伊,他要如何都随他去了。 艾庚向来善解人意,也不再多说,起身欲走,临出去时拍了拍伊的肩膀提醒道:“时间不多,要说的话最好尽快说。” 帘起帘闭,辇内仅剩下喜和伊两人。 “伊,你怎会在此?怎么穿着奴的衣裳?你这些年……” “公主!”喜有好多问题要问,却被伊骤然打断:“那些都不重要,公主若想听,往后伊与你详说便是。眼下,伊是来带你走的。” “什……什么?”喜愕然,不懂他为何突然出现、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伊还在继续。“公主,随伊离开这吧,离开大夏,离开帝癸。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帝癸只会以为你亡于刺客之手,不会怀疑你是偷逃,更不会牵连蒙山你的母族……” 正如艾庚所说,他没没时间绕弯子,直截了当将计划和盘托出,可他万万没想到,还没等他说完,就收到了喜干脆果断的回绝:“不……” “公主?……”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闻,喜竟然都没多问一句,亦没有半分犹豫。 喜垂了眼不敢看伊,她能想象到伊是冒着多大的风险筹划这些的,可是她并不想如此。“我不走,我……” “你就这般爱他?”伊的眸子瞬间暗淡,一语道破。 这话从伊的口中问出,喜便觉得万分心虚。不管过去都经历过什么,终还是她变心了。 “……是,我……我爱上他了,很爱……伊,对不起……”她低着头支吾。 却忽听伊冷言道:“哪怕他刚刚为了新得的美人弃你而去,你也依旧不愿离开他吗?” “他没有!他离开只是为了要尽快赶回去受降岷山氏,不是因为那两个素昧谋面的美人……”喜连忙替癸解释,可伊却淡言又道: “听闻岷山氏的琬、琰两位公主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肌肤皎如白玉,腰身柔如细柳,小小年纪皆已美冠九州、家喻户晓,天下间的男子无不对她二人垂涎若渴的。公主当真以为帝癸猜不到岷山送出的两个美人就是她们吗?她们比你年轻十数岁,美貌和出身亦不输你,公主怎就能确定,帝癸这般急着离开,不是想早日与那两个美誉四海的女子相欢呢?” “别说了!”这样的话喜听不下去,手掩住耳朵,疾声喝止,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掉落了几颗。“大王说了,无论她们多美,他都不会看她们一眼。我……我信他!……” 这句话带着哭腔,听得伊百倍心痛。但就算再痛他也要忍着,他要说服喜,无论用什么方法。 “信?公主若真信,为何还会郁郁难安?此刻又为何还会流泪?”伊接连反问,喜没有一个能答得上来,可依然挂着泪水倔强道: “总之,只要我没亲眼看见他负我,我就会信他!哪怕会害怕、会不安,我还是会选择信他。我爱他一日,便一日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听喜这般坚定不移的反复说着她是如何如何爱帝癸的话,伊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胸中堵闷,双手握住喜的肩头,眼中泛红。 “公主可知,你此生能离开夏宫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你当真如此执拗,一定要等到那个暴君真的为新欢而弃你、你要在夏宫终老半生之时,你才肯回头吗?” 他微顿,似是哽咽,再开口时已放缓了语速,黯然神伤的又加了半句:“……才肯回头……重新看看我吗?……” 这话已说得这般直白,喜怔怔的被他钳着,心弦难平,眼中晶莹更是久颤不止。“你……十一年已过,难道你还没成婚生子?” 伊神色苦楚,一声笑叹:“伊的梦中早已有了公主,眼里又怎能再容得进别人?”若真能遗忘,真能忍得下其他女子,他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了。 喜震撼不已,十一年……伊竟默默恋了她整整十一年,而她却全然不知,终日与另一个男子过着相爱快活的日子,这让她如何还能心安? “伊……我知道当初是他断了你我的美梦,可是早在他攻取蒙山之时,我便已立誓给他我的真心。多年已过,我的心早就真真切切附在他的心上了。过往逝去,你可否放下?我想让你幸福,而如此念着我的你,又如何能幸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相信我,我定能护你安好 喜心间难过,伊是她此生第一个爱上的人,亦是她深埋在心底用心呵护了多年的美好初恋,她希望伊能快乐,不想他被他们之间那不再复返的过去束缚一生。 “伊心里苦,公主会心疼?”伊深情凝睇,含泪望来。 而被那曾经令她一度沉沦、又附着斑斑愁泪的俊美眼眸看着,喜竟也莫名茫然起来,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我……”她迟疑着,却听伊的声音再度响起,苦味深深,又情定意坚:“若能得你半分心疼,我便甘愿受苦一世。” 音落,那精美如琢的唇边忽而牵动了一下,不知是在笑,还是无奈,抑或都有。 “伊……”喜口中念念,愈发神殇,这样的伊是真的很让她心疼,真的很……让她难以拒绝。 恍惚间,伊修长的指尖已蜻蜓点水般抚过她水润无瑕的面颊,温柔似海的触感自深邃的记忆中悄然复苏,抚去她泪痕的同时,亦在无形中偷偷抚去了她的寸寸理智。 “……我的公主,你只知他碾碎了我的美梦,却不知,我这梦……是何等执着……” 伊缓声言语,精致的五官慢慢在喜的桃瞳之中放大,那唇越贴越近,眼看就要印在她的唇上,可最终,她还是陡然回神,慌乱的扭转了头去。 伊一滞,抚在她耳边的手也随之悬在了半空。 眼见喜如此避开自己,伊不禁苦笑。 他费尽心计塞给癸两个美人,是因为他知道喜已爱上癸。他想让喜主动放弃那个男人,心甘情愿跟他离开。 他爱喜爱得如此之深,不到逼不得已,他都是不想强迫于她的。但既然他已尽力,喜还是认定了那个暴君,那他也只好强将她带走了…… “有刺客!保护元妃!” 突然,辇外传来艾庚一声高呼,周遭便霎时响起了刀兵之音。 喜凛然惊起,怵目向伊。“是你安排的?” 伊未动,亦不语,可那瞬间半掩的眸光却已默认了一切。 喜心焦如焚,上前抓了他的袍袖疾道:“伊,我不会走的!你快带外面那些人离开吧,此事若闹大了,我真怕大王不会再放过你了!” 都到了如此境地,喜还是一口一个“大王”,伊心如刀绞,开口间已如鲠在喉:“你不走,我便不走。” “伊!”喜劝他不住,急到顿足,“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出事,我……” 倏的,她一语未毕,便觉辇车一晃,帘外吵杂更甚,竟是有人杀了上来。而打斗间,悬于辇头的帘布亦被斩掉大半,外面血腥的场面刹那映进她的眼底。 无尽血红肆意张扬,上百残体尸横遍地。 喜瞬间心悸,不自觉的脚软退步,又不小心被座榻绊到,跌坐向后,却在身体坠下的瞬间被伊一挥长臂揽住腰身,搂抱进了他温厚的怀里。 “别怕,你不会有事。” “我……怕血……”喜颤着声,手亦附上胸口。想不到安乐几年,这次见血,她竟连呼吸都困难了。 伊这才恍然,自己竟忽略了喜怕见血腥之事,忙用宽大的手掌捂住她的双眼,柔声问:“这样可会好些?” 可是还没等喜回答,便又有两个蒙面刺客突破侍卫的阻拦冲了上来,且这次竟还入了辇! 伊眉心微跳,怎会容他们再惊吓到喜?他双手将喜的身转向背面。“别转过来。”音还未落,他已两下便夺了其中一人的剑,可余光却见另一人的剑锋径直朝喜而去。 伊倏的心惊,立即挥剑将其挡去,怫然喝问:“我不是交代过不准伤她,为何会出杀招?” 没成想那人非但没回话,反而联同另一人重新攻了上来。 伊见状咬牙,眸间也果断转利,狠握了剑柄不再留情。 很快,那二人临死的惨叫和闷哼就相继传来。喜虽没转身,却已清楚了他们的下场,不安的问道:“你杀了他们?他们不是你的人吗?” 伊垂眸盯向那两具尸体,俊眉紧蹙。“不对……” 他的人个个都是经他亲自调教过的,只听他和月桐的吩咐,绝不会背叛。而月桐大计未成、有求于他,又清楚他的心向着何处,是断不会在此时插手坏他好事、与他结怨的。 恐怕外面那些刺客早已被其他的有心之人调换,没有一个是他安排的了。 他面色阴郁,垂下剑尖挑开地上其中一人的面巾,结果亦果真如他所料。“他们不是我的人。” “什么!”喜大骇,冷汗瞬间析出,全身僵立。这么说,那外面那些黑衣蒙面的人就是真真正正要取她性命的刺客了? 伊面如覆冰,却在回身走去她身后时稍缓了些许,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因紧张而攥起的小手,温润的声音自她发顶而出:“这下,怕是公主不跟我走也不行了。” “我……”喜一派惶然,刚要开口,又听伊道: “那些刺客已包围了车辇,看形势侍卫顶不了多久,再待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跟我走,我带你杀出去。” “我……我要回去找大王……”喜还是执着,将手从伊的手中抽离。她和癸是相爱的,她不想离开他,也不能离开他,即便,要带她走的人是伊…… 屡遭拒绝,伊再度哽住,深深叹出一口气来。“眼下生死一线,我们不说这些可好?伊先带公主摆脱刺客,此后要走要留,全随你选。” 听他如此说,喜游移一瞬终是默许,若连命都没有了,还如何回去? 可当她扭头看向辇外,眼见刺客越杀越勇,侍卫越来越少,厮杀的场面又是那般惨烈残酷、触目惊心,她心里越发没底,他们真能冲得出去吗?还有……辛奴和长玲怎么办? 忽然,视线被闪过的一片灰衫遮住,喜整个人也不由分说的被拉进了伊的怀抱,还未等她回神,又很快有一记轻吻落上额头。喜反应不及,面上霎时不可自抑的浮起两团轻轻淡淡的红云。 “那些人的目标是你,辛奴和长玲又已经晕了,她们不会有事。你只管闭上眼,拉住我的手,相信我,我定能护你安好。” 这话音就仿佛初融的春水,潺潺细流,竟然奇迹般抚过了喜心底的每一份不安,蜿蜒回荡于她微微绯红的耳际。而后,她便似中了蛊一般,就这样乖乖闭眼,诺诺拉了他的手随他而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只要你不让伊死,伊便不会死 远处草丛中忽有一双眼亮了起来,那人压低着声音指向前方,“仲大人,是伊大人!” 只见混乱中,伊紧握喜的手,单手执剑,身躯凛凛、气宇昂昂,一边阴戾着双眸斩杀刺客,一边为喜挡去不断刺来的锋刃,一张如神似仙的俊美面孔很快便溅染了斑斑血污。 “他果然想带着她杀出去……”伏在草间的仲虺一袭暗色,双眼微眯,目不转睛的盯向伊的一举一动和他那副坚韧不移的神色。 身边人蹙眉,不免忧心。“伊大人如此护着元妃,我们的人恐怕难办了。” 仲虺亦是面色凝重,唇齿紧抿,预料不到伊为了那个女人,究竟会做到何等境地。 此刻,喜紧闭着双眸,只觉自己在人群中被伊拉来拽去,耳边风声呼啸,掺杂着刀剑相接的声音越发繁乱刺耳。 她自是害怕的,一颗心骤起骤伏,仿佛紧张得快要炸裂开来,可身边伊的气息和手心传来的温度却在不断抚慰着她,给着她希冀。 “艾大人!”伊突然一声惊呼,打乱了喜好容易稍稳的呼吸。 她不禁倏的睁眼,见到的却是伤痕累累的艾庚挡在伊面前身中长剑,口吐鲜血的景象。 “快……带元妃走!”艾庚是念着这句话栽倒在地的,使得伊冷峻的眼中终有震颤—— 他深知艾庚效忠商世子,从来都算不得是他的人。他虽信任他,可却从未真真切切将他划在自己那一边。 但他万万没想到,此人在这等时刻竟能挺身于他面前以命相助,而他,却连一个“谢”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就再度陷入苦战。 喜惊悚万分。她先前一直闭着眼,完全不清楚战况,这睁眼方知,原来她的两千侍卫仅剩不足百人,连艾庚都死了,就是伊,也已经溅了满身血迹、大喘着粗气疲惫不堪,而刺客还有数十人,黑压压的不断杀来。 但见伊左臂一揽,将吓坏了的她拽进怀里,纤长的大手附在她惶恐不定的眸上,右手则稳握剑柄,挥剑斩毙冲上来的刺客。 这时,有温润的声线缠绕于喜耳边,誓言一般,又极是果决:“别看,也别怕!我在你身边,便定不会让你有事!” 其实伊并非盲目劝慰。他看得出,这些来历不明的刺客虽然对喜招招致命,但却对他未下杀手。单凭这一点,他就已经能猜得到那幕后之人最可能是谁了。 如此,他因体力不支而出剑不及时便索性赌上一把,以身为盾,拼尽全力为喜挡下剑招,没过多久便已身中数剑。 刺客见他闪身挡剑,全都惊得迅速收手,才令他得以只伤在腠理,不至致命。 但他全身上下的伤处数不胜数,即便不深,也失血过多,头晕眼昏,却仍死死护在喜的身前不肯倒下,更不肯退让。 喜感到他挡在自己眼前的手越发不稳,知道他定然是受了不小的伤,心蓦地抽紧,“伊!……” 喜如葱的指尖想要扒开伊的手,看看他伤得如何,可伊偏偏不从,竟还强撑着施了力将她揽得更紧。 “我没事……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能伤你!……”伊的声音已明显气力不足,但语气却笃定如初,从没有片许游移。 而音落,便有两行清泪悄悄自他手下簌簌流出,在喜白无血色的脸上划落而下。 喜从未如现在这般心虚难受过,这情绪甚至已经盖过她对生死的恐惧。 于伊而言,她是负心之人。她拒绝了他,让他这十一年的痴恋和等待变得毫无意义。可伊非但没恨她,还不顾性命的护着她。她情何以堪?又何以偿还这份情意?…… 伊见侍卫已经死绝,而刺客人数又太多,他已站立艰难,无望杀出重围,他还一手执剑,一手捂着喜的眼,着实太过吃力,便干脆丢掉铜剑,展了双臂将喜全全包裹在怀里,把她的头埋于自己胸口。 既让她看不见铺天盖地的血迹和尸体,又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护她周全。 “伊……”喜钻在伊的怀抱哭得更凶。 心念如此也罢,若定要这般死去,来生,她一定不再爱上别人,宁为玉碎,宁负亲族,也要为伊守得一世清白。生也好,死也好,都会与他相依相随,不再分离…… 刺客见这二人势必要同生共死的模样,全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谁不清楚伊是他们主人最看重的人才,他若没了命,恐怕他们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一群黑衣人就这般围着伊和喜犹豫不决,举着铜剑久久难攻。僵持之下,他们最终还是咬牙放弃了任务,纷纷退去。 伊的神经绷了太久,卸去戒备时,便顷刻脱力倒下,而喜也终于瞧见了他的伤势—— 他额间和颈间满布汗水,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气息微弱,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剑伤,猩红的血渍几乎浸透了整件衣衫。 “伊!……”喜瞬间泪崩,就算那满眼的血腥再令她不舒适,她也努力支撑着自己去扶伊的手臂,“坚持住,我这就带你下山找巫医!” 伊却无力摇头,颤颤伸手想要再去挡她的眼。“公主……我走不动了,要歇一下。你……闭上眼,别看血……” 喜一把握住他伸来的那只手,几乎以泪洗面。“大傻瓜,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在顾着我?……” 伊唇角极轻微的一动,似是安慰一般笑笑。“我的伤无碍。” “什么无碍!你流了那么多血……”喜哭腔嗔道。 “只不过看着骇人,实则都是皮外伤……不致命的,我只是累了……”伊面容越发疲惫,好似真的很累。 喜又啪嗒啪嗒的掉了几大串眼泪。“我知你懂医,但你也莫要骗我,你若死了,我可断不饶你!” 她孩子一样撅嘴威胁,业已暗自下了决心,如果伊如此死去,那她也要去陪他,绝不独活,就算……她爱的是癸。 伊虽疲乏,眼中却优柔满溢,抬手轻抚她因惊怕而惨白的小脸。“公主放心,伊的命是公主的。此生……只要你不让伊死,伊便不会死。” 十三年前,喜在那个偏僻的柴房里将奄奄一息的他救下,从此,他便生为喜的人,死为喜的鬼。天下间除了她有施喜,没人再能左右他的心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插播一条说明:关于“夏朝是否真实存在过” 我最近工作真的是忙到飞起,现在人还在高铁上奔去下一个城市,原谅我今天的小说内容要到晚上才能写完更出来,现在先插播一条小科普给大家打发一下时间~ —————————— 其实是,我的家人知道我正在写有关夏商历史的小说,之前有一次跟他聊天时,我才得知现在竟然还有人怀疑夏朝存在的真实性。 这样一想,可能不止是我这位家人,有很多人都觉得夏朝其实只是传言中的朝代,并不是真的存在的,又或者说,就算它真的存在,也不具备诸多古书中所谓的高级“文明”。 他们认为夏的一切应该都很原始,没有像样的城市,没有像样的衣服,没有像样的饮食,没有像样的房子,没有像样的法律,没有像样的制度,没有像样的器具,没有文字,只靠“结绳记事”,故而现存的那些所谓的“正史记录”都应该是值得怀疑的。 而作为一个热爱历史,同时又热爱考古的人,关于夏朝的历史是否真实,夏的文明是否能达到我在书中所写的水平,我觉得我真的有必要在这里单独说明和证实一下。 夏朝绝对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它也拥有着比我们想象中更高级的文明。 那些对夏朝存着质疑的人在史学界其实曾被划分为一个派别,名为“疑古派”。这个学派兴起于民国时期,与大多数欧美学者一同认为:“鉴于夏朝无当时的文字及遗物可资鉴证,故或谓其与黄帝、尧、舜等一样,应属传疑时期”,就是传说和值得质疑的时期,不能作为正史考证。 也因此,我国的夏朝在国际史学界一直也得不到认同,不被算在“古中国”的年代记录中。在他们的认知里,古中国是从商周才开始的。 但其实这个观点非常站不住脚,先秦古籍曾一再提及商代以前有夏王朝,如《尚书》云“我不可不鉴于有夏,亦不可不鉴于有殷”(《召诰》),《诗经》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大雅》),《左传》、《国语》、《荀子》等等等等。 直到近年来,考古工作者在河南、山西一带发掘出一些文化遗存,比如二里头遗址,被检测后认为是介于龙山晚期和早商文化之间,典籍已经称之为“夏墟(夏虚)”(因其地理位置在伊洛流域,又因其文明高度集中化,年代还是夏商交界之间,所以暂被猜测为夏桀时期的夏朝王城斟汴.斟寻)。夏朝的存在和文明的程度,终于有了明确的实证,是不容怀疑的。 我在图书馆查阅了有关二里头遗址的考古书籍,看到里面很多文字描述的同时,也看到很多从那里挖掘出的生活器具的图片。 我是美术专业出身,大学时候还上过不少关于中国美术史、中国工艺美术史的研究课程,夏朝那样精美细致的手工艺品真的让我震惊。器具形态的圆润流畅和其上标致精细的彩色图案,都能说明那已经不是单纯在满足生活需要,也不是浅层次的艺术尝试和探索,而是达到了一个很高的艺术水平。 据1979年考古发掘,从北京古城南门门道之下挖出残长5米多的陶制排水管道三条,下面一条,其上再并列铺两条,管道每节长0.35-0.45米不等。经测定距现在约4000年。 2010年,河南淮阳平粮台古城出土的距今4300多年的陶制排水管道在上海世博会亮相。 而在安阳殷墟出土的陶制水管,其三通与直接的样式跟当代产品几乎一模一样。商朝的排水管都已经先进至此,如果没有早前夏朝的文明和知识作为铺垫,商又如何能达到如此可与现世媲美的高超水平? 众所周知,一个国家一定要社会秩序获得稳定,政治、经济和谐发展,人们的文化水平累积到一定程度,在文化和科技等领域才会有重大的成就出现。 近些年出土的夏朝文物样样令人们震惊,谁又能说夏朝没有文明?还是一群原始人集中游牧的状态?没有相对固定的城市跟住所,他们何必要研制排水管道?没有一定的文明程度,他们哪来那个精神层次和高度去把生活中最简单最常用的锅碗瓢盆都画上那么精美的图样?还研制出形态复杂的可以调酒的酒盉这种“高端”器具? 其实现在,夏的文明已经毋庸置疑,唯独没有大量可靠的属于夏朝的甲骨被发掘,以致夏朝文字这方面还不可考。 但其实,龟甲并不是书写文字的常用材料,在龟甲上书写文字,只是给“王”用来占卜的。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甲骨文,是因为龟甲不易腐烂,而写在其他材料上的文字,如兽皮、布绢或竹木树皮上的文字,因时间久远、易于腐烂,所以无法见到更古老的、除占卜之外的民用日常用文字。 至于为什么还没找到夏朝甲骨,这很可能是二里头遗址并非真正的大夏王城,毕竟伊洛流域很可能不只存在一座城池,而只有王城才有可能会出现专供于“王”占卜用的龟甲。 而且司马迁曾说,夏殷时期想要占卜的人就取蓍草、龟甲,占卜完了就丢弃它们,认为龟甲收藏就不灵,蓍草久存则无神。到周代,占卜官才经常珍藏蓍草和龟甲。这“用完了就丢弃”,具体丢去哪了?是否丢去了王城之外?我们全都未曾可知。 唐兰在《中国文字学》一书中曾说:“历史是文字很发展以后才能产生的。中国的上古史,目前虽已没有完整的记载遗留下来,但我们如果说距今四千年前已是有史时期,并不是过分的。卜辞里所记先公先王,一部分是在夏时。《竹书纪年》《史记》对夏商两代的世系,年数,和史事,都有过详细的记载。春秋时铜器铭次辞积载禹的功绩,孔子称述尧,舜,禹;许多虞夏的文化,在春秋以后还保存着(是秦灭亡时才被项羽烧毁了)。这种种都可证明夏代已经是有史时期。同样,我们可以说夏时代,文字定然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 唐兰在这里分析的很透彻、很中肯:“夏朝有十四代十七王的世系传下来,本身就说明夏朝已有完备的成体系的成熟的文字,夏朝已经进入了文明的时代。” 而关于夏的甲骨,至今没找到,不代表夏就没文字、举国文盲。 1981年,距今6000年至5000年的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被发现,大量祭祀器具出土;在天水境内,人们还发现了傅家门遗址,据测定距今5600-6000年左右,其所发掘出的罕见祭祀坑内,出土了六件珍贵的卜骨。 实际上,在兽骨上刻字,于距今9000年到8000年的贾湖文化就已经出现了!所以距今4000年的夏朝人能在龟甲上刻字占卜也不是个有必要怀疑的事情。并且历经漫长的四五千年的时间,我们有理由相信,完善的文字体系理应早已经成型。 总之,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属于夏朝的文字龟甲会最终现世,我们国家的上古文明也必定会再次震撼世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妺喜,你不可以出事! “大人,这……我们可要即刻进行下一步?”草丛间,埋伏的第二批人都在等着仲虺的指示。 而他却意外的眸光幽闪,语气喟叹:“时间还够,伊的伤也应还不致命,且先让他们说说话吧。” 十一年分别,七年的无声守候,纵使是他仲虺,也很难不被此动容,再加上这二人的前路注定苍茫,亦是不得不令人唏嘘感慨的。 与此同时,远处死尸遍地,血流成河,高大的云杉株株相连,遮天蔽日。 混着血腥的气味,回旋的风声呜呜嘤嘤,连绵不绝。在这一刻,与其说那是“歌声”,倒更像是哭泣…… 伊躺在喜的腿上,越发觉得困倦。“公主,伊想听歌……” “好,你要听什么?”喜低低的,含着泪音。 “只要是公主唱的……什么都好……”他眼帘半合,眸间悠悠,唇角若有似无的轻轻牵动。面容温润,却仿佛眼看就要耗尽所有气力。 喜捻起袖角,小心翼翼为他拭去浮汗,珠泪连连,乘风而歌,隐隐抽泣的声音甜美怜人,瞬间摒退了一切恐怖和伤悲,这正是他们年少时伊在林间最常为她唱的那首《卿云歌》: “卿云烂兮,纠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伊双眸凝滞,痴痴仰望着喜坐立于风中的惊艳容颜,他嘴唇微动,似要表达些什么,可是却已气弱到声若蚊蝇。 喜见他这般,忙俯身趴过去听,却发现伊竟是在接着自己方才的唱辞哼吟,那副骨节分明的手指亦颤抖着轻触上她的脸庞。 “……若烟非烟,若云非云。 郁郁纷纷,萧索轮囷。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天上的星辰千千万,却唯独她集满了日月之光,成为他眼中唯一能看得到那颗星…… 他愿为她执念一生、追逐一世。哪怕重塑自我、泯灭人情,哪怕大逆无道、毁灭天地,只要她能爱他,能如从前一般看他,他便做什么都值得。 这歌句句入心,喜心颤不已,抱着伊大哭不止。 仲虺的位置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到两人最终抱在了一起。 “放烟吧。”他垂眸淡声。再是同情,该办妥的事还是无可回避。 一阵不易察觉的轻烟不知从何处随风席飘过,喜只觉头脑涨涨的,很快便与伊一同晕了过去。 仲虺面无表情带着十几黑衣人踱步而出,路过艾庚的尸体时不免驻足片刻,低头怅然: “真是可惜了一位能人……不过也是无奈,恐怕换了谁与伊走得如此之近,都很难不被他折服、很难不被他影响……” 言毕,他视线移向与喜倒在一处的伊,却刚好见到手下将伊扶走后,抽出了长剑欲向喜刺去。 “且慢!不可杀她!”他疾声喝止,大步上前。 手下一顿,不解道:“大人,世子不是说此女是隐患,不能让她活着吗?” “世子是不想让伊这般将她带离王宫留在自己身边,日后万一被帝癸发现,就必成祸患。可你我方才都看得清楚,伊如此以命护她,我们又怎能再杀她?” 重点是,就伊方才的反应来看,他已经看穿刺客的来路了,也已在众人面前亲身明示这女人重过他的性命。 倘若他们还是执意杀了有施喜,恐怕往后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与他们为伍了,甚至还可能与他们为敌。 伊是百年难遇的惊世奇才,他们又怎可只因一个女子而对他得而复失? “那以大人之见,就这般放了她?……”手下一脸茫然。 仲虺冷下眼来。“不……我岂能让那么多人白白死去?” 他们派出的一千杀手死到仅剩几十人,却并未伤到有施喜分毫,如果就这么放她回去,岂不是白忙一场,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仲虺俯身将喜抱去不远处的草丛,不带一丝感情的解开她的襟带,将她的衣衫一层层扯得繁乱,甚至露出颈下和腿间大片的肌肤来。 那白嫩诱人的靡景突然入眼,加上喜生有那样一副美艳撩人的姿色,手下猝不及防,气血险些上涌,连忙扭转过头去,吞了下口水低声疑问:“大人,您这是……” 仲虺却是一脸严肃,瞥眼俯视好似沉浸在睡梦中的喜的脸。 “众所周知,夏庭之中以豢龙逢为首的诸多大臣皆对她不满,豢龙逢本人更是与她有着丧女之仇。伊也正因为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安排自己的人手冒充刺客来假意行刺,借此机会将她带离王宫。帝癸痛失爱妃,定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豢龙逢和所有与其走得近的臣子。帝癸个性偏执,就算找不出证据,君臣关系也会因猜忌而再无修复的可能,以至凉了众臣的心,夏庭大乱。” 他稍顿,又道: “而现在,我令帝癸认为她已不洁。帝癸身为一届帝王,钟爱多年的帝妃突然在意外中失了清白,如此岂不比她单纯失踪更容易令帝癸盛怒?往后,只要帝癸多看她一眼,就会对豢龙逢多增一分杀心,其和众臣的关系定会比先前预想的更加激化。” 手下恍然,一笑之下拱手大赞:“大人高明!” 可仲虺的面上依旧不见快意,凝眉负手步出草丛,举眸望向已被扶上车去止血的伊。“这哪算得高明?……如何应对清醒后的伊,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的难题。” …… 歌山之中风大林深,素来行人极少,可今日却是难得吵杂。 一连串急促的马蹄之音极速而过,震天动地。 行在最前枣红骏马上的英俊男子头顶金冠,身附青袍,其上镶嵌的丝丝金线在午后林间斑驳的光影下时隐时现。 他策马飞驰,牙关紧咬,满面焦急,正是这普天之下唯一的帝王——夏后癸。而在他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他的遒人赵梁和两千侍卫。 之前他带领一行人赶着回河南,刚走出沫乡,就收到身后急报,说是元妃遭遇行刺。据说刺客人数上千,个个剑术不凡,形势大为不妙。 他大骇,连令都来不及下就调转马头往回冲。他无法想象、更不敢去想,如果他的妺喜真的亡于这些刺客之手,那他的世界将如何天地翻覆,未来将如何了无生气。 妺喜……你不可以出事!……不要离开我!……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没有失了清白 一阵狂风席卷着血腥扑面而来,耳边呼啸的风声仿若鬼哭,眼前的尸体几乎多到望不见边际,血肉模糊,血流成河…… 癸脊背发凉,怔怔僵坐在马上,素来傲然、无所畏惧的他,却在这一刻打从心底害怕得想要掉头逃走。 ——这般惨况,他的妺喜,还会有生还的可能吗?…… 赵梁亦是震惊,他们才离开了多久,这里就已由奇境变作了鬼门。 “都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元妃!”他即刻指挥大家分散寻人。 癸眼见那些侍卫几乎都在陷于无尽的尸首中一一翻找,他只觉自己呼吸困阻,喉中哽咽,神思很快便恍惚起来…… “大王赖皮!这口酒分明应该是喜的!” “大王,喜这样穿好看吗?” “喜这般做,大王可喜欢?……那,这样呢?……” “喜心悦大王,大王往后也一直如此宠喜,好不好?” “大王……” “大王……” 喜平日银铃般的声音在癸耳边频频响起,俏皮的、羞涩的、妩媚的、撒娇的……一句接着一句,不断叠加,不休不止…… “大王!大王!”忽的,那声变了音调,换作了男子急促的召唤。 癸蓦地回神,低头看去,只见赵梁站在马前仰视于他,满眼焦虑。“大王,您没事吧?” 癸神情闪烁,尽力克制自己的不适,白着脸色道:“无事,妺喜……找到了吗?” “尸首之中没有元妃。” 听赵梁如此说,他终于大大舒出一口气来:“好……好……” 只要尸体中没有妺喜,那就还有希望。“扩大范围继续找,如若再没有便搜山,总之定要将她……” “大王!元妃在此!”远处的高草丛里突然有人扬声高呼。 癸骤凛,立即策马过去,行到近前又慌乱下马,高大的身姿竟几近踉跄,“妺……”他终于看到了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儿,却还没等喊全她的名,便已震惊得杵在了原地。 躺在草间的喜闭着哭肿的双眼,衣衫凌乱,袒肩露腿,分明就是……分明就是有人在她身上行过欢的模样…… 赵梁随后而来,刚要靠近,却听癸忽然一声大喝:“别过来,你们全部退后!” 那声音突兀得很,附近所有人都因此怔愣了一瞬没反应过来,竟无人立即挪动脚步。 “滚!”癸又是一声厉吼,声嘶力竭。 众人不清楚他是怎么了,全都吓得不敢作声,纷纷向后退去。 倏的,癸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拎回刚刚发现喜的那人,二话没说便拔出短剑,满溢着恨意剜下了他的一双眼来。周遭人不知这是出了何事,更加人人自危、大气也不敢出。 被剜眼的侍卫惨叫着昏厥了过去,鲜血汩汩而出,沾染了癸的手,亦映红了他的眼。 他眼框、眼底皆是通红,举步维艰的走到喜跟前。 “妺喜……”癸单膝伏地,颤抖着满是血迹的食指去试探喜的鼻息。 指边感受到的气息轻微而平稳——还活着……他的妺喜还活着! 他一阵欣慰,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喜的衣衫,顺道也发现她身上并无外伤。 可纵使如此,癸还是痛心疾首,万般怜惜的将喜抱入怀里,颤声轻唤:“妺喜,妺喜,醒醒……” 喜昏睡许久,药力渐失,冥冥中听见有人唤她,便朦朦胧胧睁开了眼。 “大王……”她双目迷离,迷糊了好一会才终于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事。 她一怵,满心委屈,一头钻进癸的心窝。“大王!喜还以为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大王了!” 她在癸胸口嘤嘤抽泣,却仍能感觉到那坚实的胸膛起伏得厉害,仿佛极是隐忍。 “妺喜……是谁做的?……”癸的声音沉似豺狼,搂着她的双臂如铸了铜一般紧紧钳着,那力道也是较平常大了不知多少倍。 喜以为他指的是刺客一事,便挂着眼泪诺诺道:“喜也不知那些人是受谁之命、从何而来,总之他们人数众多,若非有……” 说到此处,她话音突然顿住,两眼不可自抑的疾望向四周。伊呢?伊去哪了?他伤得那么重,该不会……该不会…… 癸见她神色有异,眼圈又不知为何迅速微红,于是按住她的肩急问:“怎么了?你在找什么?找人?” 喜一凛,瞬间意识到不能轻易提及伊来过之事,不然癸心思重、醋意又浓,就算伊侥幸平安逃脱,兴许也会被癸捉回来严刑折磨。 “是……是在找庖正艾庚,若非有他以身相护,恐怕喜就没有命再见大王了。”喜灵机一动,将伊对她的守护换作了艾庚所为,左右已是死无对证了。 可不料癸却眨眼没了耐性,刹那睚眦目裂,眼底血丝爆出得骇人。“妺喜!其他人我无暇顾及!我只问你,究竟是谁对你……对你……对你行的猥亵之事?……” 他哽了半天才终于说出,喜猛然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大王……说什么?” 癸一声喟叹:“妺喜,我已将旁人全都遣得远远的,你不必隐瞒于我,就算你真的……”他艰难一顿,重新提气,摆出满眼柔光,缓声道: “你该知道的,我此生就只心悦你一人,不管你出了何事,我对你的爱都不会有丝毫折减。告诉我那人的特征,我也好将其削肉去骨,为你报仇解恨!” 喜顷刻惊吓得仰身退后,一双大大的水眸不知所措。“大王说的,喜当真不懂。喜只是遭遇刺客,险象环生,并没有……并没有失了清白……” 她狠狠哽噎,豆大的泪珠就这般猝然滚落。“……大王为何会如此说?为何……为何要如此污蔑喜?……” 贞洁之事何其重大,尤其是她这受尽帝王独宠的女人、后宫最尊贵的元妃,就更容不了他人染指。倘若真的像这样传出去,她定会遭世人唾弃嫌隙,成为大夏最大的笑柄。 癸一怔,觉得许是自己用错了方式,赶忙凑过去将她抱住,慌乱哄道:“妺喜别哭!……是我错了,我弄错了……没事,什么都没发生,我不问了,再也不问了……” 孰知喜更加激动,一把将他推开。“大王这是何意?喜没有说谎!没有!……” 癸一急之下简直乱了手脚,本能将她抢回怀里。“妺喜,别这样!没人会知道!更没人敢说什么!” “大王还是不信我!”喜一口气憋在胸口,如此大冤她岂能忍下?她哭着再次挣脱,骤然起身欲走,却因体虚,头脑一晕,又软软倒下。 “妺喜!……”癸急忙将她接住,转头喝令:“快让巫医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她与贱奴有情? 帝王和帝妃的车队遭此一劫,重新整编后继续向西北方的大夏王城河南缓缓行进。 这次的生还者除了喜,便只有早早就晕倒的辛奴和长玲二人。她们颈后受创,被分别送往不同的车内休息。 专于帝王的辇车中,癸斥退侍奴,亲自照顾因受了刺激而体虚昏迷的喜。 “大王……信我……信我……”喜额间低热,昏昏沉沉,口中反复叨念。 癸一阵心疼,忙将手附上她的脸颊,轻声安抚:“妺喜!……我信你……信你……” “……伊……”忽然,喜竟念出了另一个人名,癸蓦然一滞,怔怔盯向她苍白微热的面容。 “伊……快走……要活着……伊……伊……”喜神色越发痛苦,念着念着,眼角竟还流下两滴泪来。 癸听得清楚,不禁神情剧变,双手成拳,气血骤起,倏的扯开辇窗的帘布。“赵梁!” “大王。”赵梁骑在马上,低头应声。 “方才你可留意,那些尸体中是否有那贱奴?”癸肃然,眼神犀利,虽没明示所问是谁,但赵梁也已了然。 他不免面露讪色,直言道:“回大王,没有他。” 癸一听之下倏的瞪眼。“几乎所有人都死了,唯独他无人无尸,杳无踪迹?你为何没早说!” “这……臣原本是要说的,可眼见大王如此担忧元妃,臣便想……缓缓再报……”赵梁心虚,越说就越是期艾。 癸果然暴怒。“混账!你怎可如此自作主张!” 赵梁吓得立即下马跪地,“臣知错!” 周遭众人都跟着顿了脚步,就连辇车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骤然止住。 癸坐立于窗前,面容阴郁—— 救了妺喜的竟是那贱奴,可妺喜却对自己隐瞒了此事…… 那贱奴既然有能力救下妺喜,又怎会放任旁人对其不轨?他又为何会在最后丢下妺喜离开、查无所踪? 忽然,癸骤凛:难道!……污了妺喜身子的人就是他?而喜那般坚决否认,其实也是因为在护他? 癸心底一寒……方才自己怎就没想到?按照常理,遭遇那等暴行,如果妺喜曾反抗剧烈,是必然不会如现在这般全无外伤的。 瞬间,癸又想到初发现喜时,她紧闭着的、微肿的双眼——她……不仅没有反抗,还流了眼泪…… ……难道,她是自愿的?她……对那贱奴有情?…… 癸越想越深,越想越可怕,甚至开始疑心,喜究竟是今日遇劫才与伊相见的,还是早早就已知道伊隐在宫中、二人暗通情意了? 抑或是,喜在伊最初入宫、她吃到第一口他制的膳食时,就已经知道他来找她了? 癸思及此处,脸便越发阴寒。“辛奴和长玲可醒了?”他瞥眼问道。 赵梁刚惹怒了他,这厢就规规矩矩的敛头答话:“醒了,大王要见她们?” “让她们分开,辛奴先来。”他冷眸叮嘱。 “是。”赵梁退去传召,很快就带了辛奴回来。 “辛奴叩见大王。”辛奴伏身叩拜,她刚醒不久,脖子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我问你,你和长玲怎会晕在辇中的?”癸语气平淡,并看不出与平时有何不同,辛奴便也没做防备径直回答: “回大王,当时我二人正一同在辇中服侍元妃准备用膳,后来……” “伊……伊……走……快走……”癸的身后,喜合着眼,柳眉凝愁,毫无意识的喃喃低念。 辛奴还未答完话便陡然一怔。她们公主已有多年不再念着伊了,眼下怎会突然唤起伊的名来? 她心思刹那疾转。回想先前,正是庖正艾庚入内敲晕了她们,可艾庚为何要将她们敲晕?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接下来是有什么不能让她们看的。 难不成艾庚带了伊来与公主私会了?不料后来又出了刺客,一场血战,才令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辛奴瞬时如跪针毡,这下形势可真真是大为不好。 若她如实说了,大王必定也能与她联想出相同的内容,那岂不是做实了公主曾与伊单独相处?岂不坑害了公主? 可如果她编造一副说辞,万一大王再召见长玲,或是公主醒来,她们三人又必然众口不一…… “怎么?我的话这么难答吗?”癸眼帘半垂,脸越来越黑,明显已再难压制怒意。 辛奴一怵,俯身道:“回大王,我们都是因被人敲击后颈而昏厥,不过当时辛奴是背对辇门的,也许那时便已有内奸刺客之类突然冲进来,而我并未来得及见到那人的样貌。” 一问三不知,这样,无论公主以后要怎么说,都不会与她所言有冲突了,至于长玲那边……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顺便去把长玲唤来。”许是运气好,癸收了愠色,非但没有生疑,还就这么让她走了。 “是。”辛奴叩首退下,暗自庆幸好在大王是令她去叫长玲的,这样她还能有机会与长玲提前交待对好口供。 不一会,跪在辇中的就换作了长玲。癸问了同样的问题,而她也果然以同样的话来回答。 可癸却并没向对待辛奴一般简简单单就让她离去,而是阴沉着眸子,问向一旁的赵梁: “赵梁,记得我们刚赶回来时,你是最先到辇车查看的。依你所见,辛奴和长玲在昏倒前,应是背对辇门的吗?” 赵梁毫无迟疑,“就她们当时倒下的位置姿势来看,两人全都定是侧对辇门无疑。” 癸的眼眯得狭长,冰冷的眸光食人一般打在瘦瘦小小的长玲身上。 “骗我?”阴戾的低音自牙缝而出,长玲瞬间悚然,声线不自觉便高了一个调: “没!……长……长玲怎敢欺骗大王!长玲是真的……” “刺客冲进辇中,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将你们两个没用的小奴一剑毙命,而是费事的倒出手来将你们击晕?你们当我是傻的!”癸猛的将她打断,大声呵斥。 妺喜身边的这两个丫头,辛奴世故圆滑,长玲就相对单纯许多。故而为防辛奴再找借口,他刚刚才有意佯装没有识破,就是要看这二人究竟要如何联手来编这个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是你的王,更是你的主 他闪身上前,大手一把捏住长玲的两颊,恨声俯视,“看来我的小妺喜真是养了两个衷心又能干的好奚奴!” 长玲被捏得生疼,加上大受惊吓,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大王!长玲不是有意欺瞒的!大王恕罪啊!” “说!是谁打晕你们的?”癸手中越发施力,长玲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捏碎了,悻悻颤道: “当时辇中除了公主与长玲辛奴二人,就只有庖正大人在……” “艾庚……他果然与那贱奴有关系!”癸咬牙切齿。 “大王,是臣不察,当年没能识破这个艾庚,还将他引入宫内……”赵梁眼力极好,忙跪地请罪,可不料癸却没有多做理会,只强吞下一口气道:“你们都出去,令车队继续前行。” 赵梁怔愣,就算辛奴和长玲是元妃的人,可她们毕竟犯了欺君重罪,此事又关乎元妃清誉,难道就这样算了? “聋了?”癸心情大为不善。 赵梁一惊,大王的决定岂容他质疑?赶忙与满心侥幸的长玲一起应声退下。 辇中再度清静,就只剩下喜时不时的轻念“伊”的声音。 癸坐去榻边,恨恨俯看自己专宠多年的女人不停念着其他男子的模样,压抑的怒火已令他的俊容变得恐怖阴戾,唇角不由得抽动—— 他玷污了你的身子便弃你而走,可你却还在护他念他,究竟是有多爱?多爱! …… 喜醒来时,正看见癸坐在她身边,却是面对辇门,没看向她的方向,不知是在想什么。 她浑身虚软,无力的向他微微抬起手。“大王……” 癸顿时一怔,转头看来,也本能伸手想要迎上她的手,却在还未碰触到时忽的滞在了半空。犹豫片许,他竟又不明缘由、神情复杂的缩回了手去,垂了眼眸。 “大王?”喜愣住,这不是平日里癸会对她做出的反应。 转瞬,她心中一痛,仿佛明白了什么,眼底倏的涌出委屈的泪水,哑声问道:“大王还是不信喜是清白的……?” 癸不信她,甚至都已经嫌弃了她,不想再碰她了吗? “你见到他了?”癸突然开口,听得喜糊涂。“谁?……”她问。 癸的眸子越来越暗。“能在那么多刺客剑下保你安好,剑术必定万里挑一。而我记得,他的剑术恰好不俗,理应不是一个寻常的艾庚能比得了的。” 彼时在蒙山,他曾带人将喜掳去崖顶,就是伊单枪匹马打晕了他所有侍卫、把喜救回去的。 他如此说,喜自是知道他指的是谁,可伊这次是偷着来的,癸当时并不在,他又怎会清楚伊是否来过? 喜如此想着,觉得他应当只是猜测、并无实证,便决意为了伊的安全矢口否认。“大王在说什么,喜为何听不懂……” 可她话音还没落,癸就已再也忍不下去,怒极大吼:“事已至此,你还要与我装傻吗!” 喜瞬间被吓了一跳,相伴多年,癸还是第一次如此凶她。 “大王……”她有些无措,却听癸冷声嗤道: “看来那贱奴还没来得及与你说,这些年他能隐藏身份在宫中、甚至一直跟在你身边,其实都是经由我授意过的。我早就知晓他身在车队之中,你以为你还能瞒得住我他此番曾现身救你之事吗?” “什么?伊一直在宫中?一直在我身边?”喜闻言眼瞳骤然睁大,甚至勉强撑起了半身。 癸扯唇一“哼”,又是一阵不忿。“别再装了。当初若非心疼你的厌食之苦,我也断不会留他在夏宫,还找了个艾庚作掩。现在看来,倒是我枉做好人,成全你们这一对有情人了……!” 喜瞬时大惊,艾庚入宫之时……那道极像“凤凰吟”的饴糖凤凰果然就是出自伊之手! 如此算来,伊竟已经默默在她身边隐了七年之久!这七年间,她每日所食都是伊亲手所烹,她病时喝的汤液也全是伊亲手熬制。 伊竟然一直都在一声不响的守护着她,无时无刻,无微不至…… 见喜一副怔愣震惊的模样,癸蹙起眉头。“你当真不知他一直都在?” 喜的神色越发难言,她难以想象这许多年来,伊究竟为她付出了多少?为她隐忍了多少? “呵呵……”癸忽的一声冷笑,捏起喜的下巴咄咄逼问:“怎么?那现在你都知道了,感动了?更加爱他,更想要献身于他了?” 喜没料想癸竟会将她想得这般不堪,刹那惶恐,瞠目否道:“大王何出此言?喜与伊是清白的!” 纵使她曾与伊有情,但她现在爱的是他。就算再是感动,又怎至于会背叛与他这许多年来相互爱恋、相互陪伴的情份? 癸哑然嗤笑,深邃的眼中尽是揶揄。“清白?我找见你时你衣衫不整,眼含泪意、一派春景躺在草丛里,你与我说清白?” “没……我们没有!他只是救了我!”喜越发觉得委屈,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醒来时癸已将她的衣衫敛得规整,故而癸说的那些她并不知晓。她只知道,伊不可能趁她之危对她不轨,更何况当时伊还受了重伤,连说话的气力都不剩多少了。 可癸却坚信自己亲眼所见,冰冷的面容在喜眼中变得分外陌生。“不是他,那你那副模样是与谁共欢而来?你的泪水又是为谁而流?难道还能是那些与你素不相识的刺客不成?” “我没有!你不能如此诋毁我!……”喜已被他气闷到连句“大王”都不唤了,双手紧攥被角,眼泪夺眶而出。 癸亦是忿忿难平,一股闷火怄在胸口,见不得喜为了伊如此与自己顶撞、倔强的不肯俯首认错。 气愤之下,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猛的用力,一把将她甩倒在榻。 “你是我帝癸的女人,却与他人不轨,我没杀你已是恩赐,难道说你两句也不成吗?看来是我过去太过宠你,你已忘了我是你的王,更是你的主!你对我,只能服从!” 癸俯身将喜死死压在榻上,不由分说的在她身上宣誓着主权。 她脏了,无妨,他亲自将她从头至脚“洗净”便是!不听话了,那就重新调教!总之这辈子,她的身心都只能是他的,别人永远也别想夺走一分一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他能杀乌曹,就一样能杀仲虺 辇车摇晃,幔布狂摆,榻上的两人久缠不分。 “妺喜!我多想将你拆骨入腹!你便再也不能去想那个贱奴了!”熊熊怒火交缠着无限的欲望盎然于癸幽沉的眼底。 喜全身颤栗,泪目阑珊,苦苦哀求:“大王,轻点,喜真的受不住了……” 癸大力将她按住,凶狠邪肆,不容她丝毫反抗。“受不住才好,看你如何再有力气去念旁人!” 喜只觉身下撕裂一般剧痛,眼泪狂流,下意识颤声:“……疼……大王!……好疼……啊!……救我……” 癸满眼戾色压在她纤瘦白皙的背上。“救你?谁救你?那个贱奴吗?嗯?” 瞬间,他又更加重了力道,喜不禁大声娇叫:“啊!……不要!啊……唔!……” 她忽然被癸的大手捂住了嘴,声音闷了下去,只剩下一声声含泪的呻吟起起伏伏,充耳都是混着沉重男子气息的厉吼: “不要?你不要我,还能要谁?你的贱奴早就逃了,丢下你一个人自己逃命去了!我是大夏帝王,没人敢与我抢你!你是我的,永生永世都是我的!” …… 商国边城嚣邑—— “公主……公主……公主……”榻上,伊双眼紧闭、不停低念。 仲虺愁上眉头,心焦自语:“伊只伤在表面,且血也早就止住了,为何还昏迷这么久也没有醒转?” 他已经昏迷了两个日夜,除了反复念着那“公主”二字,便没再说过一句别的话。 巫医一声叹息:“仲大人……恕下官医术不精,伊大人的伤虽已无碍,可他有心疾,自己不愿醒来,我也没有办法啊……” 心疾……仲虺垂眼瞥向伊凄苦的神情。看来伊在失去意识前心底就早已经明镜,只要他醒来,便再也见不到他的梦中人了…… “仲大人!你这是做何!”周遭忽的一片愕然,竟是仲虺后退了一步,撩起衣裾朝着伊肃然跪地。 “与伊共同辅佐世子多年,他一直都是我由衷敬佩的人,而今却是我令他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心伤难愈,我自当屈身谢罪。只要他一刻不醒来,我便跪于榻边,一刻不会起身。” “这……”众人面面相觑。 仲虺家世世代显贵,莫说伊曾出于贱奴,就算他也来自名门世家,亦受不起仲虺这一跪啊!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之时,忽听有人惊喜道:“仲大人!你看!伊大人好似要醒了!” 伊苍白微汗的面容长眉紧蹙,他只觉耳边吵闹得很,而眼前喜娇美的倩影却距离他越来越远,任他如何拼命也追不上、抓不住…… “公主……”伊最后一声低喃,浓密的睫毛轻颤着掀起。 “伊大人!”“伊大人!”榻边几人纷纷唤他。 睁开眼,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干净简洁的棚饰,显然,此处是驿站。看来他们已安全到达商国境内,且离王城殷邑还远。 “仲大人,伊大人既然已经醒了,你也快些起身吧!” 听闻有人如此说,伊徐徐转头,果然见到仲虺竟双膝着地、跪立于榻前。 而二人对视后,仲虺非但没起,反而还神色严峻、十分郑重的躬身一揖,真可谓是诚意至深,感人至切。 在场旁观之人无不惊愕叹然,却唯独伊面无波澜,未被其所动,亦没客套的让他起来。 “仲大人可有话要说?”两日滴水未进,伊声音干哑,撑起虚弱的身子,语气甚是冰寒。 一旁有侍奴快步上前,为他披了件短衣,以防伤处受风。 “是我毁了你的计划,你身上的每一处伤亦皆由我起……”仲虺满面愧色,细数自己的“错处”,却听伊突然冷言将他打断:“她人呢?” 仲虺知道他说的是喜。“我们离开不久,帝癸便折返了,她应当无恙。” 伊垂下眼眸,仿佛为喜的平安而稍稍放下了心,又仿佛为自己的不忿极是隐忍。 “为何要刺杀她?为何要阻止我与她在一起?”他这是质问,口气却平淡得令人发毛。 仲虺从未见他如此动气过,心下凛然。此时此刻,只要不小心说错一句话、用错一个神态,恐怕就再难挽回他这个人才了。 “我始终觉得,成大事者不该被女子牵绊。你情系于元妃本来无错,可她恰恰也正是帝癸执着之人。我商国眼看新旧交替、形势大好,而你也满腹才情,风华正茂,未来无可限量,断不可在根基稳固之前因这点儿女情长过早遭帝癸记恨,毁了前程。” 仲虺一派赤诚,头头是道。然而伊一下便抓住了重点,通透的眸子睨视他道:“确定是‘你觉得’?不是‘世子觉得’?” 事已至此,为能让伊的心继续向着天乙和商国,仲虺是绝不会让伊知道幕后之人其实就是天乙的。 他面色毅然,果断将所有事都独自揽下: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世子并不知情。只是我完全没想到你竟会对元妃情深至此,以肉身相护,拼死也要保她安好。将你伤成这般全在我意料之外,让你没能得偿所愿也是我一意孤行。如今,我诚心于你请罪,若你当真无法泄愤,哪怕取了我的性命,我也毫无怨言。” 这话说得这般严重,所有人都顺势倒吸了一口凉气,齐齐看向伊的反应。 可伊依旧冷淡,调整了一下偏弱的气息,起身下榻。“就算你死,也换不回喜公主了,但……”他一边言道,一边抽出枕边长剑指向仲虺,“说到泄愤,倒不妨一试……” 旁人见状色变,吓得立马上前阻止。“伊大人不可啊!仲大人乃我商国重臣,他如此低声下气已然难得,你就看在他颇具诚意的份上也退一步,原谅了他此番鲁莽吧!” “别拦他!是我对他不住,理当由他!”仲虺决然,心底已默默下了狠注,就赌伊会在最后一刻心软。只要过了这一关,伊就还能稳做他们的人。 “仲大人!你又何必意气用事!”大家急得跳脚,心气怎得这两人全都如此倔强。 但见伊毫无动摇,稳稳执剑冷眼俯看。过去他能杀乌曹,现在就一样能杀仲虺。凡是对喜不利的人,谁也别想活! “仲大人好气节,往后每年今日,伊定当亲自祭奠,安你亡魂。” ————————————— 【注释】 ●嚣邑: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城市,地属商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万不可再动有施喜 “住手!”就在他剑锋一动,直刺向仲虺颈部之时,猛然有一只手臂自侧面而出,空手抓住了剑刃,殷红的血液沿着剑锋滴滴流下。 “世子!”众人讶然,全都禁不住惊呼。 “想不到,世子也来了。”伊心知有天乙相护,他已无机会再杀仲虺,便收了剑,语气却依旧冰冷,甚至含了些讽刺。 长剑归鞘,周遭的人也终能松下紧张的神经,放下戒备。 巫医和几个侍奴手忙脚乱的上前为天乙包扎手伤,不过他恍若未见,目光始终只落在伊的身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岂能不来?”他一叹,又道: “伊,我知你有气。长达十年的心愿和筹划转眼成空,换谁都会难以承受。但你可否给我一分薄面、暂且冷静?要知道,人死了就什么用都没了,可若留仲虺一命,就还有机会令他弥补过失,从头再来。” 闻言,伊唇角抽动,双眼沉若寒潭,喟然间,仿佛已濒临无望。“从头再来?……且不说我这一生还能有几个十年,就单说错过这次,我已没有机会再能带她脱离那个牢笼了。” 此时巫医正给天乙的手涂药,此种药草略有刺激,敷涂之时会有较大的痛感。 他万分小心的试探着涂上,偷偷抬眼看天乙的反应时,却见其神色平和如常,毫无起伏和不适,仿佛他那刺激性的药草是敷在了别人手上一般。 他挥汗,不禁暗自佩服起天乙的忍耐力来。 “谁说没机会?世间最为无常,哪怕智慧如你,机关算尽,对未来之事也未必全能件件算得精准。那么将来好坏,又谁人可知?” 天乙稍顿,浅浅勾唇,缓步走去榻边坐下,他神色温润、所言简练,却尽显雷霆之势: “要我说,此事若换作我,如果‘牢笼’实在无法打开,那索性将其全部毁了便是,何必为难?” 伊怔目,反应一瞬终是平下浮躁,淡淡自语:“如若关着鸟的鸟笼不复存在,鸟儿自然也就可以自由来去了……” 只要夏灭亡,夏宫也就关不住喜了。灭夏,让喜自由——这不就是他彼时选择跟随高辛天乙的初衷吗? 而现在,他却在因为与喜不可抗的一次失之交臂而自哀自怜,忘了就算暂时失败,他也还有一条最宏远的路可走。 天乙几不可查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仲虺,淡笑着望向伊。“这下你明白,我为何要你留下仲虺的命了?” 袖下,伊掌心轻攥。“灭夏之计,世子身边,伊与仲大人缺一不可。” 他十分清楚,仲虺足智多谋,机敏警觉,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高辛天乙多年来最得力的臂膀。天乙看重他,亦同样看重仲虺。 天乙颔首,接着道:“换言之,有他帮忙,你与你的喜公主便可早日相聚。但若无他……” 他顿住,敛眸莞尔,“你应当也不想心愿达成之时,你二人都已头发花白了吧?” 伊倏的身心大震。他要喜,要明媒正娶,要儿女成群!他们已经错过了前半生,后半生,他定要与喜幸福快乐的度过! 他眼底微红。众目睽睽下,伊再不复之前的冷傲不训,屈膝跪下,紧咬牙关打从心底正言立誓: “伊愿与仲大人同心协力,辅佐世子,以商代夏,一统九州!” 天乙坐得笔挺,双手附于膝上,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冰释前嫌冁然而笑,可心底却是凛然。 他方才入内接剑之时能清晰的感觉到,伊是真的要杀仲虺,毫无片许游移。若非仲虺机智,早早将所有都独自揽下,他真难想象伊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看来,这个有施喜,他往后是真的万不可再动了…… …… 帝王的辇车缓缓行进,喜雨睫粘泪,一动不动,任凭辛奴和长玲满眼心疼的为她打理刚被癸弄乱的衣衫和长发。 一晃已近十日,癸每天都在她身上毫不怜惜的纵欲无度,她身体本就孱弱,如此一来,她已连独自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只能终日躺在榻上接受癸没完没了的发泄。 “就快到河南了,刺客的来路可查得有眉目了?”辇车之前,癸亦是身心疲惫,淡声问道。 “幕后之人行事谨慎,并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赵梁眉头微蹙,这些日子他受命调查刺客一事和伊的行踪,却没有一样有起色的。 癸双眼微眯,望向前方。“当时我与妺喜各带两千人,可刺客却只攻她这个元妃、而未攻我这个夏帝。赵梁,对此,你有何想法?” “元妃十五岁入宫,至今已有十一年,按理,在夏庭之外应是没有仇家的。而此人没有刺杀大王却要取元妃性命,亦说明他很可能不是诸侯。且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千人行刺,这人也定不是寻常百姓。以臣之见,他的身份应更偏向夏臣,并且……与元妃有过节。” 与喜过节最深的夏臣是谁,这不言而喻。 癸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你与我想的差不多。犯事之人呼之欲出,却找不到实证定他的罪,真是让人浑身不舒爽。” 他含恨咬牙——胆敢给那贱奴染指妺喜又全身而逃的机会,害得我与妺喜从琴瑟和鸣变得如今这般堵心,豢龙逢,你真是好好为你女儿报了一仇啊! …… 河南王宫里的一处僻静之地树草丛生,往往来自不同方向的人走得很近了,也会因诸多高草和矮树相隔而没那么容易发现对方。 淳维平日无事不喜见人,就喜欢这里颇为隐蔽。 此刻,他又早早做完课业得了闲,独自跑来此处躲个清静。 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手握一卷书卷,看似是在读书,可实则神思早已飘离。 近来宫里传得厉害,说是元妃在歌山遇刺,他父王为了迁就她,竟然连岷山氏的求和都搁在一边,拖延了回来的时辰。 想着想着,他手中不由得施力,年仅十一岁的他,竟一恨之下,硬是将有些厚度的羊皮书卷给生生扯碎。 他满腔不忿,为何那个女人就这般命大,连刺客都刺不死她! “这河南王宫好大啊,我们逛了足足两日,怎么今日这处还是看着眼生?”忽有一个小女孩清亮好听的声音敲过耳膜,淳维一怔,瞬时停下撕扯,本能滞住身形侧耳听去。 便又有另一个女孩的话音响起,声音听着应比前一个年纪大些。“你这小路痴,看哪不眼生?” “啊!”小女孩一声轻叫,好似是被打了一下,但应打得不重,只是玩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琬琰姐妹,苕华成双 “这里前日有奚奴带我们来过的,不过并非走的这条小径,而是从那边的大路绕来,且并未走得如此深,所以你不熟悉也算有情可原。”女孩解释着,言语间听来有些宠溺。 小女孩停了停,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悻悻的转了话题。“琬姐姐,你说,帝癸长什么样?他凶不凶?” 提及此事,那名为琬的女孩也刹那低落了情绪。“琰儿,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担心,若你我得不到宠爱,我们岷山氏还会再有灭族之危……” 琰一听,疑问道:“不是说好献上我们姐妹,岷山就不会被灭了吗?” 琬叹了一口气: “本该如此的,可我们都已经入宫几日了,却还不见帝癸的影子……听闻帝癸本来都已经骑马先行往回赶了,但是元妃在路上遭遇刺客受了惊吓,他便又折回去陪她慢慢走了。帝癸专宠元妃不下十年,岂是我们两个未尝世事的小丫头可比的?恐怕在帝癸眼里我们什么都不是,他又如何还会眷顾我们的氏族……” 琰的声音越发失了底气:“我听说,元妃妒心极盛,为得专宠不惜害死了所有其他帝妃,才致使如今大夏后宫如此冷清……琬姐姐,我害怕,我才十三岁,还不想死……” 淳维听到这,不禁一面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一面不屑的起身离开。心道这两个胆小无用的丫头,在有施喜那心机高明的女人面前,恐怕连两年都活不过吧。 “谁?”那笑声不小,琰遭了鄙视,一气之下循声追去,却只看见一个青衫玉冠、大步远去的少年背影。 琬也举目望去,走到她身边道:“那是个男孩?河南宫里应当只有一个孩子的……下次遇见,我们要好好与他打招呼。” 琰不忿,扬了小脸嗔道:“他是谁?他那么无礼,我们为何还要以礼相待?” 琬笑叹,揉了揉琰顺滑的额发。“傻妹妹,他是公子淳维,帝癸唯一的子嗣——下一任的大夏之帝。” …… 三日后,癸和喜终于到达了河南。 回宫的第一个清晨,寝宫芷阳宫—— 癸走下榻来,辛奴和长玲上前为他穿衣,他垂眸向帐中刚刚疲惫睁眼的喜看去。 “你近来精神不济,今日受降岷山侯,你就不必跟来了,好好休息吧。” 喜没有应声,只稍稍点头,接连半月没日没夜的折腾,她是真的“精神不济”了。 “公主为何不坚持跟去?受降岷山侯,岂不就是说,要正式纳那两个美人入后宫了?”癸走后,长玲立即急急趴去喜榻边问道。 辛奴一听,连忙气道:“长玲!公主本就烦心,你怎么还提那些让人更烦的事!” 长玲却不这么想,扬着下巴争道: “我不说,那两个美人就能不入驻后宫吗?公主若是去了,至少还能及早立威,让她们清楚谁才是这后宫之主,往后也不至于让公主多受什么不必要的委屈。” “别说了……”喜听不下去,垂下眉眼、低声开口:“他都不信我了,我还争宠何用?” “公主……”辛奴和长玲心中哀怜。 这些天来,大王曾经的爱与温情,几乎全都在瞬间转作了愤恨,不再顾及公主的喜怒伤悲。这样的他,恐怕已经让她们的公主不敢再去争取了吧?…… …… 受降仪式连着酒宴,转眼就已入夜。 