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异闻录》 正文 01.木下 “轰!” 突如其来的暴雷击打在暴雨中的树木上,溅起的火花就好像祭典上的焰火,然而却只会让人感到恐慌。燃烧的树枝四处倾倒,却没能引燃周围哪怕一片树叶,在这似乎要把整个八岛都冲走的豪雨面前,零星的火焰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是却也足矣惊飞在檐下躲雨的飞鸟了。 吉法师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醒来的。 “这么大的雨,看来是要发水了。” 说着完全不似这个时代人所说的话,吉法师站起身来,来到屋檐下,隔着不到五步的距离望着仿佛将整个世界隔绝于外的雨幕,深深地叹了口气。 时为天文15年(1546),尾张之虎织田信秀挟热田众,津岛众之财力聚集大量兵马,东摄三河,北窥美浓,正是志得意满,信心最为膨胀的时候。虽然手下只有半国之力,却足以压制织田大和守(信友)一族,并且与“东海道第一弓取”今川义元分庭抗礼,武名可谓是响彻东海道,要按照后来人的话说,那就不大不小也算是个“腕儿”了。 但是那又和吉法师有什么关系呢? 事到如今,相比各位看官业已知晓,这位“吉法师”,也就是日后将称之为“织田信长”的年轻人,其实是一个穿越者。可惜的是此君前生并非名校博士,也非商界魁首,不多不少,正好是个学习不那么认真的高校(高中)生,虽然课程上有历史课这一项,然而课本这个东西嘛,从来都是讲个大概,除了知道历史上的织田信长好厉害,以及最后死于家臣背叛之外,此君是完全迷糊状态的,对于那个志得意满的便宜老爹,自然也是两眼一瞪,一问三不知咯。 此君成为吉法师君的时候,正好是吉法师出生的时候,因此对于周围人等倒是没什么隔膜,唯独那个便宜老爹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后来年纪渐大,意识到这是战国乱世,吉法师便经常自我锻炼,强身健体,可不防这些现代体育活动在这个年代无异于出格至极的异行,便更不得便宜老爹和便宜老妈喜欢,这不,还没到十岁,就被便宜老爹扔到了那古野城来当一个城主,却是宛如流放一样,和有力家臣互相隔绝,周围除了一群同样不怎么得意的小伙伴之外,再无可以依靠的人。 与吉法师相反的是,庶长兄织田信广却是温文有礼,勇武过人,可谓是这个时代标准的好少年,同样年纪尚轻,却已经被便宜老爹倚重,带在身边参与政事,与多数重臣郊游甚广,甚至被委任安详城守这样重要的职位。饶是吉法师在这方面也算不上多敏感,大概也能觉出来这似乎有点不妙。 “便宜老爹看着身体不错,眼瞅着还能再活二十年,便宜老哥则是明日之星,怎么看都会是继承织田家的人。所以说历史课都是骗人的吧,哪来的织田信长的戏份啊。” 心理想着消极的东西,吉法师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然而谚语有云,幸福是会随着叹息溜走的,因此一口气叹出来,非但没能排解愁思,反而让吉法师有种追悔莫及,愁上加愁的感觉。 “少主。” 就在吉法师痛心疾首,很不得冲进前方雨幕中狠狠地冷静一下的时候,一旁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转头望去,一名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小姓正在走廊的尽头,用能够恰好能够让吉法师听到的声音道:“城下町有水患,河尻大人不能决断,因此命属下上报。” “水患?怎么可能?” 吉法师刚刚自己还在说会不会发水,且尾张国位于浓尾平原,河道纵横,泄洪能力极强,事实上是很少能够有水患的。加上眼前的大雨虽然看着猛烈,然而却是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吉法师才有那个闲心情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观赏雨景,而不是冒着大雨前去查看田地里的收成。但真听到有水患,他还是坐不住的,毕竟在这个全日本都物理性缺钱的年代,田里的米粮,可是武家最重要的财政来源啊。 虽然常识上觉得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吉法师还是站起身来,由小姓穿上常服雨具,带上佩刀,离开了领主馆。那古野城本身也不是什么名城,信长走了也就几十步,已经穿过了新近修好的大门,抬眼就能看到城下町的模样。 尾张国商业繁荣,例如热田众,津岛众依仗着水上的贸易富得流油,织田信秀也依靠着这两个国人众的献金维持着大量的“战兵”,因而位居要道的那古野城的城下町也算是繁荣,小时候的吉法师也曾经特别好奇地带领着小伙伴们在其中胡混过,后来也曾骑马在其中张扬过,只记得那里十分热闹,毗邻道路的店铺一座连着一座,人口众多,是个能让人笑起来的好地方。 不过此时吉法师眼前的城下町已经不复记忆中的模样,因为这场急雨的缘故,多是木质结构,甚至于茅草结构的房屋大半已经在这大雨中垮塌,町中的各路人马来来往往,有的在救灾,有的在搬运东西,有的坐在原地哭号,可谓是乱七八糟,看着就让人心烦意乱。看起来像是治安奉行带领着几个足轻大声呼喝着,似乎是想要维持秩序,然而效果了了,看他对慌乱中的平民的惊吓程度,尚且不如天上的一声响雷。 如此景象,虽然不是发水,但是说成水患,似乎也不为过。 糟透了。 吉法师今年不过是12岁,虽然这个年代12岁已经可以元服上战场了,但对于他这种不受待见的人来说,是绝对管不得什么事情的。那古野城的治理,一直是由吉法师的老师平手政秀负责。然而所谓的负责,自然不可能是武士老爷自己去规划城下町,带头劳动什么的,因此这城下町的实际管理者一直是“町众”,也就是所谓的“座”,而武士老爷就只管着收由町众所献上的金钱就可以了。以往吉法师对此不置可否,反正也是不关他的事,然而今日亲眼见到这城下町的一片乱象,他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窜了起来,一时间脑袋一热,拎着佩刀走上前去,冲着一个正在趁乱抢东西的家伙就是一顿暴打。 “谁那么没长眼睛啊,是武士老爷,武士老爷饶命啊!” 虽然是12岁的小孩去打身强力壮的大人,然而只是看到那武士刀的样子,明明有吉法师几个高的大人就直接吓得瘫软在了地上。看着这个脓包货色,刚刚有了那么点发泄的快感也变得无影无踪。吉法师只是瞥了这个家伙一眼,便伸手拿过被他抢了的包裹,递回到了那个受害者的身边。 “谢谢武士大人!谢谢武士大人!” 感谢是有的,然而眼前的平民不顾着地上泥水脏污,只是五体投地,连抬头都不敢的样子,也让吉法师索然无味。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向着眼前的一片混乱中走去,还没走两步,就被眼尖的治安奉行拦了下来。 “吉法师大人,这里可不是您这样高贵的人应该来的地方,还是赶快回到领主馆里去吧。” 眼前的治安奉行吉法师并不认识,毕竟虽然挂着奉行的名字,但实际上应该是属于町众的属人,而并非是武士。想来是从老师那里知道的自己的样子吧,或者新年之类的时候曾经见过面,亦或者只是从佩刀上看出来的。 不过吉法师不关心这个,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家伙,然后抽出佩刀,连着刀鞘一起一下一下地打着对方的肩膀。 吉法师人小力弱,但那只是相对于柴田胜家那样的猛将而言,作为武士出身的孩子,又从小坚持锻炼,配合着武士刀的重量下来,也不算轻了。眼前的治安奉行身上没有盔甲,只一下估计就要砸的青紫一片,多了甚至要筋断骨折,然而即使吉法师一下狠过一下,对方也只是默默承受,一声不吭,仿佛这样就能让吉法师回心转意,自己回去一样。 如此打了两下,吉法师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收回了自己的刀,拿在手里,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敢污了武士老爷的耳朵,在下名为弥吉,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民,得到町众的老爷赏识,才担负了这个职位。” 治安奉行依旧低着头,但从声音听起来应该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是个武士的话,恐怕已经是在思考隐居让位的年纪了。吉法师眯着眼睛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发觉这样下去实在也没什么意思,这才道:“你有兴趣成为一名武士吗?” “少主?!” 随行的武士闻言不禁惊呼出声,虽然这个年代不是没有平民擢升为武士的先例,但如同吉法师这样轻描淡写地来这么一下子,可真是让人心脏有些受不了。联想到少主一直以来就不靠谱的传闻,那就更是细思极恐,因而才有这么一喊。 不过,还没等吉法师去解释什么,面前的治安奉行就当先一步回绝道:“十分感激武士大人的恩德,但从来没有过未有战功就擢升武士的先例,如果因为我一个人就破坏了这种规矩,那除了就此自尽之外,我可是实在没什么办法活下去了。” “也罢,但我可以提拔你为足轻,一年的俸禄为十石大米,如何?” 常时一人一年约能吃小两石米,年奉十石大米,不算是特别丰厚的俸禄,但是对于一个足轻来说还算可以。而且,这还只是职禄,并不包括扶持米,如果按照年俸职禄五石大米来计算的话,吉法师所给出的待遇差不多是一年25石左右,对于武士来说依旧是十分贫穷的,但是对于农民来说却足以大幅度改善生活的收入了。 “如果我不,是属下再提出异议的话,一定会被当做不知进退的贪婪的家伙了吧,那弥吉就在这里拜谢武士大人了。” “叫少主,你这个无理的家伙,”随行的武士虽然没好气,但并没有违逆吉法师的意思,只是在这里恶声恶气地呵斥了一下,接着,武士转头冲着吉法师拱手道,“还请少主为弥吉赐下苗字。” 看着眼前这个恶声恶气,但对自己却极为恭敬的武士,吉法师笑了笑,冲着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左右看了看周围少数还完好的木头房子,忽然灵光一闪,冲着新晋足轻弥吉大叔道:“既然如此,弥吉,你以后可以以木下的苗字自称,今后,你就叫木下弥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2.拔擢 被提拔成为了一个足轻之后,木下弥吉似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他不仅不再阻拦吉法师,反而很主动地跟随在了那个随行武士的身后,看起来是一个十分机灵的家伙。不过可惜这份媚眼基本是抛给瞎子看,吉法师一个中二病后期的穿越者,对于这种东西几乎毫无敏感值可言,自然也不会因此对他高看一眼。 倒反而是那个随行武士,看到弥吉的表现后表情缓和了许多,直接吩咐左近给他一根竹枪,怎么说也是在形象上看起来过的去了。 在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吉法师继续向前走。随行一众足轻外加上一个货真价实的武士护卫,自己又有佩刀,自然是没什么不长眼的家伙上来找不自在。然而町中的混乱,从天而降的雨水,以及已经坍塌的房屋可不会管这个。往日里的城下町越是繁荣,此刻的局面就越发混乱,等走过木头房子比较多的地方,吉法师甚至能够看到在残垣断壁中的各色尸体,在这大雨之下,怕是不久之后,就是大疫之源。 “弥吉,”对于町里的事情,吉法师肯定不能问身后的武士,因此话题便又回到了新晋足轻弥吉大叔的身上,“町里的管理者是谁,为什么现在都没有组织好足够的人手?” “回少主,町内的管理者是米七郎,原来是伊藤屋的手代,后来在信秀老主人夺取那古野城的时候立下了功劳,因此被任命为此地的人头,成为了町众的领导者。”弥吉回道,“米七郎十分精明,在算数上尤其厉害,不过人望不足,因此可能面对这种事情显得比较无力。” “即使没有人望,也能获得你这样的人的忠心,我觉得这可能只是时运的问题,”火气过去了,吉法师对于各类情报的看法也就有了变化,“另外弥吉,你这话里话外并不像是一个纯粹的农民,以前读过书?” “年少的时候曾经蒙热田神宫的神主大人传授过一些汉书。” “哦?那可是少有的境遇了,真是难得,”吉法师感慨道,“看来我招揽你的选择是正确的,说不定未来你能够成为我织田家的重臣呢。” “多谢少主看重。” “秀隆,”吉法师转向另一边一直保持沉默的武士,“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河尻秀隆,便是这位一直随行的武士的名字,是便宜老爹信秀的家臣,曾经在小豆坂合战中立下了功劳。不过后来就被派遣到了吉法师这里辅佐吉法师,目前是那古野城中负责军事方面的重臣。 与总是敦敦教诲的平手爷不同,河尻秀隆即使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张嘴,一来他没有平手爷那个少主老师的身份,不好逾越,二来似乎也是皮里阳秋,总是比起作死的吉法师先一步评估出结果,因此才显得不动如山。 此刻吉法师相问,河尻秀隆没有思考,快速地回答道:“如弥吉所言,这个米七郎是被信秀老主人安排在了现在的位置上,和本地町众应该有所不合,虽然自有努力,比如说提拔弥吉,引为臂助。但毕竟为时尚短,又遇到了这次豪雨,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很显然,他已经就这个问题有了自己的思考。吉法师也是特别信任对方这一点,虽然今日之秀隆也不过就只有二十多岁的年纪而已,但是在吉法师看来却是比自家那个老爹要靠谱一点。 “秀隆说的有理,”吉法师瞅了瞅眼前的混乱境况,“算了,再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我们先回去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论是弥吉还是秀隆似乎都松了口气。但随即跟随吉法师时间更长的秀隆立刻又皱起眉,一直以来的经验告诉他,这个爱作死的少主这么快就缩回去了并不是正常现象,可是转头看那个十二岁的少年,秀隆却没办法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是我的错觉么?”不知不觉落后了几步的河尻秀隆看着吉法师相比成年人来说还太过瘦弱的背影,在心中思付道,“少主似乎忽然间脱胎换骨了一样。” 无论河尻秀隆是怎么想的,吉法师却是一如既往地自我。他自顾自地回到了领主馆,自顾自地扔给弥吉一个看大门的任务,便自行宽衣睡觉了。等到一觉醒来,外面已是雨停,看天色也到了晚间,城下町的方向依旧是乱糟糟的,已经点起了灯火。而这时候的吉法师却也不像白天那么暴躁了,他只是慢慢悠悠地把简朴的不行的晚饭吃掉,等到掌灯时分,这才把看门的弥吉唤进来,问道:“城下町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少主,城下町已经恢复了秩序,”站在庭院里的弥吉恭恭敬敬地,无论是行动还是语言都没有半分的逾越,“但是损失的情况可能要很多天才能统计出来。” 对于这个时代那拖沓的不行的办事效率,吉法师也算是明白一些,他点了点头,吩咐小姓给弥吉拿来一个马扎,道:“雨后的夜色是最好的,弥吉你忽然被招揽,想来现在一定很怀念家人,不过规矩不能废,不如就在这里陪我赏月吧。” 弥吉抬头看了看那朔月时节的夜空(就是压根没月亮),表情似乎是抽搐了一下,但还是依言坐下了。 “弥吉今年有三十多了吧?” “三十有六,少主。” “那应该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吉法师道,“可已经结婚了?” 这个年代下层武士想要结婚其实还挺难的,别说三十多结婚,四十往上才结婚也是有可能的,因此吉法师有这么一问。 “早年就结婚了,现在有一女,”弥吉道,“今年已经八岁了,十分聪明可爱。” “哦,那可真是好事,”吉法师笑了笑,“以后可得给她说个好亲事,你看斯波家的那位如何?” “噗,少主请不要说笑。” “哈哈哈,玩笑玩笑,”吉法师道,“而且,等你家女儿长大了,说不准还看不上斯波家的几个废物点心。” “惭愧。” 对于吉法师这种几乎等同于毁谤主君的行为,弥吉自然是不敢接话的,吉法师自己一个人乐了一会儿,空气中就忽然变得安静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吉法师这才再一次开口道:“弥吉,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随便说说经历什么的。” “是,”弥吉应声道,“在下是尾张国爱知郡的农民,小的时候因为枯瘦如猴,因此被父亲和乡里人讨厌,后来老主人和大和守一门争斗,属下觉得可能是博取功名的好机会,就从家里逃出来,本来是想要去三河国寻找出路,但最后几乎饿死在半路上,被热田神宫的神主收留了。” “很有趣的经历,”吉法师只觉得这经历听起来有点耳熟,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耳熟,“然后呢?” “然后神主大人看我可怜,便让我在他的手下做事。不仅如此,还教授了我许多汉书。”弥吉道,“后来,属下还是无法隐忍想要出人头地的心,便和神主大人告辞,前往三河。结果一阵漂泊后,还是回到了尾张,就在当时的那古野城城主手下效力,再接着,就是老主人夺取那古野城的事情了。” “你和米七郎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了?”想到弥吉所说的米七郎在自家便宜老爹夺取那古野城的时候立下功劳的话,吉法师插嘴道,“如此看来,你也是立下功劳的人咯?” “不,属下当时感激今川大人的恩德,并没有帮助老主人,但本领低微,刚刚开战就被击晕,还是米七郎救下的我,”弥吉道,“那之后,属下发现自己实在不是能够在战场上博取功名的料子,甚至连为主公殉死都做不到,因此就又回去了热田神宫,结果到了之后才知道,老神主因为担忧属下,已经去世了” “乱世无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看着弥吉缓缓地从悲痛中挣扎出来,吉法师道。 “是,属下的贱内阿中也是这样说的,”弥吉道,“阿中是老神主的养女,也是在我最悲痛的时候抚慰了我的人,那之后我就回乡和她结婚,接着,便发誓一定要守护好我的家人,并且为她们带来安稳的生活。” “安稳的生活”吉法师想了想自己穿越前的日子,“的确,那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少主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是啊,我当然是这么认为的,”吉法师道,“不过我这个年纪说这种话,只会被人当做懒惰而已。而且,这个世道,可是我想要安稳的生活,他就能给我的?” “是啊” 弥吉闻言叹息,却是比起只是说说的吉法师要沉重不少。不过这份沉重此刻的吉法师尚且不能理解,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被弥吉的叹息带着变坏了,便挥了挥手,道:“虽然现在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城主,但是弥吉,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保证会给你你所想要的东西,给你的妻女一份舒舒服服的安稳的生活。” “多谢少主,”弥吉站起身来,然后跪下行礼,“属下虽然本领低微,但一定会为少主尽忠!” “哈哈哈,”吉法师笑了几声,“休息吧,弥吉,明天开始,可是要有大动作的。” 说完,十二岁的少年就自顾自地转回屋里去睡觉了。反倒是被留下的三十多岁的大叔弥吉开始开动脑筋思考起这个大动作究竟是什么,这一晚上却是睡得毫不安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3.大傻瓜开始抽风 第二日,一早起来的吉法师先是按照惯例挥剑一百下,然后又做了一些活动之后,这才通知各个家臣开启评定。因为是吉法师成为那古野城主以来第一次的评定,因此各位家臣都十分郑重地前来参加,很快就在评定间集合了。 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吉法师麾下能说得上号的家臣也只有笔头家老兼老师平手政秀以及军事重臣河尻秀隆而已。 为了显得不是那么冷清,吉法师让足轻组头以上的人都参与其中,甚至还拉来了一直以来一起陪着玩的小伙伴们,分别是:前田犬千代,丹羽万千代,池田胜三郎。小孩子们互相之间玩笑打闹,倒是搞得这很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评定乱糟糟的。 对此,吉法师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一直等到平手爷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要崩开的时候,这才用刀鞘敲了敲脚前的榻榻米,道:“好了,胜三郎,安静一下,今天找你们来,可不是要你们被平手爷训的。” 作为少主的老师,平手政秀在一群小伙伴里自然是极有威严,此刻听吉法师说,一行熊孩子望过去,就见到平手爷黑漆漆的脸色,当下立马战战兢兢,哪敢再过胡闹? “咳,那么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开始今天的评定吧,”吉法师假咳了一声,“首先,本次评定的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乐市!” 乐市乐座,这是即使吉法师这种学渣也知道的名词,算是他所知道的少数几个和织田信长这个名字有关的词汇了。不过真正理解这个词,还是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而至于生出想要这么做的心思,还要说起昨日的水患来。 所谓乐市,说白了就是撤销座的特权,将商业管理权力收归到大名或者领主的手中。其中包括废除座的管理权力,收回商业税的征收权,废除属于寺社的关卡,全部统一由领主管理。对于一向推崇寺社保护,与各地国人众井水不犯河水的大名来说,这样的命令无疑是会引发轩然大波的。但是对于吉法师这个那古野城主来说,却只是关系到眼前城下町的町众而已,反而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乐市?” 这个年代,就算是传闻中最先采用乐市的六角家也不曾颁布这项发令,故此除了精通文法的平手爷,其他人大多数露出了迷茫的表情。随即,昨日跟随吉法师前往城下町的秀隆以及弥吉也意识到了他的意思,表情不约而同地凝重了起来。 “这样,是不是太操切了?” 左思右想了许久,平手爷才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只是这一方城下町而已,面对的也不是热田众这种庞然大物,没什么问题的,平手爷,”吉法师不以为然地反驳道,“而且,我本来就是大傻瓜了,做出这种操切的事情,不才是符合我印象的行为吗?” “唉。” 知道自己从来也劝不住这位少主,平手爷叹了口气,不再作声了。就连笔头家老都这样,其他人就不用说了,自然是一片赞同。看着自己的意志得到了贯彻,吉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单手拎起佩刀,靠在自己的肩上,道:“既然如此,各位不妨猜一下,为什么要乐市。胜三郎,你说!” 池田胜三郎看起来比信长小两岁,但是一双眼睛骨溜溜的,一看就是那种特别“皮”的孩子,见到吉法师问自己,胜三郎怪笑两声,用诡秘地语气道:“因为米七郎那个老家伙前几天把吉法师你从鲸屋赶出来?” “那不是你吗胜三郎!”看到平手爷一瞬间犀利起来的眼神,吉法师直接把胜三郎的话堵回去,接着转向下一个人,“犬千代,你说!” “我的右眼告诉我,这是来自于热田大明神的启示,”被叫到的是一个短发的小萝莉,看起来和胜三郎以及吉法师年纪差不多,但实际上只有八岁,此刻的她伸手捂着自己的右眼,用能剧的语调拉长了声音地道,“是的,我看到了,这就是上天的旨意!” “行了,可以了,喝口水吧犬千代,”吉法师叹了口气,无视了这个中二病重症患者,“万千代,你呢?”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万千代年纪是和吉法师最接近的,也是三人中最年长的那一个,面对吉法师的提问,也只有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认真思考道,“但我想,一定和昨日城下町的情况有关。” “是的,万千代说对了,”信长高兴地拍了拍手,身体前倾,兴致勃勃地道,“大家,你们难道不觉得町众对于他们应该负责的事物实在是太过怠慢了吗?不过是一场大雨而已,居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损害,如此看来,町众已经不适合管理那古野城的城下町了,从今天开始,这里的管理事务,将由我来负责!” “虽然大部分是胡闹”平手政秀听着吉法师的说明,先是摇头,然后表情就变得若有所思了起来,“不过如果少主是想要收回城下町的权力,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没错吧,果然你是明白的啊,平手爷!” “但是,这件事情可不像少主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至少仅仅只是一句话是没有用的,”看到吉法师有得意忘形的意思,平手政秀语气一下子变得严厉了起来,“町众在此地盘踞多年,根深蒂固,岂是区区武士的威严就能解决的对手?少主若是想不明白如何才能让城下町的平民归心于我等,这种一定会丢尽脸面的大事,请恕我不会同意!” “哎呀平手爷,你又是这样”吉法师有些无奈地坐直了身子,伸手挠了挠额头,接着打了个响指(不要做出那么没规矩的行为!by平手爷)道,“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这里的城下町我很熟啊,大家伙儿来到这里过日子,不就是因为尾张之虎的声名赫赫,觉得这里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吗?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町众早就不被住民所信任了,如果再联系上各地的商人,由他们来掀起反对的浪潮的话,那即使是町众根深蒂固,也要老老实实地滚蛋了才对。” “说得有道理,”平手政秀点了点头,“但是,少主要邀请谁家的商人来办这件事呢?” “这” 吉法师一下子就被问住了,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应该找谁来,不如说,他压根就不知道周围有什么能够有足够发言力的商人。 吉法师这表情一出来,就是很明显的答案了,平手政秀叹了口气,道:“上个月,伊藤屋的伊藤总十郎曾经前往末森城拜见主公,想要从主公那里获得许可,成为织田家的御用商人。然而伊藤屋和热田,津岛众是竞争关系,因此被主公否决了。” “哦?”吉法师眼前一亮,“那平手爷认为这个伊藤屋如何?” “伊藤屋如今不过是尾张国一处商人而已,经营的也是粮食,纸张两样货物,”平手政秀道,“但是从拜访末森城的情况来看,对方并不满足于仅仅只当一个普通的商人,若是少主有收拢城下町众的愿望,那个总十郎可能是一大臂助。” “平手爷话没说透啊,”吉法师听着,忽然变跪坐为盘腿坐,甚至大大咧咧地竖起了一遍的膝盖,斜着身子道,“单从那个总十郎冲着末森城而不是那古野就知道他绝对看不上我这个大傻瓜,想要让这样的人相信我能帮助到他,恐怕要废好一番力气,说不定还会请神容易送神难呢。” “就是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有那个胆量来对抗町众,”平手政秀皱着眉,“少主难道说怕了?” “怕?那怎么可能!”吉法师翻身站起来,拎起佩刀,呼朋唤友道,“捡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那个伊藤屋见伊藤总十郞,顺便也给大和守送点礼物去!” “大和守?”本来还在微笑点头的平手政秀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昏厥过去,“少主,稍等一下,就算那个伊藤屋的确是在清州城,你这样子是不是也太” “哈哈哈,哪管得了那么多,”吉法师笑道,“我一个小孩子,贸贸然找上门去只会让他轻看吧,若不搞一个大动静出来,怎么能让唯利是图的商人明白我这个大傻瓜的决意呢?看着吧,平手爷,这一次,必然是我的胜利。” 说完,吉法师就大笑着当先走出门去,接着他的小伙伴们以及弥吉也跟着就出去了,而后各个足轻组头以及混进来的足轻也跟着离开,转瞬之间,屋子里就剩下了平手政秀和河尻秀隆两个人。 “少主实在是太胡闹了!”平手政秀一脸懊悔地道,“秀隆,赶快去末森城通报主公,决不能让少主这样过去,大和守信友那个家伙绝对不会放过少主的!” “我会的,但不是现在,平手大人。” “秀隆?” “大和守信友与主公敌对,但是却连连被主公压制,不过是虚有其表,无需在意,”河尻秀隆道,“反而是少主,若是此次能够胜利而归,对于少主如今的处境,将会是极大的改善。” “秀隆!”平手政秀先是喝止了秀隆继续说下去,但转而自己却叹了口气,“少主,真的没问题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4.谈判 织田大和守信友,虽然在各类战国游戏里是个让人连回忆起来都做不到的流放预备队,但目前来说还是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心头大患。一方面,大和守是信秀名义上的主君,对方手里又握着尾张国理论上的正牌主人斯波义统,这就让织田信秀有种没法下嘴的感觉。另一方面来说,末森织田家和清州织田家国力相近,无论谁强吃掉谁都会伤筋动骨,上有国盗斋藤道三,下有今川义元虎视眈眈,因此双方虽然早就已经撕破脸,但依旧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合作”态势。甚至于偶尔还会联合出兵,给人一种合作友好的假象。 但是信友本人却被整个末森织田家看不起,原因无他,这个挂着织田名号的家伙,也不过就是个被有力家臣架空了的傀儡而已,除了坐镇清州城,有着名义上的主君名号之外,真是别无可取之处,甚至连各地关口都被织田信秀所把持,以至于在清州城下町的伊藤屋都会跑到末森城来寻求织田信秀的支持,如此可见其威望已经低到了什么程度。 饶是如此,吉法师这种直接带着小伙伴们前后不过十几骑的队伍前往清州城下,也是极为冒险的行为。毕竟好虎不敌群狼,好汉架不住人多,要是信友真的趁着这个机会把信长打杀了,岂不也玩完了? 听到比较靠谱的万千代的担忧,吉法师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们这一次又不是去放火的,而只是找伊藤屋做生意而已。他大和守信友就算再恨我那老爹,难不成还真的守株待兔,等着我去送上门?如果他是这样的蠢货,那也就不可能和便宜老爹对峙这么多年了。” “那吉法师要怎样说服伊藤屋的大老板呢?” 既然是能够直接见到织田信秀的大老板,自然在尾张国这片地上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换做后世,怎么说至少也是个当地工商代表,甚至能进一步竞选本地议员这样的名流吧。虽然和武士没法比,却也不是吉法师这种目前并不被看重的武家子弟能够随意呼来喝去的小人物。 “前面到了庄内川了吧,”吉法师对此却不予回答,只是忽然停下马匹,望着眼前不远处的小河,以及河对面不远处的新川以及清州城,“前后也不过就是半天不到的路程,怎么搞的就和天南海北一样?” “哼哼哼,这就是愚蠢的凡人所犯下的错误,”犬千代伸手按住额头,摆出了一个仰头四十五度的姿势,用洋洋自得地语气道,“愚蠢地用地理的界限分割彼此,但却没有意识到这界限本身就是富裕的来源。” “简而言之就是大和守和我们家互相敌对,以庄内川为界,因此两岸的农田都荒芜了,”小伙伴中的良心万千代翻译道,“另外因为寺社设卡的缘故,各地商旅并不发达,因此道路也欠缺维护,所以导致来往不便。” “亏得你能从那家伙一句话里解释出这么多啊,”胜三郎哑然,而后低声道,“难不成你看上她了?” “诶,是这样吗?”分明其实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犬千代却搞出一副随动然拒的表情,“抱歉了,万千代,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很遗憾,你并不是能够和我并肩而行的人啊!” “好了好了,漫才到此为止,”一旁围观了好一会儿的吉法师见到万千代涨红了脸,气的就要发飙的时候,出言打断了三个人的对话,“总之我在这里先吩咐一下,等下你们几个的身份都是弥吉管辖的小姓,所以记得收敛一下自己的特点,我可不想刚一入城下町就被认出来是吉法师,明白了吗?尤其是犬!” “是是,”犬千代看了眼吉法师,垂下了眼帘,“看来需要把真我封印一下了。” 接着,安静下来的犬千代深吸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完全从中二病女孩变成了一个超级文静的小姑娘,分明外表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天翻地覆,甚至连胜三郎这种天天号称非大姐姐不要的家伙也看直了眼睛。 虽然这看直了多是惊讶就是了。 “你们也都和啊犬学学,”吉法师伸手在看呆了的万千代和胜三郎头上分别拍了一下,“赶紧的,都思考一下等下该是个什么样子。” “少主,”就在万千代和胜三郎思考该怎么伪装的时候,弥吉凑上来,低声道,“我觉得各位就算真的想要扮演什么也不会很像,倒不如直接就装成来自伊势守麾下的豪族之子,说不准反而有效。” 伊势守,即织田信安,尾张上四郡的守护代,岩仓城主,喜好猿乐,又娶了织田信秀的妹妹,因此和以前的吉法师走得很近,两个人大概算是酒肉朋友的关系吧,虽然这个词用在小孩子的身上有些奇怪。在信秀日渐强势的今日,织田信安和织田信友产生了抱团效应,互相之间联系更紧密一些,因此弥吉才会有这么一说。 “不错,”吉法师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万千代,就让你来当头吧。” “为什么啊?” “你不是姓丹羽嘛,一看就是丹羽郡来的不是吗?” “不,少主,所以说我是春日井郡的人,而且丹羽郡那不是信康大人的地盘吗,和伊势守完全是两个概念吧!” “反正都是伊势守的家臣,没问题的啦,”面对万千代迅疾如雷的吐槽,吉法师不为所动,以开玩笑的语气强势推进了这个决定的进行,“总之,一切就拜托你了,万千代!” 于是,当一行人进入到清州城的城下町的时候,领头的人就变成了万千代。只可惜这个领头的家伙实在是没有领头人的气概,一会儿义愤填膺的嘟囔个不停,一会儿却又小心翼翼地眼神往后飘,别说是信友的探子了,就算是町中的平民们也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一时间这伙怪异的群体反而成为了令人瞩目的焦点,等到了伊藤屋的店面的时候,不知何时后面已经跟上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完全没有了故意改变身份的意义。 发觉这一点的弥吉脸都黑了,但完全可以说是罪魁祸首的吉法师倒是一脸淡然,不如说反而兴致勃勃的,甚至于在进入伊藤屋之前,还对着跟在后面的人乐呵呵地打了圈招呼,就好像后世见面会上的偶像一样,让弥吉恨不得都想要直接把他打晕带走。 “常听人说,太过有架子的客人绝对是会带来灾祸的恶客,不知道今日这些贵客,来到我这里为了什么呢?” 因为吉法师一行人招摇的样子,伊藤屋今天的生意自然也是拉到了。作为伊藤屋的老板,伊藤总十郞索性直接将店面打烊,然后亲自在茶室与吉法师一行人见面,以示尊敬。 既然是和一个商人会面,吉法师也没玩“捉刀立于床前”的把戏,大大方方地坐在为首的位置上,笑眯眯地面对着伊藤总十郞的质疑。 “如你所见,我是三河守(信秀)之子,那古野城主,织田吉法师,”吉法师自我介绍道,“在清州城这边,大概还有个不太好的称号,就是尾张的大奇葩。” “那么三河守家的少主来我一个商人这里,是为了什么?” 没有就吉法师的话做出任何的评价,伊藤总十郞只是摆弄着茶具,以一副茶人的模样淡然处之。 “当然是听闻总十郎曾经前往末森城未果,于是不禁前来一试,”吉法师道,“不知道总十郎可有在那古野城下町发展的意思?” “既然吉法师大人敢这么说,那一定是有所依仗,”总十郎不动声色,“那就请大人说说,那古野城下町比起末森城下町有什么优势的地方?” “没有,”在总十郎惊讶的眼神注视下,吉法师摇了摇头,“不仅没有,而且还少了三河守的威势在,所以很难在本地寺社与热田众的围攻下做出什么事业来。” “那我为什么要在那古野城下发展呢?”总十郎笑道,“总不能说是因为看在大人您的面子上吧?” “难道我的面子不够吗?”吉法师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那可真是糟糕了啊,我本以为依靠我自己的面子就足够了呢。”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请吉法师大人回去吧,”总十郎收敛了笑容,冷言道,“很遗憾,伊藤屋只是经营纸和苦味噌的小店铺,没办法和您这样的大人合作了。” “总十郎实在是个急性子啊,可惜似乎做事欠考虑,”面对总十郎的恐吓,吉法师毫不动摇,反而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把玩着总十郎的茶具,笑眯眯地道,“要知道,之前总十郎曾经前往末森城与三河守一晤,本来就是尾张国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今日我来到这里又如此大张旗鼓,恐怕此时就算是犬山城的信康叔父都知道我在这里了,难道你就觉得,只要现在把我们礼送出去,就可以和三河守家撇开关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好地在这清州之地经营下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5.胜机当如今 “我不懂大人您在说什么。” 听到吉法师的话,伊藤总十郞脸色一僵,但语气上依旧毫无动摇。 “伊藤屋虽然还不是尾张国数一数二的商号,不过因为经营的是尾张少有的纸和味噌而闻名,其中纸是大名鼎鼎地美浓纸,而味噌则是三河国的苦味噌,现在三河守与美浓国盗还有今川义元互相争斗,而伊藤屋依旧还能经营这两种商品,这实在是令人惊讶的事情,”在总十郎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面前,吉法师不急不躁地说道,“我左思右想,觉得这一定是因为伊藤屋的背后一定有着不亚于热田众的支持者,考虑到热田众津岛众可以说是尾张国水上贸易的掌握者,能够和他们分庭抗礼的,恐怕就只有蜂须贺党领导的川并众了吧?” “那又如何?” “川并众人数上千,也算是美浓的有力国人,如此实力在后,自然不惧区区信友的威胁,”吉法师道,“但那只是平常的情况,如果信友认为伊藤屋已经和三河守绑在了一起,本来就畏惧三河守势力快速增长的大和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那可不是我区区一个大傻瓜能够预料的事情了不过总十郎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明白的,对吧?” “彻底得罪了川并众,难道对三河守就是好事?” “当然不,毕竟我还是挺喜欢用美浓的纸的,”吉法师道,“然而如今美浓国盗名不正言不顺,本地豪族纷纷反背,期望三河守相助,匡扶正义。总十郎觉得,那斋藤道三一介油郎,又能坚持多久?等三河守拿下了美浓,彼时扶持热田众,津岛众扩展势力,进入美浓,那川并众在一国守护面前,又能坚持多久呢?” 看到总十郎阴沉不定的脸色,吉法师顿了顿,然后语气一变:“反过来说,信友坐拥清州城,然而庄内川两岸却荒芜如斯。我那古野城虽然草创,又新逢大变,然而水利不亚于清州,若总十郎愿意助我成乐市之事,繁荣那古野,他日三河守掌握美浓,也可作为晋身之本,成为美浓一国的热田众,如此岂不是善事?” “然而斋藤道三一世枭雄,未必就输给了三河守,”伊藤总十郞反驳道,“吉法师大人说的事情,等三河守拿下美浓之时再提也不迟。” “不然,不然,”吉法师大摇其头,“岂不闻汉书有云,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如今川并众有所示好,自然能让三河守印象深刻,日后自然大有封赏。可若是等三河守拿下美浓再来靠拢,川并众也不过就是一寻常国人,便再无发展之理了。我虽然不是商人,但也听说为商之道,重在魄力,总十郎身为伊藤屋的大老板,对于此事,应当多多思量才对啊。” “唔” 伊藤总十郞陷入了沉默,看他脸上肌肉不断抽搐的样子,显然心境变化极为激烈。吉法师也不着急,就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等着对方作出决定。如此双方就这样对坐着,直到太阳西斜,屋子里开始变得昏暗了起来,伊藤总十郞的声音才从他那因为光线不足而变得有些晦暗的面孔处传来。 “那么,吉法师大人的计划是什么呢?”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听到这句话,吉法师终于变成了正坐的样子,比起刚才的那个惫癞少年,此刻表情严肃起来,又背脊挺直,不歪不斜的吉法师,却有着比起“品行方正”的织田信广更加能够令人严肃起来的仪态,“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就说一下自己的计划了” 接着,吉法师把自己所思考的计划和总十郎说明了一下。 “如果吉法师大人从进来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或许我们达成共识能更快些。”看到吉法师认真的样子,伊藤总十郞微微一愣,而后苦笑道,“真是不愧是三河守家的少主啊。” “如果我进来就是这副模样,那才是没办法将对话继续下去了,”对此,吉法师只是一笑,“那么,关于我的计划,总十郎先生觉得如何?” “很有趣的计划,”伊藤总十郞伸手摸着下巴,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我开始觉得这个合作是件好事了。” “放心,一定是好事。” 计议已定,看天色已晚,吉法师便直接告辞了。一行人以比起来的时候无比低调的风格迅速地离开了清州城的范围,度过了庄内川,眼见着将要到达荒子城的时候,吉法师这才停下了马匹,接着他转头望向身后已经完全是一片漆黑的荒野,忽然道:“差不多了吧?” “嗯?” 发出惊讶声音的是胜三郎和万千代,两个人看了看吉法师,又看了看旁边已经拿起一杆竹枪的犬千代,都是一脸懵逼的模样。 “这种事情,万千代你就不擅长了,虽然兵法上其实你还不错,”吉法师看着两个小伙伴懵逼的样子,哈哈一笑,翻身下马,已经拿起佩刀,“倒是胜三郎,你以后可少去几次鲸屋吧,就你现在这年纪本来也玩不了什么,可别喝酒把自己真给喝傻了。” “切,那是你没看到胜三郎大爷精通弓马的样子。”胜三郎闻言不服地哼了一声,“而且也就是刚才没反应过来,如今看来,肯定是吉法师你又有了什么坑人的鬼点子了。”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坑人啊?”吉法师笑骂道,“我这叫智慧,智慧懂吗?” “但愿对面的信友也是这么想的,”胜三郎也下了马,拿起弓箭,“几个人?” “不多,也就二三十,”吉法师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滴天啊,也就二三十?”目瞪口呆的胜三郎揉了揉脸,然后掰着指头数了数,“我们这边全凑到一起也就五个人,而且四个是小孩,你是真把自己当朝仓宗滴了啊,想要在九头龙川以少胜多是怎么地?” “九头龙川的一向一揆尚且还算是士气高昂的狂热军队,而我们面对的却只是想要欺负小孩子的懦夫,”听到胜三郎的话,吉法师只是不屑道,“若是连几个懦夫都对付不了,那日后还要怎么和天下的英雄争锋?” “你就说大话吧,”对于这等慷慨激昂的陈词,在场诸位却没人有感动的意思,胜三郎更是嗤笑道,“还和天下英雄争锋?就靠尾张东南这半撇?啧啧啧,我可真不知道吉法师你是个爱做白日梦的孩子。” “不管如何,这里也必须给信友一个教训,”吉法师翻了个白眼,然后眯起眼睛打量着远方的黑暗,“弥吉,准备好了么?” “随时可以破坏桥梁,”弥吉道,“请放心吧!” “咦,弥吉你什么时候” “我怎么可能只用五个人去对付信友?”看着胜三郎愕然的样子,吉法师得意一笑,“虽然只是聊胜于无,但既然信友真的来了,那么断桥的手段,就可以在这里用上了。” “断桥?虽然那座破桥每年夏天都要断一下,但庄内川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河,本地人都能找到涉水渡河的地方,这么搞不靠谱吧?” “所以谁告诉你我现在就要断桥了?” 注视着远方的火把如一条长蛇一样逐渐接近,吉法师点了点头,冲着一旁弥吉吩咐道:“等对方有一半的人员渡河,就开始断桥!记得我的吩咐,之后一定要按照计划中的行事!” 看着弥吉走远,胜三郎低声问道:“吉法师是要半渡而击?” “不,这只是让对方认为我们要半渡而击,”吉法师道,“胜三郎,看着吧,信友到底是将会一飞冲天的楚庄王,还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全看这一仗了。” “要是楚庄王怎么办?” “那我们就只有跑咯~”吉法师摊手道,“这是老爹才需要想的事情。” 