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郎》 正文 蒙冤负仇 “巫七琮遭妖祟反噬身亡了!” 此消息一出,便在整个道界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唏嘘不已。为什么会遭妖祟反噬,不消明言谁也知道定是练了什么妖术邪功所致想当年巫七琮坐上北齐剑宗掌门之位时不过二十岁的年纪,意气风发,又娶了天下第一的美女谢君还为妻,实是倜傥年少配上了红颜豆蔻的佳话,又常有传闻说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彼有灵犀,如今也生有二子一女,真真是羡煞旁人! 可是,这巫七琮人心不足蛇吞象,不知惜福,与妖邪为伍,反丢了性命,还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先人早有过训诫,世有六界,便有六道,道道不通,便是殊途,若逾了本道,就是逆天悖理。逆天悖理者,即是入了邪道,入了邪道,人人得而诛之! 北齐剑宗后山小树林里,传出一串小儿的谩骂声与混在其中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孽种!呸!还敢偷看我们练功?真不知道掌门还留下你这个孽种作什么!” “你爹练邪功成了邪魔,你就是小邪魔!呸!下贱!恶心!” “大家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了算除魔卫道了!” “还想爬起来!不服?哭啊怎么不哭!你看你这副德性,被你爹的邪功弄成个哑巴了吧?你娘和你弟弟妹妹是不是畏罪潜逃了!” 几个六七岁的小弟子围在一起,小小年纪龇牙咧嘴唾沫飞溅的模样倒很是凶狠,他们沙包般大小的脚毫不留情地砸在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男孩背上,咚咚地响。他们会下如此狠手的原因,原是此子正是道界败类巫七琮之长子巫行云。 巫七琮一事令整个北齐剑宗名声大跌,然而他死得轻巧,只好归罪于这个年方六岁的弃子了。于是巫行云在派内的待遇翻天覆地,年长的弟子恶语相对,年纪小些的直接拳脚相向。 年长的弟子路过,看小师弟们打得凶了势头不妙,上前制止,却说的是“为这孽障造了杀孽,不值当。”走时,还不忘了飞一口唾沫在地上伤痕累累的小儿背上。 众人弃下他走后,巫行云想强撑着自己站起来,背部的剧痛猛地一抽,腹中的饿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又软软地瘫了下去,红的白的液体糊了一脸,咿咿呀呀地已是哭不成话来。 那晚他亲眼所见的与人们传言的截然不同。明亮的月色里,师叔墨仲礼碧瞳青光,脸上忽而狡黠冷笑忽而眦目暴怒,丑恶狰狞至极,他的手上一把黑气四溢的盘蛇弯刀正不停地吸食着刃上的鲜血,而他的脚下躺着的一具腐骸穿的竟是父亲的衣裳! 偷练邪功妖术的明明是他师叔墨仲礼,他的父亲也是被这歹人杀死的,可是,这歹人不知用了什么偷龙转凤的术法,瞒过了天下人的耳目,把罪名推到了父亲巫七琮的身上。以父亲师弟的身份顺理成章地接任了掌门之位。 母亲谢氏仓皇之间,抱起巫行云身后的弟弟妹妹飞身而逃,尽管他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唤着她“母亲”,让她不要丢下他,但母亲只回过来一个仇恨与悲凄交杂的女人脸庞。然后毅然决然地挣开他紧紧攥住自己裙摆的手,带着弟弟妹妹飞走了。 他儿时误吞了北山玉,父亲想尽了办法也无法取出。想必师叔也是为了完好无损地得到这块宝玉,只是毒哑了他,并没有杀了他灭口。 只是,从此以后,师叔每逢练功不济之时,便会在晚上将他带到宗内的玉昆河畔,然后把他捆在水车上,任由水车转动让他一次次的沉入水底遭受窒息般的痛苦,再升上水面得以呼吸,如此这般,由生至死,由死而生,往往复复,有时甚至会持续一整夜。 而师叔则在一旁,恨恨地咬着牙根:“你父亲带给我的痛苦,就由你来全盘承受!” 这几日,墨仲礼去了南齐气宗论道,临走之时,还特意留下了“巫七琮虽沦了魔道,但他与我师兄弟一场,你们好生善待他的儿子行云。”这样的吩咐。 平日里,碍于自己的身份和面子,墨仲礼也只能装出一副大仁大义模样严禁门内弟子因他师兄之罪欺凌他师兄的亲儿。如今他一走,巫行云夜里是不用受苦可以睡个好觉了,可白天要受到昔日玩在一块儿的师兄弟们的各种唾骂各种冷眼与各种殴打。 成了哑巴,有苦说不出,巫行云没办法帮他与父亲辩解。每天干着比杂役更多的活,像条狗一样,谁不高兴了都能照脸呼他一巴掌。 挣扎着不知多久,终于跌跌撞撞来到了杂役吃饭的食堂,早已过了饭点,饭盆空空如也,菜碗里更是渣都不剩。“没你的饭了!”一鼻孔朝天的胖子粗声粗气走过来道:“去,把碗都给洗了!洗干净点!别给我偷懒!” 胖子说完打了一响嗝,背着手哼着曲正要走出食堂,发觉巫行云还捂着肚子扶在一张桌子上动也不动。不管他已浑身是伤,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磨蹭个什么,快给我去洗,还当自己是大少爷啊,告诉你,你现在连我门房前养的那条大黑狗都不如!” 玉昆河水淙淙而流,巫行云拖着个比他身体小不了多少的桶来到河边打水,看着就很吃力。蹲下身子,看到清澈的湖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紫一块乌一块,星点遗留的血渍嵌在干巴巴的泪痕中,看不出是个人模样,更不消说这是几个月前还养尊处优c被众星捧月的大少爷了。 “想报仇吗?” 突然,水中倒影表情变得凶狠,一个阴冷的声音如回音般从四面八方传至耳畔。巫行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见没有得到回应,那倒影狞笑着在湖面掀起阵阵涟漪:“想要把自己被剥夺的一切统统都讨回来吗?” 巫行云什么也说不出来,怔在原地,直到那倒影在水面上升出看上去实实在在的一只手来,他才惊骇无比地嚎啕大叫着跑开。 父亲说过,玉昆河自巫山流下,到北齐剑宗为止,途经三城八镇,难免会带来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门内早有严令,小于十二岁的弟子不得靠近河边。而巫行云如今的情境,又有谁会管他死活。 六魂无主地躲至一处假山石后,他大口喘着气,冷汗不住地往外渗。心想着,顾业平师叔——他父亲的另一个师弟正在附近给弟子授课,那东西应是不敢过来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惊愕中传来声严厉的责问,抬头看时,顾业平师叔正立在他身前,单手负在背后,脸上有几分愠怒之色。 巫行云比手画脚地想要把刚刚他在河边看到的东西告知师叔,可是师叔并不理会他的这一举动,不屑地讥讽他道:“怎么,想偷学道术?你学了有什么用,到头来像你父亲那般走了邪路害人害己,还不如当个废人!” 说罢,用力一甩袖口,转身离去了。 以前,顾师叔对自己很好,平日里下山帮人除祟时,总会带些稀奇玩物给他,有时会摇着个拨浪鼓逗弄他:“行云双眼灵气汇集,他日定可超了七琮师兄你成为道界的一代宗师啊!”父亲当时不甚在意地轻晃其首,只当个笑料。 那张总是带着些许慈笑的脸面渐渐模糊,那段记忆恍似只是梦里一般。 “咕咕叽叽” “咕咕叽叽” “咕咕叽叽” 两天没进食,火烧胃般的痛苦令巫行云难以入眠,饥饿难耐地在柴草上滚来滚去,弄出一阵“噶拉嘎啦”的声响。又想起了白日的所见,惊惧得愈发睡不着了。 漆黑的屋子里,堆砌的柴草层次不齐很像父亲书房里的图画本上画的那些青面獠牙的恶煞,一瞬间就可将他咬成肉沫。 闭上眼睛,各种怪异幻想又频频生出。那些阴影中会不会有一双没有瞳仁只有眼白的眼睛正死气沉沉地盯着自己 “嗒嗒嗒” 门外突然一阵交叠的脚步声,巫行云浑身都僵了,北齐剑宗门内有宵禁,过了申时就不得出屋了,这个时候不会有弟子敢出来,那么,是墨仲礼回来了吗? 许久那声音也没有再出现,巫行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想法支使着他用身上所剩无几的力气走了过去,打开了柴房的门。 门外只有冷风袭过,然后,饥饿中增强的嗅觉让他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包子,小小一个,定能饱餐一顿! 巫行云想也不想地走过去捡起。还没下的去口,余光看到一长条状的身影,顺势看去,是顾师叔!他夜色中的脸黑乎乎的看不真切,难看至极是可想而知了。 若是以前,顾师叔虽对别的弟子严厉,对他却是格外宽容,轻敲一下他的脑袋后叫他莫要再犯,可是现在,惩罚只会重不会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只影天涯 翌日,大小弟子们围在戒律堂外,一言不发地冷眼看着里头,巫行云正低埋着头跪在刻着“天地”二字的木牌前,顾业平负在背后的双手抄着一条戒鞭,站在斜前方。 不消多想,顾师叔把他们叫来这里,为的是以儆效尤。 对着缩成团跪在那儿的巫行云,顾业平厉声道:“孽障,你昨夜犯了几条,苍天在上,厚土在下,还不速速认罪招来!” 顿了顿,又讥道:“你死去的父亲不会连这个都没教过你吧?” 良久,没有回应,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稍敛了些脾气,冷冷道:“好,你不能说话,我来帮你说,门规之三十一,不得行偷c盗c抢c伤人之事;门规之一百零五,过申时不得四处游走,过亥时不得进食;门规最后一条,所有规矩宗内之人无论身份皆须遵守,不得违反!” “啪!” 戒鞭闪着紫芒打在了那娇小的身躯上,本来惩处不满十二岁的弟子是不需要灌入灵力的,或许因违令者是巫行云的缘故,不这样做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愤怒。 全场鸦雀无声,看着那一小团如触电般一震,随后发出了阵极为痛苦的呻吟声,沙哑而低弱。众人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两名弟子怯怯地互看一眼,心虚中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啪!” 又是响亮的一鞭。 接着,顾业平中气十足地喝道,震耳欲聋:“你可好厉害啊,一下子犯了四条,以后小心着别步了你父亲的后尘!” “啪!” “啪!” “啪” 戒鞭如雨点般连续不断地砸在了巫行云已皮开肉绽的背上,所幸的是,这次并没有灌入灵力,不然,幼小的他当下就会一命呜呼了。 像是终于崩溃了,巫行云抬起头,双目幽幽地盯向顾业平,冰冷而深邃,倏地,他爆发似的扑到了面前人的身上拽住其一只手狠狠地咬住。 顾业平又惊又怒,一扬戒鞭将巫行云打了出去,直直地摔在了门槛处。惊雷般喝道:“你放肆!此孽障留在门内何用!还不快快给我赶出去!” 到现在为止,弟子们都不敢挪动半步,半晌,才有两名大弟子低着头躬着身疾步小趋着进来,一声不吭地把半晕着的巫行云拖了出去。 就这样,巫行云被赶出了北齐剑宗,这个他生长的地方,他父亲的地方。 真是欲加之罪,仅凭这区区站不住脚的四条,就对他大加用刑,急不可耐地把他赶走。这的确是顾师叔做的出来的事,他一向最是看重宗门的清誉,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自然各种找由头解决这个令宗门抬不起头来的小儿咯。 “这谁家小孩啊,脏死了!”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吧,看他浑身是伤,穿的真破烂!” “滚开滚开,离我远点,没钱给你!” “真是前世里造了孽” 氤氲c不怎么明媚的天气,巫行云游魂般走在一条街市上,他呆滞地看着路人匆匆在他身侧窜过,抬起头来,便会迎到几股嫌恶的眼神。 这里是俞安镇,是离北齐剑宗最近的一处人烟,他在这里乞讨,备受冷眼,却仍然能得到一些好心人施舍几个铜钱几个热馒头。这是他目前为止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一个同样脏兮兮的乞丐蹲在一处角落里,直勾勾地盯着巫行云捧在手中的包子,望眼欲穿。巫行云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咽了口口水,随即大着胆子靠了过去。 在距离只有两步远的时候,那乞丐突然奋起,以电闪雷鸣般地速度把包子从巫行云手中夺了过去,尖锐的指甲在小儿稚嫩的手掌上划出了三道血痕。 巫行云捂着正在流血的右手掌,看到乞丐三口两口地吞了自己的包子,忍不住哭了出来。那乞丐见状,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从怀中掏出个碳条:“对不住哈,哥哥实在太饿了,吃了你的包子,还抓伤了你,这样吧,作为回报,哥哥送你六个字,你过来!” 于是,也不问巫行云是否识字,低下头用碳条工工整整地在地砖上写下了六个字: “苦行,放下,安心” 巫行云自然是认得字的,却看不懂,忘了自己已说不出话来习惯性地抬头想要询问那乞丐,却发现那乞丐已不见了踪影。再一低头,那六个字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难道是他产生了幻觉?可是他的包子确实没了啊 正发愣间,一群腰别大刀的官差呼呼喝喝而来,见到浑身脏兮兮的巫行云,挥着刀鞘恐吓着他:“走开走开,乞丐不准呆街市上,要讨钱去镇子门口,有钱的老爷进镇时心情好了会赏你几个子的!” 巫行云被他们一路连推带踹地赶出了俞安,在荒郊野外走了没多久,饿得晕厥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 梦见母亲做了他最喜欢吃的桃花酥,装在一个干净的竹篮里,放到了因等待已久而急切地拍打着石桌的他和弟弟妹妹面前。 母亲道:“一人只可吃两个,不得多吃,知道了吗?哎!云儿,你在干什么,不是说了一人只能吃两个吗!” 巫行云手里捧着三个各被他咬过一口的桃花酥,嘻嘻一笑:“娘啊,你看这三个都被我咬过了,总得吃掉吧?再说了,娘若不想让我们多吃,下次别拿这么多过来就是了嘛!” “你呀!”母亲用柔软的食指轻戳了一下巫行云的额头。 这时, “呜哇哇哇”四岁的妹妹突然大哭起来,看了过去,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父亲一口把妹妹左手上的桃花酥给吞了,堵在嘴巴里使劲地嚼着,然后冲正一脸气结的母亲憨憨一笑,表示歉意。 “多大人了?还跟孩子抢吃的!也不怕害臊,好歹也是一宗之主!” “谁让你只疼孩子不疼我的?” “没个正经!” 巫行云咬着桃花酥,看穿一切地笑着。父亲嫌弃他手中的三个饼已经沾上了他的口水,所以不抢他的,而弟弟行风少年老成的模样父亲也不敢惹他,是故还说不成几句话的妹妹行雪便成了他的目标了。 固然会挨母亲一顿痛批,但父亲一直都屡教不改。 之后母亲又拿了一块哄好了哭得泪水瓢泼的妹妹,然后便和父亲走到一边去说话了。 说的什么,巫行云听不真切,只见父母面露担忧之色,从他们口型上隐约看出“药”和“修”两个字多次出现,但究竟是不是这两个字他也不清楚。 当时也没多想,因为大人的事他一六岁小孩也管不了,只是压住自己的好奇心继续吃他的桃花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猎剑 猎剑 梦不知做了多久,还是终结了。伴着阵阵河水鼓浪的声音,巫行云吃力地睁开眼,一层薄雾罩在他被露水打得半湿的身上,冰冷阴寒直渗肌骨。这一觉醒来,怕是已第二天早上了。 浑身空乏无力,硬是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肠胃在腹中绞得生疼。最终停止了动作,直愣愣地睁着眼睛看向前方,魂魄有些飘忽,心如死灰。 上苍生他,可能只是个玩笑。 孤零零地死去,然后横尸荒野,烂的看不清面目,被人发现后弃到乱葬岗上。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不幸的话,说不定会像父亲吓唬他的故事里的走尸那样“尸变”。 “沙沙沙” 这时,眼前掠过一长条状的黑影,巫行云瞳孔瞬间扩散,他不知道这是条剧毒的蜈蚣,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双手力气倍增,极快地揪住那只毒蜈蚣发疯似的塞到嘴里,嚼得“吱嘎吱嘎”响。 吃完蜈蚣后,肚子里有了东西,没那么饿了,恢复了点力气,刚爬起来,骇然发现自己的十指指尖泛起黑色,愈来愈深。然后,腹中如受千把万把的刀子割剐。 “呜额啊!” 巫行云竟没立刻死去,痛苦地抱着肚子滚来滚去,生不得生,死不得死状。一只长着五只脚的银皮蟾蜍跳到了他的脑袋旁边,然后昂首挺胸高傲无比地往他张着的口中撒了泡尿。 还没来得及恶心,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许久许久,才醒了过来。他动了动手脚,已经没有饿火中烧的感觉了,有了些力气,指尖的黑色也消退了。刚想庆幸自己大难不死,抬起头时,愕然惊住了。 眼前有一只蟾蜍,一身白骨般阴森的银皮上疙瘩林立,青绿色的毒液不住地往外溢,最为骇人的就是它两条后腿之间竟然还有一条腿,也就是说——它有五条腿!这只蟾蜍正鼓着黝黑的眼珠看向巫行云,好像在说“还不快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巫行云倒是没想到是儿时误吞的北山玉c方才吃掉的毒蜈蚣和这个蟾蜍的尿在腹中纠缠让他意外地练成了“半绝缘之体”才捡回条小命的。 只记起晕倒之前这只蟾蜍往自己嘴里拉尿的画面 恼怒地抓起蟾蜍,又是捏又是扯地教训它。毕竟以前是个公子哥,再后来被人怎么冷待,也无法忍受喝一只蛤膜的尿! “喂,小乞丐,走开点,仙门猎剑!” 七八个白衣负剑的修士走了过来,他们是来“猎”玉昆河中一把名为“句黔”的定水神剑的。按照推算,这把神剑将会在今日午时离开玉昆河底,现于世间。机不可失,各大仙门皆不愿错过这把千年才现世一回的神剑,纷纷派弟子前来争夺。这几个则是最早来到的一批,怕被妨碍,便很不客气地喝走了巫行云。 巫行云自不敢再多呆,抱着拉了自己一口尿的蟾蜍急忙跑开,跑了一会儿,再回头看了看这些人,白衣迎风而摆,真像孝衣。 道门修士修炼时,大多会借助一些器物。这些器物并非凭空而得,获得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炼器”,就是有了足够修为后自行冶炼,另一种是“猎器”,顾名思义,捕捉因主人亡去而无归宿的仙器,然后驯服。大多数人会更属意于“猎器”,因为经过先主人一世的修炼之后,灵性修为都要远高于自已冶炼的。 这次“猎器”的目标是把剑,所以又叫做“猎剑”。 这群修士一心在定水神剑上,自没有留意到这个巫行云正安然无恙地抱着五毒妖兽之一的五足银蟾,更没发现他跑了没多远后又折了回来,偷偷地伏在一丛矮树丛中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见其中一个修士拿出了个小葫芦,其余人则是警惕地巡视四周像是在望风,神秘兮兮地。当葫芦被打开时,里面冒出的一团团雾气在他们周身迅速弥漫开来。巫行云睁大眼睛想要看个真切,但一晃神,玉昆河赫然“窜”到了自己的面前,而他也不知何时蹲在了离河两步远的地方。 怪哉怪哉!自己并没有移动过,仍然是伏在小树丛后面,这么一来,莫不是这条河自己跑过来了?顺势往那几个修士处看,他们竟全都不见了! 是蜃!巫行云陡然间灵光一闪。 以前也在北齐剑宗内的玉昆河畔见到过蜃出没。只不过宗内的那些是野生的,叫作蜃妖,只能参照远景幻化。而修士们放出来的是经过驯养的,叫作蜃灵,可以按照主人的意愿幻化出任何景象来。诸如这般在玉昆河边几里处外再幻化出一条附近没有他们身影的玉昆河来,还能做出层层波浪流动的响声。 那么,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不言自明了。 果不其然,其余姗姗来迟的各派修士就直接在蜃灵幻化出的玉昆河前止住了脚步,不再前进。蜃本来就妖力低微不易被发现,再者蜃灵又是出自仙门,修士们更是无法察觉。竟浑然不知地在那里互相行礼寒暄起来。 看来,他们是要“眼睁睁”地看着那门修士拿走神剑了。 这时,一大一小的两个蓝衣修士朝这边走了过来,巫行云不由得往后头缩了缩,暗自打量起这两人来。年纪大的满脸胡茬像个糙汉子,脖子上挂着一对金闪闪的铜锣,背上还背着一架古琴,蔚蓝色的道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违和。而小的,岁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样子,却已有七八分的风流韵质了,负手走来时,犹如清风不兴,水面无澜。 这样的两人走在一起,格外地突兀啊! 再细看,并没有和他们穿同种道袍的修士了,难道说,他们门派就派了两个人来和一众仙门争夺这把神剑? 小蓝衣修士背对着巫行云坐下,胡茬子的从背后取下琴来,把琴摆好在小人儿的面前后,很随意地在一旁坐了下来,神情有些忧虑: “流风啊,咱坐这么远,万一神剑出来,来得及吗?那么多人抢呢!” 小蓝衣修士给琴调着音,问道:“师叔,我们璇玑门专修音术,为何还要猎剑?” 师叔答道:“璇玑门修音术是因为有先祖留下的现成的修习法门,近水楼台嘛,又没说不能修其他的,学道法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没有回答。 小蓝衣修士对师叔的言论不置可否,继续做着手中的事,师叔却是个话唠,闷了一会儿后,又忍不住道:“这把神剑‘句黔’乃是两千年前昭圣皇帝芈黔为镇玉昆河水患所铸,铸好后便沉入水底尚未认主,不知此剑秉性如何,多半是个桀骜的主。” “如此说来,句黔的‘黔’便是取自昭圣君的名讳,那‘句’的由来可有出处?”小蓝衣修士淡淡地问,并不是很想知道的样子。 师叔一脸为难:“这个倒不清楚,无论正史还是野谈,都不曾提及过。” 巫行云听得津津有味,不觉已近午时,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蜃灵的事告诉他们。可忽然间他窒住了,脸色一黯。不远处,顾业平和众北齐剑宗的弟子身披黑纱头戴乌冠而来,其余修士都略退一步,微微朝他们一颔首。 “叮咚” 小蓝衣修士轻轻拨弹了下琴弦,琴音化为一道灵光射向了蜃灵做出的玉昆河,蜃灵胆子小,不经吓,立刻散了开来,假的玉昆河随之消失,众人看着眼前的景象木然怔住了。 所有人反应过来后,迅速朝最先来的那几个白衣修士围了过去,而白衣修士们还以为奸计得逞,正自在地谈笑风生,坐等神剑出水,猛然间后脑勺生出强烈的恶寒,回头看才发觉已被一大帮青着脸的修士包围,再环顾四周,蜃灵早就跑得没影了。 趁着混乱,巫行云慌慌张张地反向而逃。这时,小蓝衣修士收起琴弦上细嫩的五指,眼中难以捕捉地闪过一缕忧色:“师叔,梦,会成真吗?” 师叔正在看热闹,经师侄这么一问,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呵呵笑道:“先祖辈们经常说,梦是种警示,我们得认真对待,可是民间所传的却是梦都反的,不必放心上时而真,时而假,既然说不清,那就当半真半假,咱也半信半疑呗!哎,流风,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师叔一阵抓耳挠腮,吐出了这么一句云里雾里的话来后,长吁了口气。 流风不咽,默默地起身走开,师叔见自家师侄就这么走了,急忙口里喊着“流风,别走啊,神剑呐!”,然后,顺手背起琴追了上去。 感觉跑了很远,巫行云停下脚步喘着大气,转头一看,却只不过是跑出了离那从小树林十几步的距离,心中埋怨着怀中十分沉重的五足银蟾害他花了双倍的力气,于是索性松开手把它给丢了下来。 “咕呱”叫了一声,银蟾很有怨念地瞪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水面的波浪倏地变得比方才剧烈了一些,其实也没剧烈多少,只能勉强掀走一个木桶的力度,但这无风起浪的异象足以让那群修士打起一万分警觉来。确然,小树林那头立马“锃锃锃”响起了一阵纷杂而不失清亮的剑啸声。 “咯吱咯吱” 走着走着,脚踝似乎被什么湿湿的东西蹭了一下,刚开始巫行云以为是五足银蟾,却立马发现不是,因为这个臭蛤膜正在他前面一蹦一蹦的,不时还回过头来,好像在嘲他两只腿的走不过它五只脚的。一股恶寒油然凉到脊背。 “咯吱咯吱” 怪音一直往耳朵里钻,巫行云定定地立在原地不敢动弹,那东西就蹭着他的脚面缓缓地往前挪了点,这种感觉,简直就是鸡皮疙瘩麻到心头去了,毛骨悚然!好奇心作祟,用余光瞥了眼脚下,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但确实是白色长条状的,还似乎卷着些青青的水草 “咯吱咯吱” 接着,那东西大抵是缠上了他。他往前走一步,它就挪两步,他走三步,它就挪四步终于,忍无可忍了,巫行云不顾心头的害怕,抬起脚就要朝它头部猛的踩下去。 却发现,这东西并非是蛇,而是把湿漉漉裹着水草的剑。拿起一看,这把剑,其色霜白,其质如骨,其形粗糙,毫无宝石金银器修饰,抚开缠连在剑上的水草,剑柄处赫然醒目地刻着“句黔”二字。 这就是百家共争的定水神剑——句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年凤吾 ? 巫行云将“句黔”拾在手中,难以置信地审视着它,突然,剑身耀起白芒,十分之刺目。眼前一黑,灵魂开始飘飘然。 周围是漆黑黑一片,不知身处是何处,只感起起伏伏c飘飘摇摇,这滋味犹如乘舟夜行,定数难晓。同时,耳畔忽有惊雷炸过,心惊肉跳,忽如风雨欲来,苦闷窒息。似要终结,似无尽头。 猛然间灵魂又一个抖擞,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自己已身处青天白日之下。 愕然惊觉—— 自己的身体却是被好几条厚重的锁链箍在一根巨大的铜铸刑架上,双脚高悬离地。很快,巫行云便发觉这不是他自己——披散的长发,高挑的身材,着一件玄黑长袍,起码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现在并无法感知,只能看到c听到。 万分惊疑自己究竟如何会来至此处,又为不知该怎么回去而焦急不已。 他看到自己悬空的脚下,刑架四周,各有一位手拿拂尘的修士,他们盘腿打坐,默念着道门心决。更外围,则是乌压压一片的普通老百姓,他们青着脸,红着眼,握着拳,咬着牙,射向自己的目光恨不得生啖其肉,似有什么深仇大怨。 “臭蛇妖,还我妻儿命来,还我家来!” “扒它皮,抽它骨,让它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 “果然妖不可信,是妖就该杀了,不该讲什么慈悲!” “杀了它!” “下地狱!” 此时,这具身体的面部微微一动,若能看到它的表情,应是在冷笑。 “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紫袍冠冕者前呼后拥而来,所有人立马拜倒山呼万岁,他免了他们的礼后,示意随从不要跟上来,阔步走到了刑架跟前,站住了,狭长的双目平静如水地看向了他。 看到这个人,本来一直岿然不动的身体顷刻间震颤了起来,锁链在铜柱上撞击出剧烈的“叮叮哐哐”的响声。巫行云眼前的画面开始不住地抖动,还渐渐模糊起来。 “陛下,盘曦妖性难训,光靠这几条封魔链也不知能否压制住它,为圣体安危计,还是不要靠它太近。”一修士起身朝皇帝颔首行礼。 皇帝笑道:“无事,有诸位仙长在,朕有何惧。” 修士们仍有些不放心,但皇帝都如此发话了,也没奈何。 “父亲,你可是来与我道别的?”语气低沉,因心绪激动略微有些颤抖,是这副身体的声音。 听到盘曦唤自己为父,皇帝没有恼怒,脸色淡漠,双眼如盛凉水,毫无温度,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远。他启唇说了些什么,巫行云此刻已听不到,看不到。 他眼前如弥雾障,白茫茫一片,他耳畔如有金属相击,嗡嗡回旋。 “叮咚——” 一曲琴终了,巫行云醒悟过来。 睁开眼,便是一怵。自己手中执着神剑句黔,剑尖所指,却是刚才见过的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蓝衣修士。只见,胡茬子师叔摆着架势两手分别拿着铜锣铜锤,作敲击状,挡在前面,碗目圆睁。略后一点的地方,小蓝衣修士身悬空中,袍裾轻扬,膝上架着古琴,垂目凝神。 再看四周,乃是俞安镇口,物什掉了一地,已是一片狼藉,没有其他人影,而自己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尸体。五足银蟾死死咬住自己的衣服,扑腾着后腿 顿时如受五雷轰顶!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又为何与这两人相敌对?脚下躺的死尸又是怎么回事?他在梦中之时,身体做了什么! 难道说,他,杀人了? 天摇地动,轰然崩溃。 然而此时,其他门派的修士依然在镇外的玉昆河畔,坐等着传说中的千年定水神剑在万道金光中神乎其神地降临世间,根本不知道镇口已发生了这等事情。 这两个蓝衣修士,原来是玉牙峰璇玑门门下。胡茬子的,门内的长老师叔,道号“随己”,年纪小的,楚姓嫡系弟子,楚流风。他们两人将巫行云带回了璇玑门。 于是,义厅内,一位掌门,四位长老师叔,还有个九岁的小弟子,就如何处置巫行云开始了一场家常便饭式的热议。 璇玑门掌门道号“随人”,他苍颜华发坐于堂首,开口问道:“诸位,那把句黔我等已将它镇压在澜洞之内,让它日夜受我门先祖之仙灵教化,应不会出来作怪了。那么,受它蛊惑而造下杀孽的那孩童又该如何处置?” 次座上随礼长老道:“先试以礼教圣训教化之,不行,便以门内仙法镇压之,再是不行我想,一个小小孩童再怎样也不会到要灭绝的地步吧?” 听到“灭绝”一词,紧挨着随礼长老的随雅长老突生悲悯:“实在太可怜了,小小年纪不能说话,吃了这么多苦” 与随礼长老相抗而坐的随业长老闲闲地说了一句:“六岁年纪就能手刃九人,其天赋力量实是过人啊。” 掌门听他说,忙制止:“三师弟,此乃歪念,快快打消了去!” 随己长老打了个呵欠,道“众位师兄师姐也不必烦恼,把那娃关个几年,让他有吃有住,长大了再看他是个什么样的脾性,掂量着好坏再做决定呗!” 你言我语都不在点上,所有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末座上的楚流风,一个年仅九岁却在门内说话分量十足的小弟子。 楚流风道:“人非句黔所杀,更非那小孩所杀。” 此话一出,众人皆懵,随己长老乃为之最:“不是?流风你说啥呢,我可是亲眼见他把剑从人肚子里拔出来的啊!” 楚流风道:“师叔,当那小孩把剑拔出来时,您是否有见到血?” 像是想通了什么,随己长老一拍大腿:“对啊!是没流血啊!我说当时哪里感觉怪怪的来着,原来是没见血啊!” 楚流风:“人死后凝血,故剑入腹也不会流出。” 随雅长老:“那他们怎么会难道说是有人在控制他们?有人在炼尸?!” 楚流风:“非,是尸蛊,炼尸需过七日之后,而俞安的那些死不过三日。” 众人点头,原来如此。 被关在一个黑得不见五指的地方,巫行云抱着双膝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五足银蟾就被用咒决封在旁边,它只要想跳出那个圈圈就会被狠狠地弹回去。 他的心底生出从所未有的黑暗,并不想被教化c被镇压,也不想赎罪,唯一念就是偿命。 “啊啊啊啊” 巫行云放声大哭起来,悲愤,不甘,无奈,死心 天,既然终会死,为何不让他跟父亲一样被仇人杀死? 为何不在玉昆河边时把他活活饿死? 或是咬了蛤膜后中毒而亡? 非要等他杀了几个人之后 “吱呀——” 门开了,洒入一片白光。楚流风踏光而入,道袍的蔚蓝色由浅及深,他带着一身光华缓缓走向埋在黑暗中的巫行云。 “咕呱咕呱” 五足银蟾一个劲地叫着,对把它封起来的这种做法,深表抗议。