喜还在榻上侧躺着,辛奴一边为她精修着指甲,一边对刚入内的长玲牢骚道:“长玲,只不过是让你去给公主取件新衣,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等了半天,却并没等到长玲的回答。喜下意识看去,只见那丫头鼓着两腮,一脸忿然,仿佛受了多大的气。 “你怎么了?谁气到你了?”喜关切道。 长玲觉得委屈,憋着嘴蹲去喜榻边。 “公主,长玲方才出去,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说受降典仪上,岷山氏的琬、琰两公主美若神造,惊为天人。更是在酒宴中一舞一歌,双双勾去了大王的魂魄。大王左拥右抱甚是欢喜,甚至说‘美玉成双’,命人将她们的名刻在那著名的苕、华两块美玉上,分别赐给她二人以示宠爱。从此琬就是苕妃,琰就是华妃,还因此给她们入住的宫室取名‘苕华宫’。大家都在打赌……都说……” 她心里犯堵,就哽了几下,喜却意外的眸沉如水,攥了被角睫毛轻闪,仿佛早已预料到结果。“都说什么?” 长玲见她这般不急不闹却独自伤痛,就更是觉得心疼,声音忽而小得快连她自己都难听得清了。“都说……今夜定会是大王这十年来,第一次留宿元妃之外的香帐……” “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都没有脑子的吗!” 突然一声男音低喝而来,辛奴长玲和殿内众奴皆是一惊,纷纷跪拜。“大王。” “下去!”癸不喜欢被人在喜的面前嚼舌根,但长玲是喜的人,他也就不多说什么,可也摆不出多少好脸色来。 当奴们都退了个干净,癸坐去榻边,瞥眼问道:“那些……你也信了?” 他觉得“爱”这东西当真可怕,想他堂堂帝王,却在此时此刻莫名其妙的觉得,就算喜已经切切实实负了他的心,可他也依旧不希望喜误会他与别的女人有什么。 “信什么?信大王?还是信人言?”喜眼帘半垂。 不管癸是否真的中意岷山姐妹,他都确实在众人面前对那二人左拥右抱,也确实以美玉做比、以苕华相赠…… 癸听出她隐了醋意,怕是真的胡思乱想了。本该好好解释,告诉她那些都是逢场作戏的,可话到嘴边,却又偏偏别扭了起来,似有暗示道: “只有亲眼看到的,才称得上是‘真的’。” 喜闻此心底骤然一沉。这言外之意,他看到她衣衫凌乱了,她就铁定是与人有染了吗? “若眼见也未必为实呢?”喜抬眼看他,眼眶红红。 这件事横亘在他二人之间多日,孰对孰错始终没有一个结果,也没有一人愿意退让。 她没做过的“错事”她不会认,而只相信自己眼睛的癸,想要的,也只不过是听她说一声“我错了”,然后乖乖钻进他怀里撒娇着乞求他原谅,再立下誓言,此生不再负他第二次…… ————————————— 【注释】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十四年,扁帅师伐岷山(一作‘山民’)。癸命扁伐山民,山民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后爱二人,女无子焉,斫其名于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何以解忧 癸看不得喜那含着泪意径直望来的目光,仿佛犯了错还理直气壮。 他预感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他们两人又会争吵,便不想再提这些了,不自然的忽然调转了话头:“你一天都在榻上躺着?又没下来走走?” 喜知癸是有意回避,也不再相逼。“没力气……”她再次垂眼。 癸一叹。“总是没力气,是否又一天没有进食?” 喜低头不答,却听癸嘴快的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人!传膳!” 她忙坐起,扯住那暗青镶金的袖角。“大王,喜不想吃。” 癸托起她的下巴,眼中闪过这些天来极少见的一丝柔和。“必须吃,不然身子哪受得住?” 因得喜刚让晚膳撤下不久,癸这一令,膳食很快就被重新送回,一一摆上了桌案,癸便双手抱起她坐去案前。 一匙羹汤就这样由癸亲手送到了喜的嘴边。“尝尝看。”他尽量温柔。 喜烟眉微紧,有些为难的盯着那匙汤没有张嘴。 癸略顿,提了提眉梢,猜测道:“怕烫?我给你吹吹。”说罢,他便真的去吹了,就如过去万般耐心的哄喜用膳时一般。 喜见他如此,心里忽有五味杂陈,低低道:“大王,不必了,喜真的没胃口。” 癸吹了两下倏的滞住,不料竟是刹那冷了脸,声音沉得骇人:“你再说一遍。” 他这般,让喜的心又瞬间揪成了一个死结。 “真的……没胃口……”喜声音小了许多。 “若我非要让你吃呢?”癸斜睨着她,眼中好容易积攒出的一点温情也已烟消云散。 “大王……”喜害怕他如此模样,心底发寒。 “张嘴。”癸冷言。 喜摇着头,“大王,求你……别……”谁知还没等她说完,癸就已经捏住她的脸颊,把那一匙羹汤硬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喜眼中瞬时有泪涌出,难受得紧,仅须臾就又将那一口全部吐了出来。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所有盛了膳食的陶盘都被癸狠狠拂袖摔碎在地,他一把掀了桌案挺身站起,怫然大怒:“没那贱奴为你制膳,你连饭都不吃了吗!” 喜无力与他相抗,伏在地上默默抹泪。 “哭哭哭!这些天你就知道哭!那贱奴走了,你的笑颜也跟着他一起走了?不吃东西,你想饿死不成!难道离了他,再独自面对我,就让你这么不痛快吗!” 整个寝殿都充斥着癸狂躁的吼声,喜的耳膜被震得生疼。这段日子,她解释什么都会被堵回来,她也便不想再说了,每日只觉得好累,得过且过。 而癸仅能动动嘴,又打她不得,憋了一肚子的气甩袖走人,只留下身后的一片狼籍和抱膝蜷坐在地、独自低泣的喜…… 许是明日要有雨,今夜外面闷得很,感觉整个天都要压下来一般,竟也不比方才的寝殿舒适多少。 癸满心不悦走向花园,赵梁则跟在他身后随侍。 恰巧干辛迎面而来,他原本是要去芷阳宫找癸的,眼下竟在半路遇上,倒是方便了。 他驻足一揖。“大王,臣正要前去觐见,夜宫酒池在方才已最后装点完毕,只待过些天美酒制好……”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癸面无表情、黑着脸将他打断。 干辛一怔,抬头问道:“大王有心事?” 只见癸神色凝重。“干辛,在你看来,我待妺喜如何?” 干辛想也未想便慨然道:“大王十一年来专宠元妃一人,对元妃体贴入微、有求必应,情意至深天地可鉴,怕是古往今来任何一位帝王都无法达到的。” “连你都觉得难能可贵,为何她就这般不知珍视?还要去……”癸深深提气,再往后那句“还要去念着别人”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干辛微顿,敛唇轻叹: “其实这也怨不得元妃,人本性贪,太容易得来的,自然很难去珍惜。大王若是觉得实在不甚气爽……左右眼下后宫也不是只有元妃一位帝妃了,大王不妨去别处走走。或许,可以解忧。” 癸一滞,突然想到了多年前初见乌曹时,他给他出的主意就是要他当着喜的面宠幸别人,好让喜吃味、逼她争宠。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已戒了其他的莺莺燕燕。十年间,他就只认喜的床榻,把身心都交予了她一人。如今又要他再去宠幸旁人,便不知为何总有一种隐隐的背叛之感…… 见他犹豫,干辛又补充道: “依臣之见,大王无需顾虑过多。大王是大夏之帝,宠幸天下女子本就是理所当然。而大王竟能做到在过去十年专于一女,这已达天地极致,世人无不惊叹讶然。纵使现在大王再宠了别人,也是无可厚非的,没人会觉得有何不妥。” 可道理虽然如此,癸还是觉得甚为纠结、拿不定主意,回头问向赵梁:“赵梁,你觉得呢?” 赵梁在方才干辛说话时就已经暗自慎重思考过,得此一问,亦断然回道: “臣以为,大王虽于元妃情深,但干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大王的身心与国运息息相关,心中阻塞,总是该有一处可供发泄一二的。否则长期积郁,也不利于大夏国政。再者,帝王后宫充盈,帝妃不断,本也并无错处。” 听这两人都这般说,癸便也越发动摇了,思忖片刻终是颔首。“好,就去苕华宫。” …… 苕华宫新宫初立,门口张灯结彩,里面两个小姑娘也似乎心情很好,歌声琴声不断。 可癸却倏的停下了脚步,冥冥中又想起了长玲的话—— “大家都在打赌,都说今夜定会是大王这十年来,第一次留宿元妃之外的香帐……” 他盛宠妺喜超过十年,眼下所有人都赌他今日会在苕华宫过夜。若他现在真的踏进了这个门,明早过后,妺喜岂不是要成为全河南宫的笑谈? 那小矮子再是负心、再是气人,也始终还是那么一个小小的柔弱女子,那么形单影只,那么爱哭,那么胆小,那么…… “大王不进去?”赵梁见癸突然定在了原地,满心不解。 而此刻的癸却已无暇多理会他,只咬牙退步,转身回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会如何? 癸急急推开寝殿的大门,却只见到几个奚奴躬着身,兢兢业业的在打扫。“妺喜呢?” “回大王,元妃在沐浴。”答话声还没落定,他便已快步改去浴殿。 …… 浴殿之中水气氤氲,喜半身入水,趴在池边让辛奴和长玲服侍擦背。 两人几乎已跟了她二十年,这侍奉沐浴的手法极为合她心意。不一会,她就缓了些许被癸扰得不适的情绪,舒服得慢慢合上了眼。 心念稍转,她想到了伊。那一日,伊为救他全身染血,后来又失去了踪迹,她一直放心不下。 伊,你还活着吗?你的伤如何了?现在,你可安全? 喜轻轻叹息,微微睁了眼,却仍旧惘然。为何她与伊每次的分别都如此让人揪心?如此让人难以放下?难道,他们二人就永远都不能好好的跟对方道个别吗? “嘭”的一声,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喜惊吓回神,抬头看去。只见癸大步而入,仅褪了外裳、都未宽衣解带就直奔池中,竟是二话不说便一把将她按进怀里狂吻不止。 喜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加上泡得久了本就有些晕,被癸这么深吻,顿觉天旋地转,很快就失了意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癸抱回寝殿的榻上了,总之清醒时,她已深陷于癸身下巫山云雨,却没过多久,就又捱不住癸的狂热,身体不支昏睡了过去。 …… 夜深人静,宽敞的殿内仅留有三五盏昏黄的灯火摇曳跳跃。 癸阴郁着眼色坐靠在榻边,方才喜又在梦里念了一次伊的名…… 今日岷山侯为求和献上二女,那两个丫头的确如传闻一般美丽优柔不可方物,甚至个个都是才色不输妺喜的。 可他纵使美人在怀,心里想的,竟还是他的小矮子在这一天里有没有心情好些,有没有出去走走,有没有好好进膳…… 他心中郁结无处释放,想要去宠幸别人一解忧愁,都已到了苕华宫的门口,却还在担心这一夜过后他的妺喜会如何遭人议论,如何失尽颜面…… 他这般在意她,这般为她想,可她却只知念着那个贱奴,不仅绝食,就连在梦里也要与那贱奴相见! 思及此处,癸狠狠敛气—— 在她的梦里,她都跟那贱奴做了什么?是否全是苟合之事?是否她终日不肯下榻,就是因为流连如此下作的梦境?她每日在他身下缠绵,脑中幻想的是否也全是那贱奴的身影? 癸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越来越觉得待在喜身边会透不过气来。他再也坐不住,只得怀了满腔怨恨起身出去。 守在门口的赵梁和辛奴见他深更半夜突然走出,且面如菜色,二人皆是一惊。 赵梁连忙上前。“大王,可要传唤巫医?……” 癸摆了摆手。“不必,别跟来,我想静静。”他转身便走。 “可那边是……”辛奴看其欲走的方向,刚要提醒一句,赵梁却将她拉住,对她摇摇头,劝她不要多言。 “赵大人,那边可是侍奉在这芷阳宫的奴的住处啊。”辛奴总觉得不妥。 就算那边住的都是中上等的奴,并不脏乱,可再怎么说也是下等之地,怎是大王这般精贵的身份可去得的? “大王心情不佳,就让他随意走走吧。”赵梁也是没有办法,他每日跟在癸身后,眼见其此番伤情至此,便真的是片许忙也帮不上了。 癸独自在长廊上走过一个又一个转角,他步履蹒跚,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想要休息一下,不料却靠在了一扇闭合的门上。 门未锁,他一个踉跄就晃了进去,面前顿时传来数个女子惊叫的声音。 他觉得吵,撑着身子扶额骂去:“再嚷就全割了舌头!” 这句话果然管用,周遭刹那安静。可那些女子是闭嘴了,抬起头来的他却惊住了——他竟是无意中进了奚奴的浴房! 夏宫中的奚奴白天要做工活,故而都是深夜分批到浴房沐浴的。此时,刚好赶上一批。 癸的头嗡嗡作响,突然觉得又烦又躁,仿佛这段日子的积压已达极致。“出去!滚!”他双眼紧闭、抱头大吼。 几个奚奴不敢耽搁半分,纷纷抓了散落在一旁的衣裳挡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往外跑。 癸忽觉眼前一花,身形便不可自制的闪了一下。 刚好最后一个奚奴自他身边跑过,便本能伸手将他扶住。“大王当心!” 癸用力甩了甩头,眯眼瞧去。“你……长玲?” 长玲原本与其他人一样急着跑,所以现在还是光着的,仅取了一件里衣挡在身前,不料却意外跟癸碰了个正着,她顿觉分外羞赧尴尬,红着脸弱弱的低了头。 “大……大王的身子似是有些发热,若实在觉得不适,长玲这就扶大王回去,再去唤巫医。但……请容长玲先将衣裳穿好……” 癸晕晕沉沉,眼眸随着长玲的话不自觉的向下扫去,刚好见到那白皙的锁骨下两团半遮半掩的圆润,便觉有一股不明的燥热忽的席卷全身。 他眼中瞬时浮起一缕幽光。只要不出芷阳宫,只要无关苕华宫,那他就不算移情他人,亦无人会看妺喜的笑话,是否他这一口怨气就可以发泄了? “大王……您……您要做什么?……大……大王……”眼看癸突然步步进前,长玲惊怕得不断退后。 可癸眼眸却越发深沉,越发冷漠,径直将长玲向浴房的死角逼去。 妺喜,那贱奴究竟有什么好?竟能令你如此念念不忘?既然长玲是你亲自调教出来的媵侍奚奴,那今日我亦索性试上一试。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 …… “大王!”帐中,喜倏的惊起,冒了一身的冷汗。 辛奴听到声音,连忙冲了进来。“公主!怎么了?做了恶梦吗?” “辛奴,大王呢?”眼见身边空空,喜莫名觉得不踏实。 “大王方才出去了,说是想静静,连赵大人都没让跟着。” 听辛奴如此说,喜不觉蹙了眉头。“你可知他走的方向?我要去找他。” 辛奴略有迟疑,“这……知道是知道,只是……大王是往奚奴的住处去的……” 不知为何,喜更觉得心里没底了,拂帘起身。“快为我穿衣,我这便去看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章 他不想如此的 许是夜深无人,比不得白日的热闹清亮,这芷阳宫的廊道空荡荡的,便好似比以往变得长了许多。 喜身体虚弱,在辛奴的搀扶下走得心累,更不知怎么的,打从心底产生一股前路空虚之感,惴惴不安。 渐渐的,竟有女子的泣音和呻吟声由远及近。喜身形滞了滞,似被什么牵动着一般又继续举步前行。 再转一个弯,便可见前方有一间门是敞开的,里面灯火通明,一直照到了廊上。 走近些,便又加入了男子粗重的喘息和低吼声。而那音色是那般熟悉,就仿佛她每日所闻,就仿佛近在耳畔…… 辛奴惊愕的捂住嘴,怔怔看向喜不敢吭声,只见她嘴唇微张,眼圈泛红,方才分明还软糯无力,转眼便不知哪来的力气加快了步伐。 当那最不堪的一幕终于全全映入眼帘,喜心神震撼,全身麻木,就连脚下也瞬间失重。 她最爱的男人,和她最信任的奚奴……! “公主!”辛奴连忙将她撑住,而这一声叫唤,也惊得浴房内的癸戛然顿住了动作。 长玲从痛苦中惊醒,亦终能脱离钳制,连滚带爬的哭喊着“公主”向喜脚边扑来。 可眼见其这样一丝不挂从癸身下而出,喜却只想躲着,有多远便躲多远。 她大瞠着眼惊悚退后,长玲扑了个空,便好像明白过来什么,立即扬面哭道:“公主……长玲没有勾引大王!……公主!相信长玲,长玲真的没有勾引大王!” 与长玲相伴长大,喜自然相信这并非长玲主动的,那么,就只能是…… 她的唇瞬间没了血色,眸中颤颤,转而看向在房内衣衫不整的癸,霎时便有泪水自脸颊划落。 而于癸而言,帝王在宠幸帝妃的同时,也一并宠幸帝妃带来的陪嫁媵侍,这本就天经地义,再加上认定了喜与别人有染,他行此事时其实很是理直气壮,甚至还带了些许想要惩罚喜的意味。 可却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在与喜对视的刹那,他竟无故有种在外偷欢被捉奸在榻的感觉,眨眼就心虚的躲开了视线。 只是他这般一躲,便形同默认,喜的一颗心就更加浸入寒潭,凉得通透了。 “公主,您相信长玲……长玲真的没有觊觎大王……” 耳边充斥的全都是长玲哭哭啼啼的声音,还不断放大,越发刺耳,眼前的癸又扭转了头去无话解释,喜大受刺激,倏的提了裙角就想要逃离此处,却没跑出几步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公主!”听到辛奴焦急的呼声,癸大惊,猛然回头,疾跑过去将喜抱起。“妺喜!妺喜!……妺喜!” …… 寝殿之中,巫医为喜诊治了一番,躬身回报: “大王,元妃晕厥只是因为受了刺激,臣已用了药,她过两三个时辰就会醒转,没有大碍。不过元妃近日身体虚弱,还是应当多多静养,万不可再受打击,否则恐会不好……” 癸瞬间眉头紧锁。“‘不好’是何意?” “元妃有心悸的底子,若缕遭心伤……便会心悸复发,甚至更加严重,最糟糕的——将难再治愈。” 闻此,他心底骤沉。 受了刺激?他只是积郁太深,想找个途径发泄一下;他只是想要让喜翌日听闻之后吃一吃味,日后也好明白该如何珍惜他。 他没想到喜竟会在半夜里醒来找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更没想到喜会气到晕倒……他没想让事情变得如此的,真的没想如此的…… 眼见癸突然身姿摇晃,巫医一惊之下疾速去扶。“大王!您脸色也不好,您……” 跪在一旁的长玲不禁怯生生道:“巫医大人,大王方才就有些发热了……” 可她不出声还好,这一说话,癸立马如炸开了一般急怒攻心,愠目厉喝:“你住口!若不是你方才寸缕不着,又偏要多事扶我一下,我也不会对你这贱奴……妺喜便不会撞见,亦不会这般躺在这!” 长玲满腔都是委屈、自责和恐惧,被他这一吼就更是觉得无地自容,瘫在地上眼泪狂流。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滚啊!”癸又是几声大喝,仿佛失了理智,力竭声嘶,却在音落之时赫然倒地,在场所有人都猝然失了颜色。 “大王!” …… 榻上,癸头脑晕沉,一睁眼便看见赵梁神色欣喜,双手端着一个黑陶小碗凑上前来。“大王醒了,巫医说您染了风热,醒来之时应立即将这碗药……” 癸没理他,还不等他说完,便径直问道:“妺喜呢?可醒了?” 面对他这般,赵梁也只有暗自喟叹。“元妃早就醒了,刚刚还来看过您。” 癸起身,看也不看便拂袖将那药碗推去一边,连衣都未披就直奔隔壁喜所在的寝殿。 日出东方。 平台上,长玲趴跪在喜脚边低低哭泣。“公主,您就原谅长玲吧,长玲真的不是有意的……” 喜身形单薄,迎风望向远方,长发飘飘,衣袂起舞。只一夜间,她澄澈的眼底就仿佛磨砺了沧桑、疲惫伤怀,从头至尾没再低头看长玲一眼。 “长玲,我留不下你了,你走吧。”这一声不大,清冷孤寂,转瞬就被吹散在风里,却还是一字不漏的听入了长玲的耳。 她惊怵的向前爬了一步,用力抱住喜的小腿,悲声哀求:“不!公主!长玲自小就跟在公主身边,离了公主,长玲便无处可去了!求公主开恩,不要赶长玲走啊!” 人心肉长,喜又何尝舍得? 长玲和辛奴虽生而为奴,但她素来都是将她们视作亲人姐妹的,可是这一次…… 滴滴泪水在风中化开,喜狠了狠心,拽紧衣裾将腿自长玲手臂中抽出,“抱歉,我真的……不知往后该如何面对你……” “公主!……”长玲还是不想放弃,却被辛奴挡住了去路,婉言规劝:“长玲,我知你委屈,可我们都清楚,这种时候,公主心里才是最苦的,你……就先离开吧。” 喜合了眼,珠泪纵横、难过转身,再睁眼时,却刚好看见急着跑来见她的癸。 “妺喜……”癸是备好了千言万语的,可都在对上她那一双受伤的水眸和满面泪痕时全全堵进胸口,哑然杵在了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惊鸿美人 喜知他是带病前来,颤着泪目游移了一瞬,终还是垂下眼帘。“大王也走吧,喜想自己待着。” 癸岂会愿意放她自己一人郁郁寡欢,忙抬袖去拉她的手,却被她本能的如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悻悻甩开。 癸狠狠怔住,眼看她抬脚就要离去,便眉头一跳、迅速将她拽回猛的扣去墙上。 “你这是何意?嫌我脏?”癸一下就由内疚变作了不忿。 喜咬着唇瓣不肯看他。“大王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呵……”癸忽而失笑,眼中占满揶揄。“我只不过是在你宫里与你的奴行了一场欢好而已,你至于如此吗?你与那贱奴在野地里共欢,我都没嫌过你脏。” 喜霎时抬起头来向他瞪去,眼圈红得像只被人欺负了的兔子。“那都是大王自己想的,喜从没与他人行过那等污秽之事!” 癸总是这般诋毁羞辱她,她真的受够了! “污秽之事?”癸挑唇一嗤,“怎么?你那就是真爱,我这就是污秽?难道我一届帝王,就只能与你这元妃一人燕好,与别的女子云雨就算污秽了?” 喜闻言一震。 是啊,她只凭着自己占了癸十年专宠,就理所当然的认为癸会一生如此。 可她忘了,癸是大夏帝王,全天下的女人都归他所有。无论他是十五岁、二十五岁、三十五岁、还是四十五岁,他想宠谁、想要谁,都是他的自由。 癸这十年的“一心一意”可以给她,下一个十年的“情有独钟”就可以随时换给别人…… 何况她已经年满二十六岁,怎比得那些相继而至、春芽初露的花花柳柳甜美诱人?就算不在眼下,迟早有一日,她也会因为美色逝去而被他无情丢掉,再无幸福,再无明日…… 看她这小刺猬终于不再顶撞、垂顺了眉眼,癸便也随之平息了狂躁的情绪,叹息着抚上她哭得微肿的小脸。 “妺喜,别再闹了好不好,只要你听话,我对你的誓言便永远作数,定会保你一世荣宠,永不相弃。” 他音缓意柔,低头吻去喜轻轻颤抖的粉唇。 喜心伤难愈,默默接受了癸的亲吻,可眼泪却依旧没有停止。那话外之意……若她再与他相抗,他是否将不再爱她、弃她有如敝履?…… …… 今日如昨晚一样犯闷,但却出人意料的是个日现苍穹的晴天。 淳维晨起时就听闻前日夜里癸和喜的身体相继不适,便例行表面之礼,去芷阳宫走了一遭以示尽孝。 回宫之时路过一处石山假景,余光好似瞧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在“山头”“跳来动去”。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仰面看去。只见一个年纪很小的少女立于上面柔荑曼妙、腰肢婀娜,竟是在翩翩起舞。 那女孩肤似脂玉,眼如明珠,鼻尖小巧,唇若丹桃。轻盈仿佛飞燕、柔美仿佛鹄鸟。举手投足间,金色的日光从她身后迸射而出,精精细细的将她的身姿勾勒得优美柔婉、旷心怡神。 淳维不禁望得呆住,这个身影他认得,正是昨日受降宴上被封了华妃的岷山氏小公主——岷山琰。 只不过昨晚他坐得远,也无心细瞧,并没留意这位华妃竟然会生得如此美若惊鸿。 淳维一时移不开视线,却在下一瞬忽的警醒,自嘲他这是在犯什么痴?再好看也不过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丫头罢了,能有什么用? 彼时他偶然听到这琰与琬公主说到自己有多么怕死,那般懦弱的性子,正是他最不待见的。 他一个白眼,甩袖欲走,却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惊呼,琰不小心踩空摔了下来。 他一惊,急忙跑过去看,只见那丫头可怜兮兮的倒在地上,泪意盈盈。 “你如何了!”淳维将她半身扶起,疾问。 琰的手附在膝上,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好疼……” 淳维不管不顾的将她那手拨开,便见那处果然出了血,连衣裤都沾到了些血渍。 他连忙捡了地上有尖角的石片,划开伤口周围脏污的衣料,将其扯去,又在自己衣角上划下一条干净的布来缠在她的伤处。 琰长于巴蜀,那里民风彪悍,女子露腿也不是什么很值得羞赧之事,可不知为何,眼见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淳维如此动作麻利流畅的撕去她腿上的遮挡,她竟莫名红了脸颊,偷偷低下了头。 而淳维看她这又是哭鼻子又是低头的,就猜想她是不是吓到了,或是实在疼得难受,便有意将声音放得柔和了许多: “只能先这样简单包一下,其余的需要回去传巫医才行,你的奚奴呢?” “我不喜欢被奴跟着,就没带人出来。”琰一边抹泪一边答话,听起来娇滴滴的。 淳维倒理解她,只因自己也是独来独往惯了,极少带奴出行,故而此时,他身边也没可供差遣之人。“罢了,我背你回去。” 琰抽泣着趴去他背上。十一岁男孩的背,怎么看都令人感觉弱不经风,但琰此刻却觉得这上面无比温暖可靠,渐渐的便止了哭泣。 “公子,谢谢你。”她在他肩头弱弱道谢。 琬姐姐说过,公子淳维是大夏下一任的帝王,再见时,定要好好打个招呼。可谁知这第二次相见她竟如此丢人,直接在人家面前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哭了满脸鼻涕让人家背着回去…… 淳维并没应声,琰觉得自己定是太过失仪被嫌弃了,心情越发糟糕。 殊不知此时的淳维心弦正颤,这是第一次有官、奴之外的人跟他道谢,并且这话还是从那般水灵柔美的女孩子口中说出的。 “你怎么在石山上跳舞,多危险。”他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就索性转了话题。 琰见他还愿意跟自己说话,高兴了些许,答道: “我与琬姐姐自小就是一人习歌,一人习舞。在岷山的时候师仆严厉,经常训练我在各类起伏的高处舞蹈,摔跤什么的,也算常事了。” 一个这么柔弱的丫头,竟然为了练舞常会这样从高处摔下,淳维突然觉得有些心怜,不过嘴上依旧冷淡: “那是在岷山,这河南宫里也没有师仆逼你,你又何必自讨苦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保护你 “因为琬姐姐说,大王似乎对我们的技艺较为满意,故而我们平日不可懈怠了练习,这样才有机会及早得到大王的宠爱。” 琰答得顺畅,淳维却是一滞,两眼几不可查的冷了一分。“争宠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你如此拼命?” 母亲曾跟他说,后宫之中没有简单的女子,她们全都各怀心思,妄图踩着他人助自己立足,没有一个是可以信任的…… 他正打算听从母亲的教导,对背上这个看似娇弱胆小的女人也设起防线,却听琰说道: “我倒是觉得争不争宠不重要,但若这样可以保住族人的性命,那我愿意一试。” 淳维一怔,失笑嗤道:“呵,真是蠢。” “你……你为何说我蠢!”琰瞬间气得涨红了小脸。他二人第一次遇见他就嘲讽她,怎得第二次相遇还是如此? 淳维依旧不屑。“你只管替那些人着想,又可否想过,若换作你命在旦夕,他们能否也会舍弃自己、为你出头?” 想他母亲风竹青生前也是风氏之中备受看重的公主,可母亲过世之时,整个风氏却平静得好似不曾有过这个公主一样,根本没人在意她的惨死,甚至恨不能及早与她撇清关系。 亲族之情,当真可笑。 闻言,琰的眼瞳稍稍失神,而当她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就觉头上被一大滴雨水砸中,只眨眼的工夫,便突遭晴天暴雨。 淳维赶忙带她钻进附近的石亭暂避,而他从没与女孩子如此贴近的单独相处过,心里其实别扭得很,头脑一僵就忘了放琰下来,竟然就这么无声的背着她在亭中站立了半天。 琰越发不好意思,细着嗓音诺诺道:“公子,这雨怕是还要下一会,要不……你先放我下来去那边坐着……” 淳维一愣,生硬的将她放下,又扶她坐好,自己则双手附膝,坐在了她身边。 此处本来就偏僻,加上下雨就更是不见人迹。四周雨帘“哗哗”脆响,仿佛屏蔽了万物,亦屏蔽了时间。亭内两人久久无语,安静得愈发尴尬。 琰不敢往淳维那边瞧,就自顾自低头发起了呆。她便不知,淳维这时已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她。 琰的皮肤细白红润,即便如此近观,竟也找不见一丝瑕疵。 方才雨下得急,她的头发被打湿了些许。如墨的黑发沾饱了雨水,鬓边便有一缕顽皮的发绺欲要掉落下来。 淳维眼看那缕头发一点一点渐渐下滑,彻底落下的瞬间,他竟失神的做出了连自己都难以理解之事,抬手在琰脸边将其接住,挡去了上面随之滴下的水珠。 琰吓了一跳,猛的转眸看他,两人就这么毫无预料的对上了视线,就仿佛要被对方的眼吸进去一般,想躲都躲不开。 淳维的手也僵滞在她脸旁,不记得收回。手和脸的肌肤若即若离、轻轻相触,淳维自觉那触感幼滑无比,神差鬼使的想要再多摸上一摸,他便中了邪似的将手心翻转,柔柔附上了琰的面颊。 这下琰是真的被吓到了,睁着水灵灵的眼定定的一动也不敢动,就那样一边与他相望,一边被他抚着,竟是无比乖顺。 忽然,淳维再次想起母亲的话,后宫的女人全都不可信。 他猛的回神,收了手冲出石亭。他本是想走的,可想到琰的腿伤,便又舍不得丢下她自己一人了,犹豫之下再次折返,坐回她身边。 琰怔怔看着他古古怪怪、去去回回,心里觉得这公子淳维定是个让人猜不透的怪人,便更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一双美丽的眼睛看看这、又看看那,就是不敢再看向淳维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语出突然。 “啊?”琰一脸懵怔。 淳维满面正色,竟是认真的。“你不是怕死吗?往后我保护你,没人能害你。” 琰虽然理解不了初识的他怎会对自己说出如此话来,但她听过之后,粉嫩的桃腮还是情不自禁的红成了柰(nài)果。 淳维定神看着她红了脸的模样,便忽然觉得她更加柔美了。 后宫的女人不可信,可这个女孩太弱,竟是弱到他想丢都丢不下。既然放不下心,那就干脆好好保护她。 当初是自己太小没能护好母亲,这一次,他定要让琰活得长长久久,不再落得如母亲那般凄惨的结局。 …… 晴天雨落常被很多人视作不吉,可喜从来没有那么认为过。但这日夜里,她终是切肤一般深深体会了一次。 因为……长玲自尽了…… 就算再不合规矩,喜也坚持让人将她的尸身抬来她面前。 她不顾癸和辛奴的阻拦,颤抖着手摸去长玲的脸颊,散着死气的触感既真实、又骇人。 那个曾经天真开朗、耿直活泼的丫头,那个跟在她身边近二十年、一心一意只为她着想的丫头,才几个时辰没见,就已经变作了冰冷僵硬的尸体…… ——只因她清晨那一句要赶她走的话…… 喜被受打击,一病就超过了十日。她身体不好,癸便也不再带她上朝、多惹她劳累,每日一忙完政务,便会立即回来陪她。 只不过长玲的死亦是由癸所引,喜每每见他,都会想起那一夜的种种不堪,想起长玲是如何在自己面前哭求。 渐渐的,她的心思便越发繁重,终日提不起精神,尽显病态。 这一天,辛奴好容易劝动她出去走走。 河南王宫的园圃百花争艳,千树争奇,只可惜喜早没了心情鉴赏,施施然穿梭于各类花花草草之间,好似有万千绮丽入眼,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 “陪嫁入宫的媵侍本来就身俱辅佐侍寝之责,每日与帝妃一同侍奉在大王帐内都不为过。大王迁就元妃多年,从没碰过她两个媵侍一根指头,如今就分了那么一次雨露出去,她就立马把那叫长玲的丫头给逼死了……” 几棵生得繁茂的石榴树后,几个正在修剪枝叶的奚奴在七嘴八舌的说着闲话。 喜早料到现在外面必定议论成灾,都会说她为了争宠妒忌成性,不仅害死风妃和豢龙妃,就连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奚奴都不放过。 果然,此番出门,只是随便走了走便撞见有人在说了…… 辛奴怒意骤起,大步绕去厉声呵斥:“你们哪只眼睛看见元妃逼死长玲了?如此诋毁元妃,都想被拖出去割掉舌头不成!” 那几人一看辛奴身后站的是喜,全都吓得瞬间软了脚,“噗通”跪地,急急恳求:“奴们知错了,请元妃恕罪!” 喜却好似没看见一般,垂眸淡言:“辛奴,我想回去了……” ————————————— 【注释】 ●柰(nài)果:古时候的叫法,基本上就是现在的苹果。 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里有关于柰和林檎的详细阐述。柰是苹果,林檎是沙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相见不相知 河南宫的朝宫大殿仍旧沿用“太室殿”之名。 豢龙逢又在早朝时啰里八嗦的提了一大堆“建议”。癸见到他就烦,听他说话就更烦,难以忍受之下,竟直接打断他对百官道: “众卿,元妃最近身体不佳,我要早些回去陪她,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大家闻言全都愣了一下,时辰未到就提前结束议事,这可是极少有的。不过发话之人终归是大王,众臣还是实相的纷纷俯首,齐声念道:“恭送大王。” 癸起身便要走,却突然有个声音将他唤住:“大王且慢!” 那字正腔圆的语气着实惹人厌恶。他蹙眉回身,果真又看见那个最讨厌的人再次从众人之中突兀而出。 “大王。”豢龙逢躬身,礼行得永远都那么毕恭毕敬,可说出的话也同样永远都那么不招待见: “元妃身体不适的确非同小可,但大王身为夏帝,还是应以九州大局为重、以政为先,切莫因男女情事耽误了政务。每日早朝所议皆乃国之大事,重中之重,时辰未足便草草了结,这可不是明君所为。” 癸冷冷瞪着他,唇角瞬间紧绷,脸阴得如暴雨将至,却没立即与他出什么,只难受的摇摇头,垂下了眼眸。 辛奴见喜没有答话,而癸近来情绪不稳,便担心癸又会因此觉得喜对他态度不好,连忙出言帮衬: “大王,公主其实早已起身了,只是方才在外头的时候,偶然听到有人说起长玲……” 谁知她还没有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癸便已经骤然怒道: “怎么又是她!她不过就是个奴,都死了多日了,还在意她做何?” 喜闻言一颤,纤瘦的小手攥紧被沿。“在大王眼里她只是一个奴,但在喜眼里,她却是陪着喜一起长大、最贴心的丫头……” 见她如此,癸是真的理解不了了。喜既然真这么在乎,为何当初不继续留着长玲,大不了他不再碰她便是。 可喜偏要赶那丫头离开,而现在其自我了断了,本该省了麻烦皆大欢喜,喜却又整日都是一副抑郁不舒的样子。 癸眉间微起,重重一叹,似是又生躁意。“我真是不明白,我宠幸她你不高兴,她死了你又这副模样,你究竟想要如何?” 想当年他宠幸敏毓和竹青的媵奴,她们都是打从心底开怀的。就算喜被他娇惯坏了,妒心重,也不至于闹得这么久吧。 “喜想怎样,大王当真不知吗?”喜低声反问。她只想平静安乐的与他相守,其间不掺杂任何人的干扰,可是……却好似越来越难了…… 看她突然伤情,癸便刹那心底一沉,憋了一口气冷嘲哼笑:“呵,我怎么又忘了?没错,是该知道的……你想要的,是那个贱奴!” 喜听他又这般无理,望向他的同时瞬时红了眼眶。自己与癸的关系仿佛已经彻底走入死巷,心,闷得犹如被人遏住喉咙。“想不到这么多年相依,原来不过是相见不相知,你竟如此不了解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没了资本 “是,我从来就没真正了解你。能懂你的,怕是就只有那个肮脏下贱的奴吧?”癸一边滞气,一边嘲讽不断。 喜失望至极,难过之下扭过头去不想再理他。 “怎么?不愿回我的话?还不愿看我?”癸已这般恶言,却还是换不来喜的低头顺从,他便更加不痛快,咬牙恨道: “我每日全心待你,你却整天这般了无生趣的冷脸对我,现在竟连看都懒得看我了?妺喜,你还真以为我大夏帝癸就只有你这一个女人吗!” 他气得胸膛起伏,转身离开,再没回头…… …… 午后,阳光刺眼,即便隔了窗棂,还是刺得人直想回避。 辛奴轻声入内,犹豫着跪去榻边,小心道: “公主,辛奴打听过了,据说大王这次真的去了苕华宫……华妃年纪小,没有受到宠幸,可苕妃却是真真切切被大王收在帐中大半个时辰的……那苕华二妃貌美有才华,又是花般的年纪,辛奴真担心……” 她哽住,含泪抓去喜的袖角。“公主!您就服服软吧,不然,就真的要失去帝宠了!” 不料喜的面上瞬间划落两行清泪。“辛奴,我忘不掉啊……” 她泪目阑珊,无数晶莹仿佛阻隔了她两眼的焦点,施施道:“就算我能忘掉大王与长铃的那场偷欢,可是我却忘不掉长铃是怎么死的,你呢?你忘得掉吗?……” 辛奴亦霎时泪奔,仰面劝道:“公主……长铃定然也不希望见您如此的。” 喜垂下沾湿的睫毛,更加惘然。“长玲之事,我无可奈何,至于帝宠……不是早在遭遇刺客之后,我就已经失去了吗?” “公……”辛奴还想再劝上一句,可喜却已无力再听,趴去枕上淡声吩咐。“我困了……将帐帘放下吧……” …… 不熟悉的宫室,不熟悉的陈设,不熟悉的幔帐,不熟悉的美人…… 放眼望去,苕华宫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四下里都散着引癸流连的气息,可他却不知为何,生不起半点弥足深陷的欲念。 一个美若天仙、又是处子之身的妙龄苕妃,再加上三个娇美顺服的媵奴从头到尾贴心陪侍,五人同欢,竟仍旧没能让癸得到彻底的满足。 入夜之时,他还是心烦意乱的惦记起喜美好的滋味来,脑子里塞满的全都是那小矮子如被驯服的小兽、意乱情迷的瘫倒在他身下的模样。 芷阳宫中静谧无声,癸终是抵不住思念,回到这里驱散了所有无用之人,轻手轻脚的钻入了喜的香帐。 他伏身在她枕边,静静看着她艳冠天下的容颜,轻轻抚着她可沉迷九州的身段。 这个倔强又可恨的小东西,果然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人,比较……惹人垂涎…… 喜原本睡得很沉,却忽然觉得全身震颤,惊醒之时,竟见癸正如虎狼一般侵犯在她的身上。 他与她十指相扣将她死死按在榻上,他们身体交叠、大汗淋漓。 而喜向来善于识香,癸的汗水混着粗重的气息弥散在幔帐围成的狭小空间里,那般气氛本应撩人失魂,可其间却夹杂了不同于她帐中的另一种女人香——他……竟是带着别的女人身上的气味进了她的榻帐!…… “不!……”喜满眼恐惧,奋力挣扎。 癸从未见她如此排斥抵抗自己,分外施力将她制住的同时,两眼亦迸射出慑人的幽光。 “不?当年我败你蒙山,强要你时,你都未曾对我说过一个‘不’字,如今你竟然对我说‘不’?不想让我碰,你想让谁碰?那个贱奴?” 没错,都是因为那个贱奴才让妺喜变得这般叛逆,都是因为他! “赵梁!”癸冲着门外大喝:“传我的令,九州通缉那名为伊的贱奴!一旦露面,就地格杀!” 这话虽狠绝,然而,他这也只是气怒之下有意说来震一震喜的。实则他一直都在派人暗里搜找伊的藏身之处,却从未得到过什么切实的消息。在明面上下不下实令,并无差别。 谁知喜一听之后竟真的大为惊吓,甚至远远超出了他所预料的反应。 “不要!大王!别杀他!求你!你要如何喜都听话便是!”喜急急求道,满眼都是盈盈珠泪。 癸却是更气了,这个女人方才还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一提要杀伊,竟会即刻服软至此! “呵呵,你以为你还有与我交换的资本吗?”他满腔愤慨全部化作唇边的一抹揶揄,英气的相貌越发狰狞。 喜惊恐之下瞬间怔滞。是啊,她再也不是彼时那个只有十几岁的纯洁公主了……残花败柳,还有什么资本换他一息垂怜,放伊一条生路?…… 癸堵了她嘴,愠怒俯身,将无尽怨恨凝结身下,全全发泄去了她的身上。普天之下,果然唯有她才能撩得他如此身心起伏,亦唯有她才能真正为他一解心渴。 厚厚的幔帐随着床榻摇曳不止,其上无数镜片层层叠叠、叮当作响,映照出的却并非往日那一幕幕惹人脸红心跳的欢悦相好,而是无尽强辱、无尽孽情、无尽伤痛…… 雨季已至,夜间骤雨狂风,打落了一地残败的花叶,亦毁去了满园旖旎,就如这芷阳宫,自此,再无生气…… …… 商国王城殷邑—— 月桐带着五岁的儿子高辛庸观测完园圃里药草的生长状况,提了衣裾刚行到门口,就见长公子太丁忿然而至,连对长辈之礼都未施,就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有莘月桐!我母亲独自被关在幽院三年,早已对你没了威胁,你这恶毒的女人为何还要趁父亲不在对她下毒!” 月桐一脸懵怔,满目关切的问去:“什么?有缗夫人中毒了?这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可还好?” 太丁青筋暴跳。“你莫要再装了!我查过了,使母亲毙命的那碗水就是从你这里出去的奚奴送上的!” “死了?”月桐从他的话里捡到了自己感兴趣的重点,怅然一叹:“唉,那还真是可怜了。” 这副漫不经心又虚假无比的态度一下将太丁激怒的更为彻底。 就见他狠握剑柄,拔出剑来直指月桐。“混账!毒妇,你还我母亲命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与太丁的较量 跪在一旁的众奴赶忙爬起挡在月桐面前,作为月桐贴身侍奴的阿唯更是舍命冲去抱住了太丁的腿。“公子冷静些,不可伤元夫人啊!” “阿唯,他不会伤我,你退下。”月桐神色自若,竟没有半点恐慌。 “公主!”阿唯满眼忧虑,不肯从命,但闻月桐又是一声喝令,较方才加了几分严厉:“退下!” 而那般泰然的神色,也同时兼具定心之效,阿唯跟随月桐多年,立即依此估计出她应是自有分寸的,便也只得压下担忧,诺诺让开。 太丁怎还能容她如此看轻自己,对她这番盲目自信大为嗤笑:“哼!觉得我不敢伤你?我的确不会伤你,我只会直接杀了你!” 他目露凶光,真的挥剑砍去了那些碍眼的侍奴,一时间血光四溅,眼看就要刺到月桐,忽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奋力拦住了他的身躯。“不许伤害我母亲!” “庸儿!”就算再有把握,在看到年仅五岁的庸为了自己不畏剑锋冲出去的瞬间,月桐还是难免疾呼出声。 “此事与你无关!滚开!”太丁厉目想要将他推开,可这小家伙也是铆足了劲儿的,死不松手,闷头喊道:“坏人!你要杀我母亲就是不行!” 提到“母亲”,太丁已然气红了眼,庸的母亲杀不得,难道他太丁的母亲就能任人杀戮吗? 他怒恨咬牙,挥臂用剑柄攻向庸的一侧,想要摆脱阻碍。 月桐的一颗心猛的上提,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余光瞥到了不远的转角处闪出的一角纯白。 虽然在这尚白的商国不是只有天乙一人穿白色,但能来她这里走动又喜穿白衣的,怕是除了天乙也没别人了。更何况她早得到消息,知道天乙今日会回来,且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眼见少主危难临头,阿唯大惊,刚要奔过去替庸挡这一下,却被月桐突的在身后拽住了衣裳。 而那一下也就实实在在的将瘦小的庸击飞出去,倒在了一步之外。 庸痛得大哭不止,月桐这才冲上去一边心疼的哄他,一边迅速查看他的伤势。 太丁满目戾色,刚要踏前再次举剑,就听一个声音骤然喝道:“太丁!” 他全身巨震,怵然回身。“父亲……!”他父亲外出多日,在他母亲被害时都没能回来,没想到却偏偏在他要替母报仇的时候回来了…… “你目无尊长欲伤元夫人,竟还对自己的幼弟下如此狠手,你的良心都哪去了!”天乙沉声呵斥着大步走来。 他稳重自持惯了,极少的几次失控竟几乎全都耗给了这个不成器的长子。 太丁立即丢了剑跪下,满腔冤屈。“父亲!是她毒杀母亲在先!” “你说什么?贞儿死了?”天乙倏的看向月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日夫妻百日恩,有缗贞与天乙年少便已共枕,几十年的情谊也不是寻常人能马虎得去的。 月桐深知此理,将庸交给阿唯带去歇着,正身答话:“世子,月桐并不知情。” “一派胡言!那给母亲送毒水的奚奴分明就是你的人!”太丁即刻反驳,却听月桐正色反问: “难道我在公子心中,就是这般无脑之人吗?” “什么?”他一怔,险些没反应过来。在父亲来之前他提及此事,有莘月桐分明没有丝毫解释,几乎是默认了的。 只听月桐又道:“我自认还不算笨,倘若真是我要毒害有缗夫人,又怎会让与我有关的奚奴去做这件事,引人怀疑到我的身上?” “这……那个奚奴……!”太丁瞬间乱了阵脚,还没等说出什么来,就又被月桐抢过了话头: “那个奚奴公子随便审,但就算她真的指认我,我也不会承认是我做的。谁又知道是不是有人指使她来陷害我呢?毕竟就连公子自己都说,有缗夫人被关了三年,早已威胁不到我,我又何必冒着被识破的风险去毒害她这与我而言可有可无的性命?但我的情况不同,身处的这元夫人之位,随时都被众夫人觊觎,想陷害我的人可是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呢。” “你!……”太丁气到噎喉,原本理直气壮的他此时在月桐面前完全回不上半句,一张脸被逼得通红。 天乙冷眉紧蹙,面色不甚好看。“太丁!你何时能做到先思而后行!这般冲动,如何配做我商国未来的世子?” 不久之后他守丧期满就要即位商侯,而这世子之位按照祖制也定要传给长子的。 “父亲,我……”听到这“世子”二字,太丁终是冷静了下来,态度急转,低头认道:“是……是太丁想得太少,怕是误会元夫人了……” “那还不快跟元夫人道歉?”天乙俯视道。 他随即转跪向月桐。“元夫人……是太丁一时糊涂,失礼了,竟还伤了三弟,真是罪无可恕。” 月桐轻叹,所言尽显气度: “公子言重了,你不过是刚刚丧母,心里不痛快才会失了理智。方才我已经给庸儿的伤简单处理过了,已无大碍,公子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至于有缗夫人之事,月桐会帮世子彻查,定给世子一个交代。” 天乙亦稍作平复,叹声规劝:“回去吧,好好反省反省。你母亲的事我也会记在心上,不会让她不明不白丢了性命的。” “是,太丁告退。”一语毕,太丁隐忍退去,可刚一转身便瞬间阴下脸来。 早就听闻有莘月桐聪慧非常,果真是名不虚传,仅凭一副伶牙俐齿就将自己从下毒之事中摘了个干净,竟是任他接下来如何查问都无大用了!说是会给他个交代,恐怕也无非就是找个倒霉的人顶罪罢了。 而他身为长公子,现在唯一可做的,便是守好那未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只盼着能借此得权,替母复仇! “想不到我才出门不足一个月,家里就闹成了这样。”天乙以手扶额,甚是头痛。 月桐倾身一礼。“是月桐失职,身为元夫人,没能照料好后庭,反倒为世子平添烦忧。” “不怨你,我相信你已经尽力了。”天乙伸手将她扶起,面露担忧。“庸儿当真无事吗?用不用再唤巫医瞧瞧?” 她抬了鲜笋般的指尖去为天乙轻揉头侧,同时柔声道:“不必了,本就是较轻的外伤,月桐的医术再是不精,也还应付得来。” “好,那我便放心了。”天乙紧绷的思绪舒缓了不少,声音也回归了平时的温和淡然。 月桐见他舒心了些许,便若有似无的一笑,将自己关心之事一语带过:“世子既然回来了,看来要接的人……也已经接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 “怎么?他回来了,你好似比我还高兴。”天乙温声反问。 月桐稍挑眉梢,有些逗趣道:“世子吃味了?是为月桐吃味,还是为那个人吃味呀?” 她最是清楚,天乙的求才之心大过一切,所以在天乙心里,伊一直都是重过她和后庭之中任何一个夫人的。就连这次伊回来,天乙都是百般放心不下,定要亲自去将其接回。 她有莘月桐嫁来商国表面风光,可实际上,她只是因为天乙想要伊,才被勉强收作的“元夫人”。说得直白点,伊根本算不得她的媵臣,她是伊的媵主还差不多。 许是受有缗贞的死影响,天乙听了这句调侃只微微动动唇角,虽有笑意,却也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月桐,他回来的事先不要声张。他惹了些麻烦,帝癸在找他,我要藏他一阵。” 月桐一滞,又思及伊对有施喜那难舍难弃的情意,她便大致猜到伊这次离夏所惹的麻烦是什么了。 “月桐明白。”她识趣应声,陪着天乙逛了逛自己的园子后走入厅堂。 阿唯在内室哄睡了庸,见月桐独自进了前厅,连忙迎上去。“公主,世子呢?” “走了,他刚回来,本就积攒了一大堆的政事要理,有缗贞那边又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怎还能有闲心在我这多待。” 月桐态度平淡,阿唯却是一阵后怕。“方才真是吓死阿唯了,那公子太丁都已拔剑相向了,还伤到了小公子。” 月桐走到座榻坐下,执起一只陶碗饮了一小口蜜浆,无所谓道: “能有什么事?我早将世子回来的时辰算得差不多,不然也不会在选今日送那有缗贞上路。太丁来闹,我无非就是多与他斡旋几句,捅不出多大乱子。况且,我也不会让庸儿平白吃那苦头的。” 阿唯一听也出言附和:“也是,公子太丁出手伤害小公子,这一幕正好被世子看见,惹得世子对他越发失望了,也算值得。” 月桐却是忽的幽暗了眸子。“这就值得了?我庸儿的伤可没那么轻贱。” 阿唯一怔。“公主之意是……?” “太丁是长公子,就算世子对他再失望,依照礼制,未来继承世子之位的依然会是他,只要他活着一天,就轮不到其他子嗣。” 月桐垂眸,话里有话,神色中透着一股狡黠,翘着纤指又啜了一口蜜浆。 “难道公主想要……”阿唯两眼大瞠。 月桐放下陶碗,拿起帕子轻轻点了点唇边。 “世子对他失不失望都改变不了大局,但他若自觉能力不及、在世子面前斗不过我,含恨之下便会生出夺权的野心。这野心就如火种,星星之火便可燎原,等他烧到世子眼前,他也就命不久矣了。” “可他是世子的亲生骨肉,世子会舍得?”阿唯质疑。所谓虎毒不食子,更何况还是温文尔雅、美誉天下的商世子。 月桐闻言微弯了唇角,没有立即答她,反问道:“那你是否以为,世子真的信了我与有缗夫人的死无关?” 阿唯一滞,忽然大惊:“公主是说,世子其实知道是您做的?” 月桐笑意深深,倒是毫不掩饰对天乙的欣赏。“他可聪明着呢,一双慧眼,这世间有几分是他看不透的?” “那世子为何还佯装不知,如此袒护公主?”阿唯大为不解。 世子平时虽然待她们公主还不错,但那有缗夫人的情况也没太差啊!就算她因局势所迫被关进了幽院,怎么也还是长公子的母亲,也是世子这一生第一个女人,她被毒杀,世子会轻易饶恕犯事之人? 闻此,月桐不免失笑: “别说笑了,他可不是袒护我。岷山氏之战刚刚了结,岷山国力大为受损。现在商是唯一一个存有有缗公主、又没被抓到什么把柄的诸侯国。商国这些年日渐壮大,帝癸不是不长眼的,定会再找机会打压商国,而作为长公子生母的有缗夫人只要没死,就永远都有可能被当作借口随时开战。世子虽然曾与那女人有些情分,但关键时刻,该舍的,他还是能舍的干脆的。” 月桐美眸低垂,看似漫不经心,却好似已经洞悉了所有: “我杀有缗贞,又有意让太丁将矛头指向我,所为的是逼太丁争权。但如果我没行此事,恐怕世子迟早也会自己动手。我如此‘通明事理’,不必他开口,就又是帮他理清前路,又是帮他断去后患的,他怎会舍得早早弃我?” 听到天乙竟早有如此打算,阿唯不禁感叹: “世子与有缗夫人曾经多年相濡以沫,但在关乎家国未来的时候,竟也可以全部舍去。看来在世子眼里,果然只有大义……” 女子爱上这样以义为先的男子,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月桐却是一笑摇头。“看来话至此处,你也同天下人一样认为高辛天乙的情操无比高尚,可实际上你们都没发现,他才是那个最免不了凡俗之人。” “公主此话怎讲?”阿唯又糊涂了,以大义舍小情,难道这还不叫高尚吗? 月桐的嘴角扬起骄傲的弧度,高抬着下巴起身,缓步道: “我与你们不同,我第一眼见他就看透了他是个怎样的人。无关权利时,他温润如玉,可柔情似水,可悲悯天下;但若事关权利,有人与他相夺,他便是笑面之虎,杀伐决断,斩草无情。即便是血亲骨肉,他也断不会手软。说他高洁……呵呵,他不过就是个野心可吞山河、又擅长做戏的掌权者罢了。” 闻言,阿唯突然暗生寒意,紧跟在月桐身后忧心道:“公主就不怕有朝一日您也会与世子对上?” 谁知月桐顿下脚步,竟以袖掩口,开怀而笑: “呵呵呵呵呵……阿唯,你都跟我多少年了?怎么胆子还是这般小?要知道,普天之下,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有莘月桐。何况现如今,我那‘得力的帮手’也已经回来了,往后我还有何可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网开三面 不小的庖房内,伊耗了整整一个时辰烹好了一道汤,亲自盛出一小碗来,双手递给一旁端坐的天乙。 “世子请用。这金丝粉葛生鱼汤可舒筋活络、益气和血、解除肌痛,世子近日政务繁忙,时常熬夜又长期久坐,服用此汤再适合不过。” 天乙接下,执起汤匙轻轻吹过,浅尝了一口,便合眸细品,微弯起唇角感叹道:“一别多年,果然还是你调的味道无可挑剔。” 伊的面上淡淡的,稍有笑意,也敛身坐下回赞: “这些年,虽然伊在夏,世子在商,但伊对世子几番‘调味’的手段及效用也是有所耳闻、大为惊叹的。” 天乙一直在民间四散人手毁坏帝癸声誉,宣扬夏室衰微。这其中无论有没有伊的参与,都成功削弱了百姓对大夏积攒了几百年的信赖。 而话至此处,这“调味”二字也已然变了意味,天乙便温笑直言: “我之所以能做那些,还不都是遂了你曾说过的,‘调味’最根本的是清水,是民意。重民、用民,方能撼动夏之根基,调出我想要的世道。” 伊浅笑颔首。“没错,关于调味,影响最大的就是清水。无论之前下过多少功夫,只要加水调和,便可随时改变浓淡。所以世子要首先掌控好水的用量,才可确保接下来花的心思不会白费。” “接下来?……”天乙听出了重点,放下手中碗匙凝神反问。 只见伊清透的眼眸微垂,淡声分析: “现在天下百姓已经逐步对夏失去信任,大夏亡期可至。但放眼九州,诸侯几十,强盛富庶者也不在少数,我们如何肯定,将来能接替夏的就一定会是商呢?” 天乙闻言微凛,这么重要的事他怎就忽略了?伊亦稍顿,抬眼对他补道: “世子已经知晓,人心所向的就是‘天下之主’,而眼下人们对商的信任和向往还远远不够。如今世子即将继承侯位,也是时候给新侯统领下的商国争取一下天下人的‘心’了。” 天乙沉心静气,未生急躁,还是那副温如玉制的样子。他相信,伊定然早有打算。“那,我需要如何做?” 伊仪神始终悠然,一面将自己手边装着各色调料的小罐一一摆出、在天乙眼前呈一字排开,一面淡言: “调味之事,必定是用甜、酸、苦、辣、咸共同调和所成。听着只有五味,好似简单,实际却甚为微妙,要特别上心去体会掌握才行。那先后顺序和轻重用量,只要稍微差上一丁点,都会引起完全不同的效果,直接影响大局。” 他收回手正襟而坐,看向天乙时,眼神不觉已幽亮了几分。 “从现在起,世子要比过去更加小心谨慎,绝不可行差踏错。世子所行的每一步都要细心规划、目的明确。无论是百姓,还是诸侯,都必须让他们口服心服。只有如此,商将来的路才可畅通无阻。” 几日后便有一事传出。 据说那天,天乙忙完政事,招了仲虺等近臣共同去野外闲游散心。途中路遇一个猎户在草地上铺张了一面巨大的网,口里还一并喃喃着歌谣祝辞,祈求道: “鸟儿飞,鸟儿飞,飞进我网里。飞高或飞低,向东或向西,天下又四方,鸟儿尽归一,皆入我这里。” 天乙看着于心不忍,于是走过去对那人说:“你的方法太过残忍了,如此下去,这附近所有的鸟都会被你捕尽的。”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砍断了其三面的网。而后又低声改了那歌谣,重新祝辞祈道: “鸟儿飞,鸟儿飞,欲左便去左,欲右便去右。天下又四方,各处任你游。若你不用命,便入我网中。” 猎户自然不解:“这好好的一张网,原本四面不漏,天下之鸟没有能躲得过的,可现在却已有三面敞开,如何还能再捕到鸟儿了?” 天乙却说:“方才你没听到我的唱辞吗?愿者入网。只要肯耐心等待,总会有自愿入网、甘心献身的。至于其他的鸟儿,就放它们自在吧。” 这商世子“网开三面”之事在民间盛传,受到极大的追捧,很快便听进了各地诸侯的耳中。 所有人都大为感叹,纷纷夸赞天乙对飞禽走兽都能如此仁德,更何况是对人。能做到如此极致,可见待他即位,定会是位难能可贵的明君。 于是许多诸侯都派了使者来与他交好,加上各类民间志士慕名而来、接踵不断,整个商王城殷邑,一夜之间就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恭喜世子,已初步收揽了人心。”书房里,伊一袭灰衫,微勾唇边,拱手躬身。 天乙的心情也是很久都没这么好过了,弯起眼角,霁颜悦色。“我不过是做了一出简单的戏罢了,多亏了你的戏本子好,才能被世人这般传颂。” 伊冁然,谦虚道:“这只是开始,算不得什么。” 天乙却不以为然,坚持道:“无论怎样,你这些年多次立功,我都是应当重赏的。说吧,你可有想要的赏赐?” 伊刚要开口回绝,忽听门外有急促的跑跳声,他一震,连忙闪身躲去帘后,与此同时门也已被人突的推开。 “父……”尨兰不知是遇了什么兴奋事儿,莽莽撞撞的闯了进来,一声甜腻的“父亲”还没喊全,就恍惚见到一抹银灰闪入了帘后。 她立即本能的大瞠双眸,失声惊道:“伊!” 随后便见门口守门的两个侍卫双双跪地,全身颤抖着认罪:“世子!是小的们没能及时拦住公主,惊扰了世子,请世子降罪!” 天乙了解自己女儿对下人来说有多难应付,恐怕她这次又是突然跑来,不等通报就推了人直接撞门。谁都知道她是他最溺爱的女儿,便更无人敢挡她的路了。 “无妨,你们先下去。”天乙摆摆手。 二人连忙起身退出,将门带好。 天乙走到尨兰面前,满面慈爱。“尨兰,你看错了。你忘记伊已离开了?怎么会出现在这书房?” “不,尨兰看得清楚,那衣服是他最钟爱的款式,那人定是他无疑!” 尨兰情绪激动,她虽然没能看清正脸,但那身影却是她过了多少年也不可能忘记的。 ————————————— 【注释】 ●金丝粉葛生鱼汤里的“生鱼”指的是现在的黑鱼。 黑鱼在我国有几千年的历史,早在二千年前就被《神农本草经》与石蜜、蜂子、蜜蜡(蜂胶)、牡蛎、龟甲、桑蜱蛸、海蛤、文蛤、鲤鱼等列为虫鱼上品。 黑鱼作为药用具有去瘀生新,滋补调养等功效,外科手术后,食用黑鱼具有生肌补血,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具有非常丰富的营养价值,比鸡肉、牛肉所含的蛋白质还高。 ●伊尹与商汤说调味,在史书中的文言文原文是:“调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咸。先后多少,其齐甚微,皆有自起。” ●“网开三面”的典故: (商末的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其实也是效仿商汤的网开三面。) 《史记·殷本纪》记载:“汤出,见野张网四面,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汤曰:‘嘻,尽之矣!’乃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网。’诸侯闻之,曰:‘汤德至矣,及禽兽。’” “网开三面”这个成语就是由此而来。后来,人们把它改为“网开一面”。 两个成语其实意义相同,但其中的“开”字作不同解释。由典故原文其意可见,“网开三面”即文中的“去其三面”,“开”即“去”,意为“去掉、打开”已经张挂的四面网中的三面。换一个角度看,这种捕鸟兽的网已由原来张挂的四面,只剩下一面了,所以也可作“网开一面”,不过,这“网开一面”的“开”应作“张挂、张开”。 ●伊尹是我国最先提出“人心向背”理念的人。 在夏商之交,中国处于奴隶社会发展时期,社会生产力不高,有神论还占主导地位。人们认为一切自然现象和人类行为都受上天支配,因此,每有重大举措必祈请上天,祭祀神祖,以求福佑。每次战争更是如此,战前除向上天和神祖祈祷外,还要占卜请示,以决定行动和指导作战。 但就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伊尹成为我过历史上第一个发现政治与战争的关系、意识到人心向背对战争影响的人。 他冲破天命思想的束缚,把注意力用于研究人心向背这一因素在战争中的作用,初步形成了“视民知治不(fou)”(《史记·殷本纪》)的思想,即把民众是否拥护最高统治者,看作是衡量国家统治兴亡的一个重要尺度,进而将这一思想用于指导灭夏战争。 人心向背影响战争的观点,在今天看来是众所周知的公理,但在几千年前的奴隶社会,却是前无古人的创造性理论。 伊尹第一次认识到这一点并用于指导战争,不能不说是对中国军事发展的重大贡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赐名“伊挚” 她头脑一热,心急着想要绕开父亲直奔帘后,却被天乙快步挡住。 “尨兰!这是父亲的书房,四处都是我商国机密。你已经十六岁,不再是个孩子,不可如此无礼了。” 从小到大,父亲一直都慈眉善目,不管她做错什么都会笑着原谅她,极少对她如此严厉。她此刻只觉得又是不解又是委屈。 “父亲!他分明已经回来了!你们为何要联合起来骗我!”尨兰撅着嘴含泪嗔怨,一气之下哭着鼻子甩头跑了出去。 “尨兰!”天乙一惊之下踏前两步,忙对门口的人令道:“快去将公主追回来!万不可让她出去乱说!” 两人正要去追,就听帘后传来一句冷静淡然的男声:“且慢,世子稍安。” 