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探花[古穿今]》 正文 1.请你说人话 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停车场,停满数百辆来参加剪彩仪式的车辆。一辆黑色的宾士旁,经纪人苏寻皱紧眉头,第三次给他的签约艺人陶清打电话。 电话通了,但还是没人接。 今天是周一,陶清要参加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水天影视城是为了拍摄省级文化厅筹办的大型献礼片《归宁皇后》修建的。陶清在片中饰演男四号。 陶清,小红炸子鸡。有许多小鲜肉的标签:年轻c帅c演技半吊子,能力被质疑c话题度高,黑红参半。胜在他是a省人,自愿放弃片酬,好歹搭上这种纯献礼性质的电影,在里面有十分钟的戏份。 他上周五结束工作后就搭乘飞机回宁阳。宁阳是a省省会,陶清在这里有一套单身公寓,是他出道以前住的,恰好离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也近,就准备住个周末。和经纪人说好周一的早上,接他去剪彩仪式现场。 和陶清一起回来的,有经纪人苏寻,助理许容容,还有星辉娱乐公司联系家政给他请的保姆,平时负责给陶清做饭c洗衣c保洁。 可是苏寻从早上七点打陶清的电话到现在,拨通的手机一直没接。苏寻已经让助理去他家找了。 助理许容容回忆:上周五晚上,陶哥下飞机后,没让她开车送回家,而是让她送到了宁阳市著名的“悦城大沙龙”,说他在那里有熟人,玩一会儿。这件事苏寻也是知情的。 “悦城大沙龙”是陶清发家地,他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在酒吧里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迹,成为悦城大沙龙高层之一,向星辉娱乐公司的一个朋友,以极低廉的价格推荐了陶清。陶清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嗓子也还算不错,对于娱乐公司来说,这样的廉价优质鲜肉,多一个也不碍事。于是星辉娱乐按照最低标准,和他签了艺人合约。 上周五,经纪人苏寻凌晨时去了悦城大沙龙一趟,陶清和熟人在贵宾间里k歌喝酒。看到他来找,陶清就让苏寻送自己回家了。 在那辆公司配的纯黑色的宾利上,苏寻在驾驶座上四平八稳地开车,看不到后座陶清的表情——却听到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没意思,死球算了。” 苏寻不是a省人,听不太懂那句醉醺醺的夹着方言的话,只是听到个“死”字,蓦然浑身汗毛一竖,感觉非常不详。但当他转过头,只看到陶清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苏寻把陶清送回家,来开门的是保姆,陶清已经睡死过去。苏寻接下来周末两天没有找他,让他好好休整。 但到了周一早晨,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经纪人苏寻内心又想起那句不知其意的方言,有些心慌,却也有一丝隐秘的解脱。助理又接连打电话告诉他,陶清家没人,保姆也不在。 还有半个小时,剪彩仪式就开始了,这个仪式里需要陶清出面的环节,是在剪彩结束后,有个娱乐记者集体采访的时间。苏寻无奈地准备去找环节负责人。如果陶清无法到场,得提前给媒体朋友们道歉,毕竟省级献礼片到场的不止是纯娱乐新闻记者,还有党媒报刊文化版块的记者,都不能得罪。 ——虽然陶清明里暗里,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他自己的经纪人苏寻。好在苏寻是个尽责的经纪人,过去偶有的不愉快,并不会让他在本职上懈怠。 就在这时,苏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在嘈杂背景里,对方表述又不是特别清晰,好半天才让苏寻梳理清楚: 陶清现在和她在一起。离现场不远,苏寻赶紧让他们打个出租赶紧过来,剪彩仪式要开始了。 苏寻在剪彩鞭炮声和电流失真声中听得也不清楚,保姆好像还嘀咕了几句,“有点怪”是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先从副座下来的中年妇女,眼中还闪烁着犹疑,看到经纪人总算松了口气。 苏寻问:“沈阿姨,你们早上?去哪儿啦?容容那个丫头去陶哥家里也没人”一边问,瞥着车后门,陶清还没下车。 沈阿姨回答:“小陶哥五点就起床了,要看桂花。我们就打车去南沙淀公园。” 五点?看桂花?苏寻内心震惊:“陶哥起得真早。” 沈阿姨道:“睡了两天两夜,当然起得早。从你周五晚上送他回来,他就一直在睡。我做了四顿饭,叫都叫不醒。” 苏寻内心一惊,这是说在周五晚上,他从悦城大沙龙把陶清接送回家后,他就一直在睡?睡过周六周日两天?一觉睡到周一早上五点? 在苏寻印象里,陶清并不是嗜睡的人。工作再是劳累,玩得沈再high。哪怕是他们明星要美容多睡觉,也不至于连睡两天吧? 沈阿姨声音迟疑:“周末的时候,我做好饭,敲小陶哥房间门,他没声音,房门又是里面锁的。我怎么也叫不醒,当时还有一点担心” 但是沈阿姨也不敢一直敲门,怕把他惹火,陶清发起火来,在她腰上踢的那两脚还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公司及时赔偿,加之在这里当保姆薪酬高,她早就不想伺候这位暴躁小明星了。 