自然,直接被忽视了。 巫行云半沉着双眼,看着眼前走过来的人,真是光彩夺目,自己与他一比,天差地别。 只见此人已翩然来至跟前,伸出一只手勾起自己的下巴,他行动轻巧,好似并没有用力,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昂起头来,看着他清俊淡漠的脸庞。而他,目光冷如月辉,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读魂术? 道术的一种,不需言语,直考灵魂。其一,可用此术替如巫行云这般不能说话者传达自己的心中所想,其二,可辨别人说话之真伪,不过效用不大,因为用此术需受术者一动不动。其三,功力较深者可用此术查看受术者灵魂的一些经历,诸如灵魂出窍之人。 “还缺一点,你拿起句黔之后的,我看不到。”楚流风松开了手,有些纳闷。 随己长老召出自己的八雷御神锣就要冲出义厅,被随礼长老拦住了:“五师弟,你这是作甚?” 随己长老怒道:“有人用尸蛊干坏事,二师兄莫拦我,待我揪出他人来,敲他个东西不辩!” 掌门:“俞安是北齐剑宗所辖,他们定会严查的。” 巫行云跟着楚流风来到了义厅,朝着其中头发最白的那个“噗通”一声跪下,两行泪珠登时夺框而出,双手紧紧攥住掌门拖地的道袍。苦苦哀求状。 随雅长老急忙将他扶起:“可怜的孩子,快些起来,你若有难处尽告知我们便可。” 说完,她急忙用两根手指压住自己的薄唇,暗想此子乃是一哑儿,恐听不见他们所说。玉白的脸面显出为难之色。 巫行云被墨仲礼毒哑,却是听得见的,他狠狠地咬破手指,身体激动地抖动,用劲在白石地面上写出了血淋淋的两个字——报仇。 众仙长骇然失色。 随雅长老忍不住,去了璇玑门南门张望了一番,巫行云果然还跪在那里,连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身体已经开始摇晃起来了。回来时,对掌门师兄道:“那孩子还跪那儿,快吃不消了” 随礼长老正在掌门处品茶,闻之,一叹:“一个六岁小孩究竟有什么仇恨放不下呢?” 掌门道:“罢了,把那孩子叫过来吧,小小年纪若出了什么事,便是我们的罪过了。” “师兄的意思是?” “封存记忆,改头换面。” 于是,巫行云被叫进去后,他毫无所知地被五位长老将他出生以来不管快乐还是痛苦的记忆尽皆封存了起来。 收为外门弟子,取名为“年凤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开口说话 璇玑门,建于婆莲胜地玉牙峰上,内有宫楼百栋,皆乃巨型镂空白石加以穿凿雕琢而成,鬼斧神工,见者叹止。此外,更有各种奇石假山缀在宫殿楼阁之间。人工雕琢者,作仙女下凡c雅士舞剑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自然成象者,似骏马奔腾c似巨龟伏地,仪态万千,活灵活现。有清溪潺潺,跃于石上,作银铃之曲雾过午方散,人见面方识。 故有诗谣传:峰高云雾深,鸟飞不过门,千音缭绕地,自称小广寒。 平日里下了课,凤吾就经常和外门里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弟子伏于龟石之上,不住地朝竹涧内张望,透过一丛稀疏的翠竹,有飘逸蓝影成群轻盈而过,乃是正下课离去的内门弟子。凤吾诸人以为其皆神仙人物,歆羡神往。 自然,他们最想见之人,便是楚流风。 “来了!来了!” 小弟子们纷纷把身子朝石头后缩了缩,脖子却是尽可能地伸长。只见,一道绮丽蓝影掠过,正是楚流风笔挺着身姿,负手翩然走过竹涧简雅的走廊,有青衣侍女,素雅打扮,清秀面容,捧着一摞课本躬身随在后面。午后还未散尽的雾气,薄薄地把他们罩在那一方世界里。 尔雅三天前刚入门,见如此,很新奇道:“你们说的那位楚师兄好像和其他的内门弟子也是不同欸!” “自然不同。”其中年纪最大的杜无尘挑了挑眉道:“他啊,是嫡系弟子,就是楚姓后人,璇玑门的楚姓你们知道的吧?” 《婆莲经》中有载:“殷商帝乙末年,有寡妇孟氏,守身,鸡鸣时分盥足于枣木盆中,有孕,八月而得女,乃为璇玑氏。女长七岁,精通鼓瑟,善音律。后逢商纣暴乱,与义兄封启c芈离共迁数民至此世外别境。数年后,始创璇玑门于婆莲玉牙峰上。嫁与楚姓男子,夫妻琴瑟和谐,恩爱濡沫。” 众人闻此,恍然大悟地猛点着脑袋。 尔雅这时已整个儿趴在了石上,双手撑着下巴,踢着双腿,道:“难怪楚师兄生的这么好看,可是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和别人呆在一起欸!” 杜无尘不以为然:“流风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经常和我们一起去后山逮蛐蛐放风筝呢!” 尔雅:“那他现在怎么不和我们玩了呢?是因为身份吗?” 凤吾听得入神,也不由得凑近了些。那杜无尘却是眼前迷了些灰色,低沉道:“有身份的缘故,但更多是因为开了灵窍” “灵窍是什么啊?” 杜无尘在其中年纪最长,见识最多,见师弟师妹们正如求甘饮般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一个翻身躺在了石上,头枕双臂上,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道:“嘿嘿,不知道了吧。告诉你们哈,常人有五感六觉,其中六觉便为视c听c触c嗅c味c知。而我们修仙之人呢,却可以开第七觉——灵窍。” 他说话时,左脸颊上陷下一湾浅浅的酒窝:“灵窍所能感知的嘛,便是耳朵听不到的,眼睛看不到的,手摸不着的,嘴尝不出的,甚至是下意识也无法得知的,具体如何,书上没有记载,师父不曾言明,只是因人而异。不过,有一点可以知晓的是,凡开了灵窍之人,十有会性情大变。” 凤吾虽不能言语,但他可以听见,也会写字,再加上小孩心性,没有太多成人计较,很快就和他们玩到一起去了。平时静静倾听,偶尔有话说了呢,就从袖口掏出炭条,在随己师叔给他打的小木板上写下来。 待竹涧的弟子都走光了,凤吾他们才意犹未尽地从大石头上退了下来。甫一落地,杜无尘又机灵起来:“你们跟我过来,悄悄地,别惊动他人,有好东西!” 众人稀奇地跟着杜无尘来到后山,满心好奇地看着他寻到一处,蹲下身子,抚开一丛干草,然后用手拔土,一会儿后,显出一个洞来。 “果然是这好东西!”杜无尘惊喜道,全部围了过去,皆失口叫出声来,里面满满当当塞着的是五六坛戴着红顶子的酒。“嘘,安静点,上次我们躲猫猫时,我躲到这地儿,正巧看到随己师叔在埋着什么。” 尔雅轻声细语道:“你挖随己师叔的酒干什么!” 杜无尘:“喝呗,还能干啥?” 随后,他眼珠一转,又打起了歪主意,顺手搭起凤吾的肩:“凤吾啊,我常听大人说,六岁的小孩捏着鼻子喝酒,喝一坛都不见醉的!” 众人不信,以为他吹牛,杜无尘手叉在胸前,扬着鼻尖说“不信让凤吾试试不就知道了?”大家便又转过来催凤吾快些照他这么喝点试试。 然后,有“半绝缘之体”的凤吾真就这么喝了,他也真就这么半点事也没有,清醒得很。 众人拍手称奇,以为是真,只有杜无尘心知肚明,百般不得解下,又接连灌了凤吾好几坛,依然不醉。在最后一坛时,他侥幸暗想,是不是被自己歪打正着,捏着鼻子喝真不会醉? 于是,以“此法不止六岁的小孩可行”为由,和其他几个弟子分了最后一坛。 结果,璇玑门内,群魔乱舞。 事后,除唯一“没喝酒”的凤吾外,皆被罚面澜洞思过,而刚痛失自己珍藏已久的“君子醉”的随己师叔也不能幸免。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罚了他在雅殿整理诸仙百经。 这件事后没多久。几个外门小弟子又开始闹腾起来了。 他们仿着书上的做法,用一根筷子支着小竹箩,下面洒上米粒,又在筷子上系根很长的线,线另头则拿在人手里,然后人躲到那些嶙峋怪石后面。 仙门内的鸟防范意识要比人间寻常的要弱。所以,当一只翅膀尖毛带着黑的鸽子从他们上方飞过时,见到地面的米粒,便“呼”地一下落了地。 然后,被捕捉,拔毛,放血,火烤。 楚流风坐于藏凤居内,面窗置琴,拨弹了一曲《别云》,毕,心里奇怪:山黛平日里闻琴音即来,今天怎么尚不见影? 山黛,便是他驯养的鸽子之一,是最通灵的,他最为喜欢。 忽然,尔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呀,我好像记得楚师兄养了几只鸽子,这只该不会” 凤吾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恶寒突起,眼看着火上越来越红越来越香的鸽子。 杜无尘摆了摆手:“楚流风喜欢洁白无暇,断不会养只带了点黑毛的鸽子的。” 见烤得差不多了,他把鸽子拿了下来,用手使劲地扇着风。陡然间,忽觉四周凉意升起,心道婆莲天气不会反复无常,这么一下子变冷思索片刻,杜无尘急忙把鸽子塞到凤吾手中:“凤吾师弟啊,你年纪最小,你先吃!” 凤吾早就想吃了,鸽子到手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一口,还没等到下一口,余光中所有人都从他身边悄然退开了。抬头一看,楚流风正面如降霜,立于身前,他轻轻一挑指,一根尖头带黑的羽毛飘至了其手中。 鸽子羽尖之色,并非正黑,实为黛色,而其生长之所乃是玉牙山峰,故名为“山黛”。 又过了几天,凤吾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楚师兄的发落,意外地,等到了一个令他为之一跌的消息:从今日起他搬到藏凤居,与楚流风同住! 杜无尘叹惋地拍了拍他的肩:“凤吾师弟啊,今后自己多保重啊,楚流风他现在连喜欢的鸽子毛色的秉性都变了,我也摸不透他的心思了,爱莫能助啊!” 藏凤居,位于门内最深处,相传原乃璇玑娘娘与楚氏的寝宫,世代传于楚姓后人居住,旧称“蒹葭里”,后多次改名,楚流风自他入俗的父母手中接手后,更换两次。先改成的“看云台”,最近更名为“藏凤居”。 凤吾没有行李,空身一人前来,立于藏凤居高大厚重的石门前,倒有番“孑然一身,视死如归”的豪情气度。 一紫衣侍女提裙小趋而来,朝他缓缓福身:“紫兰奉大公子之命特来迎接二公子。” “”凤吾僵住了,他用手指狠狠地朝自己鼻尖戳了戳,表情木然,意思在问这位叫紫兰的姐姐是否弄错了。 “二公子,请这边走。”紫兰莞尔一笑,让到凤吾身侧,引着他进了石门。 这栋大宫殿里,房间过了一间又一间,楼层上了一层又一层,转了一弯又一弯。凤吾从头到尾没合上过嘴。心想,璇玑娘娘和楚氏当年真是逍遥快活啊! 可惜,没想到此境创始人之一的嫡系仙门竟没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又走了几停,有房间门开着,两个侍女在外踌躇,欲进不敢进的样子。 紫兰责问道:“到现在都还没收拾好吗?” 其中一位颤抖着手指向内里,惊惧道:“紫兰姐姐,你快看里面” 顺着她指的方向,凤吾与紫兰齐齐看了过去,两人立马愣住。里面有个蓝色小孩正骑着根竹马欢脱地蹦来蹦去。他五官精致,面容俊逸,除了有些稚嫩,长相基本与楚流风无二。 只是,蓝衣小人此刻活泼率性,一派天真模样,如何会是清冷矜贵的楚流风呢? 紫兰低声喃喃:“公子” 凤吾看蓝衣小人玩的欢,也不管他谁,欲走进去与他一块儿玩。待要靠近时,这蓝衣小人突然如烟散去,而那根竹马蹦了几下后,撞在了墙上,然后“砰”一声炸得四分五裂。 紫兰回过神,见到身边的人,低低颔首:“大公子。”其余侍女也跟着见礼。 凤吾蓦然回首,门外楚流风一习蓝袍,神色有异,却迅速敛起,将扬起的手重新负于背后:“快些收拾了。” “是。”侍女应道。 楚流风又道:“再做个新的给凤吾。” “是。”应。 待紫兰引着凤吾去了他的新房间后,青兰疑惑地问自家公子道:“公子,器既生灵,何必毁之?” 楚流风:“它不该出现。” 便不再理会,径直离去。 偌大个宫殿,除了楚流风的房间外,任由凤吾走动。青兰紫兰置了好多小孩儿玩物给他,有风筝c竹马c陀螺等。平日里有她们陪着一起嬉闹玩耍,他也没觉得无趣。 一日,楚流风如常般坐于阁台上,拨弹着他的六弦琴——扶桑。而凤吾乖乖地伏在琴几边缘,阁台下,一堆高低起伏的白石上淌过弯清浅流水,泠泠之音与琴声相和,俏皮轻盈。 此曲之名便是《溪和》,乃楚氏先人终日坐于阁台,听溪流之音,顿悟时所创。 灵动琴音渐渐止住,凤吾不住地拍手叫好,脸上满足似的乐起花来。这时,楚师兄侧倾身姿,递来一支雪白洞箫。 接过箫来,细细打量,箫身瓷白平滑,上有六空,玲珑精致。楚流风淡淡开口道:“此箫名为‘白帝’。你虽不能说话,却可听声,亦能辨五音。从今后,我便教你习本门之学——音术。” “谢谢师兄”凤吾生涩地吐出了几个字来,急忙捂住嘴,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是自己说出的。 听五位长老说,他自小失了父母,被捡上山来时正在病中,醒来后,发觉他不能说话,也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他完全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说话了。 楚流风听他开口,眼睫微动,表情淡淡,不知喜悲。转而弹起了另一曲《问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下山 岁月如白驹过隙,刹那十年。 年凤吾长到十六岁,真真意气风发,头发尽扎到了脑后,行动起来,如玄蛇旖旎爬行,身穿束腰紧袖白衣,背一把竹剑,本是清丽面容c水灵般的风骨,硬生生地弄出了几许逼人英气来。最近他痴迷上了人间流传的游侠列传,便与随己师叔背地里做起了不为人知的勾当——当随己嘴馋喝酒时凤吾就帮忙把风,而作为交换,师叔下山除妖回来会顺带几本市井风靡的话本给他。 得书后,他视若珍宝地随身携带,想起来就从怀里掏出来看,看得入迷了,便手不释卷c废寝忘食。幻想着自己是个仗剑天涯的侠客,路见不平时从天而降,救人于危难间。然后顺势拔出背后的竹剑,在面前无一物的空气中“嚯嚯”乱划一通。 一日,他在不想湖畔边走边目不转睛地读着《水浒传》。湖畔有棵比他腰还粗的垂杨柳,门内弟子都唤它为“垂美人”。凤吾慨叹,鲁智深竟能以一己力把垂杨柳倒拔,真乃悍勇豪杰也! “年凤吾!”着淡色深衣,卷本《礼经》在手,朱先生提裾疾步小趋而来,咬牙愠道。“现在是你听学的时间,你在此作甚!” 朱先生是楚流风替他请的夫子,迂腐至极,凤吾最是不喜。 见他青脸走来,也不搭理,只学着书中描述的模样,纵身跃到“垂美人”旁,抱着树干作拔树状,口中振振有词:“匹夫,休得猖狂!且看俺把这棵柳连根拔将出来!” 可是,任他涨得脸红脖子粗,“垂美人”只纹丝不见动,风吹过,真似个美人将懒腰儿伸。 朱先生本是斯文人,竟被叫成“匹夫”,怒不可遏道:“年凤吾,你这般仪态,老夫定要告诉楚公子和各位长老去!” 登时,凤吾目光转变成凌厉冷光,咬牙切齿地如见血仇死敌:“呔!尔这斯吃人害命的恶虎,我要将尔剖腹挖心!”说着,便“哇呀呀”大叫一声,挥拳甩腿地朝朱先生打了过去。 藏凤居的后园,是一片蒸笼着薄薄雾气的竹林。楚流风雅坐在其中一处,置琴膝上,青兰紫兰二婢伴侍左右。他穿着水蓝玉莲在肩的广袖云袍,道骨仙风,及近弱冠年纪,容貌长成,宽额似盛秋水,鼻梁高起如尖丘,比起儿时,更为清俊。他先是轻轻挑捻着琴弦,随后又急急拨弹,弹出来的曲调,刚还是春雨绵绵,倏地又变作夏雨瓢泼。听者恍若在一曲之内经历了春夏又秋冬,看遍了繁华与荒芜,久久难以自拔。 此曲名为《在世》。 毕,收势。只见朱先生早已鼻青脸肿地等侯在一旁,见他弹完了一曲,才敢上前拱手垂泣道:“楚公子,朱某不才教不起二公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见他这副模样,紫兰忍不住以袖口掩面偷笑,青兰则是温言劝慰道:“朱先生何出此言?您乃是当世的博学鸿儒,大公子也是慕名将您请来。我家二公子是有些顽劣不懂事,您身为其夫子,也当耐心教导才是啊,实不该与他计较。” “博学鸿儒?呵呵,朱某愧不敢当!”朱先生自嘲自讽道,将凤吾的话原封不动地说来:“朱某乃是块‘茅坑里的顽石,腐臭不化’!” “我想知世间百态,你只教我些如何拱手作揖,我欲学苍生之道,你偏教我些这耻那耻,说你迂腐,并不为过!”凤吾负手轻佻走来,嘴上冷言争辩,心里实怕他把自己近来所为全盘说出,大师兄知晓,床底的那些列传话本怕是不保。 朱先生摇头愤然道:“不知礼义廉耻,何以入世为人!老夫教的这些,乃是启蒙之学,你却轻视如此,将来下了山,少不了吃亏!” 凤吾双手抱在胸前,不以为然:“将来我要是下了山,定要做位江湖游侠,快意恩仇,不拘小节!才不需要你教的那些条条框框!” “好,好,好,你不需要,那老夫也没什么好能教你的了!楚公子,得您另眼相看,朱某之幸,在此告罪,还望海涵,告辞!”说完,也不理会青兰的多般挽留,直直拂袖而去。 话赶话间,却变成这样了。 楚流风闭目少倾,方道:“青兰,去送送朱先生,另拿些上好的伤药与他。” 青兰应喏而去。 凤吾虽厌朱先生为人,可他这么一走,心里虚得发慌。平时会帮他说好话的青兰被支走了,剩下的紫兰朝他瞥来一眼,似是在幸灾乐祸地说“你死定了”! 他定定站在原地不动,当时自己看书疯魔上头,已不辩书里和书外,只当自己是鲁智深和武松之类,把朱先生当作是恶虎给打了,如今,懊悔已晚。而大师兄此时的表情,淡出凉水来,好似有些不悦,却又不像是在生气。 这十年来,夫子更换不下百人,他们所授之道各不相同,有儒学之道,亦有墨家之言,有佛家之说,亦有道门教义,凤吾学着学着,却越发的叛逆起来,夫子们的言论,他多半十句里只听了半句。 楚流风又阖上了双目,右手掐算了几下,睁开眼,淡淡对凤吾道:“掌门和长老们唤我们过去。” “风华正茂,奕奕生彩。不愧是我璇玑门的‘双骄’啊!” 甫一进义厅,随人掌门坐于堂首,轻抚白须冲他俩笑道。依次坐于堂下的四位师叔也纷纷点头称赞。 凤吾率先开口问道:“掌门师父,你们无事不请我俩登三宝殿,今日把我们两个一齐找来究竟有何要事?” 只见随人从袖中掏出两张兰色的帖子,故意道:“其实也没啥要事,就是三清洲送来两张仙人帖,一张我们已经商议好了给流风了,至于另一张嘛” “断然要给我咯!”凤吾一个箭步从随人掌门手中抢过那两张帖,一张递给了楚流风,把自己的一张打开来看,却是做工精细,有鹤影若现: “四方道会?” 四方道会,三年一度,原是天下道门修士齐聚在三清祖师像前坐辩道法的盛会。自芈氏皇族接手后,又新添了“擂台论道”这一目。在擂台论道中,各门修士用自己所习道术在擂台上争个强弱胜负,并排出个“诸仙榜”来。位于榜上前列的,不仅自己能得封仙位名流天下,就连所属的仙门也能就此荣升,学子不断。 渐渐地,不管是芈氏皇族,还是道门修士,都更偏重于擂台论道了,而坐论道法被直接忽视乃至最终取缔。 见此,随人掌门并不计较,只是指着凤吾冲他的师弟师妹们无奈一笑,众长老也习以为常地笑笑。楚流风依然平静地立在那儿,等自己师弟闹腾够了。凤吾阖上仙人帖后,心中暗自窃喜终于可以下山一试身手了。不料,帖子却被随雅长老从身后夺过。 随雅长老道:“凤吾,说实在的,我并不怎么赞同让你下山,毕竟世间太过复杂,人情薄凉,不像门中” 凤吾忙揽住随雅师叔的臂弯,撒娇道:“随雅师叔,您快把帖子还给我嘛,大师兄十四岁就下过山了,我现在都十六了!” 随雅:“不一样,流风那次下山有随礼长老在身边,不然我也会不放心的!” 凤吾:“随雅师叔,您大可放心,恁他世间繁复c人情薄凉,我只一心向道,但求问心无愧!” 临行时,随雅长老分别在两个乾坤葫芦中装入了各种法器,递与凤吾与楚流风二人,道:“本来想让你们师兄弟俩同路能有个照应,掌门师兄却让你们分道而行,我实是不放心,这两个乾坤葫芦你们各拿一个,好有个防备!” 凤吾接过葫芦,新奇地打量着,而楚流风却道:“我一架扶桑琴即可。” 随雅知他脾性,也只好作罢。把他们两个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不能再送后才不舍地转身返回。回到门中,便问随人道:“掌门师兄怎生不让他俩同路?” 随人眺望远天,道:“凤吾需要历练,不能总是靠着流风。” “师兄让他俩分路而行我倒没意见,只是您为何让凤吾带着句黔,要知道这把剑十年前做过什么事!”随业不解道。 随人呵呵笑着解释道:“师弟放心,那剑已认了凤吾为主,又经澜洞内诸位先祖的仙灵熏陶,应该无事。” “可是”随礼也不放心。随人只好告诉他们实情。其实十年前那事皆因句黔沉没水底千年实在寂寞,终于遇到主人后立功心切,感应到镇口有丧尸出没,便控制着年幼的凤吾前去大显身手,谁知弄巧成拙 众人闻后,尽皆默然。 在二指道上,师兄弟二人分别了。凤吾纳闷,楚流风只是简单叮咛了他一句:“万事自有缘法,不必太过在意”。他还以为师兄会会什么呢?不过这也是师兄的作风啊——不多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一 二指小道,一条向东,一条向西。凤吾走的向东的那条叫作“野人行”,其尽头是莲花渡。路边荒草丛生,虫声窸窣交鸣,生机盎然。 少年腰左系着乾坤葫芦和白帝箫,背上背着的干褐色的山麻囊中插着神剑句黔,剑柄裸露在外,煞白森然。穿的干练,脚程轻快。 “咕呱!” 听这一声,凤吾惊得不轻,已预感到是什么了。转头一看,果然,五足银蟾一箥一箥地朝他蹦着过来了。暗忖道,这厮浑身剧毒,除自己之外的人触之即死,是万不能带到人间去的。更何况,行侠仗义时,有个蛤蟆在身旁,太损自己威风了! 别的仙家名士养的灵兽都是什么月山凤呀c九色鹿之类的,带在身后,气场都增了几分。而他,因被一只毒蛤蟆缠着,别的灵兽都不敢亲近自己,每天还要忍着那满身的疙瘩给它洗澡。心里着实懊恼。蓄足了怨气,便虚踹了五足银蟾一脚,喝道: “快回去,你跟过来做什么!” 五足银蟾高挺着胸脯,鼓着腮帮,硬是不走,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神情。可是,它并不知道,当年被它一尿救下的小儿早已忘了前事,变了性情。 见这蛤蟆有意跟自己杠,凤吾心中气结,却未发作,伸手到腰侧拔开了乾坤葫芦的塞头,口中默念几句法决。随即,葫芦口处刮来一团白雾,“嗖”地一声将五足银蟾卷了进去。 塞上塞头并晃了晃葫芦,他阴笑道:“既然你不愿走,那就呆在葫芦里凉快着吧咳咳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有个坏毛病,就是肚子饿极了后会饥不择食的,嘿嘿!” “咕呱咕呱咕呱咕呱咕呱!” 葫芦里传来五足银蟾强烈的抗议。 五足银蟾叫了好一阵,消停后,凤吾顿觉耳根子清净了不少,听着此起彼伏的虫鸣,心情舒畅,叼着朵野花在嘴中,哼着曲儿前行。 未几,有细细碎碎的女人声传来,尖锐刺耳,怒气冲天。寻声看去,长至人高的一丛草后转出几个女人来,她们个个穿罗簪银的,富态流油以众人簇拥中的那个中年胖妇人为之最。 这些女人面色极为难看,骂骂咧咧而来。 “他算个什么东西!拿根船桨当尚方宝剑,瞧把他能的!” “就是,渡头又不是他开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过!” 凤吾见了她们,照着话本里说的那样,脸上洋出笑意,迎了过去,歉然一揖道:“几位姐姐,叨扰一下” 胖妇人正跟女儿丫鬟们撒着气,见有人走来与她们搭话,本不屑理会,但见来者是个极有姿貌的小道士,便敛了些怒意,道:“呦,小道长只看的到年轻的姐姐,却看不到我这个老女人?” “您也是姐姐啊!书上说凡长的好看的都是姐姐!”凤吾口似抹蜜,满眼真诚。 见眼前的小道士愣头愣脑的,众女子皆以手帕掩口“哈哈”地笑俯了身子。刚刚的不快似是全给抛之脑后了。 凤吾试探着问道:“不知各位姐姐方才因何事而恼?” 胖妇人顿时一脸晦气,将帕子在面前一挥,嫌弃道:“快别提这事了,一提我这心肝脾肺肾都要爆了!” 说着,她双手插腰沉了会子脸,肥胖的身子喘气时剧烈地抖动,身上银的铜的“叮叮”作响,忿忿道:“正巧,小道长,你来替我们评评理,这莲花渡地上自己长出来的,谁都能过,那老不死不就是一渡头撑杆子的嘛,凭什么不让我们自己叫船过?!” 她女儿也跟着搭腔道:“更可恨的是,他还把那种腌攒秽物泼到我们叫来的船上。为了赚黑心钱他可真什么都敢干!” “那诸位姐姐为何不坐他的船呢?” “小道长,你是不知道那厮多黑心霸道,他那小船又破又烂,一次只能载一人,而他算钱却是按次数算的!”一个灵巧点的婢女煞有其事道。 胖妇人在一旁补充着:“咱们也不是计较钱的人,只是他这行径忒叫人受不了!” 这听上去简直就是书上说的“地痞流氓”啊!身为侠客,是不是该惩恶扬善了呢? 其中另一个婢女谨慎道:“可是,那老船夫说是因有骨妖作祟” “呸呸呸”胖妇人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啐道:“什么骨妖作祟,青天白日的别瞎说,我活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什么妖祟,要真说有祟啊,就那老不死的最像了,阴气森森的!一个人怎么活成这副德行!” 凤吾心血涌上,骨妖?越来越有意思了。 “娘,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去浃水的方向只有两条道啊” “那就走另一条,老娘我要是坐了那厮的船过渡,头拿下来给阉人当痰盂!” “可是夫人,另一条路是‘死人行’,俗话说的好,宁走野人路,不向死人行” “什么死人行不行的,老娘是大活人,你们也是大活人!” 胖女人狠狠揪了婢女一把,婢女痛出泪水来她才罢休,也不与凤吾道别,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死人行不就是师兄走的那条路吗? 关于莲花渡,《婆莲经》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有老妪,土著也,养有一女。女及笄之年,有姿色,待嫁。为樊城世家相中。出嫁日,女求母同去,妪不忍离母地,遂拒,女乃垂泪曰:‘今后骨肉分离也!’几年后,妪溺水中,身化为莲,四季常开,似待亲女归来。” 莲花渡,传说中老妪葬身之地,放眼望去,足占有两亩田地。现明明是燕子回时,却有无数粉白的莲花亭亭玉立在满目的碧色中。 凤吾心道:怕这莲花只有在老妪亲女回来时才会谢掉了吧?不过,想想也是虚妄,这段传说流传至今起码也有两三千年了,女儿也应是早已化为白骨了 “喂!小子,你还过不过渡了!” 有一人立在埂下,冷冷地朝凤吾看了过来。他短褐单衣,皮肤焦黑,戴顶斗笠将脸部全罩在阴影中了,只有一双眼睛锃锃发亮。其人动也不动地僵直在那儿,犹如一座黑黝黝的铜像。 他便是那群女人口中所谓的老船夫吧?身材长壮,说话时声如落雷,眼神炯炯,除了他身上比寻常中年少了些血气外,哪里看的出来“老”了! 凤吾冷不丁打了个寒噤,这厮不会从刚刚到现在,一直以这般姿态盯着自己吧? 见来者久久未有答话,船夫有些不耐烦:“要过赶紧上船,过了日中我可要歇船了!” “船家,稍待!”闻此,凤吾忙叫住了他,纵身从埂上跃到了船头。管他是人是鬼,或人鬼勾结,今日一并收了替天行道! 只见船夫抄起一根端头裹着淤泥的竹竿,大步跨到船上,船身轻轻一晃,便拨开几圈涟漪从渡头挪了开去。盘腿在船头坐下,该少侠开始审视最有可能的作案工具——这艘破旧木船。 船身多处破烂不堪,散发着木头腐烂的气味,而衔接船体的铁丝也多是锈迹斑斑。但就算破败如斯,这艘船却意外地吃水很好。光这一点,就很是可疑。 但是,若这厮是妖鬼之类,璇玑门又怎会留他至今? 若他只是个地痞流氓,当地官府为何会放任不管? “船家,您呆这儿有几年了吧?” “撑船这行当挣钱不?” “这儿有没有什么妖怪出没?” “听人说这里有骨妖,您见过没?” “” 试探性地问了其一连串问题,对方却只是沉默不语。凤吾觉得更可疑了! 一切皆是迷。再偷看了眼船夫的神情,脸色黯在斗笠底下,辨认不清,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他开始盘算起来,先等船靠岸,结账时趁机打晕这厮,然后直接用读魂术,便能知道其中内情了。想及此,竟兀自嘿嘿笑出声来,窃喜着自己实在太机智了! 突然,耳侧有怪音作响,瞥眼看去,凤吾整个人都震悚了! 是个半出水面的骷髅骨架!它阴森森地发白,没有皮肉,空洞的眼窝黑不见底,一排白牙紧紧地咬合着,生硬地扭着脖子,双手“咯吱咯吱”作响着把两朵绽放的莲花绞成了碎片。 “骷髅!!!有骷髅!!!!是骨妖!!!” 凤吾初次见了真的骨妖,骇破了胆,哆嗦着手指着它,冲船夫大声嘶吼道。可这船夫却如同没看见一般,依然以一种不清不楚的神色继续撑着船。看来,这厮的确是很有问题! 极度惊怖中,之前什么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豪情壮志顷刻间飞散地丝毫不剩。 他手忙脚乱间急抓出大把的符纸——这些符纸都附有长老们的法力,一般的邪祟都能驱散。方想要往那骨妖处掷去,只觉后脑一热,登时天旋地转起来。 眼前诸景开始迷离颠倒,心中惊道一声:完了 年少意气作轻狂,儿郎初涉妖邪事,身陷囹圄前途断,安能险境化逢生?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二 莲水依依,白露未已,清风徐来,其朴其雅。于此般景致中,凤吾醒转过来,只觉周身酸乏无力,起身一看,自己却是躺在了莲花渡的另一头岸边,不知觉间已过了渡。 并未为骨妖所食,少年庆幸着,却更为不解了。 所谓妖祟,书中所载者尽乎丑陋c狰狞之辈,它们会生啖人肉,啃人骨,噬人血,残暴不仁。按理说,落入这种东西的手中是绝无活路的,可现在自己却能安然无恙c完好无缺,怪哉怪哉! 遥望对岸,却是被重重叠叠的莲花淹没了。 想要再细作调查,那张没有半点血肉的阴森面孔又浮现在了眼前。看了下时辰,日薄西山,正是一天之内阴盛阳衰之际。凤吾纵是心有不甘,也不敢久留。可笑自己本欲做个除魔卫道的侠客,却在初遇妖怪时被吓得失了分寸,丢脸呐! 于是他在岸边埋下了五行金灵阵,筹谋着待三日之后,此阵法就能吸足了灵气完全成形,只要引那东西进入,即可降服。如此,便径直离开了。 过了莲花渡,是一个小城镇,乾溪。 走进城中,就去了家福运菜馆,点了一大桌吃食,不管如何,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是道理。别看他面前碗碗碟碟堆似山高,比起在璇玑门时已是克制了很多了。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吃客不住地投来讶异无比的目光。 这些目光令初出山门的少年很不自在。促狭时,跑堂小二肩头搭着条白布巾走了过来,站定在其桌前,竟十分熟络地样子与他攀谈:“小仙长,胃口好哇!” 凤吾白了他一眼:“心情好,吃的多,反正我付的了饭钱就是了,其他不用你管!” 小二咂嘴道:“啧啧啧,小仙长,小的也没说啥,只是想来借个光蹭蹭未来福神的福气而已,您也不用这么不待见小的啊!” 凤吾愣住了,不知所云:“福福神?哪里有福神?” 小二见他这么没见地,无奈撇了撇嘴:“还能在哪里?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小仙长您嘞!” 凤吾:“玩我是吧?” 小二一脸冤枉:“小仙长,我说的是真真的实话,您啊天生福神相,将来得道了注定是福泽万生的福神,到时候小的给您立个牌位在家里天天祭拜,您可得多偏袒小人一些哦!!” 凤吾心神动容:“此作何解?” 欣喜后,又踌躇道:“”可是看我的样子怎么看也是个吃神啊?” 小二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小仙长可真是幽默啊,您可别不信,小的这么说是有来由的,绝不是哄您哪!” 斜对面一张桌子上,坐有两人,仪表皆不凡,其中一人手捻着杯酒对同伴道:“瞧,那浑帐又在胡说八道诓那未经世面的小道士了!”另一人却饶有兴致道:“管他呢,又少不了几两肉,这不看着挺有意思的吗?”后,两两大笑着举杯共饮。 凤吾:“嗯?” 小二轻挑眉毛:“俗话说得好,能吃是福嘛!” 经这一番交谈,凤吾顿时舒朗了很多。又重新审视了下小二,其人平凡样貌,五短身材,土布衣裳,走起路来背有些佝偻,说话时绽出满脸笑意,十分地亲切。他行为处事格外活络,能跟彪形大汉们打成一片,亦能和儒冠学子们侃侃而谈。不由得,心中竟有些羡慕起这人来。 是的,一名本应不问俗尘的修士,竟羡慕起跑堂的来,传出去,可是滑了道门之大稽! 