天乙回眸看去,只见伊不紧不慢的走出,行到门口将门再度关好,转身道: “尨兰公主自小性子耿直,怕是就算能答应替伊隐瞒,那心直口快的习惯也难保她不在外面偶尔说走嘴。此时去追,实在没有必要。” 天乙一顿,觉得他此话有理,微蹙了眉叹道:“那看来,就只能先将她关上一阵……” 伊轻轻摇头。“那倒不必,公主娇贵,怎吃得这等苦?其实,伊已返商有些时日,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与其继续这么藏着,还不如早些放下顾忌、直接站出来的好。” “可是,帝癸那边……”帝癸为人偏执霸道、行事狠戾,伊被他盯上,天乙着实放心不下。 可伊却不惧,定神淡言:“敢问世子,他以何理由追捕我?” 天乙未做思考,随口说道:“元妃遇刺,随行之人唯有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按照常理,以防你与刺客有勾结,他也是要抓你回去详审的。” 言毕,但见伊轻牵起唇角,眉眼微垂。“世子说错了,他要抓的是夏宫庖厨里一个名为‘伊’的奴,而不是早已解了奴籍、身为商国庖正、又从未离开过商世子身边的我。” 天乙闻言一怔,反应过后不禁失笑,暗道伊真是聪明,他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法子解决的问题,现在竟然这么简单就能解了。 “那既然如此,不妨就闹得再大些,干脆让全天下都知道你人在商国。正巧我也准备给你赏赐,不如公诸于世,赏你一个像样的名如何?” 他十分清楚,伊出身下等奴,根本没有正式的名,更别说姓氏,而对一个有身份的人来说,这姓氏又是何其重要。 “名?”伊眼中难得震颤,这的确曾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天乙面带微笑,全身散发着温和的气息。 “你名义上虽为我商国臣子,我却一直视你为友,与兄弟手足同等相待。即日起,你便为伊姓,名挚,取‘挚友’之意,可称‘伊挚’,并与我子姓高辛氏一同归于帝喾之后,尊享贵室之礼。” 伊身心大震,归于帝喾的后人,与商国贵族同宗,此后他世世代代都会享受到等同于诸侯的待遇。如若他能助商灭夏,令高辛氏称帝,那他的后代便还会成为统领天下的王室宗亲! 这是何等高贵的封赏!他不禁双膝跪地,满含感激深深俯首,努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道:“伊挚多谢世子赐名!” 天乙俯身,双手将脚边的伊扶起。比起伊内心的巨大浮动,他可是要平缓轻松得多—— 一抹巧笑爬上唇边,仿佛他口中所言仅似儿戏: “普天之下谁会相信,能得我高辛天乙如此重视之人,会舍弃自己在商国的高官厚禄和种种优待,跑去夏宫做那么多年低贱的庖房之奴?想来有我商国这般庇护,帝癸明着捉不去你,暗里又斗不赢你,怕是,要气得砸东西了。” …… “哗”的一声脆响,这已是癸今日砸坏的第二十个陶瓶。 清晨有人来报,说伊的行踪有消息了,此刻其人就在商国。 他随即训斥为何没有直接将那贱奴绑回来、或是干脆杀了,还多来报这一遭做何?难道他还能放过那贱奴不成? 不料来人却说,商世子突然宣布,给伊赐名“伊挚”,还将其收作帝喾之后,立为商室贵族,一举轰动天下。 一夜之间,无论是商世子高于寻常的“礼贤下士”,还是伊惊为天人的“逸群之才”,都成了人们传于坊间、津津乐道的谈资。 再加上前不久那“网开三面”之事让商一度备受瞩目,现在,商国、商世子,和那个伊,全都已经今非昔比,不是他随便想动,就能毫无理由动得了的了。 可这还不是最可恨的! “哗!”又一只陶瓶被癸咬牙切齿摔得粉碎。 最可恨的是,他的人曾试探着跟高辛天乙要人,可高辛天乙却一口咬定,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商国庖正伊每日都需亲自料理他的饮食,从始至终也没离开过他的身边,而夏宫之中即便曾经出现过名为“伊”的人,应当也只是与其重名的奴而已。 癸满腔愤恨无处可泄。当初是他自己想瞒着喜,才让伊无名无份隐在夏宫里的,所以伊在夏宫没有留下任何正式的记录,甚至都无人知道那家伙其实根本不是个奴。 这下可好,他手中没有实证能证明这两个“伊”是同一个人,便无法名正言顺的将其除去。想他为帝十几年还从未如此憋屈过。 “赵梁!派人潜入商国,务必给我取那贱奴的首级!”癸怒目令道。 既然明面上弄不死,那就私底下刺杀,总之不能让那贱奴活着! 不料赵梁一顿,低头支吾道: “大王……此事怕是难办……商王城素来防范严密,极难潜入太多人手。但若只潜进去三两个人……伊挚剑术颇高,而今又身份贵重,身边必定有侍从护卫,他也断不会因为这么零星几个杀手就有丝毫损伤的。” 癸闻言霎时绷紧了眉眼,满含怒意斜瞪向他,声音压得好似嗜血的豺狼:“你再说一遍?” 赵梁全身一怵,冷汗瞬间便暴了出来,慌忙跪地叩首。“是臣多言了,臣这便去办!” ————————————— 【注释】 ●帝喾:“三皇五帝”中的“五帝”之一。 ●商代龟甲上的《卜辞》所示:伊尹与商汤同为帝喾之后,伊为族姓,挚为名,尹为他最后的官职。 因此加上他的功绩后,他才会有资格被后世与商汤放在一起同时祭祀,甚至很多时候,祭祀他的规格还会超越商汤。 而史书也明确说过他出身为伊河边的奴,是有莘氏的媵臣,身份卑微,又怎会在商人的传诵中一跃成了帝喾的后人,变成等同商汤的贵族? 想到“挚”有“挚友”之意,而一般卜辞也只有单单一个“伊”字,并没怎么提到“挚”这个字、或“伊挚”全称,这不太合乎那个年代对人的称谓习惯(没有哪个人是只以姓代替名字作称呼的),便觉得也就只有这名在他立功之后商汤给的赏赐这种解释比较合理了吧?毕竟史书记载就是商汤解了他的奴籍,对他无比重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想死? “公主!公主!……不好了!” 眼见辛奴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喜已在心里径自猜了个大概。今日癸自下朝后就没回芷阳宫,恐怕又是去了苕华二妃那里,她已经习惯了。 而如此不必时时提着心胆面对那个暴躁易怒、又偏执多疑的男人,她也逐渐觉得这样其实更自在些。 总之她已经认了,不期望能与癸再有好转了。 “有何不好的,不就是大王又去了苕华宫吗?我倒觉得挺好,清静……”喜斜倚在座榻上,有气无力。 辛奴气喘吁吁,却是急道:“公主!不是这事!是……是伊……” 听到此名,喜全不似方才,半身倏的惊起。“伊怎么了!” 辛奴知道她心系于此,连忙重新调整自己跑乱了的呼吸,尽其所能连贯的说道: “伊找到了,他近日在商国被商世子大张旗鼓的赐名‘伊挚’,还被特许归为帝喾之后,成了名副其实的商国宗亲!” “他……他没事?”喜简直喜出望外,素手附在胸前,不断叨念:“……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近两个月了,她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好在伊还活在世上,好在……伊还如此好好的活在世上…… 此时此刻,喜如释重负,一张美艳如画的面容分明笑得明媚,可那一双明似秋水的眼眸却偏偏流下了剔透的泪来,看得人莫名心酸。 “公主……”辛奴低低唤她。 谁知她恍然回神,突的想起了什么,疾问:“那大王呢?他如何反应的?” 辛奴一下便乱了阵脚,这事是她最不敢说的。“大王……大王震怒……摔了太室殿后殿的大半陈设……还……还让赵大人派人去商国刺杀伊……” 刺杀!喜倏的一悸。癸果然不会放过伊,哪怕伊现在已经成了商国贵族,不可随意斩杀…… 喜只觉胸口瞬间闷不透气,下意识便起身要出去找癸,却在跑到门口时刚好殿门大开,她撞上了一个硬如铁石的胸膛。 “这是急着要去哪?”头顶上方传来癸的声音。 “大王……”喜本能抬头看去,却没留心自己眼圈还红着,脸上的泪痕也没有干。 “你哭了?”癸眉头一紧,眸光瞥向喜身后的辛奴,见她一副心虚的样子,便又垂眸瞧回喜面上,神情刹那阴郁。“那贱奴的事,你听说了?” 喜本是一急之下想要去求情的,可她清醒了一瞬就心知自己求情无用,便忽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此刻就那般怵然被癸盯着,她心底亦不知为何越来越犯起毛来,不自觉的向后缩去。 “这么怕我?”癸话音凉薄,眼眯得细长,有力的指头突然捏住喜的下巴,让她无法再退。“怎么?你在乎的人就要死了,不想为他求情吗?” 面对这样被妒恨和疑心扭曲得可怕的癸,喜大瞠着双目哽噎难言,无助的眼泪不受控制的频频划落。 “求我啊,再求一次,看我这次会不会放了他。”癸邪肆挑眉,步步相逼。喜越是这样可怜兮兮的不说话,他就越是控制不住愠怒。 “求我啊!你哑了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已变作厉吼。就连钳着喜下颚的指尖都愈发用力,恨不能将这脱离掌控的丫头一次性捏碎,也好过眼看着她日复一日委屈巴巴的惦念别人。 “大王!……”辛奴实在看不下去,拼了命爬去癸脚边求道:“公主已经很苦了,请大王别再这样对她……啊!” 还不等她说完,癸已一阵狂躁,使足了劲伸脚将她踢开。“贱奴!连你都敢来教训我了?看来这芷阳宫上上下下都活腻了!” 话音未落,只见剑锋出鞘,癸竟真的对辛奴起了杀心。 “不要!”喜大惊,立即冲过去抱住辛奴,饱含泪意仰望向癸,苦苦哀求: “长玲已经不在了,喜就只剩辛奴这一个贴心的奴陪伴。若大王今日当真非要开杀戒不可,便先对喜下手吧,如此,往后喜也不必孤独一人……” 癸一怔,眉间拧得更紧,俯身靠近她,冷眸反问:“在我身边,你何来孤独?我就那么让你觉得无趣?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你想死?” 喜双目怔怔不敢回话,不过说到“死”,仿佛这样也不错,至少可以解脱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忽然,癸突如其来的嗤笑打断了喜的思绪。 “想死?想摆脱我?……呵呵呵呵……”他边笑边摇头,笑得越久,就越感凄厉。 喜冷汗暗生,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时,门外传来了干辛的声音:“启禀大王。” 届时,癸也总算收起了那诡异的笑,沉声问道:“何事?” 而随着他这一声问,殿门也被左右打开,正见干辛躬身立于门前。“夜宫酒池里的酒已经蓄满……” 方才门关着的时候干辛就听出里面气氛不妙,眼下他又壮着胆子抬眼望了一下这二人剑拔弩张的架势,试着建议: “呃……大王若是心情不佳,要不要安排一下与众妃前去同饮?也可……凭借三分醉意,作乐消愁……” 癸一顿,忽而牵了唇角。“呵,好一个醉酒三分、作乐消愁,这满朝文武,终还是你干辛了解我。不过偌大的夜宫,偌大的酒池,莫说仅有三个帝妃,就算带上所有后宫女官和美奴都闲不够热闹。” 他站直了身子,出言令道: “传我的令,在夜宫大宴十个日夜,除了整个后宫,也要邀我大夏百官同欢于酒池!十日之内,上至卿,下至仕,皆可不论尊卑,极尽欢饮!” “是!”干辛应声退下,低垂的眉眼暗光流转。看来今日,定是一个极好的日子…… “妺喜,你可听见了?你不是早就对这酒池之宴期待已久了吗?走,现在便随我去欢愉一番吧。” 癸将喜扶起,拉了她的手便要走。那面上更是一扫阴霾,仿佛方才的不愉快全没发生过一样。 可就算癸不介意了,喜却还有介意之事。依癸所言,一会去了夜宫还要见到那苕华宫的两人,想到这,她便不由自主的生了反感。 癸感觉到她不情不愿,手心里那一小团温热亦似有挣扎,就突然止住步子,压低了声线说道: “十日大宴伊始,我现在心情好得很,你若胆敢在此时对我说一个‘不’字,我便即刻在你面前斩了辛奴。” 喜骇然,不敢再反抗,就这般被他半拖半拽的拉上步辇,去往夜宫的方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章 酒后乱性 “干辛!” 干辛刚遣了最后一批遒人分散出宫,去请那些不在宫内当值的各位夏臣,转头时,就见淳维脸色不甚好看的大步走来。 他佯装不知其来意,冁然拱手道:“公子,大王眼下要在夜宫大宴百官十日十夜,不知公子可也有兴致过去瞧瞧?” 淳维不吃他这套,冷眼上前开门见山:“听闻这次宴请是你的主意?” 干辛一脸纯良,“老实”解释:“大王近来心情不好,今日更是险些砸了半个太室殿的后殿,恰逢酒池蓄满,去饮饮酒、玩玩乐乐也不错。” 淳维忿忿垂眼。 虽然目前四下里没有外人,但下面的话他还是谨慎的压低了声音: “你说的这些我不反对,可你竟让父王带上所有帝妃。他最近好容易才跟有施喜疏远了些,如此一来,酒意靡靡下,岂不又让那妖妃有机会蛊惑父王的心了?” 干辛见淳维终是年少沉不住气,笑叹着凑前一步,躬身俯首,远处看着似是在恭恭敬敬等着公子训话,实则他却眼露狡黠、唇齿轻启: “公子年纪尚小,还不十分通晓酒性,亦不明白,饮酒至醉岂是谁想控制就能控制得好的?” “何意?”淳维年仅十一岁,虽也喝过酒,可仍难理解那话中之意。 干辛并未起身,继续详解: “只有无忧无虑的人才能让自己保持在酒醉三分;有愁在身、又有些酒量的可勉强掌控在酒醉七分;若悲苦锥心,则沾酒便是酒醉十分,绝无自拔的可能。而大王伤情已久,又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怒,正值脾性暴戾之时,真不知会否酒醉乱性,在这当中闹出些有趣的事来。” 说到最后,他深敛着的面上,诡谲的笑目已充满期待的幽光。 淳维闻言不禁稍滞。“酒后……乱性?”刹那,他眼中忽而几不可查的一慌,却强作镇定,“你可确定,所有帝妃都去了?” 然而这回干辛可没能会出他的意,淡声答道:“没错,大王亲言,不止帝妃,就连后宫所有女官和女奴都要到场。” 淳维霎时屏息,袖下双拳紧紧攥起,竟是再没多说一句就转身直奔夜宫。 只要有施喜不恢复帝宠,这酒池之宴的结局他便不甚在意。但前提是,在这其中,他要护的岷山琰绝不可有半点闪失! 干辛不知他为何突然急走,猛的抬头刚要失声唤去,余光却忽然瞥见远处有人正朝自己这边望来,而此人正是那全大夏最“忠”的忠臣——豢龙逢。 不过干辛倒是没怎么担心,那个距离根本听不见他和淳维的对话。 若硬要挑出个什么“错”来,无非也就是他们聊的久了些。而他们曾为主仆,闲来无事多叙旧两句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他稍稍欠身,微笑着向遥遥相对的豢龙逢拱手摆了个平礼,豢龙逢果然也相安无事的回了个平礼,而后负手向夜宫而去。 …… 夜宫门前一如既往,看着只似一个石洞,并不如寻常宫室那般楼阁重重。 因得宴请之事是临时通知的,故而此时除了癸和喜、还有那些忙忙碌碌筹备宴席的奴之外,便没有其他人赶到了。 喜被癸牵着手,一步一步走下石阶。与上次来时不同,今日鼻间多了缕缕馋人的酒香,且越是往下走,酒香就越浓郁。 行到最底时,浓浓的酒气已无处不在,弥散在周遭的每一个角落,熏得人仿佛还没开始满饮,就已经有了丝丝醉意。 喜素来贪酒,可酒量却不佳,眼下这微醺之感于她而言倒是最舒服的,若她没有那些繁重的心事,此时定会欢欣愉快、极是享受。 终于,灯火通明下,满蓄着酒水的酒池豁然于眼前。放眼望去,这池就如一面小湖般宽广,池中心新建了石亭,亭边还泊了一只小船。 彼时的记忆跃入脑中,那是喜第一次见识到刚刚建成的夜宫,那时的酒池里还是空的,没有注酒…… “这酒池的点子着实有趣,但喜不爱黑天,大王可否在夜宫里再多加些灯火?” 那一日,她滴滴的在癸胸前撒娇,癸便也由着她。 “嗯,依你。” “池中间可以再建个石亭,以后就能在里面一边闻着酒香,一边玩六博了!” “嗯,依你。” …… 喜心弦颤动,灯火,石亭,还有……她倏的看向左边,那里果然有一个巨大的乐台!且不止那,酒池周边其他地方也额外增设了大大小小的乐台无数—— “那边要有个乐台,大一些的,可以容纳上百乐师与我的锦瑟和鸣。” “嗯,依你。” …… 她又快速看向另一边,亦果然见到那处设有一面幕帘,举步走去,那帘后正是一张宽大又舒适的软榻—— “这里还要放一张床塌,大大软软的那种,玩累了还可以休息!” “嗯,依你。” …… 喜眼底盈盈,怔怔杵在原地。 都是她说过的……这里的每一样全都曾是她提出来的…… 那天,她不止提了这些,还仗着娇宠问癸,是不是她的所有要求,癸都会‘依’她? 而癸当时的回答毫无犹豫——“嗯,依你……无论什么,全都依你……” …… “可还满意?每个细节都已按你当初的设想置备完善了。”身后突然响起癸的声音,将喜瞬间拉回现实。 “嗯,极好。”她低音应着,实际却不免一阵心寒。 那一次,她还在癸的陪伴下兴奋得跑来跑去、比比画画,开心的规划着她所向往的夜宫酒池。 想不到这才过了一年,酒池的酒终于满了,期待已久的热闹也终于到来,可她与癸的关系却已“空”得可怕,再也“热”不起来了…… 癸本以为,眼前这些能让喜想起自己对她的好,可当他走到她身边,想要对她温柔以待时,却眼见她的眼莫名失了焦距,竟是不知又失神想去了哪里、想到了谁。 癸瞬间憋起一口气,张了铁臂一把将她扯进怀里。那力道之大,勒得她瘦弱的腰背生疼。 “不准走神!”这声威胁沉得骇人,癸的脸色更是阴暗的让喜心底发怵。 忽然,有女官前来禀报:“大王,外面已到了几位大人,可要准他们进来?” 闻此,癸终是缓了缓,松开喜转身令道: “进来吧。再有人来也不必通报,直接入内,围绕酒池入座便是。告诉所有人,大宴期间不分官阶高低,一切随性。畅饮也罢,享乐也罢,总之各自欢愉,不必拘束。” “是。”但见此女刚应声退下,癸便挥手又招了一人过来。“可以开始备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让她永远臣服 意外的,癸没坐去王座,而是直接与喜在幕帘遮挡后的床榻边置了酒案。 酒池周遭的所有乐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全部坐满了乐师。数千乐器齐奏,音律四起,震撼悦耳,在酒池上空穿梭萦绕,不断盘旋。 入座的臣子越来越多,全都按照癸的吩咐,进来之后默默朝他们这处深施一礼以示恭敬,而后去池边寻找自己的座位坐定,在早已久候于案边的美奴侍奉下,各自赏酒赏乐,闲谈言欢,不亦乐乎。 今次上酒的方式不同以往,所有酒都是由专门的侍酒奚奴从酒池里舀出来,又分别呈去每个人案上的。 整个夜宫气氛欢愉,唯独幕帘后的氛围有些难言。癸已接连饮了数杯,却不见喜喝下半口。 “今日如此热闹,你不喝些助兴吗?”他问。 喜也觉得还是不要扫他的兴致比较好,便双手端起爵杯送去嘴边,还未等入口,就听癸忽然又道: “这是芙蕖酒,所有芙蕖均运自遥远的南方,珍贵无比。最重要的……”他微顿,倾身凑近喜耳边,声音如遇冰封: “这是那贱奴临走前酿的,是他出的酒方,甚至,理应还有不少都是经他亲手所制……” 喜闻言突的僵住,一时间,她竟不知这一口是该喝、还是不该喝了。 “为何停下?你就这般在意这酒是否出自他手?”癸再次冷着脸讽刺。 喜如鲠在喉,呼吸起伏,手忽而不可自制的发起了抖,竟是抖到连只爵杯也端不住了,脱力般“嗵”的一声将其撂于桌案。 这样接连不断的冷嘲热讽,她再也撑不下去了,真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而癸睨眸瞥见喜这副模样,自己心里的气也更加不顺。 “这就不敢喝了?”他勾唇揶揄,“不如……我帮你!” 言毕,他仰头狠狠喝了一大口酒,大手猛的将喜抓来,嘴对嘴强迫她咽下。 “唔……”酒突然由癸口中被逼贯穿入喉,喜受了惊吓,对癸又更生出几分恐惧。 她神色痛苦。这酒不烈,可掺了癸舌尖的温度和那扭曲的怒气,在她体内所过的每一处都如灼烧一般难受,无论是喉咙,还是腹内。 喜禁不住一阵饮泪疾咳,然而还没等她缓过来,癸就又揪住她的后颈直接将满满一爵杯的酒全部向她嘴里灌去。 这般强制令喜几近崩溃,潜意识便要反抗,却惹得癸越发勃然,挥袖将她推倒在榻。 癸不顾反抗压上她的身,手执酒盉,又喝了一大口强喂去她嘴里。 此时的癸酒气早已上头,喜越是不从,他就越是愠怒,大力抓住喜的手腕将她双手缚于头上、动弹不得,又把酒盉的口塞进她嘴里猛灌。 喜眼泪横流,吞咽的速度如何也抵不过灌的速度。她不断呛着酒,溢出的酒水溅得到处都是。 绵软舒适的褥面很快就变得潮湿难耐,让她只想逃离,逃离这个床榻,逃离这个男人,逃离这个王宫…… “公主可知,你此生能离开夏宫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你当真如此执拗,一定要等到那个暴君真的为新欢而弃你、你要在夏宫终老半生之时,你才肯回头吗?” 这是曾经伊劝她走时对她说过的话,当时她觉得不甚在意,现在看来真是句句箴言…… 是她自己傻,非要相信什么帝王有情,非要相信什么帝宠永恒……走到如今这般境地,她也是自作自受了…… 喜悲苦欲绝,不记得自己究竟被灌了多少酒,她的意识愈发模糊。那脸颊上不断流下的,早已辩不清是泪水还是酒水。 而此刻的她墨发散乱,连同不知何时松掉的衣襟一起晕湿了大片,配上天生妖娆妩媚的容貌和此时苦涩娇屈的神情,自上而下俯视看去,竟别有一番凄美魅人之感。 癸体内酒意肆虐,眼前景象又这般迷乱,他愈发难以自控,野兽一般扯烂喜层层轻薄的衣衫,毫不怜惜的将她摧残于身下。 酒池周边欢闹依旧,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奢靡华丽的地宫宝殿,都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叹为观止的蓄酒之池,大家谨遵癸的指令,全部兴奋激动得无心顾及这边幕帐遮蔽下的动静。 一声声凄凉的哭叫自帘后帐内而出,还未传到远处众臣的耳中,就已被万千钟磬丝竹之音全全吞没。 整个夜宫大殿,唯独癸听得清楚,那带着哭腔的娇音随着他的身体起起伏伏,与乐台上的乐音混合交织,竟被他当作是此刻最能令他舒心的音律。 没错,他就是要不惜一切征服这个不听话的小女子,定要让她永远臣服,永远不再背叛,永远! …… 算不清过了多久,帘外传来女官的声音:“大王,苕妃和华妃到了,不知大王要如何安排?” 癸稍停了动作,粗重的喘息却仍未能平复。“让华妃去亭中跳舞,至于苕妃……带来榻帐侍奉。”他一边说,眼一边瞄向身下因酒气和燕好潮红一片的喜。 喜原本喝了太多酒醉得厉害,痛感已减弱到几乎没有,可迷蒙中听到癸的这句话,还是觉得心好似瞬间被刺痛了一下。 女官已去传令,癸刚要埋头继续,喜便噙了泪水强撑着开口,声音沙哑:“大王……喜这便出去,为苕妃腾个地方……” 她是个识趣的人,那些一去不返的,她不会勉强赖着。何况她已饱受折磨,终于能有借口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却听癸道:“不必。” 刹那,喜的心仿佛变作千斤,骤沉至底。 苕妃入帐,她还不必离开,这意思岂不是要她与苕妃共同侍驾? 转瞬,她那流不尽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不与她人共侍,这是她的底线,更是她出身蒙山国公主的骄傲和自尊。 “大王……求你,给喜……留最后一点尊严……” “尊严?”听到这两个字,癸忽然失笑:“我是你的夫,你的王,你的主,你在我面前要尊严何用?况且……” 他眼色骤然转厉,冷盯向喜那一对哭肿了的桃花媚瞳,恨声反问:“你何尝给我留过几分尊严?” 喜唇齿微张,动了动,却终是哑口无言。说与不说都是“错”,她的解释早就一钱不值了。 可她什么也没说,癸却当她是默认,狂躁之下又灌了她整整一盉酒,趁她头晕眼胀之时起身将她抱起,瞋目裂眦。“哼!你想要尊严?我偏不让你如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酒池的妙处 喜强撑着渐弱的意识,眼看他抱着自己就要往幕帘外走,一惊之下急忙抓了他松乱的襟口,哀声道: “大王要出去?……请先让喜稍作整理……” 方才折腾许久,她一身酒水,头发散乱,衣不蔽体,现在怎能见人? 可谁知癸未理她,就连脚下也没停顿分毫。 “大王!”喜大骇,连醉意都好似瞬间退了三分,却见癸只垂眸扫了她一眼便又继续朝外走去,而那一眼,竟满是嘲弄与不屑…… 喜怔目噎喉,含泪的水眸狂颤不已。 他……竟是有意要她以这般模样现于人前……他竟连他自己的颜面都不管,也要让她尽毁在大庭广众之下吗? 为何他要这般不顾一切的羞辱于她?两个曾经相爱超过十年的人,纵使已经移情,纵使已经无爱,又怎会至于如此? 喜心伤透顶,脑海如决堤一般再也禁不住酒气侵蚀,终是迷离了双目,模糊了视线,无力的垂下了那只扒在他襟口的手,随他浮沉…… 初入夜宫的琬和琰身着华服,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又兴奋的打量着周遭每一处景致。 行到酒池附近,琬目送妹妹去石亭舞蹈,自己则提了衣摆由奚奴领着姗姗走向幕帘。可刚走到帘前,就见癸衣衫松散、脸色阴沉,抱了一个长相极美却衣装凌乱、又酒醉泪目的女子出来。 时至今日她已侍寝过数次,早已懂了人事,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二人定是刚刚行过云雨的,且……还较为激烈…… “琬儿拜见大王……”她赶忙摆出花般的笑颜一礼迎上,可话音还没落,癸就已自她身旁绕了过去,竟好似没看见她一般。 琬一怔。大王平日待她不错,多数时候也都是极宠的。那个女子是什么来头,为何有她在怀,大王就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了?大王脸色不好,难道也是在与那女人滞气? 等等……琬忽的滞住。能让大王如此宠幸又如此动气的,难不成,那就是传说中的元妃! 她瞠大眼睛,目光追着癸而去。只见其径直走到池边,表面好似无恙,脚下却微晃,想来应该也是饮了不少酒的。 “列位臣子玩得可好?”癸扬声道。 众人大多酒过三巡,皆是半昏半迷,又始终有靡靡乐音充斥耳膜,很难听见其他走步之类的细琐之音。忽听癸这一语,乐台上的乐音止了大半,他们这才发现他们的大王已经从帘后出来了,一惊之下全都纷纷放下手中酒具,急急跪拜。 “臣等见过大王!” 面对自己的臣子,癸脸色稍缓。“都起来吧,我不是早说了,大宴期间大家不必多礼,可上无规矩、下无约束,我们君臣在这十日只管畅饮欢乐,共享这夜宫之好。” 众臣道谢起身。不过刚刚过于慌乱,现在重新坐回座榻方才得以看清,一向顾及外形的大王眼下竟然衣衫不整,敞露着胸膛。看来多半已经醉了。 而他怀中的元妃好似醉意更浓,应是才行过极欢,纱衣被扯得碎乱,周身亦有大片白皙展露在外,散着的青丝还不知为何轻微沾湿,倒是更显妖媚了。 大半臣子看得心间奇痒,加之自身都有酒气作祟,便更觉血气涌动,暗自吞咽起口水来。 “大王,夜宫酒池壮观至极,真是让臣等大开眼界!”忽有一人扬着嗓门出言赞道,打断了其余各位在私底下那些此起彼伏、略有龌龊的念想。 癸唇角轻挑,似是一笑。“这酒池真正的妙处你们还没体会到呢!” 众人一听,都跟着擦亮了眼睛。“哦?我等眼下已经觉得大为震惊了,不知……还有何妙处?” 但见癸提了步子,一边踏着池边石阶徐徐向下走去,一边挑眉道:“既然蓄酒成池,自是要浸入池中才更为尽兴。” 这酒池说深不深,说浅也不算浅。他那般高人一等的身高挺立于池里,酒水刚好没过腰身。若换了寻常矮一些的,怕是就要到胸口了;如果是女子,则要更甚。 癸将喜放下,酒已没到了她的肩头。 喜晕晕沉沉,一片混沌,泡进这酒香熏天的酒池就更是酒气上脑、身形虚飘。若非癸勾着手臂将她扣在身前,恐怕她早就栽倒在其中、不省人事了。 癸伸长袖管,自池边侍酒奚奴的酒具盘中捡了一只精致的彩陶酒碗,随手在池中舀起一碗美酒,高举向众臣。 “在座的各位皆为我大夏之臣,平日公务繁忙、多为我大夏奔波劳苦,几乎难有放松享受的机会,今日我便以这夜宫酒池好好慰劳一下大家。” 他如此投入,众人的情绪也被带得高涨,高兴得各自举杯相和,齐声念着“多谢大王”满饮而尽。 只听癸继续道: “此处乃专为宴饮而置,有饮不尽的酒水,有闻不断的乐音,也有望不尽的美人——”他拉长着音调,将酒碗放回盘中时,顺手又将守在旁边的奚奴一把拉下池里。 那奚奴生得有几分姿色,皮肤也白。小丫头猝然被拉下来,不小心喝进一大口酒,着实是心又惊胆又战,但她却颤抖着不敢作声,只能委屈顺从的被癸拽去身边。 癸瞄了她一眼,抬起她的下巴对众臣道: “这些后宫的柳腰素体平时尔等只看得到却摸不到。现在,我特许十日内,只要是在这夜宫酒宴当中,但凡女子,无论其身份地位、品阶官职,只要你们想要,就可拉入酒池极尽欢好、随意享用!大家觉得可好?” 这一言简直可谓惊人!十日之内,夜宫里的女人无论哪一个他们都可以随便拉入池中燕好? 众人闻言张目结舌,连同周遭正各司其职的女子们全部刹那定在了原地,就连琬和琰都听傻了眼,几乎没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豢龙逢最先醒转,凛然起身,拱手大声道:“臣肯请大王收回成命!” “豢龙逢……”癸凝眉,他本就多有醉意,池面不断上升的酒气又熏得他的头越来越重,便更是心烦这老家伙还真是无处不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醉乱酒池 “大王想要犒劳众臣,此意本无不妥,可后宫女子无论身份贵贱皆为大王所有,怎可容他人亵玩!”豢龙逢难抑激动。 平白修建如此巨大的酒池,又无故大宴十个日夜,这本就已是暴殄天物、废及国政之举,他入内之时又见大王连面都没露,就只顾与那妖妃在帘后亲昵求欢,毫无帝王该有的样子。 无数臣子对此无语哑然,却没人敢多言。 他也是知道自己说的话大王不会听,故而才会一忍再忍,压着一口气坐在角落浅酌了几杯。 想不到大王好容易出来了,却是这般一身酒气、衣着不端,还说了如此不可理喻、不成体统的话,叫他如何还能再安然坐下去! 终古亦起身附和,言语一如既往较豢龙逢要柔和许多: “豢龙大夫所言有理,我大夏沿袭四百余年,王宫的礼数和法度不可破,如此安排确实不大合适。依老臣看,大王是否有些醉了?还望三思!” 如此劝谏,癸却不屑一顾,白眼道: “这是我的后宫,容不容他人来碰那都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们费心。接连十日若只是吃喝,那样的宴席岂不无趣?后宫之欢是这十日里我赏给大家的,你二人若不想要,大可在一旁看着,若看不下去,亦大可走人,何必在此说这些虚言扫兴?” “大王!……”两个老臣苦口婆心,齐声还要再劝,可癸已决定充耳不闻,下令恢复奏乐。 震撼的乐音交织四起,他则低下头去,忘我的吻起了怀中醉意靡靡的喜。 豢龙逢和终古被堵得顿口无言,忿然叹气,最后也只能一前一后摇着头甩袖走人。 众人亦是目瞪口呆,此事太过离谱,他们仍然很难回神,更没人敢真的拉哪个后宫女子入池相欢。 太史令大人有句话说对了,大王醉了,谁又知道他酒醒后,那些话还是否作数?万一他忘了自己所言,以秽乱宫帏之名将他们全数定罪,那他们岂不太过冤枉? 可惜这些人心里盘算得明白,身体却是难受控制的。 眼见癸拥着绝世美艳的喜越吻越深,竟连手都已向下移去,喜的前襟越散越开…… 有酒水遮蔽,酒面下的情况外头自是瞧不清的,但那隐约可见的大片雪白和喜被撩得失魂的神态却清清楚楚的入了池边每个人的眼。 要知道,如喜那等媚骨佳人,又深得帝王一心抚爱多年,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饱满的地方饱满,体态柔软圆润,身姿丰盈妖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惑人的魅力。 若她静止不动,也只看一眼便已勾人魂魄,更何况此时的她面飞红霞、衣衫半掩,又在醉意的驱使下,身陷酒池靡靡正欢,越来越多的人消受不下眼前的媚惑,执起爵杯妄图以酒解渴。 可越是如此,酒气就越是上头,便越快失去理智。终于,有人耐不住心渴拉了案边侍奉的美奴入怀,恣意放纵。这已然开了头,便很快有人效仿,且一个接着一个,层出不穷。 眼前景象太过秽乱,看着昔日同僚个个被酒色所蒙蔽,兽性大发,费昌再也忍不下去,第三个起身离开。随后,又有几人接连离席,可仍是留下来的占了大多数。 “妺喜,你这身子媚气十足,柔若无骨,着体便酥,竟比这无尽的美酒还要令人心醉……你是我的元妃,是我的女人,只要我一日享用不够,你便一日也别想离开我……死也不行,别想摆脱我……” 癸醉得越来越厉害,眼前越来越模糊,他趴在喜耳边低声沉吟,仿佛是在给她下蛊一般想要将她牢牢栓在自己身边。 可喜早已没了意识,听不见他说的每一句话,只麻木的瘫软在他怀里,任他想如何,便如何…… 不知不觉间,酒池中的人已越来越多。泡得越久,醉得越沉,就愈发放纵,愈发不可收拾。 慢慢的,不止奚奴,就连高品阶的女官也无一幸免,哭喊着被那些醉得失去心智的夏臣拖入池里,又是灌酒,又是欺凌,直到她们也酒气入体,意识渐远,融进这一片靡乱之中。 也有人一朝酩酊,醉得昏迷不醒,沉入了池中也不自知,竟是直接丧了命去…… 琰受命在石亭跳舞,乐音不停,她便不止,可十三岁的她连“燕欢为何”都还不甚清楚,哪见过如今这等场面?又不断有人淹没池底,她吓得眼泪汪汪,却还在乖乖的硬挺着继续跳。 “美人……美人……”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人声。 琰怵怵回头,竟见一个中年男子满脸醉意的向她扑来,她惊恐得赶忙闪开。“你是谁?你要干嘛?” 男子神情猥琐,咧着嘴摇晃着再度凑了过来。“我?……呵呵呵……我是大夫推侈啊,小美人,过来……过……” 突然,一个瘦小的青衣身影挡在了琰面前。“大胆!擦亮你的狗眼!她可是华妃岷山琰!” 琰一愣,危难时刻,竟又是淳维出现来救她。 “那又如何?大王说了,后宫女子不论身份,只要我们想要,就……”推侈一副无赖相,可话还没说完,就已被一支锋利的剑尖指在了脖子正中,便就这般哽住了。 “既然能将父王的话记得这般清楚,看来比起池子里的那些人,推侈大人还算清醒,不知你可还认得出我?又可认得我的剑?” 淳维眸光阴暗。仅仅十一岁的年纪,却能将一柄较重的铜剑端得极稳。 推侈心底发慌,这孩子再不得宠,也是下一任夏帝唯一的人选。与其相抗,迟早死路一条。他瞬间脚软腿软,下跪求饶: “公……公子……臣……是臣眼浑,臣……臣醉了,冒犯了华妃,请公子饶命!” “滚!”淳维收剑厉喝。 眼见推侈连滚带爬的跑了,琰心有余悸,颤着声音道:“多谢公子……” “这里待不得了,跟我走!”淳维满面肃然,拉了琰的手就要离开,忽听一个声音疾言阻止:“公子且慢!” 淳维回头,眼眸微眯。“干辛?” ————————————— 【注释】 ●历史上相传,夏桀曾造了一个巨大的酒池,酒池大到可以行船,他与妺喜相欢于此,大宴群臣,一时间酒色靡乱,无数人因醉而淹死在池中。 这是关于夏桀荒淫无道最实至名归的一条事迹,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直也只是野史中的记录,秦汉以前正统的史书中并没有记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公主快逃! “大王令华妃跳舞,公子要带她去哪?”干辛一脸肃然。 淳维明白他的意思,面容亦是冷峻。“现在还有人看跳舞吗?我不会再让她待在这了。” 他将琰的手握得更紧,转身便要继续走,却听身后干辛的语气加得更重:“她是大王的女人,轮不到公子心疼!” 淳维驻足,神色坚定。“父王不疼她,自有我来疼。” 干辛终是急了,蹙紧眉头踏前逼问:“公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究竟是前途重要,还是这个女人重要?” 此处人多,纵使醉酒,也难保有几个半醒的,故而他还是没明说,只以“前途”二字提点。 但没有好的前途,就无法为母亲复仇,干辛之意,淳维还是听懂了的。 他身形一顿,却也仅是转瞬便沉声道:“都重要。” 干辛瞠目,眼见淳维毅然决然的拉着琰快步走开,远处又传来了琬的叫声: “啊!放开我!我是苕妃!是帝妃!你们不能碰我!” “姐姐!”琰拽住淳维的袖口,急切的含泪求道:“公子!帮我救琬姐姐!” 淳维拒绝不了如此楚楚的她,也便只好顺手又救下了琬,三人一起朝殿外而去。 干辛独自立在石亭中,看他牵着琰和琬越走越远,已全然换下了方才那副紧张又担忧的神情,高挑着眉眼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大夏公子爱上了夏帝的女人……这倒有趣了…… 想到此处,干辛下意识将视线移去池中的癸身上,却倏的发现他臂弯之中的女人不知何时竟换作了别人。 元妃呢? 他骤然一凛,立即扒去亭边的围栏,在一池“醉生梦死”中仔细找寻起喜来,生怕她也和那些烂醉的人一样不声不响淹死在池里。 干辛愈发遑急。都是他刚刚分神去了公子淳维那里,才会看丢了这个女人。此女是影响帝癸的关键,她还有用,绝不能这么快就死了! 突然,人头攒动中,他终于找见了目标。一个奚奴正护着醉得昏沉的喜在荒淫的人群中东躲西躲,艰难的向池边游去。 竟然能避过这么多人救出自己的主,真是好一个机敏又忠心的奴,只可惜…… 干辛眸光一暗,再度扫了一眼癸所在的位置,确定他与喜相去甚远之后,唇角几不可查的一勾,使足了力气扬声道:“元妃当心!” 而这一声喊出去,但凡稍微还有些许意识的,全都瞬间惊醒了几分。这意思是,元妃落单了? 许多人都激动又心切的开始转着身四处找了起来。元妃那等旷世绝色,大王既已放手,那么谁先寻到,谁可就捡了莫大的便宜。莫说能送入怀里享受几分,就是能摸上一下,也算是此生之幸啊! 癸最先入池,醉得太深,所有反应都迟钝了太多。 他正闭眼按着一个女子的纤腰纵情忘我,隐约听见有人喊了那一声,但却迷迷糊糊只觉得此音甚远,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又沉迷于身下的无限燕好不愿自拔,便下意识的屏蔽了去,没做理会。 人群中,辛奴眼看就要摸到酒池边缘了,却不知是谁忽然一声大喊暴露了喜的情况。 眼见周遭醉得不人不鬼的大臣里有七八个都弃了手中正在把玩的美人,色意弥天的朝她们这边盯来,她赫然大惊,忙脱了自己的外衫围在喜身前,拼命将她推向池边的石阶。 可喜现在酒醉昏迷,又有这么些人围着,就算将她送上石阶,她也逃不出去。 “公主快醒醒!公主!……公主!……” 辛奴叫不醒她,急得眼泪直流,死死挡在她前面瞪向那些人。“你们别过来!元妃何等尊贵,有谁胆敢碰她,等大王酒醒了定不会轻饶的!” 这句话果然管用,有几个还能勉强理智些的,听了之后便真的就此止住不再上前,有的胆小的甚至还退了几步。 可总有少数因醉而控制不了色胆、方才又在别的女人身上得了甜头、淫红了眼的,满脸酒气揶揄着赖道: “大王可是亲口说了,全后宫的女人我们都能碰,元妃再尊贵不也是后宫之一吗?有何碰不得?” “小美奴,大王若真在乎你家公主,她现在就应该在大王怀里,而不是在这了!” “不!大王只是醉了,他不会丢下公主的!你们不可……啊!” 那几人酒气灼烧,体内躁得很,懒得听辛奴啰嗦,将她一把甩开。 而酒醉的人力道异常大,辛奴竟直撞向池边的石壁,顿时便有血自她头上汩汩而下。 “公主……快逃……公……” 喜朦朦胧胧将眼嵌开一条缝时,见到的正是辛奴满脸是血,倒落在酒池的场景。 她刹那又酒醒了些,睁眼惊悚。“辛奴……辛奴!……” 其实早在方才辛奴与那几人不停叫嚷时,癸就已经觉得吵了。他烦躁睁眼,想要加深气力一解恨欲,却忽的发现身下女子早已不再是喜。 一阵阴云上脑,癸猛的看向四周,不知自己竟是什么时候远离了池边,就连他的妺喜也弄丢不见了。 他怵然大骇,现下池里处处都是因酒乱性的男人,那妺喜……! 池边,喜头痛欲裂,不顾一切拖着无力的身子向辛奴扑去,却突的被人扯住了手臂。 她现在意识还未清,浑浑噩噩间,只觉得自己被几只大手拽着压回了石阶上。 眼前的三个男人长相都甚是眼熟,好似是在朝堂上常能见到之人。可他们眼下却个个坦胸露背,全身涨红,醉态恶劣,满满的淫溺之相,全然不似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 “元妃你真美!臣渴你已久,快让臣尝尝你的美味……” “走开……别碰我……走开……”喜在酒池里泡了那么久,又几经癸把玩,早没了力气挣扎,只能害怕的闭眼,流着泪水嘤嘤呻吟。 一个胆最大的最先伸手去扯她身前那件碍眼的衣衫,却在马上就要碰到之时突然顿住,没了下文。 喜觉得忽有一股滚热浇在自己身上,紧接着便听见周遭有许多人惨叫惊呼,连一直延绵不绝的乐音都骤然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重头再来好不好 她弱弱的睁眼欲瞧,可却感到有浓郁的腥气扑鼻,竟都盖过了酒香,入眼的亦是满眼血红。 她一震,霎时瞪大了眼,只见方才压在她身上的男子还维持着伸手要扯她衣衫的姿势,可那人的头却已不翼而飞,仅剩一个光秃秃的脖子还在不停喷溅着浓浓的鲜血! 这人距她如此之近,她身前也粘满了他的血液,且那些血都还是热的! 她已惊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只大张着嘴,瞠着一双发红的水眸盯着那喷血的脖子不住发抖。 “大王息怒!大王饶命!……大王息怒!大王饶命!……” 越来越多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的一幕惊得骤然清醒,如见到恶鬼一般极度惊恐的退出极远,尽其所能快速爬出酒池,齐齐跪在地上瑟瑟求饶。 “大……大王……”赵梁奉命去安排潜入商国行刺伊的事,一直在与部署绞尽脑汁制定计划,到现在方才将人全部派出,刚来复命,就遇见了这等骇人的情况,着实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觊觎元妃者,死!”癸危立于一片殷红的血酒之中,高大魁梧,阴戾逼人。 他嫌恶的将那具无头尸体踢去一边,又将血淋淋的长剑随手丢进已经染红了的池里,向喜伸出手,有些自责,却又倔强的不肯表露出来。 “没事了,走吧。”这一言听着略淡,还好似有点命令的口吻。 可谁知喜非但没有迎上,竟还忽的惊起,好似见到什么鬼怪一般快速向后爬去,竟是比刚刚面对无头尸时更加害怕。 “妺喜!”癸心间凛然一紧,蹙眉追上,蹲下身来抓住她的肩膀。“别怕!是我啊!” 但他越是这样说,喜就越惊恐,大大的眼睛泪水不断,一边哭叫一边拼命要跑。 癸从未见她如此惊怕过,瞬间心疼。自己那面子和滞气什么的,眨眼便全都抛去了脑后,紧张的将她紧紧环抱在胸前。 “你这是怎么了?已经没事了!妺喜!” 可无论他如何劝,喜都失了魂一般大嚷大叫,疯狂的抖个不停。 赵梁见状忍不住上前。“大王,元妃恐是受了惊吓,依臣看,还是……” 不待他说完,癸便已明白他的意思,双手抱起喜来欲走,肃然疾道: “快传巫医去芷阳宫!” …… 喜在辇上满眼粘泪缩了一路,一入寝殿,刚沾了床榻,便又如一只小刺猬般抱着头快速缩去一角,一会喊冷,一会又喊热。 巫医要给她看诊,她就好似要受坏人欺负了一般惊恐的要躲。费了好大的劲才诊完了,巫医却是一叹,面色几变,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胆子说出口。 癸哪有那么多耐心,横眉冷问:“快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巫医满头冷汗。“是……是……是疯症……” 癸狠狠一滞,双眸狠瞪。“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巫医吓得胆颤,懦懦道:“大王,臣早说过元妃不可再受刺激,否则定会非常严重……” 癸气极,瞠目厉吼:“你只说她会心悸复发,没说她会疯!” “大王冤枉啊!”巫医“嗵”的跪地,万般委屈。 “元妃长期少食,体质虚弱已久。而体虚之时遭受过大的刺激,就容易导致心脉受阻、阴阳虚亏,从而惊悸惊怕、惕惕难安、胸闷心绞、甚至无法自制……再者,表象呈现时冷时热、面色无华、口唇青紫,这些也正与元妃的状况全全吻合。这便是最严重的心悸之症……亦称——‘疯症’啊!……” 这一番解释已说得明明白白,癸只觉仿若晴天霹雷。妺喜疯了……还是因他而疯的……他如何能接受? “治……”癸看着瑟缩在角落里呜呜嘤嘤的喜,强压下心中幽怨和躁怒,咬牙道:“我不管她得的是疯症还是什么症,你都得把她治好。” 巫医更觉惶恐,跪在地上越发冷汗倍出。“这……疯症虽为病症,却实属心疾。自古以来,还没有什么药草可以医治心疾,只能静养……” “静养!静养!那我还要你何用!” 癸再也隐忍不住,一脚将巫医踹倒在地,拔了一旁赵梁的剑就要将这没用的老头儿给砍了,却忽听榻上喜一声惊叫,他猝然回神,丢掉长剑就跑去安慰她。 可喜方才见他那要杀人的模样凶神恶煞,无头男尸喷着血的景象便又浮现在脑中。她已经怕他怕到不行,仅是他靠近她都会全身发寒,嘴唇发紫,颤抖到几近抽搐,更何况他还要再碰她。 “啊!——啊!……呜……呜……”喜又哭又叫,脸色惨白得骇人,大睁着空洞的双眼抱着头四处躲避,已全无平日里半点高贵美艳的形象。 殿中一片混乱。赵梁了解癸,知道此时他定是不想让太多人在场看着的,便默默遣走了大半奚奴,自己和巫医也退出门外。 “妺喜……妺喜……妺喜!……”癸实在哄她不住,彻底没了办法,只得强行将她抓住按倒在榻。 “妺喜……别再闹了行吗?这扮疯症的游戏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眼见他那漂亮的小矮子竟用如此惧怕的眼神看着他躲着他,还失了心智,连基本自制的能力都没有了,再不复往日那惊世绝艳的风姿,癸觉得此刻自己好似吞了黄连,苦意从肺腑一直蔓延到喉尖。 他两眼一酸,似有哽咽,埋头去喜颈间凄然低喃: “……我认输了……小矮子,不管你认不认错,也不管你心里装的是谁,我都原谅你了……我再也不对你喊了,再也不吓你了,也再也不碰别人了,我们重头再来……重头再来好不好?” 两滴泪水从他俊毅的脸庞流下。 自他懂事起他就没再哭过,哪怕是先王过世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而今,他竟为她流泪了…… 许久,癸推门而出,面上泪痕早已不见。“赵梁。” 赵梁已守候多时,恭敬迎上。“臣在。” “传令下去,妺喜之事不得外传。另外,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到乌曹。” 这是癸能想到最好的法子。既然说是心疾,那便从“心”而医,妺喜就应该能复原了吧? 乌曹点子最多,他一定能知道怎么让妺喜舒心,一定有办法让妺喜与他和好如初。 一定会好的,会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池里没人了 近来,关于夏王室,九州有个新的传言传得火热。 说是帝癸为讨元妃欢心兴建了夜宫酒池,大宴群臣十日,骄奢淫佚,不堪入目,却不想一夜之间就因醉酒连官带奴淹死了数十人,往后的酒宴也只得随之取消,不了而终。 世人皆道,元妃形貌艳超俗尘,果真是个妖异祸君的女子,而帝癸为求与妖妃享乐,不顾国体、不计人命,亦果真越来越有暴君之态,大夏怕是要愈发衰败了。 而与此同时,在大夏河南王宫中,大家口口相议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番说辞。 “元妃真可怜,终日凄凄苦苦,时醒时病。本是那么艳压九州的绝色女子,又尊享大夏后宫之冠、得大王专宠超过十年,可现在却落得疯症收场……” 芷阳宫寝殿门外,一个奚奴趁着喜在睡着,不禁小声感慨。 另一个奚奴听了,忍不住亮着眼睛插嘴: “不过,若非患了疯症,还真不知道已有了新宠的大王竟对元妃还甚是珍爱的。大王现在都不去苕华宫了,每日只来芷阳宫陪元妃,不管元妃在病中多闹腾,他都不嫌烦。连我看着都觉得感动呢!” 又有一个年长些的却摇头轻叹: “这才不到一个月,算不得什么。你们且看着,如果元妃的病一直没有起色,恐怕大王再有情意,也早晚都会被磨没了耐心,转投去其他帝妃那里。毕竟,没人会甘愿将大半生都耗在一个患了疯症的人身上,更何况还是坐拥后宫美色的大王……元妃被弃,只是迟早的事……” 闻此,所有人都低落了许多,喟然道: “唉,元妃变成这样,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了……回想酒宴那天我们全都失了贞洁,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哪还有能力再顾其他……唯独辛奴姐姐最为忠心,拼命相护,才保得元妃没被玷染。听闻她一头撞在石壁上,本是还活着的,可她晕在酒池里,又无人理她,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竟是生生淹死的……” 外面议论声极小,细细索索听不清楚,可偏偏说到辛奴的这一段被喜听进了耳朵。 她睁开眼睛,呆呆坐起身来,干瘦的素手缓缓拧起衣角。 “辛奴……辛奴……”她眼神空空,低声念起。 外头的奚奴们听殿内有声音,开了门入内。“元妃,您醒了?” “辛奴……辛奴……”听她念的竟是这个名字,几人吓得立即跪地。“奴们该死,吵醒了元妃!” 可喜仿佛不闻不见,只自顾自的继续念:“辛奴……” 有奴看不下去,心酸道:“元妃……您忘了,辛奴姐姐已经不在了呀……” 喜一滞。 是啊,她怎么把辛奴忘了?她分明眼睁睁看着她满脸血红倒入池中,可她到最后却是忘了救她……怎么可以忘了?怎么可以? 她倏的下榻。“酒池……”她口中含糊。 “元妃说什么?”奚奴们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去酒池……” …… 无聊又恼人的早朝终于结束,癸一出太室殿就问向赵梁:“还没找到乌曹吗?” 赵梁低了头。“是,他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亦没人见过他。” 癸眉头骤紧,狠狠吸气。“再找。” 赵梁心里也不是滋味,刚蹙眉应“是”,就见远处急急跑来一个传话的小奴。“大王,芷阳宫来报,元妃出去了。” 癸一听,紧张得瞬间踏前一步。“去了哪?可否有奴跟着?” 那人有些支吾:“说是随侍的共有六人,所行……是夜宫的方向。” 癸大惊。“什么!夜宫!” …… 夜宫灯火依旧,酒香依旧,只是空荡荡的,前前后后也不见有半个人。 “……没有人……”喜呆立在池边,神情失落。 没有人……这里不是她印象中人满为患的景象……那辛奴呢?回不来了吗?…… 随侍的奚奴面面相觑。 原本所有人都担心喜来了之后会想起那天那可怕的无头尸,会大受刺激,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副伤情的神色。 “回禀元妃,自从那天出了那些事……夜宫便被禁止进入了,所以才无人。若非元妃身份特殊,又是大王心尖儿上的人,恐怕这里也是进不来的。” 喜好似没听见她们的解释,只两眼定定望着酒池,望着望着,竟有眼泪簌簌落下。 “池里……没有人了……”她脱力一般徐徐退后,最后直接坐下,抱膝缩成了一团,低着头委屈囔囔:“没有了……没有了……” “妺喜!”一声宏亮的疾唤贯穿耳膜,那是癸的声音。 喜忽的一惊,刹那得收紧了身子,颤抖不停。 癸见她害怕,马上顿住脚不敢贸然上前,又看她满面泪痕,便瞬间又是心疼又是气怒。 “怎么回事!谁带她来这的!” 奚奴们立马惊悚下跪,趴在地上答话:“大王息怒,是元妃自己要来的。” 癸怒气更盛。“还敢撒谎!如果是她自己要来的,又怎会哭得那般可怜!” 大家吓得全身发软,含冤解释:“这……奴们也不知啊!元妃方才只说池子里没有人,然后便流泪了,奴们也不懂她的意思啊!” 闻言,癸略怔,转头看了一眼平如镜面、空无一人的酒池,又轻轻走至喜身边,俯身蹲下,一张口,就恨不能团进自己的满腔柔情。 “妺喜,你想要……池里有人?” “……没人了……没人了……”喜不敢看他,垂着眼一边瑟瑟发抖,一边低低喃喃,弹粉的珠泪越哭越多。那委屈的模样看得癸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了。 他挪了挪身子挡去她面前,宠溺一般轻声道:“傻丫头,等一下你再看,马上就有人了。” 听他这般说,喜终于抽嗒着抬起头来,水汪汪的桃瞳眨了两下,小神情懵懵懂懂的,剔透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但却不再往下掉了。 最重要的,她不那么抖了,看着癸时,眼里的恐惧竟也少了许多。 癸对着这样的她,心弦仿如被什么撩拨了一下,瞬间有层层涟漪荡漾开来,更坚定了自己要待她的那份心。 无论什么,只要她想要,他都会拱手给她!无论是物,还是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元妃的怪癖 “都愣着干什么?元妃要看池里有人,你们还不给我进去待着!”他侧头吼道。 几个奚奴不敢违逆,立即颤颤的跑下石阶浸入池中。 癸对着喜微微一笑,闪身让她去看。“妺喜,你看,有人了。” “太少……”喜怔怔的。 不像……还是不像那天的样子,辛奴沉下去时,周遭分明全都是人的…… 癸紧抿唇角,令向赵梁。“去找人来,快!” 赵梁也没看懂这情况,不解的问:“大王,找多少人?” 癸却生了躁意。“越多越好,快啊!” 赵梁随即应声去安排人来,他果然是有效率的,不一会,酒池边就“噗通噗通”的接连跳下去很多人,大致看来,竟也足有几百人了。 喜守在一旁,坐在癸命人给她添置的座榻上,两眼看得有些痴,唇齿轻动:“像了……” “像什么?”癸问得温柔。 她静静的,闭口未答,却弯起唇边,缓缓露出了好看的笑颜。 那天就是这样的,这些人都能还原,那如此等着,辛奴也会回来的吧? 只要等着,耐心等着…… 喜越笑越开心,望着池中一脸神往,双手托着桃腮,模样真是又乖巧,又甜美。 癸很久都没见她笑了,一时望她望得入神,心里也跟着开心起来,又趁着气氛不错,在她背后偷偷伸出手臂,小心试探着将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头,她也竟然没有反抗,亦没有惊怕。 癸禁不住抿唇而笑,心底好一阵欢欣,就好似幼时背着母亲偷吃到饴糖一样,一直甜进了心坎里。 就这样看了一个时辰,所有人也都在酒池里一动不动泡了一个时辰,再加上浓郁的酒气不断上升,熏的人眼昏脚软,虽未饮酒,却也醉酒了,纷纷难以自控的微晃起来。 而正在这时,喜却看得累了,眼皮打架,头也越来越重。 癸一直关注着她,暖暖一笑。“妺喜,困了就睡会。” 言毕,他用手扶着喜的头慢慢靠在自己肩上,而喜也真的就这么靠着他闭了眼睛,乖乖的睡着了。 癸倍感温馨,低头看去,喜的睫毛长如轻羽,柔柔软软的,挺俏的鼻尖可爱得就如当初他们初见时的模样,让人直想上手去捏上一下,逗她一逗。 癸徐徐合上眼,满含笑意吻去她的额头—— 妺喜,我爱你,只爱你,从未改变…… “啊!”酒池中忽然传来惊叫。 终于有人开始坚持不住,栽倒在池里,吓得周遭全都闪开,可未得王命,又无人敢捞救。 “大王!有人淹下去了!” 癸忙看向喜,生怕会吵到她。只见她皱了皱眉,又动了动头,但好在还没睁眼。 他下意识将她揽得更紧了些,瞪向池里那些无助的人。“住口!如若吵醒元妃,你们谁也别想活!” 此言一出,便再无人敢多吭一声。 但那之后,却有越来越多的人渐渐倒去,淹死了就默默捞出来,再换一个新人进去。喜好奇他们怎么了,癸便只哄她说那些人醉了。 喜神志缺失,常常有些糊涂,但既然她看得高兴,癸便一直陪着她,还唤了大批乐师来轮流奏乐,用膳和休息都不离开,甚至连早朝都不去了。 如此便转眼过了五日,癸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却每天都不断有淹死的尸体被抬出来扔去乱葬岗,不知不觉就已死了上百人。 现在人人都说,在那次酒宴之后,元妃妺喜染上了爱看人淹死于酒池的怪癖,帝癸宠她无度,便召来无数人泡入酒池供她日夜消遣。 夜宫酒池,已然成了整个河南王宫最最诡异恐怖之处。 …… 商国王城殷邑—— 喜的情况天乙其实早有耳闻,但他却一直压下来没有让伊知道,直到癸为让喜高兴在酒池淹死百人,九州骇然,传到了伊的耳中。 伊深知喜天性善良有胆小,绝无可能做出如此视人命如草芥之事。他命人深查,这才知道喜自遇刺事件后在癸身边饱受折磨,还患上了疯症,神智不清。 他仿若受了锥心之痛,一刻都等不下,便提步去找天乙。 书房中,天乙倏的抬头。“你说什么?你要入夏去为元妃诊治?” 伊强抑着满心焦急,拱手求道:“还望世子成全。” 天乙想都未想,一派毅然。“不行!这太过仓促,你现在有什么理由进入夏宫?帝癸早就要杀你,你就这么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又如何!用伊挚这条命换她康复,值得!”伊亦是坚持,一想到喜孤单一人饱受病症折磨,他便再也无法淡然以对了。 天乙却是一叹,暗道真是人无完人,伊素来冷静,可偏偏每每遇到有施喜出事,就变得异常急躁。 “她康复了又如何?帝癸待她阴晴不定,她还不是要过回原来的日子被禁锢一生?到时连你都不在了,她还有希望走出那个牢笼吗?” 伊闻言猛的一震,心慌的垂了眼。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他该如何是好? 天乙起身走下座榻,笔直的身躯气度非凡,一袭恒久不变的素白更是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功效。 “伊挚,沉住气,你与她迟早还会再见,到时再医治她也不迟,她会好的,只要你好好活着。” 伊愈发纠结。“道理虽如此,可我听闻,她身边最亲近的两个媵奴已经全都死了,她身边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了,还患上那等惊悸之症,我……” 还未等他说完,天乙已和如春风般的一笑,接下来这句安抚便是胜过万语千言: “我知道你不会安心,故而,我命人替你救下了那个名叫辛奴的奴。就当是,我阻止你早些去医治她的赔礼吧。” …… 伊没想到辛奴竟然被天乙救回了商国,喜公主若知道她还活着,定会很开心吧? 从天乙的书房出来后,伊的面色缓了许多,可走着走着,却听到附近有个刺耳的声音张扬道: “世上竟会有人喜爱看人淹死在酒池,那元妃还真是丧心病狂!现在死的都是奴,等奴死干净了,说不准就该死夏臣了。不是说之前的酒池之宴上就已经淹死不少大臣了吗?都说她是魅主惑君的妖妃,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 【注释】 ●《列女传》:“酒池可以运舟,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其头而饮之于酒池,醉而溺死者,妺喜笑之,以为乐。” ●相传妺喜的第三大怪癖,就是爱看人酒醉淹死在酒池。 (另两大怪癖已在前文中提过:1,戴男子官帽扮男装;2,听裂帛之音会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勿要惹火焚身 “公主慎言!”伊咬牙快走了几步,忽的闪现。 正与胜聊得起劲儿的尨兰不知他怎会突然出来说话,吓了一跳,倏的弹起。“伊挚?我哪说得不对了?为何要我慎言?” 只见伊面色冷峻,语气也幽寒:“商为夏之诸侯,奉夏为主,大夏元妃为夏帝的正妻,便同样是公主之主!公主如此辱骂夏主,岂不是犯了犯上之罪?” 尨兰被天乙宠惯了,哪受得了他一个臣子如此严厉的训斥,刹那急红了脸,若非他是伊,她定然早唤人来将他绑去教训了。 “你!……我只不过说了句世人都在传的话罢了,你怎至于说得如此严重!” 伊从不把她放在眼里,如今自己身份不比从前,就更不必对她如何卑躬屈膝,只管垂眸淡声:“伊挚只不过是就事论事。” “什么就事论事!我看你分明就是向着她!你是我商国臣子,为何要替那妖妃说话?”尨兰不依不饶,她忍受不了伊既不理她、又向着别的女人。 伊眉头一紧,刚要再说,却见胜突然插了进来,拉过尨兰肃然:“尨兰!你少说两句!” 又转向伊,调出满面霁颜,语气恭敬道:“伊大人,你是了解龙兰的,她就是骄纵惯了,有时确实口无遮拦,但绝无恶意,还望你多担待些。” 伊后退一步,躬身一礼,竟是十分郑重,很有拒人于千里之意。“公子言重了,伊挚只是个出身为奴的小小臣子,怎有资格担待公主?伊还有事,先告辞了。” 音落,他已转身欲走,尨兰气得大叫:“伊挚!你这是什么态度!” 伊猝然驻足,并未转回来,却是侧头冷道:“对了,臣还有一句话忘了纠正公主,她不是妖妃,公主往后莫要再说错了。” 眼见伊这般毅然决然的离开,尨兰已然气到说不出话来,涨红着一张小脸狠狠跺脚。 胜上前揉了揉她的额发。“尨兰,好了,别气了,伊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气坏了身子可不值了。” 可尨兰偏是不忿,气憋着咬唇怨道: “伊挚那家伙,平日里连多一个字都不愿与我说,今日竟为那妖妃这般主动跑来数落我,他定是也如帝癸一般被那妖妃迷惑了!” 他在夏国那么多年,终日与那妖妃朝夕相处,定是生出了什么龌龊的情愫!真是恶心! 胜闻此若有所思,出言相劝: “我听闻伊大人为奴时侍奉过蒙山有施氏,而元妃正是出于有施氏的公主,或许他们真的曾经相识。所以那些关于元妃的恶言,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再说了,那样只会惹他更加远离你。” 尨兰不从,满腹怨念亦压不去她的一身傲然,扬起下巴娇声恨道: “哼,我是未来商侯的女儿,是他的主,岂是他想远离我就能远离的?总有一日,我会让他求我将他留在我身边的。” 见她如此,胜不禁无奈摇头,心念他这傻妹妹平日骄纵些也就罢了,可怎么还这般不懂情爱,连自己所爱是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楚…… “尨兰,你可知你这是焚林而猎,就算得到了,他也不会真心顺从。更何况,伊大人哪是你随便就能抓到的寻常兽类?