胜三郎似乎还想再说,然而这个时候就听着庄内川那边一身混乱,转头望去,刚刚火把的长龙就好像被人从中间截断了一样,同时还有嘈杂的人生传来。正自确认着,就觉得身旁的吉法师猛地站起身,高声呼喝起来,胜三郎侧耳一听,正是得胜吼(胜閧)的“诶,诶”,虽然不明其意,然而小伙伴们玩打仗游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下便跟着喊了起来。 几个小孩子还十分稚嫩的声音引发了河岸那边的注意,毕竟不是成群结队的士兵,如此稚嫩单薄的喊声倒不会让人胆怯,然而看着黑暗中几个小孩子拿着火把如此嚣张的样子,刚刚还因为桥梁忽然垮塌而陷入混乱的士兵便有了一部分向着吉法师这边靠拢过来,不一会儿即使是在夜色下也能看清领头那人的模样了。 这些人大概是信友所依仗的亲卫,个顶个地穿着草鞋,备有具足,手拿三间枪,可谓是浓尾之地最精锐的装备了。然而看着对面就这样零零散散地追上来的样子,吉法师丝毫惧怕也没,只是指着对面,向身旁的胜三郎道:“我观此军,如土鸡瓦狗尔。” “那个,三国志演义我姑且还是看过的,”胜三郎吐槽道,“请问吉法师云长公,您的赤兔马呢?” “等以后上博多港和南蛮人买吧” 吉法师正要再说,就听一声娇喝,身边一个身影已经举着竹枪冲了上去,定睛一看,正是犬千代。与对面的精锐相比,没有着甲,手拿着竹枪的犬千代就和一个可怜的农民差不多,然而小女孩年纪幼小,却有着对面的成年人所无法比拟的灵活性,这边吉法师还抬起手想要喊些什么,就见寒光闪过,对面已经有一个家伙捂着喉咙倒了下去,而一枪捅穿了对方的犬千代,则正扔了竹枪,向后跳着躲开了对面的刺击。 “上吧,胜三郎!” 见到一个妹子都这么奋勇作战,吉法师拔出刀来,也不多说,直接就大吼着冲了上去。胜三郎和万千代也紧随其后。一行四个孩子就这样向着一群成年人冲了过去,看起来就好像送死一样愚蠢且冲动,然而更加令人意外的是,在被犬千代刺死一人,又被吉法师砍翻一人后,对面的精锐们表现更加不堪,仿佛被猎物惊吓到的鬣狗一样,惊慌地四散后退,结果别说逃跑了,连基本的长蛇阵都没能结成,仿佛蝴蝶一样上下翻飞的犬千代就利索地又砍倒了两个人,再听吉法师一声大吼,剩下的家伙们哪敢再待,哄地一下子四散抛开,不多时就跑回到了河对岸去了。 “诶——诶——吼!” 稚嫩童声组成的得胜吼再一次响起,然而这一次就不再有被激怒的足轻冲过来了,河对岸的足轻们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呼喝着撤退了。看着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火把长蛇散乱着退走,胜三郎和万千代都兴奋地高声大叫起来,而事实上出力最大的犬千代则安静地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吉法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在火把的照耀下,她那白皙的面孔上沾染着敌人的鲜血,竟有种此时的稚龄所不应拥有的妖异之感。 “少主!”负责拆桥的弥吉也赶了回来,身后带着三个同样负责这个工作的足轻,“幸不辱使命!” “很好,弥吉,还有大家”吉法师擦去刀上的血迹,微微沉吟了一下,忽而道,“穷寇莫可追,而今时日却有变,胜机当如今!” 而后,在周围或平静,或惊愕,或狂热的目光注视下,吉法师将刚刚擦好的刀向着清州城的方向一甩,寒光闪处,只见到那少年人的双眼中,燃烧着全然是不应在这个年纪出现的烈火。 “即刻出发,目标,清州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6.夜谈 如果是早先的吉法师这样说,肯定会迎来胜三郎的反对,但现在的吉法师如此说,所能得到的就只有狂热的追随。一行五人加上前来援助的几名足轻,前后不到十人的队伍立刻便渡过了庄内川,尾随着撤退的清州足轻而去。 此时,已经毫无厮杀之心的清州足轻别说是回来阻拦,干脆直接就是越跑越快,本来还算是勉强有序的撤退,眼见着就逐渐成为了真正的溃退。一来一回不过几个小时有余,几乎是转眼间,吉法师和他的小伙伴们就又回到了五条川下,清州城下町前。 此时,因为清州足轻的溃败,此刻的城下町早已经是一片混乱,就听河对岸清州城上警报声连连响起,眼见着人头攒动,正是大军集结的信号。看到这样的景象,凭着一股热血冲过来的人们都纷纷冷静了下来,转头看吉法师的时候,就见到他拿着手中的火把甩了甩,接着直接就扔到了一旁的一间草屋上。 八岛的建筑技术从平安时代以后因为战乱的原因很少有进步,因此除非是如小谷城那种几代人一力加强的城堡,大多数的建筑,包括许多领主的居馆在内都是木质结构。虽然昨日刚下过雨,建筑上尚且十分潮湿,不易点燃,然而清州城下町茅草屋甚多,反而升起大量浓烟,看上去倒是比燃起火来更加骇人。见此情景,一行人也明白了吉法师的意思,当下全体大声呼喝着,不停地在清州城下町到处移动,同时毫无目的性地到处放火。不一会儿,本就不算巨大的城下町便是处处狼烟,点点火光,在夜晚看去,就好像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地面上一般,然而这光芒所带来的不是童话与幻想,却只有死亡和恐惧而已。 对于半夜被吵醒,又莫名陷入到火灾当中的织田信友来说,或许算作幸运的是,今夜的清州并没有大风,因此吉法师一行人虽然到处放火,这火焰却不曾有大面积的扩散。然而等集结好了的部队走出领主馆,所能见到的也只有一片狼藉的城下町,至于刚刚前来放火骚扰的人士,早就已经借助着夜色离开了。 至于织田信友君之后究竟如何暴跳如雷,又会和三河守信秀有怎样的一番嘴炮功夫,便不是此刻的吉法师所关心的事情了。早已经带着小伙伴度过了庄内川,回到了那古野境内的他们正在享受着这场“胜利”带来的喜悦。虽然对比尾张之虎东征西讨的光辉成果不过是小孩子恶作剧的级别,然而当这种事真的只是由几个小孩子做到的时候,却绝对不会有人觉得这只是一场恶作剧而已。 因为实在是已经过了半夜的原因,回到了那古野城的小伙伴们没有开展什么热热闹闹的庆功会,而是被等在评定室当中的平手爷拿着木棍挨个地抽了一顿。面对此刻暴怒如不动明王一般的平手爷,就算是对着清州足轻大杀四方的犬千代也不敢稍有抵抗,熊孩子们瞬间都变成了小白兔,纷纷四散而去,无视了吉法师求救的目光,自行避祸去也。 而被留在原地的吉法师自然没有直接去睡觉的好命,破天荒地点了许多油灯的平手爷就坐在那里,安静地望着在自己面前正坐的吉法师。一起跟去的弥吉自然也不得离开,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的位置,显然也帮不上什么忙。 “少主,”终于,在良久地等待后,平手爷说出了第一句话,“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梏桎死者,非正命也。此句何解?” “世间之事莫不是由天命决定的,应当顺应天命,依照正确的天命而行动,所以知晓天命的人不会立于危墙之下,这样就能避免意外地死亡。为了自身的理想而死的,是顺应了正确的天命,而因为刑罚而死去的,就不是顺应了正确的天命。”吉法师流利地回答道,“三河守家之天命,难道不是成为尾张之主,一掌浓尾吗?如此,我今日所作的事情又有什么错呢?” “那是主公的天命,而不是少主你的,”平手政秀道,“少主的天命,应当是认真地锻炼兵法,学习经典,以备早日元服,成为主公所倚重的” “那些话就不要再说了,平手爷,”吉法师眉头一皱,颇为焦躁地道,“那个老爹真的想要我去帮助他吗?不可能的吧,要知道我可是两岁就被放逐到这里来了!如果他真的有心,会这么对我吗?” “这那古野城毕竟是本家重镇” “不必说了,平手爷,这种话分明你自己都不信的,”吉法师摆了摆手,“秀隆呢?” “唉”平手政秀叹了口气,“他在刚刚听闻你们德胜回来后,便先一步去末森城了。” “咦?”吉法师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原来如此。” “正是这样,吉法师,”平手政秀见状跟进道,“老朽和秀隆都在全心全意地支持着你,而且还有弥吉,犬千代,万千代,胜三郎他们也都围绕在你的身边,无论如何,也不可自暴自弃,做出今日这等危险之事!” “我知错了,平手爷,”吉法师微微皱眉,应付一样地服了个软,“但是今天之事,我认为并不危险。” “哦?” “虽然看似危险,但今天之事实为必须,”吉法师解释道,“伊藤总十郞虽然与我等达成协议,但未必心中不存在疑虑,恐怕不能尽心,而信友之追击,绝对是必然。若想要让伊藤总十郞尽心而为,同时震慑信友,今日一战其实难免。而如果不以轻身入城,示弱诱敌,又如何让对方轻视大意,从而一击破胆,获得成功呢?” “有道理,但信友麾下并非没有勇士,若是遇到了那样的人物,又该怎么办?” “如果信友真的有魄力对付几个小孩子派出那等勇士,他又怎么可能是如今这个境况?”吉法师丝毫不掩饰对于信友的鄙视,“从便宜老爹获得三河守开始,我们和信友就不再是上下级的关系了,信友也好,三郎也好,他们已经无法抵抗手握着津岛众门前町的弹正忠家,若我取而代之,必然不可能就此等死,定要想尽办法加以扩张,然而这两位呢?就连国盗窃取美浓这件大事,都能让我那老爹先拿到土岐赖艺这个棋子,如此迟钝愚顽,可见一斑。由大见小,则可以判断对方绝无迅速行动之决断与敏锐,故此我才决定如此行事。” “这都是少主自己想的?” 不知不觉间,平手政秀已然是目瞪口呆,往日里关于吉法师的印象,都在这一段夜谈中完全崩坏掉了,其所带来的冲击,几乎让这个老人家无法承受。 “太不可思议了,少主竟然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有了如此长足的成长,”平手政秀感慨道,“难道老朽真的是老了吗?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么巨大的变化,实在是失格” “平手爷,别这个样子,我也是忽然灵光一闪而已,”吉法师看到平手政秀喜极而泣的样子,不由得慌了神,“我以后不,最近一个月绝对不会去猿乐和捣乱啦!请务必不要这样,哭泣是会伤到身体的!” “哈哈哈,少主,老朽这是高兴的啊”看到吉法师焦急的模样,平手政秀擦了擦眼泪,宽慰道,“老朽尝以楚庄王之事比少主,本是聊以,不曾想如今成真,实在是太好了。然而老朽还没有看到少主披挂整齐,威震天下的样子,怎么可能甘心去死呢?” “哼,威震天下怎么够,”吉法师哼了一声,撇嘴道,“平手爷可没那么容易就退休,等我将来有了儿子,还得请您来继续指导他呢。” “只怕那位小少主会嫌我这个老头子太啰嗦咯”平手政秀少见地逗趣道,“时候不早了,少主,快去休息吧。” “平手爷也要快点休息哦。” 有些担心地嘱咐了一下,吉法师这才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才见到依旧惴惴不安的弥吉,当下冲着对方笑了笑,道:“虽然有些累,不过平手爷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放心,少主,我一定通宵执勤,绝不有一丝懈怠!” 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流,弥吉立刻就明白了吉法师的意思,当下高声应道。屋里的平手政秀听了,哪里还能继续坐在那里,当下笑着摇了摇头,也站起身来。 “唉,真是老了,不过,这才好,这才好啊”伸手敲着酸痛的腰背,老人一一把油灯熄灭,然后忽然停下了动作,若有所思地道,“只是这样,还不够还不够所以,还是需要一个更加稳固的保证才行” 看着眼前最后一盏油灯,老人陷入了沉思。 不过这个画面,却是此时的吉法师所不知道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7.神 “吉法师。” 吉法师翻了个身。 “吉法师!” 吉法师挠了挠肚子。 “吉法师!尾张的大傻瓜!” “大半夜的谁在那里鬼叫”终于是睡不住了的吉法师坐起身来,不耐烦地想要抽刀,可是手上却摸了个空,“咦这里是哪里?” 睁开了双眼,吉法师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睡在自己那颇为难受的布团上,别说是布团了就算是那个夏天大风下都东摇西晃的居馆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反倒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取而代之,枝桠缝隙处甚至能看到一个让吉法师本人再熟悉不过的景致。 富士山。 “名古屋原来能看到富士山的吗?” “当然不能,因为这里是不死山的树海,我的暂居之地。” 吉法师转过头,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个盛装女性,衣服的样式大概是介于巫女服和宫廷女官之间的某种特殊模式,绝不是现代亦或者战国时期出现过的任何模样。简单地过了头的长直发上装饰着一看就觉得十分沉重的金流苏,却不会让女性那如花季少女一样的面容上出现为难的神色,顾盼之间如若无物一般,反而让吉法师觉得有些违和,不由得多向那些发饰上多瞅了两眼。 “放着妾身的美貌不看,却去关心无用的装饰,这就是你的审美观?”看着吉法师的目光,盛装少女皱了皱眉,道,“你这家伙该不会是个庸俗的贪财之人吧?那可真是让我白费一番心思了。” “养兵要财,富国用财,取士散财,赏功以财,乱世之中,处处都用得着金银财宝,为何贪财之人反而庸俗?”吉法师下意识地回答道,但是话语出口,自己却先愣在了那里,“哇哦,我居然说出了这么有道理的话。” “” 盛装少女一双死鱼眼已经很好地表达了她的意思,随即,她叹了口气,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把乌木鎏金描花折扇,唰地一声打开,遮住了口鼻:“看来经验回流的作用还在,从这语气看来,怕不是刀根坂前后的那一位。” “刀根坂?” “你不用在意,这是和现在的你无关的事,”语气顿了顿,少女道,“你只需要知道,今天你这样英明神武的模样,是拜了我所赐就是了。” “说起来今天的确有点不正常,”吉法师回想了一下,发觉的确从离开清州城下町开始,自己似乎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所以,你现在是来要报酬的?” “报酬?哈哈,你觉得你能付得起一个神明的报酬?”少女冷笑一声,“这只是试用而已,虽然效果差不多只是将平行世界的未来的你的经验回流到你的身上,然而这样跨越时空的法术,也只有我——木花咲耶姬能够做到。” “木花咲耶姬,听起来有点耳熟” “你这家伙,居然连妾身的大名都不知道。” “那个怎样都好啦,拿着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商品,这样厚脸皮的神明不知道也罢,”吉法师打了个哈欠,“总之,多谢你啦,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就不麻烦你了,毕竟如果我真有那个本事,我自然能够做到,若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有你帮忙也不过就是变成一个和臭虫一样让人厌烦的家伙罢了。” “你这个回答真有性格。” “主要是这方面的轻小说看的太多了吧,什么大龄neet穿越到异世界当了个很厉害的家伙啊,什么带着个智障女神穿越到异世界啊,还有什么到了异世界当兽人佣兵总之都是这方面的东西吧。”吉法师挠了挠头,叹气道,“虽然我个人也挺喜欢轻小说了,不过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果然让一些神灵的力量上身什么的,感觉起来有点可怕不是吗?” “你这家伙,似乎说话的语气都和在外面不一样了,”木花咲耶姬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吉法师,“不过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隐瞒了我需要你带我前往京都。” “不所以说你的神社不就在兵库县吗?” “兵库县?哦,你是说摄津国?”木花咲耶姬将折扇收拢,然后下意识地在掌心一下一下地敲着,“我曾是在那里,但现在不是了。” “所以是被不肖子孙赶出来的无家可归的老” “如果你继续说下去,我就把你变成女人。” “总而言之是被赶出来了对吧?”望着忽然就贴在眉心上的折扇,吉法师连连后退了几下,一脸冷汗,“不过你是神明诶,去一趟京都也没那么难嘛” “不,很难,”木花咲耶姬摇头道,“我找过源赖朝,但是他背叛了我。我又拜托了源义经,然而他失败了。接着我找到了足利尊氏,可足利尊氏却摇摆于南北朝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我敌对” “慢着慢着,我有点晕,”吉法师打断了少女的话,“足利尊氏难道不是北朝的吗?” “支持后醍醐倒幕之人,又怎会真的是北朝之人,”木花咲耶姬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你不知其中缘由,如此认为也无妨总而言之,此事你可为之?” “不干。” “你这家伙!” “抱歉了,但说实话,我没兴趣为了什么神啊,天皇啊奉献此身的打算,不是有那句话吗,让人家为他而死的国家,就让他灭亡了吧,”吉法师道,“总之,多谢您的帮助,然而您所要求我做的事情,恕我不能同意。” “你会后悔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看着眼神一下子怨毒起来的木花咲耶姬,吉法师伸了个懒腰,“那么,我就告辞了。” 下一刻,吉法师在自己的卧室中醒来了。 “吉法师!快起来啊,城下町出事了!” 刚刚睁开眼睛,耳边就听得胜三郎那个大嗓门叫嚷着,吉法师伸手搓了搓脸,简单地穿上了衣服走出门去,就见到胜三郎正在院子里跳脚。也不用这小伙子说明,吉法师也听得到墙外闹哄哄的声音,当下也不啰嗦,直接跟着胜三郎前往大门前,抬眼望去,就见到还是一片废墟的城下町中,已经出现了两伙人对持的情况。 “少主!” 见到吉法师出来,担任守卫的弥吉行了一礼,接着十分紧张地率众上来把吉法师围在了中间。毕竟虽然城下町集结的这一大堆人多是连个像样武器都没有的平民,然而死在同样没什么像样武器的一向一揆手中的大名可是一点也不少,因此他完全不敢冒险。 对此,吉法师倒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只是站在原地,然后听着胜三郎描述下面发生的事情。 简单来讲,就是因为这次灾难町众的反应实在是太过迟钝,于是城下町的民众终于积怨爆发,率众围住了座,而那个倒霉孩子米七郎虽然平日里被町众各种为难各种不待见,这时候却被推出来背黑锅,若不是有几个亲信勇士拦着,恐怕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有趣” 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此地城主,吉法师肯定是要问责町众的,那个时候,町众就可以吧米七郎拉出来当背锅的。吉法师年纪幼小,肯定不如那个尾张之虎老练,年轻气盛之下怎么处理米七郎都是有可能的,就算是没有一刀斩了,米七郎得罪了武士老爷,肯定也不能继续管理町众了,到了那个时候,要说熟练此地事务,和各地地头村长熟悉,能够迅速复兴城下町的,又是谁呢? 当然是原本被尾张之虎打压的町众啦。 “真是个好计划啊,”在胜三郎一脸奇怪的表情面前,吉法师微笑道,“应时而动,顺势而为,町众里有人才啊,就是不知道是谁,或许可以提拔起来为我所用。” “吉法师你又在发什么疯,”胜三郎道,“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城下町的事情吧!” “急什么,胜三郎,”吉法师摆手势让胜三郎冷静下来,“忘了我们昨天去清州城干什么去了吗?” “诶,这在吉法师你的预料之中吗?” “不,只是巧合,”吉法师道,“不过这巧合来的实在是太好了,我很喜欢。” 接着,吉法师向弥吉下达了命令:“弥吉,立刻率队包围下面的乱民,如有反抗者,皆斩!” “包括町众?” “一概勿论!” “承知。” 得到了明确命令的弥吉不再废话,直接率领着足轻下去迅速地分隔开了下面冲突的民众,在明晃晃的刀刃面前,这个时代的平民们还是没有多少反抗的勇气的,当下场面为之一静,而后吉法师出场的时候,得到的就是万众瞩目的待遇。 “别说还真有点小紧张。” 心中自我吐槽了一下,吉法师假咳了一声,做出小孩子装大人那种假威严的声音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是怎么回事?” “武士老爷!” 见到吉法师的出现,町民们倒是都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此地的领主,当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然而尾张土话加上乱糟糟的群情激奋效果,导致了在场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听懂这帮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见状,弥吉直接挥舞着长枪让这些人先闭嘴,然后叫出来一个看起来挺聪明的人来回答。 “多谢武士老爷赏识,”被叫出来的人看起来十分滑头,而且服装上也和周围的人不太一样,刚一出来,便直接五体投地道,“可是小的只是来这里办事的人,完全是被裹挟其中的,还请武士老爷饶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8.元服 虽然周围人没人认识,但吉法师打眼就看出来了,这个正在五体投地的家伙,正好就是那一日在伊藤屋门前的伙计,记得是个叫阿光的。心念一转,吉法师道:“无事,正是因为身在事外,你说的东西反而能够描述全貌。但若有任何隐瞒,杀无赦!” “是是,非常感谢武士老爷的仁慈!”阿光连连磕头,诚惶诚恐地道,“武士老爷,是这样的,小的本来是来这里卖纸的伙计,到了城下町的时候,听说这里遭了灾,本想离开,可是周围的同乡却说这灾祸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住嘴!”弥吉恰到好处地厚道,“你居然敢这么说!” “十分抱歉,十分抱歉!”阿光再一次开始当起了磕头虫,“但这里指的不是武士老爷啊,而是这里的町众!就是那边那个完好的大屋里的人!” 阿光所指的完好的大屋,自然就是座屋,作为城下町的管理部门外加上来往商人都要与之打交道的垄断交易场所,自然不可能和周围的茅草屋相比,当然,在暴雨水灾之后的现在,依旧完好地立于一片废墟当中的座屋自然就显得特别刺眼了。 “哦?”吉法师伸手拦住了还想继续发挥的阿光,看着周围群情激奋的平民,他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去问站在座屋门前的人,“他说的可有问题?” “没有,”站在最前面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和弥吉差不多大的人,相比周围的人来说此人更加健壮一些,看得出来是曾经当过足轻,甚至应该还学过一些兵法,倒是和吉法师脑补的形象大相径庭,“正如这位所说,眼前的骚乱,俱是因为群情激奋而至。” “你的用词不像是平民,之前在哪位武士手下当差?”吉法师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敢,庶民不过是一介山野人士,只是侥幸曾经学过一本汉书,识得一些字,会一点数术而已。” “最近识字的人是不是太多了”吉法师闻言心中不由得暗自想道,“弥吉也好,米七郎也好,战国时代的基础教育有这么好吗?” 见到吉法师不答话,米七郎也不敢多嘴,于是场面一瞬间陷入了沉默。 “少主?” “没事,我只是偶有所思,”吉法师对担心的弥吉摆了摆手,“米七郎,是吗?既然你对此也没什么反对意见,那么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你们町众呢?” 虽然町众在那古野本地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但毕竟只是一群平民,和因为勘和贸易富裕起来甚至掌握大量军队的堺町众是绝对不能比的,若是真的惹怒了武士,自然是毫无抵抗之力。此时吉法师发问,米七郎的脸上也只有苦涩的表情,同时深深地弯下腰去,道:“任由您来处置。” “很好”吉法师点了点头,“把这位领头的人抓起来吧,另外,座屋直接封掉,所有町众都抓起来,其他人,都赶紧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若是胆敢继续闹事,就全部就地斩杀。” “是!” 足轻们齐声一吼,周围的平民们哪里还敢多待,直接就哄地散去了。而面对着如狼似虎的足轻们,米七郎脸色灰暗地被捆倒在地,余下的町众也惊慌失措地想要四下里逃跑,然而被直接砍倒了两个后,便不再有人反抗。 处理了这里的事情,吉法师带领着士兵和俘虏回到了领主馆当中。那些町众自是扔到牢房里不提,而米七郎,则被仍在廊下,吉法师坐在走廊上,左右站着弥吉和秀隆,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笑眯眯地望着他。 “武士大人有什么要吩咐庶民的?” “町众的账本已经收缴上来了,各地的地头也自有方法去管理,”吉法师道,“如果是作为町众首领的米七郎,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被困在下面的米七郎愣了愣,然后眼神一转,道:“庶民愚钝,不太清楚武士老爷的意思。” “笨蛋!”弥吉一脸担忧地斥责道,“少主这是让你效忠的意思啊!” “弥吉,你太放肆了!”秀隆一脚把弥吉踹倒在地,怒喝道,“就算你和米七郎是好友的关系,在少主面前高声说话,就算我现在斩了你也应该毫无怨言了吧!” “好了,秀隆,弥吉这样重视友情,是一件好事啊,”吉法师拦住了秀隆,看着两个人退到两旁,然后向前探出头道,“简单来讲,我三河守家人才济济,本来是不需要你这样一个罪人的,然而我的家臣都是需要努力作战的勇士,他们的功勋应该在战场上获得,而不应该和一群庶民拉扯家长里短,浪费生命,因此我觉得,你这样的一个人才,也是我所必要的,所以你的回答呢?” “谢武士老爷抬爱。”米七郎犹豫了一下,“但是庶民胆子很小,而且还有内通的前科,不适合去做一个武士。” “只要你不是不想为我效命,那也很简单,”吉法师一拍手,“米七郎,我并不是一个死板的人,未必需要成为一个武士才能为我效力,之前我已经和伊藤屋的大老板说好,以此地座屋权利作为交换来支援重建城下町。但大老板毕竟业务繁忙,此地却需要一个店主,不知道米七郎你有没有兴趣?” “我明白了,”米七郎点了点头,挣扎着跪坐起来,吉法师示意一旁弥吉上去给他解绑,“庶民见过大人,愿意为大人效劳。” “哈哈哈,很好,”吉法师满意地点了点头,“收拾那帮贪心不足的町众还需要几天,这段时间里,就麻烦米七郎辛苦一番,和我一起计较一下城下町的建设方案吧。” 一一 那古野城毗邻堀川,从这个名字大概也能知道,所谓的堀川,其实就是一个运河。 浓尾平原河道纵横,因此良田甚多,在吉法师5岁的时候,他曾经和平手爷开玩笑,说若是引荒子川与庄内川之水而来,不仅能够搞一个护城河保护那古野城,同时还能灌溉周围土地,使那古野城下能够开垦一片良田。然而这一时的玩笑之语却是引发了平手爷的深思,经过接近十年的劳作,外加上某一年大水的帮助,愣是真的借助各地的水渠和干河道搞出来一个通向南方伊势湾的堀川。理所当然地,这个堀川和后日的那个名古屋市的运河完全是俩概念,期河道走势也完全不同了。 不过在平手爷想要搞一个护城河的时候却是被吉法师阻止了,理由则是这个堀川几乎费尽了此地民力,水力有限,不如优先灌溉农田,也好快速回收成本,至于军事用途,以如今的三河守家来说,若是真的被人打到了城下,那也就没什么笼城的意义了,不若直接放弃,转而全力追求经济利益,以此来维护更多的部队。 据说说出这句话后平手爷把家里的小姓到足轻从上到下审问了一遍,显然是不觉得吉法师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语。但也许是毫无结果的缘故吧,吉法师总觉得,最近自己做什么出奇冒泡的事情平手爷也不会有意外的表情了。既然如此,不若直接就做大一些,也好在日后更有办法应对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 因此,吉法师所想要干的事情就是兵农分离。 当然,这个兵农分离也不是日后如光荣公司那样理解的兵农分离,真的搞大规模的常备军,以现在那古野城的小身板,是绝对负担不起的。吉法师所要搞得兵农分离,其实更加类似于军垦的模式,他计划在城下町画出一块专门的区域建设“长屋”,作为这些分离出来的“兵”的住所。理所当然地,这些“兵”并不是足轻,而是挑选出来比较聪明健壮的农民,这些农民将会被分给领内最肥沃的土地来耕种,同时收租只有四公六民,以此来代替俸禄。他们的装备则专门由吉法师来负责,并且在不是农忙的时节要参与训练,而且还要轮班负责町内的治安。 确切的说,这是一种介于军事专业化和传统征募制度之间的一种过渡,倒是和一领具足或者岛津家的制度有些像,当然此时的吉法师并不知道就是了。而且,吉法师搞这个也不是为了好玩,就算他真的是个历史盲,前田犬千代利家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池田胜三郎恒兴这个电视剧里也看到过,这些小伙伴既然此时已经跟随在自己的身边,那么不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们跟着锻炼锻炼,反而荒废了文武艺,吉法师岂不是要成为历史的罪人。 如是,时间就在吉法师的大动作下逐渐过去了。不知不觉间,一排排长屋在那古野城下町竖立起来,曾经的灾害带来的损伤也逐渐被时间所抹平。每天跟着小伙伴们学习文武艺,同时训练那些长屋兵的吉法师,也终于在天文16年(1547)的春暖花开之时,得到了来自于便宜老爹的命令。 出阵三河吉良大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09.热田神宫异闻 织田三河守家,或者说织田弹正忠家。位于尾张,却有着三河守的名号,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三河地区自从那个活到三十岁必然可以统一天下的某同学死球之后,就一直没有一个足够强力的力量存在,因此四散分裂的豪族们也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东西两个庞然大物互相拉扯的对象。早在天文11年,织田信秀就已经于第一次小豆坂合战中击败了前来援助的今川军,确保了自己在西三河的地位。借助着这一次的胜利,信秀坚持对于西三河的豪族进行调略,终于成功地策反了刈谷城城主水野信元(原名忠次)。对于豪族林立的三河国来说,如水野家这个等级的豪族背离是可以引起大地震级别的大变故,因此即使此时正因为东方后北条家的活跃而焦头烂额的今川义元,也不得不派兵前来支援松平家。而就信秀来说,这一次的进攻,自然也是为了进一步地蚕食三河国,向东扩张自己的势力,若是能再来一场类似于小豆坂合战那样的大胜,那就更是和将整个三河囊括于手中一样。 顺带一提,说得水野家的人,正是吉法师名义上的首席家老,林通胜,当然现在已经改名为林秀贞,一般称之为林佐渡守。 理所当然地,这种可以算是决定家族命运的大战,作为信秀嫡长子的吉法师也必然要参加。作为吉法师的首战,他不仅将会踏上战场,同时还会在这次作战之前元服。 也许是因为吉法师之前在清州城搞得动作太大了吧,对于吉法师的元服,信秀愣是犹豫了小半年——正好也是吉法师重整城下町的时间——这才决定下来,而且还给吉法师安排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活:攻击吉良大滨。与之相反的是,本次作战的正面战场,则是将重要的先锋职责交给了林佐渡守,以及吉法师的庶兄,织田三郎五郎信广两个人。 如此重要的一战却把先锋重任交给一个庶长子,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人多想。故此,虽然吉法师在朝廷来的使者面前元服,但那古野城上下都没有一点热闹的样子,反而凄凄惨惨的,好像是吉法师遭了什么大难一样。 “各位,我们得到了来自于便宜老爹的命令,出阵吉良大滨,对阵位于此处的吉良家以及今川家的援军,”吉法师,现在是织田信长的少年如是道,“这一战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攻击敌方一支偏军,然而吉良大滨同时也是通向伊势湾的重要通道,掌握此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各位也必须认真对待,不得太过大意。” 说完,看了看心不在焉的各位,信长用手中的刀柄敲了敲榻榻米。 “嘿嘿嘿,都清醒着点,”信长叫道,“干嘛啊,一个个的和昨晚上没睡好一样,胜三郎!你是不是又去鲸屋了?” “不是,吉法师”胜三郎连忙摇头,“不过那个,吉法师,你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吉法师一扬下巴,就把胜三郎的话头堵了回去,“现在是阵前评定,不要说些有的没的算了,你们也没元服,怎样都好。” “吉法师你可以给我元服啊!” “扯什么淡呢,哪有让平辈人给你元服的道理,”吉法师挥挥手,“想赶快上战场的都自己回家各找各妈去,如果是现在的岁数,可没人敢带着你们上战场。” “半年前刚带着我们打过信友的你没立场这么说!” 虽然激烈地吐了槽,不过胜三郎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在场各位要说和吉法师之间的立场最亲近的也就是他这个乳母兄弟了,然而即使如此,池田家也不会草率地让自己的嫡子就这样跟随着目前已经前途未卜的吉法师一起走。更何况,这次的出阵安排很明显的可以体现出来,信秀更加中意三郎五郎,而不是自己这个天天闯祸的大傻瓜儿子。 于是,一番计较之后,跟随着信长一起出征的人,便只有河尻秀隆,以及平手政秀并着八百足轻而已。半年前跟着信长到处跑的小伙伴们,这次却一个都没有跟随,以至于率队离开那古野的信长本人看起来都有些孤独凄凉的味道。 从那古野到吉良大滨的战场,其实也没有多少路程,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也就只有现代的四十多公里而已。不过在现代也不过就是一小时不到的路程,在这个时代却要走上两天,在平手爷的计划中,部队从那古野出发,要在两天后于刈谷城与信秀的本阵集合,然后前往吉良大滨攻击。由于是牵制队伍,信秀也没下达什么硬性要求,因此信长率队离开那古野没多久,就在热田神宫停了下来。 后世的热田神宫是一大旅游胜地,每年的夏秋两季都会有大型的活动,周围也建立了一圈其他的神社和寺庙,是个参观的好所在。不过现在的热田神宫却是人烟稀少,或者说安静肃穆的场所,作为传说久远,曾经供奉着三神器的神宫,自然是有着卓越的地位的。即使是信长这样的武士,来到这里也要安安静静地下马,整理装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倾奇者之后,才好入内。 关于热田神宫的各种背景,信长算是一点都不明白,他所知道的大概只有曾经的织田氏似乎就是热田的神官出身,而此时的热田神宫以及其所统御的热田众和自家便宜老爹关系还算不错这一点了。 信长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拾级而上,来到了本殿当中,安静地正坐于此。这是为了此战获胜祈福的仪式之一,不过区区一次初阵,还不至于让信长如此紧张,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就停步,最根本的原因只是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罢了。 意外喧嚣的十好几年过去后,穿越者信长忽然觉得自己需要这样一次静坐,不过平时并没有这样的环境,这一次初阵加元服,时机如此凑巧,有种这是上天预示的机会一样,因此信长也就顺应本心,来到了热田神宫。 身为科学世纪的人,信长原本对于这些历史传说都是抱以无所谓的态度,什么八百万神明啊,什么三神器啊,什么武尊啊,无非都是一些用来营造文化氛围的神话而已,这世界上可真没见过哪个真的有人把神话当真的。 但和木花咲耶姬那梦中的会面,让信长发觉了一件事。 这里似乎并不是那个科学世纪所定义的历史,至少,那个自己所知道的历史里,前田犬千代利家绝对不是个女孩子,反倒是对某个现在暂时还没听说过名字的上杉谦信有过是女性的猜想。至于自己这位织田信长,如今的信长所知道的大概也只有鬼武者里那个超级大反派而已,虽然好奇地查阅过一些织田信长的经历,但也就是维基百科的级别,别的不说,就说眼前这三家织田分裂控制的尾张国就是一脸懵逼,全然不知是个什么情况。那个几乎就要夺嫡的三郎五郎信广是什么人那更是完全不知道的存在。 而且,那个木花咲耶姬应该是传说中的那个吧神真的存在哦,牛顿君,你的愿望达成了哦!但问题是有了神的战国时代会成为什么样子啊,这真是让人无法想象 “啊咧,这里居然有人在啊。” 忽然,一个似乎有点变声期孩子的沙哑的稚嫩嗓音在信长的背后响起,瞬间,殿内刀光一闪,信长抽刀反身一劈,却只见到一缕纯白色的头发从天而降。 “这是”不用多说,这种白发显然也是十分异常的东西,“不像是老人的头发,也就是说。” “呜哇,你这个人好可怕,一言不合就要抽刀砍人,一定是妈妈说的武士坏蛋!” 不用信长去叫,头发的主人,一个看起来和信长年纪相仿的白发小女孩就从上方跳了下来,仿佛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一脸义愤填膺地样子指着信长,还能看到嘴角隐约漏出来的虎牙。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的怒斥总让信长想到小动物的叫声。 “武士坏蛋?”虽然也听说过有女忍这种特殊的存在,不过既然对方露面,那也就不用太过在意,信长放下刀,笑道,“现在可是武士的天下,你这样说,怕不是马上就要被斩首。” “你果然是武士啊,”白发的女孩眼珠转了转,忽然凑过来,信长刚刚伸手拿刀,对方便已经到了几乎贴面的地步,“嗅嗅~嗯,没什么特殊的味道啊,和妈妈说的不太一样诶。” “请等一下,”将对方向后推开,信长道,“武士也是人,还能有什么特殊的味道,而且你难道是狗” “怎么了?”在信长的视线中,少女头顶上的一对狐耳晃了晃,然后又潜伏到头发中去了,“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你不是人?” 费了好大的力气,信长才说出来这样一句话,毕竟木花咲耶姬虽然自称神明,但至少也是人的形象,而且是在梦里。如今手掌中的温度与细嫩皮肤的触感都如此真实,而那双兽耳已经很明显地体现出了对方的非人身份,如此情景,不由得信长不紧张。 “当然不是人,”女孩一巴掌把信长推在她裸露出来的肩膀上的手打开,灵巧的后跳出两步,然后叉着腰道,“我是千矢,现在暂居此地的神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吉良大滨 “神明?” 话说回来,热田神宫记得是供奉什么来着? 也许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吧,织田信长一瞬间没想起来热田神宫供奉的神明是哪位,但绝对不是眼前这位他还是知道的。然而一个普通人又能对神明说什么?这不是你家赶紧滚蛋?怕不是下一刻眼前这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女孩就会化身野兽,一口把自己吞下去吧。 “是,神明!”自称为千矢的神明到底还是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孩子,而且似乎还对神明身份很自豪的样子,“武士坏蛋,你叫什么名字?” “织田信长,”信长道,“另外,不是坏蛋。” “不是坏蛋?”千矢歪着头,“武士的话,不就是挥舞着刀剑,通过杀死别人获得荣耀和地位的东西吗?” “差不多?” “那不就是坏蛋吗!”千矢理直气壮地道,“妈妈说了,武士就是一群依靠杀戮抢夺欺骗来生存的东西,是这个世界的寄生虫,世界之所以大乱,都是因为武士的存在才会出现。” “真亏得你能说出寄生虫这个外来语啊”信长一脸想要吐槽却吐不出来的表情,“但是这种事即使没有武士也是一样的。难道神武东征就不是杀戮了,苇原中国难道是一开始就归属于大和朝廷的?” “那种事情我不知道。”千矢道,“原来是这样的吗?” “我忽然觉得跟你争这个的我真没劲,”信长捂脸感叹,“算了,你这不知道是什么的神明就好好在这里呆着吧,然而像我这样的凡人则必须要为了自己生存去奋斗了。” “是去杀人吗?” “是,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就和森林中野兽互相捕猎一样,”信长道,“难道神明大人要阻拦我?” “不,不会的,”千矢摇了摇头,那一对似乎弹性十足的兽耳又从头发里执着地蹦了出来,跟着一起噗撸噗撸地晃了晃,“那祝你狩猎愉快。” “那就多谢了。” 对这个有些脱线的神明道了别,信长重整姿态,出门上马,率领着军队向着刈谷城而去了。约么半天时间后,在正餐之前,织田信长并着平手政秀,河尻秀隆,木下弥吉并马廻三十二人进入刈谷城,由此地留守水野信元接待。留下木下弥吉负责管理这些亲卫武士,信长和平手政秀,河尻秀隆二人进入评定间,见到的就是正在享用酱黄瓜和茶泡饭的信秀,林秀贞,佐久间盛重,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以及织田信广几人。 因为即将上阵的缘故,今日的信长倒是好好地穿着铠甲,看起来比平日里的倾奇者样貌要正经许多,除了那高高束起的的头发之外,倒是看起来有点少年武士的范了。 看到这样的信长,信秀本来黑的不行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而坐在下首的信广则笑道:“是吉法师来了啊,快来,坐这边。” 信广指着的座位是比起他更靠近信秀的地方,按理说这没什么问题,不过信长摇了摇头,道:“就不打扰三郎五郎兄长了,我自坐在这里便好。”说完,也不去看信秀的脸色,径自坐在了佐久间信盛下首之位,也就是最靠近门边的席位上。 “诶这” 织田信广有些困扰地看着信长我行我素的作为,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而坐在主位的信秀则是哼了一声,那稍稍显好的脸色又变成了黑锅一片。 “少主”信长正自坐着,就听得耳边佐久间信盛低声道,“不管有什么传言,三郎五郎毕竟是好意,您这” “先吃饭吧!” 对此,信长也只是捧起茶泡饭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见此,佐久间信盛也只是叹了口气。他毕竟是信秀的家臣,对此也不好说太多。 “监物,那古野备队的情况如何?” “回主公,八百足轻已经整装待发,”一脸复杂的平手政秀快速地回答了信秀的问题,“请主公放心,有我和秀隆在,这一场仗不会有问题。” “嗯,你们我是很信任的。”信秀看了一眼沉默的河尻秀隆,低下头继续吃饭。 虽然武士当中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风俗,然而此刻环绕在织田父子之间的低气压可谓是人所周知,因此整个评定间中也只能听到父子两个人不断扒饭的声音,除此之外的人们,却是连吃东西的胃口都没有了。 “监物,”忽然,信秀就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放下了饭碗,“听说最近那古野新提拔了一个农民做武士?” 这句话一出口,信长就觉得整个评定室当中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停下了毫无意义的吞食,吉法师也放下饭碗,转头望去,平手爷正一脸为难,而另外一边,柴田胜家和林秀贞则是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千古未有的荒谬之事一样。 “那又如何?”信长重重地把碗向着身前的桌面上一放,发出了好大一声响,“难道我要让平手爷一个老人家去和那些平民们天天扯皮吗?” “即使如此,”信秀黑着脸不说话,十分会看脸色的林秀贞则接口道,“那也不用提拔为武士啊!只需要模仿先例” “林佐渡守!”信长打断了林秀贞的话,“您忙于父亲的事物,无暇管理那古野城的俗务也是没办法的,然而既然如此,就请不要指手画脚的,毕竟调略和书信才是您所擅长的事情不是吗?” “唔嗯嗯姆” 林秀贞一瞬间明显是怒气勃发,但只是被平手政秀一看,就喏喏着把怒气又压制下去了。信长本人自然也不会把他那带着怨毒意味的表情当回事,只是扬着下巴,一脸挑衅地望着信秀,等待着他作出回答。 “你能为监物担忧,也算是有所成长了,”默默地盯着信长看了好一会儿,信秀叹了口气,“但你居然和佐渡守如此无礼,可见还是没长大。算了,无事就下去吧,吉良大滨那边,小心点就好。” “那就告辞了。” 信长哼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平手政秀和河尻秀隆也连忙起身跟着离开。等到三人消失在评定间外,一脸懵逼的此地主人水野信元才走进门来,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格外安静的评定间里,明显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信秀见了,招呼水野信元先坐下,又唠了几句闲嗑,好歹是把凝重的气氛好好地化解了。