沈阿姨重新回忆了一遍早上的事,简略跟苏寻说了,心中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天早晨五点,沈阿姨在保姆住的侧卧里醒来,在床上叩牙齿(养生),忽然听到主卧室那边开门声。 小陶哥终于起床了,起得真早。经纪人苏先生交代过周一的行程,九点半有个剪彩仪式,照理说,没必要起这么早的。但沈阿姨也赶紧下床准备早餐,要是准备得迟了,还指不定又怎么被骂呢。 但是当她打开门,看见陶清那副样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陶清还是穿着睡衣,但却是一副摇摇欲坠,好像要倒下去的虚弱模样。沈大娘心想这倒霉孩子,两天不吃饭,低血糖了吧。但又不敢上去扶他,陶清很讨厌别人碰他。沈阿姨拉开一张扶手座椅摆在陶清旁边。 沈大娘在陶清家工作一年,第一次听到一声: “谢谢,您,您沈大娘吧。” 她的嘴张开成了一型,也为此,给陶清煎了一个无比圆的鸡蛋。 虽然称呼有点怪,平时都叫她大妈,不过,她心大,懒得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陶清歪靠在椅子上,表情非常复杂,脸上出了很多汗,眼神迷茫困顿。在沈大娘把早餐端上来给他吃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下一秒要昏过去,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看着沈大娘,声音很轻:“年岁几何,帝飨何人,受寿何久?” 沈大娘哆嗦一句:“说,说人话?” 他怔了下,好像陷入了某种冥思,半响轻道:“无,无事了。在下背,背,台词。” 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的表情格外扭曲。 沈大娘不懂,只是觉得,陶清那时候的眼神,就像是她刚才调鸡蛋,蛋清蛋黄被打浑的模样。 然后,沈大娘收到了在陶清家工作一年来,第一个礼貌的笑容,和一句好像走投无路的孩子才会说出的恳求语气,纵然内容有点奇怪—— “可否,一观,桂花。” 沈大娘只知道最近的南沙淀有个公园,公园里有桂花树,随即就被陶清一副溺水人的样子拖去了。 这一路上也特别怪,陶清一直在到处看。不是在看她,就是在看附近的环境。五点多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天色也没大亮。但还是有寥寥的出租车。 沈大娘印象深刻的是,当她拦下出租车,车驶过来时,陶清竟然后退两步,险些倒退跌倒,死死地盯着汽车。像是一头虚弱的绵羊,偏偏不认输地盯着狮子。 沈大娘本来就对陶清不亲自开车感到奇怪,也对他看个桂花要拉着自己带路觉得费解。但是看到陶清好像在害怕汽车,才醒悟般想:小陶哥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对汽车有什么阴影吗? 当明星的,也是不容易。沈阿姨想着:说到底,他才二十一岁,却已经在娱乐圈里打滚了那么久。平时脾气暴躁也情有可原吧。她有个儿子和陶清同岁,在外打工。哪怕是陶清偶尔脾气暴躁,她也很善良地包容了。 “汽车”陶清自言自语,终于还是坐进了汽车里。 一路上一句话不说,陶清在汽车里全神贯注看着窗外风景。到地方了该付钱。沈大娘是不必出这些花销的,陶清呆愣了片刻,在身上摸出了钱包。手脚笨拙地打开,把一大把钱抓出来,迟疑地往司机那边一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穿越的探花郎 司机也迟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借着不甚清晰的黎明光线忽然认出:“你是那个‘文’咳,小费吗?谢谢啊。” 司机想不起名字,想说“文盲小明星”(源于陶清在某次节目中的尴尬表现,被嘲出了圈,大部分路人从此对他都是该印象),又赶紧刹住嘴,毕竟不是什么好话。 说错“虎落平阳”这样的成语也罢了,要是有点娱乐精神还能有搞笑效果,但是陶清偏偏涨红了脸,很不甘心的样子,搞得节目组都要努力圆效果。哪怕后期制作美化出来,都能感受到镜头里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息,路人的嘲讽便毫不留情了。 陶清那时候已经和沈大娘下车了,没听到他迟疑的那半句。 沈大娘以前在陶清面前是不敢多说话的,但是今早那句谢谢,和陶清友好的表现,让她能恢复一点心直口快的脾气,道:“小陶哥,你小费给太多了。” 谁知道陶清竟然把钱包剩下的钱,一张一张拿出来,好像在学认般,盯了片刻,又一张一张整理回去。最后道:“谢谢,记得了。” 沈大娘觉得,今天的谢谢,实在太多了。难道陶清是这种,一年了连个好脸都不给,一次来个大放送的风格吗? 公园里只能看到几个晨练的老头老太,格外清静。连广场舞大军都还没到。 陶清走到公园中间的桂花树下,在浓郁的桂花香味中,怔怔地静观片刻,伸手撷下最外面的一段斜枝。 心直口快的沈大娘:“小陶哥,乱摘花要被罚款的。还好他们没上班” 陶清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赧红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喃喃道:“抱歉。”