他出身贱奴,本该是只永世不能翻身的寒鸦,却至今日一飞冲天无所不能,如此看来,他倒更像是……” 胜好一番语重心长,可还没说完,就被尨兰急着打断了: “胜哥哥!我尨兰想要的人,便会不惜一切去争取,哥哥就无需多言了!” 她方才刚领教了伊的冷言冷语,正在气头上,自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皱着脸大步走开。 “尨兰!尨兰!……哎……”胜长长一叹,英俊的面容满布担忧。 那个伊挚哪那么容易从了谁?他虽非诸侯,却更像是能浴火逆生的凤啊……胜哥哥只望,单纯的你能小心行事,勿要惹火焚身,万劫不复…… …… 河南王宫,夜宫—— “豢龙大人请回吧!大王已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打扰,大人无论来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守门侍卫已不知是第几次对豢龙逢重复说出同样的话来。 豢龙逢老脸铁青,坚持不懈,屡屡以“大义”劝说不成,就改换思路,言及“小我”: “大王对那妖妃纵容无度,多日不理朝政,又只为求其一笑便已淹死几百人,王宫之中的奴所剩无几,兴许下一批就会轮到你们这些侍卫,你们还要如此无动于衷,觉得事不关己吗!” 两人闻言终于怔愣,这生死攸关,换谁都要犹豫一下了。 此时刚好殿门大开,里面又运出了两具尸体来。二人本能低头看向那两个酒气熏天的死人,想起豢龙逢方才的话,顿觉脊背发冷。 而豢龙逢也是反应快,趁他们走神,便径直闯了进去,直冲下石阶。 “豢龙大人!”两人齐齐一惊,正要去追,只听身后来人疾问:“出了什么事?”回头一看,竟是干辛。 “干大人,豢龙大人他闯进去了!”侍卫万分焦急,这若是惊扰了大王,他们全都要因失职受刑而死。 干辛一脸正色。“你们守好殿门,别再放别人进去了,我这便去拦他!” 豢龙逢风风火火的往里跑,可毕竟年纪大了,速度有限,干辛正值壮年,体力正盛,终是“及时”追上了他,不过此刻二人也已距离酒池不远。 “豢龙大人!元妃好容易心情好了些,大王也正在兴头上,你可不能犯糊涂啊!”干辛拦在豢龙逢身前大声劝阻。 豢龙逢跑得气喘吁吁,用力将他推去一边。“走开!犯糊涂的是大王!老夫万不能让大王再错下去了!” 干辛不气不馁,又跑上去将他拉住。“豢龙大人!你怎就这般固执!死的不过是几个贱奴而已,若能如此医好元妃的病,大王也能安下心来重理朝政,那岂不是好事一桩?” 豢龙逢被他这么一激,一口老牙咬得稀碎。“干辛!老夫怎就早没看出来你是如此佞臣!纵容唆使大王屡犯错事,你该当何罪!又与那妖妃有何不同!” 干辛也不甘示弱,仿佛动了真气,声音越来越大。“豢龙逢!别以为你是先帝老臣就能随意撒泼!就算你气不顺,这般污蔑我的一片衷肠,你也不能如此以下犯上、侮辱元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妖女 两人就这么一路相互推推攘攘吵到了酒香最浓处,只听前方传来癸一声厉吼:“吵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干辛连忙跪下认错。“大王!是臣之过,几番努力,也没能将豢龙大人拦下,惊扰了大王和元妃,请大王责罚!” 豢龙逢望了一眼在酒池里瑟然发抖的几百奴们,也激动跪地,却是求道:“臣恳请大王将这些人放出酒池!” 癸才不管这两人各自怀的都是什么心思,他只怕他们会将趴在自己腿上熟睡的喜吵醒。 “出去。”他不想惊动喜,尽量压低着嗓音,但浓浓的怒意也已再明显不过。 干辛便看似焦急的一边劝,一边去扯豢龙逢的胳膊。“豢龙大人,别闹了,快与我出去吧!” 豢龙逢紧凝眉头、十分嫌隙的甩开他的手,一脸正气道: “大王!现在外面都在盛传大王为满足元妃的怪癖不顾人命,杀人作乐,王宫之中转瞬便失百人!这些人虽然都只是奴,命贱如蝼蚁,但他们的死一不是为了祭祀祈福,二不是为了家国政事,仅仅是因为要取悦一个疯了的女人!大王凭白挥霍那么多人的性命,让世人如何看待您,如何看待大夏!” “住口!”癸紧紧咬呀,豢龙逢竟对喜如此不敬,这让他更加愠怒,不自觉的就放大了音量。 豢龙逢仍旧喋喋不休:“自古以来,帝王讲究仁义,爱民节财,国家才会得以长治久安……” “嗯……”忽然,喜懒懒的吭了一声,她被吵醒了,而豢龙逢的嘴还未停下: “如今大王却为了一个女子如此挥霍国库、杀人无度,若再执迷不悟、继续这样下去,上天必定又会降下灾祸,就如四年前的地震和伊洛干涸一般……” “我叫你住口!”眼见这该死的豢龙逢终是扰了喜的美梦,癸再也忍不下体内狂躁的怒气,大喊着令道:“赵梁!把他给我赶出去!” 喜揉揉眼睛坐起,看向不顾赵梁钳制、正死命挣扎着不肯离开的豢龙逢,一脸无辜的仰面问道:“怎么这么吵?” 癸听见她的声音,立马换上满眼柔光,低头捏了捏她这些天在自己怀里被养的水嫩的小脸,轻轻一笑:“小事,妺喜乖,等把他赶走了,你就再多睡会儿。” 喜却摇头,转向酒池,蜷起双膝细声道:“不,我要看池子。” 癸面容宠溺,展臂将她整个环抱进怀里。“好,你想怎样就怎样。” 豢龙逢眼见着癸对喜那副百依百顺的模样,再想到这些天接连不断被淹死的那些人和自己那不明不白死去的唯一的女儿,一股急火攻心,他突然抓了狂般胀着底气吼道: “妖妃!你休要再迷惑大王、乱我大夏!你这祸国殃民的妖女,一身杀孽,被你害死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放过你!总有一日,你会遭天谴,遭万人所弃,永不翻身,尸骨无存!” 这吼声极大,就有如天雷,瞬间炸开在喜不甚清明的脑中。喜全身巨震,心如重锤一般毫无规律的狠敲个不停。 被她害死的人—— 那天的辛奴满脸都是血,又淹进了酒池里,她回不来了……再怎么守在池边等,她也不会再出现了……她已经死了!…… 辛奴因她而死,是被她害死的……还有长玲……风妃……豢龙妃…… 她们所有人都是因她而死的…… 她害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人!……竟然连与她最亲近的辛奴和长玲都没有逃过…… “啊!——啊!——啊!——”喜捂着头拼命叫喊,瞠大的双眸不断滚落泪珠,原本已经恢复粉嫩的小嘴也瞬间被她咬得青紫。 “妺喜!”癸惊骇不已,却听豢龙逢已在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报应来了!妖妃!你的报应来了!哈哈哈哈哈……” 癸气得两眼赤红,挡在喜身前拔剑直抵豢龙逢的脖颈。“豢龙逢!你别逼我杀你!” 闻言,他笑声尽敛,满是皱纹的脸神色转而毅然,再开口时,竟是目光灼然、字字铿锵: “忠臣者,本就不畏生死!就算此命休矣,臣也不会退缩半步!” “豢龙逢!”癸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手腕正要施力,可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斟汴宫的老槐树下,曾出现过的那个傲慢明丽的身影—— “我不是蠢丫头,我是豢龙敏毓!” “我是豢龙敏毓……” “我是豢龙敏毓……” 这个声音反复徘徊,挥之不去…… 敏毓,为何你们父女二人都要这般逼我!…… 他的心弦重重一颤,执剑的手臂忽而发起抖来。他眉头紧缩,终是含恨反手将剑尖扎向了地面。 “豢龙逢以下犯上,将他关进牢房,反思己过!”癸双眸紧闭,艰难喝令。 豢龙逢被定了罪,终于被名正言顺五花大绑的拖了出去。 癸一手扶额,耗尽心力一般叹出一口气来,回头刚想要安抚喜,却见她不知何时缩去了数十步之远,唇已被咬出了血,还抓乱了自己的头发,病发之状竟是较早先还更严重了! 癸一阵心揪,强带了她回去。 寝殿之中,癸望着被几个奚奴追着、却怎么也抓不住的喜几近崩溃。 不像之前她还有能静下来的时候,现在的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疯着,甚至连晚上也不睡觉,一刻不停的闹。 她惧怕所有人,不让任何人碰自己,如此便连基本的梳洗都没有办法完成。她的头发越来越乱,脸越来越脏,衣裳也已几日没有更换。 整个寝殿不是这被扯掉了,就是那被打翻了,四处都被她扰得乱作一团,不堪入目…… 而酒池死人和豢龙逢被关押一事闹得很大,这几日不停有臣子跪在外面请求觐见,说元妃已疯,不适宜再陪伴在帝王身侧扰乱夏政,应剔除其元妃封号,着其搬出芷阳宫,驱逐冷宫。 癸一怒之下又关了领头的终古,可谏言的呼声却并未停歇,跪在芷阳宫门前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癸立于高台,面色阴郁。“赵梁,把他们全拖下去关了!” 然而此令一出,赵梁却没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章 我舍不得你 癸眉心一跳,睨眸瞪去,只见其惶惶跪地,俯首恳言: “大王,臣无心犯上,但臣实在忧心,若将所有文武官员都关押入狱,那此后我大夏颜面何在?威严何存?又如何再让九州诸侯臣服?如何再号令天下?” 癸怔了一瞬,扯唇轻嗤:“呵,竟连你也……” 群臣趁势再度齐呼:“请大王三思!” “你们都住口!”癸心中一堵,狠狠怄了一口气。他自出生起就在众星拱辰中长大,这是第一次尝到这种立于众叛亲离边缘的滋味。 而赵梁身为他最信任的近臣,此刻也最能体会他的感受,几方权衡,出言劝道: “大王,其实事已至此……臣以为,元妃病得过重,也实在再难正常生活于王城。与其强留她在此成为众矢之的,频繁遭受各类闲言恶语、群起而攻,倒不如将她暂时送去一处清净之地安心静养,或许对她的病情反而有利,能早些痊愈也说不定……” 癸未再说话,面上阴云密布,垂着眼眸立了许久,袖下紧勾的指尖几乎要全部嵌入掌心。 这时,巫医又推门而出,忧心满志,瑟缩道:“大王,元妃已经三日未眠,再这样下去,体弱的她身子定然撑不住,恐会不妙啊……” 癸闻言又是一阵躁意横生,起伏着胸膛回头怒吼:“那你倒是想办法啊!” 巫医吓得赶忙低头,险些结巴:“臣……臣是有一个办法,只不过元妃精贵,这法子眼下怕是除了大王,无人敢做……” “说!”癸甩门入内。现在只要能令喜好些,没什么是他做不了的。 只见巫医哆哆嗦嗦的取出一块叠成了巴掌的布来,双手呈上。“这布上加了可去除意识的药汁,略沾口鼻上便可令人瞬间昏睡……” 盯着那块布,癸瞬间晦暗了眼色。“你要给她用迷药?” 巫医一时惊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抖如筛糠。“大王息怒!此药只会让元妃小睡几个时辰,好能助其修复体质,并不伤身啊!” 癸内心几经翻腾,稍作调息,终是微颤着手接过了那沾满迷药的布。 “你们全都出去。”他沉着眼令道。 殿内没人敢多留片刻,转瞬便退了个干净。 大大的寝殿仅剩他们二人,突然感觉空荡荡的,鸦雀无声。本该规整精致的殿室连日来也被喜扔得一地狼藉,让人看着倍感压抑。 喜抱膝躲在角落,团着小手发着抖,见他走来,就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全身颤栗,眼见泪光。 癸心里疼得狠,本是那般桀骜的他眨眼便湿红了眼眶。“妺喜,听话,过来好不好?”他柔声细语,反复尝试,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想放弃。 可是喜却仍旧躲着他,为了阻止他近身,还扔了好些样东西向他砸去。 癸一向善武,反应灵敏,躲那几个东西绰绰有余,可他却毫未闪身,任由喜将他的手臂和肋下全都砸得青肿。 他并非不痛,只是这身上的痛又怎比得过内心的痛? 他的妺喜……真的治不好了…… 癸凄然合眼,攥紧了手中的那块布。再睁眼时,一滴泪水划落,他使了全力疾步上前,喜逃不过他,很快就被一只大手附着药味浓重的布绢按上口鼻,顷刻便晕倒在他宽大又坚实的怀里。 此时是正午,外面阳光静好,还偶有燕飞鸟啼,蜂鸣蝶舞。 癸抱着喜坐在榻边,望着她孩子般无邪的睡颜,小心翼翼的为她吻干泪痕,擦去面上的脏污,又选了她平日里最喜爱穿的那件大红色衣裳,亲自为她换上。 然后一边慢慢梳理她的长发,一边泪落不断,最后极痛噬心,竟是丢了骨梳,将她紧紧收进怀里。 “妺喜,你为何要变成如此?为何回不去从前?……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你啊!……”癸埋头大哭,悲痛欲绝。 这是他身为帝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哭得如此没了形象。 赵梁在门口听见里面传出这般凄凉的哭声,一惊过后也不禁垂眸伤怀。 他亲眼目睹殿内二人年少相识,最初虽非两情相悦,但日久生情,怎么也是相爱相守了十年有余。想不到这曾被九州天下传为佳话的一段帝王之爱,却终没得到好的结果,悲戚如斯……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终于大开,癸神情憔悴,踱步而出。 他只觉自己的步伐从未如此沉重过,垂眸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臣子,他沉声宣布,音色干哑: “元妃妺喜病重,不宜操劳后宫诸事,恰逢洛河之滨瑶台初成,现为其装点精修,将其迁离王城,入驻倾宫,调理静养。至于封号……我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位元妃,故而,元妃封号暂留,待其痊愈,再大举迎回,重入后宫,与我帝癸并主天下,相伴偕老。” 话虽这么说,但众人谁心里都清楚,那元妃的病无药可医,连全大夏医术最高明的巫医都束手无策。此去倾宫,定是一去无返。“元妃”之名就算留着也是一个虚名,无甚影响。 如今这祸国妖妃,总算是成功除去了。 “大王英明!”这一声高呼音齐震天,听进癸的耳中却成了锥心刺骨的讽刺。 “还有……”他淡声开口:“元妃迁去倾宫路途遥远,多有艰辛,我放心不下,打算亲自护送,全权为她安置妥当之后,再重新返朝,重理朝政。” 此言一出,刚有人要抬头反对,就见癸又幽冷了脸色很快补道: “我已让步至此,若还有谁要阻止,便绝不再姑息,斩立决!” 刹那,那些想出头的一下就全缩了回去,不再多话,左右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差再多等个十几日了。 这时的他们还在盲目坚信着,只要元妃的事一结,他们的大王就会恢复神武,大夏便有望重振辉煌,万代千秋。 当晚,癸便放出了终古,但却迟迟不见他下令放出豢龙逢。 “大王不打算放了豢龙大人?”赵梁不禁一问。 癸正欲去外面透透气,然而提起此人,廊道上的他霎时沉了眉眼,冷言哼声:“他胆敢算计我,逼我弃掉妺喜,我不杀他已是恩赐,何谈放他?” 赵梁一怔。“算计?臣愚钝,未明白大王之意……” ————————————— 【注释】 ●《竹书纪年》载:“(帝癸)十四年,癸命将军扁伐岷,岷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后爱二人,女无子焉,斫其名于苕华之玉。苕是琬,华是琰,而弃其元妃于洛,曰妺喜,于倾宫饰瑶台居之。” 这里的“饰”字是装饰之意。 让人不禁怀疑,如果历史上的夏桀真心想要“弃”了妺喜,那么他又何必要将她住的地方装点一番? 因此也有人说,这个“弃”字应该是取更为温和的“离开”之意,意思是他之后便不再见她。 可不管是“抛弃”还是“离开”,他都将历史上著名的倾宫瑶台送她,还为她装点了住处。试问一个帝王要放弃一个女子,又怎会再心思细腻的为她装点新居? 这是否说明他还是很在意她的,之所以“弃”她,是否另有隐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一章 是他负了她 癸步子一缓,白了一眼,狠狠吸气。 “豢龙逢忠直,却也不是毫无手段之人。不然你以为,以他那副耿直易得罪人的性子,是如何得先帝信任,还与终古一道做了我年少时的辅政大臣的?” 赵梁也随之一顿,没错,若换了旁人,这样的性格为官,怕是早被人排挤坑害了。 癸驻足,眼中有血丝隐现,唇角抽动,仿佛极恨。 “他一向刚毅忘我,便以身涉险置了这个局。他早知道自己此番强行闯宫谏言的结果不是被杀就是被关,而无论哪种下场,‘忠君为国’的他深陷危难,都能激起以终古为首的群臣联名上奏,共同针对妺喜。直至众志难违,夏室将倾,我举步维艰,也只能暂时遂了他的意。” “嗵”的一声,癸终于一拳砸向身边廊柱,满面愤然。 “他逼得妺喜病情加重,又逼我将妺喜一个人茕茕无依的迁往倾宫……我已勉强留他性命,若不再让他在牢中度过余生,我此恨难解!” …… 两日后,大夏帝癸经过简单的筹备,率领侍卫数千向南边行进。 但这一次他为的不是祭天祭地,不是杀伐征战,不是例行射猎,亦非游山玩水,而是……亲自送他的元妃有施喜迁居洛河之北,弃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于那座刚刚建成的白玉瑶台…… “元妃得志十余年,如今终得以被弃倾宫,这还要多亏你长久以来的精心算计和那一日的敏锐机智,母亲当年终是没有错看你。” 巍然的河南王宫城楼上,淳维青衫耸立,垂眸眼望下面那长长的队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际,他勾起唇边满意笑道。 不料干辛竟嘴角一挑,狡黠的深眸眯得狭长,出言讽刺:“谁让公子情窦初开、忙着谈情说爱,臣也只好加倍奋进,才能不枉风妃当初所托。” 淳维身心一凛,十分敏感的甩头瞪向他。“我对华妃没有那种念头!” 只见干辛瞬时换了一副嘴脸,微微一笑,俯首躬身。“公子是臣的主,不必与臣解释,有与没有,公子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你!……”淳维只觉自己越发掌控不了此人,又对他所言无力反驳,心底莫名闷塞。 却听干辛又一本正经道:“大王离宫,臣要与其余几位大人共同辅政,眼下公务正忙,无法多陪公子,就先告退了。” 眼见他就这般走了,淳维一阵压抑,低着头漫无目的的在宫中闲走,抬眼时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第一次看琰舞蹈的石山。 而那石山脚下,一个容貌明丽的少女坐在石上双手托腮,满脸的闷闷不乐,正是岷山琰。 “不是让你别来了吗?在这练舞太危险。你怎得又来了?况且你这一脸郁郁又是为何?可有心事?”淳维走去她身边,微蹙着眉头俯视问道。 琰憋了憋嘴,她是真心害怕。“听闻在大夏后宫里,被大王宠幸过的女子不是死了就是疯了,现在竟连盛宠十年的元妃都未能例外……我真怕,有朝一日我也会……” 淳维心间狠跳,嘴上竟一时失控,贸然抢道:“不会!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有事!” “公子……”琰也未料到他反应竟会如此之大,不自觉就红了脸颊。 而琰的眼里似有星辰,绯红的桃腮粉嫩可爱,被如此的她望着,淳维忽的心跳更疾,忙不迭的窘然转身。“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也早些回去,莫要在这练舞了。” 还不待琰回应,他就已急着快步走出很远,脑中又反复想起干辛的话,不觉间,年少的愁眉已然紧凝。 岷山琰,你怎会让我如此挂心?…… 然而他走得太急并不知晓,在他的身后,琰正起身呆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羞赧着痴声念道:“我……我来这不是为了练舞的,是心中忧虑,便巴望着……能遇见你啊……” …… 癸照顾着喜的情绪,又想能最后再多看她几眼,便一路缓行,能走多慢就走多慢,送她到达洛河已经是十数天之后。 现下时已入秋,河水温凉,闪着粼粼波光潺潺东流。河边的叶子也已泛黄,金灿灿的随风飘落。 仿佛时光静好,仿佛避世无扰…… 倾宫的主宫——瑶台正是高耸于这么一副如画如梦的景致当中。它拔地而起,通体玉片粹白剔透,在黄昏的道道金光下反射着温润和美的柔光。 癸立于门前痴目仰望。 自他得到喜的那一年起,就开始搜集天下美玉。这上面的每一片都是按照他严格的标准精挑细选的,即使趴去细瞧,也定然捡不出一丝瑕疵。 为能建造出理想中的瑶台,完成与喜一同在这欢度余生的誓言,他足足耗费了十一年。可想不到终于建成时,他却不得不让喜孤独在此,将这里变成一座世间最华美的牢笼,将患了疯症的她永远禁足于其中…… 癸如梗在胸,眸光渐幽—— 还记得当初喜得知藏于斟汴宫中的那几十个疯女人的事,一片心寒之下,曾对他心生怀疑: “大王是帝王,宠幸谁都理所应当,今日是喜,明日便也会是别人。若大王弃了喜后,喜也患上疯症,是否也会跟那些人一样被关起来,不见天日?” 而他当时是怎么答的?他说,他绝不会如此,说他今后会只守着她一人,就算时光流逝,朱颜不再,他亦不会负她,会与她共赴白头…… 可是看看现在,他已满眼妒恨将喜伤成了这副样子,也碰了她的媵奴、宠了别的帝妃,还要将她关进这倾宫瑶台,夺她自由,除她欢乐。 她在他心里是那样与众不同的存在,却最终落得与那些女人这般相近的结局。 不管喜究竟有没有负过他,他都已经切切实实的负了喜,负了他自己曾经的誓言…… “大王,天色已晚,该让元妃休息了。这一路耽搁了太久,百官也怕是等不及了,还望大王早做割舍,今晚连夜启程,赶回河南。” 赵梁见他久立不动,一派怅惘,不禁上前出言提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二章 大权在握 “呵,知道了。”癸嗤声自嘲,冷冷应下。想不到他堂堂帝癸,竟也会有如此被臣子逼得无法自主的一日。 他一声叹息,将被左右奚奴按着胳膊、惊恐挣扎的喜带进瑶台寝殿。 身后又走上一个奚奴,双手递上药布。 这一路上喜常常闹着不肯睡觉,他都要用迷药使她入睡。没人知道,每当他亲手握着药味浓重的药布捂上她的口鼻时,他心里是何等的痛苦。 妺喜本是那么骄傲的公主,倘若她还有半分清醒,知道自己每次都要以这等屈辱的方式被迫入眠,她会多么难过,多么生气,又会……多么恨他…… 癸最后一次将她捂晕在自己怀里,满面凄然的双手抱她躺上玉榻。 瑶台内部依旧处处白玉,每一处都纯洁美好得好似喜熟睡的模样。 癸就那么静静的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望了她许久,可再如何不舍,最终还是要默默离去,只留她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那白透如冰的玉帐之中,孤寂……清冷……形单影只…… 夜幕降临,月上天穹,踏着一地枯叶,乘着秋日凄凉,癸坐于玄骑之上,行于千人之前,策马扬鞭,疾驰飞蹄,穿林过树。 朗俊的面容难掩疲惫,眼中寒泪随风飞逝。 他才只有二十七岁,可他的妺喜,他的爱恋,他的理想,他的美梦,自今日起,却全都已经一去而不复返了…… …… 过了深秋便是帝癸十五年,结束了守丧的高辛天乙终于登上商侯之位,时年五十五岁。由于他是子姓、高辛氏,本名为履,故而这一年也同时被称为商侯履元年。 按照祖制,他即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祈祷神鬼,在宗庙里举行除灾去邪的仪式。 而在仪式中,他一边在桔槔(gāo)上烧起袚除不祥的火焰,一边将一抹公猪的血液涂在了站立于人群之中的伊的脸上。 此举之意,便是他选择了二十九岁的近臣伊挚作为他在任商侯期间的阿衡之官,令其全全辅政,使其成为商国之内,权利最大的臣子。 霎时,群臣跪地,俯首叩拜。 天乙心情大悦,甚至赐伊从此可着于商而言最为高贵的白色,这就更标示着伊自此大权在握,再不只是空有一个贵族头衔的幕后谋士。 …… 月桐的药草园圃面积够大,又是一处僻静之地,若将闲杂人等全部遣出,这里便是一个闲谈私密之事的绝佳之所。 而作为月桐唯一的师仆,伊每每予她授课时都喜爱清静,恰好也是要将除阿唯之外的奴和侍从全都遣走的。 春意盎然,树草茂密。 只见立于其中的伊一身银灰色长衫随体扶风,看起来与过去并无不同,仅是在外面多着了一件纯白的斗篷罢了。 月桐正按照他教的法子区分花草,得了个空档随意瞥了他一眼,嵌开樱唇道: “君侯准你穿白衣,可你性子拗,非要专于你以往的灰色。但若说你是真的不稀罕那点粹白吧,你却又披了件白色的斗篷,倒让人有些看不懂你的心意了。” 伊原本望着一株桂树出神,听此一言,便转过身来,神情恭敬,淡然解释: “世人皆知商国尚白,在商国境内,非直系贵室而不能着。伊挚生于世俗,长于世俗,如今得君侯看中,能被准许着白色衣衫自是倍感欣然。可伊挚也始终记得自己从何而出,不敢太过造次,这一袭灰衣便是对自己最好的警醒。” 可伊这般正经,却惹得月桐险些失笑出声,停了手下动作。 “你呀,除了头脑灵活,便是你这张嘴最厉害了。只不过,这些你对旁人说说,兴许还能唬住几个,但在我眼中……” 她一顿,似有深意,“区区一件斗篷,又怎能藏得去你的一身傲骨?” 说罢,她随手折了伊方才盯着的一支桂枝,轻握在手里在伊身前一扫而过。 攀蟾折桂,步步高升。这桂树,素来就有仕途坦荡、登高掌权的寓意。 而伊的那灰衫看似低调,衣料却是昂贵的蚕丝锦布,其间遍布繁华缭乱的丝光暗纹,在阳光偶尔掠过时会隐隐透出夺目的华光,也是容不得人忽略半分的。 “依我看,这一身灰色,与其说是你用来警醒自己的出身的,不如说,你是在用它来鞭策自己勿忘初心,勿忘……那在最初之时,让你不断往上爬的理由吧?” 月桐眼弯如月,定定看着伊的满面淡色渐渐僵滞。她那一双明眸熠熠灿然,真是仿佛无时无刻不剔透得让人无所遁形。 伊熬不过她,终是轻摇了头一声笑叹:“伊挚分明什么都瞒不过公主,公主又何必非要说破,一睹臣的窘态呢?” 没错,这世间繁花似锦、诱惑千万,越是身处高位,就越容易被周遭所迷惑。 伊自认并非圣贤,难免不被源源不断的诱惑迷昏了双眼,便决心以灰衣时刻提醒自己,不管以后他站在多高的位置、拥有多大的权利,他都不允许自己忘记初衷——喜,才是让他拼命摆脱奴籍、站去高位唯一的理由。 只不过这于他而言是珍重于心底、极为私密的情事,却屡屡被月桐毫无忌惮的直言挑明,着实是令他备觉尴尬。 孰料月桐“哈哈”笑开,不带一点掩饰,那副模样竟是真的将伊当作了知己一般。 “我久居后庭,终日面对的都是那些女人家鸡毛蒜皮、争风吃醋的小事,若不再在你这逗点乐子,我岂不要憋蠢了?” 见状,伊也不禁展颜。有莘月桐聪慧绝顶又一直与他同道,时常使他觉得他选的这条路都没有那么难走了,这倒让他甚为欣慰。 欢声过后,月桐稍敛了神色,转而说起正事: “昨日你登上阿衡之位,权压商廷,真可谓是喜事一桩。但与你相反,身为长公子的太丁虽被册立为世子,却没能拿到任何实权。对此,关于君侯背后的考量,聪明些的臣子全都看得明白,七窍玲珑的你,想必就更是了然了吧?” ————————————— 【注释】 ●阿衡:官职。 史书中说“伊尹名阿衡”,就有人认为伊尹的名字是叫“阿衡”的,其实并非如此。且不说商遗留下的龟甲《卜辞》里从未提及伊尹有“阿衡”这个名字(只提过单字“伊”和“伊挚”),就说他们没有注意此话的后半句“汤举任以国政”。 所以这里的“名”指的是“官职”之意(这种叫法在后来的日本有类似的沿用。一些地位极高的人被称为“大名”,就是一个身份的象征。) 商汤珍惜他的王佐之才,即位之后破例提拔他为阿衡。这是一个专门处理国政的官职,已经有些类似后来的丞相了,只是权利不及丞相那么大。 ●桔槔:提井水的工具。 关于这种祭祀的方法和过程,均来自于《卜辞》中的记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三章 他想去,就让他去 伊也收了大半笑意,仅留唇边一抹月弧。素白斗篷下的他玉立如兰,与年轻时的天乙莫名有几分相似,可冷傲的气质却又与其温厚宽顺大相径庭。言道: “一方面,世子太丁是被帝癸忌惮的有缗氏之子,在帝癸完全放下对有缗氏血统的成见之前、或是在商成大计之前,君侯都绝不能让他掌权,令帝癸对商早生提防;另一方面,他生母之死至今还让他如梗在怀,不给他实权,也是君侯在坐稳商侯之位前的自保之举。” 言至此处,伊敛起唇角,垂眸轻笑: “毕竟一国世子掌了权势,从此与君侯的关系就不仅仅是父子了,还极有可能成为政敌……” 四下静谧,他的声音清雅流畅,毫不突兀,不过隐了几分谋事的深沉,倒是使人很难将这份矛盾之感与他那脱俗似仙的容貌联系起来。 月桐今日的心情似乎好得出奇,再次掩口调笑:“所以,这还真是便宜了你,不仅拿了你该拿的那份,还连本该属于世子的那份也一并收入囊中了。” 阿唯闻此眼睛一亮,终于忍不住插嘴:“以世子以往的脾性,此番拿不到大权,岂不就会逼得他更生不满了?” 月桐笑得更甚:“呵呵呵……他越是不满,越是激进,就越会犯错。他与君侯那父子之争,我可是迫不及待呢!” 说着,她又看向伊,笑目嘱咐:“伊挚,你久在君侯身边,与太丁也算熟络,对他这位新任世子,你可万不能手软啊。” 闻言,伊轻轻敛头,淡笑未答。那笑容绝美无双,却有丝丝阴翳自眼波中流转。 手软之事,他何曾有过?不过…… “在此之前,伊挚昨日已与君侯提出将王城西迁。”伊突然转言。 月桐一怔。“西迁?迁去哪?” 只见伊眼眸深深,淡声道:“曾经的亳(bo)邑,现在的商丘。” …… 与此同时,商侯书房—— 仲虺满面焦虑。“世子当真要听伊挚之言,迁徙王城?” 天乙徐徐浅笑。“伊挚说得有理,西迁确实对我商国的大计好处颇多。我为何拒绝?” “好处?”仲虺蹙眉。 天乙放下手中书卷,温和道: “你应知道,古时,高辛氏之祖帝喾最早就曾定王城为亳邑,后来又赐他的儿子阏伯契‘子’姓,并封其于商,继续居于亳邑,更地名为商丘。我商氏族也便从此开始,至我这一代已是阏伯契的第十三世孙。可夏立朝之后便一直长久盘踞伊洛之间,商由此也只得离开商丘向东退让。在这期间,夏帝夏后相还曾在商丘建立过大夏王城,足可见商丘所处的位置是极好的,即便之前因地震而受创,时过境迁,这几年的时间也已修复得差不多了。” 说到这,他敛唇淡笑: “如今,既然夏王城早已迁去河南,我商王城就不妨西迁,重返伊洛商丘之地。一来,无论是商丘还是亳邑,那里都是我商国开始的地方,在商人心里举足轻重,重回故地可稳固人心;二来,商丘从属伊洛,而伊洛流域作为夏的腹地数百年,素来都是最亦繁衍生息之处;至于这第三嘛……” 他停了片许,笑意渐幽: “夏王城已经远离伊洛,对那处的控制就相对减弱了许多,我们若将商丘扩建,恰好也可方便私屯一些兵力。” 这番话句句在理,就连仲虺听了都挑不出什么错来,若非觉得伊的初衷有异,他也是断不会反对的。 他愁眉未展,不禁又上前一步。 “……可纵使如此,君侯是否想过,伊挚既然早就想到西迁的诸多益处,却早不提晚不提,恰好在此时与君侯提出,他莫不是想要……” 商丘西靠洛河,临近倾宫,伊如此急着西迁,知道内情的明眼人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意图? 孰料天乙却一笑置之,打断道:“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仲虺见之,真是险些怄死。“君侯!伊挚的确是位奇才,但您也不必如此纵容他啊!……” 伊有旷世之才,故此,天乙将那独一无二的阿衡之位给了伊时,他仲虺是心服口服的。但伊刚坐上高位就为一己私欲唆使天乙西迁,这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 只见天乙含笑摇头,他明白仲虺的意思,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你我都清楚,伊挚对有施喜的执念有多深。当初硬将他自其身边剥离,险些令我失去了他的辅佐。伊挚不是一个好掌控的人,我几经思虑,往后还不如从着他,让他尽管去追逐他的心上人。毕竟只有他舒心了,也才好没有顾虑、全意从商。” 仲虺闻言冷静了些许,不过仍然有所顾虑: “但那女人就算已被帝癸所弃,怎么也还是大夏元妃。如此身份,伊挚若与她牵扯过多,恐会引来祸事啊!” “世事皆有两面。其实伊挚对她执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天乙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负手举步间,素白的衣摆有规律的轻轻摇曳,行至窗边,他眼望天际,唇弯悠悠: “伊挚是个野心很大的人,但他的野心却并不关乎政事而只在这个女人身上。只要他对身陷夏宫的有施喜一日不放手,他助商灭夏的心就会坚定一日。故而你无需担心他惹事,他在乎这成败的程度并不比你我少,且他眼光远得很,定不会因贪恋眼前与美人的那点温存而坏了全局大计。” …… 不久之后,天乙对外宣称自己最近做了一个梦,说是在梦里受到祖先提点,商会兴于亳。 故而为了全族的长期兴盛,他决定迁回先人曾经居住的地方,开始大举扩建商丘,将其名也改回帝喾时所称的亳邑,并写了一篇名为《帝诰》的文章公告天下,在祭祖之时向帝喾汇报他想迁徙回故地的想法。 在万事俱备之后,商终于由此西迁,定王城为亳。 夏对这一举动并未在意,只全当商是在追寻其先祖的足迹,为自己祈求长治久安罢了。却不知商的计划,正是要在这个被夏遗弃的伊洛边隅囤兵蓄粮、积攒军力,为灭夏做进一步的准备。 更是不知在商国之中,那平步青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阿衡伊挚,早已备好了怎样大胆的筹谋…… ————————————— 【注释】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十五年,商侯履迁于亳。” ●《史记·殷本纪》中记载:“成汤1,自契至汤八迁2。汤始居亳,从先王居3,作《帝诰》4。” 1成汤:《会注考证》认为此二字为衍文(意思是“错误翻译”,对商汤这个“成汤”的名字究竟是否存在,历史上一直是存有争议的。) 2八迁:殷从契至汤共十四世,曾经八次迁都。 3先王:指殷的始祖帝喾(“三皇五帝”中的“五帝”之一。帝喾曾经定都于亳,以后辗转迁徙,到成汤时又回到亳。 从:跟从,追随。 4《帝诰》:已亡佚(遗失)。 不过《索引》之中引孔安国说,其内容是商汤向帝喾报告他迁回亳地的事。 ●关于商汤梦到商会兴于亳的事,历史上确有记载。商也确实是以此为借口西迁至亳,就在这里积蓄粮草、招集人马、训练军队,正式开启灭夏的征程。 ●商历史上的亳邑有好几个,南亳与北亳在今天的河南商丘,西亳在今天河南洛阳。最后一个亳邑是在东边,在今天的安徽省境内。 至于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个亳邑,本书稍后会有解释。 在这一章里出现的“西迁”是今洛阳境内、靠近洛河的西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四章 尨兰的心意 月影蒙蒙,星迹点点,商国新城亳邑之中彩灯彰华,人声鼎沸。四下皆是一片欢闹,只有王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昏暗寂寥,一树一亭,一人一影。 今日王城迁徙已毕,九州各国无论大小,全都派了使者前来道贺。伊作为商国阿衡,耗心耗力带领商臣同众位来宾应酬了整整一日,方才在宴席上更是频频饮酒、推杯换盏,眼下总算是得了些许空闲,抽出身来透透气。 他喝了不少酒,虽然头脑还算清醒,但体内已感微热,便褪下披在外面的白袍,仅留一身浅灰,茕茕孑立,痴然对月。 “你一人在这冷清之地做何?宴上可是热闹得很呢!”这声音突兀又高扬,瞬间扰了原本的沉静,来人自是尨兰无疑。 伊心底一烦,冷言冷语:“既然那般热闹,公主去玩便是。”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却被尨兰急急展开手臂,拦住了去路。“你又要去哪?”她可是好容易才找到他的,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却见伊满面冷漠。“此处虫鸣有些吵,伊挚喜静,理应换个更清静些的地方。” 这话中明显带刺,尨兰心里怎会好受?她眼中刹那不平,伸着脖子怨怒:“你嫌我烦?” “伊挚岂敢?”伊敛头一揖,淡声否认。 尨兰便更加生气。“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就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过!” 可伊仍旧无波无澜,语气淡而无味:“公主想多了,伊挚只是累了一天,又不胜酒力,想要歇歇罢了。公主尽兴,伊挚告辞。” 他又要走,尨兰气得简直牙痒,禁不住紧攥袖口一声大吼:“你给我站住!伊挚,你可知方才父亲私下里与我说了什么?” 闻此,伊倏的顿住。尨兰看他没再前行,也便缓了口气,面上不知不觉浮现一抹青涩的红晕,微敛了头道:“父亲说,要我一会献舞。你可知……这是何意?” 伊垂下眼帘,无心看她。“公主已经年满十七,是到该嫁人的年纪了。” 今日宴上列国来使汇集,而在这等场合令未出阁的公主献艺,招亲的意图亦是再明显不过。 “你……你会去看我跳舞吗?”尨兰向来骄傲,从未如此局促过,一颗心仿佛吊在了嗓子眼,话音刚落,又赶忙再补一句:“我练了很久的!” “公主舞姿惊为天人,伊挚出身卑微,不配观赏。”伊面无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但尨兰却全当他是在与她滞气、是不忿她当年总拿那贱奴的身份数落于他,扬着小脸心急着挽回: “你何必妄自菲薄?你早就不是奴了,现在的你可是万人也不及的阿衡!在商国,除了父亲,就没人比你地位更高了。我的舞……你自是能看得的……” 说到最后,她愈发羞赧。自己跳这支舞的寓意不言而喻,邀伊来看,无异于就是在对他表白。 伊闻言倒是滞了一瞬,可过后,心中却不免一记冷嘲: 世人皆重名利,不同的身份就会受到不同的待遇。人情冷暖不过如此,世俗至极。 而从过去到现在,能做到不看出身、不看地位、也不看能力,哪怕他是最肮脏、最一无是处的奴,也仍旧会对他好的,在这世间就只有一人—— 就只有,那个全天下最美、也最让他心动的女子…… “所以呢?”伊抬起头来,眸间漠然更盛之前。 “什么?”尨兰没想到他会这般反应,蹙然一哽,两眼怔怔,却不想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男声,接过伊的话头讥讽道: “所以,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重臣,门第十分登对。看来,尨兰公主这是选好夫婿了?” 瞬间,尨兰全身一僵。 身为一国公主,主动对男子求爱本就是件分外丢颜面的事儿,这厢竟又被外人听了去,她便立马恼羞成怒,回身嗔瞪:“哪来的卑劣之徒胆敢偷听!” 只见那男子负手而来,步履翩翩。二十出头的光景,碧衣玉冠,一张脸倒是生得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可口中却从始至终也毫无怜香惜玉的君子之意: “公主怕是误会了,我有施紫葵可无偷听之癖。若非此处幽僻,某人嗓门又大了些,我又怎知这世上还有如此厚脸皮的女子?” 尨兰可是被宠大的,何时被人如此数落过?“你……!”她气急,张了小嘴便要骂回去,却见伊抢先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拱手躬身。 “伊挚拜见蒙山世子。” 这摆明是在提醒尨兰对方的身份,警告她要收敛些,可尨兰才不管那些,反而白了一眼嘴快道: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疯子妖妃的侄儿,难怪会这般狡言无礼。” 紫葵霎时沉了脸,一双明瞳转瞬阴森,那俊逸的唇角分明挂着笑,可偏就让人觉得寒意飕飕。“倒是怪了,公主这般底气十足,可紫葵却竟没听清楚。不知公主可愿再说一次?” 尨兰是第一次受人威胁,心里其实是有些怕的,不过也鼓着一肚子傲气逞强道:“说就说!你不就是那疯……” “公主!”话还未说全,伊便大声将她喝住,再度对紫葵深施一礼。“龙兰公主年少无知,方才都是无心之言,还望蒙山世子切勿与她计较。” 只不过还不等紫葵说什么,尨兰就满腹不平扯嗓抢道:“伊挚!是他无礼在先,这又是我商国的地界,元妃又已失势,你何必怕他!” 如此不明事理,又屡出恶言,伊终于按耐不住气躁,收紧眉头,冷了脸面厉声喝道:“公主若再不住口,坏了两国邦交,那伊挚也无能为力了!” 尨兰一怔,没想到伊怎就突然生气了,还帮着外人不帮自己。 “你!……连你也吼我!”她倍感委屈,瞬间就有水光在眼底打转,提了衣摆怨怼的狠瞪了伊一眼便转身跑远。 伊无动于衷,只淡漠的看着她的背影离去,很快消失在转角。 紫葵靠了过去,扯唇一哼,冷声讥诮: “我说怎么小姑姑孤苦遭弃,你还会不理不睬?原来你早已在商国攀上了另一个公主。高枝在怀,又升为商国贵族,得名‘伊挚’,还真是风生水起。是否,连大婚之期都已经不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五章 不会再失手 伊一顿,眼帘垂落,遮去了那转瞬而现的愧疚。“世子何必如此挖苦伊挚?伊挚的心向着何处,世子应该最为明白。” 提及此处,紫葵心间难抑愤然。当初他就是以为自己明白伊的心意,所以才会那般信任他,将小姑姑的将来全全交付于他,可结果呢? “挖苦?究竟是挖苦还是事实,你自己心里清楚。”紫葵挑唇揶揄: “伊大人是商国重臣,公事繁忙,方才一见,恐怕私事情事也是不少的,往后小姑姑之事就不再劳烦你操心了,左右她也已患上疯症、被弃倾宫,又终日遭天下人谩骂嘲笑,这一辈子怕是都没有翻身安乐的余地了……” 说到这,紫葵神情闪烁,愤恨之中又显凄凉,银牙紧咬。 走到如今这一步,不止伊对不起小姑姑,就连他自己也是无法原谅自己的。若非他盲目相信伊,若非他自己能力太弱,又怎会变得这般? 现下的他几乎失掉了全部希冀,却见伊已暗自调平了略起凹凸的情绪,抬起眼来薄唇轻启: “世子可知商国西迁是谁的主意?又可知亳邑西靠洛河,从这里快马加鞭赶到倾宫仅需半日不到?” “你……!”紫葵反应一瞬,霎时瞠目,但转眼又冷静下来,喟然道: “就算你偶尔能去看她那又如何?她已经疯了,眼不识人,心无感知,再也体会不到这世间美好……” 伊却毅然。“不会的,我定能医好公主。” 看他如此,紫葵心底重燃希望,可也还是不敢相信。“医好疯症?这世上还无人能医好疯症。” 伊神色自若,仿佛十拿九稳。“疯症病因众多,只要能抓住根本,就并非无望痊愈。” “她的病因,你知道了?”紫葵眸光一闪,看来伊还是惦念着小姑姑的。 伊颔首。“派人查了些许,大致猜得到一二。”若非有如此把握,他又岂会甘心情愿多等了这么久? 紫葵终于缓了一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这世上,伊恐怕是最了解他小姑姑的人了。 “既然如此,去的时候叫上我,我也要见她。” 他心疼他的小姑姑。没人知道,当他听说他那美丽活泼的小姑姑已经凄惨如斯、孤零零的被关进倾宫之时,他的心痛到了何种地步。 伊有些为难,犹豫道:“帝癸刚弃公主不出一年,只怕是,遗留了不少了眼线盯着……” 紫葵略有恍然,明白他的意思。“我身份太过显眼,不方便是吗?” 伊连忙一揖,立下承诺:“倾宫之地,伊会尽快安置,待时机成熟,便可引世子与公主重逢。届时,伊挚也定然会还世子一个健康完好的小姑姑。” 这话听着耳熟,仿佛十几年前他也曾立过类似的誓言。“此话当真?不再食言了?”紫葵瞥眼睨问,眸中利色隐现。 若伊再令小姑姑出什么岔子,那他有施紫葵必定会倾尽自己蒙山世子之力,无论如何也要将伊拉下高位,把他打回原来那个人人唾弃的下等奴隶,再把他千刀万剐,为小姑姑出气! 伊亦是容不得自己再失手的,满腹诚意,深深鞠躬。“请世子再信伊挚一次,伊挚可以性命相保,定当不再负世子所望,让公主重拾心智,安度余生。” 远处树后,奉天乙之命出来寻尨兰回去献舞的高辛胜恰巧看见了伊在紫葵面前连连躬身的模样。 他眉心微跳。在他看来,这个伊挚虽出身卑贱,骨子里却清高得很,现在其成了商国阿衡,普天之下能入得其眼、得其如此恭顺的人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甚至可以说,在他的印象里,就只见过伊对他父亲一人这般低头下气过。该不会…… “公子大可放心,伊挚于商而言,是绝对可靠之人。” 侧方忽有清亮的话音入耳,胜心下一惊,转身施礼。“胜拜见元夫人。” 谁不知晓伊是月桐的人,月桐本身也是个聪敏难对付的角色,眼下又被其看到他对伊生了疑心,他自是要当心应对的。 月桐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二公子高辛胜素来表现得随和安逸、与世无争,凡事自保为上,比起那乱咬乱斗的世子太丁倒是聪明得多,偶尔与他多聊两句、帮伊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障碍也未尝不可。 “你们这些小辈只知伊挚是我的媵臣,随嫁来到商国,却不清楚在跟随我之前,他其实只是蒙山国里一个低贱无比的奴。” 月桐五指纤纤,轻轻扶上挡在身前的树枝,视线越过层层绿叶远远落去伊的身上,又改了口道:“不……应该说,他是个最不寻常的奴。” “因为他才华出众?”胜脱口而出。 月桐轻笑摇头:“一个下等奴,识字都是死罪,才华不应只会给他招来祸端吗?” 胜也生了好奇:“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一个特别的人。”月桐转回身来,忆起从前,眼中渐悠。 “是她最先发现伊挚的与众不同,为了挽救濒死的伊挚不惜大闹国宴,引起了所有宾客的注意。当时的这些宾客中正有你的父亲,有我,也有伪装成夏使的当今夏帝——夏后癸。” 胜早就觉得伊与喜的关系应当不浅,便大胆猜道:“那个人……是前不久疯掉的……元妃?” 月桐原本是对喜没什么感觉的,可如今每每听到这个“疯”字,又想起过去种种,她还是禁不住怅惘: “那时的元妃还是蒙山国的小公主,十四岁的小丫头,擅于琴瑟,有些小机灵,生得水嫩,又一副男装扮相现于人前,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她心思巧施,也终于引来了你父亲的关注,帮她救下当时她拼命力保、还是个下等奴的伊挚。可世事无常,那次国宴,她收获的不止是你父亲的另眼相看和鼎力相助,还有帝癸对她的垂涎。于是第二年,有施氏谋反之时,帝癸亲征大捷,便以得到她为条件换了蒙山不灭。她被迫成了元妃,远离故土,却在伊挚心中留下了一个难解的死结……” 月桐不免又是一叹,敛息抬眸,道: “也就是说,没有当年的元妃,就没有今日的伊挚。蒙山世子自小与元妃一同长大,是元妃最为亲近的侄儿,伊挚对他恭敬自是有理可循的,此事我与你父亲都十分清楚,无需芥蒂。而真正给了伊挚一切的人是你的父亲,再造之恩亦是不小,伊挚对商的情谊同样无可质疑。” 胜想了想,没料到平日里少有交集的月桐竟能与自己如此耐心解释,便也舒缓下戒备,与其坦言: “可我担心,如果有一日商与蒙山两相对立,他可会动摇?” 商迟早是要与夏对立的,而蒙山国自当初率领九夷战败,这些年就一直在极力拥护大夏和帝癸,哪怕现在元妃被弃,蒙山都未提出任何异议。 这一点令胜不得不担忧。 却见月桐掩口失笑,语带神秘:“公子还是太小瞧伊挚了,他才不会让那样的一日到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六章 神秘男子 乘着洛河吹来的河风,衬着蝶舞莺歌,在大夏诸多殿宇中巧夺天工、登峰造极的倾宫瑶台真可谓是沁心清目、风彩依旧,但此时此刻,其玉殿之内的景象可就没有外面那么好看了。 喜身着一件锦袍瑟缩在榻边,头发已被她自己抓得有些散乱,她就这般环抱膝盖、怔怵着双目,警惕的盯向前方跪了一地的奚奴。 “元妃,您已经两日没怎么进食了,求您吃点东西吧!” “是啊元妃,您再如此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 几个奚奴你一言我一语,可喜就仿佛听不见般,如怕人的小兽一样只维持着防御的状态。 “元妃,您看这粒食香得很,您就趁热尝尝……啊!”一个奚奴刚端着陶碗靠近一些,就被喜突的挥臂推打在地,她一声惊叫,一碗粒食瞬间洒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呆了一瞬,不过她们早已习惯被喜闹得人仰马翻,很快便醒转过来,手脚麻利的过去收拾残局。 喜也是受了惊的,趁乱跑去了另一边,瘦弱的身子缩得比方才还要更紧。 而患了疯症的人都比寻常人的力气要大,那个奚奴摔得不轻,咬着牙呻吟起身,却是忽然情绪大变,重重甩袖。“我受够了!不过就是一个疯子嘛,爱吃不吃!” 其他的奚奴全都惊了一跳,收拾地面的手骤停,惶恐瞠目:“你怎可如此说?这若是让大王知道了,我们全都活不了……” 但那奚奴不怕反嗤,白了喜一眼,道: “怕什么?她被弃倾宫已经有整整一年,这期间大王可曾来探望过她?又可曾过问过只字片语?你们还当她是那个无限风光的元妃吗?大王早就不要她了!” 闻此,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思量之下也随着附和: “也是,自古被弃的帝妃都会被忘得干干净净,她如今又是这般疯癫的模样,谁见了不会避之不及?更何况还是坐拥天下美人的大王。” 旁的不说,就是那河南宫中得宠正盛的苕、华二妃,听闻就一个比一个更年轻多姿、更勾人魂魄,谁还能再记起这远在洛河之畔的疯女人呢? “所以说,她永无翻身之日,我们又有何可惧?还敬她作何?” “就是,这倾宫虽美,却已成了冷宫,我们做得再好也没人知道。” 这些奚奴一拍即合,正吧吧的说得起劲儿,余光却见喜不知怎么突然站了起来,一摇一晃着朝这边走来。 几人齐齐一凛,还以为她意识尚存,听懂了她们刚刚那些大不敬之言,惊惶之下立马跪地趴好,甚至还结巴了起来: “元……元妃恕罪!奴们……冒……冒犯元妃,罪该万死!请元妃看在我们几个这一年来尽心侍奉的份上……就……就原谅我们吧!元妃,奴们知错了!奴们知错了!……” 她们接连磕了近十个响头,可仍没听见片许回音,便壮着胆子怵怵抬眼,却见喜非但完全没理会她们,还竟然趴去了地上,以手抓食起她们还未收拾完的那些粒食来。 几人怔了片刻,随即互换了眼色。整个倾宫,在元妃身边近身伺候的就只有她们几个,关起门来谁知道她们做了什么? 看来往后,她们的日子可以过得轻松些了。 …… 深秋时分,年关将近,夜幕刚至,瑶台玉殿大门紧闭,里面有七八个奚奴围在案边大吃大喝。 其中一女拍着肚子满足道:“太好吃了!这么好的食物给那疯子真是浪费了。” 另一个奚奴扫了一眼团在角落、一声不吭的喜,笑道: “那是自然,她再疯也好歹保留了‘元妃’的名号,就算再怎么失势,这些膳食也是供给帝妃的规格,当然比我们奴的要好上千万倍。” 几人乐不可支:“哈哈哈,当初还觉得自己被分配来这偏远之地照料一个疯子太过倒霉,现在一看,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可不是吗?若非如此,我们这辈子哪有机会吃上这么精致的食物、穿上这么华丽的衣裳?” 说到这,她们不禁张开双臂,美滋滋的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那一件件艳丽夺目的服饰。 这段日子,她们都在借着“侍奉元妃”之名,私自穿喜的衣裳、戴喜的首饰、吃喜的膳食,属实不亦乐乎。 若说还有什么可糟心的,那恐怕就只剩下每日入夜之前要将喜按住,强迫她入睡一事了。 “元妃!站住!别跑了!” 几个人绕着喜连追带扯,可偏偏疯了的喜跑得快、力气又大,随手就丢东西砸人,她们忙出一身汗来也没能将她抓住。 终于,一个奚奴看准时机,一把将喜推至死角。“看你还往哪跑!”她一脸蔑笑,连同另外几人使了全力用麻绳将喜捆住、按在地上。 喜就像只被贼人捉住的小兔,转瞬就惊恐得飚出泪来。 “快!给我药巾!”那奚奴已被耗得没了一丝耐心,只想快点将喜弄睡,她们也好早些解放,多出些时间泡个热水澡美美睡一觉。 她接过同伴递来的满是迷药的布巾,刚要捂上喜的口鼻,就听殿门“哐”的一声突然被人撞开。 所有人都惊怵的转眸看去,只见八九个夜行装扮的人夺门而入。看身段,除了前面打头的是男子,后面跟着的应当全都是女人。 手拿药巾、按着喜的那个奚奴平日算胆大的,壮着胆子扯嗓喊道:“你们是谁?这里可是元妃所居的倾宫之地,你……你们休要放肆!” 男子黑布掩面,仅露出一对修长的眉目幽寒,飞身过去一脚将她踹开,把被五花大绑的喜拉起抱进怀里,沉声怒喝:“你们还记得她是元妃?是谁准你们如此对她的!” 几个奚奴惊魂未定,就转瞬又被随后冲上的一群女刺客以利刃抵住了喉咙,吓得顷刻软了双腿。 “大……大人!饶命啊!……元妃患有疯症不肯主动睡觉,也不肯让人碰,为……为了她的安康,我们才要如此助她入睡,这……这也是大王准许的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七章 公主别怕,是我 男子凛然瞠目,为喜拆绳的手几近僵滞。“你们这些人一年多来都是这般做的?” 奚奴心下更慌,小声喃道:“每……每日如此……” 男子心底一梗,低头看向自己怀抱中那有如惊弓之鸟的小人儿。 她抖得厉害,又挣扎着想跑,一对眼圈哭得粉红。比起他上次抱她,今日的她已瘦得枯骨如柴。 行将入冬,天气寒凉,她却只穿一件清素的单衣,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容貌,脸无血色,唇近青紫,又每天都要忍受这等屈辱…… 分别这仅仅两年不到的光景,她究竟是吃了多少苦头? 无尽心疼铺天盖地,男子下意识将喜收得更紧,眼中亦有水雾蒙生,但他极为擅忍,那眼眶上刚刚泛起的微红转瞬就被他咬牙压了下去。 他寒气逼人,侧目瞪向几个奚奴身上的漂亮衣衫,那些明显都是从喜这里夺去的。 只听他对手下恨声令道:“将她们带出去处理干净。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让她们死得太轻松。” “是!”女刺客应得干净利落。 几个奚奴却是惊吓得涕泪滂沱。“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大人饶命!大人……” 她们被一一拖了出去,走出门口时,哭求之声全部戛然停止。只因她们此刻眼及之处,廊道上的人全都已经倒地不起,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这般惊悚,也瞬间浇灭了她们能侥幸存活的妄念。 殿门再次关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玉殿之内珠玉片片,反射着灯火的幽光映照在殿中两人的身上。 男子身型高挑,体魄健朗,精修的手指长如修竹,如海一般轻抚住喜惨白的脸颊,他俯下头来,声音极尽温柔:“公主别怕,是我。” 他扯下蒙在脸前的黑布,喜便本能似的怔怔望了他一瞬。 那张脸俊逸夺目,秀美无双,却偏偏在左边刺了一个惹眼的“奴”字。但好在瑕不掩瑜,这一副绝美的玉容显然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旧那么引人艳羡,依旧那么让人想要多看几眼。 喜张着小嘴看得呆愣,但也只是安静了这一瞬,转眼便又瑟然挣扎起来,两只手推着他的胸口想要逃离。 “公主……公主!……”男子蹙眉唤着。 他怕伤到她,舍不得用力,于是一时难以令她安静,心间百感交集。 “……喜!”焦虑如焚之下,男子竟急得直接唤出了她的名,伸长手臂将她整个包进怀里,泪落阑干。 “你竟连我也识不得了吗?我是伊,是你的伊啊!……” 伊的胸腹翻江倒海,是他来晚了,没想到得以保留“元妃”之名的喜竟还会遭受到如此待遇,他该早些来的……该早些来的…… 喜还是拼命推攘,分毫也听不进他的话。他拿喜没了辙,只好尝试最后的法子,大声疾道:“辛奴没有死!” 喜果然一顿,水泪欲滴的眼瞳霎时定住。 伊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连忙双手捧起她的小脸又继续补道: “公主,辛奴还活着,她得救了,现在在商国被照顾得好好的。所以你也要好好保重,不可再折磨自己了,知道吗?……知道吗……” 他连问了两遍,每问一遍,心就更痛一分。清澈的泪水划落俊颜,那般凄然、那般揪心,仿佛带了巨大的感染力,望得喜也莫名跟着一同落下了泪来。 这之后,喜还是一句话也未说,但却趴在伊的胸前哭了很久很久。她哭累了,就直接睡在了伊怀里,这也是她一年来第一次不靠迷药,主动入睡。 伊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去榻上,帮她梳理了头发,为她盖被时,看到了她手腕上长久被捆绑的淤痕。 伊刹那又如万蚁噬心,双眸险些决堤。若非时间太紧,又怕节外生枝,他定会将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奚奴绑回亳邑杀上个千次万次! 可眼下大计未成,时机也未到,他无法让那些伤了喜的恶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更无法堂而皇之的将喜带出倾宫,就只能委屈他最爱的喜公主继续待在这牢笼里,日复一日…… 不过不同的是,他来了,便不会再让喜受人凌辱,也不会再让喜受病痛折磨。 伊收回在喜脸上轻轻摩挲的手,转身自随身口袋中取出一份香料放入榻旁的熏炉焚上。 不多时,便有一股舒心的药香袅袅飘出,喜轻锁的眉头渐渐松缓,面色也较之前好转了些许。 为了能让她睡得好些,伊灭了所有油灯,坐靠在榻边,轻拍着她的肩背陪她到深夜,其间未有一刻合眼。 “大人,已经快到寅时了。”门外传来一声又低又轻的通报。 伊眉心一紧,也只能搁下满心不舍,恋恋的起身走出寝殿。刚一走入前殿,就见早先的一众女刺客全部跪在了他面前。 “都办妥了?”他有些疲惫,淡声问道。 那些女子已经撤下面巾,与寻常刺客不同,她们每个人的左脸上都刻有一个“奴”字。 “是,按照大人事先交待的,一个活口也没留。天亮之后,但凡在元妃身边能时常露脸的,都会换成我们的人。”最前的一人答道。 伊颔首,松了一口气。“很好,往后我不在时,就全靠你们照料她了。” “大人放心,属下定当誓死保护元妃!” 俯看这一片毅然,伊不禁吁气:“也不必太过紧张,还不至于危及生死。比起其他地方,倾宫算得上安全,你们只需在我离开时替我陪着她便好。” 言至此处,伊眼眸渐深,又道: “想必你们不知,帝癸惦记她,却又被满朝文武盯着,不便明目张胆的安排人在她身边,就只能派人在远处看着。她又极少出门,那些眼线根本分不清她身边的奚奴是否换了人。故而,只要顺利进了宫门,你们便没多大暴露的危险了。也就剩这宫里的老人难应付些,但也好在倾宫已成冷宫、隔绝于世,他们想要上报都难。你们看谁不顺眼,随便拖到角落杀了便是。左右在一个月内,我也是要慢慢将他们全都换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八章 伊…… 众人敛头。“大人英明,是属下们愚钝了。” 伊垂眸道:“也算不得愚钝,就是太严肃了点。在我面前就罢了,你们记得以后对着元妃的时候要多多说笑。她病着,需时刻保持心情舒畅,避免大喜大悲。况且她本性活泼,本就喜欢热闹多话的。” “属下知道了。”这声应得很齐,伊点了点头,取出几卷羊皮卷来,一一翻开。 “这是几份食谱,拿去庖厨让他们照做。桂枝、桃仁、甘草……这些都是常见的,寻常庖厨都应常备,至于红花和大青叶之类,若庖厨没有,就让他们弄些种子来种。元妃惊悸严重,应抚气安神,补血养身,那都是必须的药食之材。” “是。” 他又翻开另外几张,继续叮嘱: “这些是香谱,要严格按上面所写来调香,元妃走去哪,就在哪熏之。她恐惧与人接触,直接让她口服那些苦药怕会遭她排斥,令她更加恐慌,这些熏香都有药用之效,可安定她的心神。” 听了这些,众女心里都不自觉的深受触动,打头的那人不禁感慨:“大人真是有心了,元妃定会很快康复的。” 伊却淡色不变,言道: “但愿如此吧。即便寻到症结,疯症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医好,需要长时间的呵护和静养。只可惜,我身居商国阿衡之职,无法时时在此陪她,只能偶尔趁夜来看她几个时辰……” 说到最后,伊眼中已有愧意现出。 而如他那般才情卓著又痴情如斯的美男子流露出这样自责的神情,众女便全都不由得随之心揪,想要劝上一句,却慌乱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人……” “我必须走了。”伊终是一叹,最后交待道: “你们明日将她柜中的衣物全都烧了。被那些贱奴用过的,都不配再穿在她的身上,这几天我会带些新的给她。” “是。” …… 窗外金光大盛,穿透窗棂,直射入帐内。 今日的光线似乎较平日更亮些,却不刺眼,反而柔和舒适得很。 喜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眸的瞬间,视野通亮,周身暖阳,鼻间又有些许药中带甜的香气浅浅萦绕,不知不觉,心慌心悸之感就仿佛少了许多。 她呆呆坐起,便听帐外传来几个奚奴甜美的声音:“元妃醒了?今日可觉得好些?” 这声音不带一丝鄙夷,也不存在嫌隙和惧怕,倒有些神似过去辛奴和长铃在的时候。 恍惚中,喜想起自己睡前好似听到有人说辛奴没有死。 “辛奴……”她轻声念念。 “元妃,辛奴姑娘现不在此。”帐外的答话清晰可闻,喜眼瞳微颤。 现不在此?那便是真的活着? 忽的,她脑中又记起昨晚那个令人不觉跟着一起心痛的声音——“你竟连我也识不得了吗?我是伊,是你的伊啊!……” 她全身僵住,一动不动,只有一副羽睫轻轻忽闪。 外面的人看她似是痴痴的又没了动静,便试探着出言:“奴们伺候元妃洗漱吧。” 