饭间,跑进来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的,满脸尽是眼泪鼻涕和泥灰。她颤抖着细小的身躯,扑到一个人腿边就哭喊道:“你有没有见到我哥哥啊?” “走开走开,没见过!” 固然是被狠狠地一脚踢开,但女孩并没被吓跑,而是重新爬起来,再扑到另一条腿上,然后再被踹开她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本就孱弱,又新添了伤痕。原是在母亲怀中撒娇啼哭的年纪,怎生如此遭遇?凤吾顿生了股怜惜之情。 “哎呦,小妹妹呀!”小二刚把一盘菜端上了桌,见到小女孩,忙不迭把她拉离了客人:“你要讨钱,我家老板仁义还能给你点,但你要讨哥哥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变出一个大活人来呀!” 小女孩不语,站着抽泣。 “来,小妹妹,饿了吧?”这时,凤吾从笼屉里拿出两个包子递向了她,挤出一抹微笑来。记得书中的大侠都会这么做的。 谁料,这小女孩见了凤吾打扮,不知怎地,竟露出了痛恶的表情,立刻怒红了眼,非但不领他的情,还飞手打掉了那两个包子,哭喊道:“伪君子!道貌岸然,口头上说自己是救人神仙,却是连魔鬼也不如!我才不要你们这种人的包子!” 说着,她一脑袋撞开凤吾冲出了菜馆门外。 而凤吾,正定定地看着那两个包子滚啊滚啊滚到一处分道扬镳后不见了影子。没留意经这么一撞,竟向后跌了两步。 “哎呦喂,小仙长啊您可别计较,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也怪可怜的!”小二在旁和言劝慰道。临了去干活时,他口中还碎碎念着:“也是奇了,明明前几天这丫头还半死不活,今个儿居然活蹦乱跳地” 并不是在意,而是,此情此景,恍若身历,只是想不起一星半点来。 结账时,小二喜笑颜开地与他打趣着,凤吾起身,手往右腰处摸去,本来绑着锦绣钱袋的地方空无一物!手似是触电般一颤,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难道说,话本书中的事同样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只要被撞,钱袋必丢 一定是那个小女孩偷掉的! 看着满桌子残渣都不剩的碗碟,小二之前还满面红光的脸,渐渐地,变成碧绿碧绿的了,和莲花渡那里的莲叶一样。 幸而,凤吾会道术,用替身傀儡代替自己在福运菜馆帮工,直到还清那桌饭菜为止。这世道,有钱是福神,没钱就是瘟神!亏他还向往过成为那跑堂小二那样的人,现在想想,哼了一声,两面三刀之辈,他才不要做! 不过为今之计,这些都不重要了,是该想想自己身无分文当何去何从?最重要的是,今夜住哪儿? 师兄说,夜间阴气甚重,乃是各种邪祟妖魔活跃之时,在亲见骨妖前,凤吾还敢初生牛犊不怕虎地说出“可以石为枕,以天为被”。然而如今,那股锐气生生被挫没了。 彷徨间,偶见一间道观,挂了两盏明灯在门前,夜风袭过,光影闪烁。依稀能看到牌匾上的“风尘观”三个字。 凤吾急忙去敲了观门。心下却开始慌乱开来了,见到驻观的道士,该如何称呼?想要借宿又如何讲明?记得话本小说上 “吱呀——” 半扇门敞了开来,一道长提灯而出,他宽额长脸,面相儒雅,穿戴齐整,右手上不忘架着拂尘,是个很讲体面的人。看年岁,将近不惑之年。 少年见这人仪表堂堂,更为局促了,在心内措了半天词,如何不失礼节又保住身为侠士的风范呢?终于涨红了脸憋出了一句颠三倒四的话来:“这位道友,俺要在你处借助一宿,上好的房间快些备来!” 正可谓,学时无用用时无,四顾无计两空空,不识礼数洋相出,道观门下进退难。凤吾究竟能否借宿成功?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三 闻少年这般突兀之言,道长略微顿了下,心道这小道士说话怎生如此失礼?但他平日里乃是极宽和c温雅之人,并不与之计较,只是慈蔼一笑,侧身将门前的小道娃朝门内让了进来:“小道友,夜深了,快些进来!” “咕呱咕呱咕呱!” 这时,本关在葫芦里的五足银蟾突然一阵乱叫,其声凶狠,凤吾呵斥了好一顿才停下,万分窘迫:“道长,实在是失礼了。” 道长摆了摆手:“不妨事。小道友,请这边过来。” 少年挠着头悻悻跟了进去。 这间道观并不大,一眼就可看尽,其主观位正北,两侧分别是几间屋舍和马厩,栽的几棵松木年岁也轻。烛火明灭的主观内,祭的神像肃穆凛然,却并不知名,凤吾讶异问道:“这尊神像是谁?看着不像三清祖师中的哪位,我竟不认得。” 道长提灯在前引路,听此问,欣然解释道:“小道友自不认识,因其并非神仙,而是位云游道人,其号‘北冥’。” 以北冥为号,这道人实在嚣张。凤吾正欲追问,却被一声苍老的怒斥给打断了: “大晚上的吵嚷什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不消细听,也知是从第三间屋舍发出来的,因为道长正垂首恭敬地朝那处鞠礼应“是”。听完训后,只见他略微凑近了凤吾,轻声耳语道:“小道友,贫道师父年岁大了,一点点响动都受不了,还请你沐浴完后就快些睡觉,别发出声响吵到老人家。有不周之处,风尘在此告罪。” “道长切莫多礼,晚生借住在此,已是叨扰两位了,自当多拘谨才是。”见道长欲拱手施礼,凤吾忙虚扶起他,神不觉间,自己说话也文绉绉起来。 不过,原来这道人号曰“风尘”,难怪观名“风尘观”。 之后,凤吾住进了第五间屋舍,与老师祖隔着一间屋子,就算如此,他还是各种小心,沐浴入水时也是踮着脚尖进去的,生怕动作过大,发出声响,惹人不高兴。 屋子很小,一盏灯便通明了,陈设也简洁,一张床一套桌椅,余下的空间放个浴盆后再没多少了。 浴盆边缘很高,凤吾把肩膀以下浸入水中,认真搓洗着,下山才一天,就招惹了不少晦气。 将清水拧到自己前胸,任之流下,闭眼深思,他,之前真的是太年少意气了。 “咕呱咕呱咕呱!”五足银蟾偏生又开始叫嚷了。凤吾急忙拿来葫芦喝止它,可是没用,反而越叫越凶,十分无奈,只当它也想洗澡,便出言哄道:“好啦,等我洗完了就帮你洗,别吵了!惊扰到人家会被赶出去的!” 叫声逐渐嘶哑了起来,却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纳闷道,五足银蟾平时并不常叫,自下了山后就各种怪叫。只这次,叫得尤为竭力,似是在恐惧着什么。 隐隐地,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四面八方而来。 “谁!” 凤吾捉摸不清,厉声一喝,乃惊见为灯光映得亮黄的白砂纸上透过来一个黑色人影,形状很是年轻,它正一动不动地侧立在那儿,就像是在偷听屋里的声音一样。 简单披上衣服,屏住声息,悄悄拿起句黔白帝轻手轻脚地靠近门边。他不断揣测着,是道观里的年轻弟子?不太可能,观里应是没有小弟子的,不然开门的就不会是风尘道长本人了。即便是,此人趁自己洗澡时躲在门外是何居心? 见对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依然保持偷听的姿势立在那儿。便径自直接冲了出去,打算杀他个措手不及。 然而,门外竟空无一人,唯有寂寥c幽冷。 紧攥句黔剑,剑身“嗡嗡”震颤,背后泛起阴凉之感,凤吾陡然转身,头皮立马一阵抽搐。天,那黑影还在门纸上贴着!不过,与刚刚不同,它现在是正过身子来了,就像一个人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自己。 这是,不见其人,但见其影 张皇之下,凤吾急念了一段“静心咒”稳定了心神,从腰间取下白帝箫,凑至唇边,模仿着野人行上所听到的虫鸣之声,便奏出了一支轻灵快活的曲子。 毕,那抹鬼影早已不在。 “糟了!”突然间想起了件很严重的事情,猛一拍额,心道不妙,自己闹出这么大的声响,老师祖怕是会狠狠骂他一顿,再命风尘拿着扫把将自己给轰出道观吧! 庆幸的是,所有的屋舍都继续陷在黑暗中,许久也没丝毫动静。 老师祖大概是睡熟了。 下山的第一天,在外的第一夜,少年也格外地惆怅,熄了灯,辗转难眠,索性干躺在床上,把玩着散着淡淡白色夜光的白帝箫,慨叹道,在家万般闷,在外千种难。 翌日,凤吾伸了个懒腰出了房门,毕竟少年,稍息了晚后,又精神抖擞了。 “实是太不像话了!昨晚谁深更半夜吹箫?” 倏地,老祖师惊雷般的怒吼从侧边传来,吓得凤吾直打了个激灵。只见风尘在他门前垂首而立,一个劲地说着“都是弟子的不是”。 怪了,晚上被箫声吵到了,天亮才发作,这反射弧也是长得离奇。 静静地受着师父的训,待老人终于喘着气平息了后,风尘本欲去那房间唤起昨夜借住的小道娃,甫一转身,便看到其人已站在了房前,融在晨光里,清灵秀质,英柔并俱,不禁心神动容,初见此少年时,昏沉灯光下,只觉他生的好看,如今看来,其姿过人。 凤吾见风尘道袍翩翩,却是苍白着脸色,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向自己走了过来。他识不出那是何种神情,只辨得并无恶意,便迎了上去,生硬地拱手敬了个礼。 风尘:“小道友,我家师父脾气有些怪,他的气话,你千万别当真。” 凤吾:“道长言重了,是凤吾失礼在先的。” 正要把昨晚遇到的怪事告知风尘道长的,忽然有人在猛烈地拍门。待两人过去打开了门,那人便猝不及防地直直跌了进来,是街头卖李子的货郎,他慌里慌张地,指着风尘老半天,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终于,把气平了后,他才颤抖着嗓音道:“道长道长,街头遇到个死尸,看着像刚断气的,县官老爷要您快些过去!” 风尘不解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若是凶杀案官府自办便可了。” 货郎使劲地挥了挥手,压低声音,神叨叨地说:“道长,您还是快去吧按我看啊,事情远不止是凶杀,那尸体都是裹严实了才从巷子里抬出来的,很可能啊是妖祟所为!” 才见鬼,又奇尸,一波来到一波随。少年凤吾身卷乾溪乱流,是脱身而走,还是平息乱事?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四 骨妖其四 在凤吾百般请求下,风尘终是答应带他一道前去。两人迅速赶至了县衙,只见衙门口除了两个肃穆的石狮守着外,还有个水蓝官袍的人不住地来回转悠,毋用多想,他就是乾溪的父母官了。 “哎呦,道长您可算来了!等您好久了!”县官正为此“恐非人为”案急得火烧屁股,见二人来,才松了口气,欣喜着提袍下了台阶,他长壮身材,羊眼尖下巴,迎上前来,拱手行了一礼。 “贫道见过汤大人。”风尘还一道礼。 汤县令刚想引着风尘去看那死尸,发现其身后白衣负剑的凤吾,惊奇问道:“这位一表人才的少年郎可是道长新收的门徒?” “汤大人您误会了,在下年凤吾,昨夜借住在道长的观内,今早起听闻有奇案发生,就特地跟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不等风尘开口,凤吾抱拳爽朗答道。他平时也了解到过,道观入驻新道士是要到当地官府登记的,是故汤县令会作此问并不奇怪。 汤县令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本县还以为是道长终于开始再收弟子了呢,呵呵。” 听他语气,风尘道长以前似是有弟子的。好奇着,顺势扭头看向风尘,只见他乌冠黑袍c手执拂尘仪然而立,在汤县令提及自己的弟子之事时,不经意间脸色陡变,少倾,又恢复了常时的谦和平静的淡笑。 说道:“凤吾小道友根骨极佳,我纵有心收为弟子,只怕他嫌观子小啊!汤县令,话先不多说了,还是快些带我们去看一下那具死尸的情况吧!” 用力一拍脑门,汤县令自恼道:“哎呦,本县糊涂了,净在这儿瞎耽搁!二位道长这边请。” 三人来至后衙停尸房前,有一带刀的衙役侯在那儿,汤县令便唤他把门打开,又对凤吾他们说道:“此事涉及到妖祟作乱,怕传出去后民心不安,故不敢惊动太多人,这个是李头,为人厚实,是靠的住的!” 那李头一顿“叮铃桄榔”的掰笞后,打开了停尸房的门,后退一步让三人先行进入,自己则手中整理着链条跟在后面。 乾溪是个偏僻的小县城,向来安宁,发生不了什么大事。虽然偶尔有偷窃c走失等事发生,类似这种惨死的事却是自汤县令上任来发生的头一遭,死后还是这种狰狞的死状,别提他现在是有多么的坐立不安了。 进去后一看,发现死者是个乞丐,约摸二十多岁的年纪,他浑身腌攒难闻,汗臭和血腥味混杂在了一起,一对鱼目凸在眼眶之外,绕满了细红血丝,嘴巴也大张着,牙齿几乎全部崩裂了。面部扭曲,应是痛苦至死。 而令他痛苦至此的,便是他的左小腿——光秃秃的一根腿骨裸露在外,为鲜血染红,其间露出部分骨头的惨白色,自膝盖至脚踝处竟无寸肉。 见此风尘闭目别过了脸去,汤县令虽早看过了,但这番情状实不忍再看第二次,悲痛地摇了摇头。 而凤吾,又怒又恶心,感胃里一阵翻涌,忙捂着嘴奔至外面,因来之前没吃饭,只能扶着墙干呕,衙役李头也跟着出来了,在旁替他拍着背,出言劝慰道:“年轻人第一次见到这种都这样。” 然而这次他并没有顾及到丢脸不丢脸的了,一边吐,一边把月牙眼生生瞪成了满月,怒火中烧,毋论人妖鬼怪,究竟是残忍到什么地步,要把一个无辜的乞丐给活剐而死! 待他再度回到停尸房内时,风尘正指给汤县令看乞丐的肩臂。走上前一看,原来其手臂和肩膀上爬着一条一条的暗红中夹着妖绿的长痕。 风尘见凤吾凑过来,便对他说道:“这些痕迹乃是因死者生前曾被用锁链禁锢勒绑所留下的,小道友,你看上面的妖绿色,凡人看不到的,唯有我们这些修道之人才能看到,绑他的是妖祟专用的锁链!” 汤大人也在旁认真听着,惊道:“这这就是说此人真是妖物所杀?!” 风尘脸色阴沉了下去,不再说话,凤吾决心要查出真凶,强忍着恶心,四下查看着尸体,李头则在一边给他讲解道:“此人并非乾溪人士,据我所知其是为了给他五岁的妹妹治病才背井离乡四处寻医问药的,几天前才来的这儿。那小丫头来时啊奄奄一息压根走不了路,已是半死。”待他说完,众人唏嘘了一口。 凤吾:“那他妹妹呢?” 李头:“大人先让小丫头住在了自己家里,等事情解决了再想办法安置她。” 这时,风尘款款向汤大人鞠了一礼道:“大人宅心仁厚,今后必善有善报。” 汤大人心中有事,摆了摆手惭愧道:“道长之言本县实是担之有愧啊!不瞒二位,今日的事会发生,本县实是脱不了干系啊!” 李头默默,凤吾不解:“大人此话怎讲?” “唉,说来惭愧,当时那小丫头跑到衙门报案时,本县看她是个五六岁幼女,以为她闹着玩呢,平日里也是经常被小娃儿捉弄惯了,就没放心上,只是派家下人去帮忙寻找若当初本县能派官差仔细搜寻的话,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啊。”汤大人娓娓道来,以袖口拭泪,追悔莫及。 听到了些端倪,凤吾开口问道:“跑来报案?之前不是说他妹妹连路都走不了了吗?”李头回答了他:“说来也奇怪,那小丫头在她哥失踪那天病突然好了,还能跑能跳了!嗳,小道长啊,经你这一问,我倒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这让凤吾不禁想起了福运菜馆里那个说他是“比魔鬼还不如”的小丫头。 “因大人怀疑是妖物所为,为谨慎行事,并没有让仵作验尸。” 停尸房昏暗无比,李头拎着盏灯替正在翻查尸首的凤吾打着照明。他在县衙当了半辈子差,都道他憨厚老实,其实心里清如明镜,人的心思能拿个七八分的准。他看的出来,这三个人中,风尘道长无心案情,汤大人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唯有这个小道长是一门心思找凶手的,所以时刻都帮称着。 不远处,汤县令站在那儿,长长的身影半昏半暗,他正眯着眼睛看着一头扎在案子里的凤吾,脸色凝重,想起往昔,他的小儿子汤渠曾经也是个爽朗十足又极较真的少年阿! 各怀鬼胎为哪般,奇案往往恩怨杂。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五 骨妖其五 深吸一口气,凤吾把手悬在尸体脸上方来回扫了几下后,在空中窒住了,表情既失落又困惑,李头忙把灯往这边提了提问他是否有发现,他也不作回答,只是皱着眉慢慢摇了下头。 汤县令方在另侧的桌子旁坐下,见状又站了起来,焦虑地看着这边,想问什么又住了口。 他是想用“读魂”来查看乞丐死去前的遭遇,刚才试图用手去感知尸体周围弥留未走的死魂,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风尘见状乃断定道:“人死后三日魂飞,七日后方才魄散,而此人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三魂七魄都没了,定是妖怪杀死他后收走了魂魄。” “未必。” “嗯?” 众人纳闷间,只见少年捏起乞丐的右小腿展示给他们:“你们看,这里有条划痕。” 汤县令也围了过来,瞧见乞丐皮干肉瘪的腿肉上有一条深深的划痕,直入骨头,他捏着羊须理所当然道:“这想必也是那妖物所为。”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凤吾凝神思索,又再次查看了尸体,除了左小腿上的肉被全剐掉了以及右小腿上的这道划痕外,其余只有些磨擦所致的皮肉伤,很多还是旧的,不解道:“为何那妖怪把这人一只腿上的肉全剐掉,而另一只上只划上一刀?” 李头跟着他的思路揣测道:“你的意思是说,乞丐在妖怪要剐掉他另一只腿上的肉时逃掉了?” “不太可能。”风尘神情笃定,妖怪用的锁链都注入了妖力,区区一个不会任何法术的乞丐是不可能挣开的。 “除非其间那妖怪受到了什么干扰,妖力全失。”凤吾捏着自己的下巴,想来想去,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说的通。 风尘怔住了,也陷入了沉思。其余两个闭口不再说话。他们想像着,这个乞丐仅凭着对妹妹的放心不下,在生死关头忍着骨肉分离的剧痛从妖怪手上侥幸得脱,但命运弄人,结果还是死在了冰冷的巷口。不过如此说来,他的魂魄并不是被剜他肉的妖怪夺去,而是另有所失。 唯有凤吾想到了另一层,这人的魂魄要么是死后被游走的噬魂虫给吸食了去,要么就是“谁”为了掩饰其死因而收走了他的死魂,这个“谁”可能是妖怪,也可能是妖怪的帮凶。少年的直觉偏向于后一种推测。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称是找汤县令有事,汤县令遂告了声“失陪”出去了,透过半掩的门缝,能看出来找的人是家丁打扮,汤县令正捏着羊须一脸匪夷所思地听来人讲话,讲的什么声音压得极低着实听不清晰。 那人禀告完事便走了,汤县令推门而入,歉疚道:“二位实在抱歉,本县家里有些事情不得不先回去趟。” 又吩咐李头道:“李头,你就在这里好好照应二位道长。” 汤县令走后不久,风尘也以不放心老师父要回去看一下为由暂时先离开。他向来是不爱揽事的主,有人上门找来才会出面,却是极不乐意的,如今有人殷勤帮忙,便乐得自在。 他告了辞就走,推开停尸房的一瞬间,白光从他肩头刺了进来,脖子上黑色衣领内钻出了一块黑红色的印迹,凤吾正巧看到,心下疑惑想要开口去问,却又觉得这是道长的私事他也不好过问,于是作罢了。 尸体上已经再找不出什么线索了,凤吾便干脆让李头锁了停尸房带着他去发现尸体的那个巷口去看看。 “这也忒惨了,谁这么丧心病狂啊!” “你还真以为剐了那叫花子肉的是人啊,傻!我看啊,定是莲花渡里的那个骷髅妖怪所为!” “骨骨妖?!” 街边的茶铺前,支着个棚子,下面坐着几个闲人在叨叨这件案子。凤吾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李头跟着停住了。 这些人说的起劲没发现他俩,其中一人一手撑在桌面上,整个人身子前倾,低声道:“你们想啊,为什么要剐掉那叫花子的肉?骨妖啊,身上没丁点儿皮肉,自然想剥了人皮套在它那副骨头架子上啊!” “我也听说过,骨妖只要套上了人皮啊,就算是法力高深的那些个道长仙人也发现不了!”另一人应和着。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只一人反驳道:“照这么说,那妖怪当把那叫花子的皮整个儿扒下来才是啊!” 开头说的最涨劲的那人吞吐道:“可能是那骨妖只要左小腿的肉?”显然很没说服力,其余人都不信地“嘁”了他一句。 “李叔,请问下你知不知道莲花渡的那个骨妖?知道多少?”见那几人转移了话题瓜田李下起来,凤吾便走开了,想到他们说到自己来时在莲花渡见过的骨妖,便向李头问道。 李头快步跟了上来:“小道长你问那骨妖啊,具体它哪儿来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它道行高,连风尘道长都拿它没办法。” 凤吾又问:“不知哪儿来的?也就是说以前莲花渡头并没有骨妖的咯?” “大概是两年前吧,它穿着个脏老头的皮在街道上晃悠,突然那皮就掉下来了,吓得过往的人四处逃窜,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李头回忆着当时的景象,啧啧道:“我带着几个小衙役赶到时,风尘道长和那厮正大打出手,啧,一个光秃秃的骨架挥着利爪不停地向道长撕过去,啧啧。” “那之后呢?道长没有制服那骨妖?” “之后他们俩打着打着就飞走了,我也不知道后来谁打赢了谁打输了,只是那一战之后,骨妖逃到了莲花渡那里,风尘道长就告诫大家不要靠近莲花渡,想来他也是拿那厮没法子了。” “这么厉害?就没再找别的仙门?”璇玑门的几位长老道行不浅,若他们出手应可以降服骨妖的。 可是这也是最令凤吾不解的事,骨妖在附近肆虐,璇玑门怎么会放任不管? “找了也没用,之前莲花渡那头也来了仙长,又是敲锣又是念咒,鼓捣了半天,和汤二公子交待了几句后就走了。”敲锣?定是随己师叔了。凤吾跟着李头转入了一个巷子,周围的光线暗了几分,他们继续往里头深入。 凤吾敏锐道:“汤二公子?” 李头:“就是汤县令家的二公子,小道长你过莲花渡的时候必定见过他吧,就是撑船的那个。” 什么!莲花渡撑船的那个怪人是乾溪县令的二公子?凤吾嘴角抽搐了下,不敢相信,那撑船的看上去和汤县令简直一般大啊!不过他们都是长壮身材,应该是兄弟才对啊! 意料到凤吾会讶异,李头接着说:“其实要不是都熟人我也不敢相信那人是汤二公子,二十多岁的青年,平时逢人就打招呼,挺乐活的一人突然间变成了那样,过一年老十岁,啧啧。”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啊,汤二公子已经两年没回家了,就呆那渡头撑船,汤县令过不去渡也没办法把他带回来,吃的喝的用的都放在岸头,过了会子他自己会过来拿走。” 幽黑的暗室里,汤县令醒了过来,惊觉自己被冒着绿光的锁链给绑在一张长凳上,动弹不得,只要用力挣扎,锁链就会箍得更紧,使他难以呼吸。 周围混杂着腐臭味和血腥味,刺入鼻腔,他一阵头晕目眩。 “锃锃!” 捆绑他的长凳旁边,有“人”在磨着刀,雪亮的刃划破黑暗晃到了他的眼中。有一声音,沙哑c阴怖,冷冷地从那处传来: “想不到你一介凡夫俗子居然能看出我法术中的端倪。” 汤县令似是早已料到这般情境,也不慌张,讪笑道:“我汤家先祖也是道门弟子,留下了不少秘辛,里面记载了颇多的道术法门”然后,又惋惜着咬牙道:“若不是我没修道的根骨,道力低微,又岂会被尔这厮小人偷袭绑来这儿!” “是我疏忽了。”那人冷哼一声,道:“一个看不到妖气的凡夫俗子在见到死乞丐尸体时却一口咬定是妖物所为,我竟没发现其内古怪!” 在巷子的最深处,凤吾和李头找到了一滩干巴巴的血迹,是死去乞丐留下的。 “血迹就只有这一处有,那乞丐就好像凭空出现在这儿的,太不可思议了。”李头用脚在血迹四周划着圈说道。凤吾蹲下了身,道:“既是妖所为,就不能用常理去想。”他手掌压在地面,闭眼凝神,过了一会儿得出了结论: “是结界。” 结界,是一种禁制,可以将其内空间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让外面的人进入不了。根据施术者能力大小,其范围与效用也不同。 能设下结界的,除了妖外,还有修士。 莲花渡口,汤二公子歇了船,坐在岸边剥着莲蓬吃,这自然不是莲花渡里的莲蓬,而是他父亲送来的。骷髅潜到岸边半个身子露出了水面,汤渠看见它,嘴角勾起抹笑容:“你来了?要不要吃莲子?我剥给你!” 骷髅并不说话,牙齿“嘎吱嘎吱”地响,应是他们间的交流方式。汤渠不由得脸色沉了下来,慌忙起身,大叫道:“你是说我父亲被那厮抓住了?我父亲他有危险?!” 说着,他急忙抄起撑船的杆子跳上船,可恁是怎么用劲船都划不开去,回头查看,原是骷髅正死死地攀住了船沿,一对空洞的眼窝对着他,好像在说“你不是他对手,贸然去救人的话你也会有危险的!” “放开!我要救我父亲!” “吱吱嘎嘎!” “父亲生我养我,为了我的事各种操劳,如今他有危难,我若贪生不去救,岂非不孝?” “吱吱嘎嘎!” “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吱吱嘎嘎吱吱嘎嘎” 听了骷髅的话,汤渠平静了下来,坐在船头,可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你有几分把握?如果不成,你可能全身而退?” “吱嘎!” 这滩血迹的四周,除了能隐隐感知到“结界”的气息外,再没别的线索了,卡在这儿进展不了,凤吾懊恼地砸了下地面。李头叹息一口,他更加的无计可施,上前道:“小道长,保不准真是莲花渡的骨妖所为?” “”真的是那家伙吗?凤吾不想妄下定论,怪道:“人说骨妖吃人,连风尘道长都拿它没办法,那汤二公子一直在渡口呆着,为何无事?” “这这我也不清楚了这事也奇了”李头一时难以作答,结巴道。 “咕呱咕呱咕呱!” “谁!” 听到葫芦里五足银蟾的叫声,凤吾心中有数,四下张望,在巷子一侧破旧墙壁上看到抹淡淡的影子,正是昨晚他沐浴时见到的那个。见它晃动了两下后飘走了,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李头还来不及站起来,便被一影一人甩丢了,站在原地不知该干嘛。 影子游进了一家破败的院舍,凤吾忙不跌地追了进去,进去后乃发现,这个院子比想象中的要荒凉阴森,断壁残垣,四面漏风,笼罩其上的灰霾将阳光隔绝在外,破窗破门“吱呀吱呀”地惨叫着。 觉着古怪,忙从葫芦里取出一张符丢到空中,纸做的符并没有摇摇晃晃地飘落到地面,而是在落下前又突然升起,升到一定高度后又坠下来,在空中不知起伏多少次后“啪”地一声炸成了碎片洒落地面。 凤吾心中恶寒不已,这个院子里尽是无法往生的怨灵!它们在哭啸,在愤怒,在哀怨。 这时,影子又再度出现,它向凤吾发起了邀请,请他跟着自己来到了后院的一方井边,定住了,其形似掩袖哀痛。 “井里是有什么吗?”揣测着其意图,凤吾问道,如他所料,影子能听懂人话,并作出了相应的反应——游到井口做出伏在上面往底下看的样子。 “起!” 默念法决,拍了下手,凤吾轻呼一声,之后,井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沙沙沙”地蹭着井壁并不断往上攀升。不久后,一团人形紫红色肉糊抖动着升出了井口。 少年骇然失色,这竟是一具死于“戒”的修士尸身! 汤县令生死未卜,真假骨妖究竟谁人,二公子是否能救出其父,年凤吾接下来又会遇到什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六 骨妖其六 两年前,莲花渡头。 夏日炎炎,莲叶田田,莲花骨朵儿们淡妆淡抹,亭亭身姿浴在水中,向着如洗碧空绽放着,七分莞尔笑,三分带娇羞,原是花中女公子!这里立了一双,那里聚了一丛。 “卡擦!” 一人懒散坐在岸边细草上,手中拿着根甘蔗用力地啃着,吮掉了汁液的残渣直接吐在河中,随它们飘走给河里的东西吃掉。其人,约摸弱冠年纪,身材长壮,小麦肤色,啜到了甘甜的汁液后满足地将一对山羊眼挤成了两根线条,喜滋滋地继续啃下一口。 或许,人生就是这么的快活吧。 他叫汤渠,字水生,乃乾溪县令汤继之二子。别的官家子弟是个个争破了脑袋入仕为官,独独他汤水生抄起了杆子到莲花渡头给人撑船。照理说,他这么不务正业,他的县官父亲应该吹着羊须骂他不孝才对。 恰恰相反,汤水生渡头撑船却是出于孝道。这从何谈起呢?原来,他们汤家先祖定了条稀奇古怪的祖规,说是每代汤家子孙都得去莲花渡给人撑船(无法理解)。起初是汤县令亲自去撑船的,汤水生便觉得父亲身系一县父母官做船夫实为不妥,而大哥要读书赶考光宗耀祖,自己闲人一个就干脆来个代父撑船。 “船家,渡河。” 甘蔗正啃得尽兴,有人叫坐船。心知会从莲花渡头过的人本就很少,从野人行那头来的非仙即道,怏怏起身:“两个人啊,我这船一次只坐一人。钱付两份,谁先上?” 转头一看,果然是两个黑袍乌冠的道士打扮的人,一个年纪长些,一个年纪很轻,是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模样。 年轻的问:“这艘船明明能载两人,为什么一次只过一个,还收两份钱?” 把甘蔗水抹在了腰间,踢了下靠在岸旁的一艘旧木船,汤水生眉头扬起:“坐我的船就得听我的规矩,懂伐啦?” “你也太”年轻的气盛些,张开口,愣是再憋不出后面的字来。 “书竹,不得无礼!”年纪大的唤住了年纪小的,走上前向他翩然行了一个道礼:“贫道这厢有礼了。” 汤水生见其人温厚宽雅,也敛了些神气,但语气依然挑衅:“梅兰竹菊,琴棋书画,‘书竹’是道长给弟子取的?挺不赖的嘛!” 书竹瞪圆了眼,道:“你用什么口气与我家师父说话呢!师父,我们别坐他船了,御风飞过去就是了!” 师父摇了摇头:“此河只可渡船而过。” 于是,汤水生先撑着船送师父过渡,见那个书竹在岸边不服气却没奈何地干撇嘴,他故意大声地与师父攀谈起来:“道长师父啊,你可知道这条莲花渡的故事吗?可有意思了!” 道长师父正襟端坐于船头,听他发问,和煦一笑,道:“贫道学道时略有涉猎过《婆莲经》,其上说是一老妪为等出嫁女儿归来,身化为莲四季常开。” “道长师父,您看的是仙门典籍,而我们民间的故事却大有不同!”见道长师父回过头来,一脸稀奇地看着自己,汤水生略得意地道:“我们民间的故事前头是和仙门典籍里的无二,但后续故事却是说” 正此时,一朵大张着花瓣的莲花悄悄地钻到了道长的背后,被汤水生瞧见了,他目光一凝,横杆将那朵莲花打成了碎片。道长也意识到了什么,微微颔首:“谢过。” 汤二公子还是生平以来首次被一道士谢,有些不知所措,哈哈几声后继续说民间关于莲花渡的故事:“话说啊那老妪的女儿嫁入世家之后,刚期年丈夫就纳了妾,妾室能说会道颇识诗书很受丈夫的欢喜。久而久之呢,老妪女就被丈夫给冷落了,妾室就趁机对其百般凌辱。道长您想想,大的被小的压谁受的了?终于,老妪女忍无可忍逃回了娘家。丈夫家族肯定不高兴,就派了人来捉拿她,老妪为护女儿,身化千百朵食人莲于河中,从此以后,但凡有人欲渡河对其女不利,食人莲便张开血口把他吞没!”说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还很入情地叹息了几口,摆出了副哀伤到不行的表情。 听完故事,道长师父看着河中莲花抬着头朝向自己,喃喃道:“万物有灵。” 不知不觉,就到了岸,汤水生竟然有些不舍,自己还是难得和“倨高自傲”的道门中人说的这么投机呢(虽然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人在说),见道长师父脚轻轻一点船头便跃上了岸,舌头乱打地含糊问道:“道长师父,敢问您的仙号?” “施主言重了,贫道道号‘风尘’。” 被那道冷白的刃光晃得难受,汤县令别过脸去,不耐烦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吗?” “呵呵,怎么,汤县令,”那人幽幽道:“被我抓到这儿来,还想活着回去?有试探我的贼心,却没承担后果的贼胆?” “你可别忘了,我是朝廷命官,你身为”汤县令咬牙切齿,指甲嵌到了手掌肉里。 “正是因为你是朝廷命官,”那人肆意笑道“我套上了你的皮很多事情都会方便很多呵哈哈哈” 汤县令怒吼道:“你你风尘,你忘了道门与朝廷之间的约定了吗?” 道门不得违逆朝廷。 风尘面部肌肉“嘶嘶”地作响,他口中似含着个葡萄般,沉闷中带点兴奋道:“等我换上大人你的皮后就不是道门弟子了!