等到一顿饭吃完,大家各自去负责各自的任务的时候,织田信广却没有先走,而是留了下来,刻意等评定间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才上前拦住了想要离开的信秀。 “三郎五郎,有什么事吗?” “主公,”面对信秀有些诧异的眼神,信广道,“请允许我也前往吉良大滨参阵。” “为什么?” “我不是为了和吉法师争功。”信广只是低着头,并不多做解释。 “也好,你去给他压阵也可,”沉默了一短时间,信秀做出了肯定的回答,“但不要告诉吉法师这一次的作战目标,我还是要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是,那我这就去了。” 说完,为了赶上早已经先行一步的吉法师,织田信广也快步离开了。看着空无一人的评定室,织田信秀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也抬步离开了这里。 “这是对吉法师的一次考验,但对三郎五郎你也是一般啊。” 今年已经三十六岁的织田信秀心中所想的究竟为何物,此刻还没有任何人知晓。 那厢,吉法师怀着怒气出门,一股脑地向着三河的方向探过去,不过半天的时间就到达了吉良大滨的位置。在这里,吉良家为了确保前往伊势湾的道路,修筑了前后共三个小型砦。不过正如前文有说,三河国自从守山崩之后就没有一个像样的豪族,即便是吉良家这种曾经依靠家格就荣耀无比的足利一门名门,此刻修建的砦也不过就是和地主家大院一样的级别,恐怕比起畿内地区的山贼老巢都要可怜。 见到这样简陋的砦,吉法师真是连一腔怒火都瞬间消失了大半,他直接在靠近刈谷城的方向立下本阵幕府,架起织田木瓜纹旗帜马印,就好像大摇大摆地表示“老子要去打你们了”一样,嚣张到信长自己都觉得有点欠打。 于是果不其然地,本阵架起来没多久,东边山坡上的砦里就冲出来一队吉良的部队,想是看到这边人少,想要来杀威风,取个头功。然而信长麾下八百足轻都是精挑细选的长屋足轻,虽然比不得身经百战的精锐武士,但也不是区区一个吉良家的动员兵能够比拟的,在信长亲自纵马砍倒了对方带队的人后,砦里的士兵直接就一哄而散,于是不费吹灰之力,信长就控制了看起来最难攻打的一个据点。 见到这等突变,剩下两个砦的守军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直接就采取了龟缩的态势。此时天色也晚了,于是信长直接一把火烧了山上的砦,然后回到本阵,安排好巡哨的人之后,便转去睡觉去了。 “现在睡觉是不是早了点?” 看着刚刚黑下来的天色,平手政秀有些意外。然而就好像前往清州城那次一样,信长只是挥手让不看哨的人都去睡觉,而自己则自顾自地进入到自家帐篷里,一点额外的解释也无。 与此同时,在吉良一方的砦中,也迎来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访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救援 没有什么忍者大战,也没有什么夜袭反杀,夜晚就这样在平静中渡过。 大概是因为睡得很早,信长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倒是平手政秀因为年纪太大,反而有些迷糊的样子。快速地集结了军队之后,信长既没有发布什么神奇的计策,也没有执行什么特别的战术,他的命令只有两个字。 “撤退。”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看着长屋足轻开始去准备撤退的事情,好不容易精神起来的平手政秀连忙喝止道,“吉法师,现在就撤退真的好吗?” “没办法,毕竟昨天晚上吉良军并没有来嘛。” 信长叼着草根,依靠草根上的苦味让自己维持清醒,同时和盘托出了自己的打算。 “总而言之,昨晚上的确是有点计策,严格来说就是等待着吉良一方夜袭吧,”信长嘴边的野草一翘一翘的,连声音都显得很没力气,“毕竟白日里最难攻打的砦已经被烧了,很明显对方明白不能白日里和我们强攻,所以转而言之,便只能选择计策。而我就是想要将计就计,在他们夜袭的时候来个反攻。” “但是他们没来。” “嗯,没来,这样的话就有两个可能性,”信长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个,是他们彻底吓破了胆子,没有和我方作对的意图。第二,则是他们另有强援,选择了另外的方式来对付我们。无论是哪种手段,接下来的展开都不是我可以应付得东西,所以现在只能撤退咯。” “少主说得有道理,”河尻秀隆忽然开口道,“所以选择白天撤退也是防备着这个吗?” “至少从书上看到的各种例子,在白天要比在晚上好一些。”信长挥挥手让足轻们准备好撤退,眼见着幕府都逐渐拆掉,“总之,先回到刈谷城” “报告,在下是安详城主麾下,特来找那古野城主殿下!” “怎么了?” 听到骚乱,信长让足轻们自己干自己的,自身准备去看看那个忽然出现的家伙。不过幕府本来也不大,只是一个转头,信长就看到了那足轻背后的木瓜纹靠旗,于是快步过去,道:“信广兄长怎么了?” “报告,安详城守(信广)被吉良军与松平军围攻,形势紧急,请求支援!” 松平军? 听到这个词,幕府中众人都是一愣。 三河松平家原本在清康时代是掌握着三河国的势力,然而在守山崩之后,松平家已经衰败到不得不作为今川家的附庸来求得生存,几乎等同于家臣。其在三河国的号召力也大不如前,跌落到普通豪族的水平。 然而就是这样衰落的松平家,居然如此主动地对安详城进行进攻? “细说一下,是安详城被围攻了吗?” “不,安详城守是在此地不远处的谷道被攻击!” 听到这句话,信长手上一紧。 此地不远的谷道,那其实只有一条,就是从安详城出来,沿矢作川向南的道路。换句话说,就是信广其实是想要带兵前来吉良大滨,但是却被松平家堵在了路上。不过到底是信广想要来抢功结果巧遇松平军,亦或者是想要援助自己被松平军察觉,这点却无定论。 “少主!”河尻秀隆见吉法师沉默,以极快的语速道,“如果通往安详城的道路被断绝,那么我们撤退到刈谷城的道路也会变得危险!必须马上做出决断!” 信长闻言看了一眼秀隆,然后低下头。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关于信秀想要夺嫡的传闻,也想到了在刈谷城评定间里的那个笑颜相向的兄长,还有信秀从小的冷落,林佐渡守未遂的谋害,信广所受到的重用,家中重臣态度的差别 哈哈,我在犹豫些什么啊 “全军,立即整队,目标,安详谷道。” 那个信广兄长,早就已经不是需要来抢我功劳的人了,无论是血统,功劳,还是人望,明明都远高于我才对。而现在,他却因为这次出兵而陷在了危机当中。 “此战是为了援助信广兄长,决不允许有半点懈怠!全军,出发!” 我织田吉法师信长,可不是林佐渡守那种没血没泪的家伙! 一一一 “三郎五郎信广,不愧是尾张之虎所倚重的人。” 此地为安详谷道,三河国地势平坦,但不如尾张国土地肥沃,名产则是西尾地区的茶。不过想来今年的西尾茶恐怕要卖不出去了,因为其赖以灌溉的矢作川已经被眼前的厮杀染红了河水。 昨日午后,织田信广率安详城士兵五百人沿矢作川向伊势湾前进,意图援助在那里作战的织田信长势。而同日,织田信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拔了吉良家的大滨城砦,引发吉良家的恐慌,本来松平广忠对此也无能为力,并不打算出兵,然而夜间却有一名自称吉良家的使者十五郎前来,奉上了“围魏救赵”之策。 此策说来简单,其实就是通过突袭攻击织田信广,让织田信广陷入危机,然后利用织田家内部的不合——关于织田夺嫡的传闻可不只是尾张国有——造成连锁反应,引发整个西三河织田势的崩坏。以此破坏掉织田家对于西三河的统治,同时也可以让松平家有所恢复,不至于如今日这般寄人篱下。 然而战斗一开始就偏移了松平广忠的设想。 织田信广作为尾张之虎最为信重的下一代忠臣,不仅从小就带在身边加以锻炼,更是比起小豆坂七本枪都不落下风的猛将,甚至有传言对方曾经受云游天下的冢原卜传传授兵法。当然,这种事情自然是假的,然而既然有如此传闻在,织田信广的武力也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现在早就不是当年源平时代以流镝马决定胜负的时候了,个人的勇武虽然重要,却也未必就能够左右战阵的胜负,松平广忠正是在这样的认知下才决定采用十五郎的计策。然而他所没能想到的是织田信广也不仅仅只是一员猛将而已,在发现松平广忠的突袭军队的同时,织田信广居然一反常态单骑而出,在自身备队混乱的状态下连斩松平军数名马廻,竟是以个人勇武精确地挽回了可能堕入深渊的局势,而硬生生地把这个突袭战变成了如今的僵持状态。 事已至此,就算是松平广忠想要撤退也不可能了,本来准备咬咬牙,硬要在这里吃下织田信广,然而那个十五郎又有计策,却是劝他将信广求援的信使放走。 “求援而援兵不至之困兵,与未有求援之死战者,何者更加强悍,广忠殿应当比在下清楚才对。”十五郎劝道,“而我主吉良军也在来援的路上,即使信长援救,也未必不能直接吃掉,如此重创织田家下一代嫡庶长子,广忠殿何愁松平不兴?” 于是,才有了信长所接到的求援。 弹正忠家财力丰厚,作战士兵多为重金雇佣的勇士,因此只要不陷入混乱之中,战斗力极为强悍。然而这一次松平广忠也带来了家中大半重臣与军队,人数是信广麾下足足三倍之多,面对信广的勇武,松平广忠采纳长坂信政之策,以备队分为两组,不断交替前进,尽量消耗信广备队的体力。随着时间推移,战线显而易见地向着信广的马印下推进,即使信广几次突入阵中,斩杀十数人,也无法改变如此颓势。 如是持续近数个小时之后,第一股军队自西南方向出现,马印上所见正是足利二引两,却是吉良义尧的军队先至。松平广忠见状大喜,赶快派使者前去催促进军。然而吉良军见这边打的欢乐,却是军队转向,渡过矢作川,转到河对岸的树林下休息去了。 “广忠殿不必心急,”见到松平广忠气急败坏的样子,十五郎眼中莫名光芒一闪,然后上前道,“可派使者前去催促吉良殿多竖旗指物,遥做呼应,如此也可让信广备队动摇。” 松平广忠采取了对方的计策,果然吉良势做出呼应动作后,信广备队发生动摇,河岸战线崩溃,开始向后退却。但此时信广再一次带领马廻突击,挽回了颓势,战线又恢复稳定。 “弹正忠何其有幸,竟有如此佳儿!” 见到大好战机竟然如此丧去,松平广忠不由得捶胸顿足,对于吉良家的怨恨更深了些。 此时经过长久作战,松平广忠麾下也开始显得疲惫。当下松平广忠不再犹豫,命令本多忠高率领备队迂回渡河,想要通过合围直接将信广一口气吃下。而信广那一侧虽然眼睁睁看着本多备队行动,但是此时经过半天厮杀,人数又是劣势,早已经无力阻拦,只能听之任之。这一次甚至连原本毫无动摇的马廻众都产生了骚动,唯独信广依旧安坐本阵,只是看着本多备队来到河边,接着准备渡河,就好像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失败的命运一样。 于是,就在战场三方的注视之下,本多备队开始渡河,由于矢作川水流湍急,因此渡河过程极其缓慢,然而对于信广来说,也不过就是类似于斩首变成了腰斩,无非就是把死亡的过程更加拉长了一般,殊无可喜之意。 但就在本多备队进入河中,而信广备队即将崩溃之时,一个浑身鲜血的足轻来到了松平广忠阵中,嘶声高呼“背后有织田军”便扑地死去。不过此时不用他说,战场上的人都已经听到了那响彻天际的呼声。松平广忠仿佛木偶一样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的正是后备队被分割掩杀,织田木瓜纹铺天盖地的景象。 就在那一片木瓜纹马印之下,一员红衣将领挥刀在前,马蹄过处,松平军就仿佛秋日里麦子一样纷纷倒下,不过眨眼之间,仿佛已经杀到本阵之前,那将领的话语,更是宛若春日惊雷,炸响在了松平广忠的耳边。 “弹正忠家岂止三郎五郎乎!织田三郎信长,参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单挑 信长的乱入顷刻间改变了战场的形势。 如果说之前的战场还是松平家与吉良家配合合围织田信广的话,那现在如钉子一样顶住了松平家的信广备队反而成为了两家兵马的索命符,将本多备队以及长坂备队都牢牢地拖在眼前河滩中,完全不可能回援松平本阵,反而将形势变成了两织田备队夹击松平家的局势。对比于被矢作川分割成两边的松平家,区区的人数优势已经算不得什么,反而是气势如虹的织田军势如破竹,将胜负之势整个颠倒了过来。 “十五郎!” 如此情景,松平广忠第一想到的就是出主意放走信使的十五郎,然而比起已经气急败坏的松平家督,怎么看都会被第一时间砍头谢罪的十五郎却是一脸平静的样子,甚至于在眉眼之间还能看到一丝惊喜。 “你是织田的奸细?!” “哈,您居然是这么认为的吗?”看到松平广忠暴怒的样子,十五郎不惊不乍,一脸平静地道,“那还真是让我失望要知道,在下可没有任何误导您的地方,不如说一直都尽心尽力,然而人力有时而穷,计策这种东西,当然也有失败的可能更何况,还没输定了呢。” “你还有什么计策?” “我的计策还有很多,然而需要下决断的是您啊,松平殿,”十五郎微笑道,“不管如何,人数依旧是我方占优势,如今可有两策,一则背水列阵,奋力死战,在下会那么一丁点炮术,只要狙伤敌方大将,自然还能完胜。其次,就是舍弃在河水中的本多备队,选择西撤,将吉良势也引入战火,如此虽然就没有了全歼织田的可能,但至少能够保留大半力量,而且还能损耗吉良家的实力,不知道您选择哪一边呢?” “西撤!” “了解,那么现在您可以放开我了么?”十五郎微笑着把松平广忠颤抖着的手掰开,后撤了两步,取下了背在身后的火枪,“这门铁炮是近江铁匠制造的仿种子岛,虽然威力比不上西国火枪,但用在这里是足够的,在下计策失败,愿意以此身来挡住织田势,松平殿还是赶快准备撤军,以免延误战机。” “我会给你留下二百备队,”深深地看了十五郎一眼,“愿君武运昌隆。” 法螺声响,松平家旗印开始向西撤退,受此影响,织田信长的推进速度越发快了,几乎是追着松平军的尾巴,红色战袍的信长挥刀纵马,已经来到了留守的十五郎备队面前。 松平广忠给十五郎留下的是两百名足轻,虽然同样是足轻,但是和织田一方的军势肯定是没法比的。十五郎也没有指挥调遣的意思,他甚至连看都不看身边的士兵们一眼,双眼只是望着前方冲过来的信长,同时双手稳定地装药,捣实,填入弹丸,接着拿在左手。此时,信长的马匹已经来到了前方十步之近,此刻,十五郎方才缓缓抽出腰间佩刀,接着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正好一刀向着信长的头上砍了过去。 “来得好!” 信长年仅13,但武家出身,从小锻炼营养都比十五郎这样的平民要好,二者在马上几乎看不出体格差距,刀刃相交之时,甚至反而是年纪较大的十五郎晃了一晃,在力量上落了下风。 “好家伙,不愧是尾张之虎的儿子!” “我的名字是织田三郎信长!” 两马交错,十五郎和信长又拼了一记,这一次双方都有马力,力量上不相上下。十五郎只觉得手上都被这一下撞的麻酥酥的,不由得心下一凛,哪里再敢拖延,直接拨马就走。信长见了哪里肯放过,催马直接追了过来。两人一逃一追,眨眼就过了那二百围观群众,来到了河滩边,而后就听十五郎诶哟一声,坐下马匹竟是一脚踩进了泥里,直接折了马腿,噗通一下子摔在了河滩上。信长见了放慢马速,正待探头查看对方是死是活,就听火石碰撞声响,脸色一变,连忙向后一倒,翻滚落马,而后就听马匹痛嘶一声,已是被一杆铁炮打中了腹部,一下子崩开老大个口子,迸出的鲜血几乎要把眼前的沙滩都染成了一片暗红色。 “吉法师!” “我没事,信广!” 信长从倒毙的马匹后起身,小心翼翼地望向前方十五郎那边,却只见到大片火枪激发之后的烟雾,走近看时,才发觉那烟雾遮掩下只剩下了马失前蹄而死的畜生尸体,至于那个刚刚和自己单挑的家伙,哪里还能找的见影子? “少主!” 此时,秀隆和弥吉也来到了吉法师的身边,信长转头望去,河滩上余下的松平军已经被杀散,只余下了少数尸体和四处散落的破烂。抬头再看松平军主力,此时已经退到了吉良军的旁边,与吉良军隔河列阵,如果不去注意因为迅速撤退而造成的各种混乱的话,倒还真的挺有气势的。 “哼” 对此,信长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在意,反而是身后已经完成渡河的本多备队更加让人警惕一些。毕竟,主君的行动很明显是抛弃了他们,但却丝毫不减动摇,如此治军之能,可不是简简单单地一句“可”所能评价的级别。 没有了松平军的掣肘,信长和信广很快就合兵一处,而到了信广的面前,信长才知道了为何刚刚他干脆就只是围观本多渡河而毫不作为的原因了。 “信广你” “没事,这是小伤,”此刻信长到来,信广也不再掩饰,肋下一道巨大的伤口即使被包扎起来也是触目惊心,“只是刚刚实在是没力气了,这才没有动手,还是要多亏吉法师你来救我了。” “三郎五郎兄长” “嘿,想听你这一声可不容易”看着目中含泪的信长,信广笑了笑,“好啦,武士上阵杀敌,哪有不受伤的,那边的本多备队可是个硬骨头,看我给你啃下来!” “我也去!” 这时候的信长哪里还敢让信广一个人上阵,连忙跟着跑了过去,兄弟两个人并肩而行,不多时身后就跟满了各自的家臣随从,一大帮人就这么来到背水列阵的本多备队前,看那架势,倒不像是来打架的,反而似乎好像混混骂街。 然而即使如此,也足以让对面大为动摇了。就听得本多备队中一阵嘈喳,接着一个带着鹿角装饰头盔的男性走了出来,手上的直枪向脚边土地上一插,朗声道:“吾乃松平家谱代本多忠高!来将可敢与我一战?” 这却是在招呼单挑了。 平源时代的流镝马对决虽然早已经不再流行,然而武将之间的单打独斗也是在所难免,尤其此刻本多忠高的挑战,更是不可拒绝的邀请。当下织田信广一把按住信长,抽出背上的大太刀,上前一步。 “如此长刀”本多忠高见到信广手中比一般人都要高的大太刀,脸色一变,然后肃然起敬道,“阁下定然是织田三郎五郎信广了!” “正是如此,”织田信广深吸一口气,将大太刀以双手举起,“我可有这个资格与你一战?” “当然!”本多忠高也拿起直枪,“能与您这样的名将交手,是我的荣幸!请了!” “来!” 既然亮开了身份,两人不再迟疑,一下子就斗在了一起。这边织田信广膂力过人,大太刀势大力沉,寻常刀枪盔甲不可阻挡。那边本多忠高矮小精悍,手中直枪也是舞若梨花,脚下灵活过人,竟也是拼了个不相上下。 二人来往了有四五回合,织田信长只见到信广腰肋处殷红之色逐渐扩散,不由手上一动,就想上场。然而他刚刚踏出半步,就觉得脸上似乎一阵生疼,转头望去,就见本多备队阵中一员带着鬼面的布衣直缀之人正望着这边,手中长刀也是离鞘两指,虽然面具遮挡看不真切,但目光炯炯,如若实质,显然刚刚那异样感觉正来自于此。 “此人似乎比忠高更加厉害” 信长心下微动,不敢再轻举妄动,身后弥吉见状,上前半步,低声道:“可要让弓箭手准备?” “不妥,”信长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注意着信广那边,一旦有变,必须全力援救回来!” “是!” 弥吉点头退下,信长心下叹气,再抬起头时,却发现对面阵中那鬼面武士已经消失不见,心头不禁悚然,连忙左右查找之时,就听信广一声大喝,当头一刀劈了下来。忠高依靠脚步应付多时,终究是躲不过去,只好把枪横举,当头一架,就听咔擦一声,那直枪直接被信广一刀劈作两半,大太刀刀势不停,眼见就要借助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直接将本多忠高劈成两半! “锵!” 刀剑相击之声响彻战场,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能够直穿耳膜,令人欲呕。然而身在阵中的信广却是不为所动,只是盯着眼前忽然出现,挡在本多忠高身前的鬼面武士,沉声道:“富田流?阁下又是何人?” “只是无名之辈罢了!” 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而后那鬼面武士直接后跳一步,脱离了信广的攻击范围,接着才是信广一刀轰地一下子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烟尘。 “三郎五郎!” 信长与秀隆二人跑上来,拦在已经单膝跪在地上的信广身前,刀枪前指,警惕地望着那武艺高强的鬼面武士。然而那人却不看这边,只是对着脚边还无力瘫软着的忠高道:“一餐之恩,如此已报,阁下可有异议?” “多谢”本多忠高苦笑一声,忽然脸色发狠,接过一旁的足轻递来的长枪站了起来,“若我再出一百贯,请阁下与我一起杀敌呢?” “不是个合适的买卖”鬼面武士摇了摇头,但在本多忠高将一把永乐通宝塞在他手里之后,忽然就改了口风,“不过既然来了,厮杀一场,也不算什么了。” “浪人大大井,参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流镝马 我还北上咧 听着这明显是现编的假名,织田信长撇了撇嘴,二话不说,伸手一指。 “上。” 然后八百足轻就组成阵型冲了上来。 眼见着这幅情景,本多忠高一脸见了鬼的模样望着这边,然而没等他说什么,一阵箭雨落下,本多忠高力尽倒地,根本无从躲闪,顷刻间就被射成了一个刺猬,眼见就是不活了。见到主将横死,本多备队也终于到达了极限,顷刻间就士气崩溃,四散逃去。 “吉法师你这是” 虽然此时这不失为一个最好的手段,但信广望向吉法师的样子还是有些埋怨。不过信长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是警惕地望着在乱军中也毫不动摇的鬼面武士,防止他忽然暴起杀人。不过显然信长高估了这一位的节操,在发现本多忠高死掉的第一时刻,那鬼面武士便且战且退,来到战场边缘后,直接一转头就跑,毫不犹豫,若不是没有烟雾阻拦,怕不是消失的比那个十五郎还要更快些。 “穷寇莫追。” 拦住想要追击的信长,信广指了指身后还在观望的松平军。此刻织田家备队合一,但算起刚刚作战的损伤,人数上加起来依旧不是身后两家合力的对手。不过一方新胜,另一方则各怀鬼胎,谁胜谁负,却也未必就这么定了。 “吉法师,此刻应该怎么办?” “信广是问我吗?”信长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自己这个庶兄,“很简单,以逸待劳就好。” “哦?嗯说的也是。” 信广备队以少对多,战斗了有半天的时间,而信长备队更是大老远地绕了个圈从松平军身后杀过来,无论哪一边都已经是筋疲力尽,并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战斗了。因此借助本多备队覆灭的时机来休息一下,才是此刻唯一的选择。 不过休息也是有技巧的。 “秀隆,弥吉,跟我走。” “吉法师,你要做什么?” “找他们单挑。” 信长说完,也不等着信广回应,直接就纵马前行,来到阵前。那边松平吉良联军见到织田军有动作,不由得一阵混乱,而后才见到是信长和两个家臣到了阵前,却不似要开战的模样,正在疑惑间,就听信长拿出酒来,高声歌道: ——细细思量,此世非常栖之所, ——浮生之迅疾微细 ——尤胜草间白露c水中孤月。 ——金谷园咏花之人,为无常之风所诱,荣华之梦早休 ——南楼弄明月之辈,为有为之云所蔽,先于明月而逝 ——人间五十年,比之于化天 ——乃如梦幻之易渺 ——一度享此浮生者,岂得长生不灭? ——非欲识此菩提种,生灭逐流岂由心。 信长所歌者为名篇《敦盛》,所咏者正是世间无常之理,想那平敦盛风雅过人,少年英才,都因为平家衰落之大势而悬首于大狱门之上,那世间万物,又有谁人能够长盛不衰呢?自应仁之乱以来,天下又有多少强势大名败落衰亡就在一瞬之间,真可谓是如梦似幻,譬如朝露,梦幻泡影。 如此咏歌,要说谁感触最深,自然是松平广忠了。想当年松平清康号称只要活到三十岁就能够统一天下,然而守山崩一朝丧尽,偌大一个松平家,如今竟然沦落到如同小豪族一样,四处抱大腿才能生存,怎能让广忠不悲伤,又怎能让广忠不愤怒? 没错,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刚刚元服的小崽子非要在阵前唱敦盛,百分百就是为了嘲讽自己,嘲讽整个松平家。如此嚣张之子,岂能不去教训一番。当下二话不说,松平广忠直接拎起弓箭,纵马上前,冲着织田信长喝问道:“织田信长,可敢与我较量一下流镝马吗?” 平源合战以来,源氏武士皆以流镝马(骑射)为荣,自源赖朝供奉流镝马以来,此法便成为了武士的必修课。虽然随着时间推移,长枪逐渐取代了弓箭的地位,成为战争的主流,然而若是自认为保持传统的武士,还是需要精通此道的。使用流镝马进行单挑,那更是武士的荣耀,只不过这年代基本已经没什么人这么做了而已。 闻听松平广忠如此说,信长大笑三声,把手中酒碗一摔,清脆声响相伴,已经是拎起长刀,翻身上马,大红战袍迎风而起,就如当年的平氏战旗一般。松平广忠执弓纵马,身后白色袍服猎猎,便如源氏白旗。战场上二人此刻眼中已经没了别的目标,只有眼前之敌,双马相交之际,即为一决生死之时! 两马相错的一瞬间,松平广忠手上撒箭,直向着信长要害而来。信长早等着这一下,一刀过去,已经把箭矢震开,接着大喝一声,一刀劈向松平广忠。那松平广忠猝不及防,拿弓来挡,却是被信长一刀把弓劈成了两半,弓弦崩开,直接在广忠脸上留了个大口子,顷刻间血流不止。两边人马见了,都是一声大喊。 此时两马已经错过,二人均是勒马回转,想要再来一回合,然而松平广忠被血迷了眼睛,一把竟是抓空了,那马不得命令,直奔向织田军阵中来。秀隆见了执枪上前,大喝一声,一枪刺过去。那马毕竟不是良马,经此一吓,当即就惊了,松平广忠还在抓着缰绳,不禁马儿一跳,直接就给他掀了下来,那马如此尚不知足,还要再奋蹄踩将下来,眼见就要误了松平广忠的性命。 “好畜生,给我纳命来吧!” 就在松平广忠命悬一线之时,信长也骑马赶来,当头一刀,已经是把马头斩断,硕大的马匹当即倒毙在地,血液溅了广忠一头一脸,好不腥臭,不过却也救了广忠性命。那广忠虽然被跌的有些懵,却也知道情况,抬头看了看信长,也不喊不叫,只是黯然坐在原地,只等着织田的士兵上来绑缚。 “回去吧,广忠大人。” “什么?”松平广忠讶异地抬起头。 “我是说,回去吧,今日一战,不过是您没有寻得一匹好马,算不得什么,”织田信长已经收刀入鞘,“此战本就是吉良家挑唆,不符合你我之利益,不如广忠大人先行回去,再行思量后事如何。” “多谢!” 信长让手下足轻牵来一匹马,赠予广忠,目送他骑马回到军阵内,然后转身回到织田阵中,冲着表情复杂的信广道:“三郎五郎兄长,我们也回去吧。” “也好” 织田信广看着信长沉稳的模样,一时表情有些疑惑,而后默不作声,转身收拾部队,去准备撤军事宜了。 这场自吉良大滨起,到河谷道结束的会战,对于此时的八岛之国来说,不过是蜗角之争罢了。八岛的目光,此刻更集中于将军和管领的冲突,以及关东那惊人的河越之战上。无论是将军的避走,还是后北条家那惊人的胜利,都是足以让人津津乐道许久的事情,哪怕是蜗角之争的主角们,也不例外。 “你是说,北条家同意交出富士川以东的骏河国土地,于是与今川家达成了和平?” 回军那古野的路上,信长依旧选择在热田神宫歇脚,却根本没去见自家的便宜老爹,只把这和老爹汇报的工作交给了信广,理由就是“反正他也不想看到我的脸”。对此,往日里一直都很坚持这方面礼节的信广却也少见的没有多劝,于是兄弟二人就此分开,信广自去刈谷城通报不提,信长则是又回到了这个神社中来。 此刻和信长说明关东形势的,却是一个来自于东国的行商人,自称藏六。信长在神宫前与他相遇,听他嘴里的东国口音,就叫过来询问那边的情况。不防这行商人看起来身材瘦小,却言辞清晰,如今就算是一些小大名都捋不明白的关东形式,在这人嘴里却是信手拈来,条理清晰至极。 经由这位藏六的说明,信长大概也明白了如今关东的形势:北条终于受不了两面与今川以及两上杉家敌对的态势,决定收缩在骏河国的势力,换取与今川的和睦。围绕河越城的战争如何暂时无人知晓,但今川家已经拜托了北条家这个大敌,并且和武田和睦这件事情是肯定的了。 “看来今川是要西向扩张了” 藏六的消息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也使得信长早先放过松平广忠的行为显得十分的愚蠢。 他当时所想的是趁着今川和北条打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引发吉良家和松平家的对立,这样的话织田家在西三河也就更加具备了调略的空间,以信秀的压倒性实力,足以在一年之内吞并西三河,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今川到来,也可以和对方掰一掰腕子了。 如果是这种策略,那么松平广忠绝对不能死,毕竟现在松平家嫡子年纪尚小,松平家也不是清康时代的西三河霸主,已经禁不住第二次的守山崩,这才放过了松平广忠一马。可是如今今川家解决了北条家的问题,这样一来松平家几乎可以预见的会投入到今川家的怀抱,如此情景,倒不如当时就把松平广忠干掉,制造西三河的混乱,反倒还容易乱中取利,真是大大地失策。 “算了,反正这也是便宜老爹的事,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信长索性直接就放弃这件事,他摆了摆手,挥去了信秀那张讨厌的脸,接着望向眼前的藏六,问道:“藏六你带的货物看起来不少,可是要往京都去贩售?” “京都那边很难卖出价格,而且还有豪商压制,倒不如就在近畿的几个国家贩售货物,至少当地的座商比较好对付一些,”藏六笑道,“要知道最近六角家实行纸的乐座,如果能在美浓多换一些纸,这一次就大赚了。” “哦,是嘛?”信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也好,祝你生意兴隆,信长这里就不送了。” “不敢打扰殿下。” 藏六老老实实地离开,信长看着对方的背影,却是冷笑一声。 行商人从关东经过战争中的东海道,到达尾张后又不走相对安稳的伊势街道,转而走正在多家对峙中的近江街道,这种路线不太适合商人,却比较适合另外一种职业。 忍者。 从对方刻意提出近江国的说法,看来是伊势的忍者了,就是不知道受雇于谁。但如此精明的忍者,如果自己也能有的话 信长思考着,决定开始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忍者部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杜鹃不啼,当如何 “忍者?” 信长还在那里思考着忍者部队的建立事宜,就听得某个不靠谱神明的声音传来,抬头望去,那神明正用双腿勾着房梁,到悬着下来,一头白色的长发几乎拖到了地面上,摇摇晃晃地好不诡异。 “你是要找忍者嘛?”看着信长古怪的眼神,千矢眨了眨眼,翻身跳下房梁,毫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是要玩捉迷藏吗?” “忍者是怎么和捉迷藏联系到一起的?” “可是我在东国的时候一直在和风魔里的忍者玩捉迷藏啊,而且风魔里有个忍者,长的好~~高,好~~~大的!”为了加强自己的语气,千矢张开双臂,白嫩的手臂晃得信长一阵眼花,“但是那样巨大的人,却总是最后一个被我找到的,所以忍者一定非常精通于捉迷藏,嗯嗯。” 虽然不靠谱神明的论据清晰扎实,让人无法反驳,但信长还是觉得一口槽堵在了嗓子眼就是吐不出来。而且风魔里那是北条的忍者吧,被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小姑娘逼到这种地步,真是辛苦了啊,风魔小太郎。 心里默默的向远在相模国的风魔小太郎点了个蜡,织田信长抬头看了看仿佛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千矢,提问道:“我该上哪里找到擅长捉迷藏的忍者呢?” “你想玩捉迷藏的话,我陪你啊。”千矢道,“他们都没我厉害的!” “呃其实我找忍者不光是只有捉迷藏,你的话可能有些不够方便。” 开玩笑,用这神出鬼没的妖怪当忍者,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这样啊,”千矢闻言有些失望地跌坐在地,双手抱胸皱着眉想了想,“捉迷藏的话,在苇原中国比较厉害的大概是近江和伊贺的一些人了吧,但是最近他们也不太喜欢和我玩了,一看到我就远远地扔东西过来,还搞特别刺眼睛还难闻的烟雾来,所以就不和他们玩了。” 不不不这明显是被你搞的精神崩溃了才对吧,各种道具都直接用出来了,完全抛弃了所谓的忍道不是吗? 信长表情有些古怪地点了点头,心想看来甲贺伊贺估计已经完全指望不上了,忍者部队这种东西,果然还是组织一些平民自行建立比较好。 “嗯妈妈在叫我,我先走啦,”忽然,千矢双手一撑,站起身来,“你以后还会来这里吗?” “应该会。”信长点了点头,调笑道,“怎么,舍不得我了?” “是啊,”然而千矢毕竟不是凡间女孩,并没有脸红羞涩,坦然地点了点头,“和你在一起挺开心的,果然你和别的人不太一样不能再拖延了,我走了哦。” 唰唰唰几声,这个自称神明的女孩就好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一样窜上了房梁,接着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信长一个人坐在静室当中,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然后有些莫名地自言自语道:“我刚刚这是被一个小女孩撩了?” 接着信长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毕竟他来到这里是思考接下来的计划的,而不是陪一个小女孩外貌的兽耳娘神明唠嗑来的。小心收拾起被千矢打断的思路,在忍者之后,信长第一在意的,就是那个曾经出现在战场上的鬼面武士。 那名鬼面武士的武艺和信广相当甚至更甚,却似乎是个野武士。战国时代可不是浪客剑心,武艺高强的人实打实地都绝对是相当有资源的武家才能培养出来的人物,那么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逃走之后又去了哪里?这都让人不得不在意。 “说到底,还是需要一个用来维持治安的队伍啊。” 最终,想了半天除了越来越乱之外毫无头绪的信长叹了口气,离开了静室。早就等在外面的弥吉迎上前来,低声道:“殿下,大殿那里刚刚传来消息。” “哦?”信长有些意外,“这么快就下达了命令?” “是,大殿称与松平家达成了一定的协议,接下来号召豪族不要解散队伍,直接向北” “目标美浓?” 信秀对美浓的野心可以说是时来已久了。说实话,三河国除了位于东海道在商贸上有所需求之外,其实也就只剩下茶和醋昆布值得一提。但美浓国临近尾张,遥控近江街道,无论石高还是地理都可谓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国,若是信秀能够抢夺美浓在手,一统浓尾,那就是足以争霸天下之资。 在信长一顿折腾把西三河两家都搞得十分疲惫的现在,向北谋取这一争霸天下的根基,的确是那个信秀能够做出来的选择。 当然,这可能只是一个触发点,最重要的还是一直以来坚持对于美浓豪族的调略应该已经出了成果。或许,是西美浓的某一家,甚至于西美浓的全部? “有趣,”信长道,“那有没有关于那古野城的命令?” “没有。” “这样啊” 信长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穿戴盔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便直接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 回到那古野城之后,信长一如既往地发布号令,改造城下町,建设长屋以及训练备队。他将八百人的足轻队伍划分为赤母衣众和黑母衣众,仿造后世演习之事,让自己的小伙伴们率领着进行训练,以锻炼他们的能力。 如是过了两三天,将要前往参赞军事的平手爷先行离开。信长也一如既往,只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在町里疯玩,分发物资,就好像完全不在乎这次战役他被冷落的现实一样。然而,现在的情况下,这样的冷静或者说淡然,与其说是老成,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了吧。 木下弥吉怀着对于主君的忧虑,面朝着自己的甲胄静立凝视着。 作为一个足轻头,他的甲胄当然不是什么大铠一类的贵重货,被木下弥吉珍之又重的,只是一件十分破旧的腹卷而已。但对于木下弥吉这样的一个下级武士来说,即使是这样一份腹卷,也是极其珍贵的财产。 这件腹卷原本属于清州麾下的一个足轻,是大和守砸了重金所组织的亲卫队的标准配备。甲面的材料是铁质的甲片和上好的牛皮里衬,又涂了厚实的漆面,显得厚重朴实。在那场清州城外的战役后,这甲胄就被赏赐给了当时带着人当做疑兵的弥吉,于是便一直被弥吉当做家中的至宝来对待,除了上阵的时候穿戴,平常别说是碰了,就算是旁人看上一眼都难的。 木下弥吉不是个好士兵,他胆小,武艺差劲,除了精通一些汉书,认识几个文字之外,对于在这个乱世中博取功勋一点帮助也没有。但即使是这样一个一无所长的废柴大叔,也有着多年来挣扎中锻炼出来的眼光。 如果说之前关于信广夺嫡的信息只是无由的传闻,那如今夺取美浓这么重要的战役,却依旧是信广担任重要职位,这很明显已经是信秀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无疑,那古野的主君信长,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了,然而此时的主君却依旧没有挽救局势的意思,这让弥吉如何不焦急,又如何不迷茫? “父亲大人,您在看什么?” 身后清冷的声音唤醒了陷入到沉思当中的弥吉,废柴大叔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有着少见的白色头发的女孩。 八岛之国自古封闭,人种极其单纯,都是黄肤黑发。因此如雪的女孩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显眼的人,也是被排斥的人。迷信的村民们认为白色的头发代表着妖异,有着白色头发的女孩是被妖怪附身的邪灵,于是他们斥骂她,驱赶她,甚至想要杀死她。当时只是个逃兵的弥吉更没有办法护佑这个孩子,还是孩子的母亲拼了性命,将她送到了热田神宫,这才得以保全。 大神主毕竟是个善良的人,即使对于诱拐了自己养女的弥吉百般痛恨,却也不曾对这女孩有过半分的亏待。就好像想要将这么多年父女分离的时间补偿回来一样,大神主给女孩请了最好的汉学老师,京都的风雅人,东国的武士,还有闻名遐迩的剑豪,列国称雄的豪商。教导了女孩无数即使是武士家的孩子也无法接触到的知识。 但孩童时代的孤独,却不是这些知识能够弥补的。 木下晴,虽然有着木下的苗字,却感觉如同家里的客人一样的女孩子,便是站在弥吉面前的白发女孩的身份。她今日来到这里,也只是因为少有的休沐,就在今晚便要赶回神社中,继续辛苦却又令人羡慕的修行当中去了。 “在看殿下赐予我的腹卷啊,”弥吉摇了摇头,撇开这些旧事,同时尽量表现出对女儿的亲近,“怎么,小晴,对这个东西有兴趣吗?” “没有,”木下晴神色淡淡地,虽然只是个小孩,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只是觉得父亲大人与其说是看着腹卷,不如说是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啊,是啊,”弥吉先是为了女儿的疏远感到悲哀,但同时也被女儿的话语引开了思绪,他转头望着腹卷,忽然有些迷茫地问道,“杜鹃不啼,当如何?” “杜鹃不啼,”木下晴目光一闪,轻声道,“便诱之啼。” (鳴かぬなら鳴かしてみせようほととぎす←原句是俳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诱之可也? 当晚,信长正准备睡觉呢,就听到一个消息。 弥吉要切腹自杀,但是被秀隆拦住了,情况很危急。 赶快带领着几个小伙伴前往城下町的长屋,看到里面的景象,信长在惊讶愤怒之前,倒是先觉得好笑。 也不怪他没心没肺的,毕竟这弥吉不是武士出身,把切腹自杀搞得像是要做鱼生一样,倒是一副好厨师的感觉。看着陪在弥吉身边的秀隆脸上也是想笑又憋着的样子,信长也对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心态稍微少了那么一点歉疚感,同时微妙地觉得有点闹剧感,那点起床气,倒是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能让这心态浮于表面,信长走到还闭着眼睛如同打坐的弥吉面前,沉声问道:“为什么忽然切腹,难道是我待你不好吗?” “是的。” 哈? 信长被这个回答气乐了,他转了两圈,然后指着弥吉道:“你给我说说,我怎么对你不好了,说不明白你就真切腹吧,别玩虚的。” “是,主公,”弥吉脸色平和,语气沉稳,丝毫没有因为这个威胁而动摇,“今时今日,本家已经面临生死存亡,然而主公依旧自暴自弃,不予应对,如前田,池田,丹羽各位大人尚且可以回归本家,谋求进位,然而如在下这般为主公所提拔的人,却只能选择殉死。在下实在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未来很有可能做出违背道义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就在现在剖腹,以求全节比较好。” “你” 信长转过头,似乎是想要反驳,然而看到弥吉那坚定的眼神的时候,他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半个字。 他忽然意识到,弥吉说的没有错。 信长自己来自于后世,尚且还知道有个什么岐阜天守阁这个景点,因此也知道美浓绝对不是信秀时代打下来的。但对于现在的人,比如弥吉来说,这一次进攻美浓,却是势在必得的一战,也堪称织田家崛起的一战。然而这样重要的一战,却没有信长参与,如此,让别人怎么看? 信秀放弃了信长。 只能得到这个结论。 如果只是信长自己,自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不当大名也不会怎么样。但信长早就不是他自己一个人了,他还背负着很多人的前途,甚至生命。如今城下町长屋中的足轻们,面前的弥吉,还有清州的伊藤屋,与信长想干系的人太多太多,他早已不是一人吃饱,而是要肩负起远远超过于“全家”的责任。 头一次地,信长意识到他的性命并不仅仅属于自己这件事。这个突然的发现让他觉得胸口发闷,有种憋屈的感觉,却又无从发泄。 “你的年奉被没收了。” 草草地留下了这句话,信长转身快步离开了长屋,随行人员也纷纷离去。弥吉看着刚刚嘈杂无比现在又归于寂静的简陋家园,没有得意,也没有失落的样子。他只是收起了用来切腹的肋差,接着转过头,望向了屋子里的那件腹卷。 “杜鹃不啼,诱之能啼否?” 他重复了来自于女儿的俳句,似是消解情绪,又似自问。不过现下却没有一个白发的女孩子回答他的问题,在昏暗的灯火光芒下,弥吉的双眼忽明忽暗的,集聚着难以忽视的担忧和痛苦。 一一一 信长不知道弥吉在那之后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不如说他也不关心这个。 心中的烦闷让他只想着躺下死死地睡上一觉,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头脑胀痛困倦,然而躺在床上之后,信长却根本没办法进入梦乡。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感觉自己似乎一下子就坠下了悬崖,那空落落的感觉让他根本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只能在布团上翻来覆去的,陷入到了无穷无尽的闭眼一睁眼一闭眼的循环当中。 迷迷糊糊地,他想了很多,曾经的生活,来到这个时代后的无措,小时候发现父母都不待见自己的绝望,对林佐渡守的仇恨,还有一直以来的放浪形骸,那些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小伙伴们,朦胧之间,信长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平原上,他迷茫地站在旷野中间,眼前都是千篇一律的红花绿草,而不远的彼方便是遮蔽了一切的浓雾,让信长看不到远处的风景,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有了木花咲耶姬的先例,信长到不至于多么惊慌,却不免有所牢骚。他对着眼前的迷雾拳打脚踢,然而毫无作用。 “你在干什么?”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信长转过身,看到的是一个白发赤瞳的少女。 如果弥吉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惊呼出声,因为这少女的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一个长大之后的木下晴。可是就算木下晴蒙大神主教导,有着多方神奇之处,却也不会迎风就长,不过半夜功夫成为一个niceb一dy的美少女。 少女那非常显眼的白色长发直通到小腿肚处,即使是在这个女性几乎没有剪头习惯的时代,也是少见的长度,与那颇为显眼的长发相得益彰的,则是少女身上似丝似缎的衣服,明明形制上完全是巫女服的模样,却不知为何穿出了裸体衬衫一般的微妙色情感。信长只是打量了两眼,就不得不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在颇能让人冷静的三无表情上,以免流出鼻血,损害了自己英明伟大的形象。 “这是哪里?” “那个时候是这样的傻蛋吗” “嗯?” “没什么,”少女摇了摇头,“你似乎不属于这里。” “当然啦,我好好地在睡觉诶,”信长吐槽道,“那个,你是这里管事儿的?