然而几人刚将备好的用品端去帐前,就见喜侧了头望向了榻边,纤细的指头缓缓轻抚那一处榻面,似乎感受到了某人的余温一般,唇齿之间低声喃道: “伊……” …… 往后接连十几日,伊几乎每晚都来。陪喜说话,哄她入睡,还时常亲手给她制膳,喂她进食。 慢慢的,她不再如从前那般怕人,也对伊越发依赖,总喜欢腻在伊怀里,像个孩童一样贪着那似乎可以包容一切的温暖。 唯独可惜的是她神志仍浅,话也说得极少,大多时候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足不出户。 没过多久便是年节,亦是帝癸十六年、商侯履二年伊始。 商国王城亳邑—— 国宴刚一结束,伊就打发了一众前后寒暄拍马的大臣们匆匆而走,却在正要上马离开之前遇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月桐。 “这就要走了?”月桐笑目反问。宴席刚毕,恐怕多数人连席还没撤呢,伊就已经飞奔至马厩了,倒是真急。 “公主可有事?”伊收敛急色,恭敬一拜。 月桐从不做无用之事,今日会在此,必是有话要说的。 却见月桐秀眉一挑,不满道:“怎么?你竟如此忙,无事都不能见你了?” “伊挚不敢,只不过……确实有些急。”他直言不讳,也知道月桐定会理解。 月桐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他精通药理、养生有道,平日里补药自是没少吃的,这也是为何她与他相识十几年,他容貌一直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穿得越发贵气、气场越发强了。 可纵使如此,近来他的面上依旧能看得出明显的疲色。 “你这段日子奔走频繁,怕是都没怎么睡觉吧?”月桐也问得直接。 伊白日里需集中处理政务,下午便要赶上几个时辰的路去往倾宫,到那又要照料一个疯症病人,待不了多久还得连夜赶回,佯装无事般做个称职的商国阿衡,自是没时间睡觉的。 伊唇边轻动,微微一笑。“伊挚乐此不疲。” 月桐一派唏嘘,又问:“她如何了?”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伊面露欣慰。“虽然还未清明,但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月桐仿佛有了兴致。“哦?她都说了什么?” “目前,念得最多的是两个人名。”提及这个,伊眼中渐有优柔,无意隐瞒。 那倾宫中安插的诸多人手都是由月桐应允借出的暗卫,故而此事于月桐,并无需忌讳。 只见月桐垂眸想了想,随口猜道:“她的疯症是因她贴身侍奴的死而起,这其中一个人名应是那侍奴的名吧?” “是。”伊点头。 “至于另一个……”月桐拉长了音,睨眸看向伊。“你时常去陪她,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又终日耳濡目染,她念的人是你?” 这次伊未答,却是敛着眉眼、自顾自的将两边唇角高高抿起。谁能想到,一向冷傲的他,竟也会因为心中欢喜而露出如此腻死人的痴笑。 ————————————— 【注释】 ●伊提出的治疗心悸的药食,来自于古中医书中的记载。 ●本章中伊以熏香治疗喜的心悸之症,来源于我国自上古起就开始推崇香道。 香,不仅芬芳馥郁,能给人带来美好的感官享受,更有着祛秽疗疾、养生祈福的功效。 相传最早的中华香道养生法始自于嫘(léi)祖(黄帝的元妃),嫘祖父亲生病,又不便吃药,于是嫘祖便把香草磨成粉,制成香药让父亲闻香而治愈。 后世我国历代医家在各种天然香料养生药用的配伍方面不断积累、丰富经验,香道养生治疗范围覆盖各种症状。 其中以沉香的使用被最为推崇,明代李时珍所编著的《本草纲目》认为沉香是包治百病而无一害的神药。 现代医学临床研究也表明,沉香用途广泛,《中国药典》:沉香在治疗消化系统疾病、呼吸系统疾病、心脑血管疾病、神经系统疾病以及外科、妇科、儿科、五官科和皮肤科疾病,包括抗肿瘤、抗风湿病等方面都有显著疗效。 当然除了沉香之外,还有很多天然香料也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养生治疗功效。比如檀香、木香、丁香,均为辛香温通,调中止痛之品;而龙涎香、麝香、乳香,都具有开窍活血,宣通脏腑,通经止痛之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九章 险些犯错 月桐怔了一瞬,暗道自己也算长了见识,嫌隙摇头。 “我见多了你筹谋算计、杀伐决断,还真看不得你笑得如此酸的模样。你还是快走吧,若能得空就尽量歇歇。要知道,你不是金器之躯,我可不想你还没助我完成心愿,就将身子给熬坏了。” 伊立即正了面色,拱手一揖。“公主安心,伊挚也有心愿尚未完成,懂得分寸的。” “那便好。”月桐颔首,刚要转身回去,又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要当心尨兰。那丫头方才还四处找你呢!” “知道了。”伊蹙眉叹气,尽显厌烦。 月桐见他果然没想太深,出言提醒: “尨兰虽然蠢笨鲁莽又没什么用处,但她对你用情至深、可谓执念,这等心思倒是与你对那位有些类似。” 言外之意,为了得到他,尨兰可是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伊倏的恍然,诚心俯首。“伊挚多谢公主提醒。” 目送伊离开,阿唯瞠目道:“公主早早过来等着,就是为提醒伊大人注意身体和防范尨兰公主的?” 月桐瞥她道:“我不像是会关心人的吗?” 阿唯一惊,连忙跪下。“公主恕罪!” 月桐单手将她拉起。“恕什么罪,你看得也不算错。伊过得越好,能帮到我的就越多,我自是要‘关心’他的。” 阿唯觉得有些尴尬,仿佛不知该如何再接,便索性转了话题道:“不过……伊大人可真是痴情……” “你喜欢?”月桐一边提步离开,一边一语扫过,也不知是走没走心的,吓得阿唯赶紧跟上、矢口否认: “阿唯不敢,只是觉得,若君侯待公主也能有伊大人待那位的半分……” 这话还没等说完,就听月桐一声失笑,打断道:“那我就不会嫁给他了。” “公主?”阿唯目瞪口呆,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月桐停下身形,下额高扬,晶亮的眸光既傲慢、又通透,朱唇弯起的弧度更是别有一番魅力。 “阿唯,这世间很大,每人所图皆有不同。而人的心就那么小一颗,装了情爱,就装不下大志了。我有莘月桐生来不凡,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小情小爱。唯有同我志趣相投的人,方能与我相得益彰、互利共济,走去——我想要去的位置。” …… 年节期间,家家都要祭祀团圆,九州各处都欢腾非常,可这倾宫却是人迹稀少,一如既往。若非伊命大家备了些彩灯挂上,又让人排了歌舞演给喜看,恐怕这几日就要显得更冷清了。 瑶台的廊道很长很长,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 伊心念着喜,往这边来之前又被月桐耽搁了一小会儿,眼下便越走越急。可好容易到了门口,却得知喜此时不在寝殿,今晚她用过晚膳、看完歌舞后便被侍奉去沐浴了。 伊又走到浴殿,守门的二人不愧是他培养出的手下,贴心得很。见他过来,略施一礼便直接拉开了殿门。 他一滞,立在门前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谁知里面那侍浴的几人更有眼力架儿,看到他来了,全都麻利的放下浴具退了出去。 眼见左右之人眨眼间就退了个干干净净,又思及浴汤之中只剩喜一人不着寸缕、全身浸湿,伊不禁怔住。 想他谋事多年,还从未在这等小事上无措过,可眼下既是已然如此,那他是否也该抛下杂念、迈前一步?…… 伊刚踌躇着上前,身后便有人“实相”的将门重新关好。 他不免重重调息,心想既然来都来了,那便陪陪喜也好。毕竟喜还病着,放她自己在水里泡久了,唯恐她又会害怕。 于是伊终于说服自己,穿过朦朦水气到了池边,却在看清池中景象后,不可自抑的凝了双瞳,痴目失神。 喜虽是背对着他的,但也已从池里站起。沾湿的长发被敛去身前一边,冰肌玉骨的脊背展露无遗,再配上玲珑有致的腰线,便会让人不自觉的想象那藏于水下的部分将会是何等美好、惹人神往…… 伊多日未眠,又往返奔波,本应疲乏不堪,可在这一幕之下,竟觉得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 这便是他倾尽全力追寻十几年的女子——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他下意识褪了自己的衣衫,徐徐向他痴念的人儿靠近。 喜原本是在发呆的,突然感到四下寂静,身后又似乎有人,她忽的惊吓,猛然回身,想要躲去别处,却没有站稳,向水里倒去。 伊一惊,忙将她揽住,紧张道:“公主,是我。” “伊……”喜一见是他,一颗跳起的小心脏总算是平安落定,委屈巴巴的缩靠进他怀里。 “伊……伊……”她一声一声的唤着,就像一个受惊过后钻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孩子。 他们二人眼下全都没穿衣裳,又贴得如此近、抱得如此紧,可喜却丝毫没显出男女之间、情事之下理所应当的羞赧。 此时此刻的喜,最多只能算得是一个痴儿,根本不是本来的她。 伊心底一片寒凉,恨自己怎就一时脑热,忘了喜还有重疾在身,险些对她起了邪念、在这个空档强行要了她的身子…… 要知道,从始至终,他所渴求的都是喜的心,而非那些单纯的污秽之事。若他此番在喜意识不清时乘虚而入,那他又与那帝癸有何不同? “来人。”伊扬声唤道。 很快便有人应声进来。“大人。” “侍候元妃出去。” 伊紧锁眉头,眼见喜似个不懂人事的人偶一样被一群奚奴簇拥着穿好衣衫走了出去,他独自泡在池里,感受着怀中喜留下的温度渐渐消散,又靠在池边冷静许久。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直以来,他都那般尊重她、那般珍视她,今日为何会突然丧失理智,差一点就这么随意的玷染了她? 伊双眸轻合,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或许月桐说得对,他近来真的是太累了…… 回到寝殿时,喜已经睡熟。 这一次,伊没有坐在榻边,而是躺去了喜身侧,与她盖上同一条被子,轻轻将她拥进怀里,闭眼小憩。 一会儿就好,就这样拥着她休息一会儿便好。 如此,便不会觉得累了…… ————————————— 【注释】 ●《国语·晋语一》说:“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妺喜女焉;妺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 这里的“比”,《说文》上说:“比,密也。”便有人觉得这是“密谋”,说妺喜的真实身份应该是类似西施的间谍角色;也有人觉得这是在说二人不可直言的亲密关系。 ●还有古书说,妺喜在被弃倾宫之后“以与伊尹交,遂以间夏。”就仿佛更加深了伊尹利用妺喜来灭掉夏桀的印象。 说夏桀喜新厌旧,妺喜受到冷落,心生怨恨,便与伊尹秘密来往,泄露夏朝机密,里应外合。 ●但实际上,夏是在妺喜被弃后近二十年才亡的,在我看来,她早已失势了,又何来里应外合?朝堂形势瞬息万变,一个被弃冷宫的帝妃又能透露出多少有用的时事来?与其找妺喜,还不如找正在得宠的琰琬姐妹吧? 千古以来,文人政客都迷信伊尹这个元圣和第一贤相的身份,不停将他做的事美化扩大,使人觉得他越来越像个“神”,而非一个“人”。 许多人都相信他在妺喜被弃后频繁出现倾宫与之相交是为了谋划大计,可谁又能肯定,他不是为了真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章 喜欢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除了疲劳一些,一切都还算顺利,转眼便已入春。 这一晚,伊刚进瑶台,就见他安排在喜身边的人满面焦急的迎在廊道口上。 他眉间一跳。“泾女,你怎么在这?” 泾女瞬时跪地。“大人,您总算来了,快去看看元妃吧!” “她出什么事了!”伊瞠目,心刹那上提。 “属下也不知她怎么了,晚膳时还好好的,之后就突然发了脾气,一边哭一边扔东西,不让任何人近身,怎么也哄不好,现在寝殿里的东西都被摔得差不多了……” 等不及听完,伊就已经加快步伐冲去寝殿。 “公主!”门大力弹开,只见喜正皱着小脸抱着一个硕大的陶罐要往地上扔。 周围一群奚奴个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们训练有素,虽然一身武艺,但没有伊的命令,是断不敢上前强行制服喜的。 “属下无能,请大人恕罪!”几人跪地俯首,伊却根本无心顾及她们,只担忧的望着喜。 “伊……”喜看到他,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小嘴扁得委屈,手臂不自控的一松,那大大的陶罐也一下子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伊怕她扎到脚,连忙过去将她抱到隔壁,又吩咐了人清理此处。 “怎么了?为何不高兴了?”座榻上,伊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柔柔的为她擦拭泪水,一双如春的眼眸暖得好似骄阳初生。 “来晚了……”喜一脸落寞,嘟嘴喃喃。 伊一怔。 近来正值春祭,天乙身为商侯已去往河南近郊参与大夏祭祀。商国之政就全全落在了他这阿衡手上。仲虺又正在出使外族,他少了得力之人帮衬,每日繁忙便更盛之前,实在难以及早抽身。 今日还不慎被尨兰缠上,确实是比平时晚来了一个多时辰。 喜发脾气,竟是因为他。 “是伊不好,最近有些忙,可能都会晚一些才能来。”伊内心复杂,既有些高兴,又很内疚。 喜听他这样说,小嘴一撇,竟然又气哭了,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孩子。 伊看她这般,心底一慌,急忙哄道: “不过,伊寻了个有趣的东西来,不知可否换求公主原谅?” 喜果然止了落泪,瞬间换了满心好奇,晶亮的水瞳可爱至极。伊不禁暖暖一笑,在袋中取出一棵灵芝来放在她手里。 喜歪着脑袋呆呆看着手中之物,除了手感光滑之外,并没觉出有哪处新奇,却见伊不是为何站起身来,一一熄灭了殿内所有的灯火。 而眨眼之间,那棵灵芝竟然隐隐发出了柔和的光来。 喜的眼瞬间睁得大大圆圆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抹神奇的亮光。 “这是木威喜芝,会发光,连火都烧不坏它,是万年灵芝中最为难得的上品。服之,不仅可治心悸、安神补气,还可滋容养颜、亮泽护发、抗老养生,益处众多。”伊坐回喜身边,温声解释。 书中有云,松柏脂滴入地中,千年化为茯苓,茯苓再经过万年,上面生出状似莲花的小木,这才名曰木威喜芝。 其珍稀的程度可想而知,他也是寻遍九州,才好容易找到了那么几棵,全都已经收好藏好,打算慢慢留给喜吃。 不过喜神智微薄,自是听不进那些长篇大论的好处的。伊说了这么多,她最终听入耳的就只有一个字—— “喜?”她低喃重复。 伊敛唇而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对,喜,这灵芝与你同名。” 不止同名,她们都集天地之华,是千载万载也涂不去的那抹光彩;都如那夜空中的亮星,无论周遭多黑多暗,也总能令他看得清她的身影,赌上一切追寻她而来…… “好看。”喜移不开视线。有些兴奋的她,眼底仿佛映满了星光,亮闪闪的。 “喜欢吗?”伊笑及眼角,柔声轻问。 可不料喜却摇头。 伊有些不解,又问:“好看还不喜欢?” 喜仍是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我明晚带来。”伊没有不耐烦,反而更加认真。只要是喜要的,不论多难,他都会去为她取来。 “伊。”喜这一声清亮可人,带着点点惹人怜爱的娇音,瞬间撩起伊心间的层层涟漪。 “喜欢我?”伊眼中轻颤。 喜点了头,他的一颗心便开始不可自抑的“嗵嗵”敲个不停。 喜竟说喜欢他……她想要他,胜过漂亮的灵芝,胜过一切新奇的事物。 哪怕现在的喜神智仅如孩童,这样的话也足以令他开心许久了。 在灵芝微光的映照下,伊徐徐笑开,堪比夏日清风,纯净清凉得不带一丝杂质。 随后,便有一个轻甜的吻点在喜的眉心。“伊也喜欢公主,最喜欢了……” …… 接下来的时日伊越发脱不开身,但就算再晚,他也会尽量赶来,哪怕只能与喜待上个一时半刻,他也甘愿跑这一趟。 “伊……伊……” 伊轻轻走入殿中,眼见帐中的喜在睡梦里还时不时轻唤着他的名,他不由得心暖,微微弯起唇角,掀开帐帘在她身边躺下。 环抱她的同时,柔声宠道:“我来了。” 喜仿佛听见了一般,转身过来像只小猪似的拱进他怀里,口中还不忘撒娇般继续囔囔:“伊……” “我在。”伊轻声回答。如此被喜赖着的滋味已然甜进了心里,却听喜又忽然唤了另一个人:“大王……” 他倏的一震,低头看去,只见喜已不似方才的娇溺依赖,而是紧蹙起眉头,看上去十分痛苦。 伊神色凝重,唇角紧绷,修长的手指徐徐抚上她的眉心,硬是结着一腔柔情将那惹人心痛的褶皱一一抚平。 喜明明忘了的,为何又会在梦里突然记起,唤出那人的名? 伊再难合眼,心事重重的陪着她躺了一个时辰,临走时沉声问向左右:“白天元妃可有异常?” 几人仔细想了想,恭敬道:“一切照旧,未见异常。” 未见异常……伊沉默片刻,袖下的双拳渐渐握起,转身离去,并未留意那之中有一个人的神情略有迟疑。 她是侍奉在喜身侧的人之一,白日里曾见喜路过前殿时停顿了一瞬,但那之后喜在情绪上并没分毫变化。 她想,这应该……算不得古怪吧? ————————————— ●木威喜芝是可发光的灵芝,除了在《本草纲目》中有记载之外,其余相关古籍里也有详细描述—— 晋葛洪《抱朴子·仙药》:“及夫木芝者,松柏脂沦入地千岁,化为茯苓,茯苓万岁,其上生小木,状似莲花,名曰木威喜芝。夜视有光,持之甚滑,烧之不然。” 清陈淏子《花镜·灵芝》:“木芝十一品:千岁芝,木威喜芝,飞节芝,木渠芝,黄蘖芝,参成芝,建木芝,五德芝,樊桃芝,九光芝,九茎芝。” ●灵芝的作用:补气安神,止咳平喘。用于眩晕不眠,心悸气短,虚劳咳喘。 灵芝虽苦,但其药用价值是非常高的,灵芝重点还是补气,气虚的人最适合吃灵芝。 灵芝还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容圣品,是一种具有抗皱、消炎、消除色斑、保护皮肤,并使头发增加光泽的美容产品。 可以泡水服用,还可以熬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一章 恢复神智 虽不在雨季,但春日的雨若急起来,也是大到惊人的。 商王宫议事殿门口,尨兰展臂拦住急着要走的伊。“今日暴雨,你还打算出城吗?” “是。”伊没有抬眼,冷声回复。 他只想快点离开,只想快点见到喜。自从喜在梦中唤了帝癸,他就一直坐立不安。 “你这几个月来总是这样来去匆匆,究竟是去哪?这般紧要?”尨兰仍不放他。 伊愈发失了耐性,一语甩过:“公主不必过问。” 尨兰则炸了毛,勃然道:“你非要如此与我说话吗?” 但见伊面色更冷,“雨势太大,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音还未落定,他便已只身而出,疾行于雨中。 “伊挚!伊挚!……”尨兰扬着嗓子追出,但雨声太强太广,瞬间就将她的呼声淹没殆尽。 她自小就知道伊不喜欢她,可也从没如今天这般无力过。 人已无情,天亦无情。 冰冷的雨水凭空落下,重重拍打在她的身上,又重重敲打去她的心里,却仍然敲不醒她那份无望的执着…… 忽然,有个急切的声音由远及近:“尨兰!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做何?快回去!” 只见胜一袭碧色,撑着一柄竹簦(dēng)大步而来,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拽回殿内。 方才她跑出去的太快,侍奴来不及为她撑簦,尨兰头发全湿,气得眼眶红红,拉着胜的胳膊仰面道:“胜哥哥!他又走了!” 胜一脸无奈。“他走都走了,你追又有何用?” “可他最近着实奇怪,每日都赶着要走,又彻夜不归!他去了哪?去了哪?”尨兰带着哭腔,情绪已然有些恍惚。 胜心惊,忙抓住她的肩膀大声道:“尨兰,你冷静些!” “七儿!”尨兰不管不顾,侧头唤去,她的贴身侍奴便立即跪地应声:“公主。” “给我盯紧伊挚,明日他再走,就派人跟着他,我定要知道他这么心急是为了谁!” “公主……这……”七儿一派惶然,可这一结巴不要紧,倒是惊怒了尨兰,瞠目吼来:“怎么!连你也要忤逆我!” “七儿不敢!”她吓得直抖。尨兰脾气一向不好,经常对她动辄打骂,重者用刑,眼下这一吼,已经令她惊怵不已了。 胜见她可怜,也帮着劝道: “尨兰,你就不要为难七儿了。伊挚是阿衡,父亲不在时,他行的便是商侯之权,谁敢暗地尾随他?伊挚善武又多查,万一被他发现,即便是你这公主亲自去跟,按理也是要判处死罪的。” “那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已有眼泪在尨兰眼底打转,控诉着她的满腹不甘。 胜见她如此,噎了半刻,最后不禁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哎,你儿时是个挺豁达的性子,怎得现在变得这般计较得失了?你可知,胜哥哥是会心疼的。” 尨兰终于泪水满溢,划落脸颊。“可尨兰想要的,是伊挚心疼啊……” 扶竹苑是胜的住处,他刚一入室,便唤了随侍的遒人:“武诚。” “公子。” “你是习过武的,明日伊大人离开时,你悄悄跟上一小段,不用多,能确定他去的方向便立即抽身回来,切莫让他发现了你。”胜凝眉吩咐。 武诚抬眸,“公子这是要帮公主了?” 就见胜一副俊俏的眉眼凝得更紧,心事重重。 “我也不知这算不算帮尨兰,我唯一清楚的是,伊挚近来确实古怪,掌握一下其动向,总归是没坏处的。” 说罢,他眼眸渐沉。彼时国宴,伊挚和有施氏的世子在私下里那非同一般的关系,始终都让他甚为介意。 …… 伊冒雨疾驰,一路泥泞较平常难走百倍,到达倾宫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 “大人!……”寝殿门口的两个奚奴十分震惊。 她们原本以为今日雨下得如此大,又为时已晚,伊应该不会来了。可不成想,他竟然还是出现了。 伊看她们见过礼后都低着头,没人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便问:“她不在里面?去沐浴了?” “没……”这声音答得很没底气,伊便觉情况不对,随之收紧了心尖,又问:“那去哪了?可是又生气了?” “……大人……”二人知道瞒不下去,其中一人便提着胆子道:“元妃怕是……醒了……” 伊霎时惊目。“你说什么!” 癸当年曾在斟汴容台宫用明珠为喜镶出了一面硕大的墙壁,并借着“皎月落于沧海之间,明珠浴于泪波之界”之说对她说出了十分好听的一番情话。 其实癸念及过去情分,这些明珠早前就跟着喜一起被搬来了倾宫,重新在瑶台前殿镶嵌出了一面珠壁。而喜一直意识不清,却是第一次遣退所有人,独自静立在那面墙壁前。 “美人泣泪,颗颗成珠……月也,珠也,泪也……” “妺喜,我将这数不尽的明珠砌入墙壁,就等于是将你此生的眼泪全部收集于此,精心细养于日月光辉之下。从今往后,你眼中便不再有眼泪,只有享不尽的欢笑,赏不尽的美幻,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安度余生,你觉得可好?” 癸对她说过的话不断迸出,她泪落如雨,苍白如骨的手颤颤着伸向那整整齐齐的珠面,却还未等触到,就被人自身后握住拦截了去。 此人动作轻柔,虽是突然,却没有令她感到惊吓,而那随之而来的药草香气那般让人舒心,除了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伊温暖的胸膛贴向她微凉的脊背,一手将她伸向前的小手轻轻敛下,一手徐徐环过她的腰身。 同时,喜的耳边亦传来温热的气息。“已经忘了的,就不要再想起了。” 这声音沉稳柔和,磁性悦耳,带着万千疼惜,厮磨在她的耳际。 若她恢复神智,就一定要记起和帝癸的那些往事,那他宁可她永远都是个痴傻小童的模样,至少在他的守护下,她能安安乐乐的度过每一日,至少,她不会如此郁郁不拔…… ————————————— 【注释】 ●簦:古代有柄的笠(竹篾编成的笠形覆盖物),竹制,类似现在的伞。 古时的雨具中,大家熟知的斗笠和蓑衣多是民间所用,蓑衣一般多在江南,而贵族则以簦(伞)为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二章 怎受得起你如此相待? 喜眼眸颤然,沾湿的睫毛下珠泪滚滚。记忆不由人,想记住的总归会忘掉,可不想忆起的,却是拦也拦不下。 在这雨夜,过去种种如浪涛一般涌入脑海,她,终是清醒了。 “伊……我……好痛……” 她瑟瑟发抖,往日的刺骨锥心让她每一根神经都已损及极致。如此重伤,她要如何自愈? 伊心间刹那柔软,双手将她的身转过,如待珍宝般轻拭她满面的泪痕。“别哭,那些都过去了,你的痛,我为你医;你的悲,我替你解。往后有我在,没人再能伤你。” 喜刚刚清明,又抵不住那般苦楚再度席卷而来,此刻只觉周身无力,难以自处,便任凭伊将自己拥揽入怀,温软抚慰。 只不过,斗转星移,时移势易,兜兜转转十几载,想不到最后陪在她身边的,竟然还是伊…… “公主今日累了,时辰也已晚,快些睡吧。伊去门外守着,有事就唤我。”伊将她送回寝殿榻边,留了这样一句便打算转身出去。 喜恢复意识了,从礼数上讲,二人自然不便再同床共枕了。 喜却在眼见他要走的瞬间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口,喃喃道:“伊!我……我害怕……” 她知道,现在自己元妃的身份犹在,不止如此,她还成了世人眼中祸国害人的妖女。可伊不同,他已是商国贵族,备受瞩目,前途远大。 他想要的,曾经的自己给不了,而现在的自己,已经给不起了…… 于情于理,她都是不该留他的,但她是真的怕。 漫漫黑夜……那些受过的伤、那恐怖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循环往复——癸的疑心和虐待,荡然无存的尊严,那么多人的死,无尽的鲜血,还有众人的谩骂排挤以及癸的遗弃…… 她寒泪盈眶,抓着伊衣袖的手已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伊于心不忍,张开大大的手掌将她那手握进掌心,声音柔缓,征求道:“那我留下陪你,可好?” 喜心虚点头,连自己都有些为自己的任性所不耻。可不知为何,有伊在时,她似乎就不会想起那么多了,心也不会那么痛了。 伊坐在榻边,始终都握着她的手不曾放开,就如他早前初来倾宫陪她时一般。 雨已经小了,夜深寂静,好似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喜沉默片刻,小心问道:“伊……辛奴真的还活着?……” 她记得,她从无尽的混沌之中最初见到光亮,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伊话音轻柔,毫无迟疑。 直到此时,喜才终于释然。“我想见她。” 她语调有些激动,却被伊否了回来:“现在还不行,等再过些时日,我会安排她来陪你。” 听口气,似乎还要等很久,喜自然是失望的,但思及自己现在的情况,她也知道不可给伊多添麻烦,便乖乖道:“好,我听你的。” 伊笑得温柔,宠溺的轻轻摸了摸喜的头。 这是他最近已习惯了的动作,而喜在这段日子里虽然意识不清,但也是有感觉的,被伊摸着头,她便觉得安心,不知不觉便卸了一心神殇,缓缓靠去伊腿边睡着了。 许是刚刚重拾清明,喜睡不踏实,刚一个时辰不到她便醒了。 殿内油灯已灭,但好在大雨已停,外面皓月雪亮,竟将这寝殿里的诸多事物也照得隐约可见。 喜睁眼便看见坐靠在榻边的伊已经合了双眸,应是睡着了,手里还在继续握着她的手,为她传递着温暖。 她犹豫着坐起,小心翼翼凑近伊的身前。 自己这一病仿佛病了很久,之前歌山一别也很匆忙,她觉得自己好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看看伊了。 伊那俊颜刚好迎着月光,根根分明的眉毛清雅朗逸;高挺的鼻梁犹如悬竹;他睫毛很长,不仅浓密,还很柔软,有些像女子;最好看的还要数他的嘴。 那唇形似是神来之笔勾画而出的,每一个细节都不多不少,唇角微微上翘,却也翘得不张扬,只刚好能勾得住人的视线,让人只要看了,便很难再忘记。 年少时,喜总觉得上天待伊不公,如此丰神俊美又才华横溢的人怎么会生成了奴呢? 而现在她终于承认,上苍还是有眼的,这些年来,它不仅给了伊新的身份、新的际遇,还让他的盛世美颜经住了时间的蹉跎。 今年伊三十岁,可容貌看着却还如二十出头一般,眉眼精致,肌肤细白,俊美得令人难以呼吸。 忽的,伊的眉心紧了紧,喜以为他也要醒了,吓得连忙躺回去,闭眼假寐。 可是过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喜便嵌开眼来再度看去,只见伊并未醒来,只是头微微挪动了角度。 她这才恍然,伊这样坐着入睡应是很累的,更何况他还是冒着大雨、踏着夜路远道而来。 喜心下内疚,就轻轻将他放倒,想让他躺在软榻上好好休息。 可她刚为他盖好被子,门外就传来了奚奴的声音:“大人,时辰到了,您该回去准备晨议了。” 喜吓了一跳,赶忙躺下装睡。 伊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喜身边,而喜还在熟睡。 他暖心一笑,修长的手指不舍的在她脸上摩挲了片刻,又轻吻了她的额头,方才起身离开,出了殿门。 “元妃的病刚有好转,你们要加倍上心,全力侍奉,要尽量让她平心静气,万不可再刺激到她。”伊放心不下,便又交代了一遍。 “属下明白。”外面答得很齐。 她们分明全是奚奴,却在伊面前不自称“奴”,而是自称“属下”。 喜睁开眼,发觉伊与这些手下说话的口气同与她说话时的温柔亲厚全然不同,是淡然、平静,又透着一丝睿智与冷漠的。 看来,这便是她所不了解的、作为商国贵族的伊。 而喜更没有想到的是,伊竟需要这么早离开。他每日都披星戴月的来,又披星戴月的走,长途跋涉,不畏风雨,就只为能与她共度那屈指可数的个把时辰…… 她垂下眼帘,轻咬唇边—— 伊,我这败柳残花,怎受得起你如此相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三章 伊挚与妖妃厮混 翌日是个大好的天气,又赶上天乙明日将回,伊若估计的没错,天乙此番由夏反商,定会催促他尽快投入“正事”,莫要再沉迷倾宫。 如他不从,一旦触怒天乙,也唯恐会为喜招致什么危险。 故而,他眼下就更要抓紧能与喜在一起的平淡时光,刚过卯时,便已纵马出了亳邑。 胜的书房,武诚躬身回报:“公子,武诚亲眼所见,伊大人是沿着洛河北岸一直向西而去的。” 胜微滞,起身思量:“洛河北岸……向西……又这般风雨无阻,难不成……” 倏的,他眼中一亮,侧头道: “暗地里派人去倾宫附近走走,看能否探查到里面的情况,尤其是……元妃的病况。” “胜哥哥是说,他去看那个妖女了!”突然,一个脆亮的声音含着怒气自门外响起,同时门亦被推开。 胜一惊。“尨兰!你不是去试穿新衣裳准备明日迎接父亲回来吗?怎么来我这了?” 然而尨兰却顾不得回他的话,满脑子都是伊和喜在一起的苟且之景,继续跺着脚怨道:“那妖女已经疯了,一无是处,连帝癸都不要她了,为何伊挚还是不肯放手!” “尨兰你听我说……”胜刚要劝她,却突然有人气喘吁吁的赶来通报: “公子,公主,君侯提前回来了!现已至王城北门渡口,二位请速去迎驾!” 胜和尨兰皆是瞠目。 “我要去告诉父亲!让父亲管管他!”尨兰转身就跑。 “尨兰!……这下坏了!”胜拉她不及,也拔步追去。 可尨兰虽是女子,骑术却不输男子,而胜自小就更善用脑而不胜体力,此番竟是快到渡口也没能成功将其拦下。 洛河之畔早已有无数白色旌旗迎风飘舞,渡口一处更是已经站满了上百商臣,而并立于这些人最前的,是元夫人有莘月桐和世子高辛太丁。 “恭迎君侯!”众人齐声施礼。 天乙温文尔雅,善目含笑:“我不在的这半月里,诸位辛苦了。” “此乃臣等之责。”众人答得齐整。 天乙点了点头,又上前一步,亲手扶起月桐和太丁。“我儿辛苦了,元夫人辛苦了。” “父亲言重了,这都是儿子该做的。”太丁言语谦恭,礼数有度。 而月桐则敛唇笑道:“月桐一介女流,面对的都是后庭女人家的那点小事,何来辛苦?君侯这一走半月,长途跋涉,才是真的辛苦了,快些回宫歇息吧。” 天乙面上温润依旧,一边随着月桐向马车走去,一边几不可查的扫视了一眼群臣。 而月桐观察入微,这一眼,旁人看不出,她却是留意到了的。 她亦是笑容不变,一边迈步一边目视着前方,轻动樱唇小声道:“君侯在找伊挚?” “只是好奇他怎会不在。”天乙也唇齿微启,外人并看不出他在说什么。 他提早回来,伊挚却不在。他不能让其余臣子看出他对伊挚的去向有什么疑问,否则若有人私下多想,怕是会影响到伊挚在商的威望。 伊挚本就出身贱奴,走到今日,能服众已经极难,若再让人抓到他有什么错处,那就算他这个商侯再极力支持他,也很难再让他占据那阿衡的高位了。 “君侯忘了,伊挚近来有些忙,这个时辰他应该刚走不久,你又未打招呼提前归来,他自是来不了的。”月桐倒是一身轻松。 也并非她不在乎伊的地位会否跌落,只不过一个是精于算计的伊挚,一个是未雨绸缪的高辛天乙,这两人个个都高明得无与伦比,她只需策应便是,哪还劳她操那么多心呢? 此时尨兰已到,她被众人挤在最后面,刚要往前冲,就被随后赶来的胜一把拉住。 “尨兰!万不能在这说!”胜声音虽小,神情却严肃得骇人。 这集了这么多人,其中商之重臣就有十几二十个,尨兰要是现在把那事说出去,后果可不是谁会丢些面子那么简单了。 而其实尨兰本就是一时脑热,又眼见平日里待她最好的胜哥哥如此严厉的模样,瞬间便也明白了一些,自己是断不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让伊挚丢脸、成为他人话柄的。 于是她便老老实实忍了回去,不过他们兄妹二人在最后一排又是推攘又是神色古怪的,天乙又怎会没有觉察? 他最为清楚,胜是个较沉稳的性子,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必然是尨兰。 于是他刚一回到书房,就命人将尨兰给唤了来。 “有话要跟为父说?”天乙满面慈爱。 尨兰一怔。“父亲方才在渡口看见尨兰了?” 天乙笑得温和:“你二人那般闹腾,我怎会看不见?说吧,究竟是什么事?都让你差点把气撒到渡口去了。” 尨兰听见他问,立马小嘴一撅,蹭去他怀里撒娇。“父亲可知伊挚近几个月来几乎每日都会出城?” 闻此,天乙那副慈父的面容蓦然微僵,但他调整得很快,转瞬便重新噙起笑意,一面轻拍着尨兰的肩头,一面哄道: “伊挚是我商国阿衡,身份之高,有哪一处不是任他随意往来的?出城而已,有何稀奇?” 尨兰仰头又问:“那父亲可知他每日都彻夜不归,是留宿在哪?” “他又不是孩童,他想留宿在哪,都是他的自由。” 天乙温声笑语,对尨兰的话毫不在意,尨兰便愈发不忿,急道:“那就算他留宿的是那洛河北岸的倾宫瑶台,父亲也不管吗?” 天乙无奈,爱抚着她得头道:“你想多了,伊最近其实只是出去秘密为我办些事情的,至于其他,你就别再过问了。” 言毕,他又忽而失笑:“倾宫?呵呵呵……亏你想得出,你这小脑袋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父亲!您莫要替他隐瞒了!”尨兰一脸正色,挥袖拨开天乙点在自己额前的手指,皱起脸来气道: “胜哥哥都已经查明了!他就是每日都跑去与那疯子妖妃厮混的!” “尨兰……”还不等天乙张口规劝,她便又抢道: “那女人身为元妃还不守妇道,祸害完帝癸又来祸害伊挚!您可不能再让伊挚继续被那女人迷惑了啊!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只属于公主一人 “够了!住口!”天乙再也忍不下去,终于一声怒喝将这番越发过分的控诉打断,与前一瞬的慈爱霁颜判若两人,吓得尨兰霎时怔住。 “父亲……”父亲宠她无度,此前就算再生气,也从没这般责骂过她要她“住口”呀。 她已生出惧意,可天乙的怒气却仍未平复,继续板着脸训道: “此事绝不可再与旁人提起,否则你不止会毁了你心心念念多年的伊挚,就连我商国四百多年的基业,也会一并毁了!” “什……什么?……”尨兰哑然。 在她眼里,这最多不过是拆散一段奸情罢了,又与商国何干? 只见天乙眸色凛然,真真是如临险境。 “你口中的那个女人无论是否被弃冷宫,她的身份都是大夏元妃。而伊挚是我商国的阿衡,无论在内在外,他甚至都可直接代表我这个商侯。商国阿衡与大夏元妃有染,这样的话一旦传出,必定会立即成为九州笑谈。届时,你以为,依照帝癸那暴戾的性子,大夏会忍气吞声,不出兵灭了我高辛氏吗?” 尨兰瞬间张目结舌,自己只是太过爱慕伊挚,想要使些法子,不让他与旁人多有瓜葛罢了,怎么竟然还会关系到家国之事、氏族存亡? 天乙见她仿佛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也念及她从小在娇惯中长大,胡闹惯了,便深深一叹,语重心长: “尨兰,你已经十八岁了。你自小单纯,我对你宠爱有加,也极少约束你,但若因你那儿女情长和一时骄纵而累得国破家亡、宗族被屠……莫怪为父没提醒你,你可担得起这责任?” …… 直到晚上,天乙还在想尨兰的事,总觉得再这样下去,怕尨兰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若真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女儿啊,怎就越宠越不像话了。 他越发头痛,不禁对左右两人道:“汝鸠,汝方,你们说,我该拿尨兰如何是好?” 此二人是同胞兄弟,由仲虺举荐而来,虽不及伊那般大才,却也甚是得力,在仲虺不在之时跟在他身边帮了不少忙,也都是可信之人。 孰知两人刚一听到“尨兰”的大名,就已经跟天乙一样头痛了,小心问道:“呃……敢问君侯,公主又出了何事啊?” 天乙一叹:“她还能有何事?还不是惦记着伊挚不放。” 汝方想了想,道:“依臣看,公主无过,只是太沉迷于伊大人罢了。其实公主已年满十八,寻常女子在这个年纪早已出嫁。臣以为,还是尽快给公主安排了婚事的好。” 一提这事,天乙就更加愁上眉梢,再次叹息: “可是尨兰的脾气……她怕是非伊挚不嫁啊,不然也不会屡屡耍性子坏了我早前给她安排的几桩亲事,闹得现在各国亲贵都无人敢娶她了。” 忽闻汝鸠突然道:“君侯可想过,问问伊大人?……” 天乙瞬间摇头。“伊挚也是个拗脾气,他要是肯对尨兰花上半点心思,也早就皆大欢喜了。” 能招伊为婿,用这层姻亲关系令其与商更加紧密,他自是求之不得。可这却并非是他想怎样就能如愿的。 三人坐在一室愁眉不展,沉寂片刻,只听汝鸠细忖之下又道: “仔细想想,无非就是伊大人心有所属,而公主又心高气盛,二人才始终难以磨合。那么……倘若在君侯示意下,伊大人能明白即便他收了公主,他心上之人的地位依旧丝毫不会受损;而公主也能答应不多做计较,甘愿与人共侍一夫,并且愿为妾室,那结局……会否不同呢?” 天乙闻言豁然,缓缓点头。虽说对尨兰而言委屈了一些,但既然她就是非伊挚不可,那么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 倾宫瑶台—— 喜怕自己干待着会胡思乱想,再陷入从前那些不堪的回忆中,就趴在案上读了一整天的书。 夜幕刚刚降临,泾女便端着一个不小的陶碗走了进来。“元妃,汤来了。现在还有些热,稍等一下喝便刚好。” 喜一脸糊涂,“嗯?我没说要喝汤啊。” 泾女笑得很甜:“是大人来了,他亲自为您下的厨。” 喜一怔,竟一时没抑住惊喜。“伊已经来了?今日这么早?他在哪?怎么没过来见我?” 她一连串问出好几句,就听殿门再度开启,伊好听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也随之飘了进来:“公主一下子问这么多,恐怕泾女答不过来呢!” “大人,属下告退。”泾女很懂事,知道这二人见面不易,一礼之下便很快退去,又将门轻轻带好。 “伊……”伊进来的突然,喜便忽的犯起呆来。 经过昨夜同床,呃……虽然只同床了一瞬,又加上一整个白天没见,不知怎的,她现在看到他就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只见伊唇角微扬,轻轻一笑,淡若浮絮,甘若清泉,稳步走至她身边坐下。 喜越发呆滞,在她看来,如果伊面对的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定是无人能抵得住他这般迷人的浅笑的。 而自己已是二十八岁高龄的“弃妇”,便还算……还算能承受得住…… “我来了。”听他开口,喜蓦然回神,见他又继续道: “今日政务不算多,早早处理好便过来了。太晚进食对身子不好,也会影响睡眠,故而我刚一到就片刻未停直接去了庖房,想着能让你早些喝上这碗汤,也好能睡得舒服些。” 伊话音温润,竟是一口气回答了喜先前的所有问题。 “你不用一一作答的。”喜的心跳更加紧促,却也只能死撑。 而伊不知是不是已经看出她的心思,又微笑着说得更加撩心:“伊归公主所有,公主有问,伊怎能不答?” 喜心下一慌,这话已然暧昧成如此,她还要强装听不懂,也着实是辛苦了,低了头结巴道:“你……你早就脱了奴籍,也……也早已不是我的了……” “不,无论何等身份,伊都永远是公主的,并且……只属于公主一人。” 伊就那般望着喜,唇角上扬,目露柔光,脉脉含情,口中所出虽为蜜语甜言,却没有半分掺假。 他看似在她面前游刃有余,其实并非是因为他人品有了什么改变,而是这些甜如蜜饯的情话他早已攒了超过十三年,如今,终于能毫无顾忌的对她一吐为快了。 ————————————— 【注释】 ●汝鸠,汝方:历史真实人物,商国臣子,与伊尹和仲虺一样,都属于后来商王朝的开朝功臣和元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可怕的灵芝清补汤 喜实在受不下伊那灼热又勾人的目光,垂眼躲闪,眸光扫到案上那碗盖了盖子的热汤时,又突然思及癸气怒之下提到过,说当初为解她的厌食之苦,曾让伊在夏宫庖房里隐匿了七年之久…… 回顾那时,艾庚每晚都会送一碗浓汤给她滋补身体。现在想来,那些汤也应不是出自艾庚之手了。 她正愁应对不了伊那一句接一句的软语恬言,便顺势转了话题,问道:“那个……伊,当初……每日睡前艾庚送来的汤,其实都是你熬的?” 伊稍滞,复而淡笑。“看来那些年的事,公主都知道了。” 即便听伊亲口承认,喜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那么多年,你……为何……” 他分明早已脱了奴籍,又深受高辛天乙看重,在商国一片光明,为何宁可听癸的话隐在暗处、宁可遭受那般委屈,也依旧要弃商从夏? 七年,一生中有几个七年?寻常人又有谁会忍得如此? “这个答案……公主应该知道的。”伊再次看向她,那对明动迷人的眸子仿佛映照着一切,也诉说着一切。 喜忙又低了头,不敢对上那样一双眼。“我……不值得……” 伊却浅然莞尔。“能伴公主左右是伊此生唯一所求,无论伊所做的,公主知道与否。” 刹那,喜只觉心间狂跳,暗道自己好容易掉转了话头,可伊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回来了? 这满嘴挂蜜的,再配上那张比画里还要完美的脸,纵使她早已没了小女儿家的心思,也难招架这般攻势啊…… “……这……这是什么汤,闻着好香。”喜一慌,手忙脚乱的开了汤碗上的盖子,意图再次逃避。 伊也不揭穿,无论她的思路“跳”去何处,他都顺着。“灵芝清补汤。”他答道。 喜满面惊讶。“难不成……你把木威喜芝炖了?” “正是。”伊笑如春风。 喜扭头看向柜子上面,只见那平时存放木威喜芝的地方果然不知何时已空空如也。 她随即皱起眉头。“可是灵芝很苦,我不想喝。” 伊怎会不懂她,柔声劝慰:“这里面不止是灵芝,伊还放了红枣、人参、枸杞和肉骨,又以佐料调味,已经祛过苦味了。” 可喜还是不想放弃,孩童似的揪起嘴争道: “我的病不是已经好了?为何还要再服用灵芝?那木威喜芝那般好看,放在那边做个摆设不好吗?” 伊的笑淡淡的,可暖意却分毫不少,那副神情倒真的像是在哄一个大病初愈的孩子。 “公主的病刚有好的迹象,身体还虚,若不做调理,恐会复发。何况这木威喜芝是极富灵性之物,吃了还可让公主容颜常驻,岂不大好?” 闻此,喜心下忽然不自觉的凉了半分,自己已经被遗弃了,还顾及这副容颜何用? “总之,我就是不想喝。” 她的眸沉了沉,伊看在眼里,换了个角度说道:“公主说过,会听我的。” “我……”喜哑然,这话她是说过,而且还是昨夜刚说过的。 不等她再想出法子推脱,伊已亲自盛了一匙,又细细吹过,送至她嘴边。“来,尝尝看,没那么苦的。” 喜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啜了一口,却瞬间皱巴起了小脸。“骗人,分明很苦!” 伊一脸愕然。“怎么会?我尝过,不苦的啊。” “哪里不苦!我怕苦,你不记得了?”喜双手捂着嘴,苦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真那么苦吗?”伊好似也慌了,愧然低叹:“许是……这些年我为试膳尝过百味,其中不乏过于辛辣的,所以,味觉变弱了吧……” 倏的,他仿佛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一脸诚恳道:“既然公主还是觉得苦,那可要伊替公主分担一些?” 喜心弦一颤。 当年在蒙山,她第一次见到伊制的汤液时还以为那是什么好喝的羹汤,便实实在在的下狠口饮了一大匙,结果苦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伊一急之下便想出了个办法替她分苦。 可说白了,那个办法就是……吻她…… “不,不用了……”喜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头摇得好似拨浪鼓,脸颊被手遮住的周边已能见出红云团团。 伊却还不饶她,一本正经装得一脸关切。“可若伊不替公主分担,公主怎忍得下这苦?” 喜走投无路,只好撑道:“谁说苦了?一点也不苦!我一口就能喝完!” 听得这一语毕,伊终于“放了心”,摸着她的头笑得宠溺:“那便好,如此,公主可要记得,以后每隔五日就要喝一次啊。” 喜霎时凉气倒吸。“什么?还要常喝?” “公主可有异议?”伊笑目依旧。 喜如鲠在喉,期期艾艾:“那个……常喝……会腻的。” “不会,伊会搭配不同食材,力求每次都给公主不同的口感,公主定会喜欢。” 他说每一句话时看上去都是那般无害,让人连想抓他的把柄都不行。 喜隐约感觉自己似是被诓了,不由得抽了抽唇角,苦笑应声: “呵……呵呵……好……好……” 然而现在她被诓的仅是饮一碗苦汤,可后来在睡前的一幕,她才真真是“亏大了”—— 外面明月皎皎,夜静风清。 “去睡吧,伊在榻边陪着公主。”榻帐之前,伊柔声款款。 喜便不禁想起昨晚他坐着睡着的模样,不忍道: “伊,让人搬一张软榻来吧,不然你一直坐着,又是夜里,正当困倦之时,太累了。” “公主心疼了?”伊面目优柔,仿佛很是欣慰。 喜不知该如何答,又是一阵慌乱,闪去了视线。 伊笑眼弯弯,也不逼她,转言道: “搬张榻来倒是容易,只不过倾宫冷清,一切生活所需置备得都不十分完善,现下能随意挪动的床榻怕是没有软榻,但供给奴们睡的木板应该还闲置了不少,伊差人搬来一张便是。” 说罢,他便转身要喊人来。喜感恩于他,怎能容他受那等委屈?猛然将他拉住。 ————————————— 【注释】 ●灵芝清补汤 (这是真实食谱,大家没事也可以自己熬来喝喝) 功效:清润补神,健脾开胃,美容抗老。 材料:灵芝15克,红枣23克,党参23克,枸杞子24克,人参须15克,猪排骨300克。盐适量。 做法:将灵芝等药材浸入6000毫升水中约10分钟(用布袋装好,扎口),再加入排骨,文火煮3小时。捞除布袋,再加盐调味,每次250-300毫升,吃肉喝汤每天1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六章 枕边人 “不成!你早都是贵族了,怎能再羞辱你睡木板?既然没有软榻可搬,那……那你便……便……便于我睡在一处吧……” 喜越说越羞,昨夜她硬拉着伊与自己同房,今夜又直接开口邀伊与自己同榻……身为女子,且还是人妇,她情何以堪? 故而她马上又急着补道:“但是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我二人各躺各的,你……你不要多想,也……也不可乱来……” 本以为说出这几句来她能理直气壮一些,没成想反倒越说越没底气,越说越觉得羞耻,一张本就媚色的容颜莫名罩上一层红霞,就越发明艳欲滴,引人亲近。 伊自觉近来克制有度,却也在此刻稍有恍惚,好在他及时醒转,“认真”问道:“乱来……是指?……” 喜早已不敢抬头了,垂眼嘟囔:“就是……动手动脚……” 谁知伊却禁不住轻笑出声:“呵呵呵呵……好似一直以来都是公主对伊动手动脚比较多。” 喜一怔,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如此……她疯着的时候天天主动往伊的怀里钻,醒来之后还是动不动就拉住人家不放。无论怎么算,她碰伊,总比伊碰她的次数要多…… 她刹那无地自容,脸上的红晕腾得蔓至脖颈,就像一颗原地烧着的李子,只想挖个洞逃了,便一把甩开帐帘钻进去,一眨眼就骨碌进了被窝。 “我……我困了,先睡了!”直到将半颗头缩进被子,她还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伊惊讶于她逃跑的速度,滞了半晌,复而敛声失笑。吩咐人多取来一床被子后,他也挑开幔帐倾身而入,就那样自然而然的躺在了她的身边。 喜羞涩难当,背对着伊不敢看他。 伊碰不得喜,就在她身后无声轻抚她散落在枕边的墨发。 从前他二人相处的时候都是他被喜逗,现如今他也开始逗喜了,才知道原来喜竟比自己记忆中的还要更可爱,更加让他想要耗尽一生围绕在她左右,与她相伴永久。 不知不觉,伊精琢般的唇角已然上扬。 今日起,喜便正式成为他的“枕边人”了,距离他梦寐以求之事,也就越来越近了。 他静默的凝望着眼前喜瘦小的背影,心间愈发坚定——喜公主,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而我,也定当为你谋出一个最安定的余生。 你且再忍一忍,待到万事俱备,你我就可永伴,携手白头,共享这世间荣华。 …… 经过这一晚,伊返回亳邑的路上心情一直很好,直到他听闻天乙竟提前回来了,并且刚一下晨议就急召他过去。 其实关于倾宫,他早已备好了一番说辞,可不料天乙刚一开口,所言却并非此事。 “伊挚,我此番离开半月有余,途中遇见两个面容姣好、家世也说得过去的妙龄女子,可我已有四位夫人,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无论对宗族还是对自己都足矣交待了,且我年岁五十过半,已是高龄,你说,我若再纳妾室,会否遭人诟病?” 他白袍及膝,气雅如初。人虽已老,却见不出太多老态。考虑纳妾,倒也不算奇怪。 但伊知晓他志在天下,不是个会为情事犹豫不决的性子,便也暗里绷紧了神经,慎重答道: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更何况君侯出身贵重又身居高位,就更加较寻常人有这个资本。故而,莫说君侯还未到六十岁,就算已经七八十岁,只要君侯有心,也是随时都可纳妾的。九州天下,理应无人会说。” 天乙莞尔,似是疏了一口气。“也是,年近五十的仲虺都有六个妻妾呢。我所认识的每个有身份的男子都妻室成群、儿女绕膝……” 说到这,他几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看向伊的眼神幽然,同时又道: “就连曾得帝宠十几年的元妃,也是帝癸后宫的五个帝妃之一。为何,唯独你到了三十岁,财权在手,又生得貌如谪仙,可却连半个妻室都没有呢?” “君侯……”伊一滞,未料这话头竟是指向了自己,且还是……他最回避之事。 只见天乙负手于他面前,面容柔和,却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你心里那位是好,但你们毕竟身份疏离。时光飞逝,你又何必赌上一切去等她?须知我赐你‘伊’姓,给你‘伊挚’之名,又将你立为帝喾之后,我所期望的,是你能成为‘伊’姓鼻祖,与我‘子’姓高辛氏一同绵延帝喾之名,共荣商国,万事千秋,而不是要眼看着你为了与一个女子遥遥无期的相守而拒婚不育、断子绝后。” 这话听来严重,伊却毫无动摇。“伊挚与她,并非遥遥无期。” 天乙不免一叹:“是,我相信有生之年,你定能将她带离那里,但她与帝癸缠爱十年都未能产下一儿半女,你如何肯定她能为你诞出儿女?” 言至此处,伊面色依旧平静。喜之所以在前些年无法受孕,那都是他一手安排的,此事他自然无所忌惮,但听天乙又道: “再退一步讲,就算她生得出,但你我的大计并非一时就能达成,你又如何保证,待到她终能脱离牢笼之时,你二人的年纪还适合得子?” 霎时,伊怔住不语,这件事他此前真的没有想过。天乙见他有了反应,便再加一把力继续言道: “伊挚,这一路我是看着你过来的。你与她情深多年,想为她留着你身边那独一无二的位置,这我再清楚不过。只是在我看来,你大可以先将正夫人之位空着,就如我当年那般,至于孕育后代,就不妨交由妾室。如此,便可不负自己亦不负宗族了。” 伊垂眸片刻,思虑过后正色一揖。“此事,伊挚确实疏忽了。多谢君侯提醒,伊挚会重新计较,不负君侯所望。” 天乙闻言面露喜色,直言问道:“你这是……接受尨兰了?” 他同意纳妾,那尨兰便必是首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七章 伊的打算 可惜伊一片淡然,否得彻底:“伊挚所指,是会绵延子孙,并非求娶尨兰公主。” 天乙倒是糊涂了,眉头微蹙。“不娶尨兰,你要谁为你绵延子孙?” “普天之下,可为伊挚诞下后代的,就唯有那一人。”伊面无表情,却在最后音落时隐隐有了笑意。 能与喜生儿育女,对他来讲怕是最幸福的事了吧。 “什么?难道你要让她在倾宫……”天乙平静惯了的音容因得伊的话变得越发起伏。 在商代夏兴之前,喜是注定出不了倾宫的,伊要想与她生出孩子,那就只能选在倾宫产子。虽说若能安排得当,也并非没有可能,但……这个想法还是太过刺激了些。 “哎!罢了……”怔愕许久,天乙终是叹息着放手。毕竟,在他面前的是伊,而非等闲。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是执意如此,那么此事我定然也强求不来了,不过说到这个……”他顿了顿,转而问道: “倾宫那边,你究竟安置的如何了?” 转眼已过了几个月,伊除了看护喜和操劳寻常的国事,关于大计,他几乎毫无进展。 天乙一直没有过问,但这眼下也已到达他能给伊最大的时限了。 “我虽然信你能将这诸事妥善权衡、处理妥当,也知你有多在乎她,但你总归不能一直如此。再这样折腾下去,你的身子骨受不住,我的大计也拖不得。有些事该做的,还是要尽早动手,如此,她也能早些脱离苦海。” 天乙是一如既往的软语温言,从心而出,伊也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然,循序渐进。 “君侯时刻不忘大计,这可励志,是件好事。但君侯也别忘了,商是夏的属国,在诸侯国中虽然尚算大国,但与夏相比却是别如天壤,无论在军、政、农、商哪一点上,都处于下风。过去那些年,夏虽然削弱了不少,但仍非我商国可及。要扭转局势,绝非朝夕。” 他唇角微起,说出自己的看法: “其实,治大国,犹若烹小鲜。煎鱼要掌握火候,耐心烹之,夺取天下也要掌握火候,静待时机。 “你的意思,还要再维持现状?”天乙一语反问,神色未变,但伊已觉出他情绪有了些许波动,便很快又补充道: “伊挚只是提醒君侯急不得,但也自不可能停滞不前。其实,伊挚这几日已有了打算。” 他平心敛气,眸光清明,唇边勾画的是难以言喻的自信。 天乙最欣赏的就是此种神情下的他,于是不禁退去疑虑,微笑道:“且说来听听。” 伊敛唇轻笑,张口问道:“伊挚记得,帝癸身边这几年风头正盛的那位大夫干辛,是君侯的人吧?” 彼时大夏天灾,干辛献策解了伊洛干涸的难题,从此一朝得志,平步高升,而那计策,恰恰就是天乙从他这里讨要去的。 他离开之后,夏宫之中又事故频发,恐怕多数也与那干辛脱不了干系,其中也包括不少牵连和针对喜的…… “也算不得完全是我的人。”天乙坦言道: “他出身白夷,家世虽非士族但也不差,其母曾受过当年坠楼而亡的风妃救助,以报恩之名入宫跟随风妃之子公子淳维。但他这人狡诈有野心,不是个会因上一辈的恩情而甘屈人下的。仲虺早看出他与众不同,便私下与他做了约定。他助我灭夏,我许他世代荣华,还有……未来的白夷侯伯之位。” 闻言,伊长眉微挑,不禁赞许仲虺眼界高明:“仲大人果然慧眼识人,这层互利的关系,听着倒是比寻常的小恩小惠更加稳固。” 天乙对此也是极满意的,勾唇笑道:“故而,你想要做何,尽管安排他去做便是。” 但见伊嘴边挂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眼中却意味幽幽、情绪难辨。“很简单,他说几句话便可。” …… 阳光明媚,云卷云舒,初夏的风又暖又缓,舒服得令人犯困。 喜伸了一个懒腰,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心满意足道:“真好,很久没如此走在草地上了。” 身后跟了几个奚奴,个个都是笑眯眯的。“大人说的没错,元妃出来走走,脸色的确好了许多。” 喜身心舒爽,回头笑问:“你们伴我这么久了,我都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呢。” 之前她头脑不清醒,后来恢复了又有些心神不宁,所以一直也没倒出心思了解一下她们。 泾女年长于其余几人,便自然而然的由她来介绍: “回元妃,奴叫泾女,这是莫绮,姜桂,洛兰和时儿,我们出来时留下两个守门的是乔儿和小楚。”她把每个人都一一指过,连没在场的都介绍清楚了。 喜见眼下也没有外人,周遭又空荡无边,藏不下什么耳目,就直言问道:“你们都是伊的人?” 她们得过伊的令,对喜也不作隐瞒,诚实回道:“是,我们是商侯元夫人的暗卫,也都是大人亲自带出来的,同时听令于元夫人与阿衡大人。” “阿衡?”喜一惊,“伊做了商国的阿衡?” 这两天她只知她们唤伊“大人”,却不知伊在商国的官职竟然已经高至“阿衡”! “没错,君侯当初即位之时就已经任命大人为阿衡了。” 几个奚奴相视而笑,能追随伊这么传奇的人物,也是她们的骄傲。 喜却有些惘然,垂下眼呆呆痴念:“伊现在都已经这么厉害了……” “大人再厉害,他的心也全都系在元妃一个人的身上。他为您做的种种点滴,就连我们这些旁人看着都感动涕零呢!” 那叫时儿的奚奴眼露星光,满心艳羡。她身上虽瘦,可脸上却肉肉的,看起来就憨厚许多。 其他人也都十分认同,纷纷点头。 但她们这些寻常女孩子一心渴望的,却并非喜此时所求。 不是伊不好,而是……她自己不配…… “我倒希望他能将我放下,他那般优秀……值得拥有更好的……”喜揪着袖口迎风而立,怅然若失。 伊已不是从前的伊,他应该拥有一个在各方面都绝好的女子,而不是自己这样注定会被一辈子圈禁,还挂着“元妃”和“妖女”之名的祸害…… ————————————— 【注释】 ●“治大国,若烹小鲜”:这是史书中记录的伊尹说予商汤的原话之一。 主要意思是煎鱼要掌握火候,要有耐心,夺取天下也要掌握火候,耐心等待时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思她入骨,念她入髓 河南王宫—— 干辛本是要入苕华宫觐见的,没成想刚好在苕华宫门口碰到了正一脸晦色走出来的癸。 他几不可查的一滞。 全河南宫的人都知道,刚刚过去的一晚,帝癸终于收了十五岁的华妃岷山琰的处子之身,与苕华二妃共同燕欢于帐中直至天明。 起初他还担心帝癸又得新欢,会否影响他今日要说的事,可眼下看见帝癸这副神色,他心里便又安定了些许。 “干辛拜见大王。”他规规矩矩一礼。 癸似乎很是心累,半掀起眼帘瞥道:“有事?” 干辛神情恭敬。“大王还记得春祭之时韦伯送来的那百颗明珠吗?那些珠子已按大王之令全部制成饰品,由臣亲自监制,现已完工。” 韦国多产明珠,每年初春都会潜采出大批蚌珠以充自己的国库,其中又会挑出同等大小、质量极上的进献给大夏。 这些贡品颗颗都可谓价值连城,至于数量,则要看当年收成,十几颗至几十颗不等。而据韦伯所言,这两年风调雨顺,水温适宜,上乘明珠的产量比比增高,今年更是达到了近百颗。 “知道了。”癸提不起兴趣,却不由得怅惘更甚,随口吩咐: “捡两套差不多的珠串和珠钗送进苕华宫,其余的,还是按例都送去芷阳宫吧。” 自从多年前为喜制了那一面明珠墙壁,他就将每年进贡来的明珠都制成饰品堆在喜的住处,即便她根本就用不了那么多,可他就是喜欢那些明珠的寓意,将它们看作是喜的眼泪,一一收集,为她存起。 后来喜迁往倾宫,他不能再与她瓜葛,但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只随便拿出一点打发在众人眼中得他盛宠的琬和琰,剩下的全部放去喜曾经住过的芷阳宫。