不过现在还不行,必须得到太阳下山后” “你”汤县令怒不成声“你这个样子真想让渠儿看看,你可把他害得好惨!” “”风尘一愣,随即又破口大笑起来,笑自己的俘虏实在是蠢得可爱:“汤渠?呵哈哈,汤大人,你似乎是有什么误解啊?呵哈哈哈哈” 误解?汤县令怒火烧至耳后跟,他的小儿子汤渠原本是个爽朗的少年,如今变得这副模样,都是败风尘所赐 风尘汤渠究竟如何恩怨?且听下回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七 骨妖其七 汤继之批阅完最后一份公文后,大松口气,乾溪偏僻,并无甚大事,多半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杂务,不多时便处理尽了。完后,把公文整齐叠在桌案上,置笔架上,他习惯性地一摸袖口中的黄纸书卷,心血便沸腾起来,但旋即又有了些慌张无措,四顾无人方才隐去一抹骇色。 卷在他袖口中的,便是当年他家先祖在仙门求道时所得的一卷道法卷宗。他日夜携在身上,如一个烫手山芋。 本朝律令,官员不得修习任何术法。故这卷祖先留下的术法他日日观摩却不得练习,实是惋惜。他年轻时热衷仕途,一瓢热血想要尽忠报国展报负,可惜却只落得个芝麻大的小官做做。无限郁闷时找出了昔日先祖留下的道门秘辛,有心修习,却又不舍十年寒窗换来的这个铁饭碗,遂两头纬艰。 这时,一衙役走了进来,拱手禀报道:“大人,有位风尘道长前来拜谒。” “哦?”汤继之神动,旋又问道“现下那位道长身在何处?” 衙役:“禀大人,其人正在后衙等候。” 汤继之喜形于色,吩咐道:“备好茶水礼待着,与道长说本县随后便到!额,现下谁人招待?” 衙役:“大人放心,二公子在招待着呢!” 汤继之:“记住,切不可怠慢!” 衙役应诺而去。 又想到他那小儿最不喜道人,怕是会顶撞冒犯了仙长,忙不迭地打理了仪容赶至后衙客厅。却发觉汤渠正陪着这位道长有说有笑的,浑然没有任何不礼之态,这才松了口气。 汤继之在门前正了正官帽,遂走入与之见礼,但见其人双目无尘,姿态仪然,心想定是位得道高人,许能解了自己心下困惑。乃笑迎进去:“仙长今日一来,真令某这小县衙蓬荜生辉呐!”片刻后又歉疚道:“本官公务繁忙一时难以脱身,来的迟了,招待不周还请仙长莫要怪罪!” 道长还一道礼:“汤大人言重了。” 说着,汤继之在上首落座。 “父亲,这位乃是风尘道长,原在无念之地的白云不在山修行,后来云游四海。”不等风尘开口,汤渠就抢道“现在道长想在乾溪置座道观安定下来,您就帮忙登记下呗!” “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汤继之瞪了眼不守礼数的儿子,歉疚道:“小儿不识礼数,多有冒犯了,还望仙长莫要见怪。” 风尘忙道:“汤大人哪里的话,风尘尚要多谢汤二公子指引前来县衙的道路呢!” 汤水生又插嘴道:“道长不必客气,我家先祖也与道门” “汤渠!”不待儿子说完,汤继之忙喝止,见风尘神色无异,方缓了神色,乃问道:“仙长是一人来此?可有旁人?” 风尘:“还有贫道的一个弟子书竹。” 汤继之:“不知小仙长身在何处?为何没来?” 风尘:“贫道让他在客栈里等候。” 一阵寒暄客套后,两人方切入正题。汤继之有心向道,自很高兴风尘来此置观,也方便他问道。但朝廷法令在前,他还是不得不依着程序来。 汤继之有个癖好,喜欢在日头沉下西山时提留着一个鸟笼去笼子巷里转悠。那时候,清凉的穿堂风刮过脸面,顿时便可解了白日里积压在身的暑气,好不舒爽。 笼子巷的两边都挂满了鸟笼,是乾溪最有特色的地方,沥青的砖石铺成路面,宛如密密麻麻缝合在一起的布丁。今日他穿了件水蓝绣鸟直裰,头上戴了方同色东坡巾,和往日一样悠闲自在地漫步其中,踩着匍匐地面的几丝凉气,耳边回旋着高低粗细不同的“啾啾”鸟鸣之音,走向巷子内里,窄窄地,深深地。 巷子里头有处宽敞地方,有人在那儿支了个棚子摆了几副桌椅供来人休憩,巷道幽深不见天日,热天里不失为一处简陋的避暑“胜地”。当地人便给这里取了个诨名,叫做“鸟脖子”。 汤继之挑了张里侧靠墙的椅子面墙而坐,装着黄冠凤头的鸟笼就搁在旁边的桌子上。 不多时,身后便有了一阵扯椅子的响动,几个汉子忙完一天的劳作便来此处休息,等到他们媳妇做好了晚饭再回去。方坐一会儿,这群人就开始细细碎碎起来了。 其中一人说道:“你家媳妇饭做的快么?我家的贼拉快,我一会儿就得回去了!” 另一个怂恿道:“多玩会儿嘛,忙活一天了好容易来放松一下。” 剩下人也跟着附和:“是嘛,多玩会。”“你不会怕老婆吧?”“没事,大不了来哥家吃!哥家饭多!”“哈哈哈” 步声嗒嗒,鸟鸣嘶嘶,大抵是有人在逗鸟,这里人流混杂,来这里的人也喜欢谈天说地,在这里走一遭,便能听到一两条新闻异事,久而久之,这里逐渐变成了成了很多小道消息的流通地点之一。 有个汉子突然道:“哎,今日那个道士观子上梁,你们有去送礼吗?这可是咱们乾溪第一家道观啊!” 有人答:“哪轮的到我们啊,自然是那些有钱人去送咯!” 另有人嬉笑道:“一个铜板也是礼啊,去蹭蹭仙气,说不准将来能生个文曲星,哈哈” “” “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了今天遇见的一件怪事。” 听声音便知是福运菜馆的那个小二,此人人情练达,四处逢源,什么小道消息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听他如此说,汤继之起了兴趣,竟不顾忌讳侧耳倾听了起来,笼子里的鹦哥儿也学着主人模样歪着脑袋梗着脖子。 小二犹疑道:“这事儿我也不好说,怪怪地。” “我说啊小二哥,你吊人胃口这就不厚道了,快快说来!” “说嘛说嘛,别扫兴啊!” 小二神经兮兮道:“嘘,那我说了啊,你们别给我说出去咯!” 众人齐呼:“保证不说!谁到处八八谁就是小狗!” 小二这才放心道:“今天啊掌柜的让我去那道观送礼,结果啊我一进道观你们猜我看到啥了?”他把声音压地更低了,不过汤继之依然能听到他说的什么:“我一步跨进道观门就撞见汤县令家的小公子和道长在那里手牵着手c面对着面地站在那儿不动!你们说他们在干啥?” 大家仿佛都懂了,唏嘘了几口,又有人道:“他们俩个不会那啥吧?平白无故地俩大男人手牵手面对面?” “我早就知道他们俩了,那汤二公子以前在渡头撑完船就回家,自打那道长来了,天天往道观那里跑!” “对对对,我碰到过俩回,跟他打招呼问他咋跑观子跑的那么殷勤,他跟我说是向道长求问道法,全乾溪的人谁不知道他汤二公子素来最不喜道人了!” “啧啧啧” 他们聊了一阵又很快换了话题,瓜田李下,扯完东家的茶扯西家的饭,等西天最后一抹红晕尽消了后就各自叽叽咕咕地散去了,自始至终都没发现角落里背对着他们并把他们的谈话尽收耳底的汤继之。 对于这群人所说的自家小儿子的绯闻,汤继之并不甚在意,冷笑几句,无聊之人是最喜掰弄是非的,必要时添油加醋也是有的,正所谓,市井之言,不可尽信。 在外面消遣了一会儿后汤继之便回了家。迎面正撞上小儿汤渠手里捧着一个大红盒子乐滋滋地往门里跑,便唤住了他询问。 “几天后便是风尘道长的仙辰,这是我给道长准备的寿礼,”汤渠挠着头一脸难为情道:“爹,您帮我瞅瞅我送的这礼行不?” 汤继之摸着羊须道:“送礼贵乎心意,你若真心送他,他必是喜欢的。” 儿子乐呵呵地捧着盒子回去了自己的屋,汤继之便自去了憩室,将装鹦哥儿的鸟笼命婢女挂在墙上,自己则在一架山水屏风旁坐下,安静地享受着两个娇俏婢女给自己按肩。 “牵着手牵着手!” “面对面!” 倏地,笼子里的鹦哥儿叫了起来,还是学的那几个汉子的言语,身后两个婢女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汤继之怒喝一声,人和鸟都定住了。 渠儿不喜道人,为何独独与风尘交好?市井之言,不可尽信,又不可不信。他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觉得有猫腻。 想着想着便站起身来,在憩室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两个婢女手足无措地对看一眼。少倾,他又自发讪笑起来,心道:“汤继之啊,你居然会听信这些闲言碎语,真枉为读书人啊!” 然后,他便把这桩荒谬的心事给沉到了心底,一门心思放到大儿子汤流的学业上去了,也不在过问这些流言,汤渠和风尘越发频繁的来往也不再过问。直到那一天,风尘与骨妖在街道上大战之后的那一天,做父亲的才发觉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岂有此理!” 汤继之少有地大发雷霆,“啪”地一声将婢女端来的茶盏摔在了地上。他红着双眼绕过正战战兢兢收拾着茶杯碎片的婢女,逼到正跪在地上的汤渠面前。“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父亲,孩儿不孝,从此后要在莲花渡撑船,”汤渠却是异常地平静,一字一咬道:“渡满一百人,三年不归家!” “二弟,你在说什么!”原在书房念书的汤流也闻声赶来,听弟弟说出这种话,惊道:“快些收回,莫要惹父亲生气!” 汤渠仍然一脸坚决:“渠儿心意已决,望父亲成全!” “你”怒上心头,汤继之干指着二儿子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颤巍巍地将手悬在半空。汤流见状,忙道:“父亲,渠儿年少气盛,许是一时没想通” “你给我回去念书,今年若是考不中我要你好看!”汤继之厉声一吼,大儿子自讨没趣,愣了愣后便红着脸退走了。 “你是不是为了那个风尘?!”半晌,汤继之才说出话来,而他说出的这一句话连他自己都大为吃惊,几乎是信口说出的,却似乎也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汤渠抬头看了看父亲,道:“父亲既知晓,孩儿便也无话可说了,孩儿在此拜别。” “你信不信我马上去拆了那道士的道观?!”汤继之咬牙切齿,咯咯作响。 汤渠闻此,站住了,背对着他低沉道:“若父亲这么做的话,恐怕今后我们父子俩就会骨肉分离了!” 官场二十载,有人奉承他,有人看不起他,生平第一次有人威胁他,这个人居然还是自己的亲儿子!汤继之怒极反笑,竟疯狂地仰头大笑起来了。之后的事也记不太清了,大抵是汤渠闹腾了一番后离开了家,唯记得那日汤渠临走前最后说了一句“父亲保重!” 他没有去细究自己儿子离家不归的原因,只知道一切都是因风尘而起,他不是蛮横之人自不会去拆了风尘观,然而自那以后他便开始仇恨起风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八 骨妖其八 风尘方走出“师父”的房间,把门阖上,就听得观门外的街道上一阵骚动。几个人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把木门撞得来回振荡,见状,他佯作出关心之态,上前询究缘由。 扶起一人,那人已是吓得流出了尿液,脸色煞白,魂飞魄散地再次滚在地上,两腿间一抹深色迅速扩散开来,愣是说不出话,风尘心内十分的鄙夷。他身旁的另一人胆子稍微大些,却也是惊恐万状,哆嗦着声音道:“道长救救命,那骨妖跑跑街道上来了救救命” 闻此,风尘心中暗喜:“我正愁你一直躲在莲花渡内拿你没奈何,没想到你自己跑上来送死!”也不再管这几人,拂尘一扫,便飞出了道观。 街道上,人们惊慌失措地鼠窜,没了命般地到处乱钻乱撞,呼号啼哭声四起,场面一度混乱。骨妖就在他们身后,挥舞利爪时身躯剧烈扭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嘎嘎”响声,听着便是一背的鸡皮疙瘩。 这时,一道力风从某家酒楼房顶翼角处袭来,瞬间打中骨妖的胸膛并把它掀飞在地。骨妖吃了这一招好几条骨头错了位,硬是挣着爬了起来,抬头一看,出手之人正是风尘。 “原来如此。”强忍着恶心,盘腿打坐于这堆宛如烤糊了的肉团前,凤吾用从师兄处学来的读魂术知道了其生前的一些事情,真真骇人听闻。 此人道号“书竹”,原是风尘门下弟子。二十岁年纪,曾跟着师父云游四海,最终惨遇横祸亡于此地。 一切事情还要从两年前风尘与那骨妖交战之后说起。 那日,书竹去了邻县替一落水少女收魂,因遇到点棘手难事,日落之后才回到乾溪,入城没多久,便见几人惊魂甫定地跌跌撞撞走来,口中不停地碎碎念着“骨妖太可怕了,幸得有风尘道长在,望道长可以收了那厮。” 从这些人的话中,得知师父正在与骨妖交手,他想要去助上一臂之力,却苦不知师父现身在何处,便干脆折回道观拿些法器好有个帮衬。 遂以极快的速度赶至了道观,远远地看到观门前挂着的两盏灯笼无风而动,深觉不祥,放缓脚步动了动臂弯中的拂尘,走上两台石阶推开半掩的木门,竟看到内里一片狼藉,树木歪倒,假山石碎成了齑粉,似是经历过一番激斗。 “师父!”终于在祭堂里找到了师父,时下天色昏暗,其一习黑色道袍在明灭烛火下略显黯然。书竹心下大定,忙提步上前,不失规矩地行礼道:“弟子刚收魂回来,便听得” 不待说完,他惊见三座三清祖师像竟面目全非,有的断了头,有的失了臂膀,有的前胸裂出了个大口子,不禁哑然失声。这骨妖忒为嚣张,竟敢公然触犯祖师爷神威! 风尘默然不语,叹息一口弯下腰去捡拾那些从神像中裂出后掉落地面的碎石,书竹心知,祖师像被毁,师父定然痛心疾首,便说道:“师父且先休息,这些事交由弟子来做吧!” “也罢,你收拾好了明天去知会汤县令一声,劳他拨些银两修缮下这个观子。”刚进行过一场激战,风尘略感疲乏,撑着身子站起,临走出祭堂前又吩咐徒弟道:“不过不要祭三清祖师了,换成北冥道人。” 书竹纳闷道:“北冥道人?”道观并不是非祭三清不可,其他各路仙人也是有的,但这北冥道人上无仙典记撰,下无圆满功德传世,把他供奉在道观里似乎不太合礼数。师父之意实令他摸不着头脑,方欲再问,却听得师父在门前闭目低语:“三清祖师在上,不肖弟子风尘向师祖们请罪,弟子看护不利,使神像受妖人辱,今后再无颜面跪拜祖师爷身前求道了。” 起初,书竹以为是师父在为没能护好三清神像而神伤,也不甚在意,便按他吩咐办了。直至后来,他方发现自那日后有很多事情越发地不对劲了。比如师父以往爱吃咸食,如今却偏爱甜的,以前街坊邻里若有难事相求,他必倾力相帮,可是现在却成天闭门不出。除此之外,就是那平日里老爱来串门的汤二公子也没再来过一次,对他们师徒一向礼待有加的汤县令见到他时,竟如触了晦气般铁青着脸色。 一日,天未亮,听得隔壁房里有些响动,随后传来师父的痛苦呻吟。书竹不多待,连忙起身前去伺候。方推门而入,立马惊得不能言语,灯光下,师父的上身爬了大快的淤紫色印痕,这东西他以前是见过的,道门把它叫做“戒”,专用来规束道人言行的。只是师父怎会 师父大喘粗气,靠坐在床边,冷冷道:“你都看见了?”书竹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猛地摇头。这时,师父吃力地扶着床沿站了起来,见弟子默然脸上有几分疑惧神色,狞笑道:“怎的?书竹啊,你这是在害怕为师吗?” “不,不是的”本应上前搀扶的,但自己的双腿却不自觉地后退,师父脸上毫无善色,甚至可以说是凶恶异常。见师父因痛苦而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朝自己挪来,书竹惊骇地拔腿就跑。 奈何师父功力在他之上,书竹没跑几步,右肩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钳住了,他“啊”地叫唤出来,听得师父在身后阴阳怪气道:“书竹啊,为师养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该尽尽孝了?” “师师父”话没说完,眼前一黑,他晕厥了过去。再度醒来时,他双脚离地,却是已变成一缕魂魄。惊恐万状,书竹发觉自己尚在风尘观中,心下乃想着得赶紧去找师父助其回壳,然而又回忆起晕厥前的事,又起一念,莫不是师父杀死了他? 正欲打消此念,头顶传来阖门声,抬头一看,简直瞠目结舌,迎面走来的竟然是“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九 骨妖其九 逃入道观的那几人原想道人之地应是安全,便打定主意不出去了,可万没料到观子里竟比外头要暗了好几分,沉闷闷地,树影如厉鬼,张牙舞爪,假山似骷髅,惨白森然,冷风嗖嗖而过,阴渗的很。他们只得团团抱紧,却又被其中一人的尿骚味熏得够呛,互骂了一声“天杀的”。 人在极惊恐时最是多心,霎时间,几人竟是处处见鬼,惊叫声连连四起。张皇间,“吱呀”一声门扉被人推开了条缝,齐齐看过去,一颗黝黑的脑袋伸了进来,因黑的彻底,看不清其面部神色,众人汗毛直立,尽皆尿了,全瘫坐在地无力逃跑。 有人胆子大些,哆嗦着声音问道:“你你什么东西?来此作甚?”只见脑袋朝着里头左右转动了半圈,把观子里的景象尽收眼底,却不理会这几人,带进一个长壮身体来,将门顺手阖上了。 众人看清了来人形状,方大松口气,此人虽几乎有整整两年未见,容貌也变化颇大,他们还是能勉强认出来的。 原来,是汤渠趁着友人引开了风尘,就悄悄潜入道观,未料到观子里尚有人在。那几人问:“二公子也是来此地躲难的?”他只瞥了他们一眼,就兀自摸去了风尘的房间——那第三间屋舍。关着父亲的结界入口定在那里。其余人见状,不明就里,继续臭气熏天地瑟缩在那块儿。 凤吾终于捋清了思路,对那书竹魂魄化出的人影道:“哦哦,我明白了!你的师父杀了你后换上了你的皮肉,结果你修为尚浅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他的戒印,所以没过几天便全部溃烂成这样了?”咂了咂嘴表示惊诧,继续道:“然后你师父风尘就只能继续将就着他自己的身体,为了治疗他身上的戒印便抓来活人割去其身上的肉补上腐掉的伤口,为了不打草惊蛇,抓的往往是些乞丐c流浪汉。好哇!那晚你跑到我房内装神弄鬼原只是为了吓唬我引我吹箫,好让你师父失去法力,那乞丐也是那时候逃掉的?”心下又想难怪第二日见风尘他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呢,原是为自己的箫声所伤,可是 人影飘忽,书竹的魂魄将心声传给凤吾道:“我始终不信师父会做出这般恶行,便弥留人间两年调查此事,方发现方发现此人并不是我师父!那莲花渡内的骨妖才是我师父风尘,而观子里的风尘却是真正的骨妖!我就知道,一定是那场交手中师父遭了它毒手!” 凤吾嘿然一拍手掌,心下明了了,书竹之语固然听着怪诞,但这么说来,一切都合情合理了,他的箫声只会对妖鬼之类起作用,风尘为道人,岂会受其影响? 知晓了一切,便下了决心。修道之人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如今那妖已连伤数人性命,自己定要降了它,除了这祸害再离去!说着,从乾坤葫芦内召出竹马来,拍掌几下,竹马“砰”地一声变出了个绿色的马形物体来,凤吾骑了上去,这马形物体竟按着他的指挥跑动起来。他骑着跑了一阵又回来了,“嘚嘚”在原地转着圈,对书竹呼道:“你且在这待着,我收了那厮便来超度你!” 套着风尘皮肉的骨妖追至莲花渡口,不见真风尘的影踪,知其又如两年前般逃入了河中。见河中莲花微微抬头,暗忖着风尘以骷髅之身在其中修行两年,怕是早与这些食人莲花互通了灵性,自己拖着副残损身子贸然下去恐不是它们的对手。又不肯轻易离去,乃喝道:“风尘,你自诩三清弟子,人人呼你为得道高人,却不想是个谎话连篇c背信弃义之徒!我竟错信了你!” 一千年前,有道人号曰“北冥”,穷困危急之时坠下无量涯。此涯高绝,壁光无棱,竟无一物可供攀爬,纵这北冥道人修为匪浅不至于摔死,几日之后,也难免这饿死于遍地残骸中的下场。 无量涯下多冤魂,怨气极重,而北冥道人已修出仙骨,其尸骨不断吸食四周怨气,历经五百年,竟机缘巧合地生出一个新的魂灵出来。此魂灵尊北冥为父,却不知自己姓名,依附在白骨上浑浑噩噩出了无量涯底,听到所遇见的第一人丧魂般地尖声叫自己为“骨妖”,他就把这两个字眼当做了自己的名姓。 骨妖生来无有皮肉,光天化日之下,就一副白骨行走,是个人见了他都会亡命地逃走,更毋论与之结交或是一起生活的道理了。 孤独与寂寞中,曾有人告诉他,只要套上人皮就可以如常人般生活。他信了,便开始杀人夺皮,每杀一人,着其皮肉足月又不得不因溃烂腐坏而弃掉,接着再去杀另一个人五百年来,他手上冤魂无数。 骨妖恨恨道:“风尘!我可叫你骗的好惨!当初你说愿把皮肉舍予我,我还当你有好心肝,没想到你竟打的是用这副皮肉累我的主意!”他一气将胸膛袒露出来,其上暗紫印痕斑驳,不断游走吞噬着他完好的肌肤,其状怎一个触目惊心可道! “他可没骗你!”正说着,凤吾骑着一匹“马”赶了来,他猛地一勒缰索,马身前倾,他脑袋就不偏不倚地正好撞在了马脖子上,“哎呦”叫唤声,揉着额头跳下了马背,自顾自地说道:“好家伙,可算找到你了!” 骨妖忙合上衣服,敛了神色问道:“小道友也是来此收这骨妖的?”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在装模作样,凤吾啐道:“去,别假惺惺了!我全都知晓了,快些解了你之前下在我身上的缚地灵!” 原来,假扮成风尘的骨妖在初见到凤吾时,便觊觎上了这副皮囊,又因其年纪尚小未及马上动手,趁其沐浴时在热水中下了缚地灵,束他于乾溪两年不得脱,到那时自便可杀人夺皮了,此亦是他当时收留凤吾的目的,却不曾想到会牵出这般多的麻烦来。 见骨妖眼冒青光,凤吾又道:“为了我这副皮囊你可真煞费苦心,怕我吹箫就用腹语伪装出祖师的声音,可惜错漏百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骨妖其十 骨妖其十 听了少年的讥嘲之语,这骨妖竟恼羞成怒,撕掉了身上的皮囊,露出原本白皑皑的骨骼来,他猛的挥起利爪朝凤吾脑门攻去,凤吾立时拔剑挡开,两皆骨质,击出沉闷的“嗝楞”声响。 骨妖终与风尘化成的骷髅不同,它吸足了五百年的怨气,又修了五百年的道行,光其蛮力就强劲非常,凤吾与之相抗,渐落下风,被硬往后逼退了几步。 凤吾忽道:“你不要出来,这厮厉害的很!”说罢,煞有其事地朝河塘里眺了眺。骨妖以为他是在与风尘说话,略一分神,句黔剑便擦着他的臂弯而过,溜出一串火星子。凤吾趁机与骨妖转换了方位,背对着河塘而立。 “滑头!”骨妖怒喝,已不是风尘温和的声线,而是极尖隼刺耳,他将爪子挤得“嗝楞楞”响,假扮风尘时也看过几本道家真法,学得了几招,扬爪而下,依然直攻对方首脑,使出一招“银河落天式”。璇玑门善音术,为远攻之法,却无剑术造诣,凤吾也只是从随己师叔带来的几本江湖秘籍中学得些许剑法,对上骨妖实为吃力,幸得他身手灵巧,反应机敏不至于挨其一爪。 这边汤渠潜入了骨妖住的第三间屋舍,摸摸索索良久并无甚发现,一边担忧其父安危,一边又挂怀风尘能否脱逃,心急如火燎。只见房内布置人模人样,还挂着几幅山水画,撇嘴冷冷一嘲,这弑杀成性的妖孽竟还有几分雅兴。 倏地,外面响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汤渠暗叫不妙,定是那骨妖返回来了,四下顾看急寻可藏身的地方,尚未寻得,门就被巨力“哐啷”一声冲开。 心神未定,只闻得周身一股浓浓的尿骚味。 原是外面的几人久不见风尘归来,就兀自各种揣测臆想,结果杯弓蛇影,自个儿吓自个儿。又觉得汤二公子躲入道长房内是个不错的主意,皆顾不了体统跑了进来。 一人瘫坐在门前,大口出气道:“可吓死我了,还是汤二公子机智,躲到这儿来还真是不错!”另一人也道:“二公子,不介意咱一处躲呗,骨妖来了好有个照应哈!”不等应答,各自寻个角落去待了。 汤渠神伤,扶着额头嫌弃地看着窜来窜去的几人,见到他们的裤裆黏答答地仍有尿液滴落,突然叫道:“你们的尿!” 几人受这惊,跌倒在地,见是汤渠,抹去额角的虚汗说道:“哎呦喂,我的二公子呦,您能别一惊一乍的,要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咯!”又见二公子定定地盯着他们在地面的尿水,羞囊道:“咱小老百姓的哪个不贪生怕死,二公子啊,看在咱同生共死过的份上,切不要往外头去说呀,不然咱里个日后怎么混囔!” 汤渠无语,他捏紧鼻翼,透过淡黄的尿水看到依稀浮现的几条道门符咒。心想,这定是结界的阵法了,本被骨妖以妖术掩藏,倒不想这几人误打误撞用尿给破了。动了动眉梢,从怀里掏出一张金黄纸符来。这是璇玑门的道长送给他的,说是一般法术皆能破除,但只能用三次,第一次用来打晕了凤吾,确实行之有效。 头顶有声音传来:“哇,二公子你也会施法吗?”又有人悄声道:“咱是不是得躲远点好?”这几人竟也钻过来凑热闹了。汤渠心里嫌弃:“越远越好!” 把纸符往地面一按,登时响起碎裂之声。 另头骨妖正与凤吾纠缠,突然脚步一偏,眼疾手快下擒拿住了险刺到其脑门心的剑尖。暗道:“不好,有人动了结界,我得快赶回去才行!” 他哪里走的脱,当头又是一剑急刺过来,忙合掌夹住剑身,用力一拧,凤吾握着剑悬空连翻两个筋斗,又向后跌退几步方站定。骨妖喝道:“小儿休管闲事,若你安分,我兴许会解了你的缚地灵!” “我怎信的过你!”凤吾挺剑在手,冷哼一声,少年心性,没什么杂念,只要是杀了人害了命,便是恶,既是恶,当除之。遂引剑直取骨妖左胸,剑“卡擦”贯其胸膛。 受此一击,骨妖竟无损碍,爪攥成拳用力砸在句黔剑面上,震得凤吾右手发麻,不自禁脱开了剑柄,甩了甩手。 骨妖轻蔑道:“呵,不过一黄口小儿!”失了武器,少年也不慌张,眉头左高右低,怪笑道:“哎呦,小五啊,你咋又在我剑上撒尿了!看我回头不抽你!” 五足银蟾大为不满地叫了一声,不知何时它离开了乾坤葫芦,跳挪到凤吾脚边。骨妖信以为真,暗想这可不得了,忙低头查看卡在其左肋的剑,却是干干净净的,方要怒骂,凤吾一个箭步赶上前来,将句黔踢了出来夺回手中。 凤吾暗忖:“这厮修为颇高,自己恐不能力敌,唯有智取!”想到曾于此处埋了阵法,心计上来,自己何不来个“请君入瓮”?便斡旋道:“妖孽,你说风尘骗你,你且说来,他究竟如何骗你了?” 骨妖心系观子里结界,哪肯与他多花时间,五指勾成爪状,直攻凤吾面门,凤吾引剑挡之,一时间,又是“吭吭隆隆”响声。 凤吾且战且退,边退边引,花了好大功夫,骨妖终于跟着他进了阵内,他立马一个飞身翻至旁边的树头,口中急呼:“天地乾坤,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急急如律令,金!” 河塘之畔,金光大作,阵法乃起。骨妖心知中计,口中骂着“卑鄙小儿”手上不停地撕扯着阵壁。凤吾见阵光闪烁,已觉不妙,此阵未满三日尚未成熟也不知能压得了这厮几时,忙拿出箫来,是成是败,且看是他先用箫曲压制住这厮,还是这厮先一步破开阵法。 箫音回旋,于普通人听来如风穿空穴中,悠扬空灵,而于妖鬼之类听来,却是勾心摄魂。但骨妖已听过一次了,难免有了抵抗力,见效不著。 眼见着阵法有不支之象,心下焦灼。这时,骷髅模样的风尘从河中跃出,一马飞入阵中抱住了骨妖。凤吾忙传出心念:“道长快松开,你会被他撕碎的!” 风尘无法言语,想凤吾懂得读魂,便心道:“贫道当年一念之仁,将皮肉赠予他好度了他升人道,自己也是功德一件,谁料想竟造成这么多条命冤死其手。吾所种之孽,愿以死偿罪,少侠且勿犹疑,动手除了这祸害!” 首次听人呼己为少侠,心下澎湃,吹奏的曲调渐快,注入箫音中的法力有些紊乱,但见食人莲受了干扰竟群魔乱舞起来,耳边传来骨裂之声,原是风尘先受不住其箫声外加受骨妖重击倒下地来。见此,凤吾急忙停手手,一声“少侠”便让他乱了分寸,看来自己确需历练。 静下心来,细思他法。猛然间悟到骨妖每次攻击必攻脑门,想来这厮自己的命门也在脑部!“句黔!”力喝一声呼出句黔,令到剑到,直贯骨妖脑颅。 骨妖既除,凤吾身上的缚地灵亦解,汤渠救出了其父,书竹也去往生了。看诸事已定,便径自出了乾溪,往前路赶去,历此一事,竟急切地想要赶至浃水,早早地与师兄会合。 走不出数里,听得有人呼他姓名,回头去看,却是汤渠。奇怪道:“咦,你怎的来了?是想与我一道离开么?” 汤渠不理他戏言,递出手中的物什,干巴巴道:“我父亲要我交给你的。” 凤吾打量了下,是一匹巧极天工的锦绣绸缎和一卷泛黄的书卷。自想定是汤县令答谢自己的谢礼,很是不快,书中侠客行侠仗义岂有收礼的道理?便道:“你这是何意?当我年凤吾稀罕这些!” 见小道长生气,汤渠忙道:“小道长误会了,是家父今后不想再与道门牵扯,只求平淡一生,颐养天年,望小道长您能将这匹云澜罗暖和这卷道术秘卷带走!” 既如此,凤吾便收下了,告别汤渠后,负手大步前进。又暗惜,自己虽除骨妖,但汤渠失去的二十年寿命无法转还,风尘只能继续以骷髅之态存活于世,他们俩依然一如既往地守在莲花渡口,似乎什么也没改变。 而书竹c小女孩的哥哥及那些人命却是无法挽回了。 无法挽回等等,他骤然想到自己的钱袋依然在那小女孩手中,而小女孩正住在汤府,自己若回去拿,岂不失了侠客的风范?若不回去拿,这也算不算的上一件无法挽回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昆北断玉手 昆北断玉手 离了婆莲地界,凤吾直取官道,一路北行,前往浃水,自是餐风露宿c朝行夜赶,不出几日过了个村头,竟迷入片幽深林子里。 此林深树木杂乱,甚为诡异。当下时辰尚早,日头方起了东天,光芒软弱,雾障沉沉经久不消,映出树影个个妖形鬼状,叫人看着不由得脊背生寒。这里地面也不平整,忽高忽低,竹马的蹄子踩着很是不稳,凤吾光拉着辔头根本坐不住,几次险摔下来,只好伏下身子抱住马脖子才稍微好些。心想若此时哪个妖怪冲他背后来个一手,自己定是必死无疑了! 不过,也没哪个妖怪如斯没见地。五足银蟾就坐在马头上岿然不动,其身剧毒,沾之即死,人妖莫免,若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没意思了。不过少年没想到这层,只暗暗佩服它竟能在马头上坐得这么稳当! 听着树上鸟啼,凤吾胃房饿火中烧,遂想起早上还没吃甚东西。揉了揉肚子四下顾看番,干粮早已吃完,那只好就地取食了。下了马,从乾坤葫芦内取出把弹弓,还是随雅师叔周到,把这好东西装了来。这是他十岁左右的玩物,更小的时候他是用竹箩罩鸟,长到这个年纪便开始拿着弹弓到处射鸟玩,只是往往打中的总是师兄养的鸽子,然后自然各种惩处是跑不了的。 自小干惯了此类事,到了野外也是驾轻就熟,虽难见鸟影,但可听声辩位,一射便下来只乌啾啾的小燕来。他猥笑着搓着手,捡起小燕很熟练地拔毛放血,用道术招来明火,兀自烧烤起来。 吃完美味,用泥土将火盖灭,他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皮,嘴上却头头是道:“小燕啊,你再长大些再过几个月便要南飞了,我跟你说啊,这年年南来北往的很累的,如今进了我肚子冬天也暖和和的,就不用这么辛劳了!”见五足银蟾自在周围捕虫子吃,不用分它食物这是再好不过了。 “哎呦!好酒啊!”突地,远远处,有人大呼,凤吾闻之,打了个寒噤。这种地方遇上的究竟人否,还是趁它未察觉快些离去。先言明,他并非惧这厮,只是只是他不熟此地不想节外生枝而已。收拾欲走,那人又呼:“好酒!谁来和我干一杯!” 五足银蟾圆眼眯成缝,全是不屑,好似在嘲他怂了。凤吾气结,怎能叫一蛤蟆看低了去。遂拔剑在手,寻那依稀呻吟过去。 走过去看,矮树丛后有个潦倒醉汉躺倒在地,其人头发干蓬,削脸宽颌,下巴布满刺儿胡茬,脑袋喝得通红,四肢歪七扭八的绕成团,墨绿布衣滚成近土灰色。未及走近,浓浓酒味就刺了来。 凤吾收了剑,抱拳一礼:“这位好汉?”醉汉喉咙咕噜响动,却是久无动静。心下乃想,此人竟这般肆无忌惮地睡去,胆子忒大了些,林子诡异非常不知有无妖祟出没,任他在此恐有危险,实不好自行离去。便上前推搡了几下,提了提声音喊道:“好汉,快醒醒!去了城中再睡吧!” 醉汉被吵到,烦躁地一哼,竟兀自翻身再度睡去。少年见喊他不醒,瞥到旁边的酒壶,坏坏一笑,对付酒鬼的办法唯有以酒制他。乃道:“你再不起来,我便喝光你的酒咯?!” 话说着就拎起酒壶拔下盖头,佯作把壶口送至嘴边状且看他反应。却不想这酒竟香甜的很,偷喝过好几次随己师叔的酒都没遇到过这种上品的。要知随己师叔乃喝酒的行家,一般的可看不过眼,所藏的尽是数一数二的,再与此酒相比,只能算数二数三的了,一时没忍住,倒壶灌下喝了个精光,酒水甘冽,回味无穷。 喝完咂了咂嘴巴,看着已空空如也的酒壶,凤吾眉头抽搐,倒过来用力晃了晃乃溅出一两滴来。心道这下玩大发了,白喝了人家的酒水当如何是好!寻思来寻思去,无奈道:“白喝了你的酒,多有得罪了,不如我送你入城咱俩就算扯平?”