麻烦让我回去好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重要的事情?” “是的,一个关系到许多人生死存亡的大事,”信长道,“我本来还在犹豫,不过刚才发现被困在这里后,我忽然发现我必须要去做,所以放我离开吧。” “你必须要做的事?” “你这家伙根本不懂吧”信长看着眼前似乎十分懵懂的少女,叹了口气,“总之,这件事关系到很多人,特别特别多的人。所以我必须要去做。” “很多人”少女想了想,“其中包括你吗?” “不,或许” “我知道了。”没等组织语言的信长说完,少女就点了点头,打断了他,“你看,道路在那里。” 并不是很俗气地指向了信长的身后,而是就在一旁视线的范围内,只见一道阳光从天而降,然后那遮蔽了一切的浓雾便悄然消散,接着,一道彩虹桥在信长的面前延伸开来。 “哇哦,难道这里是松嘉德?”比起历史更喜欢漫威的信长吹了声口哨,转回头来,却发现少女的身影仿佛幻影一样逐渐消失,“喂,你要走了吗?多谢你的帮助啊,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呵呵,”已经半透明的少女轻笑了一声,无声地说了些什么,“” 接着,就化作了泡沫消失在了阳光下。 “真是奇遇。” 并非是唇语大师的信长回想着那时候的口型,却完全组不出来一个成型的文字,完全没能理解少女最后说了什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虽然对少女那色气的身体难以再见感到有些可惜,但信长现在还有更需要做的事情,如此感叹一声后,信长踏上了彩虹桥,下一刻,躺在布团上的他睁开了双眼,并且精神十足,完全感觉不到一点点低质量睡眠所带来的疲惫。 “刚才梦到什么来着?” 信长坐起身来,却发现之前所见的记忆变得十分的暧昧,他挠了挠头,站起身来,接着抹了把脸,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起来,然而越是清醒,那些画面就变得越发的模糊,到了最后,如果不是心中十分在意,信长几乎想不起来做过这样的梦。 “这还真是毫不留情啊。”轻声叹了口气,信长穿戴上了盔甲,接着走出居馆,大声喝道,“牵我的马来!” 今夜值夜的小姓名为塙九郎左卫门直政(即塙直政),见到信长忽然跑出来,又喊又叫的,虽然惊讶,不过还是依言牵过马匹。信长看了看他,回忆起他的名字,说道:“九郎,随我一起杀敌!” “敌在何处?” “敌在美浓!” 说完,信长也不管塙直政能否反应过来,直接翻身上马,接着喝令打开居馆大门,敲响出阵的铜锣,将夜色下的那古野城从睡梦中吵醒。等到长屋中的足轻们急忙穿戴起来,拿上武器来到外面的时候,信长已经和三两个同样未能入睡之人跑到好远的地方去了。 这三人的名字,正是河尻秀隆,前田犬千代,还有木下弥吉,一行人向北疾驰,等那古野城逐渐远望不见的时候,又有十数骑跟上来,却是塙直政,毛利新助,池田胜三郎,丹羽万千代,饭尾尚清,梁田政纲几人。等到了庄内川时,东方天空中已经蒙蒙亮了,信长也在河畔驻马,等待着后续人员赶上,约摸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长屋中的足轻并着这些信长的小姓以及家臣们,大约凑齐了不到两百人。 “万千代,”信长看着零零碎碎的人到的差不多了,与丹羽万千代说道,“你留在这里,号令之后过来的那古野备队准备浮桥,以及一应衣物补给,若有不足,可向北寻犬山城城主十郎帮助。无论如何,我不希望我返回尾张之时,却被木曾川挡住了道路。” “是。” “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余下的人,随我来,目标稻叶山城!” 冲着丹羽万千代郑重地点了点头,信长拨马就走,带着这些第一批跟上来的人渡过了庄内川,北上冲着美浓而去,百余人的马队虽然说着不多,然而奔行起来却是气势磅礴,丹羽万千代颇为感慨地目送着大红色的战袍所带领的马队消失在视野当中,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感叹。 “吉法师此去,可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稻叶山 从庄内川到井之口,前后的距离也不过就是一天多的路程而已。信长为了赶时间,又都是轻骑简从,不惜马力,当晚便已经度过木曾川,进入到美浓境内,天亮之前,就已经到达了井之口町。 因为信秀大军的到来,井之口显得十分安静,即使是守门的恶犬也不敢大声呼号,由此可见织田信秀凶名如何。不过让信长有些意外的是,他带着几百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到稻叶山下,却是丝毫看不见守军所在,若不是知道此时信秀和国盗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信长还真会以为自己来晚了。 “弥吉,秀隆,你们带人在町里问一下,我需要抓个舌头。” 吩咐了机灵点的两人前去调查情况之后,信长吩咐其他随行人员下马休息用饭,积蓄体力。他自己则是按着佩刀,在町口周围晃了晃。可想而知地,这种毫无目的的乱晃自然得不到什么信息,大概也就是饭后散步的时分过去,弥吉和秀隆先后归来,走在前面的秀隆摇了摇头,表示毫无发现,而弥吉则是脸色有些古怪,似乎在犹豫应该如何回报任务。 “怎么了,脸色这么奇怪?”信长看到弥吉的样子,好奇地问道,“难道是后悔被罚了一年年奉?我给你折半如何?” “不啊,多谢主公恩典,”弥吉道,“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实在是情况有些奇怪。” “嗯?”信长挑眉道,“有什么发现吗?” “应该说是有还是没有呢”弥吉踌躇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烦请主公跟着来一下,秀隆大人也请一起。” “有意思” 有这等新鲜事,信长自然不会说不去,当下他和秀隆两个人带好武器,小心翼翼地随着弥吉进入井之口,接着顺着道路来到了看起来有点像是节庆里奉纳相扑的宽阔地方,按照弥吉的指点看过去,发现了让他犹豫的原因所在。 “嗯” 看了看那边趴在那里的“一堆”,信长思考了一下,道:“饿殍?” “是活人,主公,”河尻秀隆低声道,“有呼吸起伏,而且十分平稳,很显然没有疾病或者伤损。” “上去看看。” 这种时候信长从来都不会畏缩,当下一马当先走上前去,把手上的刀倒过来,用刀柄戳了戳趴在那里的人,问道:“我说,你还好吗?” “嗯?” 那人抬起头来,一头秀发披散开来,遮蔽了大半面孔,却也掩盖不住缝隙间透露出来的白皙面容与精巧弧度。似男似女的声音有些疑惑,也有点有气无力地感觉,仿佛根本没注意到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只是半睡半醒般地道:“啊,牡丹饼。” 场面瞬间变得十分尴尬。 “没有牡丹饼,”在目瞪口呆的弥吉和秀隆的注视下,信长蹲下身,拿出自带的饭团,“只有饭团,你要吗?” “多谢!” 眼前之人一把抢过饭团,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了时舔了舔嘴唇,道:“好像有点酸。” “因为是醋饭啊,醋饭,这样比较适合在紧张的时候吃,”信长道,“我说,你是哪家的公主?为什么在这里躺着?” “公主?”那人一撩头发,露出一张秀美到让人惊讶的面庞,“你这么觉得也好,不过看起来你们不像是斋藤家的人啊?” “如你所见,”织田信长敲了敲自己盔甲上的木瓜纹,“我是弹正忠家的。” “织田弹正宗信秀?”激灵一下子,长发美少女坐了起来,接着一把抓过一旁长度有点夸张的太刀,“你们这是来进攻稻叶山的?” “难不成你是斋藤家的武士?”信长也后退一步,有些警惕地望着眼前之人,“现在战况如何了?若是老实说明白,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诶?看起来你也是个挺有觉悟的武士,结果却要放过敌对武士一条生路?”长发美人闻言并不惊慌,反而露出微妙地笑容,反向靠近了过来,用黏糊糊地语气道,“怕不是,看到姐姐我如此美貌,就喜欢上了?” “咳咳,请自重,”信长后退一步,让开正前方的身位,“尊驾到底是何人?如果不是与斋藤家相关的话,还请远离这里,不然玉石俱焚就不美了。” “我到底是谁家的呢呵呵呵,”长发美人眼珠转了转,见到信长皱起眉来,忽然就变成了清爽地语气道,“也不能白吃你一个饭团,这就不和你开玩笑了,昨日早时尾张之虎刚刚率领大军在各地放火,烧了不少地方,不过这加纳口却是被额外地剩下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井之口太大了,防范国盗在这里埋伏了军队吧。” “也许?”看了看插嘴的弥吉,长发美人道,“总之,现在弹正忠家的军队应该在稻叶山脚下,大概是南边的地方布阵,如果赶紧去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抢点功劳另外如果能多给我几个饭团的话,我也可以帮你们一起去捞点功劳哦。” 这年代打仗点检功劳靠的是首实检,也就是点人头,长发美人这意思,大概就是这人砍的人头都归给信长,只是几个饭团的价格,倒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交易。 “也好,”信长点了点头,“弥吉,给她几个饭团。另外,既然是要并肩作战,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阿福,”长发美人张嘴叼住刀,接着伸出双手把长发绑在脑后,“怎么了,你这幅奇怪的表情。” “一点个人的小思绪,”信长摇了摇头,然后面色古怪地问道,“你知道狮鹫吗?” “格里芬?这是什么?听起来不像是日文啊。” “不,不要在意,只是忽然想问一下,”信长摇了摇头,当先走开,不过走了两步,还是回头瞅了瞅长发美人,“不会这么巧吧。” “真是个怪人,”自称为阿福的长发美人耸了耸肩,“快点走吧,弹正忠家的,不然的话就真的赶不上大功劳了!” 一 天色大亮,稻叶山城下,木瓜纹的旗帜连成一片,几乎组成了一片土黄色的海洋,即使是在稻叶山城那高耸的居馆上向下望去,也是煞气扑面,甚是令人胸闷气短。 “好个织田弹正忠,果然是一番好气势。”望楼之上,国盗斋藤道三望着下面雄壮的织田军势,发出了赞叹之声,“尾张之虎,名不虚传。” “” “反观美浓的这群人啊”转头望向城下曲轮当中的美浓群豪军队,斋藤道三就只有叹气了,“自以为豪杰,天天阳奉阴违,四处勾连,此时看来,却不过是土鸡瓦犬,若不是在城垣之后,恐怕当不得弹正忠一击。” “” “但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将视线从外面收回来,斋藤道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拿起一旁的折扇在手掌中敲了敲,“尾张之虎,今天就让我这个卖油郎,折断你那一口锋利的虎牙吧!” 一 城下的织田信秀虽然不知道此时的斋藤道三已经宣布要掰掉他的牙,不过无往不利的尾张之虎看着眼前的稻叶山城的时候,也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牙疼。 与一直都处于混乱中的西三河不一样的是,稻叶山城是土岐氏几代人精心经营的雄城,在斋藤道三掌控美浓之后,也进行了好一番加强。虽然和小田原,小谷城那种天下雄城不能相比,却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打下来的山城。譬如信秀自己在山下绕了几圈之后,就和左右忠臣说道:“如此雄城在手,若是以此为基,那就算是成就上洛的功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如此险峻城池在手,”平手政秀道,“也不怪如今美浓豪族纷纷背反的情况下,这国盗也能安居一国守护了。” “但坚城险地不足据,唯民心仁德可足持啊,”作为笔头家老,林佐渡守张嘴就是汉书里的典故,“若论及城池,稻叶山城,清州城,都要比莫森城要好得多,若是论及官位,土岐氏也好,大和守也好,也都比起主公更高几分,然而如今之浓尾,风流人物者谁人?唯有主上弹正忠是也。其中之差距,就在于这民心二字。” “哈哈哈,佐渡守说的夸张了,”信秀哈哈大笑,心情很是不错,“不过,国盗倒行逆施,害得麾下豪族纷纷背离,也值得我等警醒。这人心向背,可不是一座稻叶山城就能左右的。” “主公难道已经胸有成竹?”对着城池也有点发愁的柴田胜家转过头来,有些惊喜地道,“刚刚主公说人心向背,难道说这城中已经有了内应?” “哈哈哈哈,当然了,”信秀仰天长笑,志得意满,“那国盗自以为将家臣集住,就能控制住离心的豪族,却不知道这样只是加速了自己的败亡!” 说到这里,信秀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信广,命令母衣众将自己的马印交给他,道:“今日这破城第一功,就交给信广你了!” “是!”信广的母衣众接过马印,他本人则慨然应道,“一定夺下先登之功,不负所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蝮蛇 战场上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废话,法螺声响起,信广已经亲自站在阵前,率领军队抢攻正门。斋藤家负责正门的人是斋藤道三的儿子斋藤义龙,在如今平均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年代,斋藤义龙明显鹤立鸡群,只是站在那里,那瘦高的身躯就显得很有压迫力。然而他虽然号称长人,却抵不过信广的勇武,在那把斩马刀的锋刃面前,无论是谁那都是沾到即伤,碰到就亡,一番厮杀下来,看着一人一骑就掀起血肉旋风的信广,斋藤一方的士兵纷纷退避而走,斋藤义龙自然也不例外,被裹夹着后退了。不多时,正门大火破开,织田军冲入门内,开始和斋藤军在曲轮展开了残酷的争夺。 “哈,哈,哈,”看到自己中意的庶长子如此勇武,织田信秀也不禁开怀大笑,他指着已经陷落的正门,还有逐步推进的织田家旗指物,和左右忠臣笑道,“此子勇武,不亚于昔日之九郎判官!” “贺喜主公,”林佐渡守很是上道地迎合一下,接着问道,“据闻主公本次出兵邀请了大和守的兵马,不知此刻他们是否有动作?” “” 织田信秀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瞪了林佐渡守一眼,同时心下也有些意外。在信秀看来,林佐渡守虽然是一个忠臣,也是个能臣(有调略之功),但是这人吧,有点滑头。别说是柴田胜家那种勇武当先的气概,就是他弟弟那种上战场的本事也是没有的,作为武人的信秀因此也一直不是很得意他。然而此时,滑头的林佐渡守居然也敢来犯颜提醒,由此可见这事似乎有点危险了。 “泛秀,大和守那边怎么回事?” 虽然本来也没指望着对面为了这种事出力,然而毕竟本次出征美浓是以斯波家的名义帮助土岐家收复国土,而斯波家那个败家子可是在大和守的手中。总的来说,还是需要这帮人来站着赚吆喝的。另一方面来说,弹正忠和大和守之间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把大和守拽出来,也是防止他在背后搞事儿的方案。 理所当然地,你弹正忠开疆拓土,关我大和守什么事。所以这一次出兵大和守那边一共才派出来不到一百人的队伍,本着摇旗呐喊不拆台的原则行动,心里说不准盼着信秀怎么输呢。至于岩仓城主织田伊势守信安那一边,更是什么动静都没,不过比起已经完全敌对状态的大和守,伊势守一家目前倒是因为和自家孩子信长玩得好的缘故关系还算缓和,外加上其家政被信秀的弟弟信康所把持,勉强算是支持信秀的一股势力。 这一次对美浓的作战并非是信秀的一时兴起,不如说被外人看来是妙计的不解散动员,直接从三河北上的突袭反而是计划中最意外的部分。 早在三年前,信秀就曾经与斋藤道三互相征伐,但那个时候斋藤道三因为名义上扶植土岐家为美浓之主,因此获得了孝景公的支持,在朝仓敦贺郡司所率领的天下一等一的强军面前,信秀就算是尾张的老虎,也不得不在真正的军神宗滴公面前吃瘪,不得已放弃了征服美浓的计划,转而向三河扩张。然而信秀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早就看出来斋藤道三和他一样并非久居人下之辈,迟早会因为土岐家的事情和朝仓翻脸,到了那个时候,失去了奥援,内部又不稳的美浓,自然就不是他尾张之虎的对手了。 因此这三年来,信秀一直在坚持调略美浓豪族,将自己的触角逐步深入到西美浓的方方面面,同时侧面地加速了斋藤道三和土岐家翻脸的速度,于是很快地,斋藤道三和土岐赖艺敌对,甚至于就在年前,朝仓家亲自下场,帮助土岐赖艺攻打斋藤道三,甚至还拿下了几座城池,双方可谓是彻底撕破了面皮了。 如此一来,蝮蛇的外援已除,但此时信秀却陷入三河泥潭,不得抽身,可以说是错过了一个好时机。而他也深深地明白,自己多年东征西讨,尽管直到如今也不过是一介东国乡下武士,然而朝仓家也绝对不会坐视自己大肆扩张到美浓的。故而在这之后信秀也按兵不动,他一边加速在西三河的攻略,同时时刻注意着近畿方向的东向,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后世的信野游戏中数值奇高的浅井亮政同学于数年前被在游戏中简直是二流武将的六角定赖暴打一顿,郁郁而终,不过浅井家也是窃国成功,成为北近江国的半国大名。为了遏制六角一管领一系在京都的影响力,朝仓家的宗淳孝景公选择扶持浅井家作为羽翼,以对抗管领一六角的联盟。然后浅井亮政的继承者浅井久政就在前不久再一次被六角家暴打了,而且这一次六角家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居然联合了京极家,大有种要覆灭浅井,鲸吞近江国的态势。在这样的背景下,朝仓家岂能让其如愿,于是浓浓地战云笼罩在近江国琵琶湖上,而美浓这边,就被朝仓家所暂时忽视了。 在信秀看来,六角定赖作为南近江国的大名根深蒂固,实力强劲,可以比之为地头蛇。而朝仓家自英林孝景公以来一直是左右天下的强力大名,可谓强龙。这番强龙对上地头蛇,怕不是一番龙争虎斗,迁延日久,若不趁此时机拿下美浓,岂不是得天之时自弃之的蠢货吗? 于是,刚刚从三河回兵,连解散都来不及的尾张之虎,直接就十分光棍地带着大兵过来了。 不过事情并不像是信秀所想的那么顺利,虽然获得了美浓豪族的效忠书信,但是道三棋高一着,使用家臣集住的计策削弱了豪族们的影响力,让信秀不得已只能抢攻稻叶山城。而尾张一方自己也不是铁板一块,大和守伊势守与弹正忠也不是一条心,此时迁延不至,恐怕是那个善于暗中喷毒的蝮蛇有了什么新的计策。 “攻略稻叶山为第一要务,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 但最终,经过一阵犹豫之后,信秀还是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也是,这种攻城战最忌讳的就是犹豫不决,”林通胜迅速地转变了立场,同时以攻略稻叶山城为第一目的出言道,“那是否应该派遣柴田,佐久间向前,扩大战果呢?” “正当如此。” 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心,信秀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全军压上的策略。柴田,佐久间备队奉令压上,不多时便将战线再次推进,曲轮中早已经密密麻麻的都是织田家的靠旗,而属于斋藤家和美浓豪族的旗帜则散乱无序,很明显已经被逐渐击溃,大势已去了。 “恭喜主公,”林通胜见状道,“这稻叶山城,从今起便是主公掌中之物了。” 一一一 “这却未必。” 明明听不到林通胜的话,然而高居于居馆当中的斋藤道三俯瞰着曲轮中的织田军,却无形中和城下的林通胜形成了对话。伴随着这声反驳,曲轮中一边倒的战役也在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轰!” 剧烈的崩塌声传来,冲天而起的烟尘遮蔽了战场上两方的视线,一时间,喧嚣的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紧接着,当烟尘散去,织田一方打量起刚刚那巨大响声的来源时,才发现原本是城门的地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坑,其中还有许多正在挣扎呻吟的士兵,有织田一方的,也有斋藤一方的。 但这并不重要,比起掉在陷坑里的倒霉鬼,从陷坑中爬出来的士兵,以及被陷坑隔绝在外的织田本阵都在证明着一件事:攻入城中的信广,柴田,佐久间备队被完全隔离,围困在狭小的曲轮当中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一瞬间,最靠近陷坑的织田士兵就出现了动摇,紧接着,仿佛是为了加剧这种动摇一样,陷坑当中开始飘散出一丝燥热的气氛,接着,火焰自陷坑中升腾而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陷坑中的人被焚烧的惨痛嚎叫。 “这是竹板?”注意到备队后方的混乱,佐久间信盛率领着旗本冲到镇后,杀退了从陷坑中出现的忍军,蹲下身查看了一下陷坑的情况,“闲坑里的是火油,还有一些竹枪火不大,但动摇我们足够了。” “国盗不愧是国盗!”柴田胜家一枪撂倒旁边冲过来的一个斋藤军,“但这种雕虫小技又有何用!我等还有美浓豪族内应!” “难了,”佐久间摇了摇头,“那些豪族都是墙头草,现在如此情况,他们不可能再跟随弹正忠大人了。” 就好像应和着佐久间的话一样,曲轮两边的门中发了声喊,接着,安藤,竹中,稻叶,氏家诸豪族的旗帜开始飘扬,这股生力军就仿佛出了闸的猛虎一样,向着被困在曲轮中的织田军冲了过来。被困在垓心的织田军当即发生了动摇,顷刻之间,已经是战况逆转。 “呸,这帮渣滓,真以为能奈何的了我柴田胜家?” 柴田胜家举起长枪,就要翻身杀入阵中,但佐久间信盛拦住了他,快速地说道:“当务之急是确保退路,柴田大人请和三郎五郎大人一起稳定住局势,这一边的就交给我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佐久间信盛道,“国盗的计策肯定不是到此为止的!比起我们的武名,最重要的可是主公的安危啊!” “我明白了!” 柴田胜家沉默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翻身又杀入了战场,而佐久间则面色沉稳地站起身来,继续指挥旗本杀退忍军,同时开始拆墙抽板,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撤退会和的事宜。 但这故作的镇静无法对抗战场上突发的变故,就在这工作开始的同时,一面谁都不想看到的旗帜出现在了战场的另一侧,而暴露在滚滚马蹄声面前的信秀,也只能转过身去,用干涩的嗓音,不甘又愤懑地念出那马印所代表的名号。 “照叶宗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朝仓宗滴 人的名,树的影。 要说在如今的八岛之国,有谁的名声能和平将门,源义经这种名将相比的话,那一定只有一人,朝仓宗滴。别的不说,单是九头龙川之战的强悍战绩,就足以让任何面对这个老将的武士两股战战,不敢与之为敌了。 当然,对于足轻们来说,背后的旗帜上花纹是什么并不重要,他们也不太理解照叶宗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织田信秀花着大价钱培育出来的旗本众,在朝仓宗滴的骑兵出现在阵后的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接着,近百骑直接转向,冲着背后也不过就是同样数目的朝仓骑兵冲了过去。 朝仓宗滴今年已经正好70岁,在这个战乱年代,已经是堪比人瑞级别的老者。然而,从来都身先士卒的越前军神本次作战也不例外,骑着一匹通体毛发火红的骏马一马当先,手上则是一把长薙刀,看起来比寻常薙刀更宽,更厚,刀刃一闪,反射的光雪亮亮的白,在战阵之中尤其显眼,连两边骑兵扬起的尘沙也不能遮掩。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不要来战场上舞刀弄剑了,提着个女子的兵器,却是在吓唬谁!” 说时迟那时快,两边骑兵眨眼间已经近在咫尺,织田一方冲阵者乃是家老青山信昌,本意为主君效死,却不想大名鼎鼎的朝仓宗滴居然亲自冲阵,不由得笑对方老来还要逞能,振奋精神,举枪便刺。 那边朝仓宗滴闻言无悲无喜,不怒不嗔,只是提拉着薙刀,见枪尖到了眼前,才忽然身形一晃,两下里已经错开了这一枪的位置,接着就见老者轻舒猿臂,伸手一提,那边青山信昌躲闪不及,一下子被拉下马来,复尔背后一刀,直接就了账在地。 “与三!” 织田信秀只见到青山信昌摔下马去,只觉得眼前一黑,晃了晃就要晕倒,旁边一人伸手扶住,劝道:“兄长还是快些撤兵吧,柴田勇武,三郎五郎勇悍,只要兄长不亡于朝仓宗滴之手,一切皆有余地!” “信康” 信秀转过头去,见自己最信任的兄弟面色肃然,顿时充血的脑袋为之一醒。接着,看到信秀似乎恢复正常,信康冲着兄长点了点头,接着便提起长枪,拍马向前。此时朝仓宗滴已经杀退前军骑兵,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将过来,又有马印相伴,不由得另眼看待一番。 “织田弹正忠家犬山城主织田与次郎信康参上!” 信康见朝仓宗滴的注意力被自己吸引过来,心下一喜,高声呼和起来。左右被杀破胆子的织田士兵听了,不由得停下脚步,慢慢归拢回来,一时间有有了些气势。朝仓宗滴见了微微皱眉,马速不减,只是不再如刚刚一半悠闲,两下里相距五步的时候,忽然大喝一声,当头一刀向着信康劈了下来。信康之前见了老头的臂力,哪敢迎接,只是把枪斜举,弹了一下,复又向前一搅,想要直取手臂。朝仓宗滴也不愧是沙场宿将,手腕一转,那被弹开的薙刀直接靠着巧劲划了一个大反弧,借着势头又从下边撩了上来,就听锵的一声,已经把信康的长枪弹开,借着马力向前一撞,正中胸口,直将信康撞的口吐鲜血,大叫一声,跌落马下。后面几骑向前,一人一枪,当下被捅了几个窟窿,眼见是救不活了。 “与次郎!” 此时信秀本来已经率部向着西方退走,此刻见了信康战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理智,立刻不顾两边劝阻,就率领着剩下的旗本要上前和朝仓宗滴拼命。却不知此举正中军神下怀,根本就没有管正在突围而出的织田军,朝仓宗滴薙刀一转,本来能轻松扫平织田溃军的骑兵如臂指使,瞬间转向,冲着织田信秀这边就冲了过来。朝仓宗滴本人依旧是一马当先,那双眼睛只盯着双眼通红的信秀,薙刀上鲜血犹红,便要再来一斩,将这只尾张之虎斩于马下,尽全其功。 “老贼,纳命来!” 织田信秀挟怒一击,当真是势大力沉,勇不可当。朝仓宗滴接了,也是双臂一颤,微微一愣,二马相过,信秀的旗本纷纷全力死战,朝仓宗滴手上的薙刀施展不开,反而是有些束手束脚,待得两边互相脱离,转头再看的时候,老将这才见到自己带来的精骑竟然被斩杀十余,再看织田信秀的时候,那目光已经是颇有意味,不再是刚刚那副如见待宰之畜一般的样子了。 “再来!” 信秀此刻连双眼都是红的,鼓起气力,再次挑战。朝仓宗滴不置可否,也是纵马来接,如是双方相交数合,待到第五合时,信秀一时不查,被老将一刀劈的是虎口迸裂,长枪当即腾空而起,接着就被朝仓宗滴一刀两断。若不是信秀马快,加上左右护卫拼死,怕不是这一刀就要和那杆长枪一样被断成两截,尾张之虎就成了一只死老虎了。等到两边脱离,再回头对峙之时,失去了武器的信秀才忽然惊觉对面这老将乃是用了曹刿的法门,已经是着了对方的道了。 “尾张之虎,名不虚传,”见到信秀的表情,朝仓宗滴这才开口,一张嘴却是赞扬的语气,“盛怒之下犹有如此勇力,以半国之力纵横东海道,如今朝仓子侄,全无一个能与你相比。” “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没错,无胜之将不如狗!”老将提起薙刀,双眼圆睁,“自古名将想要练成,终须一败,如你这般一时挫折便自暴自弃之人,器量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若看你日后自甘堕落颓废下去的样子,还不如由我现在就将你斩杀,以全你尾张之虎的英名!” “那就来啊!” 虎口破裂,织田信秀已经提不起长枪,此时也只是抽出佩刀,松松垮垮的握着,倒也真是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见了这幅模样,朝仓宗滴叹了口气,似乎真是十分惋惜,接着目光一凛,双腿一夹,已然提刀向前,就要一招斩了眼前之敌的首级。 “休伤我父!” 就在信秀闭目等死的时候,就听凌空暴雷也似的一声大吼,接着睁眼一看,一个高大的人影已经纵马来到二者之间,手上太刀向上已经挡住了朝仓宗滴的薙刀。那朝仓宗滴似乎也没料到斜下里忽然杀出来这么个程咬金,不由得瞪眼望去,就见到对方红袍黑凯,胸前用鎏金画了一幅木瓜纹,年纪不大,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面容清秀,但是双眼如鹰如隼,十分锐利。 宗滴见了这少年模样,不由得有些惊讶,看对方眉眼间和信秀有几分相似,又恍然大悟,一边用薙刀压住对方的太刀,一边问道:“你又是弹正忠家何人?” “那古野城主吉法师信长!” 都说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但是信长只觉得刀上似乎压着一座山,这朝仓宗滴年纪都古来稀了,力气还如此之大,就是不知道年轻的时候该是何等的勇武不凡,心下不由得凉了半截。可是此时骑虎难下,哪里还有退缩的余地,回答了对方之后,立刻喊道:“秀隆,快护着大殿先走!” 河尻秀隆直到此时不是争论的时候,二话不说,带着众足轻杀散左右里杀过来的散兵,接着夹起高喊着什么的信秀转身就走。而信长带来的人里面,也只有寥寥数人留了下来,率领剩下的信秀旗本众挡住宗滴的骑兵,至于向着信长这边围过来的,也只有三人。 这三人,分别就是自称阿福的姬武士,提着朱红大枪却不骑马的前田犬千代,以及被信长亲自提拔起来的木下弥吉。 四个人把朝仓宗滴围在当间,两人步战持长兵,两人骑马持短刃,倒是个纠缠的好配置。然而朝仓宗滴一人一刀,左右看去,眼中毫无惧色。双方在一种微妙的默契指引下立时开战,就只见老将将那把薙刀如泼墨成诗一般,耍的是写意非常,可是四人却只觉得这薙刀如若有灵一般,将四个人齐齐玩的是团团转,哪怕互相之间配合的也算默契,仍然沾不倒朝仓宗滴半点毫毛,反而是连连遇险,倒是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被围杀的那个,反而好像成了四个猎物的无谓挣扎一般。如此较量了十数招,朝仓宗滴就好像终于玩腻了一样,手上的动作忽然迅速了起来。 “你灵巧还成,力量太差!” 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老将先是一刀将“阿福”磕飞,一柄子打成了虾状。接着回过神来,一脚踹在朱红枪杆上,把犬千代带着绕了一圈,紧跟着一拳打倒在地,虽然神智无碍,却是平衡全失,再也站不起来。 “你招式花哨,净是无用之功!” 对着趴倒在地的犬千代评价完毕,朝仓宗滴复尔回过身来,一把抓住弥吉刺过来的长枪,就在对方瞠目之下,硬生生地凹断了那枪杆。连多余的动作也没,力气使大了的弥吉直接就向后摔了个四仰八叉,好不狼狈。 “你忠勇有余,然则根本就称不上是武士。” 一人一招,将三人纷纷放倒在地之后,朝仓宗滴这才回头望向气喘吁吁的信长。此时经过一场鏖战,老将头上也是大汗淋漓,然而却不见疲惫,反而好似打了兴奋剂一样,更显精神矍铄,给人感觉似乎还年轻了些。看着信长戒备的样子,朝仓宗滴点了点头,道:“不拘泥常道,时机,计划,都是恰到好处,倒是一个人才,然而太过自大,终究还是自陷险地,如此,尚不足。” “那还真是多谢教导啊” “不用谢,因为如你这等人,必须要死在这里,”朝仓宗滴举起薙刀,“可惜啊,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到你纵横天下的那一天了!” 接着,老将眼神一厉,那厚重的薙刀冲着信长的脑袋,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道劈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夜话 “吉法师!” 此刻刚刚突出城门的信广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吉法师闭目受死的样子,登时目眦尽裂,大吼出来。然而此刻无论是信广,柴田胜家还是佐久间信盛三人如何追赶,也来不及从刀下救出信长。然而就算是能追上来,就凭刚刚大战一场的三人,又能挡住对方几下呢? “休伤吾主!” 就在这刹那之间,一个黑影忽然从地上窜了起来,接着宛如一只敏捷的豹子,一下子扑在了朝仓宗滴的身上,老将猝不及防,手上一歪,那薙刀挂掉了信长半边肩板,轰地砸在了地上。定睛一看,那扑上来的人正是刚刚摔在地上的弥吉,此刻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卒仿佛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用自己的指甲和牙齿不断地撕咬着,就好像疯狗一般。饶是朝仓宗滴武力过人,此刻也是手忙脚乱,不得不扔下薙刀,又滚下马来,这才稍稍控制住局面。两边厮打一番,朝仓宗滴这才抓住机会一下子凹断了弥吉的双腕,接着又抽出肋差,一刀钉进了肩胛,这才勉强压制住这个状若疯虎的足轻。 “弥吉!” 信长本已待死,此刻见状要上前救援,却被跟过来的柴田和佐久间一左一右拉住,信广和犬千代还有阿福则是联袂挡在信长身前,接着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就和刚刚河尻秀隆带走信秀一样,亦是转身就走。 织田的士兵见到主将撤退,自然跟着败走,然而稻叶山城下这场大战,即使已经完结,依旧让人心旌摇动,难以自已。织田一方即使败绩,那信秀旗本和城中困军的奋战也让斋藤一方心肝胆裂,此刻要想追击,自然是不行的。 朝仓宗滴制住弥吉,抬起头来时,大喊着“放开我”的信长已经被带着几乎跑出视野了,伸手拦住想要追击的骑兵,老将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头看了看高耸在山上的稻叶山御殿,少时,这才低下头来,看着已经血透衣甲,出气多进气少的弥吉。 “你叫什么名字?” “木下弥吉” “你是一个农民?还是一个武士?” 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木下弥吉本已茫然的双眼,忽然又泛起了神光。 “我是信长殿的家臣。” 定定地看着这个中年的足轻一眼,朝仓宗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将拥有武士的荣耀。” 接着,他抽出肋差,在弥吉的喉间一抹,看着这个足轻默默无闻地死去,接着站起身来,转过头去。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阳光洒下来,将天地间都照得一片殷虹,似乎是血,又似乎是灿烂的枫叶。朝仓宗滴凝望着西方的天空,忽然叹了口气。 “朝仓家,大概会亡于织田之手吧。” 此刻,军神的感慨,还无人知晓。 一一一 织田家的大军并没有在尾张国北方停留,在丹羽万千代的接应度过木曾川后,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的信秀二话不说,直接继续向南,率军回归了古渡城,接着便解散了军队,闭门不出。各个家臣此时也别无办法,只有自行回归领地,各自稳定封地,以免这场大败带来更不好的影响。 而信长则是被信广几乎强压着送回了那古野城,如此信广还不放心,又在那古野城坐镇了三天,见到一切都开始恢复条理之后,这才回去自己的古渡城拜见信秀,理所当然地,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尽管十分讨厌信秀,然而信长还是和自家的便宜老爹一样,也把自己关在居馆里,闭门谢客,并不见人。犬千代,万千代这些好友也不敢去劝,只好各自按照之前信长的安排,各司其职,暂且将那古野城的情况处理平稳。大概到了第三天上下,平手政秀从古渡城回来,这才在一众小伙伴们担忧的视线注视下敲响了居馆的拉门。 “是平手爷吗,进来吧。” 居馆内的气氛并不像平手政秀所想象的那么糟糕,显然信长并没有真的谁都不见,杂役和小姓还是把杂物处理的非常好。信长就盘腿坐在居馆中的左手边,这里曾经供奉着一个八幡大菩萨,后来被信长改成了一个盔甲架子,此刻,那个架子上放着的正是信长那副被砍去了半片肩板的大铠,而旁边放着的,则是一顶足轻的兜。 那兜是漆铁所制,很多地方的漆皮已经剥落,甚至有好多能看出来凹陷后又从反向细心敲回来的痕迹。平手政秀记得,这应该是那次信长去清州的时候从某个大和守麾下足轻头那里缴获的唐样兜,当时抢过来后,被赏赐给了弥吉。 弥吉啊 平手政秀心下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坐在了信长的身边。 “平手爷,你来了?” “是的,少主,”平手政秀思考了一下,问道,“敢问少主,那个阿福,究竟是何方人士?” “平手爷觉得呢?” “听她的口音,应该是九州人士吧,不过京都腔也很擅长,应该是某个文雅人的弟子,”平手政秀想了想,“应当细查底细才好。”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而且我的心中已经有些猜想”信长笑了笑,忽而深吸了口气,“平手爷,如果成为一个大名,是否就要承受这样的重量呢?” “什么重量?” “生命的重量,”信长看了看皱起眉的平手政秀,“平手爷故意不提弥吉,想来是怕我触景生情,然而弥吉已死,这是不争的事实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提拔他,是否他还可以担任城下町的治安奉行,好好地活着,养活着自己的家人?” “少主” “不用担心,平手爷,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大叔要死要活的,”信长摆了摆手,“只是,弥吉的死,让我想到了许多之前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的事。” “愿闻其详。” “成为一个大将,其实就是背负起了家臣们的性命,”信长道,“欲戴其冠,先承其重,若是没有背负起家臣的性命与期待的觉悟,是不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武士的,如此之人,就算是武艺再高,智谋再强,也不过就是独夫而已。而在家臣之上,将家人和血族的性命也背负起来的人,才可称为家督,为将之道,为君之道,说到底,无非就是责任二字。” “少主能明白这些,老臣甚慰。” “既然如此,平手爷,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在稻叶山城下一败涂地之后,织田弹正忠家应该何去何从这件事吧。”信长一拍大腿,忽然就转变了话题,“我之前一直觉得这不关我的事,因此了解不多,还要请平手爷多多指教啊。” “不敢”平手政秀先是讶然,而后欣慰地点点头,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么,就当是胡说八道也好,少主对于如今的形势,可有什么认识?” “危如累卵。” “何以见得?” “简单来说,就是信用二字,”信长道,“弹正忠家之所以以半国之地,家臣之身纵横三国,靠的无非是尾张之虎百战百胜的信用。这就好比商人借贷,依靠自身信誉自然能够借来身家几倍的资金,但若是一次生意失败,债权人抽贷,那么也就只有破产灭门一条路可选了。” “那如何解决?”平手政秀手上折扇一停,问道。 “破产已经是定局,信康叔父的死更是会导致尾张内部不稳,”信长想了想,“为今之计,只有南北两边先和一方和睦,而后向内控制寺社,向外压制大和守,力图控制尾张一国,才是正理。” “那若是少主,”平手政秀微微点头,继续追问道,“会选择哪一边呢?” “北边,这是唯一的选择。” 信长如是道。 “哦?如果按照常理来讲,南边的松平家应该更合适吧?”平手政秀仿佛刁难一样反问道,“松平势弱,然而根深蒂固,在三河影响甚重,此时正好互为表里,各自抵抗强敌,更兼少主有饶命之恩,怎么想都是这边更容易结成同盟才对。” “然而今川是比起斋藤道三更加可怕的敌人,一盘散沙的三河国不仅无法抵御今川,反而会在东海道第一弓取的面前快速降服,”信长摇了摇头,“反而是国盗这边,虽然这一次因为畿内的争斗暂时和朝仓家站在了一起,但也只是暂时的联盟,土岐家的事情还未能解决,朝仓家和斋藤家就注定要勾心斗角,而美浓豪族林立,更是个难以处理的大麻烦,因此斋藤虽胜,却不能南下,国盗若是聪明,应该会同意和睦的。” “少主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平手政秀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老臣会去运作,少主自当稳重处事,不要留下破绽。” “好的,平手爷。”信长点头,忽然深深地弯下腰去,“这些日子以来,真是辛苦平手爷了。” “少主不可如此,”平手政秀伸手扶起信长,看着已经颇有英武之气的少年,双眼有些湿润,“少主身上的才能,总有一天会绽放光芒,而我这老朽之身,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千万不可乱了君臣之属,切记,切记。” “不管如何,平手爷就是平手爷,”信长道,“放心,我一定会闯出一番大事业的,到时候,也让平手爷入了仙籍,过一把殿上人的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十五郎 虽然稻叶山城下败得一塌糊涂,然而对于织田信秀来说,日子还是要过的。 尾张之虎没有了曾经的爪牙,可老话有云:虎死不倒架,信秀还在一日,这尾张的局势也翻不聊天。 当然,也只是不会翻天而已。 首先关于美浓一边的局势,因为稻叶山城下的大败,信秀只能放弃土岐赖艺的宣称,捏着鼻子承认了斋藤家对美浓的实质控制力。而失去了土岐赖艺的外围威胁,朝仓家和斋藤家之间也渐起龌龊,自然不如之前那样和睦。只不过一边忙着和将军管领斗法,一边则忙着压制领内豪族,一时间倒是起不来什么大冲突。 尾张国内,因为得力左右手织田信康的战死,岩仓织田家逐渐脱离了弹正忠家的控制,向大和守一族靠拢。换句话说,如果说原本的织田信秀是名义上掌管半国而实质上为尾张之主的话,那么现在的信秀就真的只有半国之力了,更兼热田津岛众因为信秀的失败而逐渐疏于献金,这也导致了弹正忠家逐步陷入到财务危机当中,陷入了慢性死亡的状态。 而和这些相比,更加糟糕的事情是,横跨远江浚河两国的今川家逐渐脱离了花仓之乱所带来的影响,东海道第一弓取今川义元励精图治,又有太原雪斋尽力辅佐,寄亲寄子制逐渐成型,为今川家提供了强悍的控制力和动员力。可以说,如果之前是尾张之虎对今川病猫的话,现在的形式完全是反了过来,若不是有北边的武田家和东边的北条家也是巨大的威胁,怕不是此刻今川义元已经带着数万大军,上门来找信秀探病来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织田信秀自然也不能如之前强硬,在平手政秀提出了北和南攻的策略后,当即拍板同意,由平手政秀联系斋藤道三,进行和睦的工作,而老虎自己的目光,则重新投放到了三河国的方向。一方面,他加强了对三河的压制,以更加强势的姿态逼迫三河松平家和吉良家,同时攻下了安详城作为据点,拓展了在三河的势力。另一边,也在和谈的同时率领军队粉碎了斋藤道三攻击大垣城的野心,展现了自己的实力,同时震慑了尾张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关于信秀具体做了什么,织田信长并不关心,也不参与,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继续着自己的计划,例如整治城下町,组建三间枪足轻队,以及训练属于自己的马廻众。这段时间里,信长将上次随自己去美浓而幸存下来的小姓提拔为马廻,挑选了红色和黑色两个最容易找到的染料颜色来进行编队,耗费重金来保证伙食,文法和兵法(武艺)的培养,甚至还加入了此时许多大名还没见过的铁炮(火枪)射击的课程。甚至于只要有人能证明自己有一技之长,无论是老年还是孩童,是武士还是平民,信长都会以重金延请,丝毫不顾及其中有些人完全是连最低等的伙计都当不上的家伙。 对于这种花钱如流水的玩法,平手政秀自然是有点看不惯的,然而河尻秀隆对此却是表示支持,两个老臣互相之间争执不下,对于信长的影响力自然为零,随着时间的推移,基本上附近的大名和豪族们都听说了弹正忠家有个大傻瓜儿子,就是一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尾张的大傻瓜之名也因此传播开来,招来许多嘲笑不提,却也同时吸引了许多找不找工作的野武士上门投靠。 比如说现在,信长默默地坐在居馆中,望着眼前这名前来毛遂自荐的野武士。 野武士自称名叫十五郎,今年二十岁,但看起来却约么有三十岁,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劳累,显得十分老态的缘故。两边寒暄一番,此人言谈之间颇有文雅之气,又读了许多汉书,古今典故随手拈来,很是把信长麾下这帮不学无术的小伙伴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口音像是京都那边的人,谈及经历,却说自己在关东游学,本来计划前往京都求个前程,然而却囊中羞涩,偶然听说信长的豪爽之名,特地前来赚点旅费。 “也就是说,你是觉得从我这个大傻瓜这里大概好赚钱一些,所以就来了?” 听完了野武士的自我介绍,信长哈哈一笑,如是问道。 “臣下付出辛苦,而主上赏赐报酬,这本就是应有之理,”面对信长挑衅一样的询问,野武士泰然自若,扬起发际线有些靠上的脸,慨然道,“不如说,仅仅只是依靠金钱就可以雇佣我这样的人,反而是信长殿您的幸运才是。” “哦?”伸手拦住想要暴起的胜三郎,信长看着眼前这个做出傲然姿态的人,笑问道,“看来仅仅只是千贯报酬还亏待了你了那么,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个家伙倒是认为什么才是适合你才能的报酬呢?” “那就原谅在下僭越了,”十五郎直起身,淡然道,“以我所言,须得一城一国之主,才能配得上我的才能。” “大胆!”这下子就算信长拽着,旁边的胜三郎也是拉不住了,这个信长乳母的孩子直接跳起身来,戟指道,“你这厮来历不明,言语不实,不把你当做奸细砍了就不错了,居然还敢妄称成为一城一国之主!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让你去地府去当劳什子的一城一国之主!” “胜三郎!坐下!” 信长忽然大喝一声,池田胜三郎听了,也只好回来坐下,但是望向十五郎的眼神里满是危险的意味。至于坐在十五郎背后的犬千代则已经开始收起慵懒的眼神,半睁着眼,看似正在假寐,然而那细嫩的手掌已经放在了一旁的刀柄上,只要信长此刻一个眼神示意,下一刻就会化身夺命使者,从背后取下十五郎的首级。其他如河尻秀隆,毛利新助等人已经隐隐地挡住了前往门外的去路,即使这十五郎想要逃跑,他们也能够保证在五步之内挟持住这个家伙,让他再也出不了这个门。 “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信长并没有发怒,也没有下达杀死十五郎的命令,他只是盯着十五郎看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虽然一个14周岁的孩子这样笑总是有些奇怪,然而十五郎却没有跟着笑的意思,反而只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看到十五郎的样子,信长有些好奇。 “啊,我只是觉得,信长殿的表现很奇怪,”十五郎一脸严肃地道,“难道在下刚刚所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 “有啊,”信长点了点头,在十五郎诧异的目光注视下,道,“因为啊,你居然真的把我看成了那种用人不拘一格的家伙,这一点来说,实在是让我觉得太好笑了。” 十五郎眨了眨眼,似乎是用了一段时间平复一下心情,这才道:“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嗯,就是这样的原因,”信长道,“其他的诸如什么一介野武士也想成为一城一国之主什么的应仁之乱到现在都这么多年了,如朝仓家,大内家,北条家,如此的所谓乱臣贼子多得是,又有什么值得笑的?” “信长殿的说法真是振聋发聩,”十五郎愕然许久,这才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因为是千贯的厚资,在下说不得要拿出一些真本事来,就是不知道信长殿需要在下施展什么样的本事。” “真是自信,然而我现在需要的人才有很多,”信长想了想,“首先,是城下町的规划,十五郎你可有计划?” 十五郎扬了扬眉,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在下认为,那古野城诸事不便,并不适合发展一个大规模的城下町,与其将精力放在町的建设上,不如转而加强对于道路和关卡的维护,注重在热田和津岛培育自己的势力才更重要。但,那古野城也有着热田津岛所不能比的优势,那便是肥沃的田地和堀川水道,若发动民力,拓展庄内川的水道,并荒子川,和堀川一起,开辟水田,足以让粮食的产出翻倍,此举只需一年,收益却要远远超过发展那古野的城下町,此为在下的浅见,不知信长殿觉得如何?” “很有趣,但我要如何说服荒子前田家,又该如何面对清州大和守家的威胁呢?” “大和守武卫公虽然名义上是尾张的主人,却只敢在弹正忠出兵美浓的时候在背后搞小动作,如今那古野虽然弱小,却不是那蠢物能比的,”十五郎笑道,“比起虚弱不堪的大和守,荒子前田家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吧?” “所以?” “现在的信长殿是做不到说服前田家的,为今之计,也只有以利益诱使罢了,”十五郎摇了摇头,“但信长殿可以在自己的领地上统一杂役和税务的管理,只需要用更高的效率来利用起那古野的人力,此消彼长,五年之内,那古野必将超过荒子城,到了那个时候,荒子前田家也就没有了对抗信长殿的理由,此事自然水到渠成。” “可是想要统一杂役和税务,却需要投入更多的钱,”信长继续问道,“这钱,又从什么地方来呢?” “当然是热田和津岛,”十五郎道,“在下不才,唯独这张嘴还有些本事,若信长殿愿意,在下愿代表信长殿与热田众,津岛众进行交涉,无论如何,也必然让他们贡献上足够的钱财来支持信长殿的计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分别与竹千代 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信长自然将这件事放心地交给十五郎去做。 十五郎君带着一脸士为知己者死的表情离开了,但显然其他人都没有被这种气概感染,如犬千代这样的也就罢了,胜三郎直接就啧啧咂嘴,看那样子,就好像给了十五郎本钱的人不是信长,而是他池田胜三郎一样。 “胜三郎,备队的训练如何了?” “啊?嗯正在训练” 万万没想到信长根本不讨论的胜三郎支吾一下,然后在信长鄙视的目光注视下灰溜溜地出门训练去了。其他人大抵也相同的待遇,唯有犬千代对信长的目光视而不见,依旧懒洋洋地假寐在原地,若不是耳廓时时颤抖,还真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犬千代,有什么事吗?” 信长开始默认不去理她,但是过了一会儿,就觉得这么沉默下去就好像在闹别扭一样,感觉有点可笑,便自己打破了现状。听到信长的提问,犬千代晃了晃,接着好像刚睡醒一样睁开双眼,又愣愣地眨了眨眼,这才道:“吉法师是要对付荒子前田家吗?” 荒子前田家家主是犬千代的叔叔。 “现在不,但是未来会的,”信长想了想,决定直说,“不只是荒子前田家,整个尾张境内的豪族,地头,都要做出改变。” “为什么?” “因为未来的织田家绝对不会只有一个尾张国,”信长道,“而尾张这片富庶的地区,必须拥有最高的效率,才能保证这一片土地,保证织田家的安泰。” “我不能理解,”犬千代摇了摇头,“就好像吉法师重用那个十五郎一样,究竟是为什么呢?吉法师眼睛里看到的天下,真的是我们所能够看到的天下吗?” 从来都很少有表情变化的女孩做出了苦闷的表情,那杆朱红色的大枪也微微颤抖,不复旧日里的犀利。 “” 信长看着动摇的犬千代,先是有些不能理解她的动摇,但看到对方那失态的样子,却也不自禁地感到了悲伤。 胜三郎,犬千代,万千代,这些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一直以来,信长都是那种没大没小,无视武家法度的胡闹孩子,因此和这些家臣之子之间也并无隔阂。更因为这份感情,他们才一门心思地跟随信长,无论是去清州城冒险,还是与朝仓宗滴放对,这些发小从来没有惧怕过,也万幸没有被伤到。 但 看着眼前默默伏下神去的犬千代,信长感觉自己的嘴里有些发苦。 终究还是变了。 信长不会怀疑犬千代的感情,但他知道,从今天开始,犬千代可能还是那个连朝仓宗滴都敢挑战的姬武将,却不再可能是他的知己。就好像一个问题就能让胜三郎直接退走一样,要是在以前,那个惫癞的家伙,怎么不得顶两句嘴再动动手才行啊。 “我看到的天下” 织田信长很想说,这个世界是圆的,现在这些人眼里的天下,只是世界最狭小的一角,在遥远的西方,有着许多和日本大小相似的国度,那些国度经过文艺复兴的洗礼,大航海的跃进,已经逐渐开始掌握世界的秩序。他也很想说,在遥远的未来,这个国度的人们不会只能拼死拼活才能吃上一顿白米饭,出生在这个国度的孩子,不会从小就受到战争和死亡的威胁,小孩子的玩具不再是刀枪剑戟,而是乐高,ns(任天堂就t是世界的主宰)和洋娃娃。 但这些东西,和画饼充饥有什么区别呢? “我看到的天下,和啊犬的没有区别啊,”织田信长道,“我所为的,只是更好地守护我所亲近的人罢了。” “吉法师没有说实话,”犬千代摇了摇头,坐起身来,“也许是因为我不是那个倾听的人吧。” “不,啊犬” “在下还有任务要做,暂且先告辞了,”犬千代再次拜下,打断了信长的话,“容许在下僭越,事实上,就在不久前,家里传来了消息,热田神宫同意了前田家奉子修行的请求,因此旬日之内,在下必须前往神宫,闭关修行,因此可能无法继续侍奉在吉法师身边了。” “什么” “但只要吉法师相招,”犬千代没有抬头,以极快的语速说道,“犬千代一定会随时奔赴到吉法师身边,为您效力。” “那好吧,”信长伸出的手无力地放下,“在热田神宫,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吉法师说笑了,”犬千代这才重新直起身,脸上第一次有了释然的笑容,“啊犬在神宫一定会日益精进,还请殿下保重自己,早日让啊犬回来,为殿下效力啊!” 犬千代离开后,日子开始过得飞快。 虽然犬千代的离开意味着领内豪族更加趋向于信广,但信长本身并不在意,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很快,十五郎依靠着自己的才能在热田津岛两地逐渐建立了势力,并开始联络当地商人,拉拢分化,渐渐加强了对两地的控制。另一边,织田和今川家在三河国的战斗逐渐出了结果——三河豪族逐渐倾向于今川,织田势力越发虚弱。不甘于如此就要被挤出三河国的信秀开始整顿兵力,准备再次开战,不过今川势大,因此在必将到来的战斗之前,织田信秀干了一件不那么地道的事。 他通过调略三河领主,把本来要被交给今川义元做人质的松平竹千代劫过来了。 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信长其实不怎么高兴,虽然便宜老爹是下克上的典型,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倾向于比较正攻的法门,依靠刀与枪来博取胜利,这在这个战国时代算是正道。可是现在,开始依靠阴谋诡计获取利益的信秀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智谋的胜利,但信长知道,这代表着信秀开始怯战了,曾经的尾张之虎,终于从内里开始老迈,腐朽了,他开始惧怕那个今川义元,开始惧怕那个东海道第一弓取,以至于居然要用这种手段去对付原来根本都看不上的松平家了。 心中感叹一番,早起来准备练武的信长推开屋门,看到的却是正跪坐在门边闭目养神的阿福。说起来,自从稻叶山城之后,阿福就自荐担任门卫的工作,而并非如信长所猜测的一样选择进入马廻众。而且,对方似乎对领内的政事兵事都不在意,和信长家臣们的交流也不甚多,看起来就真像是个来混饭吃的家伙。或许是这种孤臣的表现得到了胜三郎他们的信任吧,最近这家伙守门的时候也只有阿福自己,没有别人跟着监视了。 其实按信长的意思,就对方在稻叶山城下展现的武力,有人监视又有什么用,平白惹人笑话。不过发小们一片好心,他也就没什么异议。此时见到,也是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接着随意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吗?” “有件新鲜事,我觉得你能感兴趣,”阿福打了个哈欠,仰起头笑道,“要听吗?” “直接说吧,”信长转身向准备好的练武场走去,阿福施施然跟在后面,看起来就好像寻常的武家男女,“能让你说是新鲜事的还挺少见的,是什么?” “松平家的竹千代,被送到那古野城了。” 信长瞬间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阿福无辜的表情,深吸了口气。 “安排在哪了?” “就在偏殿里,胜三郎正看着他,”阿福道,“要去看看吗?” “自然得去。” 信长转过身,向着偏殿走去,果然见到胜三郎守在门前,正抬头吹着口哨,见到信长过来,连忙整理干净,做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看到这惫癞小子这么搞,信长翻了个白眼,直接拉开门进去,就觉得殿内有些气闷,两下里两个火烛已经烧尽,屋里面没有阳光,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孩童模样的人背对着门口坐在里面。 听到有动静传来,那孩童浑身一颤,似乎是想要缩到角落里去,不过似乎有什么力量阻止了他一样,最终还是转过身来,选择了正面面对。信长眉头一挑,缓步走近,到了近前才发现,这孩童当真还十分幼小,也就五六岁年纪,分明应该是刚刚上小学的年纪,却已经在他国为质,为自己的生存忧虑。 想到这里,信长心中叹了口气,温声道:“松平竹千代,是吗?” “是,织田家的少主。” 虽然浑身都在颤抖,不过小孩子还是口齿清晰地回答了问题,甚至还抬起头来看了信长一眼,不过又马上低下了头。 信长见状,直接盘腿坐在对方面前,先是左右看了看布置,见没有什么短缺,这才点了点头,继续道:“看到我来这里,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 “但你并不惊慌。” “因为惊慌无用,我之生死,本就操于他人之手。” “可怜,你可知道,即使你被抓来这里,你的父亲也没有选择降顺,而是继续与织田家为敌?” “是,父亲年纪鼎盛,再生一个孩子也没问题,若是此刻与今川为敌,则松平家顷刻即有灭顶之灾,父亲如此选择,实为常理。” 常理? 身为父母,不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只为了一介家名存续而放弃自己的儿子?身为大名,不用刀剑攫取功名,却施展阴谋诡计,夺人妻子,以为要挟!常理,常理,为了这下克上的世道,抛弃自己的孩子,逼迫孤儿寡母,倒成了理所应当的选择了? “胡说八道!” 信长越想越气,终于一下子站起身来,怒吼出声。但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竹千代,他这一肚子恶火又没地方发泄,终究还是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开了屋子。 “真是个无趣的家伙。” 恨恨地留下这句话,信长把拉门摔上,前去练武场发泄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联姻 将那个家康扔在一旁好几天之后,信长迎来了好久不见的平手政秀。 比起之前的样子,平手政秀明显又老了许多,但精神很充足,明显比起之前要好上不少。风尘仆仆地来到那古野之后,连休息都顾不上,直接拉着信长的手来到屋里,面带笑意地道:“成了!” “平手爷你这画风不太对啊”看着一反往日里温文尔雅模样的老头,信长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怎么感觉您今天看起来像是个拐卖人口的?” “画风?那是什么?” “不,不要在意”一不小心溜出来了点现代语言的信长摇了摇头,“还是说说您办成了什么事吧?” 说着,信长拿过来一杯番茶。平手政秀喝了,接着快意地道:“和斋藤家的和睦,成了。” 难怪。 之前信长和平手正秀分析的时候就在目前织田家的外交策略上达成了共识,即北联斋藤,而南敌今川。说起来这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南边的今川因为实力差距悬殊而无从和解,北边的斋藤却也不是什么善茬子,即使一时和解,也绝对是为了将来的互相吞并而做着准备。 “那么和解的条件是什么呢?”信长看着平手政秀,感觉他似乎话还没有说完,“可是什么对我家非常有利的成果?” “应该算是有利,在信秀殿粉碎了对方夺回墨俣的企图后,显然斋藤知道了厉害,因此没有提什么过分的条件,并且默认了我方对于墨俣的控制,”平手政秀道,“为了抵挡越发强大的六角家,斋藤道三也急于和我们和睦,所以最后达成的条件是联姻。” “哦?斋藤他家的傻儿子要娶我的哪个姑姑啊”信长按照自家老爹以往的策略思考了一下,“难不成是我妹妹?不过阿市才一岁啊,那老头没那么鬼畜吧?” “” “呃”信长看着平手政秀的表情,眨了眨眼,先是打了个哈哈,终于还是无可逃避,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平手政秀点了点头。 “我” 信长刚想说自己今年才14岁,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个朝不保夕,婴儿夭折率极高,还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和婚姻法的年代,14岁结婚也很正常。接着他又回忆起来,某信长公的介绍里的确有这么一出迎娶“美浓的姬”的记录,看来说的就是眼前这件事了。 “唉,比起这种八卦,我怎么就不好好记记历史大事呢?” 还是想不起来以前历史课上的各类考点的信长在内心叹了口气,抖擞精神,思考起斋藤道三这么做的目的。 对,没错,是思考斋藤道三的目的。 应仁之乱以来,各地下克上成就一番功业的大名不知凡几,远的有朝仓孝景伊势盛时,近的有尼子经久毛利元就,接着大概就是斋藤道三和织田一门了。在这样一个伦理纲常都崩毁殆尽的时代,一时的盟约并不稳固,作为一种筹码,一般都会送出人质。例如如今织田斋藤同盟,一般情况下就是弱势的织田家输出一个公主给斋藤家某个一门当老婆甚至是小妾,至于双方的继承人的正妻,那自然是需要细细思量的,并不会这么简单就牺牲在一时的盟约里。 非要说继承人等级的婚姻也是有的,例如甲相骏三国同盟,就是武田,今川,北条的继承人互相换婚,武田娶了今川,今川娶了北条,北条娶了武田。但很显然,若不是三家谁也吃不下谁,并且都有急需对付的敌人,这种情况也不会出现。 而现在,有点搞笑的是,织田家上杆子让自家的继承人娶了斋藤家的女儿,听着怎么就那么像隔壁浅井家那个娶了六角家女儿的猿夜叉丸,就好像织田弱了斋藤一头一样。如此情景,不难想出,斋藤道三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显然已经了解到了弹正忠家内部围绕着继承权的暗流,并以此进行试探,而自家的便宜老爹 “哈哈哈,看来这又是两个老家伙的对抗,结果把我这个大傻瓜扔在里面当成了弃子对吗?” 也说不上是失望,信长干笑了两声,接着哼了一下,表情变得冷淡了起来。 “吉法师” 平手政秀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很显然,虽然他是这件事的促成者,但对于信秀这样的选择,也是很不以为然的。但同时作为信长真正意义上的指导役和长辈,却也不能顺着信长的话来说,因此只能选择沉默。 “什么时候成婚?” 尴尬的沉默过后,还是信长自己开口。 “择吉时而行,大约就在月内。” “这可真够急得,看来今川的压力真的很大,”信长面无表情地伸手拍着膝盖,“还是说些轻松的事吧,不知不觉地,我都要结婚了,看来我的小伙伴们,也一个个的都该元服继承家业了吧。” “是,”平手政秀也知道犬千代离开的事,想了一想,安慰道,“人生聚散无常,但我想他们和吉法师的情谊,是轻易不会改变的。” “但总有些东西是会变的,”信长驳了一句,但没有继续说下去,“说这些也没用,其实我的意思是,斋藤家的女儿怎么样?” “吉法师居然在意的是这个?” “当然在意了,那可是要过一辈子的人,”信长用理所当然地语气道,“说说吧,平手爷,有什么情报没有?” “你这孩子咳咳少主啊,”平手政秀被噎的连连咳嗽,又喝了好大一口番茶才缓过气来,“唉,也好,不过具体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就和你说说当地的传闻吧” “好好好,我听着呢。” “又不是讲故事”看着信长兴致勃勃的模样,平手政秀摇了摇头,“总之,这个美浓的公主,是斋藤道三唯一的女儿,要说这斋藤道三前后也只有一儿一女,这儿子是早就有的,母亲不明,倒是这女儿的母亲是美浓明智家的,也算是名门之后了。” “那岂不会很无趣?” “怎么说话呢,这是娶妻,又不是找玩伴,”平手政秀双眼一瞪,“这位姬君,虽然在外貌或者性格上很少有传闻,但还是有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比如说,许多斋藤家的侧近之人都传言,这位姬君,实为不输男儿,超越斋藤义龙才能的武家后裔,如此想来也一定能够成为吉法师的贤内助吧。” “超越斋藤义龙,这话听着反而像是在贬损这位义龙兄的意思啊,”虽然平手爷果断商业互吹,但信长却不上当,“看来美浓的国人是想要离间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了,对面的国盗日子也不好过啊。” “这又是怎么联系起来的”平手政秀这下子算是彻底无奈了,“总之少扯些没用的,好好准备着吧,这可是一期一会的大事,可不能再和以前一样玩闹过去了。” “明白的,”信长无奈地应了下来,“放心吧,绝对不会给织田家丢人的。” 一一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等半个月后真的将要结婚的时候,信长却直接跑路了。 说来这其实也不怪信长不靠谱,事实上,时间到了夏季,尾张各地的河水就开始涨。可能的台风,洪水二灾时时刻刻威胁着浓尾平原的农业生产,因此信长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活这些玩意。 作为一个穿越者,虽然十几年下来那个平成年代的人格基本只剩下了残渣,但至少一些知识还是存留了下来。这段时间,通过和重金招揽的各种奇人异士交流,信长逐步实验出了稻田养鱼(但可惜不知道为什么鱼养不太肥),育苗择苗等等技术,虽然因为各种限制没有搞成什么生产力大跃进,但是这种通过劳动而获得收获的感觉,可是远远超乎于武家之中的勾心斗角了。对于前任学术混子信长君来说,如此的生活真可谓此间乐,不思蜀,于是他就把自己的人生大事给忘了。 谁让信长公今年还只有十四呢?就算是距离知慕少艾的年份还差上一点,又是政治婚姻,如此对这种事情不上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先不说那边平手政秀急的火上房——话说回来斋藤家那边要来到那古野也要费些时间。单说信长这边,正沉迷于农业技术研究的他,正坐在田垄上和一个年轻的武士交谈。 这名年轻武士自称“林满可”,本来是美浓人,不过一直游历天下,没有什么大成就。近来听说尾张有个大傻瓜行事非凡,特来看看热闹。走在路上就见到信长同学在田里种地,他看信长样子不像农民,这田地里的布置也与别地大不相同,便过来搭话。 这年头对农事有研究还感兴趣的武士说实话不太多,见到这么个稀罕货,信长当然是热烈欢迎的。于是他简单洗了洗手,就带着一脚泥坐在了田垄上,任由鱼儿在脚趾旁游来游去。那满可也不为忤,也席地而坐,指着眼前的田地问道:“这位大人,你将这田地搞成这幅模样,是为了什么呢?” “养鱼还是择苗?”信长反问,继而道,“看来是两个都想知道,择苗是为了提前去除长不好的一部分,保证后来的产量,而养鱼,主要是为了除虫。” “除虫?” 满可显然不是很理解,但也正常。日本火山灰土壤面积极大,气候温和,水系丰富,可以说处处都是北大仓,随便种种那产量都远超隔壁明国北方的苦逼农民们,故此就算不太精于农事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信长给这位林满可解释了一下稻田养鱼在除虫和防病两方面的优点,也说明了一下这种方法需要注意的地方。那林满可初时还带着笑,但听着听着,表情便严肃起来,等信长说完,拿起旁边的侍从送来的茶水润喉的时候,则是转头望向田地,如雕塑般安静了好久,这才感叹道:“如是何愚?实为大业之基也!” “什么?” “只是自言自语,”林满可摇了摇头,然后一脸钦佩地道,“往日我只觉得武士勤习武艺,忠诚机敏,便已经足够,如今看来,真正的大业就在眼前,可往日的我却视而不见啊。” “大业?”信长顺着对方目光看了看眼前的稻田,然后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这才不是什么大业。” “哦?富国之道,岂不是大业?” “也许是吧,但我脑袋里想的可不是什么富国强兵,而只是想要多收一些大米,然后让这周围的人都能多吃点饭团而已。”信长道,“毕竟,如今我可做不到上洛称王,封侯拜相,因此,想尽办法让追随我的人吃的更好,过得更好,仅此而已怎么,是不是很失望?” “不嗯”林满可先是摇了摇头,又停滞了一下,忽然一笑,“在下还有要事,怕是先要告辞了。” “嗯?”信长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天色是不早了,那我就不耽误您了。” 两边道了别,林满可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正在清理手脚,准备打道回府的信长。 “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啊尾张的大傻瓜,看来是一个能配得上姬君的少年英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再临 信长没有太在意那个林满可的行动,虽然那个人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可疑,但这是治安奉行的活,不是他需要去关心的事,若是事事都问,岂不是和三国里的诸葛亮一样,迟早要累死的节奏吗? 这边收拾停当,信长准备返回那古野,可不防就见到路上一溜烟地靠过来,定睛一看,却是塙直政——当然这个时候他还叫九郎左卫门,也是之前一起去打过朝仓宗滴的好兄弟。此时见了信长,平日里性格沉稳少言的他也露出了解脱的表情,接着连顺气都顾不过来,磕磕绊绊地道:“主公,快去末森城吧,斋藤家的公主已经到了。” “公主?哦” 信长这才想起来似乎还有和斋藤家联姻这件事情,接着又想起来了刚刚那个美浓武士,看来也是今天随着美浓的姬一起前来的护卫武士吧,就是不知道这一位回去之后会不会实验一把稻田养鱼,可惜这种技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实验出来的就是了。 “哎呀,主公你怎么又发呆了,快走吧,不然就真的耽误大事了!” 看到信长又开始走神,塙九郎左卫门也是急了,连连催促起来。信长也不为难他一个传话的,笑了笑跟着上了马,一行人向着末森城疾驰而去。等到了末森城,自然是二话不说武装上阵,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各种仪式,搞得信长可谓是头昏脑涨,以至于过后根本就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唯独记住的就是新娘一方居然不是白无垢,行使的也不是想象中的神前婚礼。酒倒是喝了不少,而且即使回到了那古野城,城墙上下也点着明晃晃的灯火,听平手爷的意思,似乎还要点他个几天几夜的,不由得让信长连连咂舌,心想这烧的可都是木头啊,古代的人可真不环保。 因为本身对一个嫁到敌国的13岁小姑娘没啥期盼的,同时也是酒有点喝多了想要耍酒疯的缘故,信长在自己结婚的第一晚并没有和新婚妻子睡在一起,而是莫名地跑到了居馆侧面的空地上。 在这里,一株巨大的樱花树孤单地矗立在那里,据说,这棵树在脚下的那古野还叫柳之丸的时候就在了。崇尚风雅,喜好京都风俗的今川家对于这棵巨大的樱花树十分喜爱,因此特意绕开了它所在的位置,建立了后来的居馆。信秀夺下这里之后似乎也没有动它,但终归是觉得这那古野城布局不太好,没过多久就自己新筑了个末森城去住了。到了信长,他没人没钱的,也就一直保持了这里的原样,如今迷迷瞪瞪地来到这里,看着月光下的樱花树,莫名还有些独特的美感。 等会,现在不是花期吧,为什么这棵树好像在开花? “因为我在这里。” 忽然有女声在信长背后响起,信长悚然一惊,酒立刻醒了大半,直接伸手在腰间一抹,已经把佩刀拔出半截,同时转过身来,怒喝道:“是谁?” “时光匆匆数年,你就把我忘记了,这还真是令人悲伤的故事” 身穿着红底白色宽袖巫女服,头带黄金流苏,披着樱色千早的少女从月光中降临,宛若神话中的辉夜姬一般耀眼且高洁,但唯独那双猩红色的眼眸却只会让人想到不祥之崇。看到那双“眼”的一瞬间,信长脑中嗡的一下,已然想起了之前去清州城大闹一番之后回归之后那一晚的梦境。 “木花咲耶姬?” “正是妾身,”少女啪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遮住了右半边面孔,“之前妾身的建议,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当时不就拒绝你了?” “但时移世易嗯应该是这么说吧?”木花咲耶姬将手一甩,折扇开着指向了信长的方向,恰好此时信长身后树上的樱花开始散华,无数花瓣落下,就仿佛落雪一样,只到了那折扇的左右就悄然消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那时你刚刚戏耍过清州城主,自然志得意满,不会了解我的好意,如今你危在旦夕,怕不是哪天就要被扔出去当做弃子,难道还能那般自鸣得意,拒绝我的提议吗?” “呜哇,你说话这么直,做不好销售人员的,”信长感叹起来,“但我还是要拒绝你。” “嗯?” 木花咲耶姬皱起眉头,复又舒展,但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织田信长,虽然我个人的确需要一个凡人帮助我,但即使灭杀了你的灵魂,取而代之也未必不可你确认要继续挑战我的耐心?” “说得好像听你的话就不是被取而代之一样,”织田信长嗤笑,“你是神明,我是凡人,若你真的那么想回京都,干脆不要试探了,直接如你自己所说的一样替代了我如何?” “你以为我不敢吗!” 就见木花咲耶姬双眼红光一闪,眼前的折扇忽然合拢,接着那纸面竹骨的折扇就仿佛精钢铸造的枪尖一般,带着一股寒风向着织田信长的眉间刺来。信长慌忙举刀去挡,可那备前名匠所铸宝刀居然一丝一毫的时间也未曾拖延,连断裂的声音都没有,就宛如豆腐一样被切成了两段,接着那折扇眨眼间就到了眉心,只需再过刹那,就能破脑而入,将信长变成一具毫无意义的尸体。 然而,这咫尺之间,却成了永恒。 “看来我来得正好呐嘿咻~” 明快元气的声音在树上响起,接着漫天花瓣瞬间消失,那夺命的折扇也失去了之前的锋锐,信长眼前一花,就见到之前在热田神宫里见到过的那个兽耳白发小女孩站在自己身前,用着明显还没有体现出女性妩媚的声音道:“本来小黑就告诉我这附近有逆转时节的法术,过来一看,居然是有人在做强盗啊。” “稻荷神?不你是千狐?” “那是啥?”女孩的兽耳唰地竖立起来,“咱叫千矢!你还没有回答咱的问题呢!” “夜之千狐吗”木花咲耶姬无视了兽耳女孩的质问,目光转向了信长,“怪不得你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没关系,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迟早,你会来哀求我!” 说完,平地狂风乍起,信长只是稍一眨眼,再去看时,原地已经没有了木花咲耶姬的身影。 “跑的好快!” 千矢惊呼起来,接着不等信长阻拦,唰地一下子直接跳到了居馆的房顶上,转过头来冲着信长摆了摆手,接着就仿佛夜里的狼一样嗷呜一声吼,三下两下地唰唰唰跳着离开了。 “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这就是所谓的神明吗?” 无奈地信长转过身,发现身后的樱花树已然是这个季节应有的样子,茂盛但没有花朵,仿佛刚刚的美景并不存在一样。然而低下头,平日里喜爱的佩刀还是断成两截,甚至于断口处都开始不自然地生锈,似乎又在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一样。 “这个世界真奇怪啊”信长感叹了一声,“而且刚刚那个木花咲耶姬所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咚。 信长还在感慨着,忽然听到一声响,低下头看,才看到竹千代正要关了门躲起来,不由得心下好笑,高声道:“躲什么,出来陪我喝杯酒!” “” 门缝后的竹千代看了看信长空无一物的双手,又瞅了瞅樱花树下的比自家脸都干净三分的石桌,想了想,转回屋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拎着一个茶壶出来。 “少饮,少食,才是养生之道。” 看到信长古怪的眼神,竹千代似乎是勉强自己一样深吸了口气,接着平稳地说出了以上的话。 信长听了,点了点头,反正也没真的想拉着这个六岁的孩子喝酒,便直接上前拉着对方来到樱花树下,分边坐了。 看着竹千代分别给两个杯子里倒上番茶,信长想了想,很随意地道:“这段时间吃的还习惯吗?” 三河国的特产就是苦味噌,而尾张则是酱汁,换句话说就是尾张的口味十分厚腻,而三河国的比较追求鲜味。作为三河国人,竹千代很难喜欢尾张的味道,尤其是那古野城全城都被信长带的喜欢吃厚酱汁烧肉的时候。 “尾张鱼类鲜美,十分好吃,因此没什么吃不惯的。” 竹千代愣了一下,淡然答道。信长先是用三秒钟想了一下鱼从哪里来,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实验稻田养鱼,祸害了不少可怜的草鱼,倒是丰富了不少蛋白质来源,便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有什么差错?” “不,没有,只是觉得最近忙的太多,有些失去生活的乐趣了。” “乐趣”看着自得其乐地喝起番茶的信长,竹千代表情茫然,显然不知乐在何处,“信长大人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叫我吉法师就行,你也不过就是个孩子,何必把自己绷的像个老人,”信长放下茶杯,摆了摆手,“就好像喝茶一样,你看这番茶又有什么不好的了,却非要搞什么茶道,磨磨唧唧的,又能看出什么花来?” 这话说出来,旁边竹千代听的连连翻白眼,可惜寄人篱下,根本没那个底气反驳,不由得又多喝了几口番茶。信长对于这些小动作看的透彻,却只觉得有趣,看着对面正喝茶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竹千代刚刚对我的话不以为然,显然是觉得在这里过得颇不得意,觉得并不快乐?” “这”竹千代下意识地想要掩饰,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信长那副随意的样子,他就觉得掩饰很没意思,早就因为激变而变的冷淡的血液不知为何又流动了起来,本来就很稚嫩的声音,终于发出了符合年龄一样直率的回答,“我觉得,这秽土世界,本就没有多么快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归蝶 “秽土世界” 听到这个词,信长第一反应是某个瑞典蠢驴的太空4x游戏,随后才想到眼前的小孩子不可能懂这个,于是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其实是佛教出典,意为尘世。在当下的语境,应该指的是眼前的战国乱世吧。 “很有趣,本来我还以为你也是个合格的武士,可没想到却讨厌这个乱世吗?”信长言语很不客气,表情却是在笑,“那既然你讨厌这个秽土世界,那么你期盼的到底是什么呢?” “当然是净土,”竹千代想了想,双掌合什道,“厌离秽土,欣求净土我所期盼的,自然是太平世界,净土之世。” “可是这净土之世又哪有那么好到达,”信长喝了口茶,“厌离秽土,欣求净土,话说得容易,做又如何做?” “信长大人教训的是。” “不,我不是在教训你,而且也别信长大人了,听着就好像你真的低我一头一样,”信长摆了摆手,然后一只手撑在后面,坐的更加随意了一些,“说到底,我们不过都是这乱世中的苦命人不,应该说是命比较好的苦命人吧。” “命比较好的苦命人这说法真是有趣。” “你不理解吗?也没办法,毕竟你才六岁,”信长晃了晃茶杯,“这并不是说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六岁的岁数,很难说见识太多。而我虽然痴长你小十岁,却已经上过战场,所以,我见过更多的苦命人。” “愿闻其详。” “我曾经有个家臣,不,其实算不上家臣,最多只是个足轻,就是城下长屋里住的那些,”信长道,“他叫弥吉,是这乱世中无数可怜人中的一个,年轻的时候打仗当了逃兵,穷苦到三十多岁才结婚,因为自己的执拗而被我提拔,接着,跟着我前往了美浓的战场,然后死在了那里,连自己的妻女在身后的生活都无法保证。竹千代,你说,比起他来说,我们算不算是命好?” “这样的死法,对于武家来说,应当是荣耀才对。” “也可以这么说,毕竟武士就是靠着刀口讨生活的,”信长对这反驳不以为意,“但弥吉不是武士,全天下的农民,商人,僧侣,他们又何尝是武士?” “” “加贺国的事情,竹千代知道吗?” “加贺国?”竹千代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微变,“吉法师哥哥说的可是一向一揆之国?” “是,别误会,我可不是和你说一向一揆多么强大的,”信长道,“我其实要说的,是富坚氏失国的缘由。” “不是净土真宗的煽动吗?” “你是这么认为的?”信长有些好笑,知道这也是天下大多数人的想法,“在我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你了解过净土真宗吗?” “不曾。” 竹千代的表情大概就是“邪教绝对不能接触,碰也不能碰”的坚定模样,直接画在革命风的海报上也没有任何问题。信长哑然失笑,倒是发现了一点自己思维上的疏忽,不过他还是继续道:“我稍微知道一些,比如说,如果你想信净土真宗,只需要口诵一句话。” “南无阿弥陀佛。” “就这样?!”竹千代显然被震惊了。 “是的,这就是净土真宗的宣传,”信长道,“只需要口诵南无阿弥陀佛,就可以往登极乐,天下农民疾苦,听到这么简单就能成佛的事,哪里还会放过?因此净土真宗信者甚众,这才一呼百应,至于富坚氏内乱失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这简直就是异端邪说!” “对啊,异端邪说,”信长赞同道,“然而农民们知道这个吗?他们又读过几部佛经,认识几个字?” “原来如此。” 竹千代若有所悟,接着陷入了沉思。信长看他的模样也不去打扰,只是自行喝着番茶,不多时,茶水已尽。 “请用” 信长还想着要不要让一旁的竹千代去倒茶,转头就看到一杯热腾腾的番茶被捧在了眼前,稍稍惊讶了一下,信长接过茶杯,转头望去,这才发现那递来茶水的人,乃是一个看起来年约15的少女,看到信长目光,那少女便立刻通红了脸,接着怯生生地低下头去,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话说回来我有招揽过侍女?” 信长一时没反应过来,回想了一下,这才忽然意识到,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能站在这里,给自己倒茶的女性,恐怕只有一个人。 “归蝶?” “是,”少女跪坐在一旁,稍稍弯下腰,柔顺的长直发沿着衣领滑下,就好像黑珍珠的瀑布倾泻,引得信长的眼神都跟着坠了下去,“很抱歉冒昧打扰了大人的商谈。” “并没有什么商谈,也没必要这么道歉,”惊觉然后收回了眼神的信长道,“啊蝶,是睡得不好吗?” “不,妾身很习惯这里,只是白日里睡得多了,总归是有点难眠,这才出来,看到大人正在和竹千代大人夜谈,这才擅自泡了点茶” 听着这和陌生人无二的语气,信长心中撇了撇嘴,感到有些无趣。转念一想眼前的少女才不过豆蔻年华,却被政治联姻安排到了敌国,现在还要和一个大傻瓜做一辈子夫妻——哦好吧,也许不一定是一辈子——其实比他还是惨得多,心头的火气就散了些。 “也就是说,刚到?” “也不是,要稍稍早一些,”少女归蝶犹豫着道,“在大人说到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时候就在了。” “咦,可是那个时候我没见到你啊。” “那之后妾身前去煎茶,”归蝶示意了一下院子里的一封小泥炉,“因此大人没有注意也是正常的。” “嗯” 只是那时候一看,就预估了茶水喝尽的时候,送上了正好不烫口的新茶吗不只观察细致,似乎还有着相当的判断力呢。 看着眼前明明十分柔弱的少女,信长沉吟了一下,端着茶杯站起身来,向前走两步,对着还跪坐在地上的归蝶伸出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竹千代思考人生了,一起随便走走,怎么样?” “多谢殿下” 归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搭在信长的手上,想要站起身来。可是她不敢用这只手借力的结果,就是这样的姿势反而成为了起身的障碍,先是向前微微一歪,接着发现自己似乎就要跌入信长怀里去,又向后使力,结果这下子直接失去了平衡,眼见就要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还是信长眼疾手快,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这才避免了一场惨剧发生。 “十十分对不起!” 惊魂方定,少女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接着又要下跪道歉,不过被信长直接拦住。看着少女泫然欲泣的样子,信长无奈地道:“你若是又坐下了,那刚刚起来还有什么用?” “大人教训的是” “也别大人大人的了,明明已经成了夫妻,这样说话多没意思,”信长道,“还是说你根本看不上我,所以懒得和我亲近?” “不是的” “所以随便叫什么,比如吉法师如何?” “那信长。” “嗯,很好,那我就叫你啊蝶了,”信长点了点头,“还有,也用不到敬语。” 信长自觉的这话说的还算是温柔可亲,可是结果却是完全冷场。尚在自我感觉良好的信长还是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这个情况,猛地转过头时,甚至还吓了少女一跳。 月光下的少女褪去了白日里的鲜艳,浑身上下都反射着冷色的光,小巧玲珑的口鼻和如水一样闪动的双眸组成了柔美又不过分艳丽的容貌,让人见了就有呵护之心,哪怕一丝一毫的亵渎之意也会因为激烈的罪恶感而自行解体。比起惧怕,那张小脸蛋上此刻显然全是有话说不出的苦闷样子,看的信长都有点想伸手帮她抚平皱起来的额头了。 “那个信长大人?” “哦?嗯咳,”信长收回了按在对方眉心的手,有些脸红地干咳了一下,“你在担心我和你太过亲近?” “是不那个”归蝶似乎也有些混乱,她后退了半步,又站了回来,嘴里的话也有些自相矛盾的意思,“十分抱歉。” “你又没有错,为什么要抱歉,”信长有些无奈地道,忽然有些领悟,“斋藤道三,如果是那个国盗的话,一定也吩咐了你什么吧?” “是的。” “可是你这个间客却不太合格,”信长也不生气,引着归蝶一起坐在大屋外的台阶上,就像小孩子一样岔开腿,“要不要像这样试试,很放松的哦?” “那个还是不必了” 归蝶有些脸红地曲着腿,默默地坐在一旁,仿佛在等待着信长的审判。 “真遗憾”信长的脚摆了摆,脸上也是很遗憾的意思,“让我来猜猜,我那个便宜岳父,说的应该是,如果我真的是个大傻瓜的话,那就直接捅死我?” “” “那个,你这个表情感觉好像真是在看傻子一样,”信长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我猜错了就说出来嘛,不要这么沉默,很尴尬的。” “嗯”归蝶的嘴角勾了勾,立刻又低下头去,“父亲大人没有这么吩咐过我。” “咦,那他是怎么说的?” “父亲大人说,那样的织田信长不可能是真正的大傻瓜,”归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好奇如孩童的信长,接着抬起头,仰望着星空道,“归蝶,你去把他变成真正的大傻瓜吧,那富饶的尾张国,就是为父为你准备的嫁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大海 “哦?” 这里需要提及一下的是,所谓“尾张的大傻瓜(うつけ)”,并不是说信长的智力有问题,相对确切一点的解释方法是“尾张那个乱来的小子”或者“尾张的那个非主流”。作为当今世上的统治阶级,武士的行为是有着表率作用的,自然也要遵守一定的礼法和规则,否则无规则不成方圆,何以维持家中上下秩序,完成守护一方的职责呢? 信长得到这等外号,自然是因为他并不像一个合格的武家后裔一样谨言慎行,反而总是在搞一些出奇冒泡的行为,又没有经受过相关的训练,自然在武家之人看来就很傻冒了,大概就和如今正常人看非主流的感觉差不多。 显然,比起大部分打上了非主流的标签就只顾着嘲笑的人不同,斋藤道三似乎看到了更多的东西。至于渠道,恐怕就是那一日稻叶山城下的混战了吧。武士以刀剑取功名,在战场上与朝仓宗滴放对的红袍少年,自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是一个单纯的非主流。 至少也是个胆大如斗的非主流。 不过从那位国盗的吩咐看来,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女儿更加信任。 “本来听说你要比你的哥哥强很多,现在看来,就算是那位国盗也是这么想的?” 出嫁的武家女儿说到底就是人质,别说是平等的地位了,有些时候就算是想要当生育机器也不可得,终生都要被幽闭起来,过的孤苦凄凉也是常事。即使如此,那个国盗居然也还对出嫁的女儿说出这样的嘱咐,可见其对自家女儿的能力何等的有信心。 “为什么要直接告诉我呢?”