手上的桂花枝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沈大娘道:“其实你可以叫苏先生去花店买嘛。” 陶清默默按着太阳穴,想着,苏先生?花店? 好像,有记忆。 沈大娘提了建议后,陶清却摇头道:“不买,只欲一观桂花别有根芽处,花枝还似旧”※ 沈大娘听不懂,只是觉得,小陶哥,今天真奇怪。 但对于他来说,还似旧,就够了。 这世间,终究有没变的东西。 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南沙淀公园门口等出租车时,眼见快八点半了。沈大娘抽空悄悄给经纪人苏寻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他们一直在找陶清。九点半的剪彩仪式采访,快入场了。 但当沈大娘招呼陶清上出租车时,看到他手中多了一个袋子,原来是找公园门口地摊贩,买了一套劣质的文房四宝,和那支不慎折下的桂花一起,请沈大娘带回家。 笔墨纸砚?沈大娘只要一想起陶清以前坐在书房里,抓耳挠腮,扭来扳去的样子——一篇公司要的三百字的宣传祝福语录,只能是明星自己的笔迹,不能让别人代写,也不能照抄,必须有明星自己的风格。 那天恰好苏寻有事,手机关着机。陶清纠结了几个小时,才写出来。 记得那一天,沈大娘从早餐开始伺候,到了中午,陶清还没写好,桌上那堆狗爬不如的字,看的人痛苦,写的人更痛苦,险些把他刚做好造型的立毛给薅秃了。 所以,今天的陶清,让沈大娘内心升起不小的疑惑。但是小陶哥回过神来,在出租车上还主动安慰她:“在下要演新角,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陶清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尤其痛苦。 但是沈阿姨坐在副驾上看不到他的阴影里的脸。听到这样的解释,才稍微松了口气。 陶清坐在出租车上,看不到副驾上保姆眼中频频闪过的担忧和疑惑。他闭上双目,一只手搭在额头上。 他不叫陶清,纵然名字很像。 他叫做,陶清风,是大楚佑光三十年的一甲探花,官封礼部校书郎。 却不甚被政变牵连,身首异处。 他本来以为自己死了,却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进了一具陌生的身体。开始接受那些记忆,到现在仍然没有完全看完。关于这个奇怪世界的一切,种种浩繁,在睁眼的那一刻,就潮水般疯狂地压下来。那么多规律,细节,条则 可惜的是,读取的记忆画面,断断续续的。很多画面都一闪而过,前后关联断层,像是进入了白色迷雾中。 在那白色迷雾中,他模糊看到一个身影,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走过他的身边。 白雾里一并涌出许多断续的碎片记忆。 陶清,男,二十一岁,星辉娱乐公司签约艺人,十四岁辍学,此后去酒吧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财,入股星辉娱乐,推荐陶清出道。 虽然如何辍学。如何驻唱。如何出道这些事情,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来龙去脉,只是片段式的闪现,不过,这些画面,也让他大致能把身体原主人的情况摸个七七八八。 而且时间越近的记忆,画面就越清晰。 苏寻是半年前来的经纪人,沈大娘是一年前请来的保姆。他们的画面是这些碎片记忆里关系最完整的。 没有家人的记忆碎片并不知道是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白雾里,还是这身体主人从前就没有,罢了,先放一放。 没有朋友的记忆碎片和很多人喝酒吃饭唱歌过,但是内心深处那种刻骨孤独感一直持续着,也罢了,先放一放。 而且,记忆中的画面,是从原主身体视角,去看到别人的表情或动作。至于这具身体主人自己独处时做的事,他的心声和想法,也统统没有。 即便如此,那些记忆量也足够他好好消化,占据精力的,最主要其实并不是碎片断层的人际关系,而是每个画面,所透出的这个时代的细节。 匪夷所思的机器,暴露张扬的穿着,简化直白的语言 自己重活一世,竟然来到了,大楚的千年之后吗? 他一直在看,一直在记。 从早晨出门去看桂花,借机多看看这个时代。他的脑袋一直维持着过载的半昏厥状态。他的大脑真的快撑不住了。 哪怕是进入国子监的第一天,在十五个库房的书堆里沉迷了三天三夜,他的大脑也没那么烫。 现在占据他大部分精力,让他无力委顿在出租车后座,闻着手边摘的那支桂花香才能冷静下来,是记忆碎片里,和星辉娱乐公司签的那张十年艺人合约——更准确地说,是合约右下角,一亿的违约金。 自从他弄清楚钱币数量后,那串金额简直像一道雷劈在脑门上。 更绝望的是他按照记忆里,找到陶清身体原主人的财产储蓄,一张薄薄卡片,这张卡片包含的钱币数——两万。 他学习过格物算学,觉得这仿佛大海的一滴水。 合同上现代语言的专业条款,虽然看新的字体半懂非懂,也大概明白那上面的进项栏——工资c分成c红利,应该不止这个数字。 又是一个记忆里找不到的断层碎片,钱币去了哪里?这具身体原主人,断层的谜团真多。陶清风的大脑梳理记忆头痛欲裂。 至于自己 大楚佑光一甲探花,礼部从七品校书郎,好不容易上天垂怜,让他得以死而复生,来到这个全新的世间重活一次。怎能去当优伶? 虽然,这个时代的优伶,一掷千金,富贵逼人。大街小巷,或是那些人不离手的屏端,都是艺人的形象。 白雾记忆中的一些画面,也告诉着他,这个时代的艺人,不但没有低人一等,反而是最让人向往的身份之一。