醉汉呼噜天响未有应答,凤吾径自拿起他一臂架在自己肩头,费了好大劲才支起其软瘫的身子,发现他身材适中,并非看上去的那么高大威猛。 醉汉太重,少年力气不够,好容易把人放上马屁股一个不防自己竟没头脑地跌了出去,待站稳后,喘着粗气嘀咕道:“你忒重了,比看上去重多了!” 骑着马儿,继续颠簸着前行,好在日头高升,雾气也消了不少,眼前逐渐开阔,前路隐隐可见了。璇玑门也多雾,却不像这里般地阴森,而是缭绕飘逸的,呆在里面可装神仙戏耍。行不多时,忽地马蹄踩到凸起的毛楞石子,竹做的腿干歪斜下去,身体则是猛地一沉,凤吾紧抱着马脖子倒不至于摔下,只那醉汉滑溜溜地滚了下去,扭在地面直唤着“哎呦”。 见状,凤吾忙下马将他扶起,问道:“大叔你可有摔着?”醉汉清醒了少许,按着太阳穴,双眼惺忪,微偏头看到一白衣少年,十五六岁年纪,水灵外表,正搀着自己问了什么也听不大清,迷糊道:“你谁人?我怎的在此?” “大叔,你你喝多了,醉的紧,在下见你就这么睡着不是办法,想着带你进城呢!”凤吾心虚,决口不提喝光了他酒的事,不然不知多少与他闹的。醉汉道:“我喝多了?我喝了多少?”说着便查看起酒壶来,发现一滴不剩。奇怪起来:“怎生没了?这酒可得来不易啊!” 惨,当面被抓包实在丢人,少年脸面不觉漾起红晕来。旋即又想,哪个当大侠的不是恩怨分明,敢作敢当,自己连偷喝了人家酒都不敢承认,枉谈好汉,遂道:“大叔,您万勿见怪其实这酒是在下不慎喝了的,不过您放心,有朝一日在下定不多不少赔给您的!”倘要他现在赔却是万不能的,身无分文捕鸟充饥,哪来余钱来赔这么上品的酒。 醉汉闻,扭过头来,瞪直了双眼盯着凤吾,眼窝下头厚厚眼袋鼓胀,少许后又晃着身子,用力挥了挥手,矢口不信道:“不可不可能的你怎么”他一个趔趄险跌倒,凤吾忙再扶上他的臂膀道:“确实是在下喝了的,实在太好喝了就就不慎喝光了!” “哦,我知道了,定是你打翻了我的酒,诓我是喝光的!”那人醉熏熏地,身体摇摆不定,伸出一指朝面前软软戳去。凤吾心想,酒都没了,到底喝光的打翻的有甚区别。那人又道:“这可是王母醉,别说一壶,就你这小幺儿,一滴便可倒了,呵呵!” 偷喝光了人家的酒,任受责罚自己但认错挨骂便是。可此人却如此瞧不起人,凤吾忿忿争道:“你少看人低,甭说一壶,几壶都给你喝光!” 开玩笑,当这是什么酒,汉子心内讥笑,果然小儿不识货尽吹牛皮,王母醉就算是硬汉喝了也得倒个三天两夜的,他自己不正是口痒难耐喝了一口,遂倒地不起也不知过了几天。冷冷一哼道:“小幺子说话可得兜着点儿,小心漏嘴喝西北风!” 于是,二人激吵起来,为的不是酒被喝光一事,而是扯到谁酒量更高一筹的九霄天外去了。江湖中人,啥都可认,唯有几桩死不能认,酒量便是其一。五足银蟾自在旁边捉飞虫吃,也不管他俩。 吵着吵着,汉子瞅见小幺儿背后的剑,心下大喜,乃问道:“你这柄剑瞧着不凡,定有来头,不如我与你比试一番,你若赢了,此事作罢。” 凤吾心痒道:“我赢了你就认我酒量高过于你?”汉子已摆上架式,哂笑道:“武力与酒量什么相干!不过你若输了我,酒量定也是不行的!” 互报了名姓,乃知汉子名叫福宁,昆北人氏。各自再言语两三后,两人就选了个较为空旷的地方较量起来。赤手空拳的打,你来我往,掌掌相擦,腿扫雾散,臂过叶抖,嚯嚯哈哈一顿叫嚷。于身法上来说,凤吾更为灵活,只是那福宁颇为老练,一时间难克制住他。汉子砂掌打来,凤吾也以掌对之,力力相撞,二人皆往后跌退了几步。 凤吾见对方退的比自己远,暗喜:“原来他内力并不如我!”福宁踉跄着站好,不服道:“赤手空拳打算什么本事,你拿起剑再与我打来!”这人甚怪,赤手空拳都打不过了,还要对方拿武器与自己一战,这般就能赢了? “你没有武器,我用剑与你打岂不占你便宜了?”凤吾扫了福宁周身,一身肮脏衣服挂着个酒壶,竟无寸铁在身。比试对弈,点到即止,空手对空手,武器对武器,万不得仗武器之利斗无刃之兵,胜之不武,输了更不光彩。福宁却不甚在意,一扬手道:“婆婆妈妈,我都叫你用剑打来了,就只管放马过来便是!” “不打了不打了,你喝醉了,赢了你也没意思。”凤吾料想此人喝得大醉,应是在耍酒疯了,好没意思,收了架势整理起仪容来。福宁哪肯就过,依依不饶道:“你若不打,现下就把你打泼的酒还来!”凤吾立时结了舌,揪到点子上了,支吾道:“酒我日后定会还你,只是先声明,酒是我喝光的,不是打泼的!”后面一句说的理直气壮些。 福宁道:“我可不等日后,今日就要你还我!除非你用剑和我打过!”凤吾硬是想不通,这人为甚非要他用剑,明明刚刚他空手都略胜一筹了。但此人不依不饶,他也只好作个样子拔出剑来,道:“那我就先与你拆个几回合便是,输了可不能撒泼昂!” “但管打来!”福宁豪迈一喝,神情却是与之前迥异,见凤吾起招便知他只是略涉习了些皮毛剑法而已,心里得意:“这下你可输定了”。待剑刺来,他右手旋出重影一下便夹住了剑尖,左指运力一弹,凤吾立马撤回剑去。 句黔剑“空隆”鸣响,是前所未见过的现象,这把千年神剑竟惧畏起面前人。而福宁讶异也不少几分,他知此剑非凡,刚使那招时运了双倍法力没想到也无见效,乃激得更为兴奋了,朝少年呼喊道:“再来过!” 凤吾细审,此人敢一人闯荡,方才又无论如何也要他使剑,定然身怀能制他剑的奇技,自己得小心点了。喝声“再来”使出一招“游龙走壁”,剑尖迎其面而上却是不攻,原是虚招,接着又假攻其左。福宁老江湖又怎瞧不出此招“二虚一实”,只是这招本妙在其灵活变化,乱人心神,攻人不防,可少年使来很是生涩,且一板一眼毫无变通。遂不接其前两个虚招,待第三招实实打来时,法力聚汇于双食指,食指于两侧戳上其剑。 句黔受此一招,竟不顾凤吾意愿自行闪了开来。奇也怪哉!此人必是如书中那样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凤吾兴头大起,安抚下句黔剑道:“句黔啊句黔你莫怕他,我们再试试他这招。” 福宁脸色略微难堪,心道:“今日是怎的了,两下也是不行,难道今日自己‘断玉手’的名头不保?” 两人又打了第三回合,只是句黔剑不知怎的变得愈发的重,凤吾使它也变得迟钝起来,福宁趁此口中念决:“龙式柔,虎式刚,断来!”于是手起手落,少年质白之剑断成了两截。 五足银蟾也不捉虫了,场面忽然凝滞住了。 看着现下愕然无措的少年,福宁长吁一气,略神气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纵内力强过于我,我却也有奇法对你,少年,你始终还是太嫩,对世间之事知之甚少啊!” 说罢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留凤吾在那地风中凌乱。 昆北断玉手福宁,练就一手化玉神功,毋论仙器妖具通通先杀其灵后断其器,算上句黔剑,如今毁掉的法器拢共二千零一十八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鲁公补 邗城坐东南之地,东临邗水海,四季常夏,潮热多雨无论冬秋。诚如现在本是暮春之节,却是雨声滂沱,瓢泼倾盆。 这般天气真叫人寸步难行,凤吾慌乱中找到一处破茅棚,钻进去后,乃发觉身上湿漉漉地无寸干处。捋了捋额前挂着水珠的乱发,放眼一看,这棚子四面漏风,上方茅草盖有好几处通亮,冰凉雨水就从中灌注而下。此处应是谁家荒废掉的田地。 少年寻了个角落缩坐下来,那块儿正好打不到雨。又从天麻囊中掏出断成两截的句黔,暗自幽幽惆怅,侠客断剑,奇耻大辱也!再者,掌门将神剑交与他,却变成这般模样,叫自己如何交待? 五足银蟾在葫芦里睡着了,此时睡得香了发出“咕”的一声,似人噫语。它很聪明,下雨天就躲进乾坤葫芦内,此番便淋不着了。 未几,有男子脚步声匆忙奔来,重重叠叠大概有四五个的样子,踩踏泥水之声由远及近。他们气息不接还互相吆喝着“这边走”你先过去”等等,间夹着木头晃动的“吱嘎”声,十有是一齐抬着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不多时进来两个汉丁,他们肩头各扛一根木担,身后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凤吾识得,此是一顶轿子。待他俩一通挪后,后面抬的两位终于进了棚子。 待四个汉子要把这顶轿子放下时,他们神色凝重,双唇紧紧内抿,诸般小心,宛若抬着什么瓷做的物什,碰下就碎了。折腾半日,连换了几个位置都觉不妥,调来调去置到完全落不到雨的地方才放心,尽皆揉着肩臂大松口气。其中一个高个子绕着轿子察看了番,见并无损坏之处,顺手理平轿子门帘,大为满意道:“得亏完好无损,不然误了大事我等怎么交差!” 另一人叉腰随道:“这雨也是说下就下,还是毛大哥机警,带我们来了这地儿,不然一路上哪儿磕着碰着,我们摔着了不打紧,这‘请仙轿’是万万不能出问题的!”说罢,大力抹掉脸面上一层的雨水。 凤吾这才注意到,他们所抬来的轿子并不寻常,道黄色的门帘绣着阴阳八卦,顶子上挂着银铃“叮当”作响,以桃木制成,乍看下,定有玄妙。然,“请仙轿”并非道门法器,只不过是些江湖术士用以招摇撞骗的幌子罢了,装神作怪为用,请不来神仙的,除了唬唬平头百姓外,唯其桃木倒有些驱邪的功用。众修士见了不过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但如凤吾这般未经世面的,虽知其根底,却也稀奇得紧。 这群人鼓捣请仙轿也不知为的什么,正欲问个清楚,那位高个子的毛大哥猛然凑到轿子前,大呼道:“坏了坏了!这犄角不知哪儿给撞了!” “哎呦!”所有人闻声紧张兮兮地围过去,七嘴八舌道:“这可会妨碍?”“撞了个小犄角打不打紧?”“可真误事了!” 观四人脸色,他们用这顶轿子却不是辟邪之用,可揣来揣去,凤吾竟想不出其他的妙用了。此时,有人出声宽解道:“大家也别急,我们送到鲁公补那里修一下好了。” 其余人闻此,激动道:“也是个主意,鲁公补专善修补器物,很多仙长也去他那处修他们的法器,不如交与他修去,左右多花点银钱是了!” 众人皆点头赞同,唯毛大哥谨慎:“此事干系重大,宁肯再去借顶新的来也不可造次。” “可是”另一人方欲说什么,凤吾就从角落中走出,抱拳一礼,问道:“几位大哥,实在叨扰了,在下年凤吾,是名修士,敢问下诸位刚才提到的鲁公补乃何许人?”不知此人可能修好断掉的句黔。 众人皆骇,木然楞在原地片刻。原是雨下的沉天色昏暗,此少年小小一团缩在角落,汉子们全身心又都在请仙轿上,遂毫无察觉此处还有一人,他冷不丁出来说话,被吓了个正着。 几分尴尬,汉子们互相瞟了个眼色,干干咳嗽着也不再说话了。这群人忒怪了,凤吾讨了个没趣,自坐回原地。 好半晌,那原被凤吾打断了话头的人才幽幽开口道:“附近也只有浃水去年做了新的请仙轿,我们去借的话来来回回恐误了日辰。” 如此说来,浃水不日便可到达,与师兄会面之期也近在眼前了,但见手中断裂的句黔,心想必得先把这把神剑给补好才是。毛大哥又道:“大不了我们兄弟几个不眠不休,紧赶慢赶也来得及,若这顶轿子仙气已散,纵修了也无济于事了。” 毛大哥在几人中说话很有分量,他如此说,其余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之后汉子们便是一阵低语,因着其内还有位小修士在,他们皆放不开手脚,时不时怪怪地瞥向了其呆的角落,也不与之言语,互相说话更是压得极低,倒不是什么不能给人知晓的机密,否则也不会如此攀谈了。只是邗城人保守,生人二尺前,话头三分紧罢了。是故,至雨停后汉子们抬轿离去,凤吾都找不到机会向他们打听鲁公补之事。原也想着尾随其后说不定能找到所处,奈何他们只是把轿子托了一家农户看管,自投去了浃水方向,应是借新的请仙轿去了。 这一带人都不喜与生人讲话,见有生人前来就直接避开,凤吾竟寻不到一个可问路之人。最终还是送了沓符纸给一抱娃的妇人,那妇人才颠着娃娃欣喜指道:“小仙长只管顺着这条清水河往上游走,歪脖子柳旁独门独户的一家瓦屋房便就是了。” 凤吾谢过了妇人,往清水河上游眺去,此河弯弯曲曲折了好几个弯,竟一时看不到什么歪脖子柳和瓦屋房。反手将背上装着断剑的天麻囊压了压,便沿河寻那鲁公补而去。 沿河行了十几里,找到了棵歪脖子柳,在它一旁果然有个瓦屋坐北朝南。瓦屋分成大小两间,高大点的半掩门扉,内里依稀可见桌子椅子,想此屋定是住人的。另一间稍微低矮了些,门外丢了一堆铜的铁的器物,尽皆奇形怪状。有个大胡子拉碴的老汉正坐于门槛上磨着刀具。 此人定是鲁公补错不了,凤吾乃疾步上前,虑及此地民风不喜生人,又见老汉五大三粗,面态不善,不禁有些气软,探问道:“请问阁下可是鲁师傅?” 老汉专心磨着手中刀具,果然不答。再问一声也是不应。少年举足无措,呆立那儿,抬手不是,挪脚更不是。异想天开着此人应是话本书中常有的奇人,长相粗狂有手绝技立身,脾气古怪,往往却是极热心肠。自己倘就此走了,显得太没诚意。 反复三问,总为其冷落。此时,一少年的“噗嗤”笑声从背后传来,惊疑下看了过去,其人和老汉差不多穿着,小麦肤色,只小自己一两岁而已。他咧开了嘴,露出两颗犬牙笑盈盈道:“我师父姓赵,你当叫他赵师傅他才会应你。” 原是找错了人,对着赵师傅喊鲁师傅,确实牛头不对马嘴,难怪人家不理你。凤吾万分羞囊,挠了挠头,道:“实在失礼,我原是要找一位鲁公补师傅的,不想错认了人。” 少年哑然道:“我师父就是鲁公补,鲁公补就是我师父,你找他作甚?”忽然又领悟过来什么,失笑道:“哈哈,我知你如何想的了!定以为鲁公补乃我师父的名讳是不?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见凤吾茫然,少年才解释道:“我家师父原姓赵,他修东西可厉害了!人家说我师父修过的东西就和鲁公新造出来的一般,所以大家又叫他鲁公补。”少年神情十分之得意了。 原来如此,鲁公补非名讳,而是名号,凤吾恍然大悟,不住点头。登时“哐啷”一声响来,原是鲁公补很是随意地将刀具丢在地面,他冷硬道:“有甚物要我帮修?拿来我看,价钱再谈。” 凤吾囊中羞涩,听他说,心下想不知可否做工替代,书中侠士也有是这种前例的,还是暂不管了,先瞧瞧这人能否修复再说。遂迟缓地从背后提来天麻囊,取出断剑交了与鲁公补。 鲁公补但一瞧,即刻怒目圆睁,厉声呵责道:“莽撞小儿,辱没了天工神器!”说着,自顾自的捧断剑于掌上,痛心疾首起来。受没来由的痛斥,凤吾愣愣然,心想这师傅竟比自己还在意这把剑到底什么缘由。那少年倒兴高采烈地凑过去问:“师父,这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剑啊!”不经意间他瞥到剑柄处的字,惊呼道:“这这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句黔剑!两千年前昭圣皇帝造来安定玉昆河水患的定水神剑?” 少年讶得嘴巴圆张,久不闭合。今日竟得亲见儿时常听的传说故事中的神剑,回家与弟妹们说道,也是个资本了。鲁公补则冷冷一哼道:“无知,此剑之贵在其工c其材质c其精灵,哪谈的上它的来由!” 但管它是什么剑,有多神,凤吾只想知这鲁公补是否能修,便问道:“赵师傅,这把剑您可能修?” “修什么修,剑灵已亡,我纵补好剑身又有何用!”说着,鲁公补不舍地扫了句黔剑几眼,猛地丢回到凤吾手中。凤吾心道怪哉,这师傅怎的乱说,殊不知修士倘要修其仙剑剑灵,若无天赐机缘,纵天赋异禀之辈亦需百年,而自己执句黔剑不足半月,哪来什么剑灵! 少年对此剑很是新奇,他见过自家师父修过仙长们的仙器无数,更想一睹他老人家修补这柄传世两千载的定水神剑,乃上前附上师父耳朵说了几句话。 不知他说的什么,只是之后鲁公补的神色却陡然转变,沉声道:“我可以帮你补剑,不过按规矩,得先答应帮我做件事,再押上一件宝物才是。” 这什么规矩,不过他既如此说,定是可修了,又想到钱一事上来,凤吾弱弱问道:“不知价钱如何?”鲁公补却是大手一挥,豪迈道:“江湖中人,谈什么钱不钱的,你帮我办好了事才是要紧!” 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果然天下无白吃的午饭,按这厮脾气,莫不是什么刁钻事吧,忙问道:“什么事?只先说我不干那些违背道义c伤天害理c偷鸡摸狗c抢夺劫掠之事”他把所能想到的不能为之事尽可能地罗列来。 少年听了捧腹大笑起来,鲁公补呵斥他道:“桑果你还杵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见桑果做了个鬼脸笑着扭进了屋,又对凤吾怒道:“你当我鲁公补什么人,叫你去干这些事!” 凤吾道:“那那须得我力能及的事”鲁公补兀自从他手中取来断剑,瞧看了番,冷冷道:“你以为不做点有难度的事就可以让我白帮你修剑?” “那你说来究竟何事?”这话也确有道理,凤吾心下有了准备,便听他说要办什么事。鲁公补乃道:“三日后,你去到桑翠山,把请仙轿中人请到我这里来喝杯茶便可。” 听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请人来喝倘茶罢了。遂也不细想,欣然应下了,又叫他押下一宝,他把乾坤葫芦内的所有法宝一一召出让鲁公补见过,鲁公补对这些法宝毫无动容,直至看到前些日子汤渠送的那匹云澜罗暖,方搓掌大喜道:“就是这个了!” 璇玑门的如数珍宝他看不上,反倒看上这匹只是做工精良外别无长处的布匹,还真是怪人一个!凤吾心想,若是自己押上五足银蟾,这厮定会高兴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潜入 天色微明,凤吾早早动身往桑翠山赶去,坐在竹马上,自是呵欠连天。有道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且自己也有求于人,焉有不尽心的道理? 扯住马缰,停下来打量了番眼前这座平平无奇就是树木葱茏了些的小山,上山的道有人特意布置了番,石阶扫得干净,两旁张花结彩的,像是要操办什么喜事。又思及鲁公补谈及的“请仙轿中人”,既是与请仙轿牵扯,大抵会是什么装神弄鬼的法会吧。 远远地,有队人影走过,却是七八个带刀的官差在山口处巡视,看样子是闲人免入了,自己就这样跑上前说受人之托来这里请个人去吃茶怕没人信,说不定还会被驱赶走。凤吾纳闷,什么时候民间搞法会官府也来凑热闹?看此情状,那古怪老伯特特让他今日来请轿中的人到他家喝茶定也不简单,不知其中名堂。然又念及,此事虽奇,鲁公补乃有头有脸之人,为人亦不坏,应当不是什么歹事。既然应诺了人家,断无不办到的道理。至于如何混入,须得好好计量才是。 乃跃下马,摸了摸竹马光滑的额头,轻声令道:“你快找个地方变回原形,好好藏住,我叫你时你立刻出来”竹马应声而去,自不会有人留意一根躺倒在地的竹竿的。 少年习武修法,脚程远胜常人,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在山底绕了一圈,了解些情况,山下至少有七八队官差不停走动,山上看样子定也不少,为一法会,竟如此兴师动众,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但眼下应是该想怎么在法会开始前混进去,不然待到结束后,请仙轿中的人就出了轿子,和常人走一块,鲁公补也没给再多提示,鬼晓得是谁。 似乎来了个机会,其中一个官差捂着裆部勾着腰跌跌撞撞跑离了队伍,应是遇到了三急之一。一直躲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头上的风吾正巧看到,灵机一动便想出了混入之策。心道:“这兄弟可要帮我大忙了!”轻巧地下了树并无惊动他人,悄悄地尾随着这个落单的官差而去。 这倒霉货走了老远,才在一小凹凼前站定,口中还自得地哼着小曲儿:“一杯酒来二两肉,三个老婆四个娃,天子见了也眼巴巴”待他解决完毕,方收拾好未及转身后脖子便被敲了一记,曲子还没哼完硬生生噎在喉咙底,头重脚轻地倒在地上。打晕他的自是风吾了。 凤吾毕竟十六岁少年身材,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着实宽大了些,官帽直罩上眉梢,明明紧紧贴身的衣物也十分之松散,走起路来拖里拖拉,很不合身,这点状况倒没意料到,把腰牌挂好后暗思着该想什么法子蒙混过去才好。他自不会去与之前的那队官差会合,一起值班的也必互相熟识,轻而易举便能瞧出猫腻,编什么谎言也难瞒天过海。 一路压着着帽子直接去了山口处,正巧遇上官头头查岗,单手扶着刀柄吆三喝六的边来回踱步边说着什么,七个小衙役列在其面前,也是单手扶刀柄不过却是微垂头听着。凤吾心叫不好,拔腿欲走已然晚了,头头寻着细石磨滑声看了过来,立马喊住了他:“那边的,干什么呢,给我过来!” 也只好心存侥幸走了过去,大不了被拆破,他要走,这几个小官差哪留的住?只见头头略偏头在凤吾脸上逡巡了须臾问道:“你小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啊,在哪个手下办事的?腰牌拿来我瞧瞧。”原来这次出动的不止一个官府的官差,是故有见着面生的也无人觉得奇怪。 把腰牌递给了头头后,凤吾假装结巴道:“禀禀禀头我我是”这法子那些书中的侠客百试百灵,今日他就依葫芦画瓢学着用了,不知过不过的了关。头头掂着牌子打量了番,听他结结巴巴的,不耐烦道:“李三强?哼,南城的果然出不来好货,软软巴巴的还是个结巴!”说着没好气地把牌子掷到凤吾的胸口。又觉不对劲道:“小子,你这模样真有二十出头?怎么瞧着是个奶娃子?” 完蛋,滚水煮饺子露了陷儿了。不知是假结巴,还是真紧张,凤吾支支吾吾道:“回回我我确实二十多了瞧着小罢了” 家里小子上不进学,又手中有闲钱打点的,就干脆塞到衙门里当个小衙役好歹混口饭吃的不在少数,十六七岁混说是二十出头的也是有的,头头轻蔑地扫了这个身高不到他肩头的小娃子,已心知肚明,道:“果然是南城佬的做派,若在我手下,岂会如此乱了章法!” 邗城分南北两城,自也有南北两个衙门,虽属一城,但民风民俗却是迥异,故两城间从官府衙门到百姓,暗地里彼此过不去,也互相瞧不起。而这次法会两城官府都有参与,自然明面背地里各种较劲。 凤吾连忙接过滑下的腰牌,自以为混过去了,甫松口气,谁料那头头又扯了扯他胳膊肘上的衣料道:“你这衣服不太合身啊?你们南城衙门都这么的不讲究?”头头话中带刺,却不知是在怀疑凤吾身份,还是仅仅只是在嘲讽对头,或许两者都有。 “旧的那身穿穿破了,我们头头让我先将就这件穿穿,”戏演到底,凤吾继续结巴道。旁的小喽啰忍不住哄笑起来,头头洋洋得意道:“原是南城衙门穷到一件衣服都置办不起的地步了啊哈哈!”于是全部都笑开了。 凤吾假意争辩道:“不不是我们大人节俭”头头冷冷一哼,看了看天色,一挥手道:“够了!你现在跟着这队进山里巡查,仔细着点,千万不能有差池知道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刚还在愁待混入了官差后该怎么潜进去,这倒好正遂了他意,乐的自在。头头见凤吾不动,怪里怪气道:“怎么,我这北城的捕头是使唤不动你们南城的捕快不是?” “不不回头属下这就去”凤吾立马紧张地语无伦次,忙不迭地钻到那排小喽啰中间去。 接着,他随着那对小捕快往山上走去,还时不时故意佯装要跌倒撞在前面人背面上,惹得一众人满是嫌弃,喝着他离自己远点,要是再撞上的话就一巴掌招呼。 头头又随便从路过的一队官差中拉过一人来,对他低声耳语几句后,乃令道:“给我盯紧那个衣服大一号的小子,若他有任何异动迅速向我汇报,若这次能成功抓到这厮,上头论功行赏的时候我替你报上一功。”那小捕快一听眼冒晶星,忙狗腿道:“小的全靠头儿照拂了!”之后,头头又下了严令封山,一个苍蝇都不能放入,自然也不得放出了。 山上有铺好的石阶石路,但这群官差却偏偏走在泥土陡坡上,有次凤吾假意差点踩到石阶上,立马有人把他扯了过来,道:“百花娘娘的路能是你小子走得的?” 那人又伸出手指沿着这条石阶从山脚到山顶一通划拉,说道:“待会儿请仙轿就从这条道上来,我们是走不得的,不然百花娘娘降世可得雷霆大怒牵罪我等了!” 百花娘娘,到底哪路神仙精怪?凤吾多少在璇玑门看过些典籍,脑海里并没有这位娘娘的只言片语记载。但是他自不能直接问,想来应是当地人信奉的神仙,一问就肯定会露陷的。这时,另一人无奈道:“我说老李啊,你咋这么爱唬小娃娃呢。小娃娃你也是,竟听他胡诌。” 凤吾佯装不懂,涩涩问道:“这位大大哥说说的不对吗?”这句话放在此时应合情理的。最先说话的那个忙道:“小兄弟,我说的哪能有假,这厮最喜欢损我了!”“得了吧,这百花娘娘降仙我们中多少人是信的?哈哈,要不是为了抓”又有一人说道。 那受了头头命令的那人见状,忙干咳几声打断他道:“巡查的时候不可互相攀谈!”立刻有人满不在意地讥笑道:“呦,瓢头,你啥时候这么上进啦?”这个叫瓢头的没好气地啐了句“去你奶奶的”后,又错开话题对凤吾道:“小兄弟想不想看啊?山顶祭坛那块附近有棵老粗的槐树,我们待会儿可以猫在树头偷着看看。” 凤吾向来伶俐,已明了这个法会请的仙是百花娘娘,而这些官差守的却是另有其人。既然这群人要带他去偷看,正遂了他意,省去了甩开他们和找地方的功夫。 这七八个人在山上闲逛了半天后,就领着凤吾去了山头处,那里果真有棵巨粗无比的槐树。几人都练过,身手灵巧地窜上了树,凤吾则作出个迟钝样子来,笨拙地扯着枝干往上爬,好半天才爬上来。引得其余人不住发笑。凤吾心道:“要是放平时,这棵树他也只需轻轻一跃罢了。”不过,这棵老槐树还真是粗。 在树上居高临下,不远处有座新砌的石台,法会应就是那儿了,石台造的简单,并无缀饰,上用大红的朱砂绘着个图样。这图样乍一看居然像模像样的,再往细里瞧,却是有在某本书中见过的,竟是个献舍的法阵!献舍之法,禁中之禁,乃奉人之血躯献于厉鬼邪神,使其重归阳世,偿己虽死不能成之夙愿。凤吾几欲惊呼而出,连忙噤声,见无人发觉自己异样,暗自恶寒起来。此地怎会有人使这邪术?他们这是想作甚!看来鲁公补所托之事确不简单。 日上三竿头,山脚下隐隐有鞭炮声响来,就听得蹲在身旁枝桠上的官差低声说:“轿子来了!”凤吾忙打起十分的精神,挺起脖子往那条石阶道上看去,一个道黄长袍的摇着个铜铃在前引着,“铛铛铛”的响声在四面八方回旋,他身后有四人抬着顶轿子随着,正是那日在破茅棚躲雨时碰见的汉子,轿子后面有序地跟着一溜灰色袍服的小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菩提 一盏茶功夫,那溜人已上了山头。黄衣老道南朝石台躬身而立,灰衣小道们于其后三字排开,皆是毕恭毕敬的,四个汉子把轿子置在法阵中心后速速退开了,不敢迟疑,生怕有甚冒犯的。凤吾焦急中捏碎了根嫩枝条,心中暗骂,乃这厮江湖老千,做的什么违天悖理的害人勾当!但亦不急出,先静观其变,恐打草惊蛇或有其他什么变故。 眼见着黄衣老道欺步近了石台,绕着外缘摇着铜铃施法,众小道随之念起咒决。献舍之法须得由本人亲自与召来的亡魂订立契约方可完成,但谁又知晓这帮家伙不会歪打正着,将活生生的人白白地献祭。江湖术士,半知道理,古往今来弄巧成拙闹出祸乱之例比比皆是,世人将其与道门混为一谈,由此道门平白地蒙了这无由之冤罪。朝廷虽令各地官府严拿,但他们装成道门中人,又能真说出些玄虚来,遂很难分晓。 铃声震荡,靡靡咒歌彻天响来,那朱砂涂的法阵由底部染上了一抹暗红,此象乃阵法起效之兆,凤吾知不能再等了,便召出白帝箫在手,他伪装成这个叫李三强的人自不能将箫佩在身上,只能作法掩藏了。白帝箫曲有辟邪之力,再者请仙轿乃桃木所制,两相合力,应能挡住被召来的鬼魂。欲吹奏,却被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乃是身旁的一个捕快,他压着声音喝道:“你做什么,我们的所处暴露了还怎么拿人!” 只见身边树上的这群人个个提神戒备,神色严肃。他们有严令在身,无暇顾及这个小娃娃哪里拿来的箫和他拿箫做什么,而凤吾亦无心细究他们的话。 须得快些阻止才是!急掏出雷令符,默念几句咒决,便有一道惊雷劈来,劈的不是别处,正是他自己所在的老槐树上。众捕快遭此一雷皆被震下树来,在地上轱辘滚了几下,破了胆地甚也不管,惊慌喊道:“我的娘啊,我竟还活着!”“我刚是要见阎王了呦!”“老天保佑,神仙保佑,大难不死,我等日后天天烧高香!”说着几人忙不迭地对天拜了拜。 “什么老天保佑,什么神仙保佑!”这时,一沙哑的声音道,凤吾黑头黑脸地,头发倒立,说话时口中还吐出圈黑雾烟来。方才雷劈来时,若非是他挡了,凭他们的血肉之躯焉有不死之理?不过想来这群家伙会遭此一难也全因自己,还是不提也罢。别人的雷符震鬼慑神,而他自己的别有番想法。惭愧惭愧。 法会那处,听得有雷落来,人人大异,独那黄衣老道却是忙头抢地跪拜道:“天降神雷,百花娘娘将现世矣,汝等速速跪拜,以求此生福泽!” 管不了太多,凤吾将箫插在腰侧,急奔入场,纵身跃至黄衣老道面前喝道:“你还不快点罢手!”黄衣老道未料一小娃娃闯了进来,窒了少时,却是雷霆大怒:“鲁莽小儿竟敢擅闯百花娘娘仙会!”旋又沉定心思,有所了悟,冷然道:“听说南无飞燕有千变万化之能,今日变作这么一个邋遢小儿潜入进来真叫贫道大开眼界啊!” 凤吾怪道:“什么南边没有燕子北边没有鸽子的,我叫你快点住手听到没有!”黄衣老道脸黑至极,却对身后的小道说道:“上官大人,飞燕已出,您现可立马将其捉拿归案了!” 只见那群灰衣小道立马奔上前来,撕掉外衣,个个皆是官衣带刀的官差,而为首的正是那个头头。头头放出信号弹,整个山头的每棵树上都窜下来几名官差,乌压压地朝凤吾围来。那原先躲在老槐树的几人也在其中。好家伙,竟埋伏了这么多人,当时心念这献舍的法阵,丝毫没有留意附近人气。 “你们可知这个法阵其实是”话未说完,头头便将白晃晃的一把剑逼至他的脖颈。凤吾称奇,这出手,这身法,还有他手中这把仙气流动的剑,此人真只是衙门里的一介捕头吗? 其余小捕快见头出手就把南无飞燕制住,一阵喝彩,齐齐拿刀来助阵,又有人拿出了条锁链来欲将犯人铐住,那头头却一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于半仙拿下!” 当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深觉自己耳朵听差了,于半仙最先反应过来,干笑道:“上官大人,您这是要卸磨杀驴了吗?” “妖道,你以为你骗的了我?要不让我的清风来验上一验?”头头冷冷道。原来,他复姓上官,单名为选,乃北都府下第一神捕,今上御批其为“八面罗风,神断清世”,今特为捉拿南无飞燕才伪装成邗城北城的捕头。不过他虽是官府中人,但其家族上官家却属仙门世家,他手中的剑也自是把仙剑,名曰“清风”。当时于半仙教他们念的咒决时他心中就有疑虑,近了石台,乃见到台上法阵,虽不识得,但观其纹路走势邪门邪路的,多年办案极是敏锐,当下就觉有端倪,便欲伺机拿下这个妖道查个一清二楚。 于半仙哪里肯束手就擒,妖法一施,竟自地里生生冒出许多土偶来,这些土偶拿着土剑乱挥乱舞,朝上官选和所有官差攻了过去。 一时间土偶与官差打成一片,血汗横飞,土裂尘扬。上官选收剑转身与凤吾抵背而立,正色道:“今日暂且放过你,来日定有机会将你捉拿归案,你若真是为了救杜姑娘而来,快些带她离了这地,我来挡住于半仙。”凤吾茫然道:“哈?”上官选劈烂飞至身前的一个土偶,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凤吾也不再管上官选刚说的话有多奇怪,疾步走到轿旁,掀开帘子,却见里头一美人梨花带雨,忙叫道:“快出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这美人一动不动,伸手过去晃了晃她的肩膀,乃发觉是为法术定住了。倏地,头顶“轰隆”一声响,便有零零碎碎的泥快砸在肩背,抬头一看,是上官选替他斩掉了攻来的一个土偶。凤吾道了声谢,上官选只说了句“快走”。 打了个口哨,竹马应声跃来,凤吾急抱美人上马,却有七八个土偶围在四周,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只好空手碎土偶,打碎一个才勉强走了一步。然而,土偶不知疼,不惧死,再者于半仙就山土成偶,土偶打碎后又归为山土,山土又结成土偶,根本就打不完。官差都凡胎,现已伤痕累累,而凤吾赤手空拳又要保护一人根本施展不开,上官选固然可以一当十,但时间久耗下也是力有不逮。 如此下去不是个办法,凤吾掏出身上仅剩的一张雷令符和雨令符,略略踌躇,这些符乃长老们凝其仙力所画,用完了之后只得自己画了,可灵力上就要逊去好多,到时候四方道会上岂不落下风?随即立马猛拍额头,暗骂一声自己,年凤吾啊年凤吾,你怎的不分轻重缓急来,自是救人要紧了!遂燃符起咒,双掌相击,弹指间,雷雨大作,土偶的行动也迟缓了不少,竹马趁此载着凤吾和美人一骑绝尘而去。 