信长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激起我的警惕心,结果被关到老死吗?” “那也就只能证明尾张的大傻瓜不过如此罢了,”归蝶似乎是想要做出不屑的样子,然而可惜那只能让人想到柔弱的脸蛋实在是没这样的才能,反而细声细气地好像自我安慰,“这样的大傻瓜,迟早会被父亲大人击败,那我又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呢?” “斋藤家是斋藤家,你自己是你自己,”信长哑然失笑,伸手蹭了一下少女的鼻尖,“既然你的吝啬老爹都不想给你带点嫁妆来,那我就费些力气,帮你把你应得的那一份拿回来好了。” 虽然没有说话,但归蝶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信。 “你不信是嘛?那就亲眼来看吧。” 一一 尾张大傻瓜的亲眼来看,自然不可能是让人拭目以待的意思。从来就不懂什么话里有话的信长君第二天一早就直接拎着还有点没睡醒的竹千代和归蝶俩人一起,穿上便装,就带头直接来到了田间地里。在二者完全不明觉厉的表情围观下,信长一如往日一样,和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起完成每天的任务,处理城下町的事物,管理田间地头的小事,会见伊藤屋的商人商讨对津岛的商业攻略。诸如此类,都是细碎又乏善可陈的内容。 复又几日,前往津岛的十五郎归来,信长一边责人准备了新鲜的全鱼宴,同时也纠集了现在的“家臣”们,给他们介绍了一下竹千代和归蝶两个人。比起之前清州城时的样子,此时的那古野评定间说实话已经冷清了许多,平手爷因为要负责和今川的战事没有前来,弥吉已经战死,犬千代早已经前往神宫闭关,如此数了数,所剩下的老人也不过只有当初的一半罢了。若不是同样有着新血加入,恐怕宴会的气氛会变得非常尴尬也说不定。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信长依旧故我,丝毫不见任何失落的意思,甚至为了炒热宴会的气氛,还亲自下场表演猿乐。此时唯一的克星平手也不在,自然没人能遏制得住他,一群年轻人吵吵闹闹之后,之前互相之间还稍微存在的隔阂自然就消失不见了。竹千代也被胜三郎拉进了胡闹的队伍中,连那张小胖脸都笑的有些褶皱了。 几天后,信长又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去看海。那古野城距离伊势湾说实话还有点距离,中间还有荒子前田家的领地,严格来说不是那么顺畅的路途。不过信长一向想了就做,一群年轻人稳重的也没几个,于是少数服从多数,闹着闹着,一群人就又呼呼啦啦地跑海边去了,搞得神经有些紧张的荒子前田家还以为信长是为了犬千代打上门来了,愣是被这傻小子装傻充愣,还骗了几十俵米来。 战国时代的伊势湾,自然没有日后丧心病狂的填海造陆,根本没什么海贸的年代,这片海滩还是十分荒凉的,而且乱石林立,根本不能当做一处沙滩来看待。但相对的,则是眼前那广阔的大海,带着狂野的自然魅力,肆意地展现着自己的力量,让几个小孩子心旌动摇,不能自已。 “看来今天不是出海的好时机,”信长看了看海浪,有些无聊地踩了踩脚下的石头,伸手指着前方的海浪道,“大海明明是世界上最广阔的事物,但愤怒的时候,却也和一般的乡野村夫无异啊。” “这怎么能说和乡野村夫的怒火一样呢?”竹千代闻言惊讶道,“这等威势,岂是一般乡野村夫能有?” “竹千代是这么说的,”信长倒是不忙着反驳,而是左右看看,“你们怎么看?” 被第一个点到的是胜三郎,这小子还在那里摆“我是世界之王”的p一ss呢,听到信长问,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花,大声道:“我觉得小胖子说的对啊,要是哪家乡野村夫有这气势,那我估计那一个也不是什么村夫了。” “万千代?” “雷霆而怒,然后海纳百川,这才不是村夫的气质,”万千代想了想,谨慎地道,“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武士所应有的才能。” “阿福!”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先不说。”阿福笑着摆了摆手,笑而不语。 “十五郎呢?” “大海之怒,威震若斯,”十五郎道,“我倒是觉得,这正是大海的力量的体现。如果不是有大海的这般广阔的力量,那就算是嘶吼愤怒,也不过就是田间地头的吵闹,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啊蝶呢。” “海纳百川之力,本已经无边无际,然而一时之愤怒,尚且不能击碎渺小的礁石,”归蝶睁开眼睛,直视着眼前的大海道,“如此的力量,倒还真不如乡野村夫之怒,尚且能击败体型相仿之人了。然而大海的威势,从来也不靠这海浪来体现,反而正是大海平静之时,才能让人意识到它的广阔无垠,不可动摇吧。” “竹千代,这次你怎么看?”听完了各位的回答,信长笑眯眯地回望竹千代,询问他的看法,“你觉得大海是不动的王者,还是连村夫都不如的废物呢?” “唔嗯”竹千代皱眉思考良久,终于吐出一口气道,“我觉得,大海是废物还是王者,终究不是我所能判定的,反而是那礁石,却可以让我去模仿,如此一来,面对大海的巨浪,我也可以一如故我,迥然不动,如此岂不就是真我的体现?” “明明说的是大海,却拐到了礁石,跑题跑题,罚酒三杯,”信长哈哈大笑,取过酒壶,真的就给竹千代倒了几杯酒,“喝了喝了,今天可不是什么斋戒的日子,少拿那些养生之道来忽悠我。” “唉好吧。” 竹千代喝了酒,信长畅快的转身,一行人就在海滩上支起纸伞,铺上席面,来了场别开生面的野餐会。酒酣耳热之际,信长忽然叹气一声,道:“可惜啊犬,弥吉不在,不然此时要多么热闹好玩?” “能这么败兴致的,也只有你了,”胜三郎本来还在啃鱼干,闻言咂了咂嘴,顿觉嘴里的食物没了味道,“忽然这是抽的什么风?” “我可不是来感伤的,只是感慨世事无常罢了,”信长举起酒杯,站起身来,绕着场中走了一圈,“大海无垠,礁石无岁,但人生在世,不过五十岁长久,以这有限之身追逐礁石大海,岂不是最愚蠢不过的事?”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不咳差点被你拐跑了,”白了一眼一脸莫名其妙的胜三郎,信长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做大海,不做礁石,我要做的,就是我自己,织田信长。” “难道你之前就不是信长了?”胜三郎翻白眼道,“那还真是稀奇,要不要找神主看看?” “谁知道呢” 信长看了看杯中酒,一口饮尽,接着对着大海,直接一把将酒杯扔了出去。 “我不会再让弥吉和啊犬的事情再发生了,绝不。” 一一 此后月余,今川义元麾下大将太原雪斋率领大军再次西进。为了维持在三河国的利益,早已有所准备的织田信秀自然是倾巢而出,双方再次相遇于小豆坂,第二次小豆坂战役就此打响。 然而,比起小豆坂七本枪大肆活跃的第一次小豆坂会战,这一次的织田一方因为加纳口的失败损兵折将,实力早已经大不如前。而整合了两国之力,在推行寄亲寄子的今川家却早非吴下阿蒙,双方于小豆坂对峙,最终却是织田一方先锋织田信广轻敌冒进,导致织田一方大败,从此织田方在三河国的势力尽失,唯独只剩下寥寥数个城砦。 被寄以厚望的织田信广也因此失去了在家中的支持力量,信秀最终将之安排在安详城守备。然而数月过后,力有不逮的织田信广终于也还是抵不过今川大军进攻,落城被俘。为了交换回信广,信秀不得不同意了今川的条件,将已经握在手里的竹千代交还给了今川家——而在此前,竹千代的父亲松平广忠已经死去多时了——可以说,信广的失败,最终导致了今川家彻底掌握了西三河,也就是说织田家被彻底赶出了三河国。同时也宣告着,当日曾经以半国之力东征西讨的末森织田家,已经到了悬崖边缘,只需顷刻之间,便会跌下山去,摔它个粉身碎骨。 信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来了他的16岁生日。 以及,自家便宜老爹织田信秀的病危通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继承家督 天文18年(1549),对于末森织田家来说可能真不是什么好年份。 大敌美浓斋藤家对织田家内部继承权的觊觎,小豆坂的败绩,以及末森城爆发的大型传染病,有一个算一个,都好像在预示着,上天已经厌弃了织田家。而织田家家督三河守织田信秀的病危,则似乎在这本就风雨飘摇的破屋子上又来了一脚,怕不是有哪个路人稍微大声咳嗽一下,就会让这虚弱不堪的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如果信长真的有认真去查过维基百科,或者是个战国武将迷的话,他就应该意识到,自家的便宜老爹比所谓的“历史”还早病危了两年。不过即使信长不知道这个,他也能意识到,现在的织田家其实危如累卵,稍有不慎就会堕入万丈深渊。 原因还是该死的继承权。 织田信秀中意织田信广这是家中上下都知道的事,但信广毕竟是庶出,因而无法作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因此自天文10年以来,大小战事无不让信广担任先锋,各种重要战役更是少不得信广活跃的身影,打得就是利用军功夺嫡的主意。 不过天不佑信广,几个信秀觉得煮熟的鸭子——稻叶山城,二次小豆坂——都华丽丽地失败了,其中二次小豆坂甚至还是信广自己惹出来的败绩。如此失态,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夺嫡的可能,信广也因此离开了信秀的身边,被真的打发去安详城做城主了。 然后安详城就陷落了,现在信广这么大个人还在今川家手里陷着呢,剩下的事也就别提了。 那抛去了信广,织田家下一代剩下的嫡子就只有信长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信胜。 历史上的信秀在信广失势后,很快就在一场内部的评定叛乱的战役后决定了以信长作为继承人,并且在人生的最后几个年头一直为了让信长继承家督之位进行铺垫,这才有了最后的信长继承家督。饶是如此,尚且还有信广信胜先后叛乱,直到信长平定了家里的老臣派系和两个兄弟之后,才真正意义上地整合了尾张国的力量。 但现在,信秀显然是没那个美国时间来管这件事了,这几日里,信秀醒着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三个时辰,就算有心让信长继承,怕不是也没那个力去铺垫了。如此一来,远在那古野城的信长就面临这一件事情——绝大多数的信秀家臣都不赞成他继承家督。 这帮人的心思,信长是十分理解的,他甚至能够还原这帮人的思路:早年巴结信广,不知道把信长得罪成了什么模样,若是信长成了家督,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这帮老人,如此一看,还不如让信胜这个年纪更小,而且长于妇人之手的家伙成为家督,主弱臣强,大家一起和气生财,岂不美哉。 别笑,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哪怕是织田家臣,对织田家有效忠的义务,但各位家老,谱代,郡守们所维护的,还是自家的利益。而以自家的利益为前提,损害主家的利益肥己这件事,只要有机会,就没人不会干的。 守护制度就是这么不靠谱,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下克上的例子出现了。 但问题是现在的织田家是细川家那种三分之一殿级别的庞然大物吗?末森织田家往好听了说是个大名,说句不好听的,可还是清州织田家的家臣呢!如今斋藤,今川,清州,三方虎视眈眈,就靠那个信胜,究竟能做到什么? 信长对于当家督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信长不想让跟随自己的人落到和弥吉一样的下场。 所以,即使胜三郎和阿福再三劝说,竹千代也提议千万小心的情况下,他还是跟着平手爷来到了末森城,这个信长反对派的大本营里。 一路上没什么幺蛾子,来到居馆中时,信长才发现各路家老重臣都已经坐在这里,就好像开评定会一样庄重。而自己的便宜生母土田夫人则坐在主位后侧的一个软垫上,平日里信秀所坐的地方,此刻正被战战兢兢地信胜占据着。 “老家伙死了?” 见到这画面,信长愣了一下,没等平手爷发火,自己倒是先开口点了个大炮仗。 “真是无礼!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父亲如此不敬!” 如林秀贞等老臣虽然闻言须发皆张,气的够呛,然而都还是憋住了没说话。但作为信秀的正妻,土田夫人就没那么多忌讳了,直接就指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大骂了起来。 “哦,老家伙没死啊” 那边土田夫人还在骂着,信长倒是充耳不闻,抬起头来看了看屋顶,然后忽然大踏步地走到信胜面前,抬起一脚踹了过去。不过信胜躲得飞快,倒是没踹到他。 “老家伙没死,信胜居然敢坐在这里,究竟是谁不孝,难不成你们都想要掀起反叛不成?”信长冷哼一声,看着因为自己的动作瞠目结舌的土田夫人,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噤若寒蝉的各位家老忠臣,见他们都不敢搭腔,这才哼哼冷笑,然后收回了脚,转过身来问道:“老家伙呢,带我去见他。” “主公现在” “我说,”信长盯着林秀贞,手直接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带我去见他。” “这边。” 佐渡守果断怂了,接着信长跟着小姓穿过走廊,进入到了一处飘散着药味的屋子里。 时隔接近一年,信长再一次见到了自己这便宜父亲。 现在的织田信秀,早已经没有了一年前的意气风发,他已经瘦脱了像,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是皮包骨头,眼眶深陷,甚至还有部分溃烂。肉眼可见的痛苦折磨着这个在后世还是壮年的男人,死亡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掠夺着他的身体,吞噬着他的灵魂。 信长跪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昏睡中的信秀,饶是自问和这个便宜父亲没什么感情,他还是有点心情沉重。 死。 死之后是什么样呢? 信长不知道,即使严格来说他算是死过一次了,但这个字面背后的沉重,他还不能很好地理解。 “咳咳” 几声嘶哑的咳嗽之后,信秀醒了过来,接着,他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信长。 “你来了” “” 信长没有回应,只是望着信秀。 对此,信秀似乎是想要笑一下,但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丝,没能做到一个完整的笑容。 “也好”信秀深吸了口气,“织田家,就交给你了。” “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难题啊,老头子。” “这个难题,会比稻叶山城下直面朝仓宗滴更大吗?” “更大,”信长道,“要大得多。” “那也没办法,只能你来扛了。” “那好吧。” 信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信秀似乎也睡着了,但过分规律的呼吸声显示其实并非如此。 于是,似乎也就是过了一分钟的时间,信秀再一次睁开双眼。 “到了现在,你也不肯叫我一声父亲吗?” 没等信长回答,信秀喘了两口气,接着又闭上了双眼。 “算了,你下去吧。” 信长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到门边,忽然停下了脚步。 “永别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老头子。” 然后,他的脚步不再犹豫,大踏步地向着评定室的方向走去了。 一一一 离开了末森城的织田信长没有直接向着那古野城而去,反而是直接向南,再一次前往了热田神宫。 虽然可以算是大发神威地压制了老臣一党,然而末森织田家的绝大部分土地,人口,武士还是握在他们手中。不过,信长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定下君臣名分,既然这个目的达到了,那么其他的事情,以后自然也有机会。 “主公,请等一下!” 然而似乎就是有人不想信长这么快地前往神宫,伴随着一声喊,有人从末森城的方向骑马追了过来,接着拦在了信长的面前。 “抱歉拦下主公,但我有些事情要禀告。” 拦下信长的人,是一个有着虬须浓眉的大汉,就是浮世绘上描述的猛将的类型。这个人,信长曾经见过几面,但基本都很少有机会交流,此刻见到是他,也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人便是柴田胜家。 “是权六啊,”信长见胜家没有直接动武的意思,定了定神,笑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只是觉得,一定要有事情找主公问清楚。” “哦?说吧。” “是,那我就失礼了,”胜家跳下马来,站到信长面前,“敢问主公,佐渡守和夫人都认为主公不敢前来末森城。而我以常理推断,主公不会不来,但一定是提兵而来,却不知为何只带了平手大人一起前来?” “我若不来,正是懦弱之举,正中佐渡守下怀,”信长想了一下,侃侃答道,“我若提兵前来,迁延日久,让信胜坐实家督位置,不亚于叛乱,是自寻死路。因此,我必须尽快前来,这就是原因。” “不怕这边意图刺杀?” “怕,但我更怕不来的后果,”信长坦然道,“我若不来,那胜三郎,犬千代,秀隆,乃至十五郎,阿福,阿浓他们都不会有幸,因此两者相较,我甘心冒此大险。” “一点准备也没?” “切实没有。” “哈哈,”柴田胜家苦笑一声,“佐渡守可真是失去了一个好机会。” “他永远都会失去好机会,不止一次,”信长见胜家脸上不信,合掌道,“不信,你我打赌。” “可,”胜家点了点头,“主公此去可是神宫?需要我来护卫吗?” “不用,”信长一哂,“不过胜家若是有意,这匹马可否先借给我,等过几日我再归还。” “主公若看上此马,拿去便是,”胜家毫不犹豫地将马匹牵到跟前,递出缰绳,“不过这马并非神骏之物,胜家还有几匹宝马,虽然想献上给主公,就是不知道主公能否驾驭?” “能否驾驭,自有证明之时,”信长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权六先好好养着那些宝马,说不得到时候全让我得了去!” 话音未落,信长双腿一夹马腹,已转头纵马奔出好远。至于身后胜家闻言到底是什么表情,却是全然看不到,也不关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推举 后世大概也就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现如今却往往要跑上小半天,这还是骑马。若是以步行的方式在这完全称不上道路的泥土路上前进,就得大半天,就算不心疼体力,也总会心疼鞋的。 要是再远一点,骑马就不如步行了,除非换马,否则就要防着昂贵的战马废掉。对于如今任何一家大名来说,这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并不是谁都有这个魄力这么去干的。信长也就是一开始骑马狂奔,很快就变成了下马慢行,一路欣赏起周围的景色来。 通往热田神宫的道路两旁全是大片的水田,和后世名古屋的繁荣景象完全不能相比。此时信长的稻田养鱼的法门也逐渐在整个尾张铺陈开来,就是不知道有几个能成功,又有几个反而被鱼吃掉了秧苗。 不知不觉间,热田神宫已经近在眼前,话说回来,16世纪的热田神宫似乎应该没有神宫的称号,不过信长的记忆里倒是一直都这么叫着,偶尔还会有详宫的称呼,他也不是什么神道教研究学者,故此也不太在意。 信长只是按照习惯走进树林当中,沿着林间的道路来到拜殿这里,一系列程序走完,就打算和上次一样,找个静室坐上一会儿,整理一下思绪。 不过在经过神乐殿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悠扬的音乐,偶尔间或夹杂着铃声。信长微微一愕,脚下便转了方向,悄然走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也没几步,便看到前方神乐殿的位置,正有一名看起来还是个小孩子的巫女正在奉舞,大概是“舞台”的周围则有四个手持薙刀的巫女护持,其中一个正是几个月前告别的前田犬千代。 几个月不见,犬千代的个字又拔高了一截,几乎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淑女了。今日这修长的身材,即使再拿上那杆朱红大枪,也不会有任何违和感,反而只会让人感叹的确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姬武将。 犬千代看到了信长过来,眼光一闪,接着又垂下目光,手上则做了一个安静的姿势。信长倒也不至于那么焚琴煮鹤地上去打扰,便站定了脚步,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去看今日的主角,也就是那个年纪似乎还很幼小的巫女。 这位巫女嗯女孩的年纪大约也就是十岁左右,能看得出来营养很好,长的白净可爱,和现代的那些也没什么区别了。小孩子基本很难有长得难看的,这位自然也不例外,不过那头明明不属于孩子的白发倒是十分引人注目,让信长不小心多看了两眼。 神乐舞的动作说难不难,但对一个孩子来说也不算简单了,繁复冗长的动作无论是对记忆力还是体力都是极大的挑战,然而这位小巫女却是跳的一板一眼,至少让信长这个外人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但要说什么赏心悦目,神圣凛然,那就不用提了。没人会看一个小豆丁跳舞还会有这种感慨的,因此信长反而有点佩服周围几个薙刀巫女了,她们居然能一直以一种特别正式虔诚的表情维持这么长时间不破功,还真是挺困难的一件事。 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信长忽然就有点困,然而他正想着打哈欠,却忽然觉得好像被谁瞪了一眼。抬头望去,那小巫女还在跳舞,并没有望向这边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奇怪。细想了一下,便觉得浑身有些发冷,这地方自然是不能再呆了,赶紧冲着犬千代示意一下,接着转身先去找个地方暖暖身子再说。 等在静室喝了一杯番茶,享用了一点和果子之后,屋门再一次被拉开,犬千代身穿着巫女服走了进来,见到信长眼前一片狼藉,请笑一下,伸手开始收拾起来。 “好了,先不忙这个,”信长按住对方,让她先坐下,“几个月不见,长了不少啊。” “只是年纪到了。”犬千代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厨二病了,但似乎偏冷淡的毛病还是没改,除了刚才的笑容外,表情和语气依旧是淡淡地,让信长有点怀念,“殿下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已经继承家督了。” “哦?”犬千代语气不变,表情转而严肃,“那在下能做到什么事呢?” “我需要你返回前田家,尽量控制荒子前田家的力量,”信长道,“但不必强求一定倒向我,只需要有绝对会支持你的力量就可以。” “明白了。” 如果是胜三郎,这时候一定会问个彻底,但犬千代只是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并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 “事情就是这些,”信长道,“对了,刚才那个巫女,是谁啊?” “那个?”犬千代收拾着碗碟,闻言手停了下来,“是吉乃大人。” “吉乃大人?” “是,”犬千代将杂物交给进来的侍从,然后跪坐在信长的对面,“吉乃大人是神主大人的养女,是神宫内地位仅次于神主的人。主持神乐舞已经多年,虽然年纪幼小,但其实文武两道都有极高的才能,就算是在下与之相比也不敢自负。” “犬千代枪术如此之强,也敌不过这个小孩?” “那倒不是,吉乃大人对武艺只是寻常努力而已,不至于真的超过年龄和身体的极限,”犬千代道,“然而犬千代不过是枪术值得一提,而吉乃大人无论是汉学,军学,兵法,数术,礼法都是十分擅长,如此才能,实在是在下无法比拟的。” “那还真是厉害啊,”信长微微纳罕,“不过领兵作战这东西,可不是看书就能学会的,这也能很厉害?不是犬千代你在吹牛吧?” “怎么会呢,”犬千代道,“事实上,说起之前跟随殿下前去清州之事,许多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都是吉乃大人帮我分析出来,一一讲解,这才了解到殿下当时所想。这次这次殿下前往末森城的举动,吉乃大人也猜测的无一错漏,实在是如同天眼一样的才能。” “这次热田神宫的情报还真厉害啊。” 信长苦笑道。 “神主是个很神奇的人,总是能够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犬千代道,“就连吉乃大人都是他发掘出来收为养女的在那之前,其实吉乃大人一直被愚蠢的村人当做狐仙迫害呢。” “那头白发,也难怪”信长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只是个女孩。” 犬千代闻言双眼微微睁大,接着也露出了无奈地笑:“是啊,可惜是个女孩。” 八岛之国虽然不像隔海的那个国家一样伦理森严,别说是女大名,就算是女天皇都有过。但说到底真的谁家上来个女大名,那基本也就意味着衰落的开始。例如说很多人都知道的井伊直虎,作为有记载的女大名之一,在位期间井伊家的领地急剧缩减,从大名快速衰落为地方豪族,臣从也几乎丧尽。 说到底,这还是个男人的时代,这个舞台上,即使一个女性再优秀,也很难做到什么伟大的功业。 于是信长感叹一番,便把这个吉乃大人抛到脑后了。 “还有一件事,我想我需要建立一个情报组织,”信长喝了口番茶,用商量的语气问道,“犬千代你觉得,忍者这个东西,是雇佣比较好,还是自己培养比较好?” “如果培养的代价是能够支付的,那么如伊贺这样的国度又是如何成为忍者之国的呢?” “也是啊”信长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缺人缺钱啊。” 现在信长的麾下,打仗有胜三郎阿福这样的猛将,管理领地有伊藤屋和米七郎,内政外交有平手爷,训练兵事有河尻秀隆,商业也有十五郎,按理说也算是五脏俱全。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小麻雀,管理那古野一地尚且勉强,但真的要施展开整个织田家,乃至于整个尾张国,还是力有不逮。 所以就只能依靠信秀时代的老臣,不过现在的状况,信秀前脚咽气,怕不是后脚这帮老臣们就会反叛啊。 “不过殿下如果急于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在下倒是有个可以推荐的人。”正在信长发愁的时候,犬千代忽然说道,“殿下也知道,前田家算我一共有六个孩子,我的大哥利久有个好友,名为泷川一益,或许就是殿下所需要的人才。” “泷川一益?” “是的,泷川一益是近江人,可能和钩之阵的那些忍者有点关系,所以应该能够胜任这方面的工作,”犬千代道,“殿下也不用担心他的忠诚,毕竟作为浪人,尾张本地的谱代没有人会接纳他,反而是殿下一直以来的作为令他很感兴趣。如果能够招揽泷川,那对于荒子前田家的影响也有一定的好处,说不定便是对付林家一伙的突破口。” “这是你自己想的?” “我自己所想的,只是泷川一益这个人而已,”犬千代老实道,“之后的那些,其实是吉乃大人告诉我的。” “那帮我谢谢这位吉乃大人吧,”见到犬千代十分崇拜的样子,信长不由失笑,心下却不信这是那个小女孩的手笔,反而觉得应该是此地神主的授意,“那我该怎么找到这个泷川一益呢?” “只要殿下有这个意向,泷川自然会亲自去求见的。” “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信长倒是对这个泷川有点兴趣了,“好,你就告诉他,我不管他是什么出身,只要能和十五郎,米七郎一样证明自己的才干,那,就算是成为一城一国之主,也毫无问题。”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道逢 和犬千代商量完要办的事后,信长便准备离开热田神宫。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路上信长都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直盯着他。开始他以为是那个兽耳神明,但想了想以那位直接的性子不可能躲到现在。然后又怀疑是木花咲耶姬,可是这位要是真出现了除了喊打喊杀的似乎也没这方面的逸兴。 所以该不会是这热田神宫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所谓人吓人吓死人,这么一想,信长就不淡定了,脚步不自觉地就快了几分,直到小跑着离开了神宫周围的神社群,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接着,就被自己刚刚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 “我可真是” 都上过战场杀过人了,怎么还会惧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难不成真让那个什么咲夜给吓到了,那还真是令人高兴不起来啊。 “哗哗哗” 话说回来,这天气还真是有点热了,要不要去旁边的河水里游个泳?可是回去的话会被阿蝶抱怨的吧,哎呀,真没想到明明是柔柔弱弱的样子,结果发起火来那么可怕呢 “咕噜咕噜” 嗯,也不知道胜三郎那个小子武艺练得如何了,让阿福去照看的话应该没问题吧。这个惫赖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遛鸟逗狗,去逛那不知所谓的鲸屋,也不知道磨砺自己,这样下去以后可怎么办啊。 “咳救命咳咕噜咕噜” 刚刚是不是有人喊救命?! 信长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这才发现一旁河水里似乎有个小孩子几乎就要沉底。当下立刻快跑几步,一猛子扎进河里,接着按照上学时候学过的救助溺水之人的方法,把对方拉上岸来。 好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孩子也特别皮实,信长把这个小孩子救上来,只是按压了几下,还没等到人工呼吸,被救上来的小孩子就咳着恢复了呼吸,顺便吐了一地的水,甚至里面还有一只鱼苗在跳。 话说回来,难道是溺水的人格外的沉吗,这小孩子细瘦的样子不应该有那种分量啊? 信长还在那里思考着学术问题,这边被救下来的小孩子已经清醒过来,被水打的一绺一绺的蘑菇头被还有点婴儿肥的小手拨开,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就好像黑珍珠一样。 “谢谢武士大人救了在下的性命。” “在下?最近的小孩子还真是不得了啊,”信长听到这有条理的回话不由得多看了这小孩子一眼,“一个两个的,都比大人还要厉害了。” “多谢大人夸奖,”小孩子双眼一亮,接着挺胸道,“因为我是被教导的忍者。” “你师父一定很辛苦吧?” “诶?没有啊,师父一直都夸我进步的很大,”小孩子疑惑道,“难道师父在骗我?” “不知道,或许吧,”信长看着这个还很小的“忍者”,心中估量着对方应该是上小学还是幼儿园,“既然你是忍者,来这里难道是刺探情报的吗?” 战国时代,各个大名都在自家掌控领土的边界布下关隘,为的就是防止他国势力渗透,破坏农耕,侦查情报,有损国家实力,顺便还能剥削一下众多商人。因此一个这么小的小孩子居然能够进入尾张国,虽然看起来蠢萌蠢萌的,还是不得不试探一下。 “只是跟随着师父大人在各地旅行罢了,”小孩子道,“您是末森织田家麾下的武士吗?” “不是。” “哈”小孩子松了口气,“太好了,如果被末森织田家的人发现了的话” “会怎样?” “今晚就没有饭团吃了吧,”小孩子苦恼道,“好不容易才等到吃饭团的时间来着。” 还真是符合小孩子年纪的苦恼啊。 信长笑着,转头回到马匹那里,从布袋中拿出几个梅干饭团,递给了小孩子。 “来,吃吧,这样就不会被罚了。” “诶,可以吗?”小孩子看到饭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还是要强迫着自己不去看的样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反问道,“这样会不会很失礼啊。” “先把你的口水擦一擦再说失礼的事情吧。”信长吐槽着,把饭团塞给对方,“所以你们是来侦查织田家的?” “忍者是不可以吐露自己的目的的!”小孩子态度很坚决,不过看着饭团恋恋不舍的样子就不那么坚决了。 “不会没收你的饭团的,快吃吧,”信长笑了笑,把饭团推了回去,“你先吃,吃完再说。” “谢谢。” 小孩子道了声谢,接着吭哧吭哧地把饭团吃掉了——看来真的是饿得很了。 等小孩子吃完一个饭团,信长见她看着剩下的饭团纠结了半天,不由得笑道:“这些都是给你的,用的是醋饭,很适合带在路上吃,没必要现在一口气吃光。” “谢谢武士大人,”小孩子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信长,“但我想带回去给师父吃,可以吗?” “既然是送给你了,当然随便你怎么处理,”信长有些好笑地道,“只是普通的饭团而已,没必要这么郑重。”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饭团啊” 小孩子闻言,却是很大人的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 信长自己是未来人,对于口味的要求发非常高,就说这个醋饭饭团吧,不提准备梅干,海苔,醋饭,以及糖料等在这个时代看来非常奢侈的事情,就单说这大量的白米饭,已然是许多下级武士常年都接触不到的精美食物了。 至于和黔首无异的忍者,就更不用提了。 大米,在这个时代可是等同于金钱的硬通货。 “武士大人,虽然有些失礼,但在下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小心翼翼地包好了饭团收起来,小孩子看了看信长,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发问道。 “师父常说,近畿的武家因为耽于享乐而堕落,追求华美的衣服,精致的饮食,往往是一个武家衰败的开始。那您这个样子,难道不会被其他武士厌弃吗?” “你这个问题问的可真不像是一个忍者。” “失礼了!” “但我可以回答你,”伸手扶了一下想要五体投地的小孩子,信长指引她望向眼前的河流和水田,“你的师父说的没什么问题,但那也只是局限于这个乱世的法门。所谓的乱世,自然是你死我活,在这样的局面下,追求生活质量这种厮杀之外的事情,的确是一种慢性自杀,也就是武家衰败的开始。” “然而,看看眼前的水田,还有劳作的人他们有什么理由为了武士的荣耀厮杀,又有什么理由接受来自武士的教条呢?” “因为他们是武士老爷的财产?” “不,因为他们要吃饭,”信长指了指小孩子腰间装着饭团的包裹,“辛苦一年的粮食,要被收上去六成,同时还要负责帮助领主修筑城堡,出门打仗。然而即使如此,愿意去帮着领主打仗玩命的人特别多,就是因为可以吃到这个饭团。” “哦哦”小孩子有些似懂非懂。 “但这样极致地压榨领民,追求一时的战斗力,即使百战百胜又有什么用呢?”信长也知道小孩子听不懂,但还是忍不住地去讲,“隔海相望的那个国度明目上几乎只有三十税一,但却比这个国度强大了不知道多少,而那里的土地并没有我们眼前的这么肥沃,产粮却比我们多出许多。” 贫民五口之家,佃田二石,中熟之年,俯仰足以自给。这是记载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古代封建时代农业生产的记录,然而在这个时候的日本,却是天方夜谭一样。甚至于更遥远的欧洲,农业最发达的法国,甚至还会发出感叹:五十亩的田地就连养活一个农民都尚显不足。之所以有这方面的差距,原因就是耕作技术上的差别。 在化肥出现之前,农业技术,或者说,精耕细作的程度极大地决定了产量的多少。占据着肥沃土地的欧洲人和八岛之国的农民一方面被领主压榨的几乎无法生存,另一方面富裕的生产环境让他们也没有热情去发展各类农耕技术。这个时代,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具体的农耕技术都是被忽视的,鄙视的,然而却唯有土地相对最贫瘠的东方大国的农民才在迫不得已之下,发展出了无数令人惊叹的技术奇迹。 “你既然是来刺探的,应该知道我在实验稻田养鱼,这不是什么技术机密,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甚至很大的代价去实验,但这样却能够产出更多的食物,能让我的军队更强大,更有力。”信长道,“我喜欢精致的食物,因为只有更精致的食物才能让我的士兵更愿意去作战,也只有更精致的食物才能让人更强壮,更具有战斗力。” “所以,您认为这些是比起平常的事更重要的吗?” “是,”信长道,“听懂了吗?” “没有听太懂,但我已经记下来了,”小孩子摇了摇头,“我会用心去想的那武士大人,您费了这么多心思,是和师傅一样,为了更好地击败别人吗?” “那是一般的武士要思考的事情,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杀人,”信长摇了摇头,“而我思考这些事情,的确,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更多的,其实是为了那之后的事情。” “那之后的事情?” “是,击败敌人之后的事情,”信长道,“不过这方面我还没想好,如果有机会的话,想好了再和你说吧。”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小孩子闻言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衣服,“武士大人,最后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织田信长。”信长笑的很坏,“就是你说的末森织田家的家督。” “啊!” 小孩子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看着坏笑着的信长,目光闪了闪。 这时,远方传来了一声呼哨,听起来就好像养鹰人的哨子。 “师父在叫我了,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小孩子向着呼哨声传来的方向跑开了,一边跑着,还不忘了和信长挥手作别。 “真是个有趣的小孩子,”信长也挥挥手,目送着小孩子消失在视线中,“真希望以后能见面啊,但是这个乱世” “这都是无可奈何之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时机 回到那古野城之后,信长着令上下开始了紧张的战斗准备。 末森的老臣派系,清州的大和守,甚至于岩仓城的信安。对于现在的信长来说,举目皆敌这个词可谓是一天都不夸张。而那古野城虽然是后世的名古屋,但这时候还只是尾张一国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无论是人口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占优势。 如果给信长十年不,也许只需要五年,他就可以利用粮食和金钱的优势逐步扩大自己的力量,但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时间了,必须想办法从别的方面为自己找到发展点。 首先,就是要救回信广。 既然已经成为了末森织田家的家督,外交的事情自然就由信长来负责了,在提出了交还信广的要求后,今川方给出的条件很简单。 交还竹千代并割让三河境内的全部织田方城池。 在信秀确认病危的现在,今川义元这位东海道第一弓取显然并不想简简单单地就让织田过了这一关。虽然所谓割让三河境内的全部织田方城池已经毫无意义,毕竟在二次小豆坂后这些城池都已经被今川攻落,割不割其实都是一个样。 那问题在哪呢? 还是信用二字。 织田信秀之所以以东尾张半国之力抗衡整个西尾,今川乃至于美浓,靠的其实是一种借贷模式,俗称寅吃卯粮。这个机制前文有叙,就不细说了,总而言之,信秀之所以能在这个寺社势力强大无匹的年代捞到这么多钱来养兵打仗,靠的就是胜利,不断的胜利。 但现在,当信秀病危,连续战败之后,织田家已经没有了这样得信誉。今川提出这样脱裤子放屁的条约,其实就是为了进一步证明织田家的强势已经成为了过去时,进一步的,还会动摇织田家在东尾张的统治力。要知道尾张能种田的地方一共也就东尾张和西北尾张这两块,东尾张的田地还大多集中在鸣海城附近——也就是三河国边界那里,若是这基本盘也被搞崩了,那织田家也就不用干别的了,直接gg吧。 但信长还是同意了。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他刚成为家督,这锅就扣头上了。你要说老臣派不带节奏,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信长这时候也算是债多了不愁,索性随他便,倒要看看这帮人还能整出什么招数来。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给竹千代饯行。 “吉法师哥哥” 饯行的地点并不是在那古野城,而是上次的海边上。一起吃饭的人也不多,还是阿福,阿浓,胜三郎,万千代这几个。不过竹千代这小子显然这半年在那古野呆的有点脆弱了,不仅没有刚见面时候那股子韧性,反而第一个哭了出来,一下子就让宴会的气氛沉重了起来。 “好了,哭什么。” 信长放下酒杯,伸手拍了竹千代一下。 “你可是要回家了,这么好的事情,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 “今川身侧,如虎狼之穴,如今需要安定三河,才有松平家存在的必要,”竹千代黯然道,“有朝一日,今川得以平稳控制三河,那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看未必。” 信长呵呵一笑,并不认同。 “吉法师哥哥怎么说?” “我们脚下的尾张国,曾经也是斯波和今川家斗争的前线,那个时候,松平家在三河就已经经营了好多年了,”信长道,“哪怕这个时代人心最不可靠,然而这么多年,松平家的家臣盟友在三河早已经根深蒂固,就算今川义元这只老虎再强大,到了地头,也不可能轻松地摆平他们。” “那” “所以如果我是今川,绝不会简简单单地幽闭你,和老头子那样浪费,”信长想了想,“那位东海第一武将,有女儿吗?” “有的。” “那就是了,你应该准备结婚了,”信长贺喜了一声,“今川一定会让你娶他的女儿,然后找一个忠臣教导你。毕竟你现在还小,如果教导得力,未来你将会成为今川在三河国最有力的统治力量。” “我实在是不想为了今川效忠。” “你必须这么做,而且必须尽全力,”信长打断了他,然后严肃地提醒道,“不然,你才是真的性命堪忧,而且也绝对没机会复兴松平家了!” “那那样的话,我可是会和吉法师哥哥为敌” “这种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信长道,“我相信竹千代你的才能,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闪耀,成为敌人的话,一定是让我大为头疼的那一位吧。不过即使如此,你也一定要拼尽全力,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意义。” “我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竹千代,而不是一个为了友情死去的死人,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了” “那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信长道,“来吧,痛快地吃喝,怎么说,也不能让今川家那些人嘲笑我们不会照顾你啊。” “只怕今川家可供应不出吉法师哥哥这里的美食啊。” 一一一 送走了竹千代之后,很快地,另外一个挑战到来了。 “你是说我们亲爱的信友殿下,杀了您的父亲?” 看着眼前这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家伙,信长第一反应是自己疯了,然后的反应是对面这个家伙疯了,最后的反应是信友这家伙疯了。 总而言之,都疯了。 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家伙有个非常显赫的姓氏,斯波。作为尾张的正牌守护,从应仁之乱开始一直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无论是大和守还是信秀,其实严格来说都算是他的家臣。 不过这年头,正统其实没什么卵用就是了。 被本地代官也就是织田氏架空的斯波氏名义上是尾张守护,但其实就是个傀儡。