因为可以带来大把的钞票,和传播四海的名气。 但是,无论是名,或是利,对于他这个并无过错,却斩首午门的纯臣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上一辈子 山中十年耕读,箪食瓢饮,一床书,心如止水。 御赐一甲登第,红袍游街,琼林玉宴。 在吏部等待铨选,三年后通过了苛刻的选拔,等到了从七品的礼部校书郎职位。 走马上任前夕,又因母孝回乡丁忧三年。 再回到帝都,就被迫卷入了那场血腥政变。 干干净净的一介纯臣。两袖清风,至死未变。 醒来后,只觉前生如梦。 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入梦经历了一场千年前的生活? 庄周蝶梦,是耶非耶? 他只知道,记忆里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来看,大楚,已经过去数千年了。经史子集,不知有没有佑光一朝踪迹? 他只想沉溺在书堆故卷中,搜集大楚一朝雪泥鸿爪。 从记忆里得知,他今天要去一个叫水天影视城的地方,接受所谓的“采访”。会有很多晃眼巨痛的灯,还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面前有一堆挤挤挨挨的人,他们手上会拿着奇怪的“机器”。被这个时代的人称为“记者”。 虽然很陌生,但从记忆里可以得知,这并不是揣错圣心,就下场凄惨的苛刻政治生态环境。 他御前写应制诗都自如的心理素质,其实不会太慌张。 他不怕,只是不适应。 想离开,找个地方隐居。 然而,那串刺眼的一亿赔偿金告诉他,如果赚不到这些钱币。他便需要继续当优伶十年,按照合约,上演技班c歌唱班的课程,每年拍摄一两部电视剧,参加什么真人秀节目 陶清风的头巨痛。 不过他一直忍着,努力适应,就从这具身体的名字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夭寿了文盲念诗了 到了水天影视城,沈阿姨先下车,跟经纪人小声讲了一下早上的事。苏寻听完沈阿姨的说辞,眉头紧蹙。工作这半年来,没有谁在日常生活里比他和陶清接触得更多。没听说他喜欢桂花。 难道是为了新角色作功课吗?陶清在《归宁皇后》里出演的叫做广积王子,听起来挺偶像化的人设。说不定有这种热爱花花草草的兴趣吧。苏寻心中欣慰。 好奇心暂且按下,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苏寻一边拉开出租车后座,看到陶清正在打开随身的钱夹。苏寻心想:不得不说陶清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有一亩三分地,完全是他这张天生人神共愤的帅脸。若不是那些作死的性格,肯定能晋升流量,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c小打小闹。 苏寻作为经纪人的事业心经常让他想去提醒陶清一些不合规范的举动,然而很多时候人类的生存欲望又把他制止了。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有一点迟疑,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抽了一张,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仔细地端正理好,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脸上一瞬茫然,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眼神还有些混沌,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陶清什么斤两,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有过拳头砸脸,有酒瓶砸脑袋,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你”,“那谁”。陶清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陶清风慢慢抬头,扫到水天影视城上方悬挂的《归宁皇后》的宣传条幅,浓墨重彩的标题下,是一身华服的女演员钟玉皎,背景大漠孤烟。 陶清风又朝苏寻笑了笑,礼貌的笑容,由那张熟悉的脸现出来,真是让苏寻觉得太违和。 陶清风道:“身体无妨,能撑住”他皱紧眉头,强行压制住了不舒服,“采访什么?” 记忆里有限的片段画面,让他懂得采访这种事的性质。回答不好,不会掉脑袋。他便不是那么担忧。只是择遍记忆,并没有告知内容。 苏寻道:“环节是媒体自由提问,我们没有收到采访稿,归宁皇后刚开机,也没什么可说的,陶哥别担心,今天来的是地方小媒体,主要宣传影视城的,不会问什么难题。” “那便好。”陶清风远望《归宁皇后》的宣传海报,小声感慨:“秋宫月貌名更贤,北地魂殊青冢处”※ 这是大兴末年,诗人阅遍归宁皇后峥嵘半生,写的一篇七言律诗里的两句。大兴朝又被大楚取代,上一朝著史立传,他都了解,也差点参与了《大兴史》的编纂,可惜 罢了,他的头已经很痛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再多看一点记忆,把眼下先应付完。 