于半仙喝道:“哪里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大计如何能断送一小儿手中,方欲追去,清风银亮的剑刃便横在他身前,上官选道:“妖道,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来!” 竹马行的飞快,很快便到了离鲁公补房子的二三里处,桑梓早在这里的一根枯木桩上等候了,见他一脸嘻嘻笑意,想必早就知道前因后果了。凤吾一股莫名心肝火上,但强忍住了,他一定要将这顿火气丝毫不欠地送给鲁公补。 河边歪脖子柳处,粗犷汉子懒散地瘫在竹椅上晒太阳,高挽起袖口,大口吸着水烟,见年凤吾牵着竹马来,杜小姐就被横放在马背上,眯眼笑道:“小子,你就是这么对这邗南城的第一大美人的?” 凤吾却不与他分辨,只沉着脸色愠道:“鲁老头,你要我去救人也不说个明白,得亏我一时兴起混上了山,不然你可知后果!” “哎呀,险坏了大事!”鲁公补猛拍自己脑袋,听得少年唤他鲁老头,又道:“你小子前些日子还斯斯文文的,今个儿咋的这般与我说话?有失体统啊!” 凤吾白他一眼,道:“为长不尊,还想小辈尊敬你?还不快给我搭把手!”说着两人扶着杜小姐下了马,把她置在竹椅上却是双眼无神动也不动,鲁公补忙问:“雪若这是怎了?怎不见她动弹?”还拿手在其眼前扫了扫。 “她这是中了定身咒,那于半仙想是要这杜小姐安安分分地献出肉身来!”凤吾咬牙恨恨道。定身咒通常是要施咒者来解开,不过旁人也不是解不得,只是麻烦点而已。遂咬破手指,用血在杜小姐的额头写了个符文。 符文很快起效,杜小姐恢复了行动,而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迅速站起并当头给了凤吾一巴掌。并骂道:“流氓!” 被打得心神恍惚,凤吾晃着身子跌退两步,并非他受不住这女子的力道,而是始料未及。救人一命,他倒不挂心能否收到什么答谢,只是他自小生活在璇玑门,失忆前有没挨过巴掌不太记得,但有记忆来,有师兄护着,有师长们溺着,没受过任何委屈,今日冷不丁挨一巴掌,心气上来,半天只生瞪眼不言语。 女子婆娑的葡萄眼旁原有几道粉色泪痕,现下更是又红了几分,急用力一跺脚兀自跑开了。鲁公补和桑梓也是没料到杜雪若此举,生张了半天嘴巴才呵呵笑着劝解道:“小子,你别放心上,雪若这孩子打小被娇惯着养,今日怕是吓坏了。”“雪若姐姐这次是受了惊吓,少侠莫计较。” 桑梓的这句“少侠”让凤吾觉得有几分受用,揉了揉烧疼的左脸,问道:“就这么让她自个儿跑开没问题吗?”“无妨,她家就在附近城中,自个儿跑着就回去了,仙会良机已过,还有那么大堆官差要应付,那于妖道一时也顾不上她了。”鲁公补说道。 诸事揭过,凤吾现在尤想知句黔情况,经此一事,他已深知没把神剑仙器在手实在寸步难行,遂问道:“我已经把人给你请来了,你交与我的事情我已办妥,那我的剑呢?” 桑梓忙说道:“少侠您的剑还在修快好了要不您再等个几天?”鲁公补却一把推开他道:“什么没修好,有我鲁公补修不好的东西?小子休辱没了你师父我的名声!快拿来给瞧瞧。” 见桑梓这般与自己客气说话,凤吾倒紧张起来,莫非心虚,干嘛如此作态,但又见鲁公补一派得意洋洋欲炫耀自己杰作的神情,又不知其师徒二人要搞什么花样精来。这时,桑梓转入大屋须臾捧出柄伞过来,十分之迟疑。鲁公补道:“小子,过来看看怎么样?” “做工神也!”观此伞,柄白如瓷肌,尾端作宫柱样式雕刻,首端则是尖锐锋芒,如刺目之光,伞布色乃白梅色,绰绰流光溢彩似有精灵游于其上,架子铁光寒胜秋月,久久视之,能见涓涓仙气流通其上。凤吾此评竟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的。 “哈哈,小子识货,这点就比我这傻徒弟强多了!”鲁公补满意地撸着自己乱糟糟的胡须,点了点头。观赏完此伞,凤吾又问道:“好了,现在该给我瞧句黔剑了吧?还有那匹云澜罗暖,你别是私吞了?”他说最后一句时语气俏皮,明显是在开玩笑。 鲁公补却很较真,怒道:“你小子当我鲁公补是什么人物!你往细里瞧瞧,这把伞的伞柄就是句黔,而伞布便是云澜罗暖,哪里少了你的?我还白送了你副紫金母铁做伞架呢!” “你你用我的剑和我的布做了把伞?”闻此,凤吾面色僵硬良久,简直不可置信,好好的神剑先断成两截,再沦为伞柄,他日后无脸回见师兄和师父长老们了!桑梓为难道:“我也有劝阻过师父的但他老人家兴致大发,我拦都拦不住,这才” 鲁公补见少年神色,全是不屑,乃道:“你别小瞧这把伞,待你日后用来就知道好处了!”凤吾不信:“什么好处,再巧极天工,不就是伞吗?除了遮风挡雨还有甚用!” 无法,深叹一口气,鲁公补开始手把手教少年使伞之法:“你先默念一个‘解’,再念一个‘合’试试。” 凤吾依他所言,念“解”之后,伞柄竟脱伞身而出,变回句黔,再念“合”,句黔回至伞中又变回了伞柄。有意思,还能这么玩的!鲁公补接着道:“剑藏伞中,一来可混淆敌人,二来也尽可能的保护剑身,诸如下次再遇上福宁,你直接以伞状对之,任他使尽吃奶力气也化不了分毫!”原来他与福宁是老相识了,一个爱器如命,一个醉心化器,故两人不容水火,当日他见到句黔剑上残留的真气后,便知是断玉手福宁所为了。 凤吾这下才心动不已,福宁可叫他吃了大亏,如今他有了这把伞,他日相见必报这断剑之仇。乃抱拳谢道:“多谢!” 鲁公补却摆摆手,叹口气,深沉道:“是我得多谢少侠成我毕生之愿啊!”良久方又道:“我毕生有一大愿望,人人皆道我鲁公补修旧器如鲁公新造,却竟不能如鲁公般造出器物,如今这把菩提伞便是我平生所造的第一件法器。” “菩提伞”凤吾捧伞于掌心,竟慢慢地爱不释手起来,沉吟道。鲁公补缓缓将目光移向了他,道:“我给此伞取名菩提,意为‘手有屠刀,心有菩提’,尔当时刻铭记,切勿忘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惜 相惜 邗城比之乾溪,繁荣的多。 一条自南到北的大街道上,人往来兮兮,各为其事,他们面色几分惨淡,没精打采的。这时,有一少年,哼着轻快曲子漫步而来,他面容姿丽,一身白衣紧紧束腰,撑把极美观精致的伞,按他年纪身材已算高挑的。路人看来,这个少年十分亮眼,或者可言之为刺目也不为过,因着他正高挽着袖口,胸前衣襟也扯的大开,裸露出内里一寸雪白来。邗城人保守,南城尤为,纵这大热天气,也是衣冠齐整,丝毫不露,少年此举,就显得太过无礼放肆了! 凤吾本就随心所欲,并无觉得不妥,只是路人目光怪异,他过来时,都忍不住瞥他几眼,颇为难受。信自去了家客栈,里面清凉许多,有鲁公补所赠的盘缠,他倒不必缩手缩脚的,只是也不能如以前般海吃海喝了。先叫了壶茶水,解解热气再说。 这家店很大,但空荡荡的,除了窗边围着一大群人不知在做什么,其余桌上要么空着,要么零零星星坐一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忽而,“啪嗒”一声震起,凤吾略惊,回头看去,原那围着的一群人中有个说书先生正说着书。甫时他刚讲完《紫龙降白蛇》这出,猛拍惊堂木,收尾道:“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终是妖,人终是人,从来殊途,两两相杀,才是天理。” 凤吾大喜,他很喜欢听人说书讲故事,遂移坐到这群人背后的桌上,以他耳力,是听的清的。有人道:“这出我都听了几十遍了,早腻了,先生,你须得讲个别他新奇有意思的来!”众人应和:“是啊是啊,先生不会江郎才尽讲不出更多的了吧!” “胡说!”说书先生胡子一倒,争辩道:“老李我肚子里的书可比你们碗里的饭还多,怎会没有!你们要听什么,但管说来!” 有人提议道:“先生可会讲《岳老婆替女申冤》这出?”他这一提,当下众人皆拍掌大呼:“这个好,这个好,我们还没听过,快点讲给我们听!”这下,说书先生却为难了,一摊手道:“这个我可不能讲,牵到了宫里面的事,弄不好还要掉脑袋的!”说着,手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然后又道:“要讲也只能讲《宫妃智计斗恶官》这出!”众人嗟道:“这段断不听,听得人恨得牙痒痒!” 小二给凤吾端来了一壶清茶,一边熟稔地倒好,一边替说书先生解围道:“几位爷换个听听吧,说不得的事可是说者有罪,听着有份啊,小店还得做生意呐!”众人大为扫兴,齐嘁一声,凤吾起初不在意,但听他们如此形容,倒好奇起来,见说书先生断不会说,心痒极了,心下想,回头碰见师兄问问他知不知道。 说书这行当是绝不能让客人失了兴致的,就算胡编乱造,毫无根据,只要人喜欢听就是。当下说书先生就眼珠轱辘一转,拍下惊堂木道:“接下来,我就给诸位讲一出刚发生在昨天的事情。”众人听是热乎故事,来了兴趣,忙道:“什么故事,快些讲来!”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终于拿出平常说书时的神态来,道:“这个故事的名字就叫做《请仙会》。讲的就是昨日请仙会上的发生的事。” 立时就有脾气暴的拍案而起,怒道:“臭说书的,你这是几个意思?找抽是不!”身边的人忙拉住了他,嘴上劝着“别动怒”可脸上却难看的很。原来,邗南北两城,大到谁家儿郎高中榜上谁先谁后,小到哪只母鸡孵出小鸡的多少都会拿来攀比。而两城中各出了一位绝色美女,南城杜雪若,北城习冰燕,究竟谁更胜一筹,自成了两城中人必争之事。当时,那于妖道哄骗他们说要选一个“当之无愧”的美女请百花娘娘的仙,在杜习两人中挑中了杜雪若。因这事,南城人便觉得很有脸面,在北城人面前趾高气扬了好久。可谁知,那于半仙竟是个作弄人的妖道,而杜雪若却为天下间人人皆知的“采花贼”南无飞燕掳走还辱去了名节,简直就是出尽了洋相,成为北城人的一大笑资。遂这事于南城人听来,皆气愤不已。 没想到自己的英雄事迹这么快就流传到城里来了,凤吾很是自得,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真切,只是那些人一个个的都面红耳赤的,似要大吵大闹番的景象。心想着若几人真动手了,就上前把说书先生救走,然后让他把之前的几个故事都通通讲一遍,就当是报自己的救命之恩了。 小二瑟缩着上前低声告诫说书先生:“老先生,这当说的不当说的你自己也有个数,别砸了咱的招牌,仔细老板辞退了你!”说书先生却是出奇平静,宽和笑道:“诸位,昨日之事,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李我所讲的定叫你们高兴!” 众人冷冷道:“这种事叫我们怎么个高兴法?”小二忙赔着笑脸道:“咱李老先生呐可厉害了,他从不唬人的,他说能叫听着高兴就准能听着高兴,对吧,李老先生?”接着扯了下说书先生的袖口,不安地瞟了他一眼。说书先生抚着胡须点了点头,小二便足了些气,哄着客人道:“要不诸位爷听听?” 总算是平息了这几人的怒气,说书先生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来:“且说请仙会当日,那各方关系真叫个错综复杂,一方是那天下的采花贼南无飞燕公然下帖欲在请仙会上一沾咱邗城第一美人杜雪若的芳泽,一方呢是那妖道欲借法会之机施妖法祸乱苍生,还有一方呢则是闻讯赶来欲围捕南无飞燕的第一神捕上官选,哎呀,这就像瞎子做菜一样,什么料都下里面了!” 凤吾一口茶没咽的过来,这说书先生怎么半个字都没提到过自己,而且他还越说越离谱了,只听他说道:“那南无飞燕啊他心存不轨,欲沾染杜雪若小姐仙姿,可是哪杜雪若小姐可是天生就有仙缘之人,天神自然庇佑她,遂降来天雷一发,把那混在官差堆里头伺机而动的南无飞燕给生生劈了个外焦里嫩,现了原形。” 众人闻此,都点了点头“那记雷还真吓人,我正干着活呢它就炸到耳边来了!”“原来是劈到了那个淫贼,真痛快!”“我也听人传说当时那淫贼就藏在一队官差里!” 凤吾心里罕道,什么南无燕子北无鸽子的,那天是他不慎将雷电引到自己头上的,而且若非护着那几个官差他也未必躲不过那道雷,怎么变成了天神降雷,而且还把自己给说成了个淫贼。根本就是胡编乱造一通嘛!又有人疑道:“但是既然那淫贼开头就被雷劈了,后来又怎生掳走的杜小姐的?” 说书先生抚了下胡须,了然一笑道:“那南无飞燕并没有掳走杜小姐,救走杜小姐的乃是天上的神子,不信的话你们就看那天杜小姐回来时的神态,可像是被淫贼侵犯了的模样?” 她并没被什么采花贼侵犯,反而还招呼了他一巴掌,凤吾真想补充上这一句。众人竟渐渐地信了,互相道:“哎你还真别说,我听杜家家丁嚼舌根子时说到他家小姐回来时双脸绯红,什么也不说就把自己给关房间里去了,却并没哭也没闹,反而还总痴痴的笑,那家丁还以为他家小姐受打击太大了呢!”“这哪是遭了采花贼的样儿啊,根本就是遇见了情郎芳心暗许嘛!”“说什么杜小姐被采花贼掳走,全是那北城狗的一面之辞,兴是嫉妒,胡乱编造个谣言来污蔑杜小姐!”当时在山顶埋伏的只有北城的,而南城的则是在山下巡逻。 听众人如此说,说书先生只笑着,并不置可否。而凤吾却是把茶水差点喷了满桌,这都哪跟哪儿啊。身后说书先生又说道:“再讲那上官神捕,本是设计欲抓捕那淫贼的,可没料到情况会变成前有淫贼,后有妖道的局面,让自己陷入了囹圄。得亏了他多年办案,能临机应变,身手了得,与那于妖道是大战了三百回合啊!” “不对啊,若如你所说当时有神子来搭救杜小姐,那为何不出手降服那妖道?”有人听着听着发现了端倪,疑惑道。“是呀,是呀,那神子呢?莫不是在袖手旁观?”其余人也发觉不对劲,连连问道。 说书先生面露难色,但脑子转得飞快,俄而,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上自也有天上的规矩,那位神子搭救杜小姐想来已是冒犯了天条,哪里还能再卷入这人间的纷争?” 闻此,众人只得惋惜道:“哎,如果当时神子能出手,上官神捕也不会叫那妖道打得全身筋骨尽断了,可惜,大好青年,如今后半生怕是废了!” “那朝廷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自然会各种表彰奖励,但‘用进废退’这个道理咱小老百姓都懂,更何况朝廷,怕以后是不会用他了,哎”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可是世家子弟,不愁吃穿,自有人养他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们身后的那张桌子面上,茶碗“咯噔咯噔”地打着晃,而凤吾却早离了座位,随便扯住一人,紧张问道:“你你们说什么,那个叫上官的到底怎么了?” 他从这些人的谈话中大抵能察知他们口中说的这位上官选应是请仙会上救过自己的那个捕头,也就是说,上官选当时为了救自己和杜雪若受了如此重的伤,而他自己却骑着马一走了之,当下脑颅嗡鸣,只听得面前人愣愣然说道:“上官神捕一路追了那于妖道十余里,待他手下找到他时,他已是全身骨头经脉断裂,动弹不得了。” 见凤吾身后背的伞,手里拿的箫及长相气度皆是不凡,料是仙门中人,心里自暗生份羡意,问道:“小仙长认得上官神捕?” 不知算不算的上认得,但觉得有必要去看看他情况,遂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有人答道:“城西的林府别苑里。” 城西一角,几棵高大树木环抱着一所极简雅的小苑,这便是林府别苑了。远远的,就能看到七八个官差来回巡视。凤吾本是想来瞧瞧情况,并不想惊动他人,便直绕苑子东侧,飞身翻墙上瓦。苑子没有阁楼,只有个主屋和东西两厢,忖着那上官选应是住在西厢,自脚尖轻轻一点,到了西屋顶上,他身形特别轻盈,并没有为苑内外的官差发觉。 凤吾蹲在屋顶,他的耳力极好,里面的一丝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屋内响着急促的喘息,随后有个虚弱的声音道:“你就这么喜欢翻墙溜瓦?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屋后窗开着。” “你居然能发现我来了?”意会了上官选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凤吾直接从开着的后窗钻进了屋,看到床上仰躺着的人,脸色苍白,但确实就是那日救过自己的捕头。上官选冷冷笑道:“我毕竟做了近十年的捕快了”他看上去很是消沉,说话的声音也非常低迷:“呵呵,也只能做个十年的捕头了,到此为止了” 凤吾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沉声道:“是那个妖道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吗?” “被一个妖道弄得这般狼狈,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上官选喑哑了声音。 “没有”凤吾攥了攥拳头,道:“只是定要找那妖道算了这笔账!” “不许去!”猛然间,上官选厉声一喝,额头青筋暴露,似想把头抬起来瞪着凤吾,只是他脖子以下骨头全碎,根本就做不到,努力良久,只能无力地大喘着粗气。沉息了会,方才平和了语气,说道:“那厮非常人,厉害的很,我之前也是低估了他,才落得这般下场。” 凤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吼惊得晃了些神,不知为何,他觉得自进了屋来,气氛就不对,哪里不对,他说不出个囫囵来,好像是他们间的对话与之前自己预想的截然不同,又好像是上官选对自己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对着个认识的老熟人般。但自己以前肯定是不认识这个叫上官选的。 上官选微弱道:“你是不是对什么人都如此剖心置腹的?” “什么?”凤吾纳闷,他本来很自责的,但与这人说话毫无头绪可言,之前准备好的诸多道歉之辞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给一股脑地倒出来。 他想说抱歉,他不该头也不回地离开。 床上人泛白的双唇轻微启合,似有踌躇,艰难地咬着字道:“你刚说要为我找那妖道算账?”说完,他转动眼珠看向凤吾,眼神中掠过抹捉摸不定的神色,似有所期待,自然不是期待着他去找于半仙算账。 “你救过我一命,我无以为报,除此之外,我不知该干什么。”凤吾恨恨道。 “只是因我救过你吗?”上官选微微闭目,似要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医 凤吾挠了挠头,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都不知道自己是为的啥来这里。 上官选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那你总该让我看一下你的真面目吧,好歹你我敌对这么多年,我现在再也抓不了你了,你可以逍遥法外了” “”凤吾茫然,努力回忆着,但自己以前一直呆在玉牙峰上,不可能认识什么仙门世家出身的神捕,更不可能有过节,乃问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敌对这么多年?还有你为什么要抓我?” 门外不时有脚步声路过,是官差在外面巡逻守护。屋里十分的安静,没有响动。 这种窒住了的感觉,很难受,但床上人许久不见动静,就在凤吾以为他睡着了时,他薄唇又启:“我是这天下第一的神捕,你是四方的采花贼,我抓你不是应当的吗?” “” 接着,上官选自顾自的说了起来:“那日你装成南城的小捕快潜入到桑翠山,我假意放你进去,想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我和手下伪装成小道士埋伏在山顶时,却发觉发觉那法阵有异不然那日,定叫你束手就擒” “上官,我想你是误会了。” “误会?” “我不是什么采花大盗,我叫年凤吾,当日我只是被人唬去桑翠山的,然后发觉情况不对,才现身救人的。” 凤吾当下神思急飞,想起桑翠山顶于妖道喊自己作南无飞燕,又联系到客栈里那群人说的南无飞燕下帖欲一瞻杜雪若的芳颜之事,立时反应过来了。定是那个采花贼下了帖后并没有去,而自己正好冒冒失失潜入了山里,错漏百出下,叫上官选误会自己为那采花贼假扮的。 又是一阵静谧。 良久,上官选方道:“原来如此,是我糊涂了,南无飞燕又怎会如此疏漏”他当时还以为南无飞燕故出纰漏,是什么出其不意的招数,原来是另有其人,而这采花贼根本就没来。 门外忽传来嘈杂的声音,便听得一名官差叫道:“杜小姐,你不能进去,大人在休息。” 一个女子声音清脆响来:“我不打扰你们大人休息,只是送些药来,再看看大人的情况。” 听这声音来者莫不是杜雪若?凤吾正想着,上官选提了点力朝门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官差快步走近门前,回答道:“禀大人,是杜小姐说要探望您。” “你跟她说,小姐的好意上官心领了,但男女有别”上官选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推开了,一娉婷身姿c面貌娇俏的女子捧着个大盒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口中念念叨叨:“什么男女有别,上官大人一大男人怎么比我一小女人还扭捏?” 上官选汗然,顿了顿,失笑道:“杜小姐真厉害,这么多官差都挡不住你。” 杜雪若听他这么说自己,洋洋得意,把装药的盒子放在桌上,说道:“他们不敢碰我,拿着刀又不敢真砍,是唬不住我的。” “杜小姐,您快出来,莫打扰了大人!”看守的官差在门外喊道,他眼见着杜雪若闯进了屋,拦不住,自己又不敢进去把她拽出来,遂进退两难,直到上官选喝了声“退下”,他才松了口气应喏而去。 “这些是我家藏的些药材,我爹叫我拿来,不知道对你的伤顶不顶用?”杜雪若拍了下盒子顶,她爹是商人,走南闯北时淘了很多世所罕见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今日叫她送来,以谢当日的救命之恩。 上官选推谢道“如此贵重的药材,上官不敢收,杜小姐还是拿回去吧。” “上官大人,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这些药”杜雪若话还没说完,方发现屋内还有一人,是个少年,他正一脸紧张兮兮的,站离自己老远。倏地,脸蛋绯红,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是来探望上官大人的吗?刚刚自己那副泼妇样子他都看见了吗? 凤吾还牵记着那日的一巴掌,杜雪若冷不丁地闯进来,他躲都来不及,所幸她进来后一直在跟上官选说着话,并没发现自己,便一声不吭杵在那儿,免得她见了自己又不高兴了。这时见她目光已扫了过来,便四下顾盼,假装啥也不知道,虽然他的确是啥也不知道。 只见女子别过脸去,没好气道:“你这淫贼也敢来官府的地盘?多少牢不够你坐的?” “”凤吾十分冤苦了,原来他那一巴掌也是替那采花贼挨的,这滋味真是如吃了黄连,叫苦不迭。 “哈哈”上官选倒难得笑了,解释道:“杜小姐,是我弄错了,他不是南无飞燕变的,这位是年凤吾年公子,我看着也是位道门弟子。” 两人见他心情一直低迷,突然笑了,皆都一惊,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凤吾见杜雪若在与自己目光相接的片刻略有躲闪,想是她知道自己错怪了人,不好意思,他便理直气壮起来,逼到她身前,坏坏说道:“姑娘不必在意那日打在年某脸上的巴掌,年某一点也不介怀的。” 见她无地自容低垂下头去,凤吾觉得自己什么坏主意得逞了般,甚为满意。只听上官选提醒道:“年公子,不要太靠近杜小姐,男女有别。” “咳咳”他自是不在意什么男女之别,璇玑门中男女弟子自小淘在一块,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觉得上官如今这般模样,在他面前玩笑,有点不合时宜,遂干咳几声,掩饰一下。又正色问道:“上官,那日你与于妖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骨骼经脉尽断?” 上官选久久凝视上方,苦道:“是某学艺不精,还轻敌大意,中了那厮一掌不过那一掌实在是邪乎,中掌之时并无痛觉,几弹指间就有股酸痛感钻入内里,很快延至全身,我没走几步路,便软摊了下来,等我醒来,大夫大夫就告诉我说,我全身骨骼筋脉尽断了” 凤吾大惊,“世上竟有这种招数?” 但旋即又想到,自己的句黔不也被福宁轻轻一合,给弄断了么。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只是这种招数太过阴毒了。 “咦,上官大人今儿个客人这么多啊?” “谁!” 忽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上官选警惕一喝,凤吾和杜雪若两回头看去,有条人影就直挺挺地立在门外。 “你什么人!从哪儿进来的!” “快!给我拿下!” “保护好上官大人!” “别让他给跑了!” 很快,官差们齐扑了过来,刀剑摩擦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响声,上官选头疼无比,眉头皱成了团,这么多守卫,今日已经一连闯进来三人了,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男子被拿下了,因被扭得生疼,发出几声呻吟,咬着牙道:“上官大人,严某并无恶意,请明察!” 凤吾道:“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抓住他了,不声不响地来至门前,这么多官差守卫都没发现他的影踪,还以为是什么高人呢!” 上官选心道:“不声不响跑进来的人,今日他只是第二个而已。”又开口质问那男子道:“你究竟何人?闯进来想干什么?” “本人姓严,单名为化,乃是个大夫,素来仰慕上官大人威名,如今听闻大人遇难”男子被拧得上气不接下气,吃力地说道:““特来为大人医治!”” 拧着男子的官差忙喊道:“大人别信他的,他身上全是泥污,哪里是个大夫?” 男子立刻辩驳道:“我三岁能辨百种药,六岁熟知千种病,十五从医,如今已经做了十三年大夫了,哪里不是大夫?衣服脏和是不是大夫有什么挂钩!难道大夫的衣服就脏不得了?你讲我衣服脏就不是大夫,这什么道理!衣服脏就治不了病救不了人了吗?你你简直是强词夺理!” 别人讲他一句,他生生能顶回来十句,越说越激奋。屋里三人无奈,杜雪若出声问道:“那叫我们怎么信你?” 男子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上官大人,在下方才说过,在下姓严,名化。” “严化,严化”把男子名字重复念着,上官选猛然惊起,道:“你你是鬼医严子棱?” “子棱正是在下的草字。” 似是在考量着什么,上官选沉默半晌,凤吾斜过身子凑到杜雪若耳边,轻声问道:“你可知这个严子棱是谁?”杜雪若感到一丝热流呼到耳垂,忙躲开,低声道:“我偶尔听过我爹提起过,好像是个很厉害的大夫。” “请请严大夫进来”上官选最终做出决定,对门外官差道。 门打开了,走进来的人,真的是从头到脚尽是泥土,干的湿的臭的应有尽有。所有人看了他的这副样子,再次怀疑,他真的是个大夫吗? 严化略微整理了下仪容,抖落一身尘土,雅步跨过门槛,目光在凤吾和杜雪若脸上逡巡了片刻,又游到了床上,走上前去,拱手一礼,道:“上官大人这厢有礼了。” “恕我失礼。”上官选唇角干燥,说话也干巴巴的。 凤吾疑问道:“你究竟怎么进来的?” 他还是很在意这个,毕竟自己甫上屋顶就叫上官发觉了,而这个人,看着文文弱弱的,却能神不知鬼不觉来至门前。就在他揣测着此人定习了什么奇功异术时,严化给了他一个差点岔气的答复:“子棱不才,没有年公子飞天遁地的本事,只能老老实实从附近的一口废井彻夜挖了条地道到苑里的井中。”说的很骄傲,说的很自豪。 “” “” “” 杜雪若无语道:“没想到你个大夫还会挖地道。” “杜小姐过奖了,作为大夫,自当什么都会点。”严化谦逊答道。 “你怎么知道我姓杜?你认识我?” “那是自然,杜小姐乃邗城第一美人,请仙会上大出风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杜雪若指节挤得“咯吱咯吱”响,只是碍于身边的人,不好发作。哼了一声,啐道:“你少来挤兑我!快点去看看上官大人吧,究竟情况如何?” 严化负上手,显摆道:“上官大人的情况,子棱看都不用看,骨骼尽碎,经脉皆断。” 凤吾白了他一眼:“现在怕是整个邗城人都知道了,还用你说?” “任何一个大夫都能瞧出上官大人的情况来,这不算什么”严化眉梢扬起,旋而又道:“但能医好他的人独严子棱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蛇庄 凤吾抬头望了望天,低头又抠了抠土,百无聊赖至极,菩提伞随意地斜倒在他身后。 “哎呀,洗干净了就是舒服!” 严化从隔壁房间走出来,恣意地伸了个懒腰,来回舒展了几下双臂,精神倍爽。他沐浴完毕,一身干净,不像甫来时那样狼狈不堪,淡灰色内里,米色外衫,腰间佩块白玉,轻描脸面,淡写五官,给人一个映入眼里便深入脑髓的印像就是——文弱,风吹就倒。 这种人,竟能云游四方,安然无恙。 他冲凤吾微微颔首,并没说什么,直走进上官选所在的厢房,去到床前,俯身探看。其余两人跟了上来,侯在一旁。 正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上官选这是骨头碎了,筋脉也断了。 严化道:“上官大人,您真该庆幸您出身在仙门,修炼了法术,稳固了魂魄,若是普通人,处在这种情况大抵早一命呜呼了!” 上官选冷冷道:“我倒宁愿痛快死去,好过这样不死不活,做个废人!” 一想到自己此生再无亲手抓到南无飞燕的可能,他便心灰意冷,心里还起了可怕的念头,自己若是早些死去,早些投胎成人,或许尚有机会。 “蝼蚁尚且偷生,上官大人又何出此言。”严化劝慰他道“况且还有我严子棱在,虽无起死人而肉白骨之能,但救人于将死,乃是在下之长。” 这时,凤吾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真的能救上官?” 经此一问,严化缓缓把脸转向凤吾,笑道:“严某多年前救活过一个刚死的孩童,他现在已长成,大概和年公子是一般年纪吧。” 见他说完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移,面露得意之色,凤吾有种他说的小孩正是自己的滋味,心下恶寒不已,有意无意地躲了开去,只当他是在说“我能令那小孩起死回生,自能救治上官神捕”。 严化把杜雪若带来的盒子里的药材翻捡了遍,九连银环c兰兰草c云壁菇c羊参不禁慨叹道:“杜小姐家真是财大气粗啊,出手都这么阔绰!”这些药材,沁着特有的香气,他搓着手,激动之色跃上眉间。 仙草灵药,其于普通人而言可治百病,于修仙者而言则可大增修为,又极不易得,常生在凶险之境,往往只有仙门中人才能冒险取之,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不能得之,更不敢求之,所以,要么有市无价,要么有价无市。杜雪若带来的药材虽算不上上品的,但亦只能在道门的法会期间才能以高价买到。严化纵使医人无数,然而就连这种中品也只能零零星星见到过几回,今日一下这么多摆在面前,怎能不咋舌叹之。 “这些都是我爹辛辛苦苦寻来的,你给我小心点用!”杜雪若托着下巴,上半身压在倒得空空如也的盒子上,嘴上随意说着,目光却忍不住往坐在门口的白衣少年身上看去。 情之所动,难以自禁,说的就是如此吧。 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隔了些距离,杜雪若轻声问道:“你怎么了?看上去很不高兴?” 凤吾低垂着头,脸埋在膝盖上,奶着声音道:“没有哪里不高兴。” “还说没不高兴?声音这么低沉?” “没什么,只是觉得严化他能医治上官,你呢能带来药材,而我什么都做不了都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 风轻轻拂过,两道身影,一白雪,一红梅,静静坐在那里,守卫巡逻井然有序的脚步声“嗒嗒”响在耳畔。 