尽管喜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足那里…… 干辛见癸神形不济,言语间又对苕华宫的新宠没有半点流连和宠溺,便私下拿捏了一番轻重,试探着问出: “听闻大王昨夜第一次临幸华妃,可是华妃少不更事,侍奉不周?” 癸闻言唇角一动,似笑非笑。“那小丫头再不懂事,也有她的琬姐姐跟着呢,能做出什么扫兴之事?” 排除昨夜称心与否,干辛心思又转,再度试探:“似乎自春祭之后,大王就一直心情不佳……” 癸果然一声长叹,眯起眼来仰天悠然。“我心情不佳,又何止是从春祭开始的?” 早在两年前他亲手将他挚爱的妺喜逼疯远弃,他的人生便再没了欢愉。 言至此处,干辛心知时机刚好,便佯装犹豫道:“大王,其实臣今日来,还有一事要报。” “说。”癸死气沉沉。 现如今,已没有任何事能拨动他的内心了,除了那洛河之滨的…… “倾宫传来消息,说是前不久见到元妃出了瑶台,带了几个奴在草地上散步。远远看着,衣装洁整,也没有大闹,虽然神情时好时忧,也没听见她说了什么,但依然能感觉到她似乎清醒了不少。” “当真?”干辛话音还没落干净,癸就已经一反方才,两眼睁得大如金铃。 他这反应正合干辛之意。“千真万确。”干辛敛头,暗自勾笑。 癸大为激动,甚至一把抓住了干辛的肩头。“那她……她是否快好了?” 干辛想了想。“这……臣也说不准,大王若实在关切,可派信得过的巫医过去瞧瞧。若再不放心,就亲自走上一遭也未尝不可。” 一想到能去见喜,癸就立即心花怒放,满腔欣喜溢于言表,可仅是眨眼的工夫,他就又沉下脸来,再度落寞。 “不行……就算她有了好转,可她‘妖妃’之名犹在。她离开两年,各处都来报天地丰和、五谷丰登,既断了天灾、又没了人祸,仿佛无形中也应了那有关‘妖妃乱国’之言……如今,她终能清净度日,而我大夏朝堂也刚刚才重新稳固,若还没等确定她是否痊愈,我便又执意奔她而去,岂不是又要将她陷于风口浪尖、被世人说道?……我去见她,无论对国政,还是对她,都无好处……” 言毕,癸不觉身心摇晃,绝望之下便举步要走,可没等走出几步,就听干辛在身后大声道: “大王思虑周全,一意为国。那敢问,大王的心该何处安放?” 癸倏的顿住,干辛又道: “即便后宫充盈、美人簇拥,大王依然无法开怀,终日郁结,难道不是因为思念元妃吗?” 一股激流突的涌入脑海,游走周身。癸徐徐握拳,不由得将牙根咬得碎响。 两年了,再多的隐忍,也没能让他有一刻忘记他的小矮子。他着实是思她入骨,念她入髓! “至于‘妖妃’之名……”干辛再次开口: “那无非就是早前元妃病重,落下的一些糊涂事,又被心怀叵测之人抓来说道、四处宣扬出的罢了。只要元妃能够痊愈,被迎回王城重回帝侧,久而久之,那些恶言自然不攻自破,又何来‘没有好处’?” “不……我不会再让她回河南了……”癸终于表态,却说了这样一句。 干辛一怔,正以为自己劝谏失败,但见癸转回身来,青衫屹立,满目毅然。 “左右淳维已满十三岁,聪慧擅政,又有不少老臣可以辅政,若妺喜好了,我便要与她一起住进倾宫,再不反朝。” 这是昔日他对喜的承诺,如果喜真的醒了,如果一切真的能够重来,那无论有多少人阻拦,他都会兑现诺言,与她在倾宫瑶台安安乐乐的相守到老。 …… 琰因年纪小被养在河南王宫两年,而今终于侍寝了。这事传得人尽皆知,淳维自然也是听说了的。 这个消息如雷贯耳,他心里就如被人堵了一块巨大的碎石,又闷又刺,无处宣泄。 傍晚时分,他独自走去石山想要碰碰运气,不料果真见到熟悉的丽影孤独寂寥的蜷缩在山脚下。 那张脸还是从前那般好看,但却好似没了生气,木然发着呆。 经过昨晚,仿佛一切都变得微妙了。 淳维默默坐去她身边,哽了许久,终是出声:“你……可还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九章 伊学坏了 琰却未答,只痴痴念道: “公子,初识时,你曾问我是否想过,若我命在旦夕,我的岷山族人能否也像我为他们牺牲自己一样替我出头……” 她微顿,低垂下眼帘。“其实我不蠢,嫁出去的公主就不再属于母族了,又有谁还会忧心我的存亡?可我依旧会假装他们还在乎我,假装他们还将我当做宝、舍不得我受一点委屈。如若不然,我又拿什么支撑自己在这异域深宫好好活着,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好自己不爱的男人呢?” 她越说越伤怀,美丽的眼中泪光涟漪。 淳维只觉心尖一疼,头脑还没等反应,双臂便已将她拥住,口中所言更是已然不受控制: “傻瓜,你不必假装!他们不在乎你了,我在乎你!他们不管你的死活,我管你!你不会孤单的,永远不会!” 听他如此言辞,琰更加压不下泪意,无尽委屈涌上心头,决堤一般大哭:“可我不是从前的我了,我已经是你父王的女人了……” 这句话犹如芒刺,刺得淳维狠狠一凛。 他年纪不大,手亦算不得大,却在下一瞬稳稳握住了琰的双肩,眼中光华毅然如虹。 “那又如何?不管你的身体被谁碰过,你的心不都是完整的吗?将它交给我,我来照顾它,一生一世。” 琰霎时心灵巨颤,她从未想过,自己在夏宫中竟然还能遇到真心待自己的人。不觉间,那一双眸子便已感动得晶亮剔透,盈盈含泪,犹如滴了秋水的晶石,美得不似真实。 淳维望得着迷,一时失神,便将唇凑近,轻吻上了她沾湿的羽睫。 从这一刻起,他终于愿意直面自己对她的感情。此后只要是为她,他便可以不惜一切。 …… 倾宫瑶台—— 还不到寅时,伊便已自榻上起身离开。 他怕吵到喜,向来手脚极轻,可喜依旧会有所察觉。 只要感觉到伊要走,无论是多沉的梦,喜都会瞬间醒来,但又怕看见他对着自己露出那般歉疚又心疼的神情,便故意装着没醒,待他出去,再将眼睁开,呆呆望着那已然关紧的门许久。 今日仍是如此。 夜静幽深,外面还是大片如墨的漆黑。喜躺在榻上,隔着纱帐定定看着那门晃神了半天,突然撑起身来对外面唤道:“泾女。” 泾女推开门,进来一礼。“元妃有何吩咐?” “伊昨日来时熬的灵芝汤,还有剩下的吗?” 泾女一滞,心念元妃在大半夜醒来,张口便是问汤,想来许是饿了。 但元妃身份贵重,食用残羹剩菜着实不合适。何况这要是让大人知道她拿那些冷食应付元妃,还不得下狠手罚她? “元妃饿了?奴去告知庖房新制一些送来吧。”她笑着提议。 喜却摇头。“不,我就要伊亲自熬的那些。你去看看,如若还有剩余,就热一热端来吧。” 泾女怔了怔,复而她眸光一亮,仿佛瞬间懂了什么,暗自挑眉:莫不是元妃想大人了? 她瞬间替自家大人开心得紧,敛唇笑应:“是,泾女这就去庖房瞧瞧!” 不多时,喜便心满意足的抱着一碗热好的汤坐去了窗边。 汤虽喝上了,但说来气人,自从第一次喝到那奇苦无比的灵芝汤后,再后来伊每次熬制的各类灵芝汤都不苦了。 无论是加了桂枝的,还是加了黄谖的,亦或是眼前这碗添了栀子的,全都入口回香,清淡可心,哪还有半点让她打怵的苦意? 她也曾问过伊这是为何,伊则浅笑如岚,跟她说许是因为他近来对自己的用药起了疗效,味觉又恢复了。 可喜却半信半疑,总觉得那第一碗灵芝汤就是故意未将苦味去净的,目的就只为要跟她说出那句要与她“分苦”的话,好一睹她脸红的窘态。 她一边抱着汤碗皱眉撇嘴,一边翻着眼皮举眸望月。 灵芝汤的事,软榻的事,还有各类杂七杂八的小事,为什么她把最近发生的种种全都凑在一起仔细回想过后,会越发感觉伊这些年来似乎学坏了呢? 而她自己,又为何还愿意搭理这样不同于过去的伊,甚至还每日都盼着他来呢? …… 洛河潺潺,林间幽幽。今晨起了大雾,百里之内都辨不清来者,更寻不出头顶的翠鸟在何处鸣啼。 四下都是白朦朦的一片,将庞大广阔的倾宫深陷其中,仿佛把它渲染得更加静谧、幽旷,如若藏了仙女的仙境,让来人不禁心神荡漾,向往流连。 一抹暗青带着一队人马逐渐靠近,只听有人扬声喊道:“大王!雾气太重,您慢点!” 如此大雾,快行着实危险。何况这种时候转眼便不见人影,若是跟丢了大王,他们这些做侍从和侍卫的岂不也有失职之嫌? 可癸却是半刻也等不及了,策马扬鞭,一分不歇。“我先行一步,你们自行跟来即可!” …… 喜半夜醒过,白天就会多睡一会。 因她心悸初愈,睡得浅,又怕吵,所以瑶台上下在她睡醒之前,做事时全都小心翼翼,所有东西都要轻拿轻放,就连在廊道上来回走动都要蹑手蹑脚,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可如此安静却被一串又重又急的脚步声猝然打破。 “大王!” “大王!” “大王!”…… 那镶金的暗青袍角拂过之处,所有奴都一惊之下趴跪俯首,可却依然不见其有半点停滞,如狂风卷叶,直奔玉殿。 廊道之上一阵吵杂。 拜礼高呼的,噗通跪地的,手中之物因惊吓而脱落的,再加上那串急促霸道的脚步声,一时间全部搅乱在一起,即便是廊道的另一端、即便是在室内熟睡的喜,也被扰得紧皱了眉眼,扶着额头坐了起来。 “泾女……泾女!”她倍觉头痛。 “元妃。”泾女推门而入,神色慌张。 可喜并没看她,只敛眸揉着头。自恢复清明以来,她的头还从未这么痛过。 “外面怎么这么吵?”她问去,可等来的却不是泾女的回答,而是那脚步声的主人洪亮突兀的一语: “妺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章 流连忘返 泾女瞬时跪地,再不敢多言。 喜身心俱震,猛的抬头,却在看清那人形貌的瞬间双瞳放大,气息骤提。 而此刻的她虽还在纱帐之内,却看得出她乌发垂顺,毫不蓬乱,当真是有已经好转的可能。 癸怔目之下难掩惊喜,唇角几动。“妺喜!……” 喜眼睁睁见这与她相恋多年的男人抑不住激动,眼露星光、满心希冀的朝自己而来,可不知怎的,她脑中却嗡鸣震天,随之恍惚而出的全都是往日那些痛苦到窒息的残影。 他的强硬——“……我是你的王,更是你的主!你对我,只能服从!” 他的不屑——“我只不过是在你宫里与你的奴行了一场欢好而已,你至于如此吗?……” 他的威胁——“……你还真以为我大夏帝癸就只有你这一个女人吗!” 他的冷嘲——“求我啊,再求一次,看我这次会不会放了他。” 他的疯魔——“想死?想摆脱我?……”“你想要尊严?我偏不让你如愿!” …… 倏的,喜的头仿佛要炸裂开来,就那样吊起一口气来噎在喉咙里,竟是任她如何艰难,也唤不出一声简简单单的“大王”。 然而这时,癸早已近前,挥袖扯开帘帐,在看清喜明媚如初的容颜的瞬间,他更是血脉喷张,理性顿失,喊着她的名、本能一般向她身上扑去。 喜全身一凛,刹那冷汗暴出,惊悚得向后躲去。 癸扑了个空,刚要再上前,才发现喜已不似方才那般“平静”,而是又开始颤抖起来,眼底流露出的全都是惧怕和恐慌。 他心里一凉。“妺喜,是我啊,你别怕。” 可这一语非但无用,还反而令喜脑中轰鸣更甚。她只觉眼前天旋地转,那抹不断放大的暗青便显得时清时虚、越发恐怖。此时此刻,那撕裂般疼痛的也不再只于脑中,还有她那颗过去曾千疮百孔的心。 她急气攻心,意识渐昏,只奋力缩去角落,一张小口瑟瑟喃喃:“求你……” “求我?你要求我什么?”癸知她害怕,放柔了神色。他的妺喜开口了,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会应她,都会给她。 “……放了我……求你……”喜委屈含泪,如坠冰窟般全身发怵,那副神情完全就同两年前她初患疯怔时一摸一样。 癸内心剧痛,一把将她抱住。“你别这样求我,我爱你,又如何能放手?”她要什么都行,唯独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可喜还如魔障了一样,泪落连连,念念不止:“求你了……求你……求你……求你……” 赵梁此时也已经赶到,急急走至大敞着的殿门口时,入眼的便是这样一番令人不忍入目的景象。 他脚下一滞,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忽然犹豫着停住,一双眼充满纠结与叹惋,迟迟未语。可纵然如此,他作为近臣,平静之后还是不得不做出提醒: “大王……依照元妃眼下的状况,怕是还无法回到您的身边……您是借着狩猎之名辗转来此的,如若在这待久了,太史令追究起来,恐怕……不好交待……” 可癸听了他的话,却未动,亦未转头,只顾紧拥着喜不肯松手。“赵梁……你先出去。” “大王……” “你常在我身侧,知道我这两年有多想她的。现在她既已在我怀里,我又如何还能再忍?就一次……给我点时间,让我再与她温存一次,可好?” 榻帐中的癸背对着门口,声音几近颤抖。 赵梁见状,也实在不忍心再劝,终是敛头退出。可元妃已然疯成如此,还能有何令人向往回味的“温存”可言?这二人,为何要如此相互折磨,又何时才是终结?…… 殿门徐徐关闭的同时,喜挣扎的哭叫声也凄厉着划破殿宇,刺痛了门外所有人的耳膜,更是在癸的心上划出道道血痕。 “放开我!……求你!……啊!……啊!……” 榻帐中,癸怕极了她这声嘶力竭的哭求,每听到一声,都会在他心间留下一个深深的血口,难以自愈,他别无他法,便只能隐忍着泪水伸手将喜的嘴捂住。 然而如此也并没给他带来分毫快感,依旧只有满眼伤痛无限蔓延。 他本是那般珍爱她的,那般想要将她护在手心、宠溺无度的,可是怎么办?他真的忍不了了。 再见她的那一瞬,他坚硬了两年的心便已然坍塌,再度倾覆,为她的倾世容颜、为她的艳媚身姿、更为她那独一无二的心…… 就只这一次,他就强要她这一次,这次过后,他便还能再忍两年。 而终有一日,她会彻底好的,定会彻底好的! “妺喜,我好想你,你快些好起来好不好?等你好了,我就搬来瑶台跟你一起住,陪你到老……” 他是大夏帝癸,在九州天下拥有最至高无上的地位,却在他的元妃患上疯症之后屡屡落泪,泣不成声: “妺喜……我想你……好想你……妺喜……妺喜……” …… 晌午已过,浓雾飘散,一阵凉风吹入殿中,肆意将那几片白色纱帐带得翻飞乱舞,配上喜断断续续的低泣,就仿佛更增了几分苍凉。 只见癸亲手捧着大把明珠送至她的面前。 “妺喜,你看,这些都是两年来我攒给你的明珠饰品,喜欢吗?我将它们留下陪你,等一得空,我就再带一些给你。你看到它们,就会想到我了,如何?” 喜恍若未闻,始终发着抖蜷缩成团,涕泪嘤嘤。 癸一声喟叹:“……我要走了,我会等你痊愈,等着能与你在这重新开始的一天。别忘了我,千万……别忘了我……” 他的眼也已红肿,轻轻摩挲着喜被泪水打得冰冷的脸颊,探身吻去她露在外面的香肩。依依不舍的程度更胜他上一次离去之时。 “赵梁,回去之后,知道该如何说吧?”刚一出倾宫,玄骑之上,癸便侧头问道。 赵梁早已思虑完好,果断应答:“大王沉迷狩猎,流连忘返,故而才至晚归。” “流连忘返……”癸失声重复,不禁回望向身后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宫殿,眯眼施然间,语意悠长:“的确是……流连忘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内心难安 癸暴风一般席卷而来,又暴风一般席卷而去,他终得宣泄,却摧得倾宫一片不宁,尤其是瑶台玉殿,喜的寝榻…… “元妃,您……如何了?”泾女和时儿等人蹑手蹑脚的凑近榻帐。“元妃?”问了数次也没听到应声,几人相视一眼,伸手轻掀纱帐,见喜一动不动的低着头蜷缩在被子里。 她们着实担心,便又小心翼翼的以指尖轻触向喜的肩头。谁知刚一碰触,喜变突的全身一怵,颤抖着将身缩得更紧。 几人也跟着一惊,没成想她竟被帝癸伤至如此。“元妃,是奴们啊……” 喜似乎反应了过来,颤颤的抬起眼来,一对大大的桃花瞳中遍布血丝、罩满水气。而随着她抬头,颈下交错延伸的红印和青紫也映入众奴的眼底。 时儿和姜桂虽杀手出身,却难得保留了些少女情怀,眼看昔日那令天下女子艳羡、可望而不可及的元妃妺喜遭受到如今这番折磨,她们心底大感不忍,竟不觉红了眼眶。 泾女也同样难受,但怎么也算年长,情绪控制得相对好些,她平息一瞬,轻柔劝道: “元妃,您……您从早晨到现在都还没用膳呢,奴们先扶您起来吧……” 喜还是不想说话,不过总算由着她们将自己扶起。 只是这一动身子,便突然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落入视线。她本能的瞥眼瞧去,只见那些正是癸给她留下、时刻提醒她“不要将他忘记”的成堆的明珠饰品。 “啊!”喜一声惊叫,好似看到多么恐怖之物,倏的挥袖将它们全都打落在地。 泾女等人亦是惊骇,还没反应过来又出了什么岔子,喜就已拽着松散的衣衫冲下榻去,对那些珠子唯恐避之不及。 “元妃,您怎么了?”莫绮急问。 喜瞠着眼眸,非但没有答她,反而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便疾奔出去。 “元妃!”几人大惊,一直追到前殿,见喜站在珠壁前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快要窒息一般,随手抓过案上的陶器拼命向满眼明珠砸去。 “元妃,您有什么委屈,可与奴们说,就算奴们不配倾听,再等三四个时辰,大人也会来了……” 泾女怕她出事,想要上前劝她平静些,可话还没等说完,就见喜忽然一震,抓起地上一片尖利的碎陶片抵在自己颈前,转身之时,泪亦同时而下。 “别过来!”她放声大吼,却是惊恐多过气愤,哀求多过悲戚:“……再也……再也别过来了……” 她泪水如洪,两眼盯着的虽然是照顾了她数月的奚奴们,可眼神虚晃,仿佛飘摇间,她所见的却另有其人—— 一个……她此生都再也不想见到、再也不愿想起的人…… 大家被她喝住,又见她如此反常,好似意识又已缺失,她们不懂她的病况,便没人再敢妄动,以防再触及她的痛处,令她未好反伤。 而喜看无人再欲近前,就惶惶的转了回去,伸手扒起那墙上一颗颗凸起的珠子来,口中还失神一般碎念不已: “别过来……别碰我……别……别来了……” 然而那些珠子是牢牢镶在墙壁里的,又如何能扒得下来? 转眼,她幼嫩的指尖就已泛红,可她仿佛没了痛感,手不停,嘴亦不停,清冷的殿中便更显空幽。 “……别来了……别来了……别来了……别来了……” …… 天乙活了几十年,没有一日不谨慎的,他早就养成了不轻易信人的习惯,又对人才眼光极高,多年来收入麾下的近臣实可谓屈指可数。 故而今日商侯书房在秘议之时也是难得人多,凑齐了刚由出使返商的仲虺、最近常出现于天乙身边的汝家兄弟,还有高居阿衡之位、手握重权的伊。 可如此难得,大家谈及的又样样都是国家大事,严肃非常,伊却一直无法集中精力。 他收到来报,帝癸一日前已私自离开猎场。算算时间,就凭其那般急躁的性子和高超的骑术,今日一早应是足以到达倾宫了。 思及此处,伊表面平淡,袖下的手却渐渐紧握。一切虽然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但他始终难以舒心。一想到喜要再次面对癸,他的心就如被丢进汪洋,漂浮不定,空荡虚妄。 时辰点滴而过,伊只觉愈发煎熬,对大家所议之事更是强颜附和、无心见解。 倏的,他再也按耐不住,赫然起身,情急之下竟招呼都未打就夺步要走。 众人皆被他一惊,只听仲虺厉道:“伊大人!君侯还在此呢!你这是要去哪?” 伊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急切,做了不当之事,连忙回身一记深揖,肃然愧道:“伊挚突然想起此刻家中正有急事,来不及详解,待明日归来,必亲自与君侯请罪。” 音落礼毕,还没等天乙发话,他就迫不及待的转头跑了出去,仲虺险些被他气死,起身怒喝:“伊挚!” 汝鸠和汝方在天乙身边的时间还不长,对仲虺和伊都不十分了解,对天乙予这二人的看法和重视程度就更是拿捏不准,这种时候便不敢贸然插嘴,僵在各自的座位上实在尴尬。 好在天乙尚算淡定,悠如浮絮的一语替所有人解了围:“仲虺,坐下吧。” 然而仲虺着实不甘,还欲再说:“君侯!他……” 天乙一笑,稳重和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也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你我与他相识多年,你可见他何时对我有失礼数过?” 仲虺闻言一顿,确实,伊虽有一副傲骨,为人却向来礼数周全,尤其对待君侯,更是时时恭敬有度,从未逾矩。 天乙见他明白了些许,又继续道: “我宠信伊挚是不假,但他此番也绝非恣意骄横。是你不知,在你回来之前,他豁出底线走了一步险招。这招可说是‘以毒攻毒’,又是一本巨赌。赢,则万事皆顺,输……怕是连他最在意的都不易保全。连我听后都难免替他捏起一把冷汗,他又岂会不有所挂念?若不早些去看,他怕是内心难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二章 虽心痛,却不悔 “……别来了……别来了……别来了……” 瑶台前殿,喜的声音反复回荡。她面对珠壁蹲在地上,一边哭得委屈,一边低念不止。 她已趴在壁上用力扒了近两个时辰的珠子,即便珠面再光滑盈润,她的指甲也磨得平了,指头亦磨破红肿了,可却不见一粒明珠掉落,颗颗都顽固执拗的坚守在原地,如何也不肯离开。 奚奴们越聚越多,零零洒洒跪了一殿,皆急得磕头恳求,此起彼伏: “元妃!……奴们求您了,快停下来吧!您身子会受不住的!” “元妃,您的手破了,让巫医为您包扎吧,在这样下去,大人见了得多心疼啊!” 然而喜根本就听不进分毫,只两眼无神,沉浸在无尽的惶恐之中,含着满眶泪水,自说自话,自念自哀:“……别来了……别来了……” “公主!……” 忽然随着一声疾唤,一个俊挺的身影闪现在门口,众人闻声一怔,扭头回看,个个惊喜过望的同时,也惊讶于这一幕到来的时间比她们所预料的早了许多。 “大人……”她们瞠目叩首。伊大人在商国政务繁忙、极难脱身,平日都要日落才能到,可现在还不及卯时,他怎会这么早就来了? “都退下,这里有我。”伊目无斜视,一语扫退旁人,径直向前而去。 喜听到身后有人直奔自己走来,且已距她极近,惊急之下,就再次抓起那块陶片转身刺去。 伊是习武之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势,手便条件反射的抬起去抓她的腕部。 谁知那皓腕太过纤细柔弱,又早被癸在上面留下了一片淤青,再加上猝然吃痛,喜不由得表情骤紧,配上原本的满面泪痕,便更显哀怜。 伊见状一惊,忙掌间一软,松了力道。可是喜经过那一抓,已经被吓得不轻,就更乱了神志,握着陶片使足力气刺上伊的小臂。 伊本就自责,怕她再受刺激,便牙根紧咬,忍着疼痛未吭出一声,可手臂上的血却是无法掩饰的,眨眼就殷红了小片灰衫。 那血色刺目,喜霎时瞠大了眼,定定盯向那处,不过很快便被一只温暖的大手遮住了双目。 “公主别看,伊无事。”这声音温柔,似水似风,好听得可比。 喜失神滞住,这感觉像极了几年前突遇刺客,伊捂着她的眼、拼尽性命护她周全的一幕。 ——那才是无论周遭如何变化,无论她身份为何、做过什么、爱过谁、是疯着还是好着,都不会抛下她的男子…… 一声不大的脆响,染血的陶片落地。“伊……”墨瞳颤颤,清泪划落,喜终于再现清明。 “公主……” 她能这么快回神,伊也总算松下一口气,却仍难祛心痛,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两条俊美的长眉间始终凝着凄凄哀色。“对不起,我分明说过不让你再受伤害的……” 喜周身瑟瑟,失声恸哭:“伊……我……我怕他,好怕他……我……疼……” 这“疼”指的不是身上,而是心。 喜的疼,伊懂得的。可也正是如此懂喜的伊,亲手揭起了喜刚刚长好的伤疤,那疤还连着皮肉,痛入心扉。 “伊知道……是伊的错!……都是伊的错……”伊的手臂越收越紧,眉也越蹙越紧。 若非他绸缪将来,也不会出此下策,让喜再受这等剧痛。 可他亦无法否认,他虽心痛,却不后悔。就算再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仍会如此谋划。只因若不走此路,他与喜便永远无法去除顾虑、真正安宁,他也永远无法让喜安心与他相守。 …… 寝殿之中,巫医小心的给喜的手指涂了伤药,又悉数包好,泾女则跪在伊身边为他处理陶片的刺伤。 “还疼吗?”伊轻抚着喜的指头关切道。 喜摇摇头,视线瞄到伊的伤处时,心虚的敛下面去。“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伊怎会怪她?笑容淡淡,柔声安抚:“伊明白,不疼的,公主不必自责。” 喜看向他脱下的半边衣袖,上面血迹斑斑,极是惹眼,顿时便更觉过意不去。“那么多血,怎会不疼?” 伊的笑容却越发加了暖意,竟是一句甜言:“公主给伊的,就算是‘疼’,伊也甘之如饴。” “傻瓜……”喜霎时红了眼眸,泪意盈眶。“我情绪这般不稳,若真伤到你性命,我定不会原谅自己。” 伊轻轻揉了揉她的鬓发,劝慰道: “公主本就没算痊愈,终日靠那些药香和药食慢慢调理,受到刺激会有这等反应也实属正常。连月来我一直在思考一种能尽快将公主的病彻底根治的方法,近日已有成果,今天刚好带来,可为公主用上了。” 音落,伊的伤也正好包扎完毕,他摊开一卷布袋,只见里面摆放了十几支金制的细针,且擦得极净,在光线的反射下一亮一亮的。 “这是什么?”喜觉得好看,便好奇道。 伊唇角弯弯。“是施行针术时所需之物。” “针术!”喜闻言瞬间缩后,嗓中还不由得狠咽了一下口水。 她记得小时候父亲病重,巫医就曾用石针刺入父亲的皮肤,又流了许多血出来。父亲当时的神情分明是在忍痛,却与她说这是在治病。可看在喜眼里,这怕是世间最恐怖的治病之法了。 伊知道她胆子小,细语问她:“公主可信伊?” 喜还是觉得可怕,为难道:“信是信,可那针要刺在身上,还……还会出血……” 伊略有失笑,似兰的容颜如沐春风。“公主见过有人行针术?那么,可还记得他使用的针是何种材质?” “那时的巫医唤其为砭(biān)针,光滑如玉,应是砭石所制。”喜记忆犹新,只因当时见识到的“针术”是真的将年幼的她吓得不轻。 “那眼下,公主可看出我这针与那砭针有何不同?”伊满眼柔色,将手边的布袋向喜面前推近了些。 喜鼓着勇气瞧了一眼,说道:“砭针最细也有半个指头粗了,你的针比砭针细了不知多少倍。看着精弱,可比丝线,又是金制,你若不说,我根本就辨不出你这是要做针术之用的。” ————————————— 【注释】 ●针术、灸术,既“针灸”。 针灸的起源: 古代文献《山海经》说:“有石如玉,可以为针“,是关于石针的早期记载,其中还有用“石篯”刺破痈肿的记载;《黄帝内经》说:“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便是指灸术,其中详细描述了九针的形制,并大量记述了针灸的理论与技术;以及《盂子》:“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的说法,也是指灸术。 再根据近年在我国各地所挖出的历史文物来考证,“针灸疗法”的起源在石器时代就开始了。 传说针灸起源于三皇五帝时期,伏羲氏发明了针灸,他“尝百药而制九针”(东汉医学家皇甫谧记载于《帝王世纪》)。当时人们发生某些病痛或不适的时候,不自觉地用手按摩、捶拍,以至用尖锐的石器按压疼痛不适的部位,而使原有的症状减轻或消失。 古书上曾多次提到针刺的原始工具是石针,称为砭石,大约出现于距今8000至4000年前。中国在考古中曾发现过砭石实物。 后来还出现过竹制的针,称为竹箴(zhēn),但使用时会有酸涩感。 随着不同时代各类金属的开发,针具又逐渐发展成青铜针、铁针、金针、银针,直到现在用的不锈钢针。 ●文中的“金针”是指青铜针,夏末的金属就只有青铜(且还未普及,只有贵族用得起。商朝之后才大肆普及,正式进入“青铜时代”),因其所制之初为金色,故而被称为“金”,青铜器也称“金器”,青铜器上的文字被称为“金文”。 我们在博物馆看到的青铜器因年头太久全部氧化才呈现出青绿色,有了“青铜”之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能再骗我了 伊浅浅勾起唇角,细细为她解释: “砭石过脆,不易打磨,故而无法制得太细。后来也有人以竹替之,称为竹箴(zhēn)。可竹箴入体又难免会因竹子特有的性质而使人感到酸涩不适,故而我思虑许久,决定改以金制。金可细比丝线,刺入皮肤之时痛楚极微,又不会附加丝毫难受之感,甚为合意。” “即便是金制,针也细,但我病在意识、在脑,岂不是要扎在头上?”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汗都险些流下,她可不想自己的头被扎成筛子。 却见伊淡笑依旧,又道: “莫怕,不必。公主发起病来虽然意识混乱,但却并非病在脑中,而是由心悸引发,病在心上。何况我研究多年,发现人体经络错综复杂,且相互影响。有些特殊部位,仅针于一点,便可直达患处,通络去病。并非全是你当初所见,必需要在痛处刺出血水才能医治的。” 喜闻言眨了眨眼,倒是第一次听说如此理论,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是她极为担心的—— “可只要有针入体,无论是粗是细,无论刺的是哪,不都一样会出血吗?”她再次问道。 伊摇头轻笑,温如山岚。“所以伊才问,公主可否信我。我的针极细,不易伤及周遭,如若行对经穴,便是不会流血的。” “真的?不痛也无血?”喜瞬间睁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 “嗯,不痛,也无血。”伊的回答柔和而肯定。 他那笑容又俊又美,绝世无双,一旦看进眼里,就仿佛会生出某种蛊惑之力,竟令喜一时忘了害怕,顺着他傻傻低喃:“既然如此,那便……试试吧。” 可就在这一走神的工夫,伊便真的执起一根金针向她扎来。她这才恍然,“啊”的一声跳起,跑出老远。 伊被她晃得一滞,俊容有些无奈。“是公主说要试的,怎得又躲开了?” “我……我反悔了!……”喜面露窘色。 说实话,她怕极了被那金灿灿的小针扎入皮肤,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说出“试试”两个字的,就只记得方才伊好看的笑颜让她望得出神。 想到这,她心里不免挥汗。 自从她当上元妃,世人便皆念她美色误国,她从来都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到了今日这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美色”当真是会迷惑人心的。 伊一声轻叹,起身便要去劝她。 而喜见他走来,则怔起眼眸,一颗心七上八下。暗道如今的伊怎会变得这般妖孽?容颜绝世一如当初不说,单一个笑颜就已让她犯起糊涂了,竟还这么肆无忌惮的凑过来,这可让她如何是好? “你,你别离我这么近……”喜结巴着,娇喃的话音还没完全落定,便已经被伊拉过,落入了他散着暖香的怀抱。 “公主怕疼、又怕血,伊早知如此,才专门制了这些金针以医公主之疾。相信伊,伊有把握,不会弄疼公主的。” 伊的声音似水流殇,莫名带着浅浅哀思,仿佛喜过去每疼一分,都曾牵动着他的心跟着一起疼过一般。 喜被揉在伊怀中,听了这样一番话,又嗅着那灰衫上特有的盈盈药香,心绪渐渐施然。 她不想让伊有片许感伤,即便不再是爱人,他也依旧是她深埋在心底,永远涂抹不去的那一个。 伊曾在少年时给过她最美好的初恋,多年后又在她最困苦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将她照顾得细致入微,她想要回报他,尽其所能。 而眼下,既然无法以身相许,至少也要让伊舒心,少给他添堵才对。伊这般用心想要将她医好,那她是否也该少闹一些,乖乖配合? “……那……你要轻点,不能再骗我了。如若很疼,或是出了血,我可当真不会再理你的。”喜趴在他胸前弱弱嘟囔。 彼时伊骗她说那碗灵芝汤不苦,实则却苦得要命。伊已学会骗她了,她自是要设防的。 伊微滞,那一个“骗”字喜有口无心,却切实戳在了他的心间。他低了头,双手抚上喜的脸颊,眼神中隐起难言的歉意。“嗯,不骗了,再也不骗了。” 此时伊的脸极低,距离喜的眼很近,喜又能感觉得到伊掌心的温度,便忽觉脸红,掩了头去,任由伊拉着她走回榻边,一边安抚她,一边为她施针。 喜只觉针行之处酥酥麻麻,却是真的称不得痛,亦真的未见有血流出,她也便不再紧张,慢慢放松下来。 伊又交待泾女,要其以艾叶代替传统的干草,等喜宽衣解带后,在她身上有淤青之处熏之,施行灸术,以活血化淤,缓解她的外伤。 “真是神奇。如此,我的病便可根治了?”喜盯着那几根刚从自己身上拔下的小针,出言问道。 伊敛唇优柔。“没那么快,还需再坚持一段时日。” 喜这厢才大起胆子来,慷慨道:“那倒无妨,左右也不疼,我能坚持的。” 言毕,她突然又想起什么,敛了神色游移道:“只是……往后也都是你亲自为我施针吗?” 伊唇边一弯。“那是自然,旁人来做,伊也放心不下。” 可喜却垂了眼,烟眉渐凝。伊见状心头一紧,急问:“怎么了?可是有哪处不适?” 喜摇了摇头。 “那是……?”伊更加不解。 喜思忖再三,拧起袖角慎重道:“伊,你往后还是不要来了。他……” 喜一顿,还是改了称谓。“大王今日走时,说他还会再来,万一他再来时撞见你,定不会放过你的。” 伊微怔,复而浅浅一笑。“公主可还记得,当年在歌山,伊曾说过,只要公主不想让伊死,伊便不会死。” “可是……”喜怎会放心?癸性情暴戾,如果真让他看到伊在倾宫出现,必定会将伊当场诛杀的。她已失去所有,不想伊再出事了。 伊见喜似乎郁郁难平,便轻轻握起她的手,柔声说道:“公主若实在担忧,配合伊演一出戏可好?” 喜怔目。“演……什么?”这倾宫里,算上奴,终年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演戏,给谁看? ————————————— 【注释】 ●灸法产生于火的发现和使用之后。在用火的过程中,人们发现身体某部位的病痛经火的烧灼、烘烤而得以缓解或解除,继而学会用兽皮或树皮包裹烧热的石块、砂土进行局部热熨,逐步发展以点燃树枝或干草烘烤来治疗疾病。经过长期的摸索,选择了易燃而具有温通经脉作用又气味芳香的的艾叶作为灸治的主要材料,于体表局部进行温热刺激,从而使灸法和针刺一样,成为防病治病的重要方法。 “砭而刺之”渐发展为针法,“热而熨之“渐发展为灸法,这就是针灸疗法的起源。 ●相传伊尹在历史上对针灸曾作出过不小的改良和巨大贡献。虽然实证现已缺失,但据说,商建立后,为伊而设立的名为“尹”的官职除了有丞相之意,还有一层引申意义。 古文字学家康殷指出:“尹”字,在甲骨文中是“象手执针之状,示以针刺疗人疾病”;官名“尹”同样是医疗治调之意的引申和转化。“伊尹”这个称呼同时具有名为“伊”的“医者”和“丞相”之意。 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伊尹当时应是非常善于针灸之术,商才会以此“尹”字为他命名官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四章 毁容 “若公主能按照伊所说去做,伊便可保证,帝癸此后再不会踏入倾宫半步。就是不知,公主可舍得?” 伊说这话时,双眸一动不动的望着喜,尽力在她的眼中找寻自己的身影,可那美丽的眼却终是罩起了水雾,模糊不清—— “……时至今日,我与他……还能容我不舍得吗?……” …… 河南王宫—— 刚散朝没多久,干辛就满头急汗追上癸的步辇。“大王!不好了!倾宫出事了!” 癸霎时一震,挥袖喝止辇车。“出什么事了!妺喜怎么了!” 只见干辛面色惊惶,蹙眉回道: “臣收到急报,说是元妃似乎自大王去过之后大受刺激,监察之人亲眼目睹元妃自残,满脸血污,狂奔于宫中,一众奚奴在后面追,却无人拦得住她!” “什么!”癸大惊,一双眸子瞠得滚圆。“不……我不信……我不信!备马!我要去倾宫!” …… 淳维照例去找三正寒乾学习理政,却在半路上遇到他老人家步履生风。 “寒大人这是要去哪?”淳维一礼。寒乾虽为臣,但却是他名正言顺的师长。 寒乾亦回他一礼,恭敬道:“公子,老夫手头有些关于各地的公务需要大王批注,正打算前去觐见。公子若不急,可与老夫同去,也好观摩一二。” 谁知淳维却道:“若是如此,寒大人便不必走这一趟了。我方才过来时,见父王已下令备马,说是要即刻启程去往倾宫。” 寒乾一凛,吹着胡子疾道:“大王又要去找元妃?不行!老夫得去劝劝!” 大王前两日才刚借口狩猎偷偷去过,他们这些老臣其实全都知道,只不过碍于大王的颜面,无人点破罢了。 可如果大王真去上了瘾,隔三差五就要离宫去找那个女人,那他可就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寒大人留步!”寒乾还没迈过三步就被一人唤住,转头愕然。“终大人。” 终古走至近前,言道:“大王之所以急着要见元妃,应是收到了奏报,元妃似乎病得极重,甚至已自毁容貌。干辛得此消息之时,我正好在他身边。” “自毁容貌!……”寒乾震惊,那等绝世的女子竟会病到如此境地,那确实是无可救药了。“可就算如此,大王这般擅离王城……” 他还是觉得不妥,却被终古一语打断: “寒大人,就让大王去吧。倘若那副妖艳的容貌当真已毁,那此番,便恐怕是大王最后一次见她了。这无论是于大王,还是于大夏,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计较过得失后,寒乾慢慢点头,收了要去阻止的念想,却未见一旁的淳维也正暗自隐笑—— 有施喜,毁容对彼时那般风华绝代的你而言,应是生不如死吧?这下,父王再也不会被你的脸迷惑了。 …… 连日赶路,片息不休,连马都累倒了两匹,癸却丝毫觉不出疲惫来。 远远看着,倾宫美得一如平常,可置身其中后,才感觉到里面人气稀薄,竟然空荡得让人心寒。 在园子里走了许久才好容易抓到一个正在修剪花草的人影,癸亲手揪起那小奴的襟口,震声疾问:“妺喜在哪!” 不在寝殿,不在浴殿,亦不在乐殿,甚至不在瑶台……那些没用的奴只告诉他喜去了花园的方向,可他找了小半个时辰,却连喜的衣角都没有见到,内心的躁意已然达至顶峰。 “大……大王……”小奴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结结巴巴道:“元妃这两日都喜欢待在那边的接骨木林……” 正值夏月——接骨木花期的最末。花开成海,随风撒落,无数黄白相间的小花在半空中散着清新优雅的甜香,犹如漫天星辰,摄入人眼,迷乱人目。 可正是这样一幅如画的美景中,却有一个反差极大的女子散乱着仪容蹲在树下。 不远处则站了十几个奚奴齐齐看着她,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近前。 她一直低着头,癸看不见她的脸,可那单薄的身形却是癸最熟悉的。 “妺喜?……”此声一出,所有奚奴都一惊跪地,俯首磕头。 喜浑身一怵,惊恐的抬头望来。 可这一望,受到惊吓的又何止她一人? 只见她满脸都是血淋淋的抓痕,厚厚的血痂一层盖过一层,恐怖的程度绝不亚于白日见鬼。 癸刹那惨白了脸面,双眼震颤,一颗心痛到几乎石化。 多年前,也曾有一个女子的脸被骨刃划到类似的程度。可那女子不过是个长相雷同喜的女官罢了,脸毁了,他虽觉可惜,但弃掉也不觉留恋。 他却从没想过,今时今日,他的妺喜竟也会以这般凄惨可怕的模样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接受不了…… “妺喜……”好似瞬间被谁抽走了空气,他呼吸困难,胸膛起伏,通红的眼眸泪水狂流,艰难的超那昔日里他最迷恋的女子走去。 “大王!不可靠近……”奚奴们还没来得及制止,喜就已经发了狂一般惊叫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双手用力抓上自己的面部,将那些血痂抓得更加碎烂,血肉模糊。 “妺喜!”癸大瞠着双眼,拼命吞咽着口水,想要拦她,却不知该如何下手。这般惊悚,哪里还是他那娇媚明艳的小矮子了?…… “大王,元妃不许任何人靠近,只要有人近前,她便会如此自残……那些结痂,是好了又烂,烂了又好,巫医说,怕是……怕是难医了……”泾女惶恐道。 癸身形剧晃。“难医了……就是说,即便她的疯症好了,她的容貌也无法恢复了?” “……是。” “她是因为那日,我强行对她……才会如此的?”癸心头犯堵,甚至不敢再多看喜那血红的脸一眼。 “奴……不敢说……” 泾女期期艾艾,可癸又岂会不明白?“又是我……又是我害的她……” 他身心受创,脚下越发不稳。赵梁眼见不妙,连忙出手将他扶住。“大王莫要太过伤心……应注意身体才是。大夏,可全倚仗大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守护”之花 “为何又是我?赵梁,我只是……只是太爱她啊……” 癸满面不解,混着浓浓的悲戚,迷茫的眼中满布血丝。 赵梁亦是心揪,百般不忍。“大王……许是……您与元妃的缘分真的已经尽了……强求,只会更伤……” 癸一滞,怅然若失。“是啊……伤她又伤己,我这又是何苦呢?……” 说完这一句,他便觉得自己的身子重得仿佛灌了千斤,艰难的抬眼看了越跑越远的喜一眼,神伤之下,独自饮泪,黯然离去。 这一次,他再没有了回头的理由,故而也无法知晓,在背对着他的远处,喜已停下那些疯癫的动作,静立着举眸望向他远去的背影,眼神清明之中透着哀伤,更有泪水无声流下—— 再见……此生,再也不要相见了…… 花影飘飘,层叠交错,虚虚渺渺间,一副如仙一般俊逸的容颜不知从何处隐现,静静来到喜的跟前,挡住了她那越发飘忽而不可及的视线。 是伊…… 喜自怅惘中抽神,只见伊面色温和,并未立即说话,而是取出一个拇指高的小罐,里面装的是一种透明的物质,似有胶感,却水润难言。 他将这东西一点一点涂在喜的脸上,随后又轻轻将那些仿造的血痂剥下,露出喜原本光洁白嫩的肌肤。 “这胶质清凉腻滑,不仅可用于去除公主脸上的假伤,还有滋润肌肤,养颜抗老之效。世人皆知接骨木可以除灾祛邪,却不知它的树干中还藏有这样一种神奇的胶质。更显有人知,接骨木花有一种罕见的寓意——守护。” 伊软语温言,语速柔缓,每说一句话,就拂手为喜抹去几滴泪。 喜心间微动,泪眼朦胧的仰面看他。 “帝癸对公主的爱,就如世人看接骨木,只看得见表面,却无意于内心。故而今日一别,虽是永别,却也无甚可惜。但公主若实在难过,多哭一会也无妨,因为伊就是公主身上结出的接骨木花,会一直守护在公主身边,随时为公主拭泪舔伤,不离不弃。” “伊……”喜的眼中又有泪划下,却隐约感觉似乎不再是为癸而流的了。 伊将那晶莹抿去指边,温柔的迁起唇角,澄澈的眸光坚定不移。“公主,伊对你承诺,你的未来绝不会止于倾宫这个牢笼。终有一日,伊会给你更好的生活,还有……真正的自由。” 喜瞠起桃瞳,有些愕然。“我……还会有自由?” 她身为一国公主,被命运控制了十几年,从未有过自己选择的权利。自由,对她来说太过奢侈,她从不敢想。 伊双手捧起她的脸颊,俯下头去贴近她艳丽的面容。“伊是为公主而生的。无论什么,无论多难,只要公主渴求,伊就会尽全力为公主求得。” 此刻看在喜眼里的是一双深情了十几年的水眸,一副傲居天下的盛世美颜,再加上一句承诺,一语甜言,九州之内还有哪个女子可以逃得过如此撩拨? 不觉间,喜已懵懵迷失,更是不知何时,伊的唇已如花片飘落,轻柔的印上了她的额……鼻尖……直至唇瓣…… 那般滋味清新淡雅,略带微甜,一如多年前的初恋,让她渴望珍惜,逐渐沉迷。 忽然,她感到伊的手附上了她的胸前,她瞬间一凛,向后闪去。“伊!……你答应过,不碰我的。” 她最初许他与自己同榻之时就有言在先的,不料伊却笑了,还笑得那般好看,好似随时都要勾了她的魂去。 “那是公主自己说的,伊何时答应过?” 喜一怔,细细回想一下,好像他当时确实没有正面回复。 而就是这么一愣神,伊便已再次靠近,揽她入怀,举动亲昵。 “不要!伊!不!……”喜惊骇着将他推开,竟是转过了身去。 伊见她似是真的害怕,便也只得平息了一下欲念,绕去她面前,探出一只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脸,希望能给予她一些安抚。 可那手还未等触及,喜便又侧了头躲开,并且神情委屈,惹人心怜。 伊无奈一叹,微笑哄道:“公主不必怕,若你真心不愿,伊是不会用强的。” 喜闻言终于松了神色,放下戒备,伊的手便重新轻附上她的脸,柔声又道:“但是公主要告诉伊,为何不愿?” 喜垂下眼帘,轻咬唇边,将自己连月来的顾虑一一数出: “我即便被弃,名义上也还是夏王的元妃妺喜,而你也被商侯以伊为姓氏赐名伊挚,做了商国举足轻重的阿衡……我再也不是你的‘喜公主’,你也永远不会再变回我的‘伊’。我们……回不去了……” 伊听得仔细,却是一把将她揽回,且比之前揽得更紧了。喜想挣脱,竟又听他笑道:“若是仅因为这个,伊可真的不会放开公主了。” “为……为何?”喜一脸懵怔,感伤的情绪一扫而空。 伊长臂勾着她的纤腰,俊美无双的面上漾着水一般的优柔。 “若天下人都已将你看作‘元妃妺喜’,往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喜公主’;若天下人都已将我看作‘阿衡伊挚’,往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伊’。从今日起,你我都只属于彼此。哪怕是往昔,纵使草木荏苒,光阴流去,任我们如何改变,伊都始终牢记着公主,而公主……亦从未真正忘记过伊……不是吗?” 漫天飘花,落地如雪。 一记深吻拂下,喜更加弥足,却也更加惶恐,红着脸急道:“伊……不可……万一被发现……” 万一,被那个他知道,那眼前的一切美好,都会烟消云散了,就如彼时一般。 伊轻握起喜的手,掌心的热度温暖着她寒了许久的心,徐徐一笑间,千树万树仿佛又开出了更多的接骨木花,花团锦簇,数不清的花瓣围绕着接骨木林盈盈飞舞,似乎是在履行那“守护”爱人的誓言,美丽,坚贞,撩人心弦。 “别怕,现在整个倾宫内外都是我的人,从此以后,这里便是世外之地,公主只需安下心来,在这美景之中,做你想做的便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六章 偷欢之事 花景如画,悱恻缠绵……喜深知,伊这来势汹汹的“美男计”,自己是抵不过了,便只得一边羞着小脸,一边听着他的心跳深陷在他的怀抱。 遥想十四岁时,她就早该成为他的,可却不曾料到,斗转星移,一朝错过,便是十几年的光阴。如今,他们终能一尝当初的心愿,在天地的印证下将自己交予彼此,共度温存。 也希望真能如伊所说,从今往后,这倾宫能成为只属于他们的清静乐土,再无人打扰,安稳至终…… …… 黄昏时分,癸突然顿住。 “大王,为何突然停了?”赵梁不解上前。 从倾宫走回河南的路上,癸因身心不适一直行的很慢,却是第一次勒马停下。 只见他凝眸蹙眉,神情严峻。“赵梁,两年的时光,女子的身高会长很多吗?” 赵梁一怔,跟不上他的思路。“大王所指是……?” “你是否留意,妺喜身边的几个奚奴似乎较两年前我刚送她住进倾宫时高了许多?”上次他来时就已经觉出哪里古怪了,却因再次与喜相见而一时兴奋,未能细想。 赵梁那次亦是只顾着感慨,没有思得太多,但经由癸这般提点,他认真回想了一下,也不禁心惊,怔目回道:“……似乎……确实高了一些。” 奴天生卑贱,在他们面前几乎不能抬头,又时隔两年,最初那些奚奴的脸他们自是记不得了,但那些女子站起来时的高度他们却是多少有些感觉的。 可怕的是,这个变化不止一两人,而是好像所有奚奴都变高了。当初为了能将喜照料得好些,还特意挑了年长一些的留守倾宫侍候。既已年长,又如何再长身高? “干辛的人是否可靠?”癸眉心越聚越紧。监视倾宫全是干辛在安排的。 赵梁略做思忖,给出的言论甚算公道:“干大人的人是不是可靠,这一点臣不敢妄下定论,但听说他们常年守在倾宫外围,倾宫人又少,若元妃不出门,便几乎见不到什么阵仗。这么久的时间,那里面究竟有没有过变动,的确难说。” 两年……旁人避开干辛的耳目,挖条地道进去怕是也绰绰有余了…… 闻言,癸唇角紧抿,随即紧拉住缰绳调转了马头。“我要回去看看!” 赵梁见状,连忙急道:“大王!可王城那边,咱们出来时本就没打过招呼,此时又要折返倾宫……” 癸却神色毅然,出口将他打断: “万一妺喜身边的奚奴一早便被恶人换掉,有意害她成了今日的模样呢?就算她已容颜不再,她也还是我的妺喜,若真有人害她,我是断不能坐视不管的!” 言毕,他便扬鞭策马,带领一众侍卫很快消失在林中。 …… 回到倾宫外时天已全黑,四下林处伸手看不见五指,只有宫墙里面依稀有光忽明忽暗。 赵梁和侍卫跟着癸到了宫墙下。“大王,我们不走门吗?” 癸的眼在夜色下甚为幽亮。“不是‘我们’,是我。” “大王要独自潜入?”赵梁一震。 癸却淡定。“如若让里面的人知晓我回来了,定然又会被她们蒙混过去。我自己暗访,可避免打草惊蛇,也就能探得出,妺喜在这里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喜在这里清冷孤寂,没人知道她每日到底是怎样过来的。如今又毁了容貌,不知那些来历有疑的贱奴有没有欺她孤苦就为难于她…… 今日不亲眼看个清楚,他是断然放不下心离开的。 而赵梁担心的却另有其事:“可如果里面的人当真有什么不妥,大王岂不会有危险?” 癸不以为然,坚决道:“就算有不妥,怕也都是针对妺喜的,对我能有何影响?更何况要真有什么,我还能制服不了几个奚奴吗?” 赵梁仍然犹豫。“大王,臣还是觉得臣应当随大王同去。” “不必,妺喜是我的女人,她的事,我要自己解决。”癸心意坚定,交待众人在此守着,便纵身一跃,入了墙内。 他已经以爱的名义毁了喜多次,至少这一次,他希望自己能做些对她有益之事,哪怕是作为过去自己做错事的补偿也好,亲自为她扫清威胁……还她一份安乐。 癸十分善武,就算身形高大、略显魁梧,依然可以做到矫捷如兔,轻松避开所有来去的宫奴。 眼看已经顺利进入瑶台,他却发现越是接近此处,奚奴的神色就越不似白日里他见到的那般谦恭瑟弱。 她们个个身体挺拔,毫无寻常贱奴该有的卑微之感,又时不时观望四周,好似警惕性极高。 癸不禁暗凛,这些人果然不简单。他又凝神瞧向其中几人的手,竟见到她们个个在虎口处都生有老茧。 癸霎时瞠目,这些女人竟全是会用剑的通武之人! 自古便有规定,奴不可用剑、不可习武。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一反世俗,暗地训练了这么多女奴做剑客?亦或是,为了接近妺喜,将女剑客的脸上粉了墨刑,令她们假做为奴? 癸心下大骇,那幕后之人竟会谋划到如此境地,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倾宫的人手全全调换,如若真是要对喜不利…… 他脑中骤然轰鸣,又想起白天见到的喜的惨状,便不觉更加急切,加紧步伐奔去寝殿。 可奇怪的是,瑶台门口戒备森严,寝殿的门口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癸觉得蹊跷,本不该贸然过去,可他实在担心喜的安危,不知不觉中,双腿已下意识靠近了那扇紧闭的殿门。 “伊,这是梦吗?”这声音甜美娇腻,是妺喜无疑。 癸全身剧凛。伊?那个贱奴怎么会在此?怎会在他的妺喜殿中? 只听又有一个温润的话音轻柔响起:“是梦,是永远都不会醒来的美梦,公主可愿与伊一同沉沦?” 喜万般羞涩,倒在伊的臂弯嘀嘀喃喃:“今日……你我都已经肌肤相亲过了,还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意吗?” 肌肤……相亲?……癸一双深眸瞬间震颤。这二人果然背着他行了偷欢之事! ————————————— 【小公告】 15日到21日我的工作安排的太密集了,没有太多时间码字,这期间可能要更的慢一些,望大家能理解(哭嘤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彻底失去她 “自然不足。”伊笑魇春风,宝贝一般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喜圆润的额。 喜面上的潮热还未散去,抬起头来,模样可爱又认真。 “那……如何才算足够?这样……够吗?”她纤腰一动,便翻上了伊的身。 葱指无骨,轻如燕拂一般滑走在伊白皙坚实的胸前。她的唇红的似火,润泽饱满,诱人垂涎。盈满秋水的眸子就像沾了露水的桃瓣,美不胜收,撩心撩情。 娇息款摆间,半掩的衣衫径自退落,媚态四溢。 殿内欢音不断,喘息不止,听到癸的耳中,便更是愈演愈烈,不停放大。他青筋暴跳,一口银牙咬得几近碎裂,只手攥紧腰间佩剑,刚要冲进去血洗那被玷污了的玉帐,就听伊忽然道: “公主,等等……停下……喜!”那声音由轻转急,由柔转厉,最后竟是直接僭越,直呼了喜的名。 癸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猝然停下,喜就更是不知所以,滞住了刚刚才低低俯下去的身形。 “你不喜欢?……可是我做得不好……?”她怯生生的,一脸委屈。 当初她初尝燕欢什么都不懂,还是癸手把亲授的教她如此取悦他的。她还以为,但凡男子都会情迷这些由女子主动的颠鸾之法,却不想,竟遭了伊的嫌隙…… 伊见喜如此,眼中满是怜惜,伸手轻抚她柔嫩似婴的脸颊。“不……”他声音温软。 喜能这般努力的来取悦他,他岂会不快?可当喜在他身上低下头去的刹那,他便会不禁回想起彼时在大夏斟汴宫,他亲眼看到喜和癸在花园石亭交缠相欢的场面。 喜在他心里是最圣洁的存在,他不愿让她为了爱他如此失去尊严,更不想如帝癸那般毫无怜惜的对她肆意放纵、索取无度。 他眼眸幽动,腰间用力,反身将喜压回了自己身下。“是公主做的太好了,伊心疼……” 他俯身轻吻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道:“往后,这些全都交给伊。由伊来取悦公主,公主无需劳累。若公主实在喜欢,就偶尔这般几次,增加情趣也好。” 喜面上浮着的红云不由得更浓。伊对她实在太温柔了,就连房中之事也不愿让她累到分毫。 那欢爱于飞之感虽也来得强烈醉人,可却与癸的霸道占有截然相反。正如伊所言,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是在为迎合她的感受而生的,都洋溢着无尽醇浓的爱意,恋恋如斯,珍重如斯。 喜如玉的藕臂轻轻攀上伊的脖颈,他待她这般用心,她也定要回他一片真情实意。 “伊,你方才叫我‘喜’,往后也那般唤我吧。我已经是你的了,我们从此就‘你我’相称,不要那么见外了,可好?” 伊唇边弯起,美若春景。“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好。” 门外,癸躁怒的心再次浮动。他从未想过,那伊待妺喜竟是如此珍视,甚至仿佛更胜过了自己。 这一瞬,他竟动摇了。自己伤了妺喜数次,无论是将她占为己有之时,还是自认宠她之时,自己好似都从未考虑过她真正的感觉。 失神间,癸的剑柄已轻触门边,那声响几不可查,但也逃不过武艺高强的伊的耳朵。 喜见伊与她吻得正浓却突然滞住,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伊修长的手指抚了抚她的额发,安抚道:“似乎今夜风大,门有些动了,我去将它关严。” 喜一怔。“泾女她们不在外面吗?”每日都有奚奴守夜,关门这等小事,何劳伊来做? 可伊却说:“今夜是你我的初夜,我不想让旁人听了去,早将她们打发得远远的了。” 喜闻言不免偷笑,时隔多年,她以为现在伊的脸皮已经变厚了,可原来,伊还是会害羞的,就如他们初恋时一般。 “你别去了,那门不过是露了一点缝隙而已,不管也无妨。” 喜抱着他撒娇,伊却正色。 “怎会无妨?你此前捱了那么大的苦,心悸复发,险些再失心志,连续受针多日才终得好转,但身体仍属湿寒。赢弱之体,可不能再受风了。” 喜眨了眨眼,被他这么一说,好似确实兹事体大,便顺道:“那,你速去速回。” 谁知伊抿唇一笑,竟是一句打趣:“这般催促,你急着要我回来做何?” 眼见伊强憋笑着披了衣衫向门而去,喜气的坐起,撅嘴娇嗔:“伊!”果然,这家伙就是脸皮厚了! 癸犹豫间,听伊已朝这边走来,便一惊之下本能闪身转去了寝殿的另一侧,而那一侧刚好有窗。 他记得的,那窗斜对床榻,可以看见榻上之景……妺喜…… 癸一痴,不禁自嘲,就算已经亲耳听到这二人有染,他竟还是心有惦念,想要多看一眼那丫头的身影,哪怕她已成了奸妇一名,哪怕……她已容颜不再…… 还不及多加思考,癸已经手快的将窗推开了一个小缝。可当他看到榻帐里,那个视线正追随着伊的喜时,他却狠狠怔住了。 只见那副玉骨冰肌一如往日,完美的身段尽显妖娆,至于面容就更是跟他记忆中的一样丝毫无差,光洁艳丽,惊世倾国……什么疯症加重,什么自毁容貌,竟然全都是假的! 妺喜,你竟不惜假装疯癫,假装毁容,也要离开我,跟他在一起吗? 刹那间,癸满腔情绪此起彼伏。 思及刚刚,那贱奴说,今日是他们的初夜,那么,当初在歌山,他便是真的误会她了? 那贱奴说,她心悸复发,险些再失心志,连续受针多日才终得好转,那么,她也确实曾经因他而疯,此番,亦是差点再疯? 在他因误解而反复伤害她,将她遗弃之时,是那贱奴一直偷偷陪着她,为她治病,为她抚平心伤,于是,她……便动了情,将自己给了那贱奴? ……原来,他上次来倾宫,激动之下不慎吓到她,令她自毁的,并非容貌,而是她对他最后的留恋…… 癸忽觉自己眼前黑了一瞬,身心俱晃,拂袖推严窗棂,靠去了墙边。 他双眸紧闭,这一刻,他仿佛料到,他已经彻底失去他的妺喜了。 曾经的自己爱错了方法,伤得他的小矮子体无完肤,眼下他终于明白该如何爱了,可她,却已经选择委身他人,不会再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再无生机 癸曾经以为,若喜跟了别人,他定会怒极,将所有相关之人诛杀,用以泄愤。 可如今,看到喜好端端的坐在那里,他却突然不想杀人了,就连那贱奴,他竟也无心再去理他的生死。 经历了这么多,伤过喜这么多,现在,癸就只庆幸喜没有真的如白天自己看到的那般凄惨,庆幸她的疯症已经痊愈。 只要这丫头能无事,无伤无痛,无灾无病,只要她会笑会闹,会跑会跳,吃得香睡的饱,那么,他便别无所求了。 只要妺喜能顺心如意,开心安好,哪怕是让他从此不再来打扰她,他也……情愿忍受…… 癸为帝多年,从没如此恍惚过。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出倾宫的,赵梁问他里面情况如何,他也只字未提,双眸空空,翻身上马,疾驰远去。 他强占了喜十几年,如今,他有新欢,喜也有旧爱,倒是……公平了…… …… 天还未亮,却已到了伊该离开的时辰。 他轻轻放开钻在自己怀中甜甜娇鼾的喜,为她盖好被子,又细心的收好每一处被角,确保不会露进风去,惹她受寒。 而后穿衣起身,走出门去。 “大人……”泾女几人已候在门口,刚要说起昨夜的情况,便被伊抬手制止。“去前殿说,别吵到她。” 一进前殿,几人就忍不住一脸膜拜。“大人真是神算,帝癸果然折返了,还夜探瑶台。” 伊是个宠辱不惊的性子,再多人夸耀,也依旧面色如常,淡言分析: “他善武,虽傲气凌人,对诸事不顾,但也尚算精明。你们的身高比过去那些奚奴高了那么多,他怎会不有所怀疑?折返,是迟早的事。” 泾女一向思虑较多,上前一步提道:“不过属下还是担心,帝癸真就这样放过大人与元妃了?要不要加派人手,以防他反悔?” 帝癸何许人也?自己的女人与他人有染,他怎会轻易忍下? 但伊却十分笃定: “不必,我兜了那么大的圈子将他引来,就是要彻底断了他对喜的念想。他既然在那一刻没有闯进来,往后便也不会再回来,亦定不会再动这里分毫。” “这……”如此一说,洛兰也生起疑虑。“帝癸性情反复无常,且暴烈凶残,大人当真有把握……?” “呵,那是你们不了解他,更不了解他对喜的感情。”伊撇唇淡笑,眼底亦多了些冷意。 帝癸在门外时他有意说的那些话,字字都直击帝癸的内心。伤感如斯,又被情深所扰,那样的心境还如何有心力再生愤恨? “可是,万事皆无绝对,万一他当时执剑而入,或是日后再带人杀回……”泾女轻蹙眉心,还未等说完,伊便已不紧不慢的解道: “当时他只身前来,会有几分胜算?就算是日后带人来攻,他又能带来多少人?难道要大张旗鼓动用大夏万千兵马,明晃晃的让人知道,他的元妃为了避开他装疯,还私藏了一个男人在冷宫里?” 伊胸有成竹,倾宫里安置的个个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人,以一敌十不在话下,打个几百侍卫也不成问题。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与帝癸一拼也未尝不可。 洛兰又插嘴道: “但他毕竟是大夏之帝,即便大人能在武力上略胜一筹,不是也依然奈他不得吗?而一旦放虎归山,后果岂不更难预料?” 闻言,伊不禁失笑:“哦?我怎么就奈他不得?” 洛兰直言:“大人是商国阿衡,若真损及他性命……” “若真损及他性命,那这九州四海又何偿不是另一番风景?”伊幽幽接道,惊得在场之人全都张目结舌,无言冷怵。 只见他不仅一双寒月般的笑眸尽显杀机,更有一抹浅弧弯上唇角,眨眼间,银灰的宽袖已轻拂而去,踱出殿门。 帝癸若提前亡逝,要么公子淳维登基,夏根基大损,更加飘摇;要么天下大乱,诸侯四起,相争霸权。 大不了,他设个障眼法让自己和喜安全脱身,再主动去商侯那认个冒失之罪保下命来,然后多花些时间弥补、为商国重新规划一条称霸之路就是了。 他早已不是十几年前那一无是处的卑贱之奴。任帝癸想要如何,他都有应对之法,着实无惧。 …… 癸这一路走得三魂丢了六魄,行到斟汴附近时更是赶上天公泣泪、风雨如晦。 赵梁请求他入斟汴宫暂避,而偌大的宫殿群,他却偏偏走进了被弃多年、毫无生气的容台宫。 容台常年有人打扫,一漆一柱,一灯一影,所有都维持着当年他们迁出时的模样。 这是一场急雨,下得并不久。 灯半昏,月半明。 癸身形轻摇,一对无神的眸子暗了暗,便仿佛见到了两道灰蒙蒙的影子坐在寝殿窗边,那正是曾经的自己和初入宫的小妺喜。 “……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我心悦于你,此后你便在此为我而容。理青丝,附红妆,日复一日,长长久久……” 这是当时他对妺喜说的表白之言,这容台宫也是他专门为讨她欢心而从五层增建至九层的。 “……你以为你只是蒙山战败的献礼,但其实,我早已将你视作我此战的目标,我要蒙山,更要你。妺喜,你我相逢绝非偶然,你注定是我的元妃,是我夏后癸的妻……” 彼时的场景近在眼前,他每日都绞尽脑汁攻略着喜的心。