记忆里的画面告诉他,采访这种事,灯光非常亮,一堆人举着黑色苞米棒似的玩意——正如他一边头痛欲裂地在脑海里一项项看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机器’,也是大楚没有的新事物——那些人举着黑苞米,问他问题,听他回答。 陶清风不憷。这些人又不是御前应制的大儒先贤们,上头也不会坐着裁定他们下半辈子的天子。 再次安慰自己:不会掉脑袋的。 沈阿姨一脸茫然,她压根儿没听清。苏寻也打了个寒噤,刚才陶清是不是念了句诗?文绉绉表达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陶清和诗?光是想想这种组合,搁在一起都剧毒无比。他的粉丝看到偶像变化,能接受吗,会不会众筹给他挂脑科?她们大都是“真性情哥哥”的忠实拥趸。对营造的偶像人设有没有损失? 可是,苏寻忽然又有了个隐秘又痛快的念头:管他呢。损就损。陶哥爱怎样就怎样吧。毕竟他只是个事务经纪人,给公司打工而已,又不掌握生死大权的合约。 星辉娱乐给陶清规划十年长约,合约上的个性方案打造,都是基于陶清本人性格美化。很多时候,得罪人的那些粗鲁蛮横,以“率真”来洗白。但是,如果陶清本人性格变了,不按这个路子走,作为事务经纪人的苏寻,顶多负次要责任。主要责任还是陶清自己的。 苏寻忽然就不那么着急逃离火坑。直觉告诉他,哪怕是为了角色预热,这种改变,非常不一样。他的好奇心,暂时站了上风,要是没有这种精神,怎能在陶清手下工作超过六个月。 想到此节,他更不想主动汇报这次“性格变化”了。虽然公司和粉丝早晚都会知道,但那会是陶清自己去烦恼的事了。又怪不到苏寻身上。 相比之下,苏寻更想看看,即将开始的采访,陶清要是做了功课,会表现成什么样子? 剪彩仪式开始,媒体陆续入场,礼仪小姐来迎接,陶清风挂着那副礼貌的笑容,进入了嘉宾场。他脸色有些苍白,也不懂补妆。好在打光很亮,暂时不太明显。 陶清风走路姿势十分得体。但是在鱼贯进入影视城大门,忽然不自觉地弓起了背,双手平举于胸前,似乎在通过一扇查验森严的大门。但是看着四周的人流,又猛然醒悟般,收回了动作,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姿势是错觉。 影视城巍峨的城楼,在日光反射下映出了金碧辉煌的瓦顶。不是贵重的琉璃,只是普通的玻璃。光芒刺入陶清风眼中一瞬,他下意识偏开,盯着高耸的城阙,沉默了许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傻眼的记者 一家平时鲜有人问津的省城新媒体微博,发布了一条采访演员的视频,被娱乐大v营销号们疯狂盗链。 这家省委直隶的新媒体报道风格正直,多着眼于科教文卫,近几年要大力发展文化产业,才开辟了娱乐版块。然而报道内容也偏向正面严肃宣传,基本不会照顾粉丝的福利。偶尔发一两篇批判流量的争议文章,粉丝也不敢在机关媒体微博下面造次——反正评论都屏蔽掉。 《归宁皇后》开机仪式携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上再次强调,这是省里为了配合旅游宣传,发扬历史文化,投资拍摄的电视剧。《归宁皇后》主要演员都是a省人,且都是零片酬出演,为家乡无偿奉献。投资的钱全用在布景c后期等打磨工序上。收获了一片美誉。 该省委直隶的媒体去采访主创人,视频里出镜了四位演员,分别是女一号钟玉皎,男一号张风豪,特别出演傅音,以及男四号陶清。 钟玉皎是演技派实力花旦,由她来塑造a省郡府出身的一代传奇皇后香昌,从十六岁演到六十岁,有大段咬文嚼字的宫廷戏,也有骑马逐狼打斗武戏,虽然今天只是影视城剪彩,还没正式开机,但是钟玉皎有特权,提前看过了剧本,在记者询问看法,揣摩主办方要求,配合省厅宣传,回答得十分老练: “归宁皇后香昌,是我们a省出的巾帼英雄,也是华国古代著名的女英雄。去演绎这样一个人物,内心有压力,但更多的是动力。这次拍摄,会在a省的真山真水中取景,影视城也建造得很有民族特色剧透一段,天胜皇帝和归宁皇后著名的‘笞背问答’,我已经在剧本上看到了,非常有张力,很期待去抽他鞭子了(笑,话筒交给张风豪)” 张风豪和傅音都是老油子,场面话说得更溜,都非常默契地宣传了一波影视城,赞叹了一番剧组的高风亮节,感谢了一通省厅大力支持,顺便给a省旅游打了一波广告,还不着痕迹地展示了实力演技派,对角色的认真理解。 张风豪背了天胜皇帝的诗“六世雄才国容壮,啸咤风云布衣中”※,傅音讲了两朝老臣的民间流传的一个小故事。收获一片笑声和赞声。 媒体的话筒还递给了女二c男二和男三,但是视频中并没有播出他们的发言,大概是这些小年轻偶像演员功课做得还不够,话里没有什么营养。省厅旗下的新媒体不吝啬画面给他们。 所以当男四号陶清的脸出现时,点开视频的观众们都很吃惊。 陶清比刘琦回c沙洲这些小年轻更没水平,作为小鲜肉甚至比不过他们的流量话题度。虽然脸长得好看,但演技一直在被吐槽。他唱歌只能算好听,达不到顶尖歌手水平。他的路线,是卖脸,走“真性情”人设。和一个女演员传过夸张不实的绯闻。半红不紫,半死不活。两三个月换着花样上热搜。在网上红黑相间。 要问路人对他的印象,主要集中在“热搜王子”和“文盲王子”两项上。前一项是星辉娱乐真金白银花钱砸的。后一项,则是陶清在一款真人秀当嘉宾时,暴露了连小学语文都不懂的浅薄,随后又被扒出小学没毕业就跑去酒吧当驻唱,混到现在,没文化。 路人在看到他念错“虎落平阳”,还十分没有自嘲娱乐精神,反而在那里尴尬梗脖子的样子,疯狂转发嘲笑,轮了很多条。 当然,陶清的粉丝“陶瓷”对此有说辞:我家哥哥接地气。我家哥哥是个好人。 其他不论,最后的“好人”一条,最有发言资格的是经纪人苏寻。