虽然如此,这个傀儡也是大和守作为尾张实际统治者的关键,信秀即使力量几倍于大和守,也没能翻身做主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斯波在信友的手里。 不过傀儡自然是不甘心作为傀儡的,比如信秀就一直以忠臣自居,闲的没事就挑拨信友和斯波义统的关系,好让两个人斗起来。但因为信秀之前一直比较强势,所以反而产生了抱团效应,这个策略并不算成功。 然而这信秀还没死呢,斯波义银这小子怎么就跑那古野城来了? 还有那个信友居然干掉了大义的代表斯波义统?这是抽的什么风? “信长大人,请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冷静一下,这个信息太突然了,我也没有准备,”信长虽然也是一脑袋浆糊,但这时候显然不能说不行,只好宽言安慰道,“总之,信友那个家伙究竟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会让您这么落魄?” “我我也不清楚。” “至少,让我知道令尊义统大殿是何时不幸的吧?” “就在一天前,昨天的事情,”斯波义银抬起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声音悲切地道,“织田信友那个暴虐的家伙,竟然因为家父吃的鱼干过多,发生了争吵,然后就趁势杀了家父。在下在外狩猎,闻言不敢停留,就直接来到您这里了,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织田信友以下克上,杀害义统公,简直是大逆不道,只要是忠义之士都恨不得立刻砍下他的脑袋,但现在作为斯波家的继承人,您也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啊,来人,扶义银公下去休息,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目送着义银哭哭啼啼地离开,信长拿起折扇在脚前的榻榻米上敲了敲,抬起头来望着同样陪在这里的家臣和小伙伴们,示意他们说说自己的看法。 “这是个好机会,”作为老资格也是首席家老的平手爷立刻定下了基调,“一统尾张,夺下清州城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一定要一锤定音,决不能迁延日久,反生事端。” “我已经决定以那古野城的权利拉拢信光叔父,”信长道,“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可行,毕竟西尾张更加富裕,而且更靠近津岛,方便我等统合力量。” “但这件事情真的很突然,”信长伸手捋了一下折扇,“为什么信友会这么做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直接来进攻我一次呢?”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不,那也不应该啊” 平手爷皱眉摇了摇头,一时间无法做出判断。 “那就让年轻人说说吧,胜三郎,你说。” “要我说就是织田信友那家伙一时冲动,不然换做我,真要干掉斯波家的人,怎么也不能在斯波义银在外的时候吧?很显然毫无计划啊。” “有道理,但冲动的理由是什么?” “这个得问信友本人了吧?”胜三郎咂了咂嘴,一时无言。 “十五郎还在津岛万千代,你说呢?” “既然义银已经来了,那义统被杀应该不是假的,但问题在于这是不是信友的计策,”万千代想了想,谨慎地道,“毕竟吉法师你看,如今我们的力量极为薄弱,想要进攻信友肯定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联络,这个时间差,其实可以做很多事了。” “是的,我没有决定马上出兵,而是联络信光叔父就是因为这个,”信长点头道,“但这样一个计策如果是一时冲动后的补救,信友想要做什么呢?” “信友要做什么,在这里猜是没有用的,”忽然,坐在最尾端的阿福开口道,“信长殿只需要想一想,这个机会是否值得让我们冒险,那就够了。” “毕竟,现在的状况,已经不足以让我们思考什么七分胜之类稳妥的计划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清州易主 阿福的话一说出口,信长愣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是,现在已经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了,只有去不去做的抉择而已。”信长道,“而我的选择就是去做。” “那就行了,”阿福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子,“说吧,要怎么做?” “直接举兵,以为义统公报仇的名义,攻击清州城。” “这样会不会操切了些” “操切,的确,但攻击只是一个手段,最重要的是利用这次进攻确认我对于织田家各方面力量的指挥权,”织田信长和有些担忧的平手爷解释道,“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是千载难逢的绝妙机会,如果不抓住的话,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平手政秀抬着头,望着激动起来的信长,他看着信长闪着光的双眼,又转头看了看已经起身准备出动的小伙伴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一一 织田信友这段时间的心情说实话不太好。 先不说几年前被信长那小子一把火烧了城下町,十分丢面子。后来伊藤屋也跑去了那古野,更不要提津岛的町众的影响力在某个叫十五郎的小子出现后跌落到谷底。现在,作为傀儡的义统居然还想要逃出清州城去投靠那个大傻瓜,难道这城池上下都觉得自己不如那小子不成? 斯波义统大概是将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在了这次出逃里,自己只是派兵围住了他,本想着最多带回来软禁,可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自杀了!更可恨的是居然还有人将他死去的消息告诉了城外的义银!什么时候,清州城里的大小事情这么容易就传出去了,我织田大和守信友要不要面子的? “这一定是弾正忠的计谋,”重臣坂井大膳如是道,“他假装病危,实则潜藏幕后,利用忍者推动了这次义统外逃事件,然后在关键时刻刺杀了他!这样他就有了大义的名分,可以下克上攻击我们了!” “有道理,但我信友也不是就会这样坐以待毙的!” 织田信友的不坐以待毙,当然是联络和织田信秀敌对的己方,比如斋藤道三,比如今川义元。 “今川义元和织田信长的和睦协议必然会造成东尾不稳,此时如果调略东尾,一定能造成好结果,这样就能够让弾正忠无暇北顾了!” 信友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然而,他的信使还在去鸣海城的路上,但弾正忠——或者说织田信长的部队,却已经来到了清州城下。 人数不多,看起来大概也就一千人左右,换做后世,大概也就是一个小学校的级别,排成了密集阵型甚至难以填满一个操场。但这已经足够了,毕竟当年信长带着十几个人都出入清州城下町如无人之境,先进的一千人,早已经足以造成剧烈的恐慌。 “坂井大人呢!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让那个小子来到城下!” 信友愤怒地嘶吼着,而真正的主权者坂井大膳则基本无视这败犬之吠,而是调动兵马,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城池的防御工作。 清州岩仓的联盟早已经根深蒂固,在织田信康死后,犬山城的势力也逐渐落入自己的手里,只需要扫平城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傻瓜,如信光,信行之辈就更加不足为惧。那个时候,自己就可以成为尾张国真正的主人。然后,以一国之力投奔今川,成为一城一国之主,在尾张经营十年,到时候,北据浓州,彼时纵横天下,有何难哉! 愚蠢的信友,穷兵黩武的信秀,他们永远不知道我坂井大膳有着怎样的才能,这尾张一国,将会成为我坂井大膳飞黄腾达的 “哦,是嘛?” 就在士卒保护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坂井大膳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苗条的身影。连惊呼都来不及,一把锋利的肋差已经穿破了甲胄和心脏,一瞬间就夺去了这个武士的全部生机。 “虽然就算不这么做你也挡不住吉法师,但既然是吉乃大人的吩咐,那我果然还是做了比较好吧?” 吉乃大人?那是谁? 弥留之际的疑问并不能得到回答,出手的人在那一瞬之后直接就离开了。而直到凶手的痕迹消失之后,周围的护卫才忽然发现,大和守的重臣坂井大膳,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原本还勉强井井有条的防御,瞬间就变得无比的混乱。 一一 “城里是怎么了?” 虽然带着自己的长屋足轻当先来到了清州城下,不过信长并没有真的就指望这一下子就能攻下清州城。就算他再自信,再喜欢冒险,也是知道烧讨,潜入和攻城完全是不同的。 但我这边刚到城下,上面就乱起来了,这是什么路数? 一脸懵逼的信长看着同样一脸懵逼的小伙伴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时候,唯有老人家平手爷镇定如常,他看了看上面的情况,直接催马上前,建言道:“吉法师,直接进攻吧!” “可是我们这” “进攻!”平手爷坚定地道,“乱军不值一提,现在只需要一名勇士,就足以让他们和惊鸟一样不知所措,这是绝佳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既然如此,那就拼了!” 信长也不啰嗦,当下直接抽刀向前,喝令士兵弃枪拿刀,准备攻城。这时候就听城上一声喊,只听着门后一阵混乱,接着沉重的门轴转动声响起,再定睛望去,却见门后早已经杀的一片修罗模样,一个人正舞动着大太刀四处砍杀,如入无人之境。 “信广兄长!” “吉法师,你来了!” “区区贼子,休想偷袭信广大人!” 刹那之间,信广周围刀光一闪,却是阿福不知何时手拿一把藤弓,箭矢连发,将几个想要乘隙攻击信广的足轻射倒在地。与此同时信长率众上前,已经将濒临力竭的信广保护了起来,同时也巩固了城门阵地。 “三郎五郎兄长,您是何时” “吉法师,你现在可是织田家督,不要用敬语,”信广先是提醒了一下,然后笑道,“几个月没活动筋骨了,听到吉法师你出兵,我就直接一人带着这把刀就赶了上来,没想到居然比你先到,便直接混进城内,先厮杀一番再说!” “兄长,这实在是” 信广说的轻松,但信长知道这区区几句话里蕴含着何等沉重的分量。不过此时非儿女情长之时,他只是重重地冲着信广点了点头,然后着几个人守护着信广与平手爷,翻身杀入战团,率领着麾下足轻开始争夺曲轮。 信友和坂井大膳据有尾张国北部的部分肥沃田地,要说资金也大多数投入到了军事力量的建设上。清州的士兵装备不可谓不精锐,列国还少见的草鞋,胴丸甚至三间枪在这里都是标配,哪怕是拉去京都的战场上也不会丢人。然而,当坂井大膳莫名死去,而威震浓尾的猛将织田信广又从天而降的时候,再好的装备也无法拯救崩溃的士气,乃至于最为积累的曲轮的争夺也宛如玩笑一样,信长都没觉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就已经攻入了内门,来到了居馆之前。 信长并着信广,平手爷一起,在小伙伴们的簇拥之下推到居馆大门,来到了大屋中。虽然是白日,但四周灯火通明,似乎这里的主人将自己所有的蜡烛都拉到了这间屋子里,挨个点燃,以至于信长进来的时候差点被污浊的空气掀翻了个跟头。 织田信友就坐在屋子最里边,没有切腹,虽然切腹的全套东西都在一旁,然而却没有一个等待介错的武士在。 “呵呵呵呵,是来嘲笑我的吗,吉法师?” 信友和信秀早就是互相敌对掣肘的关系,因此两个人自然从未见面过。因此虽然信友招呼的很亲密的样子,但信长却只是眯了眯眼睛,没有回复他。 信友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青年人,这让信长有些意外,毕竟他还以为对面是和自家老头子一个岁数的人。要说面相其实还很刚正,是一个标准的武士形象,卖相很好。也没有酒色过度的颓废感觉,单说眼缘,可比某个斯波义银强多了。 看着信长打量自己,织田信友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默默地拔出刀。然后在下一刻,他就被胜三郎和阿福一人一边按在了地上,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挣扎,如果不是他还在呼吸,估计都会被当成一个死人。 不过,他也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死人就是。 责令士兵把信友关押起来,平手爷和信广则出去进行善后,信长自己先是让人把这一屋子的火烛全灭了,然后反身走出居馆。 清州城和那古野城一样,都是平城,因此也就无所谓居高临下。因为毗邻着五条川的缘故,清州城是修建在水上的——也就是有良好的护城河系统。同时水运也十分发达,唯独向南的土地似乎太过贫瘠,又或者是因为多年来的作战,很少开垦。 信长打量着这尾张国内可以说是第一良城所在之处,回想着刚才连个介错人都找不到的信友,一时间想了很多。 “吉法师,坂井大膳的尸体找到了,然后,信光和信行大人的部队也到了,该如何处理?” 这时,胜三郎咋咋呼呼地跑过来,学着能剧的模样上来禀报。信长见了一笑,把刚刚的思绪都扔在了脑后,接着,下达了自己在清州城的第一个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来去 距离信长攻下清州城也有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因为战乱破败不堪的清州城经过整顿,又恢复了一番繁荣的模样。 为了发展清州城,信长命令将那古野城下町的所有住户迁到清州城来,并且将向南的荒地拓为了新增城下町的预定用地。 为了加强城防和治安,消防的需要,信长又命令修筑新的护城河,将原来的城下町也包括进去,计划中,未来的清州城将会以居馆本丸为中心,外部以护城河包围保护的大片城下町为羽翼的总构式的建筑,极大地保证了城防和城市发展的双重需求。 当然,工作量也是极大的。 反正,新生的清州城还在折腾,整个尾张的秩序也需要缓冲。首先一个大变动,就是信长将那古野城加增给自己的叔父织田信光,以加强对南尾的管制力度。 织田信秀,织田信康,织田信光曾经是信秀时代的织田三柱,如今信秀和信康都已经推出了历史舞台,唯有信光叔父依旧活跃,并且对织田家忠心耿耿。 在岩仓成和犬山城的方向,织田本家最后的支脉织田信安依旧处于敌对态势,并且聚集了很多曾经在信友麾下的力量。不过犬山城主织田信清是信康之子,虽然和信长不太相和,但到底还是倾向于弾正忠家,让信安很不自在。 末森城的织田信胜自然还是那个样子,听调不停宣的邋遢模样。据说是因为一个月前发现信长只有不到一千兵马后心思又活跃了起来,毕竟信秀时代的绝大部分力量都在他的麾下,虽然经历了几场大败已经不如从前,但依旧足足有万余之数,如果咬咬牙,就算聚集两万大军也是可行的,如此力量对比,也怪不得这个家伙另有心思了。 接下来,织田信长和信安之间爆发了几场小型作战,于是借着这个机会,信长元服了一大批的小伙伴,其中就有胜三郎——池田恒兴,万千代——丹羽长秀,和九郎左卫门——塙(e)直政三个人。至于阿福,到了这时候才忽然说自己其实已经元服了,名为大藏以太,先不提这个名字靠不靠谱大藏这个姓——没错,就是姓,不是苗字,可是相当久远的,恐怕能追溯到魏晋时期,一直都是大和朝廷管理财政的家族,现代岛国的大藏省的来源就是如此。 当然,这个时代天皇自己都要卖画维生,也就没什么财政问题了,所谓的大藏氏到了现在,也和源氏,平氏一般,分散各地,以不同的苗字相称了。 显然,这个阿福依旧不怎么老实,说出来的估计还是个假名,但至少也是和他的出身相关的假名了,信长倒是想看看,什么时候这个家伙才会说出真正的名字来,在那之前,他倒是不介意让这个家伙继续当个护卫浪费人生。 或许是知道信长逐渐掌握了整个尾张的局势了吧,就在信长攻下了清州城后不久,一直坚持着的信秀终于撒手人寰,据说死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枯瘦不堪,实在是将最后的精力也都消耗殆尽了。 对此,信长虽然有些悲伤,却意外地没有想象的严重,当然,如历史上那样直接抛洒香灰这样的事情是没做的,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现在的信长根本没那个心思去这么做。他毕竟不是原装货,和真正的信长相比,他没有那样激烈的感情,自然也不会做出那样激烈的事情来。 只是,就算如此,信长的处境也不会改变。 他的淡然处置对于跟随信秀的老臣来说一样是难以接受的怠慢,就算是信广兄长,在得知信长只是回去在灵前拜了拜转身就走的表现后,也不自觉地有些疏远了起来。到头来,和信长足够亲近的人,还是从那古野城开始就在他身边的小伙伴,以及被他提拔起来的地头,足轻,和米七郎这样的平民了。 伴随着摊子的扩大,信长麾下的人员自然也要有所扩张。这一日,信长便见到了很早就已经有过铺垫的某人——泷川一益,一个说话粗野,但面貌儒雅的家伙。 “俺早就想来见信长大人了,可是之前的几个月信长大人都在打仗,俺只需要靠近,恐怕就要被当成间谍杀掉,所以只好拖到现在啦,实在是对不住了,真的不是俺故意地啊。” 信长打量着这个家伙,不过可惜的是他并不会什么识人之术,纯眼缘来说的话还算可以,于是点了点头,问道:“犬千代向我推荐了你,那你能告诉我,你擅长什么吗?” “信长大人是那种只要有一技之长就会不惜重金的人的事我知道的啦,”泷川一益道,“可是要说在下真的擅长什么的话,恐怕也难登大雅之堂啦,在做的诸位大人,池田大人刚勇敏锐,丹羽大人稳健厚重,塙大人运筹帷幄,十五郎精通货殖,就算是阿福大人也是武艺过人,与各位相比,俺就是个没用的烂赌鬼外加上点破忍术,算不得什么啦。而且现在这个局面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啦。”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因为信长大人肯定不会到此为止得啦,”泷川一益道,“在那古野的时候,俺早就想来了,可是那个时候信长大人最多也就看到如今这样子,所以在下还是没来。现在的话,可以赌一赌信长大人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于是俺就来试试看了啊。” “有点意思,那就留下吧。”信长道,“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太好了,”泷川一益笑道,“终于不用饥一顿饱一顿啦,能先给俺几个饭团吗?” 一一一 有来的人,自然就有走的。就在泷川一益加入后不久,十五郎便前来告别了。 “钱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信长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上许多,但比起前些日子已经没有落魄之气,更显得风度的人,“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吗?” “信长大人难道不明白?”十五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当然是因为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啊。” “一个任务完成,还会有下一个,你不是要当一城一国之主吗?这么快就放弃可是达不到目标的哦?” “信长大人还真是神奇,倒是在下作茧自缚了,”十五郎苦笑一声,道,“不过,在下告辞,并不是对织田家有所不满,不如说,以在下在各地的经历,织田家可以说是最让在下觉得舒服,愿意待下去的地方了。” “那为什么?” “是在下感到了自己的不足,”十五郎洒脱地道,“对于本家来说,津岛的掌握是重中之重,但不会永远是这样的地位,织田家的未来显然不会困于一个尾张国,而是要让整个八岛都为止震撼。但在下的才能,却只能在津岛一地干的稳妥,如果满足于此,那很快就会被整个织田家甩开的。” “所以,你是要继续进行进修?” “是,我将前往京都,前往细川,六角,朝仓家的战场上,在那里继续锻炼我的才能,”十五郎双眼放出了光彩,“等到在那个修罗场锻炼出一身本事后,信长殿也一定到了腾飞之时,那个时候在下再归来,才是正正好好,彼时还望信长殿不会吝啬这一城一国的赏赐了!” “好,既然如此,我这里就永远等着给你这一城一国!” 信长一拍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就祝你学有所得了。” 一一一 迎来了泷川一益,送走了十五郎,万事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每日里按部就班,在北尾张推广稻田养鱼实验,经营城下町,训练长屋足轻,如此种种,自然无需赘述。如是数月,有传言称竹千代迎娶了今川义元的养女濑名,并被交给了雪斋和尚来进行辅导。 为好友松了口气的同时,信长也迎来了自己的考验,和竹千代的消息几乎同时到来的,还有来自于自己的便宜岳父,斋藤道三的邀请。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封信,信长都要把这个人给忘记了,尽管阿浓这段时间的茶泡的越来越好喝。但既然道三油郎静极思动,那显然不是无的放矢,定是要有什么大举动了。 岳父要见面,先商量的人肯定是自家老婆。 “请不要去,”放下了信件,归蝶的回答干脆利落到让信长都怀疑眼前还是不是那个柔弱的姑娘,“我的父亲是极为危险的人物,这样的举动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今年的信长16岁,浓姬15岁,在这年代,都算是剩男剩女级别的人物了。两个人虽然是夫妻,但此时还尚未有过夫妻之实。倒不是信长如何柳下惠或者浓姬如何高冷,实在是这场婚姻来得突然,信长毕竟还是个现代人出身,又在新婚夜把人家晾了个干净,之后见面,总觉得有些尴尬,那方面的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反倒是阿浓柔柔弱弱的,万事都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只是好好地做好应做之事,最多这段时间又填了管理信长日常生活的管家婆属性。这番表现反而让信长更加过意不去,除了平日里相处更加在意一些之外,其他的却是令人苦恼地毫无寸进。 如是种种,简直让信长忘记了眼前这女子乃是道三之女,国盗子女中最被认可的那一个。今日当这个柔弱顺从的女子头一遭表达自己的意志的时候,肃然的模样反而让信长张口结舌,无以回应。 “这种不明不白的邀请即使不去也没什么损失,”看到信长没有回应,归蝶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前所未有的急切,“反倒是父亲的名声值得疑虑,信长大人是肩负着家臣们的生命的不是吗?请不要轻身犯险,以免让人担忧” 归蝶的话没有能继续下去。 因为信长已经上前抱住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正德寺的会面 一开始,归蝶的身体是僵硬的,但信长也不放手,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逐渐地,女孩的身体软了下来,然后,也伸出手,将信长抱在了怀里。 虽然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然而信长毕竟不是什么情场高手,他还是决定将自己想的都和盘托出。 毕竟,怀中的是要一起前进一世的那个人。 “一定要去,不只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啊,阿浓。” 归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阿浓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所以我说的话一定能听得懂。现在的织田家,看似下克上夺取了大和守的清州,但实际上危如累卵,随时都有可能被倾覆。” 弾正忠家已经控制了几乎全部尾张,除却岩仓之外,似乎已经没有了敌对的势力。然而,信秀时代穷兵黩武所丧失的人口还没有回复,织田家跌落的威望更无从树立,内部的强力封臣计划着叛乱,外部则有今川义元和斋藤道三虎视眈眈,如此情景,可谓是临渊行走,如履薄冰。 “现在的情境,我是绝对不会任其延续下去的,因此我需要一一拔除这些有力的封臣,以建立一领化的制度,彻彻底底地将整个尾张的力量统合起来。所以我肯定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阻碍,以我现在的力量,单独面对这样的阻碍是不行的,必须要获得一个外力的支持。” “也就是父亲?” “是啊,道三,”信长点了点头,并没有用亲近的称呼,“他和我想的是一样的吧,但他面对的挑战将会更多更大。我相信,他会理解我的,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年纪大了,而阿浓你,可是陪在我的身边啊。” 信长背后的手紧了紧,接着,归蝶那弱气的声音在信长的耳边响起。 “信长大人总是能够说出神奇但是莫名有说服力的话语呢” “叫我吉法师就好。” “那是信长的青梅竹马们才能做出的称呼哦,归蝶认识的人是信长大人,而不是吉法师,就好像吉法师见到的是阿浓,而不是斋藤归蝶一样。” “你在的话让我觉得糊涂了。” “没什么糊涂的,只是信长大人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归蝶轻声笑着,“信长大人的话,应该是和平手大人,和池田大人,和犬千代他们说的,但,不是应该和我说的。” “我们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我们是夫妻啊,信长大人,夫妻,本就是一体的,”归蝶轻轻松开怀抱,和信长面对面地坐着,“信长大人应该和我说的,其实只有一句话就够了” 归蝶望着信长,柔弱的面孔上露出的是有些狡黠的笑,她似乎在欣赏着信长苦恼的样子,同时也似乎有些期待。 信长看着眼前的妻子。 她有一头柔顺的长发,精致的面孔,看起来是标准的细声细气的大家闺秀的样子,柔柔弱弱的完全迥异于信长曾经对她的猜想,然而却同样有着国盗最出色的子女的名号,绝非真正屈居于他人保护的柔弱女子。 所以,这样一个女孩子所出的谜题,答案应该是什么呢? 信长越想越糊涂,可是,当他和归蝶的视线相碰的时候,就好像福至心灵一样,忽然就找到了那个正确的答案。 “我会平安回来的。” 归蝶的笑容从狡黠转为了温柔,她伸出手握住了信长的手,然后将之引导到了自己的领口。 “那就请给您的妻子,留下不可磨灭的证据吧。” 微红着脸,归蝶结束了这一次的谈话。 接下来,就是私密的时间了。 一一一 在否决了胜三郎等人跟随的提议后,信长决定自己率领着一定数量的足轻前往正德寺——相对来说同样远离各自控制力的一处会面地点。 为了这次的会面,信长想尽办法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志向。这显然不是什么扮猪吃虎的好机会,因为道三只会敬重英雄,而不会同情弱者。 为此,信长将重金求购的三百把铁炮全数装备,又挑选了最整齐的胴丸和三间枪交给剩下的足轻,一只接近五百人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跟随着信长前进。至于信长自己,思考再三,在路上还是决定采用自己夏天时候惯常的打扮——也就是比较非主流的打扮。 之所以这么打扮,完全是因为天太热了,到没别的意思。你看去打球健身什么的,不也是会换几身衣服吗?让信长这个骨子里是现代人的家伙理解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那实在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哪怕是到了16岁的现在,信长还是一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模样。 正德寺严格来说位于美浓境内,但是接近近江街道,从津岛水路北上其实是最轻松的。但西美浓毕竟是豪族林立,这么搞比较容易引起紧张事态,并不是现在信长所想要的状况。于是从陆上走一路就非常费劲,大约走了有一天多才到。 信长到了的时候,某个道三自然早就等在了这里,既然已经迟到了,那也就不在乎再迟到一会儿。于是信长很诚挚地沐浴一番,再拿出准备好的正装穿好,上下整理干净,这才去和道三见面——这是礼貌嘛。 然后他就看到了穿的和老农一样的道三。 怎么说呢,场面有点尴尬。 信长一边想着难道道三其实是想来一次秘密会见结果自己领回错了意思,一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全然当作一切都没发生,硬生生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两边寒暄一下,稀里哗啦地说了半天,但其实什么实质的内容都没说出来。 按理说信长还在脑补类似隆中对啊,楚庄王啊,郑伯克段于鄢之类的段子,结果两边就扯了些没用的蛋,什么能展示才能的地方都没揭示出来,倒是让信长有点一拳打在空处的感觉,有点悲伤。 临到末尾,好像真的就是请信长来喝茶——还不是信长喜欢的番茶——的道三终于好像想起来眼前这人是目前尾张的半个主人,忽然开口问道:“归蝶,是个好妻子吧?” “是,”信长闻言,早就秀逗的脑子根本来不及转,只是下意识地道,“阿浓,是能给予我勇气的妻子。” “既然如此,那就好。” 说完这些话后,道三便起身送客了。 一脸懵逼的信长带着自己的精锐仪仗队离开了,而道三则留在正德寺门前,望着信长离开的方向,思考了很久。 “主公,不知道您对这个尾张的大傻瓜怎么看?” 一旁,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士这样问道。 “可成,”道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转头望向这个武士,“你觉得呢?” “偶有奇思妙想,神奇举措,但根本是一个普通人,不似什么英雄人物,”武士回答道,“然而顾盼之间,似乎能看到更遥远的某些东西,并非在下所能见。因此在下不敢断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十分抱歉。” “这不怪你,因为我也看不透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斋藤道三笑着摇了摇头,也向着自家军队的方向走去。 “但,他做了什么,却是能看到的。” “请主公指示。” “可成,之前如你所说,这个信长在那古野不畏惧田地污秽,亲自研究什么稻田养鱼,又建设长屋,烧讨清州,调略伊藤屋等事。这些要说有什么计划性,着实说不出来,新奇有点吧,但也大多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唯独看出来一个胆大包天,却是旁人没有的。” 道三轻轻跺了跺脚。 “刚刚谈话,此人心机也没什么深沉,甚至都没有一点防备心理,说是大名家的孩子都有点不够成器然而,最后的回答,却让我觉得,此子,有着绝对非凡的才能。” “是关于姬君的?” “是啊,归蝶那孩子”斋藤道三叹了口气,“你们最多听的是传言,所以大概不知道,那孩子,比起聪明,更多的是倔强。从小就是,她听不懂的,便一定要弄懂,她做不到的,就一定会去尝试着让自己做到,很多事情,义龙不懂就放弃了,但归蝶却从来不会放弃,她只会不断地问,知道将一切都弄明白了为止于是也就有了超越义龙的才能。” “这样的孩子,会选择默默地支撑一个大傻瓜,一个蠢货吗?”斋藤道三停下脚步,转回头望向信长离开的方向,“他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归蝶这样的孩子都折服了呢?” “这”武士有些不得要领地猜道,“或许,是那些新奇的手段?” “呵呵呵,也许吧,”道三摇了摇头,却是不再纠结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乱世,最重要的能力,不是武力,不是计谋,不是论术,不是礼法,不是官位,而是折服人心,御天下智力而行的本事啊。” “我的儿子,其才能也只配给信长这样的人牵马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信光暴死 正德寺的会面不为人所知,但斋藤家的态度变化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于是一时间仿佛群魔乱舞一样的尾张国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竟然有种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错觉。 借助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信长以清剿大和守反逆力量的名义,大肆在尾张的西北郡国实行捡地,并分封小型领主。他将这些领主称为“旗本众”,这些剽窃了后世德川幕府称呼的小领主有着封地的所有权和继承权,并可以以兵役的形式来取代上缴的税款,不过相应的这些旗本必须居住在清州城并与母衣众一起集中训练,并且要保证自己的装备符合标准,否则就要被剥夺土地,甚至直接砍头。 这种模仿自东罗马帝国的农兵制度是信长的一种尝试,他甚至还参考了这个地区的农产量规定了骑兵和步足的区别,并设定了一系列保护这些“旗本”财产的法令。如此一来,尾张西北肥沃的田地地区就凭空多出来了数千个职业士兵。对比于传统的征召制度在人员数量上可以说差距很大,但考虑到尾张现在本就人丁稀少,如此人数的职业士兵倒也不是难以接受。 理所当然地,这种直接绕开中层领主进行征召的模式遭到了末森一方的强烈反对,某个佐渡守甚至发表了关于“武士意识形态”的质疑,并引发了整个信秀家臣团的激烈讨论,而讨论的结果则是——反正是个大傻瓜,他自己往死里作到人心离散,岂不是喜闻乐见的大好事。 而信长的自己人里也有不同的声音,例如平手爷就忧心忡忡地暗示过,这种可以说是颠覆了传统规则的行为将不利于未来的统治,同时这些有了恒产的士兵的战斗意志也值得担忧,花费巨大代价建立起来的部队如果还没有征召的农兵能打,那可就真是触及根本的大问题了。 对于这些反应,信长的表示是一概视而不见,坚决一意孤行,也不多做解释,可以说是把神秘主义玩到了极致。 接下来,信长又把手伸向了津岛。 16世纪的伊势湾海岸线和后世名古屋的海岸线完全是两回事,其中一大特点就是津岛町的位置——这个时候的津岛就在海边。津岛以及长岛城,因为居于近江街道和东海道的交接点,以及伊势水道的关键港口位置,形成了非常繁荣的贸易中心。 与早些年的欧洲类似,津岛町这样的贸易城市其实是半自治的,这些城市虽然名义上属于当地领主的统治,但其内部事务是属于当地的座管理,而领主一般只是通过各种手段控制人员,顺带负责收钱而已。就是这个收钱,在八岛之国这个神奇的地方还要绕一手寺社势力,但大多数领主一般还没绕明白这个弯,外加上连年征战也确实没那个精力,因此只要钱照交,那么其他的就都放手不管了。 织田弾正忠家从胜幡城起家,干掉其他两个奉行下克上获取下四郡实权,靠的就是对津岛的掌控。因此整个织田家上下大概算是这年代对金钱比较有概念的武士团体了,但也只是在收多少税靠谱不被忽悠这一点上而已。贸易的力量,却是唯有信长这个后世来的西贝货才知道。 依靠着道听途说一知半解的各种东西,信长先是将每年的献金变成了关税——只有津岛一地的关税。这个关税将换取一种特殊的凭证,而持有这种凭证的人才可以在津岛的范围内进行交易,不过这个交易过程就是免税的。除了津岛之外的地方,关税则是一如既往,但持有凭证的商人可以免税。 换句话说,如果商人在津岛交税,那么就可以享受津岛内交易免税权,和尾张境内的关卡免税权。这在这个处处设卡,水贼遍地的乱世,是何等的大利好,恐怕是个商人都明明白白的。于是商人们踊跃缴税,信长收钱到手软,唯独只有一群人不开心,那就是津岛社的社众,毕竟这税是交到信长伙同伊藤屋建立的商铺手中,而不是和以前一样,经他们一手之后再进行献金。 但织田家从胜幡织田家那个年代就对津岛有着极高的掌控力,这些社众虽然有心捣乱,然而首先热田社众并不理他们,而隔河相望的长岛城还在和北伊势的豪族们较劲,于是在信长轻描淡写地干掉几个捣乱分子之后,一切尘埃落定,就没谁还能再跳起来了。 这样,信长外有信光叔父坐镇南尾,内又整顿了西北尾张,经历了一年多的整顿,终于是制度草创起来,只待着生聚教训,就要一扫上四郡守护岩仓织田家,实现一统尾张的大业了。 然而,这个时候,一个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信秀时代的三个台柱的最后一个,织田信光,在那古野城暴毙。 信长得知这个坏消息的时候才刚起床,闻言差不点一刀批了来报信的人。接着一群人大半夜的折腾起来,不断打探消息,却得知的只有乱糟糟的各种流言,根本无从把握信光死亡的真相。 等到了天亮之后,信长带人来到那古野城的时候,却发现此地的形势已经被荒子前田家和柴田胜家稳定下来,或者说,控制下来。信光除了三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其家臣团已经完全崩坏,根本无从继续选择继承人掌握这个南尾重要的据点。于是在既定事实面前,信长只能捏着鼻子把此地交托给了柴田胜家,然后黑着脸带着三个娃娃回去了清州城。 “欺人太甚!” 等外人都离开了,信长一脚就踹翻了平日里用的矮凳。而平日里一般会进行劝谏的平手爷此刻也是默然不语,甚至看起来还在微微发抖,比起信长还要失态一些。 “这是一场谋杀,一次龌龊的阴谋!”池田恒兴作为和信长最亲密的义兄弟,表现出了和信长高度一致的暴怒情绪,“吉法师,佐渡守那老玩意也太嚣张了,这种恶心的事情也能干出来!我们就应该直接过去把他给剁了!” “据报杀人者为坂井孙八郎,”丹羽长秀一如既往地担任着冷却水的功用,“但此人已经失踪,所以也就成为了悬案。” “坂井孙八郎?”信长哼哼两声,以示不屑,“最好是这个忠心耿耿的家伙干的。” 忠心耿耿并不是反话,而是这个坂井孙八郎的确是信光最忠诚的家臣,当年第一次小豆坂合战中,要不是这一位死死地护卫在信光身边,信光那个小豆坂七本枪的称号有没有命拿还不一定呢。 而且信光一直以来都是那种非常传统的武士,又不是信长这种习惯性出奇冒泡的主,这样的环境下,那一位根本就没有反叛的动机和基础。 除非,他和信光一起,被真正的阴谋者干掉了。 “俺觉得信长殿要小心了,”作为新人,泷川一益老实地等两个“前辈”讲完话才开口,“对方既然已经如此肆无忌惮地对一门众下手,只能证明箭在弦上,恐怕马上一场巨大的叛乱即将来临信长殿可做好准备面对信胜大人的反叛了吗?” “没有。” 信长咬着牙,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了这么一个词。 改革津岛,利用税金建立旗本和铁炮部队,扩大清州城,训练旗本和长屋足轻,建立母衣众,如此种种,都是需要时间的。如今摊子刚刚铺开,就好像项目初始,投资刚扔进去,想要回报怎么也得等一个产品周期,虽然未来威力可期,然而此时却是信长旧力刚尽,新力未生,最虚弱的时候。 信长是打算狐假虎威,披着斋藤道三的虎皮当大旗来度过的,可谁能想到 就在这么个时候,信胜忽然动手了! “这小子有这么聪明吗?” 从愤怒中脱离的信长先是疑惑,然后就觉得有点细思恐极。在他看来,能把时机掌控的这么好,恰巧打在七寸上的水平,绝对不是信胜能有的,这个手笔极大可能出自于柴田胜家。但更关键的地方在于,自己这段时间各种高调行动,为的就是遮掩这份虚弱,究竟是自己的行为太过露出了破绽,还是那群人另有信息渠道呢? 如果是后者,那信息渠道又是哪里? 见到信长陷入了沉思,大家便也都陷入了沉默。 “不如,”一直沉默不语的河尻秀隆忽然开口道,“今日就先休息吧。” 很平淡的一句话,但却不可思议地令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信长有些愣愣地抬起头,然后冲着河尻秀隆点了点头,接着,自己当先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到门边,接着险些直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接着,信长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寝室当中,归蝶早已经等在了这里,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茶泡饭和菜品,甚至还有一条鱼。信长也不多问,只是坐下开吃,稀里糊涂地吃完这顿饭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趁着日头正好默默翻书的归蝶,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然后,就在信长的眼前,归蝶翻着书,忽然停在某页迟迟不动。信长定睛望去,发现是一本诗经,看字样应该是雕版的,还是个挺珍贵的汉书。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下那一页的内容,见上面的文字是“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这应该是一首阐述对父母的思念的诗 等等! 仿佛脑海中划过了一道闪电,信长猛地站起身,甚至带翻了眼前的饭碗。但他也毫不在意,直接大踏步地跑了出去,接着直接对着当值的阿福喊道:“快把大家都喊回来,我有要事要说!” “不知道是哪里的要事?”阿福问道,“各位大人问起,我也好略作回答。” 回望了一眼卧室,信长斩钉截铁地道。 “美浓!就说,美浓有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义龙反叛 不多时,刚刚去睡觉的大家伙就又都被找了回来。这一次他们脸上少了焦急,但更多的是忧虑。 美浓作为盟友的存在对于现在的信长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旦美浓那一边崩了,信长将立即面临两面夹击的窘境。以现在信长的体量来看,就好像小孩子将要面对两个巨人,别说是全力了,就算是一任伸出一个手指头,都足够把他按死好几回了。 “主公,”作为首席家臣,平手爷还是代表大家把问题问了出来,“敢问美浓有变的情报,是从何而来的?” “是我忽然想到的,”信长道,“平手爷,设想一下,如果有谁能够将信光叔父的死亡时机把握得如此准,最需要的要素是什么?” “情报。”平手爷速答,接着恍然,“主公的意思是说这情报是美浓那边提供的?” “就是如此。” 接下来,信长开始详细解释自己的推论。 就和信长一样,斋藤道三在掌握了美浓一国之后,也开始着手进行一领化的改革,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战国大名化的过程。 如果说,信长在尾张面对的基本都是织田家的自家人,那么斋藤道三在美浓将要对付的却是比起星星还要多的豪族。这形容一点都不夸张,而且其中几个还不只是星星,甚至是猩猩那么恐怖。 安藤,稻叶,氏家,日根野,竹中大大小小的豪族数不胜数,而且互相之间合纵为盟,共同进退,土岐家在这里就没闹到好,斋藤家自然也不例外。更兼斋藤道三放逐主家窃国,本就得位不正,又没有一个足够强力的家臣团,这工作就显得更为艰难。 当然,对于斋藤道三来说,这种艰难其实也就是水磨工夫。豪族固然势大,但四方危机更大。在这年代,外界的危机一样是进行改革的推动力,只要斋藤道三自己能活下去,那么逐步整合美浓,成为天下有数的强力大名,绝对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但问题是斋藤道三后继无人啊。 斋藤义龙,这位号称美浓巨人的家伙身高体壮,以勇武闻名于世,但也基本就是如此而已。 首先他的智商就不太对劲,比如说那个说他是土岐赖艺之子的传闻,明眼人都知道这绝对是有意离间斋藤家父子,然而这位斋藤义龙居然就真的信了,而且和他的父亲越走越远。然后还有传闻说他不如他妹妹归蝶的嗯,这个斋藤义龙居然也信了。更离谱的是,还有传闻说斋藤道三想要更换继承人,选择他的两个弟弟来继承家业这个斋藤义龙居然也信了! 亲娘诶,虽然说这年代废长立幼也不是没有过,但斋藤道三现在是什么环境?一领化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年纪也很大了,这种状况下放着一个壮龄的儿子不去托付家业,难道还要找两个小孩子不成? 然而没办法,斋藤义龙对于这种离间父子关系的谣言全部照单全收,于是与美浓的豪族走的越发的近,而和他的父亲却反而疏远了。这种情况下,也就难怪斋藤道三有了那句吾儿只配给信长牵马的感叹了。 换谁家孩子这么不成器,还不会这么抱怨一下的? 于是话题回到当下,既然斋藤义龙和斋藤道三现在已经是近乎彻底不对盘了,那么这边的情报是谁泄露过去的,自然也是不用再提。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倒不是斋藤义龙有多么雄才大略想要侵略尾张,而是完全反过来,想要干掉信长这个道三的外援罢了。 “所以接下来,家中要立刻开始备战,”信长道,“在南,信行一伙很有可能在近期发动叛乱,而在北,斋藤父子之间的冲突只怕也要立刻表面化。为了让家中能够取得攻略美浓的大义,无论哪边我们都不可以放松,各位,明白了吗?” “是!” 于是,就在信长的一声令下,整个清州的上上下下开始忙碌起来。大部分的资源开始向着军备的方向倾斜,而清州城的扩建和加固的工作则逐渐被延后了。 如是月余,当信长将第一批的旗本众训练的像那么点样子了之后,来自美浓的使者也终于来到了清州城。 “原来是你?” 信长和使者一见面,不由得大为惊讶,因为这使者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归蝶嫁来时曾经在田边见过的“林满可”。此时比起当年,这位身材类似猿猴一样的武士满脸土灰,盔甲上也到处都是血污,一看就是刚刚从重围中杀透出来,双手连握住刀的力气都要没了。饶是如此,对方还是挺直了腰背,丝毫不见示弱,反而是信长看着有点牙疼,不时有点担心这位会不会忽然倒下死掉。 “在下森可成,”不出所料的是,这“林满可”张嘴就说了自己的真名,“之前以伪名相欺,实在是抱歉。” “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信长挥了挥手,“可是美浓出了变故?” “是,美浓国主斋藤道三之子斋藤义龙向父亲掀起了反叛,如今西美浓国人众已经加入其麾下,总计约有两万人,”森可成道,“而道三殿麾下只三千人,如今正退却过长良川,于鹤山布阵,形势危急。” “我有一千五百人马,即刻就可以出发,”信长立刻道,“森大人在这里少歇,我这就去援助道三大人!”“” “请等一下!信长大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拦住信长的反而是前来报讯的森可成本人,只见他伸手入怀,接着掏出一个油布包,双手呈着递给了信长,“这是道三殿给信长大人的书信,临行前道三殿几番嘱咐,一定要让信长大人看过之后再进行决定!还请务必拨冗一观!” “道三大人是这么说的?” 信长脸颊的肌肉抖了抖,伸手抓过包裹,打开来看,却发现是两个信封。一个上面写着“信长收”,另一个则没有任何文字,但以火漆封起,十分正式。 信长先打开信件,粗略一看,就见到文字没有多少,明显是匆忙写成,内容十分简略,大约是自己能力不足,如今遭逢大祸,实乃咎由自取,信长不必去救。另附美浓让国状一份,是给归蝶补的嫁妆,不要嫌弃简陋云云。 “” 信件写的仓促,自然没什么优美词汇,甚至还有许多错字,信长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认了个明白。看完之后,信长将信件好好折好,妥善地收了,接着,伸手将森可成扶了起来。 “信长公?” “这封信上,道三大人说不用去救他” “这”森可成嘴唇抖了抖,“是,在下前来的时候道三殿也是这么吩咐的。” “但道三大人不是我的主君,对吧?” “信长大人?” “森大人在这里先行休息,”信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佩刀,“等我前去将道三大人救回来,咱们再把酒言欢!” 说完,信长直接向着门外走去,没走两步,就听的背后盔甲撞击声响起,接着一脸血污尘土的森可成已经快步赶到眼前,拱手道:“可成尚且还能骑得动马,拉得开弓,使得动枪,这等大战,岂能不带我去!” “森大人的忠心,我深刻的了解了,”信长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一起前去讨伐叛徒斋藤义龙,将道三大人救出来!” 一一一 长良川,鹤山。 此时已经是夜晚,也正因为如此,山下隔河列阵的义龙军并没有攻上来。 斋藤道三松了松身上的盔甲,只觉得夜寒露重,浑身上下都疲惫不堪,甚至几处关节都十分酸痛,难以活动,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哼出声来。 所谓山穷水尽,不过如是啊。 望着山下连成一片,仿佛无边无际的灯火,斋藤道三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才惊觉自己其实并没多么懊恼悔恨。 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最后会有这样的结局。 对,从不甘心做一个卖油郎开始。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可谓是遍布着阴谋和背叛,然而最后这一场盛大的下克上,却还有最后一步未能完成。那下克上之后的宏大计划,更是连开始都没有,就要就此夭折了。 “傻孩子,就算杀了我,难道你就能真的成为这六十万石土地的主人了吗?” 也许还是有怨恨吧,所以斋藤道三还是低声嘲讽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句,但也只是嘲讽了。自己有三个儿子,然而其中的一个杀了另外的两个,多么有趣的事情啊,却是这个乱世的常态。 “但是我最成器的孩子没在这里啊,义龙,”道三低声笑着,声音仿佛夜枭,“激起了归蝶的复仇心,你又能抵挡她多久呢?从小你就不是她的对手啊,所以” 道三的表情忽然僵硬了,接着,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等等,为什么是现在?” 道三忽然想到,自己和信长之间的联盟,虽然是个虚假的壳子,然而正因为这假壳子光鲜亮丽,才让人不敢兴起反叛之心才对。是谁看破了这壳子内里的败絮的呢?美浓的豪族?义龙?乃至于那位军神? 不,不是他们。 “义龙反叛是在预料之中,但不应该是现在,我才刚刚让渡家督与他,他不可能建立足够的势力,那个孩子虽然是傻的,却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去当一个傀儡” 至于美浓的豪族们,他们要是有这本事,还轮得到我油郎道三来当这个国主? “所以,还有一个敌人,一个可怕的敌人藏在阴影中,”道三终于露出了焦虑的神色,“归蝶,信长,你们有没有察觉到这个敌人一定要察觉到啊,拜托了!” 与此同时,南方的黑夜之中,忽然亮起了大片的火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长良川夜战 夜间行军是大忌,即使是最优秀的将领,也不会再不必要的时候采取夜袭的办法。 然而信长这一次的援助必须争分夺秒。 于是,顶着夜色的威胁,信长将所有部队集合到一起,也顾不上被敌人发现,大肆分发火把,将一路上照的亮堂堂的,最终在走了一晚上后来到了鹤山所在的位置。 森可成所报的义龙军人数是两万人。 两万人是什么概念?老话有说:“人一满万,无边无际。”在信长这里看来,那简直就是如同山火一样,火焰熊熊,一股烧尽一切的酷烈感直扑过来,让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义龙军势,何至于斯?” “据说背后有土岐氏乃至于斋藤氏的动作,”森可成一脸苦涩地回答道,“这几乎已经是美浓全部的精锐,很难想象,那位刚刚成为家督的义龙会有如此的能量。” “既然已经如此了,那就不要纠结背后的是非了,”信长道,“对方肯定也发现我们了,现在没有其他的选择,全军,向前,靠上去攻击敌人。” “在夜晚?” “对,在夜晚,”满意地看到部队毫无异议地开始组成战斗队形向前,信长心情大好地和森可成解释道,“不如说如果是白天我就只有撤了,毕竟人数差距极为巨大,并不是精锐与否就能改变的。” “夜晚就没问题了吗?” “不一定,但至少有意义,”信长道,“夜幕是最好的遮蔽,在这样的环境下,军队的精锐与否会造就极大的差距,基于这一差距的操作只要得当,哪怕是逆转了数量的优势,也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恕在下直言,这也只是理论上的猜测罢了,即使是河越夜战,北条军也一样在混乱中遭到了极大的损失!” “是吗?” 森可成想了想,没有继续提出质疑,但看脸色也不是信服了的样子,更多的是拭目以待的意思。 对此,信长很高兴。接着,他开始按照自己的计划,让麾下的士兵根据已经定好的计划开始作战。 应仁之乱以来,战争的模式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长枪取代了短刀和弓箭成为了主流武器,武士的比率逐渐上升,盔甲的模式日新月异,以及虽然后世看来有点可笑,但也逐渐开始摸索的铁炮应用。不过大抵上,还是以前以武士为基本,带领着各地豪族的征召兵,挥舞着长到夸张的武器来进行一场低烈度会战的模式。 全世界封建时代打仗基本都这样。 而信长所思考的,就是在这样一个基本没什么生产力可言的年代如何训练出一只少而精的部队,他自觉自己的思路并没有成熟,但本着东施效颦按图索骥的原则,他还是对“前人”的经验进行了一些模仿。 旗本众就是模仿罗马帝国的公民兵役以及其进化的农兵模式,而对于这些新生的旗本,信长所采用的训练模式,则是更进一步地残酷选择。 简单说,让他们畏惧指挥官胜过畏惧死亡。 这一年多的时间,除了前期进行选拔和分封土地之外,这些曾经只是强壮一些的农民的旗本们几乎天天都生活在鞭子下,他们被加诸的任务花样繁多,难以理解,但只要没有干好,就会是一顿鞭子——作为曾经的忍者,泷川一益很擅长怎么抽疼人而不伤到根本。 这种完全接近于洗脑的模式终于造就了眼前这支如臂指使的部队,他们只会下意识地服从命令,并利用自己更强壮的身体和更精锐的装备去击溃敌人。如果今天的作战成功的话,那么以后尾张的部队都将是这个模式,区别大概只是旗本众尚且需要投入各种肉类和教育资源,而更底层的农兵则只需要鞭子。 至少,鞭子要比死亡更好。 至于更往后的,更高级的方式,就要从孩子的时代抓起了,现在的信长支付不起这样的代价,所以也就不可能这么去做。 信长的部队先是快速向前,在接近了斋藤义龙的部队之后开始整队,并且在最后双方距离只剩下数百步的时候形成了令人惊叹的整齐队形。长枪阵列的长枪旗本在前,后方则是相对松散队形的弓足轻,信长一声令下,弓足轻们整齐划一地举起手中的弓箭,然后唰啦的弓弦声响成了一片,夜幕下的羽箭如蝗虫一样升天而起,接着如暴雨一样落入了斋藤军当中。 弓箭齐射很轻松地给斋藤义龙军带来了一阵混乱,很快,信长就能看到属于日根野,竹中,安藤,稻叶,氏家几家的马印出现,接着那漫山的山火开始动作,仿佛恶虎下山一样,汹汹而来,饶是信长早已经对这人数的差距有了准备,也不由得有些两股战战。 “切,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既是给自己鼓劲,也是鼓励自己的部下,信长当即喝令弓足轻换刀,接着长枪旗本在前,直面迎向了当头第一阵敌军,也就是日根野家的部队。 战国时代的长枪足轻的作战方式,在后世人看来可能很难理解。并不是如某全面战争一样,排成了密集的希腊式枪阵,接着捅啊捅啊的很遗憾,八岛之国的足轻和农兵来源没那个臂力和体力,所以长枪足轻互相攻击时候的主要动作是扫和拍,互相之间用长枪拍打,在某一方的阵列被拍打溃散之后,便是不断前进突刺的杀伤时间了。 但信长采取的并不是这种方式,他的长枪阵列整齐但不密集,当日根野队和信长的部队接触的时候,在队列前端的长枪足轻们愕然地发现,他们面对的并不是想象中同样的长枪足轻,而是一群挥舞着大太刀的蛮子。 确切的说,是从对方阵列中间钻出来的蛮子。 这些大太刀蛮子大多数只有最基本的防御装备,有的甚至都没有装备胴丸,但他们的鞋却是统一样式的布鞋,并且进行了改良,这让这些蛮子的脚步变得无比的灵活,同时,也让那巨大的大太刀变得非常的危险。 几乎是一个照面,日根野队的长枪足轻就被大太刀蛮子们直接砍翻,紧接着就是雪崩一般的溃散。太刀队的突击直接打穿了日根野队,向着第二队的氏家队前进。而紧随其后的,则是挥舞着长枪快速前进的长枪旗本,这些旗本并没有如传统一样依靠密集阵型前进,而是以比起骑兵慢不了多少的速度,紧随太刀队之后,在太刀队击破长枪足轻的阵型以后,快速上前,以高强度的突击彻底崩坏对方的阵型,同时造就大量的杀伤。 最关键的是,信长的部队,没有人去割首级。 这是信长特意训练的,农兵或者武士军官不说,但这些将要担当尖刀的部队将会彻底抛弃依靠首级决定战功的旧习俗。信长将他们训练出来就是为了制造一个高效的战争机器,这个机器将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不需要首级来计算功劳,而只会思考如何快速地杀伤敌人,如何高效地击破敌人,这是他们生存的唯一意义,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将毫无价值。 于是,日根野和氏家队的快速崩溃引发了连锁反应,漫天的山火似乎失去了之前的气势,开始变得散乱。不过,这股混乱并没有如信长所想的一样演化为一次崩溃,正相反的是,混乱在经过了某一条线路之后似乎忽然就被按住了。接着,义龙的军队开始收缩,就在信长的眼前,这只豪族联军快速地放弃了无法拯救的部分,而将剩下的部分组合成了一个无法突破的人肉要塞。 “那个斋藤义龙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突如其来的退却让双方脱离了接触,信长的部队即刻停下了脚步,重新整队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但信长本人已经不如刚刚那么自信,因为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远远超乎他之前所见,早已经不是这个时代所应有的模样。 “不可能,”森可成道,“这不对劲,美浓的豪族从来不曾有这样的能力。” “那会是谁” 将一团散沙的豪族联军统合一体,这几乎和神迹没什么区别,能有这样的能力,为何之前不显山露水,又为何在这个时候忽然爆发? 难不成这次叛乱主要是为了坑我? 信长脑海里忽然划过了一个荒谬的想法,随即就被他抛在脑后。借着这珍贵的整顿时间,他绞尽脑汁,开始思考起能做到这样夸张的事情的人都有谁? 三军师的竹中半兵卫?这个时候他出生了没?明智光秀?明智家早就没了啊斋藤义龙自己?开玩笑,这个正值壮年的家伙要是有这个本事,后世上教科书的怎么想也不会是织田信长吧?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想破了脑袋也没头绪,信长也就不想了,再说他本来也不是来这里击破两万大军的。既然已经做到了震慑对方,那么作战目的就达到了。 “可成,快去。” 森可成二话不说,直接骑马离阵渡河上山,却是去接引道三去了。 “接下来,”信长转头望着眼前的一片山火,“就看能把这帮人唬住多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暗流 森可成去的快,回来的更快。信长还在思考着各路小说里有什么办法唬人的时候,他却已经回来了。 “来得好快” 信长欣然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脸沉重的森可成,“怎么了?” “请主公收留在下!”森可成当头第一句话不是解释也不是传达,却是投效的请求,“我森可成必定会为了主公竭尽全力,奋战终生!” “能得到你的效忠我很高兴”信长有些惊讶,但快速整理好了思绪,“但为什么忽然这样?” 森可成的忠诚信长是看在眼里的,这么突然的改换门庭,必然是有其深刻的原因。 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原因。 “是道三老主公吩咐的,”森可成嘴唇抖了抖,拿出了又一封信交给信长,“这里有他要传达给主公的话。” “我这个岳父可真是,”信长已经感到不妙了,但还是强笑着道,“他躲在哪?这么大的年纪,开这种玩笑可没什么意思啊” 然后,他看到了信笺上的第一行字。 “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已经切腹自尽” “混蛋!”信长唰地一下子就把信高举起来,似乎想要直接扔掉,但他看到森可成痛苦的表情,再看看山上依旧坚守的,仅有数百人的士兵,想了想,还是把信收了回来,“这个岳父天天就知道给我添麻烦,没看到我都已经胜了一阵了吗” “老主公已经介错!”森可成跪伏在地道,“请主公千万不要辜负老主公的托付,不要逞一时之怒,万事三思啊!” “我明白,可成我明白的” 信长收好这来自于道三的第三封信,恨恨地看了一眼远处收拢的山火。 “全军,暂且撤退。” 一一一一 “这就是父亲大人最后的书信吗?” 归蝶看了看眼前被摆放整齐的三封书信,接着望向信长,语气平静地问道。 “是,”信长道,“很遗憾,我没能” “信长大人不应该道歉,”归蝶制止了信长的话,“更不该向我道歉,因为这不是信长大人的责任,太过温柔的话,可是会让人产生骄纵之心的。” “你不会的。” “那就谢谢了。” 归蝶点了点头,接着看了看三封信,然后,并没有伸手。 “请信长大人讲些这些信件妥善收好吧,”归蝶抬起头,就仿佛眼前的信件不存在一样,用平常唠嗑的语气问道,“今天的晚饭是醋昆布,要多来一点吗?” “” 见信长没有答话,归蝶侧着脑袋想了想,便道:“那就是和往常一样了,我这就去安排下去。” 看着起身要去准备晚饭的归蝶,信长深吸了口气,接着猛地站起身,拉住归蝶的手,把她直接抢进了怀里,牢牢地抱住。 “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根本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也根本想不出什么漂亮的词句,信长只能做到不断重复这样一句话,然后紧紧地抱住归蝶,生怕一松手,这个女孩就会忽然真的化作蝴蝶散去。 “不这样,是不行的” 归蝶没有挣扎,她低着头,长发轻轻扫过信长的手腕,接着似乎有温热的泪水落在这里,顷刻化作一片冰凉。 “不这样,我就没法聚集我的力量去思考,不能思考,我又该如何找到办法,为父亲复仇呢?” “我去!交给我!” “不行的,”归蝶摇了摇头,“如果信长大人也变成了仇恨连锁的一份子,那就不再是那个信长大人了,这件事情,必须由我来完成。” “请信长大人期待着吧,阿浓,会将美浓奉于您的眼前的。” 说完,归蝶挣开了信长的怀抱,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去碰那三封信件哪怕一下。 一一 热田神宫。 今日的神乐舞供奉也刚刚结束,被薙刀巫女们簇拥着的吉乃按部就班地更换了衣裳,净身,接着,换上了一身非常正式的着装来到了神宫侧面的偏殿当中。在这里,就好像前一段时间特别喜欢独处静室之中的信长一样,热田神宫的神主就坐在这里,已经足够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闭着双眼,看起来正在思考着什么深邃的哲学问题。 “祖父大人,我来了。” 吉乃走到神主的面前,俯下身行礼,接着,端坐于原地,安静地等待着神主的吩咐。 不过,今天的神主并没有和往常一样交代下一天的任务,他只是坐着,没有睁开眼。吉乃也不急,只是安静地等待。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直到天色变黑,华灯初上。 “呼” 在或许数个时辰过后,神主睁开了双眼,他望着眼前安静的女孩,表情就好像有些健忘的老人一样,似乎是仔细回想了一番,才开口用十分缓慢的语速问道:“吉乃,今年有13岁了吧?” “是的,祖父大人。” 吉乃恭顺地回答道。 “那,是时候该元服了。” 点了点头,神主却说出了一句对于神社的主人来说非常奇怪的话。更加令人惊讶的是,唯一的听众并不见什么异议,一张精致的小脸蛋上全无半分表情的改变,仿佛刚刚所说的一切都是常识一样。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明早就走吧,”神主见吉乃没有反对,便继续道,“不过在走之前,你还可以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不要犹豫,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那,就借我500文钱吧。”吉乃道。 “这些就够了吗?” “足够了,”吉乃淡然道,接着再次俯下身去,“那么,还请祖父大人赐我元服名。” “那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主伸手轻轻地在女孩的头顶一抚,沉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热田神宫的巫女吉乃,而是一名武士,你的名字为” “木下秀吉” 一一 时间飞快地渡过着。 自从长良川那一夜的战斗之后,到现在也有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信长和胜三郎,森可成还有泷川一益一起总结了战斗中的经验教训,又亲自巡游整个清州城西北方的田地,还会见了一次伊藤屋和津岛城的商人,议定了下一个阶段关于津岛的开发计划,可以说每一日都过得充实忙碌。 然而,还是和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他既没有利用充实的财政快速地扩张军力,也没有依靠伊藤屋的关系调略周边的国人。仿佛一切内外威胁都不存在一样,信长只是安定地扩建自己的清州城,不断地从尾张各地收拢野武士,浪人和游民,逐步丰富城下町的人口和各类歪门邪道的人才的数量,除此之外的事情,竟然是一概不管。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他是一个清州城城代,而不是几乎掌握了整个尾张国的织田家的家督。 理所当然地,他这看起来堪称怠政的态度也引发了周边敌人的动作。 一是北边美浓,来自斋藤义龙的调略越发步步紧逼,犬山城和岩仓城的态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变得可疑了起来。另一方面,南边的今川义元也在整顿国内事务的时候开始伸出手向尾张铺垫。如今,南尾的诸豪族面对的压力逐渐增大,若不是松平家在三河的影响还未完全消去,恐怕如今之南尾早就已经是今川的天下了。 在这样的压力面前,就算是柴田胜家这样的猛将,也不禁有些恐惧起来。 “柴田大人,”坐在柴田胜家对面的人,是林佐渡守秀贞,也是信长曾经的老师,现如今织田家的笔头家老,“难道你还没有下定决心吗!” “此事非同寻常,本家如今内外交困,不应再生波折” “正是如此,才更应该快刀斩乱麻,彻底清除信长这个祸乱基业的家伙!” “你怎么能这么称呼我们的主公!” “主公?!”林佐渡守高声呼道,“他也配!老主公在的时候,织田家是何等的模样,现在呢?他织田信长安居于坚城之中,不似光大家业,完成老主公的梦想,成天只知道安逸享乐,难道这就能让织田家辉煌昌盛起来?难道这就能让老主公瞑目了吗!” “这唉”柴田胜家叹了口气,还是摇了摇头,“不成,我坚信主公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深意。” “哼,深意,”林佐渡守冷哼一声,但没有继续说下去,“既然如此,就让事实告诉我们,到底他是什么样的人吧。” “事实?”柴田胜家隐约觉得不对,“林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件事情不用你管,”林佐渡守没好气地道,“我自由安排。” “你” 柴田胜家双眼一瞪,正要发话,林佐渡守却自先走了。被留下来的虎将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坐立不安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还是只能将一腔的混乱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同时,被认为是老臣当中铁杆的信长派的平手政秀,也发出了同样的叹息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平手切腹 平手政秀觉得自己老了。 老实说,延德九年生的人,到了现在也确实可以叫一声老人了。 但平手政秀一直觉得自己老当益壮,即使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依旧灵活,甚至上得战场,看得公文,脑筋灵活,就算是和京都的博学名家辩论也不落下风。 一直忠诚于信秀公的他,本想着凭自己的力量,在信秀公之后,再护持信长一段时间。因此,自从攻下清州城后,平手政秀除了一开始帮助信长平定领内事物之后,便一直在南尾各地想尽办法平复老臣们对于信长的信任危机,以求和信秀时代一样,重新树立起织田家在尾张的权威,接着,去和信秀老主公生前一样,重新建立织田家的霸业。 但他的活动,完全没有效果。 信长是个特立独行的人,这个平手政秀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他没想到的是,信长即使成为了家督,即使攻下了清州城,做下了这好大的事业,也不曾有任何改变。 平手政秀不是没有当面劝告,但次数多了,也就罢了。 因为信长肯本不会听,甚至变本加厉。 平手政秀一度为此苦恼,悲伤,甚至绝望,但是就在最近,他忽然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并不是因为他理解了信长,而是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理解信长。 这让他十分的悲哀。 如果他还是年轻人,就好像胜三郎和万千代一样,那他还可以跟随着信长,去尝试理解。但现在,他已经老了,脑筋已经死掉了,不可能颠覆过去六十多年的认识,而选择跟从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子。 于是,这段时间的平手政秀不再和之前一样去拉拢老臣派的人物,也很少再和信长交流,甚至都很少帮信长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信长显然是不怎么在意的,他比起让平手爷为自己效力,更期望平手爷能够好好地荣养,享福,就足够了。 林佐渡守他们觉得这是动摇信长最后一个支持者的好机会,于是使者络绎不绝,但都被平手政秀挡住了。 柴田胜家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但最近似乎也处于苦恼中的他并没有上门,不如说,在老臣派中算是后辈的他,正在期待着平手政秀老大人给出一个指点。 “我能给他一个什么指点呢?傲慢的胜家,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一个指点而真心改观呢?” 平手政秀端坐静室之中,思考着这样的事情。 “不能理解吉法师的我,已经很难再帮上他什么忙了,不能帮上忙的我,又如何有面目去面对地下的主公?” “主公,有来自清州城的报告。” “拿给我看。” 平手政秀抖擞精神,拿过家臣递过来的报告,仔细地翻看着。 “这是真的?” 平手政秀一直让家臣收集信长在清州城的活动情况,到不是为了监视,而是为了了解他的变化,最开始,平手政秀期待信长能够“学好”,但希望破灭了。后来他又期待信长至少能够展现一个战国大名的气量,开始应对老臣派的挑战,然而信长似乎也选择了无视这个最差的手段。 而现在,他只是惯例地看一看了。 然后,就让他看到了一个最让人绝望的事情。 “是真的,”家臣道,“大殿喜爱少主的一匹名马,几次三番索要。少主不许,已然有了极大的冲突。” “你下去吧” 平手政秀脸上的活力似乎一瞬间就被抽走了,他的腰背也佝偻了起来,仿佛,刚刚的一封信已经取走了他全部的生命。 如此沉寂了许久,平手政秀双眼中忽然又有了一点神光,接着,他伸出手来,摊开纸张,握笔在上面写了许多,接着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点了点头,将之小心收起,细细封好。 然后,端坐于此,挺直了身体。 “吉法师,殿上人的约定,恐怕无法实现了” 接着,平手政秀,抽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利刃。 “就让老臣,承担这最后一分责任吧!” 一一一 织田信长一如既往地走在清州城的道路上。 按照他的理念建筑的清州城正在逐渐扩展,繁荣的城下町已然可期,旗本队的训练也逐渐走上了正轨,在未来的几年时间里,这几百旗本队将要扩展为万余的精锐部队。而这万余的精锐部队,将会在未来成为全天下也只敢仰望的大军。 这宛如亲手绘制一副绝世巨作一样的爽快感,可不是一般的娱乐所能比拟的。 一切都在逐渐好转起来,因为信秀时代的穷兵黩武而荒废的田地,空虚的人力,被榨干的津岛,热田,乃至于弾正忠的威望,都在回暖。而且这一次,不再是如同信秀时代那基于信用之上的假象,而是真正意义上地,从内力决定的强悍。 尾张一国无论是田地还是商业都有无限的潜力,一旦将这里的潜力开发出来,那就是争夺天下之本,信秀时代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信长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吉法师!” 信长还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后方却传来了胜三郎那绝对算不上好听的大嗓门。转头望去,自己这义弟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似乎是有什么焦急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 看着胜三郎到了跟前,信长似笑非笑地道。 “难不成是义龙那个混蛋打来了,还是信胜终于决定要动手了?” “都不是,”胜三郎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把胸口的烦恶感驱散,“是平手大人平手大人他切腹自杀了!” “昨天的酒是不是喝太多了,”信长晃了一晃,接着伸手掏了掏耳朵,“我没听清,胜三郎,你刚刚说什么?” “平手大人,切腹自尽了!” “” 信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崩溃了,他望着眼前的胜三郎,又看了看旁边的清州城,这一瞬间,刚刚还能让他感到无比满足的清州城瞬间变得失去了吸引力,若不是仅存的理性提醒着他,恐怕信长当即就要抽出腰间长刀,在这里乱劈一气了。 而现在,他只能深呼吸压住自己的表情,接着,用无比低沉的声音吩咐道:“走,去送平手爷。” 一一 信长到达平手家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平手家发丧的时间却刻意迟了许多。因此,信长到达平手爷那十分豪华的宅邸的时候,所见到的也只有早已等待好的平手家子嗣而已。 平手爷本身,能见到的只有一座坟了。 信长和平手爷亲近,但是和平手家剩下的人就没什么交情了,甚至于还有些争执。平手政秀的长子见了信长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因为信长毕竟是平手爷的主公,怕不是立刻就要挥舞着棍棒打将出去。双方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之中打着哈哈,说了半天没营养的话,以至于连最开始的悲痛之情都被消磨了个干净,很快地,信长就已经很明显地有些不耐,就想着走人了。 “信长大人!” 然而,就在信长说做就做,站起身来就要走的时候,一个人忽然上前,叫住了他。 转头看去,却是刚刚一直在当背景板的平手久秀,平手爷的次子。 “怎么?” “这里有封信,”平手久秀俯下身,双手向前平伸,捧着一封封好的信件,“是家父留给信长大人的。” “是平手爷留给我的!”信长伸手抓过信件,有些急切地打开,“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为什么非要这样” “因为那是诽谤君上的不敬之言。” “平手爷是我的长辈,就算说我几句又怎么了,”信长强笑着道,手上却颤抖的厉害,“真是,为什么啊,就因为这种事我可还欠着你一个殿上人呢,平手爷!” 对于信长的失态,在场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回应。送信的平手久秀甚至直接伏下了身,变成了五体投地的姿势。 “五条谏书?原来我已经这么罪大恶极了吗?” 少时,看完了信件的信长把那封信装回了信封,收了起来,接着低头看向还跪伏在地的平手久秀。 “久秀是吗?”信长扫视了一眼,问道,“平手家的家业自然是你的哥哥继承,那你有没有兴趣来加入母衣众?” “在下自然是愿意的,然而家父新丧,诸事繁杂,实在是很难为信长大人效力,”久秀以头杵地道,“但犬子愿交付于大人,期盼大人垂怜教导,那平手家就万分感激了!” “秀千代?那孩子才一岁吧?”信长看着其他那些冷淡的平手家人,再看看眼前就差磕头致死的久秀,忽而一笑,“算了,不用这么早,等他十岁之后,再去为我效力吧。” “多谢大人!” “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信长也失去了继续呆在这里的兴趣,直接转身告别,“久秀好自为之吧!” 说完,信长直接翻身上马,和随从一起纵马离开了平手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初遇 离开平手家后,信长骑着马走在回清州城的路上,却只觉得越来越憋屈。 当日和平手爷玩笑式的承诺犹在耳边,然而那唯一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的老人,却已经死去了。 以剖腹自尽的方式。 是自己做的不够好吗? 是自己真的太非主流吗? 难道就必须和那个织田信秀一样,当一个穷兵黩武的,所谓的心怀远大的战国大名,才是这个时代的真理吗? 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们一个一个的都要离开自己呢? 信长越想越是烦闷,越烦闷就越是狂躁,终于还是忽然一夹马腹,拼尽全力地驱进马力狂奔起来。 他不想知道道路,也不想考虑马匹,现在,信长所需要的,只有发泄。 信长的马术从小锻炼,骑的又是重金购来的骏马,如此施为,自然一下子就把其他的随从甩开了。等信长从那风一样的感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这才发现日头已经偏西,而且自己也迷路了。 嗯,虽然说起来很搞笑,但信长发现自己真的迷路了。 尾张国虽然到了后世也就是一个名古屋大小,但名古屋可是世界级大都市,因此迷路似乎也没什么问题。然而这不是未来灯火通明的大都市,而是危险的中世纪,若是在甲州甚至更远的奥羽,信长就得小心有没有巨熊冲出来叼了自己就走了。 而现在嘛,他要担心的是落武者狩。 所谓落武者狩,一般是山贼,国人众还有农民为了补贴贫穷的生活而搜寻落难武士,杀人夺宝的行动。多数参与者是没能进入战场的老弱病残,而受害人则大多数是战败后落难的武士。 就算是日后的天照神君德川家康,在本能寺的消息传来后也无比慌张,恐惧于落武者狩,便可以看出来这种活动是何等的广泛且恶名在外了。 此时落单且迷路的信长,自然也面临着这样的情况。 注意到自己的境况后,信长先是下马让马匹休息,同时从包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饭团和番茶吃喝一番,恢复一下体力。这才慢慢地开始到处搜寻住处。 天色已经渐晚,如果在野外露宿,要面对的危险就太多了。尾张国中段的位置田地非常少,是较为荒凉的地带,但同时也就意味着讨生活的猎人或者匪徒之类的会比较集中。这两类人,无论信长现在遇到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事情。 信长只能期盼,能够在天黑前找到一个关卡,或者行商人的休息地了。 然而,直到天色渐渐漆黑,视线范围急剧缩小之后,信长还是没能找到任何一个地方。中世纪的黑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说别的,单说这仿佛天地独此一人的寂寥感,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啊” 不过,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黑暗和绝望一起袭来的时候,信长不经意间似乎看到了一点火光。当下毫不犹豫地,他就开始牵着马向着火光指引的方向前进,在黑暗中摸索着行走了差不多小一刻钟后,原本星豆一点的火光在他面前逐渐扩大成了一个燃烧着火焰的猎人小屋。 这种小屋信长知道,是甲信地区和东北地区林地比较密集的地方常有的,当地为了不让密林过度扩张侵占田地和道路,就多有这样的配置,让人时时维护,砍伐树木。 尾张本地的林地倒是没这么多,所以这里大概就是行脚商人们歇脚的地方。以防万一,信长小心地握住腰间的刀柄,来到房间门前,轻轻拉开房门。接着,他就和一对天蓝色的眼眸撞了个正着。 小屋中燃烧着篝火,上面架着热腾腾的菌汤——这在这个时候的八岛之国还是稀罕货。锅子的面前,一个身穿着葛布衣服的白发单马尾少年?正坐在那里,用有些好奇和警惕的目光望着刚刚开门进来的信长。 “哦哦,你好,”信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甲胄武器和大红色战袍,又抬头看了看对方的葛麻衣裳,“不用担心,我只是来这里过个夜,而且,有个武士在这里的话,至少能保证一定的安全。” “” 鄙视的目光一闪而过,单马尾的少年点了点头,伸手示意锅子对面的座位。信长连连道谢,自然是安坐于对面,接着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对方完全是白色的头发。 到目前为止,虽然这世界吊诡的地方挺多,但这种白色的头发,他也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那个自称千矢的兽耳神明。 一次是在热田神宫的那位吉乃巫女。 而后者甚至只是远远一观,没有太过在意。如今见到又一个白色头发的美少年坐在这里,自然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对此,对面的少年似乎也是习惯了,并没有说什么。 少年不说什么,信长倒是越看越觉得奇妙,本质来说,从他目测,面前这个少年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这个年纪,在一般的商人人家估计要去做一个店头进行锻炼,行商的话,也不是没有行走在外的。但眼前这一位,皮肤和瓷器一样,估计手感也会十分滑嫩,样貌与其说是帅气不如说是有点甜美的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行走在外的行商人啊。 信长正合计着,忽然眼前多出了一只同样白嫩地不像是男孩子的手,他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就听着一个冷淡的声音道:“看够了的话,就请交出五贯钱吧。” “五贯?” “嗯,要通宝。” “还要通宝?”信长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你这张脸,倒是还挺金贵的。” “不这么金贵的话,恐怕早就被当成金丝雀关起来了吧。”对方收回了手,拿起了一旁的长筷子伸进锅里搅拌了起来,“我对我这张脸还是有点认识的,所以只有明码标价出来,才好更好地保护它。” “这个道理倒是有点意思,”信长脸色一凝,点了点头,“但如果仅此而已,也是挡不住许多人的觊觎的倒不是我奉承,你这张脸,别说是男人了,就算是京都公家的小姐,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是这个道理,而且只身在外,就算是雇佣护卫也未必可信,”白发少年坦然地点了点头,接受了夸赞,眼光流转间,居然有种别样的妩媚感,“这个时候就要有点技巧了。” “哦?那是什么技巧呢?” “上总介大人明明之前就在使用,却来问我是什么技巧吗?”少年已经开始拿着木勺盛汤,说的话却是让信长大吃一惊,“也罢,其实无非就是假作联结当地商圈的首领,借势而为罢了,只要不接触到真正的上层,街头的混混和店头的伙计都还是很好糊弄的。倒是出门在外,反而没什么计策,只能尽量跟着大队伍前进了。说到底无非就是狐假虎威四个字而已。” 说着,少年将手里的木碗递过来。信长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了。 “不尝尝吗?”少年见信长想要放下碗,轻声问道,“还是怕我下毒?” “倒还真的有点怕吃坏肚子,”信长指了指碗里的蘑菇,“以前几乎没吃过这个。” “上总介大人是武士,没吃过也是正常,”少年点了点头,眼波流转,忽而展颜一笑,“但其实这东西非常美味,而且也很适合恢复体力,不如尝试一下,说不定以后您就看不上白米饭了呢。” “那我倒是很期待了。” 信长被那笑容亮了一下,不知为何有点微微脸红,连忙低头喝汤,同时默默回忆家里的娇妻,赶紧把自己的性取向扭转过来。于是双方一时无话,只有木材不断发出轻声的炸响,哔哔碌碌的,倒也别有一份情趣。 “另外,”忽然,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其实我这样只是脸好看的在外还不是太过危险,真正要小心的,还是武士大人这样衣着光鲜,浑身上下都是宝的人才对。” “嗯?” 注意到对方话里有话,信长抬起头,刚刚的小心思已经全然不见,手已经摸上了一旁的刀柄。 “先请不要动。” 少年注意到了信长的动作,小声制止了他,接着站起身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关门,信长自然也能见到外面的景象,之见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围拢了一群举着火把的人,虎视眈眈的模样,显然不是什么好人家。 “各位这么盯着我的马,是要干什么呢?” 寻常人见了这等阵势,恐怕气势上就要弱三分,然而少年显然并不胆怯,只是如同日常打招呼一样,和那些“十分亲切的人”搭起话来。 “小哥,”一个粗声粗气的人道,“这马,可不像是你的东西啊。” “我这样的粗鄙之人,没有这样的马,可我今日刚刚蒙受屋子里的大人看中,成为了一名小姓,第一个工作就是照顾这批宝马,各位大哥可否给个面子,不要断了我的飞黄腾达之路呢?” “切原来是个卖的。” 外面的人看了看屋子里,果然见到信长坐在里面,看不清面目的他们也认得出信长身上的盔甲和衣袍绝对是武士大人所有,立刻就有点虚了。不过这帮人既然敢围上来,倒也不会这么快就放弃,当下那个领头的又恶声道: “武士大人我们是不敢打扰的,可是我们从三河过来,不小心错过了宿头,能不能让我们进去歇息一下?” “原来是三河的勇士,”少年的音调瞬间变成了三河的口音,“不知道各位在三河哪里讨生活呢?我这个人虽然粗鄙,但是和那里的松下大人还能说得上话,说不定和各位还有过一面之缘呢。” “我们在三河咳嗯总之是不可能和武士大人扯上关系了,”对方的气势又是一滞,“但这和让我们进去休息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有,”少年的前半句还是笑眯眯地语气,后面却忽然变得森寒,“既然知道都是些和武士扯不上关系的秽多,竟然也敢妄图和武士大人同居一屋?难道你们觉得自己的脖子足够硬过武士大人的刀剑吗!” “只是进去一下” 有人嘀咕着,显然是觉得这也太大惊小怪了。但少年直接大喝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怒道:“只是?却是不知道你是这等的犯上之人,刚刚是谁在说话,鄙人木下藤吉郎秀吉,定要将之斩杀,以正纲常!” 屋内屋外的人同时一惊。那些看起来很剽悍的很亲切的人,终究还是没敢去触怒一个一看就没什么问题的武士,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便灰溜溜地离开了。而目送着他们遁入黑暗中之后,回到屋子里的少年,面对的则是信长有些奇妙的目光。 “上总介大人,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只是从你的名字里想到了一个故人,”信长一惊,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然后笑道,“你叫木下秀吉?” “是。” “狐假虎威这四个字,你倒是理解的很深刻啊,”信长颇为赞赏地道,“想来就算是我自己,刚才也不可能做的如此完美。” “武士大人亲自出面的话,那就没有什么完美,必然会被落武者狩了,”少年倒是一点都不给面子,直接就给撅了回来,“只有让对方相信我们只是出来游玩,周围还有护卫等待,才会让他们真正退去。” “可是你刚刚没说有护卫啊?” “这种事情,当然是让对方自己猜测出来才有用,”木下有些好笑地望着信长,“自己说的话,除了暴露破绽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有道理,”信长不以为意,接着问道,“刚刚你说在三河谋生,是进行经商?” “是的,”木下道,“卖的是针。” “这种小生意就不要做了,对你来说是屈才,”信长道,“不如来我这里,当我的小姓,时机成熟的话,就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士,你看如何?” “既然大人如此说,”木下秀吉抬头看了看信长,接着直接伏下了身,“是在下的荣幸,在下又怎么能够拒绝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