喜对他的态度从抗拒到惧怕,又从惧怕到接受,渐生羞涩,再到习惯,到依赖,最后是相爱…… 这整个过程他都那般努力,真是好容易完完全全得到了她,却兜兜转转十几年,他竟又亲手粉碎了这一切,以致孤独来此,凭吊往昔…… 癸徐徐望向四周,但见残灯镜幌,淡月纱窗……那时风景,云雨梦,再无迴…… 他心痛如绞,喜已被他的狂妄和偏执推去了别人的怀抱,往后,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冬雪夏雨,春华秋实,这世间万物,美的丑的,好的坏的,都再无她陪他一起赏玩。 大夏之帝又如何?坐拥九州又如何?没了她,他的世界,从此再无生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他……是否已有家室? 喜醒来时,全身酥酥软软的,她将手款款附在昨夜伊躺过的位置,体内便觉有暖流游走,直到冲进脸颊,化作两小团热腾腾的红云浮出表面。 昨夜与伊相欢的点滴还历历在目,她身上的触感也真实得仿佛仍在继续,她害羞得厉害,又钻入被里缓了许久,方才怯怯露出眼来,唤了人来侍奉自己起身梳洗。 铜镜中,喜的妆容粉嫩似桃,从内到外都是掩不住的舒心愉悦。 “元妃今日可真美!”时儿两眼亮黝黝的。她虽为女子,竟也禁不住巴望着喜的美貌,险些犯起痴来。 泾女没有时儿那般夸张,但也洋溢了抑制不下的欣赏。“元妃天生丽质,与伊大人站在一处才是真的佳偶璧人,好看得紧呢!” 但今时已然不同早先,喜突然觉得这“元妃”二字越发刺耳了。仿佛每听一次都是在提醒她,她与伊的关系有悖人伦,而她,也似乎是个背着夫君与情郎偷欢的恶女子一般…… “你们往后不要再唤我‘元妃’了,还是改唤‘公主’吧。”她眼神忽闪,心虚道。 “是。”几人答得痛快。 只因“元妃”是帝癸的,“公主”是伊大人的,如此改口,她们自然情愿得很。 “吱吖”一声,窗被洛兰推开,空气中立即有格外清新的草香涌入,而能有这样的味道就只有一种可能—— “昨夜下雨了?”喜神色一紧。 大家都知道她想到了何处,相视一笑,出言安抚: “回公主,是下了,不过没下太久。大人善观天象,早就做了准备,想来应该没被雨水淋到,公主不必忧心。” 喜恍然一怔,复而舒了一口气。“是啊,他懂得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几乎就没有他不通晓的。” 她忍不住抿唇含笑,她怎么忘了,伊可是这全天下最最优秀的男人呐。 提起这事,时儿更加激动了,又补充道:“何止天文地理,大人近日还奉君侯之命接下了国巫之职,为我商国行祭祀卜算之事呢!” “巫术?他何时还精通这些了?”喜微滞。 巫术可不同于寻常学识,若非天分极高,灵性极强,是绝无可能参透过多的。 泾女眼露叹服。“大人聪慧无人能及,想精于一事也只是一念之间罢了。” 喜美眸弯弯,似是忆起从前。“那倒没错,他并非等闲,想当初连识字都是自学的,无论多难的书,他最多看三遍也能倒背如流了。” 彼时,他二人常在一起看书,伊总是理解的比她快,再回过头来详解给她听。那时她对伊的崇拜,就如同现在的泾女和时儿一样。 时儿见喜神色起了些变化,便顺势好奇道:“坊间一直有传闻,说公主与大人年少便已相识,可是真的?” 闻此,喜眼中不由得一悠,唇角轻动:“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真的……很久……很久了…… 时儿两眼一闪,脱口而出:“果真如此!难怪大人对公主这般执迷,这么多年都不肯看其他女子一眼,就连尨兰公……” “时儿。”泾女突然将她打断:“公主的早膳应该好了,你去看看,怎么还没送来。” 时儿瞬间就意识到自己一时口无遮拦,提了不该提的人,内心愧意难当,便立马憋了回去,弱弱退下。 然而喜也已猜出八分,垂了眼眸低声道:“尨兰……听闻商侯有个极宠的小女儿,名为尨兰。” 洛兰忙上前道:“公主莫要多想,从始至终,大人的心里就只有公主一人。” “他的心意,我自是明白的。不过,他那般好,这么多年,又怎会没有女子中意他?我……” 喜眉间烟愁微凝,双手也已下意识攥起了袖角。“我只问一句便可……他……是否已有家室?……” 只见泾女敛唇而笑: “公主放心,大人心中满满都是公主,那般傲骨的他,又如何还能接受得下其他女子的亲近?商国阿衡,可是近年来九州之中的“阳补之姜,招摇之桂”,既是调味品,也是用来治病的药品,这证明了药物与食物有共同的来源。 桂枝汤是著名医书《伤寒论》中的第一方。 所用药物为桂枝、芍药、甘草、姜、枣五味,均有姜和桂,另外的甘草、枣等也是常见的调味品。 ●姜和桂枝皆性温可阳补散寒。 除此之外,古人认为桂为“百药之长”,桂枝还能化痰止咳、美白肌肤、去除皮肤干燥、排解体内毒素、养生润肺,对于口臭口干、视觉不明、荨麻疹、十二指肠溃疡、胃寒胃疼有预防和治疗作用,也常用于治疗牙痛、经闭腹痛等症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章 命格独特 商王城中设有一座巫天院,是专为商国国运行巫卜算之地。 现下虽为白天,但在最靠里的一间屋室中仍有昏黄的火光跳动摇晃。 伊笔直的坐立于火前,一袭银灰暗纹的长衫随体而置。他俊颜纠结,长眉不自觉的绞于一处,握着一根卜骨的手明显收紧——方才卜这一问,又失败了…… 近年来,他为了让高辛天乙对他更加信任,开始潜心钻研巫卜之术,甚至还凭借非凡的悟性在最短的时间坐上了商国国巫之位,统管巫卜、巫祝,以及巫医三大类别。 现在的他已几乎卜得出所有人的命数走向、所有事的前路凶吉,只是唯独算不出与自己有关和与喜有关的。 按说,但凡巫者都卜不清自己的命,这也算是天道公平,可喜的命运他竟也看不出分毫,就好似始终隐着某种天机,偏就不让他参透一般。 伊眼沉如潭,深深吸气。 无论接下来这一步他为喜安排的是否妥当,无论喜的命数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并且,都要护她安好!…… “咦?你在卜算什么?”一个铜铃般的声音划破静默,同时亦有一只细白的手出现,趁伊走神时一把夺走了他握着的卜骨。 “伊挚说过多次了,此处乃是占卜国之秘事之处,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伊面色骤冷,阴晦着眸子伸出手,“请将卜骨还给伊挚。” 尨兰瞄向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只手,手掌大大的,五指长长的,骨节生得恰到好处,常年的精细护理早已令其退去了早前糙破的贱容,真是分外养眼。 如若不是来讨跟她要东西的,那便更好了。 她扬了扬眉毛,柳臂一挥,若无其事的将自己的素手飘附在那空荡荡的手心上,傲然中洋溢了一丝妩媚。“你是我心仪之人,有你的地方就有我,哪有什么我该不该来的?” 伊手臂霎时一凛,如避秽物一般立即收了手去,尨兰见他反应这般过激,心中大感不快,狠咬了一下嘴唇,强压了怨气又继续道: “至于国秘之地我来不来得了,你尽管去报于父亲看看,他若说不让我来了,那我自然听话。” 这回倒是轮到伊不痛快了。此事他当然早已上报,可天乙就只以尨兰骄纵任性为由,一笑置之,根本不予理睬。 “公主不同平民,如此纠缠,就不嫌有失身份吗?”伊牙根用力,极度隐忍。 但尨兰可不管,反而有些享受这般他对她有气却又撒不出的感觉,又细着嗓音调戏道: “你未婚我未嫁,纠缠有何不妥?”说罢,她竟还将整个身子粘去了伊的肩头。 伊倏的闪开,眼色越发阴沉。“公主若想玩,那就继续在这待着,伊挚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尨兰见他是真的要走,翘首扬声:“卜骨也不要了?” 伊停住,睨眸。“公主会给?” 闻此,尨兰的小心思迅速飞转,抿起小嘴瞥眼暗示:“嗯……如果你听话,还给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料伊仍旧果决。“那便算了,公主看上的物件,伊挚要不起。” 音落,他便一去不回。卜骨而已,尨兰不懂巫卜,拿着也没用,就算她求助他人,也没人瞧的出那上面所问何事,拿不回来亦无妨。 “伊挚!你这个大混蛋!” 尨兰暴怒的声音惊到了整个巫天院,所有正当值的巫官都不觉全身一阵鸡皮,心念这个活祖宗又被他们的阿衡大人给惹着了,他们可得小心避着点,千万别在此时触了霉头。 巫卜方恒不幸离得最近,他急急收了东西,刚要默默埋头溜出去,就好巧不巧的被尨兰抓了个正着。 “方恒!”这声招唤又尖又利。 方恒赶紧屁颠颠的回来,躬身施礼。“公主。” 只见尨兰紫袖一甩,将卜骨丢进方恒手里。“你给我看看,这上面都显示了什么?” 尨兰是君侯最宠的掌上明珠,方恒可没那个胆子怠慢,仔细端详了卜骨上因火熏烤而显现的卜纹,正色道: “回公主,此为‘问卜’,就是问某事是否可成、是对是错。至于所问之事,若问卜之人不说,旁人自难猜度,但所问的结果会藏于卜纹之中,理应是看得出一二的……” “那这一问的结果如何?”还不等他说完,尨兰就急着追问。 方恒一顿,心下略有些慌。“结果……并无明示。” 尨兰一听,果然炸了毛,嗓门直接提升一个级别: “没有明示?你可是在诓我!我虽不通巫卜,但也知道只要有所求有所问,结果总会有个凶吉之分,怎会不清不楚?” 方恒一脸苦相。“公主息怒,公主息怒……这一般来说,会求问不明的,就只有与行巫的巫者本身息息相关之事,可又有哪个巫者会做这无用之问?亦或者,被求问之事所围绕的人物命格独特,也易出现如此状况。” 尨兰闻言一滞。“什么命格算是独特?” 方恒略做思考,老实道: “呃……诸如,生来就注定会在冥冥之中改变天下者,会侵害他人命数者,天命孤苦者等等,都算得命格独特了。” “这么说,这卜骨所示之人是个特殊命格的?那,可否知晓此人的命格具体为何?”尨兰眼光流转,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定非寻常。 却见方恒摇了摇头,遗憾道: “每个人,都只有在刚降生人世之时命格才最为显著,故而显贵之人才会在刚一出生就由巫者为其卜命,测看凶吉。随着年龄增长,受外界人事影响得多了,命格自然也就会被重重干扰屏蔽,难能查算了。此人之命,已无从考究。” 无从考究……尨兰的眸间渐渐寒凉。 什么为国而卜,伊,你分明就是在为人卜算!你究竟是为谁而卜的?能让你在意的,又究竟会有几人?…… ————————————— 【注释】 ●商朝早期及商朝早期以前,占卜除了使用龟甲之外,还有大量卜骨(兽骨,以牛骨居多),且卜骨所占比例要远远大于龟甲。 在卜骨上钻几个洞,再放在火上烘烤,通过爆裂形成的纹路来预测吉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一章 伊的礼物 暮色降临,月上枝头。 泾女刚一进门就看见喜坐在桌案边上,眼帘沉沉,眼看就要瞌睡。 “公主累了?”她侧头问。 喜放下手里书卷,揉了揉眼。“这几卷书我看了一个时辰,是有些乏了。” 泾女却笑道:“无妨,公主很快就能精神了。” 喜本就迷糊,现在更是一脸懵怔,完全没明白她的意思。 只听泾女喜滋滋的又补道:“方才登高,奴见大人已经入了宫门,朝这边来了。” 闻此,喜几乎瞬间清醒。“怎么不早说!”她拍着脸跳起,直奔铜镜,紧张的整理起自己的形象。 她这慌慌张张的模样,简直就像一个初尝情事的少女要见情郎一般。 泾女笑望着,觉得这一幕着实温馨可爱,却发现喜又急着要往外跑。“公主要去哪?” “我去迎他!”话音刚出,喜已提着衣摆消失在门口。 伊来了,这是他们改变关系后第一次相见,喜自是开心得小鹿乱撞,可不成想路过前殿时,她却全身一僵,忽然滞住。 那余光之中,白晃晃的一面墙壁“璀璨耀眼”得令人想忽视都难…… 喜不受控的屏了呼吸,缓之又缓的转头看向那曾经令她欢心感动、也曾经令她惊恐惧怕的明珠墙壁。 她的眼前,万千珠子排列有序,密密麻麻,在月光的映照下颗颗都闪着凛凛幽光,仿佛变作了细小的白刃,齐齐扎向她的心间。 癸临走时那受伤的神情还历历在目,那是喜与他相伴十几年,从未见过的伤怀、脆弱和无助。 大夏帝癸,杀伐决断,高傲独行,何曾那般憔悴无力过? 这一切,都是她给他的。 其实,无论癸曾有过哪些是非对错,无论癸曾经如何待她,她在最后一刻都欺骗了他,用一场不光彩的戏码将他赶离了自己的人生,而她,却眨眼便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缠绵交合了整夜。 或许在这场悲惨的爱情里,他们二人真的没有一个是完全理直气壮的……也或许,他们从开始相遇就是一件天大的错事。 当初那个漆黑的夜里,如若癸没有出现在蒙山宫中,那她与伊,会否就能一直相守呢? 伊走近喜时,正见她如此这般面对珠壁,眼底隐泪,施然伤神的样子。 伊神色一幽,提步过去将喜从背后拥住,精致高挺的鼻轻轻蹭过喜白嫩的耳际,瞬间在其上增添了一抹淡粉的霞彩。 “桂枝汤你可已喝过?” 这声音温软撩人,又是响在耳颈之间,喜耳朵烧得厉害,早前那些伤情的遐想亦转瞬抽离。 她视线下意识自珠壁移开,就连身子也不自觉的软糯了几分,深陷进那充满药香、仿佛总有着治愈之效的怀里。 “亏你想得出,让同名的桂枝来呈那道汤引起我的兴趣,好引得我能多喝一些。”她娇嗔道。 伊唇边一弯,喜虽单纯,却不乏聪慧,相处数月,他的那些心思伎俩,她已能看得出一二了。 他又将抱着她的手臂收了收,在她脸边蹭道:“此前从未给你试过这道汤,又不是我亲自制来端给你的,不想点小法子,真怕你不肯喝。” “我哪有那么挑食?”喜撅了嘴不满。 伊笑意更深。“没有吗?我亲手制的灵芝清补汤你早前都不肯喝呢。” 一提这个,喜便心中不爽,她桃瞳一瞠,扭头气道:“你还敢提那灵芝清补汤!” “呵呵呵呵……”伊笑得可算开怀,却也没忘了哄道:“先别急着生气,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你。” 喜挑起秀气的烟眉,有些俏皮。“哦?若是俗礼,我可不会收。” 竟然耍弄她,她才不会轻易被他的一个礼物糊弄住呢! 但见伊笑目含秋,倒是诚意十足。“放心,我能送予你的,自然不会是俗物。” 这时,两只大手盖过,喜眼前便成黑压压一片。她本能扒向那两只大手,“为何还要蒙眼?” “如此,你才会更加惊喜啊。”伊小心护着被遮了双眸的她慢慢向前而去,临走前又漠然瞥了一眼那嵌了满墙的明珠。 那副神态嗤厌鄙夷、犀利冷绝,与方才对着喜时判若两人——此等俗物,怎配再入喜的眼? 喜看不见,只感觉自己被伊带着出了瑶台。虽然是晚上,但外面依然很暖,偶有清风拂过,倒是舒服。 “伊,还要走多久?”她出言问道。 伊神神秘秘的,卖起了关子:“好礼,自然要在好景之处。” 喜暗自琢磨了半天,发现自己往常都是白天出来的,还真不知这倾宫在夜晚里有哪处好看,便越发期待了。 鼻间潮气越发浓重,终于停下时,伊的大手撤下的瞬间,喜果然见自己已来到一处池边。 靛蓝的天幕下,暑热渐消,树影依稀,除了眼前那盛了一轮圆月的小池,周遭几乎暗得见不清一丝景致。 喜侧目而视,不甚满意。“这便是你说的好景?” 伊修长的食指压上她微撅的唇瓣,轻柔而耐心。“嘘,你仔细看。” 喜眨了眨眼,便平了浮躁定睛再望。只见水边高高的草丛里似乎有零星的几点绿光飘出,她眸间一亮,霎时提起了兴致,悄悄凑过去细瞧。 可那已近水池,又生了那么多高草掩着,喜一个不慎,便脚下一滑,险些跌去水里。 “当心!”伊一惊,大步过去将她揽回。 而这一下又恰恰惊动了草丛,转瞬便有更多小小的绿光飞摇而出,轻悄,飘忽,纷纷扬扬游走于夜色中,划着优美的轨迹围绕在他们身边。 那数不清的点点亮亮与天上的星河交相呼应,又与月影共同映进池面,随风粼粼,时清时虚,梦幻得不似真实。 “这是……!”喜附在伊胸前,眼中流光,满心激动。 伊俊眸温润,抬袖将其中一点亮光收入手中,摊于喜眼前柔声道:“是流萤,你可喜欢?” 流萤是种会在夜间发光的小飞虫,喜此前极少在夜里出门,更无机会在黑夜靠近水边,于是这种小虫她也只在书上读到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原来这便是流萤,好美!伊,这个礼物我喜欢!”喜仰着小脸难抑欢喜。 伊见她这般,自己心里也甜如服蜜,拥着她无骨的腰身敛唇笑道: “喜欢便好,但这只是‘美景’,并非我要送你的‘大礼’。” 喜一怔。“这还不算礼物吗?那礼物是……?” 伊笑眸深深,声润如水:“就在你身后。” ————————————— 【注释】 ●流萤:就是萤火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再见辛奴 喜懵懂回头,见不知何时已有一个身着宫奴服饰的女子跪拜在了自己身后。 她心底一动,双眸瞬间震颤。 伊这般大费周章送她的礼物,又是一个奚奴,怎会一般?况且这个体态身形…… 她自小与辛奴相伴长大,当然认得出。 “辛奴……?” 伊虽在唤回她意识之时,曾答应过会将辛奴带回她身边,可已经过了许久,连她自己都已经不敢相信此事可以成真了。 喜只觉喉中哽咽,眼里有水雾涌出。 那趴跪着的女子更是肩背颤抖,情绪失控。“公主……”她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而那被泪水覆盖之下的容貌,则果然就是辛奴其人。 她这段时间虽说一直待在商国,但对喜所经历的种种也是有所耳闻的。那“妖妃”之名,那疯症之事,无一不让她肝肠寸断,心急如焚。 “辛奴来晚了……让公主一个人孤零零的……吃了那么多苦……是辛奴不好!……”辛奴几近失声,再次重重磕头。 喜怎舍得她如此大礼,立即哭着冲过去将她抱住。“辛奴!你哪里不好了?是我不好才对,眼看你淹入酒池,我却……我却……” 一旁的伊不忍看喜自责流泪,柔声一叹,迈步上前,敛起衣角的同时俯身蹲下,道: “你二人都无需如此,形势所迫,我才不得已让你们拖至今时今日才相见。而喜……” 他温暖的手掌附上喜哭红的脸颊,映着一双含秋的眸子,声音比方才更轻: “你当时吓坏了,辛奴之事,也并非你的过错。倘若非要揪个错处,那也应该是我,如果当初在歌山我能防范周全,未遭算计,成功带你们离开夏宫,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发生了。” 喜哭嘤嘤的看向他,心中明了此事最不该怨的就是伊。 就算伊在歌山的计划一切顺利,当时已被爱情迷昏头脑的自己也未必会甘愿随他而去,更别说后来伊还挽救了她们所有人呢。 “伊大人万不要这么说!”辛奴亦是激动,对伊的称呼也早已改为尊称: “如若不是大人贤才兼得、倍受商侯器重,商侯又怎会有闲心对我这等蝼蚁之人出手相救?大人对辛奴有过命之恩,又不顾万难,千方百计将辛奴送回公主身侧,辛奴感激不尽,愿认大人为主,耗此余生全心侍奉二位主人,死忠不渝!” 她郑重立誓,叩首谢恩。 伊忙将她扶起。“你无需多礼,且不说喜素来不把你当奴看待,从我这边讲,你我也算故交,又曾共侍一主,实在不用这般见外。” 辛奴闻言,心里更加不好受。“大人真是折煞辛奴了,辛奴当初无知,并未善待大人,如今想来,真是惭愧……” 喜却听糊涂了,眼泪还未抹干,便抽着鼻子问:“你这是何意?你没有善待伊?我怎不知?” 伊敛唇一笑,一边帮她擦着泪水,一边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辛奴曾私下找过我,警告我既然得了你的芳心,就要全心全意对你好,不可欺负你、令你难过。” 喜一听,也甜甜的弯起唇角。“这话说得没错啊,只不过辛奴你过虑了,伊待我一向最好,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她媚眼如丝,笑瞥向伊,其间亦有几分羞赧若隐若现。 伊见她如此,展臂勾上她的腰身,将脸凑近她的脸,魅声蛊惑:“是吗?可我觉得还不够好。” 音落,一记深吻在二人唇间融化开来,伴着漫天萤火,在这个静夜印下甜蜜的印记。 辛奴含笑盈盈,低头退避。 无论早前经历过多少可怕之事,公主现在很幸福,这便好了。 只希望这样的美好可以长久,希望……伊大人待公主之情可以永存,不要再像帝癸,始乱终弃了…… …… 喜早已习惯每日清晨醒来时见不到伊的身影,却因往后都能听到辛奴唤她起床而欣喜雀跃。 今早她本是非常开心的,拉着辛奴在倾宫里逛了好多个地方,一转眼就已耗去了大半天,可眼下走到正殿,看到那空空如也的墙壁时,她轻飘的心便再一次沉下。 “这里的明珠呢?”她问向身后的泾女。 泾女是伊的心腹,宫中之事,无论大小,她都理应知道的。 “大人说,明珠会让公主不高兴,便差人除去了。”泾女果真答得很快。 喜一怔。除了?昨天她路过时,珠壁还是好好的。“今日刚除的?”她又问。 “是。”泾女敛头。 喜神色凝滞,转瞬之后终是叹息—— 除了也好,没了这念想,她也便无需再想起那些伤心事了。 她垂下眼帘正要离去,忽的,余光一闪,她猛的看去桌案内脚,只见那里竟然还存留了一颗光鲜的明珠。 泾女一凛,蹙着眉眼倏的瞪向时儿,时儿刹那心虚,抿着小嘴缩下脖去。 伊大人早料到公主与昔日爱奴重逢会心情大好、四处逛逛,所以提前差了她趁她们出去的空当,带人来处理了那一墙的珠子。 却不料那些珠子嵌得着实结实,她们紧赶慢赶才勉强拆除,情急之下竟还遗落了一颗在地上无人发觉。 现在又好巧不巧的被公主看见了,这可如何是好? “公主……”辛奴刚要开口,喜却已施施然的向那颗寂寞孤立的珠子走去。 说来古怪,彼时,那些令她几度疯癫、她拼命要避开的明珠,到了真的消逝的一日,她反倒不觉得有多恐怖了,甚至…… 觉得可怜也好,怅惘也好,此时此刻,她竟生了想要摸一摸那珠子的心思。 她倾身蹲下,素白的指尖缓缓伸向那一点孑然在墙角的皓白,可却在拾起的瞬间,又犹豫着将其放回了原处。 ——罢了,整面墙壁都已经不见了,还留这一颗珠子作何?早决定放下的,就不再去想了,如此,对谁都好。 尤其,她现在的幸福来得太过艰难,她实在不想让伊误会什么了。 不觉间,喜又是一叹,起身道:“伊快来了吧?我回寝殿等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三章 无需避讳 喜在殿内等了伊许久,直到天已全黑,伊还是没有出现,她一问之下,才知伊其实已经到了,不过直接去了庖房。 喜每日就只能与伊相见那寥寥可数的几个时辰,她想要早些见到他,便也直奔庖房,亲自去寻他。 推开庖房的门,便见到了伊高挑挺拔的背影,正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喜,你来找我?”伊听到声音,回头笑问。 夏夜炎炎,庖房通风不好,又有一只鼎正烹着汤,蒸汽腾腾,闷热得很,他额角已有细密的晶莹流下。 喜看得心疼,快着步子过去,一边掏了帕子帮他擦拭汗水,一边道: “伊,我不是说过了,你平日来回跑太过劳累,这些制膳之事,你写下食谱和注意事项,吩咐膳夫做就好了,你不必亲力亲为的。” 伊轻握住她纤弱的手腕,表情微有歉意。“我未经你同意,就命人除了珠壁,今晚这顿汤膳便是我的赔礼。” 喜闻言心弦一动,倾身趴去伊怀里。“若是这事,你就更加不必放在心上了,那些珠子,我本来也不在意了。” 伊揽上她的背脊,声音依旧优柔:“听闻他们移除珠壁时遗落了一颗明珠在地上,你曾拾起,但又放下了?” 喜不禁一凛。“那是因为……因为……”她想解释,可却滞住了,具体因为什么,她其实也说不清楚…… 但见伊唇角轻动,一副俊美的容颜温润如常,他自袖中取出一物放在喜的掌心,竟然就是那颗被她丢下的珠子。 “若是舍不得,那便留着吧。”这一句语气温软,含着无限包容,却引得喜越发心虚了。 “不用了,没什么舍不得的,真的!……”不知是庖房里太热,还是莫名紧张,她脸蛋红红的,脑中竟飘显出彼时癸因妒恨紧揪着她威逼的景象来。 伊看她神色有些惊慌,便将手附在她热涨涨的小脸上轻之又轻抚了又抚,仿佛是在安慰一只受过伤的小兔,神色更是温柔到了极致。 “能不能舍得,并不取决于这颗珠子的归属,而是取决于你的心。就如这倾宫瑶台,也是他为你而建的,但我却从未因此介怀过。若在你心里真的舍下了他,那留不留这一颗明珠又有什么紧要呢?明珠配美人,我也觉得这上等的珠子配你甚好,你无需避讳。” “可是……”喜烟眉愁起,满目难色。 却见伊如捧至宝般捧起她的桃腮又道:“喜,除去珠壁只是不想你再难过。至于其他,我知道你爱的是我,这便够了。” 喜痴痴望着他,那一双脉脉的俊眸中流露出的深情绝不掺有半点虚假。 “伊……”喜双颊绯红更胜方才,却不再是羞愧,而换做了羞涩。 她低吟着,小鸟依人般再度陷入伊的胸怀。 是啊,她现在爱的是温柔似海的伊,不再是狂傲暴躁的癸,无论她如何,伊都会包容她、体谅她,她再也不必如履薄冰、担惊受怕了。 夜深之时,寝殿中的欢声耳语渐渐消退,辛奴今夜不当值,便打算就此回房歇息,却在半路上眼见一个奚奴身型摇晃,扒扶着墙边艰难前行。 她心下生疑,倾宫里的奚奴本就不多,又全是伊大人的人,相互之间没有利益之争,相安无事,理应不是受伤,难不成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说……有刺客? 她越想越严重,便顾不得那么多,大喊而出:“前面的是何人?” 只见那女子周身一震,迈开了脚步就想跑,无奈身不由人,很快就被辛奴追上。 “站住!”辛奴一把揪住她的肩膀,她一声闷哼,两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也正因这一番动作,让辛奴有机会看清了她的脸。 “你是……!”辛奴一怔,这张脸她认得,却因自己刚入倾宫,还不知这位姑娘叫什么名。 “辛奴姑娘,我是时儿,是……是伊大人的人。”时儿面上满布虚汗,方才被捏住肩背的剧痛已几乎令她的忍受力达到了极限。 “时儿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辛奴完全呆住了,更加想不通,若真是伊大人的人,这时儿又为何要跑。 就在这时,她忽的发现,时儿的肩胛之处被她抓过的地方衣衫颜色深了几块,定睛看去,竟是渗出了血来。 “你受伤了?”辛奴大惊,却转瞬就被时儿奋力捂住了嘴巴。“辛奴姑娘小声点,此事……不可让太多人知道,以防……以防传到公主耳中。” 辛奴瞠目,心叹她都这副模样了,竟还在想着隐瞒。“为何?究竟是谁伤的你?” 她是伊大人的人,又是公主的近身侍奴,在这倾宫之中,还有谁有胆量如此重伤于她? 这一问正中要害,时儿形容憔悴,垂了眼游移着不知该如何言语。 辛奴却脑中一闪,霎时猜出了几分,惶惶道:“难道……是伊大人?” “是时儿办事不力,理当受罚。”时儿越发虚晃,再难站稳。 辛奴忙上手扶了一把,将她撑起。“你受的是何种刑罚?怎会如此严重?” 这丫头生得可爱又讨喜,白日里分明还精精神神的,一下就变得这般半死不活,让人如何接受得了? “只不过十鞭罢了,不碍事的。”时儿嘴唇泛白,神情淡然,仿佛早已习惯。 辛奴则再次惊目。“十鞭?不过就是一颗珠子,公主不是也说不要了吗?况且伊大人和公主的感情也丝毫没受影响啊。” 时儿惨然一笑,原本清玲的眼在这一瞬尽显无奈。 “辛奴姑娘有所不知……我们不仅是公主的奚奴,更是大人一手训练出的暗卫,自是赏罚严明的……做错了事,不分轻重,不论大小,就应当挨鞭子。时儿现在只希望……辛奴姑娘千万不要失口将这事告知公主。大人交待过,公主心善,得知后定会不忿,如若……扰得公主为这等小事烦心,那时儿……便真的只有一死才能谢罪了……” 死?——辛奴双目圆睁,心绪震颤。 她本来以为,性格温和又出身下奴的伊,在掌权之后也会仁德兼备,善待手下,却不想竟会这般狠戾,已不亚于任何一个天生贵仕。 究竟是他变了,还是她从来就没了解过真正的他?那公主跟着他,可会有不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助孕之药 凌晨,月影幽朦,笼罩在一片飘如蝉翼的薄雾里。 伊不知何时已孤身离开了寝殿,负手伫立在那面已经拆除的珠壁前,周遭光虽昏暗,却依旧映得出他异常严肃的神情。 “一日三次,每次两滴,私下混在喜的膳食里。” 接过他突然递来的一小罐药汁,泾女一惊,背心隐隐生了冷汗。“大人,这药是……?” 伊的眼眯得狭长,瞥着她反问:“你眼中有疑?” 泾女瞬时一怵,大骇着“噗通”跪地。 她分明是伊的手下,却站去喜的角度疑心这药汁的功效是否有害,岂不该死? “大人恕罪!属下不该妄自猜度!”她提着心胆以头点地。 伊一双淡眸定神俯看了她片刻,蓦地轻叹:“看来,你已经真心侍奉于喜,就连我,你都不全信了。” “大人!属下……”泾女拿捏不准他这话的含义,便越发惶恐,力争辩解,却听伊淡声又道: “莫慌,我并非责怪你。你这般很好,如此,才能全力将她守得完好,往后我若离去,也能多放心些许了。” 泾女闻言瞠目。“大人,您这就要离开公主了?” 她不懂,喜公主苦了那么久,刚刚才得到幸福,大人怎能舍得?究竟是形势难却,还是……她们曾看到的那些深情都是虚的? 但见伊无波的面上终于露了些许难色,可依旧毫无动摇。 “倒没那么快,但也不会太久远。若要掌控大夏命脉,我就必需再度入夏。届时常驻河南,路途遥远,怕是短时间内就难有机会再来了。” “入夏?……那公主该怎么办?大人不来了,她定会十分难过的。”泾女脱口而出。 其实她明了她的主人身居高位、身负重任,不会、也不应为了儿女情长摒弃大业;而她作为暗卫、杀手,除了忠心,更是不能生出其他无用的感情。 可她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偏就在一刻说出这样小女儿家不懂事的话来。 或许,是伊之前对喜花的心思令她太过感动,甚至感动到让她险些相信了这世间真的还有真情能大得过权利的诱惑吧…… 泾女跪在地上,仰视着高高在上的伊,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喜美丽、伤怀又寂寞的脸庞,大着胆子道: “公主生来高贵,天性善良,又美艳无双,本该受尽天下之宠,可却命运不济成了众矢之的、担了‘妖妃’之名,备受疯症折磨,还被帝癸所弃,遭世人遗忘,若是眼下连大人也要离开……月月年年,在那些孤独清冷的日子里,她又该靠什么支撑下去?” 闻此,伊情绪骤沉,泾女的话于身份而言虽说有欠妥当,但却直戳他的心窝。完成大计,他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喜。 “见不到她,我又何尝好过?可君侯宏图未成,岂会罢手?而我,也不想如此偷偷摸摸委屈她一辈子,定要为我二人谋出一个光明正大的将来。” 他的面容和语气都较先前无太大起伏,唇角却紧了许多,眼光也愈发坚定。 暂时的别离,只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没有“舍”,何来“得”?待所有事情终了,他便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给她最好的一切了。 见伊心意已决,泾女无言以对,只得垂眼俯首。她唯独庆幸,伊对喜仍是意切情真的。如此,便还有盼头。 “泾女明白了,就先预祝大人所行顺利,能与公主早日团聚。” 不料伊忽而一笑,目露柔光。“恐怕到时团聚的,可不止我与她两个人。” 泾女一怔,不解的抬眼望去。 伊将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小罐上。“那药汁可助孕,往后我与喜聚少离多,不易得子,想来想去,也就只剩我这临行前的寥寥时日可以一用了。” 泾女不禁惊喜。“大人想给公主一个孩子?” “我是要与她相伴白头的,怎可少了后代牵绊?暂且不让她知道我这打算,也是怕她负担太重,反使她紧张。” 伊唇边划出温润的弧度,泾女激动万分。 “大人放心!泾女定会办好!若有了孩儿,就算大人无法守在公主身边,也可伴公主排解忧闷了。” 她太过高兴,并没注意这一句过后,伊面上略微显出的不自然,更加不知这一瞬欲言又止的背后,究竟所谓为何…… …… 数日后的夜里,池边月下流萤成群,纷纷点着黄绿色的小灯照映着树草丛中甜蜜重叠的两个人影。 “伊,慢着,这不是寝殿……”喜面颊滚烫,止住伊正要钻入自己衣襟的大手。 “我知道,你不喜欢?”伊眼中优柔,含情的眸子擎着若隐若现的魅惑,手虽停了,却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喜受不住他这般深情又诱人的眼神,低了头不敢去看,弱弱喃道:“没有不喜欢,只是,天色已晚,又远离瑶台,是在野外……” “离瑶台再远也是倾宫之内,又有我陪着,天色多晚都无需担心。何况……记得你我第一次肌肤相亲,就是在野外……” 伊声音如风,带起无限回忆—— 那一年,她十四岁,他十六岁;那一年,蒙山之中,树草之间,她不知羞的逗他,却反被他扑倒;那一年,她拼命想让他收了她,可他就是心疼她,强忍着男人的本能保留了她的贞洁…… “伊……”喜娇声低吟,两团红雾罩在桃腮上越发浓艳。 她痴痴松了伊的手,任其一边深吻不休,一边灵巧娴熟的除了她的襟带,将她压倒在水边的大石上。 “年少时我曾立誓,若我能爬上高位,有资格与你比肩,便再不会放开你。喜,我不会再放手了,你是我的!” 伴随着阵阵喘息,伊难得露出了霸道的一面,用尽全力将喜紧扣在身下,反复颠鸾。 而他执念如斯,喜又何偿不是? 有的回忆,想忘都忘不掉;有的人,想不爱都难……这便是她对伊的感情,无论尘封了多少年,再拾起时,都悸动如初,痴迷如初。 “伊……我爱你……我爱你……” 气候转凉,夜幽露重,除了漫天飞舞的流萤,仿佛再无谁愿意离自己的小窝,出来欣赏此刻的月景,唯独那石上的二人抑制不住狂热,衣衫尽褪,情天孽海,越缠越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五章 花期已过 当春情退去,伊用辛奴送来防寒的袍子将喜裹在自己怀里,举眸望着身边盈盈飘飘的流萤,柔声道: “你可知,关于流萤的由来,有一个传说?” 喜虽疲惫,却也因好奇从袍中钻出半个脑袋来,音甜如铃:“并未听过,是如何说的?” 伊双眸悠悠,唇齿轻动: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相伴长大。少年自小就爱慕少女,但可惜少女生来眼盲,看不见这世间繁花,更无法独立生活。少年便做她的双眼,时刻为她指明前路,带她感受万物,照顾她的起居。直到有一天,少年患了不治之疾,他放心不下从此要独自一人的少女,便用余下的生命向上苍祈祷,希望自己的死可以换得少女复明……” “那他的心愿达成了吗?”喜听得入迷,不禁追问。 伊微笑着揉了揉她顺滑的发顶,轻轻答道: “达成了。少年那晚死后便化作流萤围绕在少女身边,为她驱赶漫无边际的黑暗。当翌日的太阳升起,流萤消失不见,少女也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可是少年却永远离开了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喜滞住,轻声一叹,为这凄美的故事伤感得垂下了眼帘。“如若是我,终能复明,却要换得心爱之人离开,那我宁可永远都看不见。” 伊未语,只伸开手臂将她重新敛回怀里,歉意满志: 对不起,我若不走,我们便永远不会有真正的未来。但好在,我并非那少年,你也并非那少女,我们终会再聚,幸福白首。 …… 不知为何,喜觉得伊近来与从前越发不同了,虽然仍旧温柔不变,但却每日都如饿了许久急需哺食的鸟兽似的,常常恨不能一入倾宫就将她抱上寝榻,把她从上到下吃上几个来回,不到凌晨迫不得已要赶回商国之时,都不肯罢休。 喜真怕伊这般折腾会累坏了身子,可劝了他几次都无用,后来也便不劝了。想来伊通医术,他自是有分寸的。至于其他,只要他喜欢、他想要,那她便依他、给他,谁让他是她的挚爱呢? 眼下又是一夜极欢,喜身子软绵绵的,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隔着纱帐,见伊正在穿衣。 “伊。”喜低低轻唤。 伊一顿,愧疚转头。“吵醒你了?” “你没吵我,是我自己醒了。你要走了?”喜揉着眼睛撑起身子。 “嗯。”伊一面披上外袍,一面应着声再度回眸,却见喜已坐立在帐中,那未着寸缕的身子洁白如霜,与粹白的绡帐交相呼映,从他的角度看去,就好似月下聚雪,美不胜收。 伊霎那滞住,竟是看得痴了。 “我……我舍不得你走……”喜脸颊红红,诺诺撒娇。 伊本就为她所迷,听到如此娇言,又如何还能放着她不理? 他施然上前掀开帐帘,长如笋尖的手指轻柔抚上喜媚冶的容颜,顿时便觉芳馥如兰,芬香扑鼻,这令人沉沉欲醉、流连忘返的气味正是独属于喜的帐中之香,再看眼前那玉质柔肌、纤体娇态,便就更加动人得一塌糊涂。 伊俯下身去,将自己的额贴上她的额,合眸喟道:“我又何尝舍得?多想就这样将你直接带走,可以日夜相伴,不必再回避世人的眼光,不必再躲躲藏藏……” “我知道的,我已经错过唯一能离开的那次机会了……”喜心中犯苦,歌山那一劫,当真是命中注定。 伊双手捧起她的玉容,声柔语细:“还有机会的,但是要等,要等很久……” 喜亦将手附在他的手上,情真意切:“我不怕久……为了你,我愿意等……” 伊的鼻尖在喜的鼻上点点摩挲,于此,他是真的心疼她。“委屈你了……我的喜……” 他将吻轻轻落下,却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勾起那纤柔无骨的腰身,埋头在了那撩人的软玉温香之下。 “啊……伊……你不是要走了吗?……”喜的呼吸愈发急促,但理智尚存。 可伊的理智却已被欲念侵蚀得所剩无几,俯在喜的身上痴吻如雨。“舍不下你,便总想再拖些时辰,大不了,回去的路上走快些便是了……” 这房中之事伊已越渐熟练,简单几下就能销了喜的魂去,若他奋力而为,喜便必然欲死欲仙,几欲求饶。 到他走前,喜已彻底没了气力,一身香汗趴伏在榻上,转眼就似个孩子一样睡得熟了。 伊为她盖好被子,又静坐在榻边多望了她的睡颜半刻,方才无可奈何的站起,静默离开。 …… 自那日起,伊已经一声不响的接连大半个月都没来倾宫了,喜问了身边的所有人,可是她们全都说“不知缘由”。 时光流逝,季节变换,接骨木林中一望无垠的白色花海已经落得分毫不剩,只留了满林单调的翠绿招摇在风中。 喜穿着一身彩衣立在树下,美丽绝世的脸上满是怅然: “那天他说,他是我身上结出的接骨木花,会为我拭泪舔伤,不离不弃。我只想着,如此多好,他定能与我相依相伴,永不分开。可我却忘了,花都是有花期的,花期一过,树……便又会孤单了……” 闻言,泾女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仅她一人知晓这背后的实情,却不能擅自坏了大人的计划,唯有上前轻声劝道:“可来年,花期总会再来的。” 喜微滞,她早料到这些奚奴里定然有人知道伊的动向,只是不知何故,受了命令不能将实情说予她听罢了。 来年……原来,伊至少要到来年,才能再来看她…… 她垂眼,悠悠的面上隐有苦涩。“是啊,我该信他不会骗我的,只是不知他这朵特殊的接骨木花,下一次的花期又能持续多久呢?” 这一次,泾女没有接话,亦不知该如何接,只缓缓将温婉的视线落在喜平坦的小腹上—— 花期一过,还有果期。公主,大人虽然走了,但他留给您的礼物却是天下无双的,想必要不了多久,您就能收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六章 伊挚重伤 早朝上,癸一手撑头,看着殿中群臣你一言我一语探讨朝政,心下只觉百无聊赖,已有困意油然而生。 忽然,殿外奔进一个侍卫,满头大汗,单膝跪地。“启禀大王!商国阿衡伊挚身负重伤,晕倒在王宫之外!” “什么!”所有人都猝然大惊,就连癸也瞬间睡意全无。 费昌最先凝眉道:“这伊挚乃是商国重臣,素来都是商侯最为器重的名臣,怎会突然受了重伤跑来我大夏河南宫?” 这一言过后,众臣亦开始在私下议论纷纷,但伊身份贵重且特殊,他不仅手握商国重权,甚至在全九州都颇具名望,若对情况不多作了解,此刻是任谁也不敢妄自猜度c影响癸的判断的。 而面对这等突发之事,王位上的癸也是浓眉紧蹙,心绪不宁:那贱奴分明在商国过得风生水起,寻常哪会有遭受什么重伤的机会? 就个人而言,癸是不在意伊的死活的,甚至对他满腹恨意,巴不得他多受苦难c早早殒命,可思及他近来与喜多有瓜葛,此时伤得如此之重,又不惜拖着重伤之躯长途跋涉来到河南,投奔他这个几次要对他痛下杀手的“宿敌” ——难不成是妺喜出了什么事? 癸心下倏的凛然,立马瞥眼看向一直负责监视倾宫动向的干辛。 干辛哪知他那突然而来的急色是何用意?自然一脸懵怔。 癸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也未与人提起喜和伊有染之事,就连赵梁都不完全清楚,更何况是干辛。 他别无他法,眼下便只能指望等伊醒来,亲自告诉他原委了。 “速传巫医!务必全力救治伊挚!”癸的声音震彻殿宇。 自从上次自倾宫返程,他已许久没有如此焦躁过——究竟发生了何事?可千万不要与妺喜有关! “大王,伊挚醒了。”一声通报令在大殿左右踱步的癸骤然止住。 “快让他来见我!”癸一刻也等不下了,却听来人为难道: “大王,他失血过多,若非一路上不断以简单的药草自医,理应早已丢了性命,能安然醒转已算万幸,恐怕难有气力再行走动” 话音还没落,癸已几步冲出殿门,大声吼道:“带路!” 由于伊身份不低,故而被安置在一处极好的正室内,一进门便能闻到四下里格外浓重的药草味,还有丝丝血腥掺杂其中。 癸挺拔的身躯直立于榻前,垂眼俯看那憔悴得连动上一动都异常艰难的孱弱男子。 等不及他慢悠悠的撑起半边身子施礼,癸便已冲口而问: “伊挚,你的剑术我清楚,你身份又今非昔比,一般人是动不了你的,你这一身伤又是从何而来?” “回大王,是商侯所赐。”伊低垂着眼帘,一副无力的恭顺之貌。 只见他面无血色,嘴唇干裂,眼眶暗沉,眸间晦暗,彼时那不服输的傲气和无限风华的外形真真是一并荡然无存。 癸面露嗤色,下颚微扬。“九州皆知,商侯将你视作挚友,不然也不会为你赐名‘伊挚’,他怎会伤你?” 但见伊犹豫之下欲言又止,似乎很难启齿。 癸眉间阴郁,沉声催促:“快说,我对你可没什么耐性。” 伊闻言更见惶恐,倏的叩首在榻。 “大王恕罪!是伊挚僭越,实在担心旧主,便便时不时冒死潜入倾宫探望,被商侯发现,以削权夺职相要挟,让伊挚远离倾宫,即刻迎娶尨兰公主伊挚不从,亦不愿再留于商国,商侯便恼羞成怒,令众侍卫围攻,还亲自射了一箭” 癸不动声色,视线瞥向伊左肩上的箭伤,见那里相较其他刺伤果然更为致命。 还有那表面上温文尔雅的高辛天乙,阴狠起来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放过,会对不听话的臣子做出这等极端之举,他也是不觉得意外的。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干,他在乎的,就只有 “伊挚,你一向胆大,怎得今日竟不敢说真话了?”癸一脸蔑相,胸间压抑的是挥不尽的妒恨。 伊全身一抖,冷汗满额。“不知大王所指是” “你潜入倾宫,当真只是担心旧主?别无他图?”癸幽眸狭长,垂下的双手紧紧攥拳。 “大王,伊伊挚”伊期期艾艾,仿佛被戳穿了秘事,霎时面色仓惶,瑟瑟不已。 癸眉心几跳,那一晚他在玉殿外听到那二人偷欢的声音再次浮出脑海。 他狠咬牙根,强抑住杀念,终是薄唇一抽,冷哼道: “连实情都不敢承认,你这等无用之人怎配留在她的身边!纵使你已不再为奴,你在我眼里,也永远都蝼蚁不如。你既已醒了,就不必再留在这干净之处了,去牢里‘养着’吧,毕竟,那里才真正适合你贱奴的出身!” 癸忿忿转身,挥袖离去。 那碍眼的男子他怕是再多看一眼,都会毫不迟疑的拔剑将其斩了。可他若真这般做了,那远在倾宫的小矮子会否再度失魂,或是,恨他入骨? “赵梁。”癸停下脚步,赵梁随即上前,俯首听令。 “去商国查查,他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倾宫瑶台—— 入秋时分,外面凉风萧萧,心情也不免随之低落。 俗话常说春困秋乏,喜此刻感触甚深,窝在寝殿不愿外出,精神也十分不济。 此时正好泾女入内,手里还捧了满满一大捧绿叶红果的树枝,精精细细的插进了陶罐中装点殿室。 秋天本是红衰翠减的季节,可那颗颗小而圆的果子却结得串串累累,红彤彤的,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分外夺目。 喜不自觉的被吸引去了视线,侧头问道: “这是什么果?红红的倒是好看。” 泾女敛唇一笑,似有暗示:“公主若喜欢,何不去接骨木林里一赏?放眼望去,满眼的大红,那才叫好看呢。” 喜顿时怔住。“这是接骨木果?”她心中一紧,不免又是一阵伤怀。 辛奴见状忙凑上前去,柔声劝解: “公主,辛奴觉得,泾女并非是要惹您难过,只是想告诉公主,接骨木树,春夏有花,秋冬有果,它,从未寂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七章 紫葵暗访 喜一滞,再次看向那些欣欣向荣c团团红艳的果子,不知不觉间,心情已明显疏朗了些许,唇角也微微弯起,不似方才了。 泾女在一旁默默端坐,笑看向辛奴,终于明白为何当初这丫头会那样被喜牵挂。原来在奚奴之中,也能有这般心思玲珑c善解人意的女子。 只不过,这接骨木果中还隐着伊大人对喜公主最美好的期盼,却是只有她自己才明了的。 “公主,有客求见。”门外,时儿突然报道。 喜刹那一惊。有客?她这倾宫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座疯人冷宫,而她这个挂名的元妃更加早就人人回避不及,谁会来此? 这般突然,她用不用继续装疯呢? 喜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两只素手紧张的捏在了一处,但听泾女淡定道:“公主莫慌,能安然进入倾宫的,都必是得了大人的安排,对公主无害。” 喜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对泾女轻点了一下头。“那让他进来吧。” 殿门大开的瞬间,一个身着紫衣黑袍的青年男子映入喜的眼帘。 她瞠目。 那人青冠玉带,眉眼隽秀,俊美非常的轮廓正与她自己有几分相似,望见她时,眼中明动着的亦是抑制不住的水意流光。 “小姑姑”这一声唤似近似远,喜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了。 “紫葵紫葵!”她眼泪夺眶而出,纵身扑去紫葵身上。 紫葵紧拥着她,再是隐忍,终也泪目。“小姑姑,紫葵无用,你受委屈了。” “傻瓜,我都明白的。”喜抹了抹泪,抬起头来。相较于紫葵,她声音虽还带哭腔,情绪却已趋于平复。 “你是我有施氏的世子,未来的有施侯,你有你的担当和责任,一招不慎便会牵连全族,哪能在那风口浪尖由着性子来顾我?倒是眼下,你孤身跑来看我这被世人唾弃的‘妖妃’,就不怕被有心人揪住把柄,对我们有施氏恶言相向c行不利之事吗?” 紫葵也努力收了眼泪,仅见一双剔透的眼眸微微泛红,他唇角勾了勾,拉着喜走回座榻。“小姑姑放心,伊挚何许人也?他的安排自是妥当的,无人会知晓我来过倾宫。” 喜听后不禁讶然:“想不到你小时候那般针对伊,现在竟还会与他有联系,就连我,都已经许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说到这,她心里又不舒服起来。伊身份贵重,不可能一直都有时间过来陪她,这一点她是可以体谅的。可来与不来,为何不事先与她打声招呼呢? 紫葵见她垂了眼,便知她心里是何感受,出言道:“其实紫葵今日来此,一是看望小姑姑,二来,便是受伊挚所托,给小姑姑带一个解释。” “解释?”喜立即看向他。 紫葵继续道: “这段时日伊挚没来倾宫,并非他不想与小姑姑联络,而是他实在遇到了困难。他与商侯起了些冲突,重伤之下为保性命,连夜奔夏寻求庇护。不过大夏王城是京畿重地,眼线众多,他短期内都抽不开身了,也很难传信至此。可他着实担心你,就索性书信到蒙山,安排我找机会前来探望你。” “什么?他受了重伤?还离开商国逃去了河南?那他伤得如何?现在可已安好?” 喜一阵心惊肉跳,彼时在歌山,伊满身是血c奄奄一息的样子仿佛再度现于眼前。 她万万没想到,在她满怀情事,自怜自哀之时,伊竟然出了如此大的变故。 紫葵握住她急到犯凉的手。“小姑姑也别太忧心了,若他真的命在旦夕,又何来精力安排我来看你呢?” 可喜依旧惶惶不可终,白着脸色碎碎念道:“商侯为人稳重多虑,又器重他多年,怎会突然与他闹成这般?难道是因为他与我的关系被商侯知道了?” 这番模样看得紫葵心疼,若非要配合伊c不能说实话,他是断不会舍得他的小姑姑如此惶恐的。 “不要多想了,听闻是商侯强逼着伊挚娶其最为宠爱的尨兰公主,伊挚几番不从,才会激怒商侯。” “尨兰”之名入耳,喜不禁一堵,心中更加自责。 “这尨兰公主我听过,据说她对伊一片痴情,早已过了嫁龄还痴痴为他守候。若非有我,伊又怎会频频拒绝如此好的亲事?便也不会惹上这般麻烦了。” 喜只觉是自己毁了伊原本一片大好的前途,害他身陷险境。 “而且,大王素来看伊不顺眼,又怎会真的庇护于他?商国不容他,夏又暗藏杀机,他会不会会不会” 喜思绪乱窜,越发慌闷,转眼便生了一额的冷汗,连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小姑姑!你怎么了?小姑姑!” “公主!” 当紫葵和众奴唤来巫医,喜已失去了知觉,再次醒转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安置在了榻上,不知何故,眼前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莫名的欣喜。 “我怎么了?”喜问向守在她榻边的子葵。 紫葵笑望着她。“小姑姑,你有孕了。” 喜怔目,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话。“有孕?我?” “嗯,已经足月了。”紫葵满面温情,所言不似有假,何况,谁又会拿这事逗她呢? “怎会?”喜痴神自语。 过去十几年她都一直没有孩子,她以为自己此生怕是生不出孩儿了,这也一度是她最大的遗憾,不料自己竟然还是可以受孕的! 难怪,她近来如此心神不宁;难怪,她近来如此易困易乏,还时常食欲不振,呼吸不畅。 她不禁将手移上自己的小腹,便十分神奇的好像真的感受到里面已经存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这是伊的孩子,伊 忽的,她刚刚漾起的一点笑容猝然消失,面若菜色。“伊他” 她多想亲口告诉伊这个好消息,可是伊却前路未卜,她如何会好受? 紫葵见她如此郁郁难安,恐会对胎儿不好,便只得略微透露道: “本来,单凭伊挚与帝癸的旧仇,他的确是有一定危险的,但如今小姑姑腹中有了他的骨肉,他便必定无碍了。” 此言一出,就连紫葵自己都不由得暗叹,伊挚真是谋算得精细,连他小姑姑受孕的时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喜冥冥中感觉这一语似乎意味深长,便烟眉微凝道:“这是何意?” 紫葵敛唇一笑,又将这话圆了回来: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伊挚就要当父亲了,怎会那么轻易就出事?别的不说,就是作为蒙山世子的我,也会拼尽全力帮我这个还未出世的弟弟守好他的父母。” ————————————— 《竹书纪年》记载:(帝癸)十七年,商使伊尹来朝(《孟子/告子下》:「五就汤c五就桀者,伊尹也。」) 这里的记录是从后世的角度来记的,所以“伊”直接成“伊尹”; “商使伊尹”有两种理解,一种是“作为商国使节的伊尹”,但如果他真是商国使节,又如何在夏做官呢?也就不存在孔孟对他“五就汤c五就桀”(五次给商汤做臣子,五次给夏桀做臣子)的评价了。(根据历史可查的记录,应该在商和在夏都不足五次,这个“五次”应是概数,形容次数多) 所以人们基本倾向于另一种解释,“商,使伊尹来朝”(古时汉代以前没有标点符号,如何断句全靠自己理解),这就隐隐可以看出商的计谋,伊尹应是作为细作出现在大夏王朝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往后都还你如何? 河南王宫—— 赵梁俯首禀道: “大王,查过了,除了关乎倾宫一事封锁得太严,难能查明,伊挚多次拒婚尨兰公主,最终惹得商侯大怒动武确是事实。” 癸放下手里正在把玩的酒杯,一声嗤笑:“堂堂公主被多次拒婚,也确实太驳颜面了,更何况听闻那尨兰还是商侯的心头肉呢。这么一闹,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许是方才多饮了两杯,此刻酒气有些上头,癸又突然垂眼哼道:“哼,那贱奴究竟有什么好?这些女子怕不是都瞎了不成?” 喜选了他,怎么就连个商国公主也对他这般执迷? 身边已有侍奴将酒杯再次斟满,癸一仰头,便又将杯中之酒满饮而尽。 此时,终古和干辛却极为难得的凑在了一起前来求见。 起初见到癸在饮酒,终古心下是大感时机不对的,但他要说的之事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又看癸似乎尚算清醒,就干脆赌上一赌,上前言道: “敢问大王,伊挚究竟是因何才会重伤的?” 癸心烦意躁,重重搁下酒杯。 “你们有完没完!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他招惹商侯爱女,又胆敢拒婚,与商侯生了私怨,被私下惩处!” 终古的小心肝被这几声吼惊得颤了几颤,暗自吞了一下口水,壮了壮胆后敛头劝诫:“若仅是如此,大王还将伊挚关在牢里,就怕是有欠妥当了。” 癸心气越发不顺,掀起眼皮睨道:“我与他也有私怨,关他一阵解气有何不妥!” 终古为人虽忠,但一直不乏圆滑,他眼下也算难得执着。 “不管怎样,伊挚都在生死关头选择投靠我大夏。他是全九州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在商数年已将商国治理得国富民强。如若大王能借此机会将他招至麾下为夏所用,岂不是” 对于伊,如他这种老臣终是惜才的,只不过这恰好又戳到了癸的“禁忌”。 “用他?难道我大夏没人了吗!”癸不待他说完便拍案而起。 终古见他盛怒,只好再换个角度继续劝: “商侯因为善用贤才而被世人推崇,其中最有名气也最有能力的便是这个伊挚。这些年商侯威望太盛,甚至有时都已有超越大王之势。如今他自己失足,因一点小事与伊挚闹成这般,必然落下话柄,名誉大减。大王若实在不愿用伊挚,哪怕给他个空职做一下爱才护才的样子也好,如此也可增长威望,削弱商侯。” 提到高辛天乙,癸倒真是神情一顿,心底稍做起计较来。 眼见商国日渐强大c商侯势威,他的确不得不防,这伊挚也确实是目前最好的突破口。 而趁着他游移,干辛也紧抓机会插嘴道: “臣听闻伊挚伤得太重,牢中湿寒,他伤势不愈,已命悬一线。还望大王及早定夺,否则他这人名声太旺,若他就这么死在夏牢之中,那可不止是浪费了一个人才,也会令大王反遭世人说道啊。” 正在癸蹙起眉头,愈发动摇之际,突然有人来给干辛附耳急报,只见干辛听后倏的色变,一脸凛然正言道: “大王,臣有急事禀报,可否先请太史令大人暂且回避?” 癸心下一紧,能在终古面前附耳通传的必定是密令之事,而他长久以来令干辛秘密为之的,也就只有“关注”倾宫而已。 报得如此紧急,甚至都不惜打断觐见,难道倾宫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变动? “终古,你且先退下。”癸眼眸幽沉,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 终古虽不知所为何事,但也能觉出此番或许事态严重,便只得识趣退出。 “是何事?”已无外人,癸心之所系,急不可待。 干辛亦面露急色,却又仿佛不知该如何开口:“大王,元妃元妃她” 见其提到喜,又吞吞吐吐的,癸忽然整个人都慌了,禁不住跨了一步上前逼问:“她怎么了!她出事了?” 但见干辛狠狠提了一口气,艰难道:“她怕是有孕了” 这一句有如雷劈,癸刹那怔住,心好似瞬时梗在了胸口。 转眼间,回神的他又忽然瞠起怒目c猛的甩袖转身,严辞否道:“一派胡言!不可能!” 干辛从未看过癸如此恐慌的样子,他神色无奈,小心补充:“大王,据报,倾宫近日已经开始秘密采购黄芩c白术c砂仁等药草” “那又如何!”癸目瞪如铃,愠怒着再度转回。 干辛眼神闪烁,垂眸期艾:“据说,那些都有保胎之效” 癸全身一抖,险些站立不稳。“不怎么可能?” “大王!”赵梁惊呼这伸手去扶他。 却见癸以手扶额,忽的一声苦笑: “呵呵呵我与她厮守十几年也未有过一儿半女,他们才在一起多久,她就有孕了?难道她真的注定是他的不是我的?” 念到最后,他竟已有了些许哭腔。 赵梁一惊,他跟随癸这么多年,癸一直都是桀骜不驯c高高在上的,唯一的几次软弱和眼泪,为的全都是有施喜。 “大王”他不知该如何劝说。 人人皆道,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痛,但显然,这一句于癸而言毫无效用。 “杀了所有知情的人,也不必再派人去倾宫盯着了再也不必了”癸的手自额上拂下,悄无声息的抹掉了眼角那点滴若隐若现的晶莹,摇摇晃晃向外踱去。 赵梁分外担心,扬声问道:“大王这是要去哪?” 癸滞住身形,回过憔悴的颜面惨然苦笑。“还能去哪?苕华宫啊。” 是了,如今他能去的,也就只有苕华宫了 “大王还没说,那伊挚当如何处置?”干辛倒是理智不减,关切追问。 癸长长一叹,似乎已经疲惫得无力回答,缓缓挥袖。“放了,随便安排个什么事做,你定吧” 音落,他渐行渐远,身影模糊。大夏帝癸,已越发不复当初的模样 妺喜,我伤过你那么多,往后都还你如何?只要你别再记恨于我,就连你孩儿的父亲,我也一并善待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九章 苦肉计 帝癸十七年,曾经事商的伊挚正式被大夏设为大夫,掌言论c参议政,而他从为奴至今那一段段旷世出奇的经历,也再一次成了全九州最津津乐道的妙谈。 冬日的夜晚轻雪飘飘,伊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孑立于院中。 河南靠北,比伊洛之地冷了许多,但他的心情却如照暖阳。 他顺利走出大牢,还不出所料得了官职,而帝癸也日渐闲散,越发无心理政,终日就只在苕华宫厮混,这便说明他的喜定是已经怀上他的骨肉了。 想到喜平日里娇媚无比的模样,真是不知那小女子做母亲之时又会是何等柔美和润,惹人倾心 不知不觉,伊已笑目盈盈,面上漾开了小片柔情。 而与此同时,远处亦有一抹视线直直向这边望来。 只见那躲在墙后阴影里的身影虽着男装,却纤细瘦小,肤白清秀,仿若女子,竟是尨兰! 她自幼时就从未见过伊如此神情,伊更是不曾以这种表情面对于她,她心里难免一酸,却还是调整了心情走了过去。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尨兰声音高扬。 伊骤然一惊,所有美好的思绪转眼不见,也好在四下无人,他立即扯着她款款的袖口将她拉入房中。 “公主怎来了?”伊严肃的骇人,尨兰却轻描淡写:“我自然是想来便来了啊!你看我这一身装扮怎样?你可喜欢?” 她原地转了一个圈圈,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伊的反应。 伊哪会有好脸色给她,怒眼瞥去,一声低喝:“胡闹!堂堂商国公主,穿着男子衣装潜入大夏王城重地,成何体统!” 尨兰此来本是满怀期许,眼下被骂自是不忿,也不示弱的扬了下颌顶道: “怎么就胡闹了?我潜入的是王城你的私宅,又非王宫!再说,听闻你那心心念念的疯子元妃,不也是年少时就以公主的身份秉有穿男装的怪癖吗?难道你也在一并骂她不成?” “她是被迫,又非喜好,公主怎比得?” 喜穿男装的缘由,旁人不知,伊却是知道的。更何况在他心里,任何人都不可与喜相比,不管是年少之时,还是成年之后。 “你!”尨兰气得噎喉,一对脸颊鼓得通红。“她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好!” 伊无意与她多说,语态坚决:“无论怎样,伊现在已是夏臣,公主还是快些离开,勿要再纠缠了。” 尨兰闻言更加气愤,甩了袖子扬脖嗔道: “我不走!那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父亲的赐婚,弄得遍体鳞伤c宁可死都不肯要我,我还有何脸面再待在商国?” “那是公主的事,伊也无能为力。”伊这一句话音虽冷,但却明显较方才少了些底气。 毕竟他与天乙这一计中,于尨兰的名誉而言损伤着实过大了些,而如此耻辱,在这看重表象的世道亦会跟随影响她一生。 “伊挚!”间其心软,尨兰突然屈膝跪下。 伊倏的大惊,不解骄纵如尨兰,怎会做出如此出格的行为,对他这一个由奴晋升来的臣子下跪! 只见尨兰双手拽着伊的衣摆,眼眶湿红,瞬间就掉下两滴泪来。 “你知道我自尊心有多强,长这么大,我就只跪过我父亲。这次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成了全九州家喻户晓的笑柄,商国则更甚。你若不收留我,我便真的无处可去了你若怕人闲话,大不了,我就一直这般以男装示人,待在你身边扮个小奴,你若还是怕我惹乱子,那我不出门总行吧?” 她越说泪水越多,转瞬就哭得形象全无。 伊俊眸微凝,思及此番天乙虽与他一道毫不留情的利用了尨兰,但尨兰怎么也还算是天乙最宠的女儿。 外面纷乱,在这等时候将其赶出去确有不妥,何况尨兰性情跋扈任性,把她逼急了,也说不准她会做出什么搅局的事来,不如暂且留在身边,也容易看管。 “伊只是区区一个大夫,可受不起公主如此。公主还是快些起来,至于公主所求之事,伊应下便是。” 尨兰一滞,没想到伊这么快就答应了,站起来抹了一把泪破涕为笑。 还不等她多高兴,伊又沉着面色补道: “不过公主要牢记自己方才的话,老老实实扮个小奴,不可再耍性子,无事不得出门,否则让人知道公主藏匿于此,你我很可能罪犯欺君,随时性命不保,甚至牵连商国,绝无玩笑!” 尨兰只顾着欣喜,哪听得进伊这一番义正辞严的“长篇大论”?