每次他在陶清那里受了气,能拼命控制辞职的冲动。靠的都是已经到手和未来估计少不了的赔偿款,深吸一口气,还能忍。 省委新媒体的记者,在采访前面女二刘琦回c男三沙洲时,已经知道他们的回答不会被剪辑出来。但是例行公事,在场演员都要问完。在问到陶清这个被嘲出圈没文化的,更扶不上墙的家伙时,半是出于临场好奇,半是不会被公开出来的懈怠心,促使这位省媒记者问了一个近乎刁难的问题: “陶清你好,你饰演的天胜皇帝的幼弟,广积王子。在历史上,他留下这样一句诗‘政者正也’能谈谈看法吗?” 搞事记者心想,陶清答不上来或者敷衍答过去都行,反正其他两个小鲜肉回答得也很烂,都不会被报道的。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只是想近距离欣赏一下,文盲王子露出那种茫然又恼怒的表情——作为表情包在网上流传甚广。 陶清风对记者笑了一下,他面色有些苍白。这笑容让记者忽感异样,似乎有种不受控制的东西,蒸腾在空气里。 陶清风道:“政者正也,非诗耳。《六言》乃文论体。饰角千金子,以文论志,合。”※ 看着记者怔住站在原地,陶清风忽然想到,保姆沈阿姨在最开始和自己交流时,也是露出这种表情,保姆好半天才哆嗦一句:“说人话?” 怎么忘了,不能大段的说别人听不懂的话。只怪刚才听记者提到《六言》心中一动,他头晕之下就不假思索了。于是他忍住头晕,轻言慢语地解释: “不好意思。这句其实不是广积王子的诗,是他文论《六言》里的第一句。广积王子,是个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这句话表达了他的政见和志向,为政者,一定要自身清正,下属才会效行。这句话和他的身份,是很适合的。” 记者在脑袋空白了两秒后迅速恢复了正常,抑制住内心惊涛骇浪,抓住这一线突如其来的震撼,打足精神,迅速抛出第二个常规问题:“您对广积王子这个角色如何理解?”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对陶清的称呼已经改成了“您”。 陶清风搜索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旋即又摇摇头,只好按照自己所知的来回答:“这个‘噫吁稼,不可救’的忧国忧民少年王子。该如何去走进他玉粒金莼难咽的感情?他写下“遗穗荡尽,天寒岁暮”※的心境,又该多苍老?以我浅薄的见解,演起来”他顿了顿,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很有压力。”说完还咳嗽了几声,头真的太痛了。勉强维持站立和说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 但是不能在这个地方倒下。他好不容易才再活一次。 摄像师尽职尽责地把刚才陶清的发言全都拍摄下来,记者还想问,可是已经超过了规定时间,只好不得不挪动身躯,把话筒递到下一位演员面前。陶清风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珠,还以为是终于完成任务,如释重负。 下一位演员也没做好被采访准备,以一副惊讶表情望着刚才回答完的陶清。 如果摄像师扩大拍摄镜头,就会发现,但凡是能听得到陶清回答的人——其中很多不乏和他结交,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的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不少人旋即又说服了自己,大概是这次陶清提前做功课很认真吧,演员赶紧让表情恢复正常,继续接受采访。 这条视频被省媒新媒体制作发布在微博上,机关微博一开始转发寥寥,是先被营销号盗链,转发出圈后,大部队才回来找原博,最后有几万,成为这个省委媒体号的微博转发之最。 陶清是个小流量,在出圈的微博转发中,占最多的是路人,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粉黑言论。 黑子癫狂嘲笑了一通陶清的前科,转发里讥讽:“陶猪这回居然要给自己槽文化人路线,真的是陶猪要上树——要上树——!” “陶瓷”们则发了一串串的爱心小泡泡,在广场上刷陶清广积王子,相信你走得进去的话题,留言:哥哥背书很辛苦吧。那么努力认真,好感动!好哥哥加油! 苏寻担心的粉丝接受不了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谁不希望自家偶像上进呢?虽然比起陶清平时路线来说,差别很大,正因如此才增添了新鲜感。有爱粉丝甚至画了张“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同人图,来无条件支持他们偶像。 至于转发视频的大多路人,和当时在剪彩仪式现场的人员,感想并无太多区别—— ——陶清这回功课做得挺认真。要转型了吗?想洗白吗?还打了个预防针“我浅薄的见解”,听起来真是自谦和郑重。 不过,大部分人把这归功于《归宁皇后》剧组,毕竟是地方献礼性质影片,是要宣传省历史文化的,对演员要求当然比较严。 陶清不但没掉粉,还涨了一些。有些善良的路人,还给陶清贴上了好好配合宣传,认真琢磨角色的小鲜肉标签。 不过,也有路人觉得他背文言文,是刻意哗众取宠,少不了一顿讥讽,但那并不占转发流量的重心。 与粉黑爱恨都不同,《归宁皇后》的编剧自然也看到省委新媒体的采访视频,看完之后,她发出了一声惨叫声,吓得她家的猫一个激灵缩在墙角发抖。 