少年心思,寄上飞云,带到天外,终有一日他定能 “严某倒有件事要劳烦一下年公子了。” 一发思绪被拉了回来,凤吾立时起身,转身正与走出来的严化迎面而立,他终于不用再干呆着,总算可以帮的上忙了!问道:“要我做什么?” 龙丘之下,百战之地,古往今来埋骨于此的兵士不计其数,就算岁月变迁,周遭建起了大大小小的村落,开出了片片良田,十里之内,依然能听到金戈铮铮c战马嘶鸣,似乎那熊熊的战火从未停歇。 凤吾骑着马,远远地观这龙首般的巨大石丘,凛凛森然,仰天怒啸,不禁肃然生畏。 严化说,要彻底医治好上官选尚缺一味药——紫眸虎骨。而这龙丘便是最近最快能弄到紫眸虎骨的地方,曾有传闻,一只紫眸虎葬身于此。 他马不停蹄跑了两天两夜,略有疲累,又不知上官选能撑的了几时,不敢耽搁,催马前进。 怪了,不知为何,菩提伞在背后不安分起来,离龙丘越近,震荡的越厉害。想必,也是慑于龙丘战魂的余威。 急驰间,冷不防前路横起一根绊马索,正正好勒住了竹马的两只前腿,马蹄一个滑溜,马翻,人仰。 谁这么缺德,为如此阴险之事! 凤吾摔了个狗吃屎,一口吐出吃进嘴里的草和泥巴,心中暗骂一句。还未等他爬起,一张网便当头盖来。 “抓到了吗?” “捆紧了,他在挣扎,别让他跑了!” “来,你去拎那头,我拎这头!” “这小子倒不怎么沉!” “这个奇怪的马也牵上。” 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迅速窜了过来,互相吆喝着,手忙脚乱地把凤吾身上的网收紧,又用一根绳子在外面捆了又捆,有人去牵一旁翻倒在地的竹马,但怎么拉竹马都纹丝不动。自然,这竹马是以凤吾法力催动,如今他本人被网住,没了法力输送给它,便成了个普通的马形竹制物体。 “来两个人扛着走!” 于是,一个人扛着凤吾走在前头,后面两人一个托马头一个抬马尾跟在后面,一拨人就这样往不知哪个方向赶去。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绑架良家少年,真当他的菩提伞是吃素的吗!凤吾急念口诀,引动法力,但发觉,这网不是普通的网,是仙门专用来捕捉妖怪c灵兽用的,有的时候还会用来捉拿行为不端c叛逃师门的弟子,反正不管是人,是妖,进了这网就会法力暂失,束手待毙。故,不管凤吾是念是喝甚至是吼,菩提伞都毫无反应。 这是仙家法宝,那抓他的人也是仙门中人? 但从眼前网绳交错出的一个个纽扣大小的洞眼往外看,这群汉子,从头到脚,从走姿到谈吐,跟仙士道士修士不管哪个士都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唯一符合他们气质的只有一种人——强盗c劫匪c恶徒! 流年不利,命途坎坷,出师未捷,小贼无耻! 几十口人家的小村庄,巴掌大的点地方,妇女临河浣衣,儿童树下嬉闹,老人门前休憩,无忧也无虑,宁静而祥和。突然—— “你们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杀要剐,我年凤吾不怕的!眼皮眨都不眨一下!” 少年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他被七八个魁梧大汉围在中间,像个小白糯米团子般不停地蠕动挣扎。其中一个似乎受不了,低喝道:“别叫了,又没把你怎么的了!” 要真怎么的了,他还喊的出来嘛! 他趴着挣,仰着挣,侧着挣,可这网却越收越紧,直到紧的快喘不过气来了,眼前出现了双破布鞋,还有根支在地面的拐杖,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孩子,吓坏了吧,我们没有恶意,别怕!” 随即,拧了旁边大汉一耳朵,嗔道:“你们还不快把人放了!” 大汉忙捂着耳朵,口里应着“是是是”,七手八脚地解着网子。 网子解开,凤吾顿松了口气,什么也顾不上,先抻了抻身体,揉按了遍发酸的肩膀c胳膊和腰,口中发出哀怨的低吟。 老者道:“好孩子,欢迎来到蛇庄!” 适才被套在网里,没看的太清,现在才发觉,这些人的穿着很奇特,衣领后开,活像是反穿着衣裳一般,宽蓬的裤腿,老者还在头上盘着长条的白布,头发都裹得不见一根!他们的衣物都是淡灰色,身前皆绣着一条游走的白蛇,或是粗糙,或是细腻。 蛇庄,大概是信奉蛇的一个村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黑暗 过了禁龙围,越往里头越暗,凤吾召出八卦罗盘来,企图借此探寻那群马贼的生息。 罗盘八卦形表盘上,黄铜的指针摇摆不定,时而东时而西,忽而北忽而南,实在令人头疼不已,这群人大抵是撞到什么东西被吓得四散而逃了。而在这片与世隔绝可称之为“鬼域”的地方,落单不是一件好事。对凤吾而言,要把他们一个个带出去也是件不小的麻烦。 旋即,他又想到,既然进来了,自然也当取到紫眸虎骨 龙丘巨岩怒目张牙,几欲吞噬掉这里残存的光明,凤吾行走时脚底“吱吱格格”作响,铁做的兵戈锈成的细末融在泥土里近两千年也未消尽。 伍伯曾告诉他说:“这龙丘方圆百里邪乎的很,如果孤身一人靠近那个地界的话,出来是能出来,但出来后不管平时是多斯文平和的人,都会变得戾气冲天c暴怒无常,干尽烧杀抢掠之事,但要是一大队人进去的话,一个人也出不来,在里面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虽说是生死不明,但论谁也知道那些人不可能活着的,之后朝廷派了官兵进去搜查,几千的官兵瞬间化为乌有在里头不见出来,道门当时也有很多修为高深的道长长老进入查探” “然后呢?怎么样了?” “全部走火入魔了!” “” “所以,朝廷和道门在龙丘百里外设了禁龙围,从此后任何人都不得踏进去半步!” 纵有道禁龙围,又怎能放心,凤吾估摸着,蛇庄的村民并不是什么蛇仙的后代,而是当时受命前来镇压的一拨修士的后人,一方水土一方人,在这里植根生活的修士们也渐渐入了俗尘,几代下来,宛如土著。他们会有仙门法网便是最好佐证,大抵就是他们老祖宗留下来的。 愈走愈深,龙头愈发的迫人。凤吾感觉后脖颈处有丝丝凉意渗入体内,胸口郁闷窒息,随后便是一阵干呕,又吐不出来东西,头晕目眩下,他单膝跪地一手撑起身子,另一只手从葫芦内掏出一张临来前严化送给自己的阴符,口念咒决,将符纸燃起,荧蓝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周身,只见他的肩头骑着一个“人”,狰狞可怖的脸面,似哭似笑的表情,是只怨气极重的恶鬼。 不禁感叹严化想的真是周到,原来他早就知道龙丘下会有这等诡事,所以在自己来前会再三又再三的叮嘱“量力而行”,可是,一想到上官选危在旦夕,而如今又闯进来这么多大活人,又怎么能不倾全力以赴。 凤吾闭目凝神,读魂识魄,倏一睁眼,竟发觉自己已身陷成千上万个厉鬼凄魂的包围之中,它们哭嚎着,嘶吼着,狞笑着,翻滚着,匍匐着,形状万千,令人心烦意乱。 白帝箫辗转上手,凑到唇边,悠远曲调回旋而出,肩头的那只恶鬼听到箫声后,尖叫着扭曲成团,瞬息化为青烟散去,紧接着,最近的一圈鬼魂也跟着散成青烟,然后外一圈也散去了,只是,以凤吾现在的道行根本压制不了这不计其数的怨鬼,很快,他便大汗淋漓,气力难接,不得不坐下来调息。 力有竭时,怨鬼却无穷无尽,哗笑着哀嚎着怒吼着齐齐往凤吾身边扑去,他只好撑起菩提伞,伞耀出夺目白芒将一众如狼似虎扑来的恶鬼怨魂拒之在外。 这群恶鬼被缚在此地,千年来难见生人,大概饥饿的很。 忽然,他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只小小的缩成团的鬼魂,撑着伞走过去,发现居然是个年纪才七八岁的小鬼,不过说是才七八岁,但实际上应至少有一千多岁了。 凤吾心中一恸,眼中流出悲悯之色,蹲下身去,鬼不能与生人交流,他便用心声与之对话。 凤吾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小鬼抽抽噎噎答:“我忘了” 再问:“你怎么死的?” 又答:“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来这里后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多少?”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什么也不知道” 心念交流亦须耗费法力,是故凤吾尽量简明扼要地问,小鬼也是很干脆了当地一问三不知,无法,只能更加深入地读取它往昔的记忆。 常言道,人死灯灭,尘缘归无。距小鬼死去时隔已经两千年,生前的记忆早已破碎不堪。凤吾所读到的走马灯中,依稀可见小鬼生前是生活在富庶的人家,家里有小桥c流水c弯弯绕绕的长廊,父母十分疼爱他,在一次举家迁移途中经过了龙丘然而最后的片段,简直叫人不敢相信,在他人生最后一点记忆中,是他的父母双亲亲手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活活掐死! 支离破碎的记忆,无法完全洞悉发生在小鬼一家人身上的事,究竟在这个古战场遗址发生了什么,叫身为人父身为人母的两人杀死了他们的亲子 头昏,脑涨,拖着重比千金的脚步,凤吾撑伞前行,如逆风行走,这些亡魂怨气太重,数量太多,光凭他一人无法超度它们,为今之计,只能先找到那群马贼还有取到紫眸虎骨。 这种时候,偏偏想起了一样东西,浑浑噩噩地把它从葫芦里取将出来,是一个丹砂羊皮的拨浪鼓,是他儿时的玩物,师兄送的。 竖在面前,摇晃着,口中情不自禁地哼起那首歌谣:“我有一只小毛驴啊从来也不骑,有一天啊我骑着它上街去赶集” 鼓声叮咚,振荡出一圈圈淡蓝色光涟出来,凤吾顿时精神了不少,随着光涟的指引,在万鬼哭嚎中走过,终于来到一面黑逡逡的墙壁前。 壁上有文字载道:“今吾兄妹三人战蛰天于龙丘下,大胜——封启c芈离c璇玑合题,时乾元年五月十六日” 乾元年正是玉衡尊c清林尊与璇玑娘娘在携殷商末流民来此别境的那一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毒诅 突然,菩提伞剧烈振颤起来,白芒闪得刺眼,似乎是与石壁产生了互相的感应,未及凤吾反应过来,一股巨力就把他吸进了里面。 石壁里,却别有一番洞天,幽静,平和,完全没有刚才万鬼嚎啕的喧闹。 里头是一片很大的空间,蒙着层淡淡的雾气,几根毛棱棱的石柱支在顶上和地面之间,顶上林立着尖锐发着光的钟乳石,明明灭灭地照亮四周,这个地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溶洞,然而,却不可思议地布置着人生活用的陈设——桌椅,门帘,秋千,还有片荒废了的花圃。 凤吾走到石桌石椅旁,发现桌上还有一个玉壶和一对玉盏,很难不联想到曾有两个雅士在此对坐举杯共饮。可是无法想通,在与恶鬼怨魂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究竟这俩雅士何许人也,现在是否还在世上,若在,又身在何处? 现在并没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急忙正了正神,转身时发觉这个洞内有面最大的墙壁,除了布满苔藓外并不像其他几面那样总有些奇形怪状的石块凸起,平整而宽大。走过去细瞧,把手按在苔藓上,厚厚的,软绵绵的。从小到大,凤吾都有个癖好,见到软绵绵的东西总喜欢挤捏一番,尽管处在如斯境地,他还是忍不住用力捏下了一块苔藓。 十分完整的一壁苔藓“哗啦”一声破了个窟窿,内里有一丝丝金光闪出,凤吾朝窟窿里看去,发觉里头有条金色的线条弯曲着向上向下延伸。 难不成这苔藓底下另有玄机? “嗡”一声从菩提中抽出句黔,几道白光在昏暗中交错纵横,苔藓倾刻间碎成千百片滑落下来,墙面露出来时,其上图样线条流光溢彩,应该是有人用法术镌刻的。 凤吾只稍稍扫了一眼,便血脉喷张起来,这些图样连成套竟是一部精妙无比的法门秘籍,如何精妙,别说是璇玑门了,就算是整个仙门中也是极上乘的。 这两位雅士能在与恶鬼一壁之隔下闲茶笑谈,必是修为不世出的隐士高人。可能也正是巧借龙丘之古怪避开了人世的纷扰。 最可喜的是,这套法门中还有套剑法。璇玑门修音术,对于剑法什么的并不精通,是故凤吾于剑法上无处求师。今日看到壁上剑术法门,灵似鹤飞,厉如鹰击,流水行云,气道呵成,不禁忘情地执句黔翩然类着此法舞起。 真是始料未及的惊喜。 “呀!”忽然,凤吾惊叫一声,句黔剑悬在了半空,他这行为算不算“偷师”?固然璇玑门没有明令不得学他门法术,但是自己未得此秘笈主人的应允就贸然习学,实在于礼不合。 非侠士所为! 闭起眼睛努力着想要把这些图样忘掉,可是它们却映入眼底,无论如何都挥抹不去,时时在脑海中浮现。只得哀道:“两位前辈莫怪,凤吾无意偷学,实在是不小心记了去,若来日有缘相见,定当面道歉。” 可是,看这里陈设少说也得千把年没人住了,两位前辈还活着的话,那该也得千把来岁了。 轻巧地合剑入伞,再环顾四周,在西侧墙壁上又寻得了一个仅一人能通过的小洞口。横伞身前,探着走进,初极狭,十步后又宽敞起来,待完全从另一头走出时,乃惊见自己通过这条甬道来到了一间“卧室”。 说它是“卧室”,其实也是个洞穴,石头嶙峋,在中央有一张很大的床,床上笼着白丝的帷幔,里面似有什么蜷缩着,映出一大坨阴影来。 凤吾小心翼翼地朝床方向喊道:“里面是人吗?” 问了等于没问,那东西毫无动静,遂给自己壮了壮胆,缓缓挪着过去,不知是否有危险,但总想弄个一清二楚,及近,才看到这坨阴影有好多细细长长的分支,很有规律整齐地排着,咽了口口水,用伞柄慢慢地掀开了白蒙蒙的帐门。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帐子里的东西不是别他,正是一副巨大坚硬森白的骨架——紫眸虎骨! 严化说只需要小拇指大小的入药即可,他便从伞尖抹下一寸雪白剑芒,走上前去,还未及触碰到虎骨,不知哪里听到一声重喘,冷不丁激得身上汗毛倒立,站着,寻找,见周徒四壁,便把目光直勾勾地定在了床上。难道紫眸虎还未死? 不可能的,血肉皆无,只剩骨架。抑或是紫眸虎的残魂?警惕下,凤吾另一只手按上了腰侧的白帝箫。 虽然有些担忧,但自己此行的目的正是取到眼前的东西,断无放弃的道理。 盘恒少许,不再迟疑,疾步上前,手起手落迅速用剑芒切下了小拇指大小的虎骨,把虎骨收入一小药瓶中后,方大松口气。 事情就这么简单?显然不是。 这时,乾坤葫芦灵光一闪,五足银蟾从里面蹦了出来,凤吾刚想骂它,却只见它周身散出一团青雾来。青雾消去,一人便站在眼前。 这人高扎发髻,浓眉青瞳,身着水蓝色直裰,看上去是个沉默冷淡的性格。 凤吾讶异问道:“你你是什么人?咦!那只蛤蟆呢,刚看见它出来了,去哪儿了?这儿乱跑可真给我添麻烦!” 这人默默,却伸出手用力攥住凤吾的右腕,把它翻了开来,只见凤吾雪白的掌面和手腕上像是不知在哪地沾上了墨水般,黑糊糊地一团。 但这明显不会是墨水,这团黑色肉眼可见地朝凤吾臂上扩散,带着冰凉彻骨的寒意,面前人脸色阴沉无比,道:“毒诅。” 毒诅,既是毒亦是诅,毒可腐心诅可噬魂,凡中此毒诅者,三日魂散,七日魄飞,然此咒阴毒不止于此,常人死后魂飞魄散,或是入轮回往生,或是沦为孤魂野鬼,而中毒诅之人,则是彻底从世间消弭,万劫不复。 而且,没个千把年道行的妖物是下不了毒诅的,下完毒诅后那妖物也会去了半条命,会如此做,定是遇到了极恨极怨之事。这么想来,必是紫眸虎临死前下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的怨气报复到觊觎它这副骨头的人身上。 凤吾木然在原地,他没有感觉到害怕,因为他似乎已经没有害怕这种感觉了,只觉一切都淡淡的 此是毒诅发作之象。 青瞳人暗叫不妙,得先离开此地,便抱起凤吾,一个灵光又回到了墙壁外万鬼哭嚎的地方。寻着地面残留的马蹄脚印前进。 鬼魂不会去夺舍附身马的身体,只会把它们恐吓走,那群马必然已受了惊吓跑出了禁龙围,跟着这些脚印,也必然能走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索命引 禁龙围外,一群人焦急地站着往内里眺望,杜雪若身子探入墙壁坍塌出的一个洞口,不住地张望,心乱如麻,油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他在里面会不会出什么事? 捂着胸口把自己所知的神仙都念叨了个遍,一定要保他平安无事啊! 伍伯走过去把她往外引了引:“姑娘啊,出来些,别站太进去了!” 杜雪若依言,才不舍地往后退了两步。伍伯柱着拐杖,心里纳闷,禁龙围自昭圣皇帝修建来,每年都会有仙长和官兵过来翻修和灌输法术,一向完好,竟不知为何今日会破这么大个窟窿,不然那群马贼和那少年也无法进入的。 “快看!出来了!” 忽然有一人大呼,因太惊喜叫得太响,震得人耳聋,众人忙往前方看去,只见一干瘦长相怪异的男子抱着年凤吾往这里走来,两道碧青光芒荧荧从他双瞳中泛出。 杜雪若失神唤道:“凤吾!” 还未等众人围到身边,青瞳人沙哑着声音吼道:“都让开,他中了毒诅,会感染的!” 听到“毒诅”二字,这里年纪最大,见闻颇多的伍伯一拐杖没支住险跌倒下去,幸得旁边年轻汉子扶住,握着拐杖的手还在瑟瑟颤抖。 年轻汉子:“伍伯,您没事吧?” 伍伯一字一顿,果决道:“请这位壮士快带年少侠远离此地,蛇庄人少贫贱,经不得什么风雨!” “伍伯!”众年轻汉子不解大呼,显然他们并不清楚毒诅的可怕,面色个个带着点嗔怪。伍伯知这么做有违道义,可他和蛇庄的村民只是普通人,不是什么江湖好汉,道义于他,于他们又有何用,重要的是好好活下去。这个做法是再妥帖不过了。背过身去,无力地摆了摆手,命令道:“所有人给我回村,好好干活,别多管闲事!” 年轻汉子虽不甘心,但无法违拗伍伯的意思,三步一回头地渐渐走远了去。 非世态炎凉,非人心淡薄,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杜雪若看着青瞳人怀中的凤吾,苍白的肌肤上布满了一块块深黑色斑纹,正不停地游走似乎想把这个人整个儿的吞噬掉,情状惨不忍睹,心不禁抽痛了一下,眼角有东西凉凉地糊住了视线。 “拿去!”凤吾竭力丢出一个药瓶给她,双眼无神,死气沉沉道:“快给严化,让他治好上官。” 语调冰凉,毫无少年往日的凌厉健气。 女孩默然,沉吟良久,想到了什么,收好药瓶急急返回了邗城。 远离人烟的一座破落小庙堂内,房梁上挂着层层叠叠的蛛丝,凤吾便躺在一座泥塑的清林尊神像下,干巴巴地看着蜘蛛悬在网上时不时爬个几格,面无丝毫神采。 突然,他问守在一旁的青瞳人道:“你是谁?难道不怕被我感染吗?” 青瞳人答道:“我叫一毒,本来就是毒体,毒诅对我无效,不然早在龙丘下面发作了,也没法带你走这么远。”他也尝试着用自己的毒给凤吾解身上的毒诅,可无济于事。 忽然,凤吾勉力挣了一下,但身上毒诅蔓延得厉害,使他动弹乏力,一毒忙把他头枕到自己腿上,急问道:“你想做什么?” 凤吾无力道:“我带了只蛤蟆进了禁龙围不知它出来了没” 一毒有些感动,同时也深深愧疚,有件事他瞒了眼前的这个少年整整十年,直至今日也不敢挑明。 少年神识模糊,这种时候,脑子里偏偏不停浮现儿时的一些与现在处境毫不挂勾的事情。 这难道就是人将死前的走马灯? 十岁那年,清明才过了几天,连下了许久的绵绵细雨,湿漉漉的天空透着丝丝寒意。凤吾坐在藏凤居的高阁上,掰着手指头算着师兄楚流风回山的日子。 师兄跟随礼长老下山已经三天了,估摸着今明两天就能回来。 百无聊赖间,远远地看到一群女修簇拥着一个女修朝桃林方向走去,青一色碧蓝外衫高束着发髻,一条长长的淡蓝丝带拖在脑后随风招摇。 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好玩的,凤吾一个兴起,飞身跃下楼阁,跟了过去,想瞧个明白。 “尔雅,你喜欢吃的糖豆!” “尔琪,红枣你吃吗?可好吃了!” “来,尔霞,这有几个糯米豆沙团子,给你吧!” 璇玑门的桃林的桃树不生桃子,无论春夏秋冬皆是粉英缤纷,风轻轻吹过,簌簌粉雨下,几个碧蓝的团子围拢在一棵较为粗壮的桃树底下。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尔苏师姐正拎着个大篮子,喜气洋洋地把里头装的好吃的分给师妹们。 凤吾双眼冒起金光,有好吃的怎少的了他!双脚飘起,不知不觉便飘到了碧蓝团子旁边,中间的少女一边分着食物,一边说笑着,两片脸颊和桃花一样粉扑扑的,见他到来,笑颜绽开:“凤吾你来啦,正巧,这十个咸鸭蛋给你,回去让青兰紫兰蒸给你吃!” 说着,递来一包用白布包着的咸鸭蛋。 “凤吾,我发觉你真是神了,但有吃的总逃不过你的法眼!” “是啊,每次有好吃的他都会出现,说是巧合我万不信的!” “你该不会学了什么只要有吃的就能感应到的法术吧哈哈!” “” 碧蓝的团子们一个个调笑道,凤吾挺委屈的,他真的只是偶尔看到,一时起意跟过来看看,万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撞上尔苏师姐分吃的。要说为什么总是能刚巧不巧撞见,只能说他与美食十分的投缘了。 然而,门中与美食投缘的人不止他一个。 “哎呦!” 尔雅狠狠地抽了一下此时正悄悄唧唧伸入篮子里的手,杜无尘痛叫一声,苦巴巴道:“尔雅你打人好疼!师兄我手快被你打断了!” 尔雅哼道:“不老实的手打断了正好!” 尔苏先是受了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师兄一惊,反应过来后,无奈掏出两条年糕来,笑道:“无尘师兄,你呀怎么一点做师兄的样子都没,我看凤吾跟你玩在一块迟早被你带坏!” 杜无尘咬了口刚拿到手的年糕后,不以为然道:“什么叫被我带坏?我们两个是志趣相投,我说的对吧,凤吾?” 凤吾此时正呆呆地盯着手中的咸鸭蛋出神,这世界上为何会有不能直接吃的东西存在! 这时,杜无尘又奇怪问道:“哎,尔苏,今日你怎么突然有这么多好吃的?” 尔雅:“无尘师兄,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师妹,尔苏师姐前几天回家过了十岁生辰,这些都是尔苏师姐姑妈送来给她‘破壳’的!” 在十岁生辰的时候,姑妈姑父会送很多的好吃的给自己的侄子侄女,这样,侄子侄女便能长得高高的,这便是“破壳”。杜无尘长长地“哦”了一句,又问道:“这里有没有谁还没破壳的?说出来,有好吃的大家一起分呗!也让我们沾沾喜气!” 尔琪一时口快,抢道:“那就是凤吾师兄了!” 她才说完,众人忙齐齐扫了个眼色给她,尔琪顿悟,狠狠咬了下嘴唇,垂下头去,不忍看正捧着一大包咸鸭蛋的师兄的表情。凤吾是随己师叔捡回来的,听说是失了父母双亲,因为生病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还有段时间连话也不会说,哪还知道自己的生辰,哪还有什么姑妈姑父 在场的人大多家里清苦出身,但父母双亲尚在,看到失了父母的风吾,年纪不过岁的孩童们不免容易为此悲悯起来。在门中,师叔们也总是告诫他们不要在凤吾面前提及他的亲人,尤为是父母,怕也是不想勾他难过吧。 其实凤吾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在思索“这世上为何会有不能直接吃的东西”这个问题,想的入神,忘乎所以,见有说有笑的大家突然都噤了声,都用着那种很让他不自在的眼神看着自己。 顿时觉得好没意思。 夜间,凤吾睡不着,攀在栏杆上赏着月亮,此时的月亮比女修们的眉毛还细,像个鱼钩,钓着满天璀璨的星辰。 身后有轻微的动静,随之而来的是兰花的清香气味,他知是谁回来了,便头也不回,唤道:“师兄。” 楚流风刚回山,有几分倦色,缓缓走到栏杆前,与凤吾并排立着,足足高出了半个头,淡淡开口道:“少见你这么晚没睡。” 凤吾双眼盛满星光,喃喃诉说道:“师兄,我在想些事情睡不着” “嗯?” “自我有记忆来,就在璇玑门了,师父师叔还有师兄弟姐妹们都待我很好,我很喜欢他们,只是只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很可怜?虽然我无父无母,不记得任何小时候的事,刚开始连话也说不出来但是,我一直觉得我挺幸运的!” 年纪小小,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深沉,他也不知道为啥要跟师兄说这些,就是突然想说而已,想要一吐为快。 师兄此刻脸色陷在夜色里,说道:“不错。” 这个“不错”一指他认可师弟的想法,二来表示对自己师弟能这么想,很“不错”。 凤吾感觉宽慰不少,脸绽出笑容来,看着眼前师兄,一举一动,就算光这么站着,都是很稳重,很令人安心的,可他明明也是个比自己只大三岁的小孩子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叮咚——”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极短极清脆的响声,凤吾一个激灵寻声转头,身旁师兄一手微抬,送来一只小巧玲珑的拨浪鼓,做工精致,内里一圈在微弱月色下扑闪扑闪地。 师兄道:“今天是你的生辰。” 凤吾愕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师兄是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师兄知道白天的事,故意找了今天这个日子说是他的生辰?这么想来也没什么问题。想通了便开心地笑了起来,不管如何,他从今以后可以和其他师兄弟姐妹一样有自己的生辰了! “谢谢师兄!” 凤吾喜滋滋地接过这个拨浪鼓,捧在手里左看看,右瞧瞧,爱不释手。 原来这个拨浪鼓是这么得来的啊 这段记忆又让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热衷于成为侠客的原因,固然也有痴迷于书中侠客快意恩仇来去如风的英姿的缘故,但更多的是,想要证明他自己,想要告诉所有人,他和他们一样,可以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之后不久,杜雪若便带着严化找来了,严化看到他的这般模样,惊愕震悚,愧疚道:“怎么怎么会这样,我竟没想到虎骨上会被吓了毒诅把少侠给害成了这样!” 凤吾涩涩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上官怎么样了?” 严化道:“少侠放心,我用少侠取回的虎骨配成的续玉膏有接骨回筋的奇效,上官大人今日想必已能下地行走了。” 听是如此,凤吾安然地叹了口气,至少自己的这条命没有白白送了去。 一毒见了严化,脸色黯然,盛怒地直直盯着他,双眼青瞳青光溢出,但什么话也没说。严化则是似是看见了一毒的这番样子,又似是毫无所觉,满不在意,对着凤吾保证道:“少侠,您放心,我严化以鬼医之名担保,定除了您身上的索命引!” 杜雪若急拽住严化的袖口,道:“索命引又是什么!严大夫您是说您能治好凤吾?!” 严化道:“毒诅又称索命引,杜小姐您看,年少侠身上的一块块黑斑不停地扩散,是否像是在向他索命的样子?” “” “不必了,这东西弄不好还得连累你!” 凤吾双眼毫无光彩,躺在那里任死任生,这几日,一毒曾带着他去了最近的几个仙门求助,无不是被拒之门外,毒诅这东西实在可怕,不管是谁,都避之莫及。 可这严化反而一脸兴奋的样子,跃跃欲试,道:“我严子棱一身医道,能治百病,能解千毒,这毒诅也是毒,既是毒,我就能解!” 凤吾无力摇摇头:“你就不怕被传染?” 严化微微一笑,瞟了一眼正在一旁沉默着的一毒,道:“这不还有一位不怕毒诅的仁兄在吗?医治之事,我可言传,这位仁兄代劳便是!” 这是生机吗?若真能活下去,再好不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盖世英雄 严化拿着一本漆金的书来回踱步,手在雪白的纸页上从上往下划着,突然眉头一动,指尖滞在了一处,似是找到了有关毒诅的记载,他驻足细审了良久,眼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就坐在离凤吾两步远的地方的杜雪若,一直盯着他的举动,等着他自信满满地说出“小事一桩”这四个字,但见他露出这般模样,忐忑问道:“严大夫,怎么样了?如果需要什么药材,我会想办法的!” “这毒诅的毒我可解,只是这诅”还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严化放下书,随手负在背后,沉吟道:“只是这诅比毒更毒,年少侠现在已有两魂散去,就算我解了他的毒,且不论我替他解毒过程中还会不会再有魂魄散去,光如今的一魂七魄年少侠恐难存活” 杜雪若身子一塌,闭起葡萄眼滚出几颗莹莹泪珠来,明明认识还没几天,也没说几句话,却宛如失去了一百年几十年那般的难受。 这时久久不曾言语的一毒终于开口道:“你要什么条件才能救玉年公子?” 鬼医,无论是世上的哪一道,但凡熟知其名号者,皆胆寒三分。身怀一身绝世医手神术,只肖你没有灰飞烟灭c魂飞魄散,凭他心意便能将你从地狱阎罗处拉回来。只是,经他手医治之人,不得不答应他一个条件,或是回答他一个问题,或是帮他完成一件事情,这件事甚至会是去杀什么人泯灭医道,行事阴险,刁钻古怪,有人宁死,也不愿接受他的医治。 这也难怪,当时上官选会略有犹疑。 严化摇了摇头,摊开双手,一脸无辜道:“这位仁兄,您误会严某的意思了,严某的确知道如何救治年少侠,只是稍微有些难办啊!” “什么方法?”杜雪若立时起身,激动道。只要有法子救这个人,除了上天入地,她都愿竭力一试。 愿许一人心,烈火焚干柴。 这是她的母亲生前经常唱给她听的歌谣里的一句。 看着面前已沉沉入睡的凤吾,其实,杜雪若曾经也是这样面对与母亲的生离死别的。 那年,她才八岁 “雪若啊” 听到病榻上的娘虚弱地开口唤着自己,杜雪若几分欣慰,忙握紧娘如枯枝般的手,哭腔着应道:“娘,雪若在这儿呢!” 娘努力歪过头来,眼神却是看向了紧闭的屋门,强挣着力气说道:“雪若,我好像听见你父亲回来了” 杜雪若忙抹去脸上的泪花,怀着几丝希望推开门跑了出去,院子里,管家老伯正带着家丁们修剪着花枝,这些花都是父亲从天南地北弄来的奇花异草,珍贵无比,每剪下一根花枝,管家老伯都战战兢兢的,大抹额汗。 管家老伯见自家小姐跑了出来,问道:“小姐,夫人醒了吗?可是要吃什么?” “马伯伯,我父亲回来了吗?”杜雪若牵起管家老伯的袖口,稚嫩的女孩声音剧烈颤抖。 见自家小姐两只闪着泪花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满是殷切和希冀,管家老伯实在无奈,叹口气道:“老爷说不定待会儿就回来了,小姐快回屋陪着夫人吧!” 商人重利轻别离,她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商人。一年到头四处经营奔走,鲜少在家,杜雪若长至八岁,对父亲印象最深的就是他轻车简装离去时的背影,还有娘追随而去依依不舍的眼神。 “雪若,是你父亲回来了吗?” “” 娘自生病以来,十分地憔悴,面如土灰,现在脸上却突如其来地有了光彩,微微含笑着期待着杜雪若的回应。 “娘,马伯伯说父亲他很快就回来了” 看到娘脸色陡然沉了下去,八岁的杜雪若不知为何感到极度地害怕c惊慌,忙扑到床前,跪在地上,一声声地唤着“娘”,撕心裂肺。然而,娘只闭着眼,像是听不到一般,长出着气,不再说话。 杜夫人,名方慕容,是北城出了名的美人,嫁给杜雪若的爹时,南北两城正闹得不可开交,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冒着大不违顶着许多人的指点责难,却没想到换得今日这般结局,年轻时的傲气又再度袭上心头,不知会有多少人在她身后嘲笑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杜雪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突然,床上的娘大睁开眼睛,手紧紧攥住她,用力道:“雪若,你记住,你是你是我方慕容的女儿我的女儿将来将来定要嫁给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绝不将就平庸之辈!” 