她抿唇点头,只要伊同意她留下,让她如何都无关紧要了。 伊轻轻一吁。 “稍后我会让人给公主安置妥当,公主不必做苦活,但既然为奴,至少也要做些端水侍膳之类的杂工掩人耳目,公主可得忍耐一阵了,切不可暴露了身份。” “是,大人。”尨兰憋着笑拉长音调,像模像样的躬身一拜,假装自己已经是一个小奴。 伊眉头微蹙,转身走了出去,暗自希望自己的这个决定没有错。 而他出门的瞬间,龙兰弯起的唇角就忽的掺进了几分傲然的狡笑。 还是她的胜哥哥想出的苦肉计有效。 男子果然都是心疼弱女子的,以前定是她太要强了才会一直得不到伊挚的青睐。 今日虽然委屈她跪了这么一下,但能换得此后日日夜夜都能看见那张如仙似画的好看面容,便觉得那一跪也算不得什么了。 河南王宫的奴数不胜数,无论下了多少雪,总是很快会就被除得干净,除了平日里一些人迹罕至之地。 东南角的石山废弃多年,通往那里的小路积满了厚厚的白雪。淳维遣退侍从,眸间温润,沿着眼前那一串通向石山的脚印独自前行。 终到尽头,便果真见到一抹清新的碧色立于石前。 轻眉亮眼,樱口粉腮。应是天冷,一双玉制的小手还时不时放在嘴边哈了又哈c搓了又搓。 皑皑白雪铺天盖地,唯她鼻尖红红,灵气漾漾,直让人更生怜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章 遍开芙蓉 淳维大步上前,一把握住她冻得发白的指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来了?” “公子不是也来了?”琰笑得灿烂,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他,是她今日最开心的事。 淳维反而严肃了,嗔道:“我是男子,你与我怎能比?” 琰小嘴一撅。“又何不同?思人睹物,想念,便来了”说到最后,她已羞红了脸颊。 淳维被她这话塞了满心的蜜糖,亦面浮微红,拉着她的手道:“傻瓜,你跟我来。” 琰一脸懵怔,被淳维拽着绕去了石山后面,却见那个犄角出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不小的洞穴。 “这是!”她讶然。 淳维唇角勾笑,柔声道:“前些日子我暗里让人在这石山背面凿了个石洞,往后你若再来,便可在里面歇着,不必站在外头日晒雨淋又风吹挨冻了。” 可琰似乎不领情,扬头看他。“但公子不在时,我还是喜欢在外面守着,如此,只要公子一来,你我便能第一时间相见了。” 淳维勾起手指弹向她的脑门儿,语气嗔怪却又满是宠溺:“你这傻丫头,怎得这般不让人省心?” 琰捂着额头缩了缩,垂着长长的睫毛小声嘟囔:“让公子多操些心,公子就不会那么轻易将琰忘记了” 她这模样甚为委屈,淳维心里一揪,双手握住她的肩头。“你怎会有如此想法?我为何会忘了你?” 琰的水眸愈发暗淡,声音也越来越小: “公子已经年满十四,也已娶了妻妾,明年就要与她们正式圆房了忘掉琰,难道不是迟早的事吗?” “琰儿!”淳维再也听不下去,将她低得不能再低的小脸扶起,正言道: “那些女人是父王让我收的,怎可与你相比?你若真的这般在意,我现在便要了你,让你成为我的第一个女人,此生,便断无可能再将你忘却。” 如此突然,琰的脸刹那绯红。“公公子在说什么?” 淳维也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强抑着羞臊,佯装镇定的将琰扣在石壁前,放低了声音,倾身附耳:“我在说什么,你试过便知。” 琰面上更加红涨,不知所措道:“公子不可,我我是你父王的帝妃” 他们相互倾慕已算悖逆了人伦,如若再向前一步,岂不是错上加错? 谁知淳维竟忽然撂下了脸来。“莫要再与我提及这个。” 帝妃,帝妃这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鸿沟他心知肚明,着实不想再听任何人说起了,尤其是自琰的口中而出。 他一叹,眼眸幽然。“你我私会三年,我早已放下公子之尊这般苦恋于你,难道你还忍心拒我于千里吗?” 本是谦谦公子,此刻却面容凄凄,看得琰于心不忍,便生了动摇之意。“我” 淳维又轻轻抚上她如花似玉的脸庞,张口间,声音优柔: “琰儿,你我相识时我只有十一岁,而你也只有十三岁,除了一颗心,我给不了你其他。但现在我们都已长大,父王在帐中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了。我想要你给我可好?” 琰心绪激荡,一双美丽的眸子盈盈闪烁,她抵不住淳维的恳求,她爱他,又怎忍心拒绝他? 更何况,那一爱抚由心爱之人的掌中传来,一个接一个的深吻又次次将她沦陷情海,她又何来自控的能力,攒足力气将自己身上的他推开呢? 外面是冰天雪地,但这背风的石洞却似春日降临,不一会便热得人浮汗淋淋,春情四溢。 将彼此放在心底三年c永远也不可能名正言顺的两个人,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春风一度,遍开芙蓉 散去,琰却仍然潮红难退,她羞答答的整理好松落的衣衫,气息纤纤,伏在淳维身前低低道:“公子是何时懂这些的?” 淳维揽着琰的腰身,方才之感令他回味无穷,原来与心爱的女子行这男女之事,竟是这般玄妙快哉。 他凑近琰的脸颊甜腻一吻。“既已大婚,这房中术自是必学之一,宫里有专人来教,我已精心学了许久,早就想与你一试了。” 这一点琰自然知道,想当初她初入帝帐,她的琬姐姐担心她太过青涩,会惹大王不悦,也是特意找了宫里专门的人来教导的,可是 “可是这般熟练,当真没与他人试过?”琰敛下头讪讪道。 淳维理解不了她的思维,却也耐下性子抚弄着她的墨发哄道:“除了你,别的女人我连一根手指都懒得碰,你想还要我如何?” 可琰的心越发冰凉。“懒得碰”,不代表不会碰 她是帝癸的女人,这辈子都不能给淳维生儿育女,而淳维是未来的夏帝,为了孕育子嗣,也为了巩固地位,是不可能一直只与她这个父王的帝妃厮缠,不碰其他女人的。 她心里难受,可终日承欢于另一个男人榻上的她又有什么资格介怀呢? “公子时辰不早了,琰该回去了”琰想要回避,便忽然起身,不看淳维一眼便要走。 淳维一惊。“琰儿!”他蓦的追上,展臂将她紧紧抱住,急问:“你今日是怎么了?怎得情绪如此不稳?” 淳维曾设想过无数次自己与琰的第一次交合将会如何甜蜜温馨,却不想,竟会在事后生出这般不愉快。 “我”琰支吾着,那些惹人伤情的心里话她没法与淳维说,又解释不了自己这别扭的源头,便只得随口搪塞道: “我也不知许是出门前,琬姐姐大发了一顿脾气,惹得我的心情也跟着不好了吧。” 淳维闻言瞬时紧张。他的琰儿,谁敢随意欺负?就算是琰的姐姐也不行!“苕妃对你发脾气了?” 琰不想淳维误会她的琬姐姐,赶紧澄清:“不是对我,是对元妃。” 孰料听到这许久未闻的称谓,淳维忽的变了神色,柔情转瞬不见,眯眼反问:“元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一章 坊间歌谣 “今晨,琬姐姐想陪同大王一起去太室殿上朝,大王拒绝了。琬姐姐心里不平衡,同样是得宠,为何过去元妃可以每日都去得?可当她如此脱口而出,大王却狠狠瞪了她。你不知,那一眼着实可怕,我们姐妹侍奉在大王身边几年,从未见大王对我们这般凶过。莫说宠意全无,简直仿佛是再多说一句,便会被重刑活剐了一样” 说到这,琰不禁冷汗暗生,自己调整了一下又继续道: “大王走了之后,琬姐姐便发起了脾气,砸了好些东西,连榻上的布幔也扯掉了。我劝不住她,在宫里待不下去,便越发想见你” 琰的声音越来越弱,脸也再次红了起来,可当她转头看向淳维时,却发现他已皱紧眉头陷入了沉思—— 想不到事及今日,父王对那女人还有念想! 一个毁了容的帝妃,都已经是冷宫里丑陋不堪的“野鬼”了,竟然还阴魂不散,占着父王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不放。 哼,那不如,就由本公子就替上天断了你这条残命,也好过你凄惨度日,还折磨他人。 他含恨咬牙,手心越攥越紧,连已捏痛了他心爱的琰也未能自知 九州之大,各地的民间市坊皆有不同。 hn城虽然作为大夏王城的年头不久,但短短数年也已日渐繁华,甚至大有超越曾经的斟汴王城之势。 尨兰扮着平素无奇的男装,顶着做脸上那个假的“奴”字,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避过护院,偷偷跟在了伊的身后。 为了不被武艺高强的伊发现,她左闪右躲,很是辛苦,却见伊走着走着,突然顿住了脚步,看向了道边几个正聚在一起拍手而歌的孩童。 “丰年多黍多稌(tu),亦有高廪(l),万亿及秭(zi)。 为酒为醴(li),烝(zhēng)畀(bi)祖妣(bi)。 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清脆的童音整齐划一,将这曲歌谣反反复复唱得烂熟,听进尨兰耳中却只觉得聒噪难捱,烦人得很。 她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 哼,贱民的小孩儿而已,有什么好看的?若当真喜欢,娶我过门,往后你想要几个我都生给你不就好了! 她这脑袋里装的都是自己的小心思,可伊此时定神于这些孩童,所思所想却深沉难测。 “诶呀!这不是伊大人吗!” 一声惊呼穿过市集,伊蓦然回头,只见终古白须飘飘,衣袂招风,本该是个稳重沉着的老者贵胄形象,但眼下却一反常态,眼冒金光,好似在茫茫人海发现了一块硕大的金砖般,激动的快步前来。 “下官见过太史令大人。”伊双手交握于脸前,躬下腰身淡淡施礼。 终古忙双手将他扶起,喜眉笑目道: “伊大人不必客气,你的才华老夫可是敬仰已久,早有心拜访,却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唯恐唐突了伊大人,不料今日竟能有幸与你在此偶遇!真是大幸,大幸啊!” 有契机与伊这等绝世名士结交,他是真的高兴,就差手舞足蹈了,却永远也不会知晓,这所谓“偶遇”,其实也不过是伊早明了他今日今时会路过此地,特意在此候着罢了。 伊敛唇浅笑,年轻于实际年龄的俊容在这一朝间风华又增。 躲在远处的尨兰则更长了几分不满。伊挚这家伙连对着一个糟老头都能笑得这般迷人,怎就对着她的时候连嘴角都没弯过? “伊挚从前竟不知,太史令大人如此爱说笑。不知大人此刻可否有些闲暇,给伊挚一个机会与大人共饮两杯?” “伊大人相邀,自是有空的!正巧老夫也有些口渴了,不如你我就近,就选这家‘如意坊’吧!” 伊沿着他的视线转身,身后道边那明晃晃的“如意坊”三个大字便进入了眼帘。 “如意”这名倒是个好彩头。 伊笑着点头,随他进了这家酒坊。 尨兰连忙跑出来,却已经看不见伊俊俏的身影了。而这个时辰进酒坊,怕是再出来之时就该日落了。 该死的老头! 她恨得跺脚,可转念一想,既然看不到,那就回家等着。最好伊挚不胜酒力,醉得不省人事,那她便来个“趁人之危”,以清白相要挟,看他还肯不肯对她负责! 尨兰越想越开心,转眼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方才老夫唤伊大人之时着实急了些,不知可否打扰了伊大人思考正事?”终古一坐下来就恢复了冷静,思及伊刚刚驻足沉思的场景,他便对自己的鲁莽深表惭愧。 伊自是不在意的,执起酒盉一边为终古和自己斟酒,一边闲话一般微笑着随口道: “太史令大人不必介怀,伊刚才只是好奇,冬祭已结束一月有余,为何那些小童还一直在反复传唱《丰年歌》?” 这《丰年歌》传自神农时代,家喻户晓,是专门用于秋冬季节庆祝谷物丰熟祭祖的,一般说来,只有丰年可唱,亦只唱到冬祭结束为止。 终古极富礼数的双手接过爵杯。 “伊大人早前一直待在商国,兴许不知,这三年我大夏天平地安c人和年丰,每年年关前后的秋祭冬祭,百姓都乐唱丰年,甚至自愿将《丰年歌》一直延唱到春祭伊始。” 说到这,他不免展颜,欣慰道:“呵呵,也真是要感念上苍福泽,佑我夏民啊!” 而伊有意与他相交,亦顺势讨好:“大夏已绵延四百余年,照此趋势,怕是再多繁荣个四百年也不成问题。” 终古是出了名的忠臣,听了这话,再看看坐在自己眼前c才冠九州的治国能人伊挚,他自然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依老夫看,有伊大人在朝中相助,此言倒是真的不难实现!” 伊摇头失笑,谦虚道:“伊挚区区大夫,何德何能?太史令大人才是夏之元老,辅佐两任帝王,重如泰斗。夏之常兴,应仰仗大人才是。” 两人把酒推杯相谈甚欢,外面的孩童们不知何时已换了一番唱辞: “立我烝(zhēng)民,莫匪尔极,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听到此处,终古一顿,老眸微沉,执起杯来微叹:“若论‘仰仗’,最重要的还得是大王啊。” 伊对他情绪的变化恍若未见,浅啜了一口酒,出言赞道: “那是自然。听闻大王这几年一反过去,对朝政很是上心,看来成效不错,就连民间也以这首《康衢()谣》相颂,将他比作令天下大治的帝尧呢。” ————————————— 《丰年歌》,古曲,相传出于神农氏,大意是歌唱丰年,用于秋冬丰熟祭祖。 “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 为酒为醴,烝畀祖妣。 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注解) 稌:稻。一说专指糯谷。 廪:藏米仓库。 亿c秭:数目。万万为亿,亿亿为秭。这里指数目多。 畀:给予。 以洽百礼:指汇集百样祭物。洽,齐。 皆:遍。一说嘉。 《康衢()谣》,古曲,歌颂帝尧英明,天下大治。 起源于尧舜时期,最初流传地区大约均在今天的sxlf市yd区一带。 “立我烝(zhēng)民,莫匪尔极,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天子”之路 终古终是放下爵杯,忍不住喟道: “哎,本来是这样没错,但近来,大王的情绪不知为何又开始往复不定了,朝中诸事他也时常不理不睬,说不准还不如当初了” 伊恍做一怔,出言相劝: “太史令大人不必太过心焦,许是大王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影响了心情,待过了这段时日,便可恢复勤勉了呢。” “但愿如此吧。”终古又是一声长叹,转头看向那些唱歌的孩子,满腹怅然: “听闻商侯之前说过,‘人看到水的同时,便知它的形态如何;看到百姓的情况,便能知晓这一国的国君治理得怎样。’眼下民乐安居,都是因为大王之前两年勤于理政。真希望他亦能尽快调整回来,可勿要像过去天灾频发的那些年啊” 闻言,伊执杯的手稍稍顿住。 人看到水的同时,便知它的形态如何;看到百姓的情况,便能知晓这一国的国君治理得怎样——水与百姓 这本是源于他早年说与天乙的治国之道,显然,天乙现今已将他的意思融会贯通了,并将此说予天下,为自己增长德行,收揽人心。 此话眼下又是从大夏名臣终古的口中转述而出,看来成效甚好。 伊将爵杯递至鼻间,垂眸嗅了嗅酒香。他面上声色未动,心下却对天乙极为满意。 为君者,能听得进谏言,便可长进飞速。 能抚育万民的便是一个合格的国君,而其下官员若可再做到“能人辈出”,那其所向往的“天子”之路也便不遥远了。 伊的余光几不可查的瞄向终古,又自终古扫向那些齐唱歌谣的孩童——能人言论 敛面续饮时,他的笑意已然变得幽深。似乎,他这个伪装成“夏臣”的“商臣”,也是时候该着手做些什么,为商侯推波助澜了。 至于帝癸呵,怕是又要让终古失望了。 “太史令大人!出大事了!”忽有一个侍从风风火火的跑来,惊到了案前正各怀心思的二人。 终古霎时觉得自己管教下人无方,在伊面前失了脸面,讪言嗔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人被训得一愣,方才发现伊也在此,忙躬身致歉:“伊大人,小人失礼了。” 伊轻轻一笑。“无妨,怕是确有急事吧?” 终古见伊宽宏,也缓了口气道:“说吧,是何事?” 侍从闻言,面上再度凛然。“方才来人传讯,商国出兵攻葛,葛国已灭!” 一国覆灭的确是可令九州大震了,连伊都略生了片许惊愕,终古就更是面色大变。他根本没想到会有此事,倏的站起。 “你说什么!商侯怎会突然进攻他国?” 侍从不敢怠慢,详细道: “说是葛国前些日子并未实行冬祭,此事被商侯知晓,便差了人去质问,可葛伯却说牛羊不足,无力祭天。商侯仁慈,便赠了数百牛羊给葛,可葛伯竟然把那些牛羊宰了食于酒宴之上,祭天之事仍被搁置。商侯便再差人去问,葛伯又说暂无存粮,无力祭天。商侯耐着性子送了大批五谷过去,结果又被葛伯拿去消遣,毫无预备祭祀之意。商侯终于震怒,称葛伯不能敬顺天地,是无道之为,罪无可恕,他便写了一篇《汤征》,亲自出兵诛罚之。” 终古须眉一紧。 “《汤征》除残去虐是曰‘汤’,倒是名正言顺。葛伯懒惰成性,又贪图玩乐c大肆挥霍,在葛国民间早已恶名昭著,被人以昏君相称。他此番拒不祭天有违天道,商侯身为一方之长,具有独擅征伐之权,出兵讨伐理所应当,先斩后奏亦是情理之中。只不过葛伯为君,又统治葛国多年,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竟拿国运玩笑?” 他一边说,一边频频摇头,一方面不解,一方面也是替那平白耗尽葛国数百年气数的葛伯惋惜。 伊却静坐在一旁暗自失笑—— 再是懒惰成性,又贪图玩乐c大肆挥霍,也不至于会如此不拿家国命运当回事。 看来,这商灭葛国的背后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真相,恐怕就只有商侯和葛伯才能知道了。 毕竟,商的强大和威望,已经到了足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吞灭周边小国的程度 倾宫瑶台—— 喜一手抚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一手拿着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衣服歪头质疑: “紫葵,这小衣裳就只有巴掌大,我的孩儿真穿得下吗?” 紫葵下巴一扬,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放心吧,这可是我家小儿子出生时穿的尺寸,自然是准的。刚降生的婴孩个头本就小得离谱,定能穿下。不过” 他聚焦在那件小衣服上,干脆从喜手里拿了过来仔细翻看,不由得赞道: “想不到辛奴做的小衣衫这般精致,衣角处的绣工更是精道得无与伦比呢!” 辛奴禁不住敛唇。“世子可误会了,这衣裳是辛奴缝的,但那绣图却是真真切切出自公主之手。” 紫葵闻此瞬间怔目。“小姑姑绣的?” 他看了看喜,又低头再瞧了一次那精美绝伦的绣图,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怎么会?小姑姑娇生惯养的,何时会女工文绣了?还绣得这么好!” 喜立即一脸傲然。 “左右我自己一人也是无聊,便尝试了不少过去没做过的事,别的倒没生出多大兴趣,可唯独这绣工我颇有心得。如何?是否可比你从前见过的那些高明绣艺?” 但见紫葵摇头晃脑的啧啧道: “那些俗工怎可与我小姑姑的绣图相比?瞧瞧这针脚,瞧瞧这形态?哪一处不是灵性十足c细腻独到的?” 喜觉得这小子自小就爱装正经,此刻言行夸张定有猫腻,挑眉问他:“你今日怎得如吞了蜜罐一般,嘴这么甜?” 紫葵可是大大的“委屈”,满面诚意。 “我这哪是嘴甜?不过就是说说实话罢了!小姑姑绣工举世无双,眼下又已制好了几件小衫,不知是否得空,绣个香囊赠予侄儿啊?” ————————————— 商曾在夏王朝早期被立为一方之长(一众方国之长),被授与“专擅征伐”的大权(《史记·殷本纪》c《集解》),他要征伐谁都可以不经夏王的批准而有权出兵。 关于“汤”字: 有文献提到过周朝做谥法中说“除残去虐曰‘汤’”,故而“商汤”的“汤”字不是他的名字,而应是他数次以“除暴安良”为由出兵行各种“义举”,致使人们最后也以此号夸耀他的“功绩”。 对葛国之战是商汤第一次征伐别国,开启他的“图谋天子”之路。 商汤其实在正式灭夏之前已经多次吞并其他方国,就连孟子也在《孟子·滕文公下》里说“(商汤)十一征而天下无敌。” 至于这与葛国一战,在《竹书纪年》中虽没有记载,但是在《史记·殷本纪》中却出现过详细的记录: “汤征诸侯1。葛伯不祀2。汤始伐之3。汤曰:‘予有言: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不4。’伊尹曰:‘明哉!言能听,道乃进。君国子民5,为善者皆在王官6。勉哉7,勉哉!’汤曰:‘汝不能敬命8,予大罚殛之9,无有攸赦10。’作《汤征》。” 1汤征诸侯:《集解》引孔安国说,汤“为夏方伯(一方诸侯之长),得专(独擅)征伐”。 2葛伯:葛国的国君。《孟子·滕文公下》:“汤居亳,与葛为邻,葛伯放(放肆)而不祀。” 3汤始伐之: 《孟子·滕文公下》:“汤始征,自葛载(开始)。”《孟子》所引可能是《尚书》佚文。 《梁惠王下》亦有“汤一征,自葛始”的记载。 4治:治理得好。不:同“否”。 5君国:为国之君,意思是做国君,治理国家。子民:以民为子,意思是抚育万民。 6王官:天子之官,朝廷的官职。 7勉:努力。 8敬命:指敬顺天命。 9罚殛(ji,极):诛罚,惩罚。 10攸:同“所”。 《汤征》:《尚书》有录,现已亡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三章 倾宫之危 喜撇嘴一哼: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夸我。香囊我倒是绣了一个,不过是给伊的。自古,女子赠香囊都是赠给情郎,哪有给侄儿的?你若想要我亲手绣的物件,我送你个其他的东西可好?” 紫葵一副慧眼闪烁,瞬间便看透了喜的心思。 “小姑姑好生狡猾,竟想用旁的打发我,可我只要香囊。想当初我送过你两个呢,你还一个也没还过我。”他佯装不满。 其实曾经的那两个香囊也都是他替伊送的,且其用意复杂,但他才不会说出实情。 喜也不示弱,一把夺回紫葵捏着的小衣裳,白眼道: “那两个香囊是你自愿送的,我为何要还?何况你我又非情人,我若再还你一个,岂不更加不合情理了?总之,其他东西随你挑,唯独香囊,你不能跟伊抢!” 紫葵见她这般坚持,玩笑般睨眸一嗤: “欲为人母,还反倒越发小气了。不给便罢,左右除了香囊,其余杂七杂八的我也不想要。” 他起身直了直腰,辞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不然父亲那边问起来可不好应付。” 喜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易莫这些年越发顽固不化,对他的监管也越发严格,他来倾宫都是事先编了谎瞒着所有人的。 言毕,他便已转身要走。 “那你路上小心。”喜嘴上痛快,但心里是百般不舍的。 这段日子她已孕五月,随着腹中孩儿一天天长大,她的情绪也变得愈发敏感,总爱多思多愁,若没紫葵常来陪她逗逗趣,怕是她早就深陷对伊的思念之中,终日郁郁不乐了。 但毕竟紫葵身份使然,无法时时陪她,加上蒙山遥远,去掉来回路上耽搁的时日,其实细算起来,紫葵也是没陪她太久的,但也总比无人的好 “哎!”喜正不禁有一丝哀愁浮现,就听已行到门口的紫葵一声叹息:“一天到晚念叨你的伊,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喜一听,那点不足道的愁意立即散去九霄云外,随手抓了一个枕头变砸去那俊逸倜傥又气人的背影。“你这臭小子!没大没小!” “哈哈哈哈”紫葵人高腿长,溜得奇快,爽朗的笑声很快边消失在瑶台的廊道上。 夜幽月寒,将漫山遍野的残雪映照得更泛冷白。 倾宫之北的高坡上,一众黑影悄然出现,领头之人个子中等,宽窄体瘦,显然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 他相貌周正,眼眸黝亮,骨子里散发出的狷邪与他父亲年少时有几分相像,却又少了那本该有的傲气与随性,多了一份阴沉和冷绝。 一人快步上前,对他敛头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他挑唇,寒似苍月的面容似笑非笑。“那便去吧,左右倾宫人也不多,索性,就不用留活口了。” 数百黑影冲下山坡,与此同时,东边的树林里,紫葵的眉莫名越发紧蹙,驭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世子,怎么了?”熊尼出言询问。 紫葵紧握缰绳的手心里已生出了细汗来。“不知为何,此番,越是远离倾宫,我就越是有种不好的感觉” 熊尼不解,私自猜测:“可否是近来常常奔于倾宫,又要瞒着君侯,周旋得有些疲惫了?” 紫葵眉心又是一跳。“不,此感不是源自于我,是小姑姑”他再也无心耽搁,驻足之后咬牙调头。“回去!” 熊尼不免惊道:“回倾宫?可时辰已晚,公主恐怕已经歇息了。” 可紫葵顾不得这些,一挥衣袖,扬鞭策马。“我放心不下,必须回去看看!” “伊!” 夜晚的玉殿灯火全无,唯有冰冷的月光穿透窗棂撒了遍地,喜这一声惊呼便显得格外空灵。 “公主!怎么了!” 辛奴和洛兰慌张而入,一眼便见喜裹着被子缩坐在帐中。她们掀开帐帘之时,才发现此时的喜已冷汗淋漓。 “伊伊他被大王关起来了,一身伤痕”喜瑟瑟发抖,眼底满是心疼的泪水。 辛奴怕她着凉,掏出帕子为她拭汗,一边也柔声劝道: “公主,那只是梦。您忘了,大王早就把伊大人放出来了,还让他做了大夫。就连世子也说,他现在在hn很好,一切顺风顺水,就只差” “就只差,不能来看我”还未等她说完,喜便开口接了话,气氛瞬间更加伤怀。 洛兰屈膝在榻边,轻轻附上她的手道: “公主莫要难过,眼下时局如此,大人一定也时刻惦念着您呢,想必一找到机会,他就会过来陪您的。您现在最主要的,应是注意身子,调整情绪,养好腹中孩儿才是啊。” 这番话终于让喜恢复了理智。“是啊,我不是一个人了,为了孩子能好好的,我应该多想些高兴的事” 喜点头应着,可话音还没来得及落定,就听门外突然有呼声几乎与刀兵之声并起——“有刺客!” “刺客?”喜与辛奴大骇。 洛兰亦是一惊,倏的自袖中抽出断刃站起,本能要去查看一下外边的情况,孰料外面短短一瞬竟堆上来了数十人,泾女等人招架不及,开门的瞬间已有一把长剑朝她直刺而来。 她执刃一挡,那人身型魁梧,来势又突然,逼得她强退了几步。随后又有两人闯入,直奔喜而去。 洛兰是个中高手,身姿又利落,调息之后蓄力厚发,制住其中一人的同时,短刃已蝶舞一般轻盈的划破另一人的喉咙。 第三个人见她如此手速,心知自己若不先除了她,恐怕即便靠近了远在榻上的喜,也会被她自背后而来的飞刃一击弊病,更别提完成刺杀任务了。 于是电光火石间,他抓紧洛兰一手要制住别人,一手又短刃已出,还未收回的空当,紧握长剑刺向洛兰的命门。 “洛兰当心!”喜眼见紧急,不禁松开被子大叫出声。 洛兰自是无碍,她敏捷闪身,那长剑只划破了她的肩头。 只见她左手宽袖一转,竟然又滑出了第二把短刃,左右兼顾,眨眼就面不改色的解决了面前的所有刺客。 可不巧的是,此刻殿门正开,门口刺客无数,所有人都听到了那由喜口中发出的一声再清醒不过的呼唤,更加看见了她绝艳如初的容颜和从被子中露出的c微凸的小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四章 “怀了”什么……? 门外的泾女见势不妙,迅速反手关紧殿门,一面抵挡来人,一面朝里面喊道:“洛兰!把门窗锁好!保护好公主和辛奴!外面交给我们!” 很快,门窗已锁,外面吵扰的刀剑之音也越渐削弱。 可洁净的窗布上却溅满了越来越多的血点,层层叠加,仿无休止,那时不时就被人撞得“哐哐”作响的殿门处也有越来越多的鲜血自门缝流了进来,刺目鲜红,惊悚骇人。 喜大大的水瞳颤颤不已,因为害怕而与辛奴紧紧抱在一起的她,即便不去看那些恐怖景象,鼻间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亦挥之不断。 谁?究竟是谁这般想要取她的性命?她已经远离王城入驻冷宫,也与夏后癸再无瓜葛,难道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到底要如何?她才可以安生? 廊道上,泾女和时儿等人以一敌十,终将刺客斩杀得所剩无几,却发现其中一人眼看大势已去,便快速调了头向瑶台之外冲去。 “休想走!”时儿高呼追去,竟见那人不知从何处弄了一匹马来飞身而上,出了倾宫直奔野外。 时儿正在心焦之时,刚好见到紫葵和熊尼纵马赶来。 “时儿!你们公主呢?”紫葵还未勒马就已扬声急问。 时儿亦是片刻不敢延误,指着那人逃离的方向大声道:“公主安好,世子快去追那刺客!他看到了公主的情况!” 熊尼闻言刚调转马头想要前去追击,就见紫葵已经先他一步冲向了前方。“我的马快!你替我照顾小姑姑!” 深夜之时,有狂风呼啸而起,呜呜过耳,遮去了一切来自远处的声响。 淳维迎风立于山坡之顶,正冷眼望向明月时,余光却忽的闯入一个骑马的人影,疾速奔上坡来。 他凝眉看去,只见那人在距他不远处自马上跌落,又踉跄起身c连滚带爬的跪倒他面前。“公子快走,倾宫有埋伏!” 淳维定睛在他面上,这才勉强在那满脸血污之下,看出他正是此番行刺倾宫的带队之人。 “到底怎么回事?就回来了你一个?其他人呢?”淳维怵然心惊。 不是说,倾宫只留了为数不多的奚奴和少数无甚能力的侍卫吗?何来埋伏?他派了刺客数百人,这才多久的工夫就全都没了? “公子不知,那倾宫所有奚奴都是暗藏的精武高手,我等无一能敌!而且,属下看见,元妃她怀了” 此人刚要一一说出自己方才所见,不料他心脏之处突然猛的穿出一支箭头来,竟是有人以迅雷之势自他身后射了一箭,瞬息夺了他的性命! “公子小心!”淳维的左右侍卫连忙冲过去挡在自家主人身前,而淳维反应不及,刹那大瞠了眼眸,直到目睹那人口吐鲜血,颓然倒地,他才看清在其身后射箭的是何人。 只见一匹极为少见的骏马良驹之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玄袍附体,身姿提拔c英气逼人,精秀无比的五官更是令人过眼难忘,俊俏风华。 毫不夸张的说,普天之下能匹敌得过这副相貌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享誉九州的旷世奇才伊挚了。 “蒙山世子有施紫葵?”淳维愠愤咬牙,没想到有施喜落入这般田地,竟还有如此能耐,有机会与其母族蒙山有施氏相勾结。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动武,还射死我的人!”他恨声呵斥。 紫葵却装模作样的眯起了眼来,仿佛瞧得很吃力。“这位难道是公子淳维?” 他忽的一副凛然之相,连忙下马致歉: “许久不见,公子真是长高了不少。方才太远,又是情急之下,在下着实没认出来,更不知那人竟是公子的人,还以为只是寻常刺客,得罪了。” 淳维也不是好糊弄的,定定立在原地勾唇揶揄:“这么远,又这般情急,你都能稳坐马上将人一箭致命,如此弓马娴熟,可见视力也应不差啊。” 紫葵讪讪浅笑:“公子年纪还轻,许是体会不到,正是因为弓马太过娴熟了,所以往往只凭感觉就能射中目标,不一定真的看得清。” 淳维自觉再争无益,便忿然转了话头,谴责道: “你身为蒙山世子,理应与你的父亲一道坐镇蒙山,怎会不经奏请就进入我大夏腹地,还在此行刀兵之事?” 紫葵笑而不答,也丢出一句差不多的做回礼:“公子不也是本该守在王城hn的?不知您此行伊洛,您的父王可否知晓?” 淳维一声冷笑: “哼,比起我擅离王城c动用私卒对付那个女人,你私带武力暗闯大夏怕是更加严重数倍吧?何况你蒙山本就曾经谋逆,此番如若上报,不知你会在夏牢之中死上几次?也或许,连你们有施氏都在劫难逃了。” 面对如此威胁,紫葵倒是毫无半点惧意,衣袂翻飞,潇洒自如。“那公子就不妨试试,看您的父王对你我谁的处罚更严厉。” 淳维一哼:“试便试!国义当前,父王也无法偏袒你这蛮夷之族!” 事关大夏威严,他就不信了,他父王还能忍得下? 谁知紫葵倏的失笑:“呵呵呵呵,公子还是年少,思虑事情这般简单。” “你这是何意!”淳维气怒。 紫葵稍稍收了笑意,一语中的:“公子就没想过,我出现在倾宫护卫自己的小姑姑,有多大可能是经大王允许的?” 淳维瞬间一滞,游移之时,但听紫葵又加了一把火,道:“换句话说,大王这般放不下我小姑姑,又怎么可能在倾宫毫不设防?” 言毕,淳维再也无言以对,怔愣了许久不语。他的父王的确极有可能做出如此行径,不然,他又何须长途跋涉走这一遭,行什么刺杀之事? 紫葵见他终于没话可说了,便敛了敛唇角打发道:“天快亮了,公子还是及早赶路回去吧,远离王城太久,万一被大王发现了可就不好解释了。” 他含笑转身,马步轻快,背影好不悠闲。 “公子,这蒙山世子着实嚣张。”就连下人也看下去了,对着淳维念道。 淳维就这么看着紫葵安然离开,一口银牙自然磨得咯咯作响。 但他心里却是不同于侍从的另一番计较—— 有施紫葵确实可恨,可眼下真正棘手的并非是他。 报信之人临死前说有施喜“怀了” 怀了什么呢该不会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对峙干辛 紫葵诓走了淳维,刚一回到倾宫,就见到数人搬运着血淋淋的尸体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走。 他眉间一跳,没想到刺客的人数会这么多,他已在外走了一个来回,这边竟还没有处理完全,那他的小姑姑 他忽的一凛,加大步子向寝殿而去。 通往寝殿的廊道仿如血洗,早已没了下脚之处,每走一步都是踏在暗红的血汤中。 可想而知,这里方才到底经历了怎样激烈的血战若非伊挚早有防范,以一批高手撤换了原本的宫奴侍卫,这清冷赢弱的倾宫怕是要被血洗无余了吧 紫葵的心情愈发沉重。公子淳维,究竟是多大的仇怨,会让你如此绝然的想要致我小姑姑于死地 “世子,您回来了,那刺客”时儿刚好迎面而来,紫葵强抑了自己的情绪道:“处理掉了。小姑姑可还在寝殿” 这边如此惨况,明显已经待不下人了。果然,时儿答道:“公主受了惊吓,已迁去了远离瑶台的朝露殿,时儿这便为世子引路。” 紫葵霎时紧张。“受了惊吓她如何了” “回世子,公主受惊过度,动了些胎气,不过巫医为她用了药,眼下已无碍了。” “还动了胎气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她安好吗”紫葵双目圆瞪,时儿一惊,立刻跪下。 “世子息怒是时儿疏忽,一时忘了公主娇贵,不比我等糙奴,又身怀有孕” 紫葵心烦意乱,不想听她解释,只担心喜的情况,大吼着将她打断:“快带路我要去看她” “是”时儿连忙应声,带着紫葵到了朝露殿。 “小姑姑你怎么样了还有哪处不舒服”一见到坐靠在榻上喝药的喜,紫葵就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 喜有些没精神,但见他忧心的模样,还是努力挤出个笑颜来。“紫葵,我没事。” “什么没事时儿说你都动了胎气了我真不该在那时去追那刺客,应该快些来陪你的不,今日,我根本就不该走。” 紫葵垂了眼,如果他能一直在她身边护着,或许她就不会那么害怕了,也不会这般危险。 喜的眸光越发柔软。“只是动了胎气罢了,已经稳下来了,你无须自责。你能回来,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除了伊,恐怕这世上对她最好的就是紫葵了吧。 可紫葵仍不宽心,展臂抱住她纤细的肩背,两条俊眉紧紧索住,语态苦涩:“我怎能不自责若你在我的看顾下出了什么事,这一生,我要如何原谅我自己” 他,又该如何向那般信任他的伊挚交代 今日休沐,又是个让人心情开阔的大好天气,可伊却突然神情凛然的大步冲出了家门,速度之快,竟连平日里盯他盯得紧的尨兰都跟他不及。 他刚刚原本正在书房思考“歌谣”之事,想着,要从百姓口里唱出怎样的唱辞,才能既言简意赅,又合他所想,一招必中助他成事,却不料忽然收到紫葵密信,提及了倾宫之事。 干辛是夏帝身边的红人,家中来客素来不少,却是第一次见伊登门造访,且还来势不善 “放任公子淳维行刺倾宫,是干大人的意思,还是商侯的意思”伊长眸幽寒,连一句寒暄也无便开门见山冷声质问。 干辛一脸懵怔。“呃行刺倾宫公子淳维还有商侯这些怎么还关系到我伊大人究竟在说什么” “干大人休要装傻,公子淳维一向都是你负责盯着的,若非你有意没拦着,他又怎会跑去洛河对倾宫不利” 伊额间已阴云密布,唇角越发紧绷,却还在竭力隐忍。 不料干辛竟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忽然换了一副神色摇头笑叹: “呵呵呵呵,真想不到,严谨如伊大人,竟也有冒险在大夏王城与我把话讲的这般直白的一日。” 他二人虽然都在暗里为商侯做事,可却分在不同领域,做着截然不同之事。干辛做帝癸近臣,饰奸佞;而伊的定位是明臣,亲忠良。 因各自性质不同,也因避嫌,他们平日素无往来,更别说私下见面、直言彼此了。 “答我所问,莫言其他”伊眼色阴郁,袖下双拳越攥越紧。他现在无心这些,只想知道,淳维行刺的背后可还有隐情 干辛倒是未曾见他如此气怒过,也只得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公子淳维长大了,他的防范之心越发强烈,已不像从前那般信任于我,你所说的倾宫一事我是当真不知情。而连我都不清楚的,想必商侯就更不得知了。这一次确实是意外,不知元妃可还安好” 这番解释合乎情理,伊顿了一瞬,终是松了些许手下的力道,淡声回答:“安好。” “那便万幸了。”干辛又是一笑,这次笑得倒似是真有几份诚意,又紧接着开口道:“只不过,在下有句话,想要劝劝伊大人。” 伊较方才冷静了许多,也已基本猜到干辛想要说的是什么,但他并未阻拦,正了神色洗耳恭听。 只见干辛虽态度宽和,笑容可掬,可那一语劝诫却没留得多少情面: “伊大人神行不俗,是做大事的人,哪怕只是偶尔,与公子淳维这等无知少年一般冲动,也还是不甚妥当的吧” 对于这连训带讽,伊反倒沉了心气,平静的面容无波无澜,拱手拜道:“多谢干大人提醒,今日确实是伊挚鲁莽了,日后定当慎行。眼下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 干辛一直细看着他面上的每一分转变,亦拱手回拜。“不送。” 转身时,伊的手又不禁重新握紧无论如何他都小瞧了此人。 他质问突然,而干辛却好似早有准备,非但面无慌色,还几句就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即便没有一句存有实证,他也一样无力查辩。 能被高辛天乙所用的,果然都非善类。 不过经他这样一闹,想必这干辛应该再难坐得住了。 房内,正坐在案边的干辛此刻果然思绪辗转 商侯说的对,这个伊挚万事精道,唯独在那女人的事上破绽百出。 这次他有意对淳维所为恍若不知,为的也就只是想看看伊挚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不料竟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离谱。 看来只要那女人在世一日,伊挚便可为商所用,作为利刃,助商亡夏;反之 干辛一吁,双手扶膝站起身来。他可不想自己统治白夷、成为一方诸侯的梦想平白多了那么大个阻力。 或许,是该跟公子淳维好好聊聊,让其适可而止了。好在蒙山世子出手及时,那些隐秘,那小子知道的还不完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六章 替你将他唤来 “查不到也要查”淳维睚眦目裂,狠狠把刚得那份奏报甩在手下人的脸上。 “虽说父王上次去倾宫时她已毁容,可在那之前父王还有一次离宫,说是巡猎,但难保不是去了她那,万一她在那时怀了身孕怎么办” 他怒声呵道,却听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又傲睨在胸的声音:“就算如此,那个孩子也影响不了公子的地位。” 淳维一惊,扭头看去,正见干辛推门而入。 惊叹于此人时至今日,还能如此悄无声息的进入他书房的同时,他亦好奇干辛此番来意,蹙眉疑道: “你何出此言父王那么留恋那个女人,必会对她所出的子嗣格外优待。” 干辛随手再次将门关好,上前一步道:“公子可想过,既然大王此时都没有将元妃有孕一事公诸于众,就说明那个孩子根本见不得光。” “见不得光”淳维自语反问。 干辛敛起唇角,嗤笑揶揄:“试问,一个疯子生出的孩子,如何不成为天下笑谈又如何继承帝位” 淳维却是看透了他言下之意,侧目狐疑:“你不让我动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在让我拿自己的将来去赌” 干辛不急不慌,老老实实躬身一揖。 “臣只是在为公子权衡,因屠了大王在意的妻儿而被大王重罚削权、甚至丢了眼前所拥有的一切,和勉强留下一对本来就毫无能力、毫无害处的母子,究竟哪个更值当” 淳维眯起眼来,心下已在暗自思忖。 但干辛早就不复当初,跟随他父王多年,为他父王做了不少事,其中不乏关乎有施喜的,他已经再难确定,现在的干辛属于谁的人了。 “干辛,你已深得父王亲信,凭什么让我在这件事上信你”他冷声问道。 干辛轻笑。“公子以为,倾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大王怎会到现在还毫不知情” 淳维一滞。没错,倘若真如有施紫葵所言,其是父王安排去保护有施喜的,那他父王应该早就收到奏报,对他的所作所为大发雷霆了,可眼下却一直平静得很,属实反常。 “是你把消息拦下了”他问道。 干辛敛眸暗笑。 蒙山世子根本就是私自去的倾宫,又怎会将此事上报、牵连自己的氏族这两方都说不得实话,就正好方便他在中间插上一脚,拿来为自己所用了。 “公子这些年只将臣划做大王的近臣,怕是都忘了,臣当年是因何而求公子将臣推举到大王身边的了吧” 他这一言使得淳维更加动摇。 当初他们的确说好的,他年幼又没根基,便送干辛去父王身边收揽权势,待他长成,便替他筹谋,助他成事。 不过时移势易,当初的承诺还能剩几分是真 倏的,干辛一掀衣摆,屈膝跪在了他的面前,无论是神情还是言辞都恳切非常。 “公子,臣从不曾忘记风妃的恩情和嘱托,如若倾宫那边当真对公子存有半分威胁,臣又怎会让倾宫安稳到现在” 淳维纠结许久还是心有疑虑,不过干辛所言也的确句句在理,他负起手来左右思量,终是垂眸道:“但愿你所言,真能字字不辱母亲的在天之灵,不然” 还未等他说出,干辛便以头点地,俯首拜道:“不然,万鬼噬心,不得善终” 倾宫瑶台 经历了那场血腥的惊心动魄,又得知行刺的主使竟是她曾经以真心相待的淳维,喜已觉得,过往那些曾令自己信以为真的情谊越发凉薄。 她将手中香囊摸了又摸,嗅了又嗅,如今她能信的、能期待的,就只剩紫葵和这香囊未来的主人了。 紫葵来时,她已午睡。 轻轻坐上榻边,紫葵眼看睡着的她时不时便凝起眉尖,神色惶恐,便知她定是又做恶梦了。 想来也是,一个养尊处优、娇滴滴的弱女子,接连数年频频受到诸事惊吓,自然难脱梦魇所扰。 紫葵沉沉吁叹,越发艳羡起伊的能耐来。 若是他也能善医药精庖厨,还能有那般细腻的巧思,那在小姑姑如此痛苦可怜之时,他也就不至于只能这样无用的默默看着,却无法帮到她分毫了。 忽的,喜烟眉一紧,有些痛苦的翻了一下身,刚好仰面正对紫葵。 紫葵一眼便留意到了她左手紧攥的香囊。 自倾宫遭劫,她就一直握着那个香囊,几乎从未放下过,想必这就是她为伊绣的那个吧。 紫葵望着那银灰色、绣工精美的锦面,本能便伸出了手去,却在还没碰到之时就猝然顿住,收了回来。 他再次轻叹,眸光优柔中透出几分黯然。真是倔强的小姑姑,这般好看的香囊,为何就不肯答应也给他绣一个呢 片刻,紫葵纤长的手指微微弯起,小心翼翼的轻轻触了触喜同少女时一样柔嫩白皙的脸庞。 小姑姑,怎得你年纪涨了,可样貌还是没有多大变化还是这么柔柔弱弱,娇娇艳艳,还是这么让人放心不下、想要倾尽所能保护你 不知何时,他眼神已逐渐恢复清明。 罢了,既然你这般想见你的伊,那我便替你将他唤来。他已走了数月,而今又出了这等事,他也是该回来,尽一尽为夫、为父的责任了。 hn王城,大夫伊挚的家宅里有一个最不服管束的伊大人极宠他,从不让旁人使唤他,只留他在自己身边专事近侍。 故而在整个房宅中,除了家主伊挚,竟无一人敢对这个小奴指指点点,对他犯的各种错事也全当看不见。 甚至都已有人私下在传,伊挚三十一岁也未娶妻,还不惜性命也要拒绝商侯的赐婚,是否是因为他早已有了些许男风之好。 这些话如若传的是伊与别人,尨兰自然会暴跳如雷,但其中传的竟然是伊与她自己,她便非但不气,还开心得紧。 即便在传言当中,她只是个家奴,且还是个男的。 眼下,她正趁伊不在,窃喜着假借打扫之由钻进了伊的书房。这里平日都不准人靠近,她一直好奇伊每日窝在里面忙些什么,如此事先进来藏好,待伊归来,便能一探究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你们可知我是谁? 兰是算着时辰进的书房,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开门的声响,是伊回来了。 但当藏在角落的她睁着两只圆眼睛好奇的探头看去,却见伊摊着手中一块巴掌大的羊皮书卷满面忧色。 忽闻外面有人恭敬道:“大人,太史令大人和费伯来了,说是与大人约好一叙的。” “请他二位在前厅稍后,我这便过去。”伊抬眸时已收敛了神色,走至灯前将那块羊皮沾了灯火,丢进一旁陶制的火盆中。 他出于礼数不能让终古和费昌久候,亦不可染上太多焚毁羊皮的烟火气和膻味惹人生疑,便还不等那羊皮烧完,就转身出去将门紧闭。 兰拧起眉来。在她印象中,伊任何时候都是成竹在胸的,究竟是什么隐秘之事令他如此忧扰?若有可能,她可否帮他一二? 她这般想着,便快速跑出来去捡那块还未烧净的羊皮。可她一个从小就被娇惯坏了的公主,哪做过这等糙奴才做的事? 她本就怕火,加上不得要领又心急,用竹棍去挑时手忙脚乱,甚至还将零星火星掘到了自己袖上。 她吓得够呛,强管着自己的嘴没有大叫出声,慌慌张张拍掉火星,也好容易将羊皮上的火苗踩灭,然而,终于看到其上零零碎碎残存的内容时,她真希望自己从未目睹过…… 庭院中,绿柳新发,衰草重生,眼看春日将近。落日的余晖铺下一片金红,伊与终古费昌围坐在亭中酒肉闲谈。 那二人倒是甚欢,聊起天来有说有笑,伊也陪着悦色偶尔搭去几句,可实际上他却已然越发心不在焉。 方才的密信出自紫葵之手,说是喜思他甚切,寝难安眠,食难下咽,遇刺之后更是大受惊吓,四处不适。虽然胎气已稳,可却终日梦魇,惶恐不安。 紫葵担心自己的小姑姑曾有过多次心悸的病根,如此下去,恐会病情往复,再生旧疾,甚至牵连胎儿,希望他能想法子抽出时间过去看看,哪怕只是一眼…… 伊心焦意燥,精修过的指尖在爵杯边沿划来转去。 自从得知倾宫遭劫,他就一直对喜放心不下。他比谁都清楚喜有多怕血、多怕死人,即便泾女她们能护好她的性命,可她的心理呢? 但眼下他自己身在王城,每日公务缠身,又有终古费昌等大臣动不动就来找他闲聊相聚,也是真的实难脱身啊,除非…… “哈哈哈哈!伊大人,你说是不是?”终古眉飞色舞的突然问来,伊恍然回神,却是一脸呆滞,显然不知他所言何事。 费昌是个爽快人,摇头笑嗔:“伊大人这是走神了啊?我们方才说的是……” 他刚要再说一遍,就蓦地见伊神情有变,不知怎的,眸光似有飘忽,竟连言语也有些艰难了:“二位大人,伊挚……” 倏的,他身形虚晃,险些向一旁栽去,终古和费昌一惊,忙搭手去扶,却发现伊的额上不知何时已浮出了许许多多细密的汗珠,就连他的颈上,也好像隐现了些许不明何物的凹凸起伏和几不可查的红点。 “伊大人!你怎么了!快来人!扶伊大人回房,再去找巫医!” 终古和费昌万分心急,且不说伊的才华有多么珍稀可贵,就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时常往来的情份,也是不希望伊有丝毫不测的。 “这恐是风疹,会头痛、发热、呕吐、四肢乏力、视物重影,甚至短时昏厥,个别的也会腹泻、肢体僵直等。” 年过半百的老巫医诊了半天终于开口,语速甚是缓慢。那急坏了的两人刚要提起心胆,就听他又继续道: “不过不必担心,虽然此症来势较凶,但却是小病,不会伤及本源,也无须特殊救治,略敷些药草缓解即可,只要不再吹风,过不了太久便可自愈。素闻伊大人也精通医术,是个中高人,想必此事他也应是清楚的。” 几人齐齐看向躺在榻上的伊,他身子刚刚缓了些许,但仍脱力,虚弱的动了动眼睑,道: “确如巫医所言无需担忧,只是此症会经过飞沫染及他人,看来这段时日,伊挚要劳烦二位大人替伊挚去朝中代假了。” 终古和费昌哪会介意,争相安抚:“无妨无妨,我们相交许久,这点小事我等自当代劳。你就在家中好生静养吧。” 这一折腾便到了夜幕低垂之时,终古二人前脚刚走,伊便起身,麻利的打点起行装来。 此时随侍在他身边的二奴皆是一惊。“大人,您这是……!” 这两个都是伊的人,他自可与她们直言。但见他手脚未停,口中说道: “我有急事要离开一段时日,会尽量在‘疹期’结束之前返回。我这‘风疹’是小疾、又会传染,有终古和费昌亲眼所证,这段期间理应没人会来探望了。你们看好兰公主,别让她惹乱子便可。” 伊仿佛早有打算,两个奚奴却忧心忡忡:“可是大人,您受不得风啊……” 伊面上无波,淡言应道: “那所谓‘风疹’是假的。我对柳条汁液过敏,恰好状似风疹,饮酒时趁他们不备就下了一些在自己杯沿。我自己不说,巫医自然不知。这些疹子不怕风吹,再过个把时辰就会消了。” 说话间,他已经披好了适于行走夜路的玄色外袍。 二奴相视一眼,跪地齐道:“奴们明白了,恭送大人。” 一匹玄骑悄然离去,伊的寝房前却再次吵闹了起来。“贱奴!让我进去!” 兰怒目而视,什么有施喜已孕?什么思他甚切?她不信,那疯子妖妃就算真的有孕了,那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定不是伊挚的! “大人的风疹会染及他人,故而大人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见。”两个奚奴面冷如冰,不见一丝回旋的余地。 然而兰拗起来怎是好哄的?她也横起眉眼,沉声训道:“我才不怕什么风疹!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他,叫他快些见我!” 她现在的身份是“奴”,如此口气自是不成体统的,奚奴顺势顶道:“大胆!怎可对大人如此无礼!” 谁知兰受了那密信的刺激,早就把伊不许她暴露身份的忠告抛诸脑后,一语吼出:“大胆的是你们!你们可知我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八章 去路受阻 奚奴一凛,第一反应便是不能让她再继续嚷下去,若她将自己的身份闹得人尽皆知,那可就全盘皆损了,便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拽进了房内。 兰防备不及,身娇肉贵的她竟被两个卑贱的奴拽得生疼,一进来就欲破口大骂,正要发作,突然又记起自己初衷为何,倏的扭头看向榻上,却见上面空无一人,并无伊的影子。 “他怎么不在?他去哪了?”兰瞠目,满脸的不可置信。 两个奚奴见她这般,瞬间就后悔去方才一时冲动拉了她进来,只能照实答道:“大人要离开几日,公主还是别过问了。” 兰霎时狠怔,两眼一瞪。“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他患风疹也是假的?你们全都在骗我?” “公主……”两人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解释,都暗地盘算起若是这兰公主真发起疯来,她们打不得碰不得,又该如何应对。 孰料还没等想出个十全的好法子,兰就已抢先一步,拔了伊榻边存放的其中一柄长剑指向二人,黑着脸沉声喝问:“他去哪了?” “奴们不知。”两个奚奴都是经过训练的,毫无惧色,且应答果断。 却没成想两人如此淡定的神色竟更激怒了兰,她心气难平,手臂一挥,真的下了杀手,刺穿了其中一个奚奴的胸膛。 剩下一人猝然大惊,眼看着那滴血的长剑从同伴体内而出,又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去哪了!”兰眸底赤红,已然无理智可言。 奚奴咬紧牙根,斥声反问:“公主如此行事,就不怕被大人责难吗?” 兰冷冷一嗤:“他如此行事都不怕被我责难,我还有何可惧?” 说罢,便手腕一转,欲要向奚奴喉间抹去。奚奴凛然,赌上最后一口气抢道: “我二人是大人在夏为官留在身边唯一的亲信,如若都死了,怕是很多事,就无人能替大人去做了!” 闻言,兰剑锋猛的一滞,无论多气,她还是无法置伊挚于不顾。 奚奴见状,赶紧再添上一句:“公主心系大人,当真想要看着大人在这异地他乡孤寡无援?” 兰不吃硬,却甚是吃这种迂回之术。犹豫再三,她撤回剑刃,睨眸道: “好一张巧嘴,看在伊挚的面上,我就留下你的贱命。告诉我,他究竟去哪了?” “奴真的不知,大人只说他有急事,过些时日就会回来。”奚奴神经紧绷,这是实话,再问多少遍也是一样。 可如此结果,兰自也无法消气,眯了眼眸恨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他的去处。” 走得这般急,又这般保密见不得人,除了那伊洛之地,还会有别处吗? 她扯唇一“哼”,甩袖便要走。 “公主!……”奚奴惊惶起身,想要枉顾尊卑将她揽下,怎料她回首挥剑,厉声威胁: “别跟过来!否则我即刻大叫,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安分守己’的伊大人根本不在房中!” 奚奴瞬间僵滞,再不敢妄动。兰丢下剑跑出去时,她下意识追到门口便赫然顿足。 糟了,同伴已死,她若再出追出去,岂不是宅中就无人善后了?那大人假病一事也就一并瞒不住了。可是就这般放任兰公主去找大人,会否坏了大人的事呢?…… …… 伊心中牵挂着喜,为掩人耳目避开了寻常官道,穿林过谷,夜以继日,马不停蹄一路向南,却意外在第三日夜里被身后而来的蹄音赶上。 “公主?”他凝眉回望,心下一阵厌恶。自己左避右避,怎得还是甩不开这个缠人的女人。 “想不通我怎会追得上你?”兰勾唇一笑,扬起下巴又前行了几步,道: “你那装病的伎俩骗得过那些老头子的脑袋,却骗不过我,至于那两个碍事的贱奴就更是微不足道。我也早料到你除了小憩,定会抓紧一切时间赶路,故而我便无眠无休,拼尽全力也要赶上你。” 她这般提起两个奚奴,伊不问也知那两人怕是难能保全了。但他了解兰,更了解手下人的能力,如若宅中情况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境地,兰也不会再有脸面以这般傲然的态度出现在他面前。 “公主一向骑术了得,只要公主有意,伊自是跑不过的,只是不知公主这般卖力的非要追上伊挚,可是有何迫在眉睫之事?” 伊压下心中不快,漠然问去,却见兰从腰间掏出一物丢在了地上,正是那块烧得残缺了大半的羊皮信。 “伊挚!你就这般心急?刚一收到那疯女人的消息,半刻也不肯耽搁就编谎称病要跑去看她?”兰气怒质问。 伊垂眸扫了一眼那上面残留的几行字,倒是关键之意一览无余。他就说嘛,兰怎会凭空猜出他所走的路线? “看来是伊挚大意了,烧信之时,连书房藏了人都不知。”伊声音极寒。 然而兰早就习惯了他着冰山般的语态,非但不思收敛,还鄙夷道:“哼!你与那妖妃的肮脏事,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 伊心里满满都是喜担惊受怕、楚楚可怜的模样,可没有闲工夫跟她这蛮横公主在这滞气,松了马缰冷声甩道: “我二人之事,轮不到任何人评判。伊挚还有急事在身,若公主没有其他事,伊挚就先告辞了。” 兰其实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却没想到伊竟真的毫不否认,便倏的急了,扯脖问道:“她腹中之子真是你的?” 伊略顿,但依旧未理,可在他欲要策马离开时,又再次被兰拦住。 “伊挚!你实话告诉我,那次在巫天院,那只卜骨你是不是为她而求的?” 兰胸口起伏,俨然忍了多大的不忿。伊不知她怎么又无理取闹扯去了“卜骨”之事,亦是更加耐心渐失。“与公主无关。” 伊情绪越发不好,可既然话已至此,兰也自认该到了必须说清之时。 “我问过了,她命格独特,且定非好命,否则又怎会害了那么多人,还被天下之人称作‘妖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必再相思 伊一怔,倒没料到兰会比他所想的要心思细腻,竟还找人探究了那卜骨的卜纹,但就算如此又能怎样? 他垂眸隐笑,自那薄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无不震撼得兰如受闷锤。 “那又如何?莫说喜善良懂事,根本不是什么妖孽恶人,就算她真的有意屠戮天下,我也照样会不惜一切爱她。只要能换她一笑,哪怕灭尽天下人,我也不会犹豫半分。” “你!……”兰气得哑然,再说下去便已口无遮拦: “那你可曾想过,若她的命格是那种会侵害他人命数的呢?她会让你一无所有,将你害得死无全尸呢?” 这话听来像极了诅咒,换了谁都会游移三分,可伊的笑却变得格外温馨,话音也越发柔润: “如果真能为她而死,于我而言,便是此生最美好的终结。” 此时此刻,月明昭昭,晚风微拂,这般养眼的伊,这般温润的笑语,看在兰眼里,竟再不见一丝美妙,就好似一道诡异的风景,令得她浑身如缚荆棘,疼得滴血。 “疯了……你和帝癸都疯了!”她失声大叫。这不是她从小思慕到大、宁可屈尊降贵也要留在其身边的伊挚,这不是她要的伊挚!不是! 伊全当兰癫狂,徐徐一笑,轻描淡写,眼底敛着的却是数不明的鄙夷。 疯子?也不知正在此处的,谁更像“疯子”。 他将视线收回,轻踢了马腹要走,可却又被兰一把拽住了缰绳,生生勒停了马儿刚刚迈开的步子。 “不准走!我不让你去!”兰眼底见红,紧紧拉着伊的马,全然一副蛮横的模样。今日,不将他拦住,她誓不罢休。 伊被耽搁久了,已忍不下这个讨人厌的女人,施了力道愤然一扯,把马缰夺回的同时,也将兰向后甩去。 “在这世上,没人能阻止我见她!”一句绝然的话语掠过,马匹前行。兰再也看不得伊冷绝的背影,扯着嗓子奋力嚷道: “伊挚!你若执意要去,我便即刻折回河南,将你和那妖妃苟且之事告知帝癸!” 这话音响彻林间,伊却未停一步,毫不在乎。 而他走得越远,兰就越是心慌意乱,紧攥马缰,全身绷得僵硬,拼了全力再喊:“你不怕帝癸知道,那天下人呢?” 蓦地,伊终于顿住,蹙起了眉眼。兰见此,心底重燃希冀,紧接着上前又道: “若天下人皆知她有如此害人的命格,会否联名上奏,将她即刻诛杀?若天下人知道她如此不知廉耻,会否在‘妖妃’之上再多一个‘荡妇’的头衔?而你才子伊挚,怕是也会因为与她偷欢有染,而一夜之间身败名裂吧?你经历了多少才从奴爬至今日之位,你真的甘心再做回那个猪狗不如,人人唾弃的下等贱奴吗?” 面对这一连串的反问,伊未立即反应,无声滞了许久,似是在掂量着什么。 兰更觉胜算大涨,待他调转马头朝自己走来时,便愈发相信自己心愿已成,还瞬时生了些许傲气,扬起脸来敛唇道: “怎么?可是想随我回去了?这才对嘛,你就该……啊!……”她话还未说完,便突的一声闷哼,那骄矜自喜的笑还挂在脸上,眼却已愕然得犹如铃铎。 巨痛灼烧一般突如其来。“你……竟敢……为何?……”兰的手颤颤扒上伊的袖管。 他的剑出得太快,快到她连影子都没看到,还傻傻的以为他来到她身边是为了要随她走,却不想,竟是要夺她的命…… “前路有阻,定要除之。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伊眸如寒潭,幽不见底的眼中寻不出一丝波澜,他手中那柄长长的剑就更是好似浸过雪水冰川,不带一份情谊的贯穿在她的身体上,冻得彻骨,凉得彻心。 “可……我这般,只是……因为……因为心悦你啊……”兰不爱哭的,几乎从不哭的,但此时眼泪却刹那划落,完全不受控制。 她不懂,不明白,更想不通,方才那些威胁伊丢掉身份地位的话,她都只是说来吓吓他的,只是想要他放弃那个女人罢了,她怎会真的去断心爱之人的前途? 可伊为何理解不到她的用意?竟如此狠心痛下杀手,甚至连她“公主”的身份也不顾及了,何至于此? 但见伊面容冷峻,垂下睫毛,回应得简单:“真不巧,迄今为止我做的所有事,也只是因为心悦有施喜。” 兰以为,是他伊挚理解错了,可其实却是她不懂他。 没有有施喜,伊不会是“伊挚”,他不会想要挣脱奴籍,不会想要向上爬;没有有施喜,他也不会有野心,不会与帝癸为敌,更不会想要助商灭夏。 身份地位,都只是他用来与喜比肩、给喜幸福的手段,如若失去喜,他还要这些何用? 容不下兰,并非因为兰威胁到了他,而是因为,兰威胁到了喜。 兰泪光盈盈,在眼前这个男人心中,她永远赢不了有施喜。 气息渐弱,她知道,下面这一句,便是她此生能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你……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明知答案如何,却依旧眼神哀求,人之将死,哪怕换来的只是一句假话敷衍,她也可以瞑目了。 “抱歉……”这一声叹息清冷如常,决绝得几近冷血。“伊挚急着赶路,没空答公主的问题。”伊倏的抽剑,兰颓然坠马。 倒在地上的她奄奄一息,眼见伊也下了马,踱步走至她身边,却没多看她一眼,而是拾起她早前丢在地上的羊皮信扭头离开,再没迟疑半分。 当那纵马而走的身影渐渐模糊,兰终于流干了眼泪。 胜哥哥果真从没骗过她。她十四岁那年,他与她评说的那一句“身似浮云,心如飞絮,食饮无味,气若游丝”,她终是体会到了。 原来,这便是相思苦彻心扉…… 她缓缓闭眼,她不甘心,但……终于……不必再相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