在抛开所有成见的基础上,仅针对内容,编剧内心:我仿佛编了个假剧,想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编剧内心是崩溃的 《归宁皇后》的编剧内心: ——这电影主要是省厅指示拍摄,但也有一点资本注入,不能完全不考虑市场票房。广积王子,一个出场不到二十分钟的角色,写成脸谱化的真善美小王爷,华丽救了香昌就领盒饭。只要天胜和香昌的历史人设大致不崩,其他角色碍于制作成本和宣发效果,需要为艺术效果阉割,不能完全按历史走的。 再说,广积王子在历史上的人设就很模糊,诗作和文论里几句忧国忧民,谁知道是不是应制写的?最重要的是——和天胜皇帝撞了。所以编剧本来打算,仅从他的年龄和成长环境,突出一个纯善又深情的人设塑造。还可以加个单箭头香昌皇后的三角噱头。在省厅的a省影视公司和其他私人影视公司各自诉求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可是陶清那样的理解,显然是放大了广积王子的上位者情怀。 宣发方真是的,明明把剧本都提前给他们看了,为什么还是给陶清灌输那个方向广积王子的人设。不知道是宣发部门里的谁和陶清接洽的,搞不好是极端历史粉,什么‘遗穗荡尽,天寒岁暮’,她都不知道出处,一查居然是墓志铭上的玩意,这都叮嘱陶清背出来了,宣发方里有人搞事情啊。 第一版剧本都写好了。难道要大改吗?把《玉黍离》,《六言》的内容加进去,整个电影的结构,线索,大都要重来如果广积王子要走救苦救民的寡淡路线,和天胜皇帝撞了,就要给他编写新的剧情。写什么呢? 编剧只好抑制住内心奔腾的草泥马,认命地重新去翻材料。愁得头发抓下来一大把。 《玉黍离》后记,广积王子赤脚踏进庄稼地,发现稻穗下面的土是红的,掘开有死尸。 能过审吗?而且这种风格,适合偶像派演吗?陶清那种演技,效果出来会很尬吧。 但,要是不走偶像路线,搞不好一点水花都没有。不止粉丝兴趣缺缺,投资方也有人会不高兴吧,就算是省厅更看重社会效益,私人投资的钱砸下去,也希望听到个水花响不然为什么要找陶清这种没演技的小鲜肉参加?第一版剧情,她自以为平衡点找得还是挺好。 但是无论编剧怎么说服自己保留深情忠犬备胎三角恋的广积王子设定,脑海里始终摆脱不去陶清那句“以我浅薄的见解,很有压力”?她觉得内心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在触动,甚至会融化出疼痛的,被抛弃了很久的东西 编剧一宿没睡,吐血咬牙改了个二稿大纲,发给主创团队讨论。 这版大纲里,广积王子没有三角恋了,凸显了他在天胜皇帝身边左右手的作用。天胜皇帝麾下不缺文臣武将,所以广积王子的作用是——提醒他实施仁政。 这个比田间掘尸好演,希望陶清演得住,在天胜身边当一个善良的花瓶。 这版大纲出乎意料,比第一版更得省厅认可,并且压下了私人投资方的反对意见,让编剧细化。 编剧看到细化方案要求里那句“尽量贴合历史”,两眼一翻,颤巍巍喷出一口老血。 这段故事的历史和演义相差实在太多了,她要找外援 苏寻在陶清房间找到了手机,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自己打的。但此刻苏寻已经不计较这事,他心花怒放地捧着智能机翻微博。陶清的微博是他在打理,肉眼可见那条转发出圈的省媒体发的采访视频,给陶清涨了不少粉。 “陶哥,你去不去微博上面亲自翻牌?” 苏寻美滋滋,看那些褒奖评论里,最让苏寻感到开心的,是华大历史系出身的博主,点评了陶清对广积王子的理解,从来高贵的学院派这回用了“认真”两个字来评价。这对于“沉默就是学院派最大的宽容”的一贯吐槽路线来说,委实难得。 转发里补充:“最可贵的还是态度,慎重代表心怀敬畏,哪怕他的演技糟糕,起码表现出了对历史人物起码的尊重。看来剧组还是有诚意,希望成片不要毁。” 而陶清微博下面,已经簇拥了许多小陶瓷们暖心又可爱的评论。往常遇到这种高兴事,陶清会亲自翻牌回复几个。所以苏寻照例问他,转过头才发现陶清好像不太对劲。 陶清风坐在房间宽躺椅上,闭着双眼,显得很疲惫的模样。苏寻连忙关切道:“陶哥?你怎么了?” 陶清风声音虚弱,道:“有点累。”所以苏寻说的什么微博,他没有听清,只听到一点“粉丝”,但也没有精力去回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放空,望向天花板,好像脑中正在承载什么过载了。但是哪怕这种时刻,他对苏寻讲话时,还是有条不紊,温柔又沉稳的声线—— “苏苏兄弟,我想休息一下。请你让沈大娘做好饭后,再叫我吧。” 对苏寻的称呼从苏先生变成了苏兄弟,虽然有些意外,但苏寻听着愈发顺耳了。总比以前强。陶哥提前适应角色,变成了个多有礼貌的家伙。 苏寻想:不知道制作方宣发是谁和陶清个人接洽,效果非常好。能让陶哥这种人乖乖背那些文论和诗作,改天一定要带着礼物,去《归宁皇后》剧组慰问。 苏寻连忙点头:“好的陶哥,你累了先休息。”贴心地关上房门。并不知道当他关门的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台灯自动感光亮起,陶清风失神般凝视着那团暖黄色光晕,眼瞳被光线一激,露出了茫然。 陶清风独自在房中继续思考,那最让他头痛的,合同问题。 陶清风记忆里合同条款,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粉丝,指数,上浮率 刚才苏寻刚才拿着手机,乐滋滋告诉自己涨粉了,好歹让陶清风对“粉丝”有了一点感性认识。 是喜爱着这个身体原主的那些人吗?