直至今日,杜雪若依然认为,她的娘死前是恨着她爹的。 “杜小姐!” 迷迷糊糊间,听到严化在呼喊自己,口气很是急切,杜雪若一手扶着太阳穴处坐起,心里奇怪自己为何会睡着,倏地一个头晕目眩又倒了下去,幸得严化扶住了她,才没磕到石板地面上。 “怎么了?”杜雪若感觉自己周身酸乏异常,意识莫名昏沉,但并顾不上细究,忙问道:“严大夫是不是有了救凤吾的办法?” 严化微微摇头,叹息一口,道:“杜小姐先跟我出来一下吧!” 这间破庙的后面是个小土坡,松松散散地生着几棵野草,坡头略微隆起,严化直接站了上去,一脚高一脚低,青罩纱被风吹地轻轻扬起一角。待杜雪若在他身后站定时,沉沉道:“杜小姐,您把袖子揭开来看一下,情况很不好” 杜雪若纳闷着,下意识地撸起袖子一看,整个人都震悚了,她出门换了男装,是故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戴着手镯,裸的白皙手腕上,不知何时了蔓出乌黑c渗人的斑纹,正如现在正索着凤吾命的那些一般!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她骇然失色,明明在严大夫和一毒的百般叮咛下,她丝毫没有触碰过凤吾,怎么会感染上毒诅的? 严化恼怒道:“杜小姐啊,你怎么这么的不小心!” 他恼怒是有道理的,原先救治一人已经是个不小的麻烦了,如今又平添了一人。杜雪若忙定了定神色,另一只手攥住自己已爬满毒诅的手腕,果决道:“请严大夫先救凤吾” 她或许可以再等,而他却是刻不容缓! 然而,严化皱着眉头,随后说出一句令她无比绝望的话:“杜小姐,严某之前说能救年少侠因为年少侠体质非同寻常,是故毒诅之下尚有一线生机,但您凡胎恕严某无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引魂入药 “还请严大夫竭力救治凤吾” 杜雪若顷刻间万念俱灰,身体摇摇欲坠,心中哀叹自己命薄,上天不眷。但想及凤吾尚有生机,硬忍悲伤,至少在她离去前,要看到他安然无恙。 真的应了她娘经常唱给她听的歌谣里的一句:“愿许一人心,烈火焚干柴。” 严化眼中露出少许钦佩,但很快消逝了,眉下凝结出一层霜来。这个女孩,不过十八岁年纪,却能在生死面前如此地平静。他医过的人不计其数,那些人中也有很多极有骨气的,口口声声称自己宁死也不受鬼医的医治,但真真在命悬一线时,无不是匍匐在他脚下,哭求着他救自己性命。两相对比,高下立见。然而,淡然生死,对于医者而言,并非好事。 他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终于还是艰难开口道:“杜小姐,严某在此还有个不情之请,是关于解年少侠身上毒诅的” “若雪若现在还能帮上什么忙,严大夫尽管吩咐!”女孩额前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双眸清亮,满是真诚地说道。严化受不住这份目光,背过身去,缓缓道:“严某之前与杜小姐说过,即使解了年少侠身上的毒诅,但他两魂已经散去,光凭一魂实难存活” “严大夫,您之前不是说”杜雪若急两步上前,惊慌问道。 严化似乎有什么拿捏不定的,努力回避着杜雪若因心急如焚而通红的面孔,手攥成拳头抵住脑门,这件事实叫他左右为难。 这时,那个往昔自己十分熟悉又敬畏的声音划空而来,质问他道:“化儿,为医者,救命乎?治病乎?” 救命和治病,横着看竖着想都是一码事,寻常看来确实如此,可有的时候却是背道而驰c天差地别。一种病有了解决之策,可以医这个人,也可以医那个人,人不再以此病为患,此谓之治病。而救命却是因人而异,只救人命,毋论疾病是否根除,到他人身上此法是否管用,当下能活便是。简言之,治病是为救命,然,救命未必治病。 更有的时候,治好一种病,往往在这之前会有很多的人为此丧命 如何取舍,令严化左右为难。 他深思片刻,终于毅然决然道:“杜小姐,方才严某说的这个不情之请,答应与否您自己决定,事关重大,万勿轻率!” 杜雪若一脸坚决:“只要能救凤吾,严大夫,您但说无妨!” 严化只好告诉她道:“若要救年少侠,需得两缕生魂补上他散去的那两魂” “那是说,只要把他的那两魂找回来就行了吗?”杜雪若十分欣喜,心知很艰难,但愿为此付之全力。严化摇了摇头,魂既散去,便归于天,谈何找回,叹口气,继续道:“我说的那两缕生魂是从活人的三魂七魄中抽离出来的两魂” “那那个活人呢?” “没了两魂,不但活不成,而且也无法投胎转世,剩下的一魂七魄七日内消弭于天地间” 凤吾睡了许久,稍微恢复了些意识,便有四肢百骸被被针扎c被火烧的滋味遍体传来,却又动不得,痛到极致,呻吟着惊醒过来。甫一睁眼,看到杜雪若泪眼婆娑,近在咫尺。 他急忙倾斜身体,欲往后翻滚,却被祭台挡住了,喝道:“你不要靠我这么近” 明明是用尽力气在嘶吼,却只能发出几声无力的低喘。 杜雪若既心疼,又伤心,见少年依然在努力地避开自己,伸出去想帮他拭去额上汗珠的手又缩了回来,靠到身后落着土灰的墙壁上,疲惫道:“凤吾,跟我说会话好吗?我们都没怎么说过话。” 凤吾实在无力说话,但心想命不久矣,以后怕是再说不了话了,沉沉道:“说吧,你想说什么?我不怎么会说话” 杜雪若仰着头,问:“凤吾,你说人生而为何?又为何而死?” 被问到了痛楚,凤吾鼻子一酸,讷讷道:“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不知道是他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只是一过眼便不经意间铭记在心了。他很不甘心,甚至生出了不少愤恨,很不想就这么死去,在世短短十几年,毫无建树,想当大侠,想做英雄,如今皆化作了梦幻泡影,死的也并不是轰轰烈烈,感觉自己几乎活成了个笑话。至于死后,自己将归于何处,尚不得知,更别提什么“为鬼雄”之事了。 近乎僵硬的脸庞因冷笑而抽搐着,他幽幽开口道:“说实话,我现在很怕很怕死” “凤吾,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杜雪若颤抖着声音,听得出来她自己也很害怕。 “别开玩笑了,待我剩下的魂魄散尽之后,怕也活不成了”凤吾目光笔直投向屋顶,口气冷如霜降“世人都说,今世未了之愿,来世再了,可我魂魄散尽,焉有来世!呵呵” 杜雪若又问:“你为什么这么想成为大侠?” 为什么?想要成为大侠,想要名扬天下,想要受世人追捧,这需要理由吗?然而凤吾面对如此处境时,又忽然发觉,这些都何足挂齿。 良久,他才道:“有很多人对我很好,我想要成为他们的骄傲呵呵,我是不是特像个小孩子,特幼稚” 杜雪若泪盈满面,此刻却笑的灿烂:“不像,根本就是!” 下了土坡,走个二三十里,就到了清水河畔,河面翻腾着层层浪花,严化从自己葫芦里面召出一个雕禽文兽的大鼎来,见远处,有个红影迤逦而来。 面容严肃,再三问道:“杜小姐,您真的决定了吗?” “严大夫,该怎么做?”杜雪若在鼎前停下了步伐,身姿袅袅,却十分坚毅。 严化道:“过会儿我会用符召来三味真火于鼎中,杜小姐您直接身投入鼎,血肉化为灰烬,魂魄无依,到那时候我便可取小姐两魂引入丹药中,待年少侠服下丹药,便可补上散去的两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离曲 河水汤汤,云卷云舒,明明晴天暖阳的日子,方圆十里,竟染上了一抹哀色。 杜雪若面朝清水河跪下,双手合十,道:“爹,女儿不孝,不能侍奉您了,也不敢期许来世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女儿不奢求您谅解,只愿您能一生安好,疾病无忧。” 她声音低微,有少许呜咽,上身缓缓俯下,随后额头重重地磕在了泥地上。严化在她身后,阖目长叹一声,倏地,睁开眼时,眼光流转,看到一毒抱着年凤吾往这里赶来。 严化冷哼一声,果然,不会那么顺利 在听到一毒跪在地上告诉他的一切后,凤吾眦目欲裂,脑间一片空白,心神惶惶,这世上竟有此等事情!再看到身旁一毒低垂着头颅,满脸愧疚,又是愤怒,又是怨恨,但没时间再耽搁了,嘶吼着让他带自己找到了严化和杜雪若。 见到凤吾突然过来,杜雪若大吃一惊,又看到了一毒,心想大抵是一毒已经告诉了他一切,反而很平静道:“凤吾,你怎么来了?” 他从一毒怀中挣扎下来,滚落地面,在女孩过来扶起自己时,手狠狠地攥住她的手,因过度激动而不住发抖,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发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正如儿时那样的感觉。 为什么说不了话?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说不了! 凤吾光张着嘴,却只能发出一串“咿咿呀呀”的声音,冷不丁看到后面严化的视线,他正目露柔光看着这一切,这番神态真叫人脊骨大寒。有一种熟悉的却又记不清的恐惧感通体袭来。 他想要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严化的阴谋,自己根本就没有中什么毒诅索命引的,只是被这厮和一毒合谋下药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已,抽她魂魄练药,根本不是为了解什么毒诅,而是为了 不,这不是关键,不管如何,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这时,杜雪若执起他的手,安慰般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两下,笑道:“凤吾,我是心甘情愿的,你不必这样” 说完,她抽噎两下,迅速站起向大鼎走去,凤吾急去抓她的脚却落了空,恼怒地捶着地面,竟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 严化冷眼许久,终于来到鼎前,拿出一张黄符,问杜雪若道:“杜小姐,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杜雪若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凤吾使尽全力嘶吼着,双拳攥出汗来,一点一点地往鼎那儿爬去,一定要阻止她!然而,只见严化往鼎中丢了一张黄符,鼎内便有巨焰升起,炙热难当。 杜雪若透过熊熊烈火,传来坚定的声音:“凤吾,你不是说过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吗?雪若也是这么想的你不要为此难过,雪若今生能遇见你已经很幸运了你将来一定能成为盖世英雄的,只是雪若无法看到那时候的你了” 不要! 凤吾心里嘶吼,嘴上却只能咿咿呀呀,直到看到那抹红影融入了烈焰中,天昏,地暗。 “我若下了山,自当如书中侠客,快意恩仇,不拘小节!” “任他世情繁复,我只一心向道,但求问心无愧!” “我想要做大侠,路见不平,仗义除恶!” 究竟是谁,一直在他耳畔说个不停,这轻佻无比的口气,听着真熟悉,细细分辨,原来是以前的自己。可笑,可恨。 凤吾动弹了几下指尖,眼前依然蒙了层白雾,与此同时,有抹蓝色柔柔地印入眼帘,淡雅,端庄,待彻底恢复清明后,他看到了,是许久不见的白玉兰花。 他失神道:“师兄,要问心无愧,真的很难!” 楚流风很早就到了浃水,然而师弟却久久没有来与自己汇合,又频繁多梦,便觉不妙,一路寻着踪迹寻到了这处。听师弟如此说,他默默许久,论及此番道理,自己尚不能解,又如何作答? 世上之事,有几件简单,世上之人,几人问心无愧,坦然一切? 记住,在真正可以放下前,勿忘。 突然,凤吾又惊坐起来,食指按着印堂,他记得自己弄断了句黔,记得为了修补句黔被鲁公补唬去桑翠山救了杜家小姐,记得上官选为了救自己被妖道弄得经脉骨骼尽断,记得自己曾去龙丘寻找紫眸虎骨不,不对,一毒说,紫眸虎骨不是用来医治上官的,而是用来 想的脑袋生疼,这些事盘根错节,只是一毒匆匆忙忙间告诉自己的也有很多含糊其辞的在里头。 一毒不知何时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跟了近十年的五足银蟾,其实是个千年妖修,骗了自己许久,还与严化合谋这两个原早就相识,是巧合吗? 凤吾哽咽着问着师兄:“师兄,一毒在哪儿?” 看来,自己师弟也经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楚流风问道:“一毒,是何人?” 凤吾努力晃了晃头,不对,此时最应该问的不是这厮,而是想及此人,他心中隐隐作痛,问道:“师兄,雪若雪若她怎么样了?” 楚流风道:“雪若,又是何人?” 确实,师兄怎么可能认识一毒和雪若,他来的时候恐怕严化早已计谋得逞,雪若早已化为一缕青烟了吧。 沉吟间,乍看眼前,才发觉自己所处并不是在清水河畔,之前自己呆的破庙也不见了踪影,只有青藤蔓蔓,阴风飒飒。 愕然问道:“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楚流风:“死人行。” 凤吾方想起来,自己与师兄下山的分别的地方,叫做二指小道。他走的野人行,而师兄走的是死人行。等等,自己究竟为何会在死人行上? 楚流风见他迷茫,说道:“我去了浃水,没见你来,便寻了你的踪迹,便发现你在这儿。” 究竟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下了山后,又绕去了四人行,然后之后遇到的诸事都是死人行上的怪象迷惑了自己?想及此,方欲松口气,手又触碰到了身边的菩提伞。 伞面流光,伞柄骨白,无不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卷完结篇(一) 浃水离三清州很近,但依然隔着座高高的天重山。 最近,这个镇里,不是很太平。 某夜,寂寥无声中,一户人家惊起一阵婴孩的啼哭,妻子起来把女儿抱起,轻轻摇晃着。丈夫在她身旁翻了个滚,含糊不清道:“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无故地哭闹起来?” 妻子睡意朦胧,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没尿也不是饿了。” “哎,这娃这么爱哭,怕是随了娘了!”丈夫清醒了些许,佯叹口气,玩笑着说道。 “就你没正经!”妻子没好气地朝自己丈夫拍了一巴掌。这么一闹,倒是去了她几分睡意,开始觉得自己女儿一向安分,今晚哭得异常凶,有些奇怪,不放心道:“孩她爹,咱女儿今晚没来由地哭的这么凶,该不会是被什么吓着了吧?最近经常有妖魔鬼怪出没,城东姓许的那家前不久” 丈夫满不在意,拖着长长的尾音道:“女人就是多心,要是有妖魔鬼怪咋不来吃了咱们,没事来吓唬个小娃娃?” “嚓!” 正说话间,黑灯瞎火的,传来一个声音,短促凌厉,听着像是什么锐物穿破窗户纸所发出的。 “什么声音?!”妻子警觉着把自己孩子抱得更紧了。 丈夫安抚她道:“你胆子太小,夜里发出点声正常不过了,兴许是” “啊——” 丈夫话还未说完,耳边忽然炸开他凄厉的惨叫,妻子还没回过神来,便觉他丈夫的手刮着她的脸面而来,指甲划破了她的脸皮,火辣辣的疼。随后便是一股黏稠的液体洒了她头上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腥臭地令人窒息。 翌日,这件事风风火火地传遍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浃水镇,街坊邻里都赶过来看情况,只见小丈夫歪坐在椅子上,用一只左手压在眼睛上,表情很痛苦,而他的另一只胳膊上缠了一圈圈纱布,下面断了一截。 又是这种情况,在夜里,有人手被平白无故地斩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妻子在一旁拭着泪哭道:“我们一家三口就指望他爹养活了,今后叫我们怎么活呀!” 见此情景,众人惊愕,纷纷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手。一次是巧合,但这事已经发生了两次了,谁都害怕,下次会轮到自己头上。 “这可怎么办啊?怕真是妖怪作祟了!” “可不是,要真是妖怪作祟,下回保不准轮到谁倒霉了!” “别是我呀,我上有高堂,下有老母” “妖怪素来凶残,吃起人来管你谁谁!”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中,充斥着浓浓的恐惧。好好太平日子过着,究竟谁造了这份孽招来这种妖怪! 这时有人提议道:“今日有两位仙人入了城,就是平日里飞来飞去的那种,我们不如去找他们来降了这妖孽!” 众人闻此如获生机。在他们眼中,仙人能上天入地,手指轻轻一捏,便可发出五光十色的的光来,或是撒豆成兵,或是点石成金,几乎想要什么就能变成什么,无所不能。而且往往都是慈悲善良的,但凡人有苦难,求上一求,必下来助人脱困。 若能帮他们降了这妖,再好不过了! 却说这两位仙人在何处,他们此刻正下榻在镇中的老林客栈里头。于是,众人精挑细选了一位相貌出色c处事得体的秀才前来,在仙人面前,可是不能显得太粗俗。 那书生来至老林客栈的柜台,问小二:“小二兄,敢问两位仙长在否?” 都是一个镇的人,比刚出炉的热包子还熟,可这位姓白的书生说话总是客客套套的,还带着酸腐气,小二习惯了他的这般作态,不甚在意,只凑过来轻声问道:“可是为了昨晚乔家汉子手被斩断的事?” 白书生全然不理会小二,道:“你只管带路便是。” 小二忿忿“切”了一声,不就是比他多识了几个字嘛,神气什么!嘴里低声嘟囔着走在前面带路,来到二楼一间普通的厢房门外。 敲了敲门,毕恭毕敬地对着里头说道:“二位仙长可有休息了?” 里头的人淡淡问道:“何事?” 小二长吁了口气,原也怕自己叨扰了仙人,听人语气平和,应是个宽和的为人,这才道:“二位仙长,本地的秀才白公子求见。” “不见不见!”另一个声音烦闷道,小二和白书生立马慌了神,心想仙人处事寡淡,最不喜与人来往,白书生就这么找上门来,是不是让仙人误会他们是来逢迎拍马的,两人干站那儿,左右不是。 这时,最开始的那个人道:“请白公子进来一叙。”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白衣人,约莫十五六年纪,高挑匀称的身材,凤眼轻挑,清丽脸面,本是极好看的容貌,却愁着眉苦着脸,手里拿一支挂着红璎珞的雪白色长箫。 白衣人有些焦躁,口气很不好地丢下这么一句:“进来吧!”说完,他又匆匆坐回了桌旁,转身时箫上绯红的璎珞在他腰侧轻轻一扫。 桌旁还有另一个人,蔚蓝衣服,剑眉星目,很是俊朗,只是他此刻端身而坐,毫无逼人英气,显得淡雅c雍容。他面前静静躺着把琴。 白书生撷了把冷汗,略整理了下仪容,走了进去,刚想避开白衣人,却发觉这人眼神凝在桌面,若有所思,便直接款款向蓝衣人行礼道:“二位仙长这厢有礼了。” 蓝衣人起身,微微回了个礼,却不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二此刻还没走,倚在门边看着里头光景,这白书生在浃水算是相貌出众的,却与这二位仙长比起来差了一个天和一个地,显得十分的平庸失色。暗暗咋舌,仙人不愧是仙人。 白书生略微尴尬,面前两人,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怒气冲天,只能十分艰难地把托给自己要说给仙人的事情交待了。 凤吾自与师兄汇合后,一直在疑惑之前的事。严化和一毒行踪不明,自己莫名其妙地去到了死人行,杜雪若现在生死未卜,他有许许多多的不解和困惑,又暗恨自己太蠢,无论如何行事,都是在严化那厮处心积虑下的。 他也回过邗城去找上官选,却得知他在自己出发去龙丘的当日,他已经被严化医好并被其家人接走。果然,严化要他取紫眸虎骨是另有他图。 迫切地想要找到严化,知道杜雪若的生死,并搞清楚诸事的来龙去脉,但是离那日后已过三四天,那两厮蛇鼠一窝已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苦无头绪。师兄告诉他,严化乃药门弟子,很有可能也会去四方道会,即使他不去,也可以从他同门处打听。 所以,他现在恨不得立马赶到三清州,不想有任何耽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卷完结篇(二) 浃水镇,最近被一夜间出没断人手臂的妖怪闹得鸡犬不宁。 先说最开始,是七八天前,东街姓徐的猎户,打猎回家后,就与几个同为猎户的友人一起在酒铺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到了深夜酒铺打烊才兴致缺缺地离开。之后他便与朋友分头回家,回家路上冷风穿身而过,突然就来了尿意,找了个小巷子去解个手。 解手的时候,徐猎户后脖子上感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寒意,他下意识地转身,还未及看到什么,听得急促地“卡擦”一声,只觉自己右胳膊肘下顿时没了知觉。低头察看,简直魂飞魄散,自己的右胳膊肘以下空空如也,黑暗中乌黑的血瓢泼而下,而脚面则被断去的手臂砸个正着。 幽静的夜里,寻常的巷道,传出了徐猎户因剧痛而发出的杀猪般的嚎叫。 维持生计的手被活活砍断,任谁也无法当个没事人。事后,徐猎户报了官,官府派了官差去他说的那个巷子里搜查,除了一大滩干了的血迹外,并无任何打斗的痕迹。徐猎户身材魁梧,又常年行走山中,身手矫健,按理说,要砍掉他的一只手臂绝非易事。 查了多日,也没有结果,徐猎户所提供的唯一线索也只有那个巷子,问及当时情形,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众人便觉得是徐猎户自己喝醉了酒发酒疯砍掉了自己的手,喝醉酒的人行为举止都有失常理,况且他之前就有喝醉了酒要割自己耳朵炒肉丝的前例在,便认定了是如此不了了之了。 直至今日,乔家小伙也传出被断了手,所有人才觉得不妙,。乔家小伙老实本分,是个樵夫,每天早出晚归勤勤恳恳地上山砍柴,街坊邻里处的也不错,没什么怨家,更重要的是没有和徐猎户那样醉酒砍手割耳的怪癖。这样平白无故地被断了手,想是妖怪作祟了。 况且,他妻子也在旁边,奇就奇在,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完白书生叙述完来龙去脉,凤吾抱着头十分纠结,他想快点赶完三清洲找到严化,但是又怎么也不能对此事置若罔闻,遇难不救。 楚流风在旁淡淡道:“你若不想管此事也罢。” 他会出此言,也是料定凤吾不会置之不理。 白书生见他这么说,急了。一来他怕此妖不除祸事会轮到他头上,二来乡里乡亲派他来请这两位仙人,若请不到,叫他面子往哪儿搁。心一横,忙道:“二位仙长若能替我们降了此妖,酬谢一定不会少的。” “哼,谁要你的酬谢?”凤吾拍桌而起,拿起白帝箫,背上菩提伞,冷冷瞥了白书生一眼,缓了缓语气,对楚流风道:“师兄,我想先把这妖除了再去三清洲,严化那厮真要去四方道会的话他跑不了!” 楚流风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同意,翩然起身,将琴负在背上,随在凤吾背后出了厢房。 “” 白书生暗觉自己失语,正自行惭秽,醒悟过来,两人已不知去向。心想,这二位仙人这是要往哪儿去啊?他还没告诉他们徐猎户和乔家在哪块地方呢! 师兄弟两个并行在街道上,两旁的人手里干着活嘴上吆喝着,视线却时不时地瞥了过来。凤吾看到,他们的表情有惊慌,有无措,有期盼,有审视,更多的是无助。 “就是这两位仙人吧?看着年纪挺小的,顶不顶用啊?” “瞅着够呛啊,别妖怪没除倒把自己给送了。” “非也,非也,人不可貌相,仙人怎么能只看外表?你们真是肉眼凡胎,他们两个看上去年纪小,说不定都千把来岁了!” “说的也是哦。” “巴望着他们除了这妖孽,还我们太平日子。” “哎,都怪那个巫七琮练什么妖修,招来了妖祟,不然哪有这当子事啊!” 仙门遍布天下,修仙炼道盛行,修士们无论装扮,服侍还是举止气度皆与普通百姓不同,所以走在人群中,若非刻意掩藏,任何人也能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来。凤吾听他们对师兄和自己评头论足一番后,又絮絮叨叨提到了巫七琮这个名字。 巫七琮,道门的千古罪人,为修妖道把各种妖魔邪物招至了人间,自己反而被妖祟反噬,人间千年来的风平浪静,道门的清誉,皆因他而毁之一旦,这种活该被千万人唾弃的妖魔邪道的名字,不知为何总是牵起凤吾异样的感情来。 楚流风听到这个名字,面色平静,有意无意道:“那妖是在徐猎户与其他人分开后才动的手。” 这么说来,乔家的也只有丈夫被断了手,而他的妻女却是完好,难道说这妖怪有什么一次只断一人手的癖好?还是根本就是有目的的作乱?那为何偏偏是这两人?这两人有什么共通点? 都是男人,都是 “都会去山上!”凤吾猛地一拍手,樵夫和猎户都是经常会上山的人,而这里唯一的一座山,便是城后的那一座了。嘴里念念叨叨地走着,只见路旁的一户人家门外,有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坐在门槛上抽着水烟,面容和善,他便走上前,俯下身去,乖巧问道:“老爷爷,请问一下,城后那座山上都有些什么古怪传闻啊?” 老人见来人伶俐模样,很像他孙子,灿然一笑,吮了几口烟枪头,寻思道:“我再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没听说过有什么古怪传闻,想想也是,山那头可是仙人的祖地,哪个妖魔鬼怪没眼见在这儿闹事?” 前思后想,似乎有些不妥,老人又道:“就是今天和几天前有人被断手听着很古怪,哎,都是年轻人,手被斩断了怎么了得,只好把那断手妥善保管后,百年之后一起下葬” 楚凤二人对视,手臂没有被夺走,那妖怪不是为了吃人手,只是断人手臂。 凡事有因果,果是徐乔二人被莫名其妙砍掉右臂,那因是什么?定与那座山脱不了干系,凤吾不死心,继续问道:“老爷爷,您再仔细想想,那座山真的什么故事也没有吗?” 老人肯定道:“确实是没有,要硬说有的话,不过是多年前有几位像你们这样的仙人在山上晃悠过几回而已。” 那么,接下来是直接去山上,还是去找被断手的那两人?凤吾回头征询楚流风的意见,楚流风直接说了句“去山上”。想来已是成竹在胸了。 与师兄一起行动,十分的安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卷完结篇(三) 天重山高耸在浃水与三清洲之间,遮天蔽日,山上树木葱茏,鸟啼虫鸣,幽深,清静。 山道碎石铺成,崎岖难行,但于凤吾和楚流风二人而言可说是如履平地,他们攀着山道而行,隐隐能感受到些许令人压抑的怨气。 是怨灵吗? 但那老人说过山上并没有任何古怪的传闻,怨灵是因人在极度不平下所产生的怨愤和执念所化,若这山上经历过足以产生怨灵的事情,不可能没有一点儿风闻。 “我说你也真是的,什么眼神把这弯木条看成了蛇?” 隔着一丛小树传来了年轻的声音,好像在埋怨着谁,及绕过树丛,走近一看,原来是两个与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小修士。这两个小修士穿着乌云盖雪的道袍,背后绣着道门太极八卦。其中一个双手抱胸,正数落着另一个。 另一个小修士憨憨地,挠着头,宽大的袖口蹭着他乌黑的鬓发,不服气道:“我没看清楚嘛!而且人家本来就怕蛇,杯弓蛇影了嘛!” 凤吾走过去,把他们说的那根弯木条捡起来一看,只见这根弯木条弯如弦月,应是松木,韧性很足,它的尾巴处拖着根细细的丝线,还真是一张“杯弓蛇影”的弓,但显然是坏掉的被人遗弃的。 这两位小修士才发觉楚凤二人靠近,看二人模样应也是修士,齐齐问道:“你们也是修士?哪个门派的?来做什么?” 当这两个小修士转身看过来时,凤吾才发觉,他们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材,俨然就是对孪生儿。不过一个伶俐些,一个怯弱些。 “无言,无声,你们在做什么?” 两个同样乌云盖雪道袍的长者从上面下来,应该是这两位修士的师父和师叔或者师伯什么的,他们臂弯里架的不是拂尘,而是一面黑白纹样的旗子。 “璇玑门,楚流风。”楚流风颔首行礼。 “璇玑门,年凤吾。”凤吾也跟着行礼。 两位长者审视着微微点头,小辈们则互相见礼。“御仙观,无声。”“御仙观,无言。” 御仙观,北地的一个修仙道观,也在四方道会的邀请名列之中,这两位长者便是御仙观七旗的正旗和谨旗,他们带着弟子无声无言前来道会,应是发觉此地有异,也过来查探了。 正旗长老问道:“你们也是来参加道会的?” 楚流风答道:“回前辈,正是” 谨旗长老:“你们的师长呢?既有同道,须得拜会才是。” 凤吾心直口快道:“就只有师兄和我!” 正谨二旗两位长老审视过楚凤二人后,互相看了一眼,心道,当年创世的三尊之一的璇玑娘娘之后璇玑楚门竟没落至此,四方道会只派的出两个黄口小儿来。 无声无言二人听了倒羡慕不已,能以弟子身份代表门派参加道会,师门一定很看重很信任他们。 无言问道:“你们也是来找怨灵的吗?” 凤吾惊道:“真有怨灵?” 谨旗长老笑道:“我们正是为此地怨灵而来,想必二位少年也是,这里的人说山上有座坟有古怪,不知你们见到没有?” “咦,有座古怪的坟?师兄,我们也找找看吧!” 楚凤二人便与御仙观的诸位分头寻找那座坟。一路上,凤吾都在纳闷,那位老爷爷对这座坟只字未提,而当地人却告知谨旗长老这座坟有古怪,为什么会有这种出入?眼见着师兄走到了前面去,拍拍脑门,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可能是老爷爷忘了说了,遂喊了声“师兄等等我!”便快步追了上去,不再多想。 不过,即是坟,产生怨气也在所难免,可是真的能化出怨灵来吗? 楚流风在一个隆起的小土坡前停了下来,小土坡上蔓草稀稀松松相互勾连,不过最惹眼的便是其上一个黑咕隆咚深不见底的窟窿,窟窿口有碗那么大,靠近一点能感觉到一阵清凉的风往外袭来,很是舒适。 不知师兄是何意,凤吾疑惑问道:“师兄,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有什么东西吗?” 楚流风简洁明了道:“坟。” “啥?”凤吾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师兄自然不会连坟和窟窿都分不出来的,他说这是坟,便真是一座坟了,可是到底是谁把坟做成这副模样?连个墓碑都没有! 猜到师弟所惊为何,楚流风继续道:“被人挖了。” 挖了?谁这么缺德!难道是盗墓贼干的?只挖这么小一个洞口能弄出什么东西?不过,如果说是被挖了坟,那么产生怨气也合乎情理了。 凤吾问道:“师兄,我们是要平息这里的怨气吗?” “非”楚流风否决道,“这里没有怨气。” 也是,从窟窿里流出来的汩汩清风格外祥和安神,怎么会是怨气,应该是曾有个仙家法宝埋于此处。即使法宝被挖走,依然残留着些许灵气在这儿,师兄也是寻着这灵气找来此处的吧。那么说 “师兄,你早就知道谨旗长老说的坟就是这个了?” “嗯。” “师兄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快告诉我!” “无言说他们是来找怨灵的。” 现在断手妖的事在震中传的沸沸扬扬,而他们却只说是来找怨灵而不是断手妖,可知他们并没有经过浃水,再者,御仙观在北地,前往三清洲并不经过浃水,更加证实了这点。可谨旗长老明明说是当地人告知他们这里的坟有古怪的。 等等,除非修仙炼道又见识颇广的谁能知晓这是座坟?估计当地人会以为是黄鼠狼打的洞吧。 那谨旗长老为什么要这么说? 看了下师兄的神情,凤吾明白了。正谨旗二位长老在遇到自己和师兄前已经看过这座坟,自是认得出这是座埋过仙宝的坟,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故布疑阵,想要混淆他和师兄的视听而已,好让他们的弟子降了此妖,能在四方道会前拿个彩头。 凤吾哑然,都是为了除妖卫道的事,何必如此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