虽然从记忆里来看,这个原主,实在反正,陶清风自己,喜欢不起来。 怎能那样对别人呢 哪怕他的模样,和自己前世,颇为相似。只是这个时代的男性都剪短了头发,平头寸脸的。陶清风看着镜中,短发俊朗的男子,不禁一丝恍惚,仅仅是头发,就能改变那么多气质吗? 说到底,世上什么人都有,凭借这脸,收获一批粉丝好像也无可厚非——“从前大楚朝廷里被称为“玉面郎君”的自己,登第游街时,就感受到自己这张脸对妇孺的杀伤力,用“掷果盈车”来形容,已经是最轻的了。 不过,虽然脸庞相似,气质却很不同。 他刚醒来的时候,感受到身体里还残留着的暴戾c愤怒和不甘,也从镜中看到眼神中的狠厉。 现在平静下来,自己逐渐接管了这些意识后,这副皮囊的气质,又渐渐往他的前世的谦谦君子靠拢去了。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他来自古旧的时空,自己会不会有麻烦? 上一世在险恶政治生态中游走的经历告诉他: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 要是能多看些记忆就好了。起码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从何处来,家庭关系如何然而,记忆碎片里,统统没有。 陶清风扫开纷乱的思绪,先静下心来,想想山中旧宅,荷锄月归,一床的书,和月色中的桂香。 回想着白天被记者问到,对广积王子有什么理解。他当时浑浑噩噩,只按照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而完全没有去考虑,适合这个身体原主人性格的回应。他彼时头痛欲裂,也没力气伪装了。 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陶清风深深叹了口气,那种粗鲁且张扬的性格,他伪装不好。从今天苏寻和沈大娘惊讶的反应来看就了然。 但自己难道还能像身体原主一样对他们发火爆脾气吗?做不到,他也不愿。 还好他们看上去暂时接受了‘为了角色’的说法,焉知日后会不会起疑心。 必须尽快在被人发现之前,努力适应这个身体,了解这个时代,巩固性格变化的理由。 说到这个身体,底子倒是意外好,身体很柔韧,结实,还有腹肌。他以前伏案的一些书生毛病,也不见了。 只是——优伶需要扮演角色,他连原主都没法演得像,怎么演得好其他角色呢? 可是如果演技不好,赚不到多少钱,凑不够一亿。提前解约遥遥无期,就离他的隐士梦想更远了。 这是陶清风一直头疼的缘故。 他需要,缓释精神的东西——陶清风走到窗边,玻璃瓶里,一丛桂枝。绿意中一点点浮动的黄蕊,传来沁人心脾的幽香,飘在窗台上。他忽然就安心了。 陶清风把桌屉拉开,里面一篇墨迹未干的短赋,只开了个头。他摸出桌屉深处的毛笔和砚台,续出行行墨迹 ——扬子居,一床书。南山桂花,袭人裾袂。广川居士,竹网蜘蛛忆昔荷锄修药圃,垂髫散秩曝农书。余惟憨书生,孤身无所赍。※ 他想念大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适应当现代人(加更) 墨迹半干,陶清风的心情调整过来。他一边听着厨房那边沈大娘和苏寻的窃窃私语,虽然听不真切,也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议论什么—— 身体原主有限的记忆里,苏寻c沈大娘的关系比较简单,他能看得懂,也觉得理应去弥补一下。 白天的几句谢谢和对不起,还不够。 虽然这并不是他造的孽,而是身体原主太混账。动不动心情不好就打骂。但既然碰上,这些事就不能放之任之。 从记忆里可以理解到经纪人这种职业,算是演员的副手,安排了很多重要或琐屑的工作。苏寻做得很好,甚至承担了许多并不应该的磨难和压力,是个好孩子,不该那样对他。 原主记忆里,许多似懂非懂的画面还需要一个熟悉的人,旁敲侧击问问,或许能有答案。 陶清风觉得,有必要和经纪人好好聊聊,头疼也暂时缓解了。他推门走进了客厅。 陶清风在找酒。 这个时代的酒,居然有这么多种。他在客厅玻璃橱柜前,看了一会儿。拿出一瓶葡萄酒。 他又拿起酒瓶边一个螺丝栓子,记忆里这是打开酒瓶的工具,搁在上面,却半天戳不进去。 陶清风便转头递给对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苏寻:“小苏,麻烦一下。” 苏寻又是一抖,从苏先生,到苏兄弟,再到小苏,鬼知道他今天一天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反正,陶哥一时心血来潮也罢,只要他保持这种礼貌的作风,不再随便动手就好。苏寻赶忙接过来,旋开软木塞,倒进大肚玻璃杯。 “再倒两杯。”陶清风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你和沈大娘,陪在下一饮。” 苏寻倒红酒的手一抖,差点洒出来。终于控制住惊骇,倒好了酒,摆好了菜,每人面前一个红酒玻璃杯。苏寻和沈大娘都心情复杂,如果不是陶清风一直盯着他们看,一定会交换一个惊骇的眼神。 不过经过早上那些铺垫,他们现在已经能接受得多了。 陶清风斟酌了一下,举杯对他们道:“小苏,沈大娘,在下咳,先在这里,给你们陪个不是。” 身体原主动不动就拿他们出气,手下也没个轻重,往哪里招呼也不考虑一下。一个倒霉孩子,一个倒霉老辈。想到此节,陶清风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就充满同情。 苏寻的筷子都拿不稳了,赶忙颤巍巍去碰陶清风的杯子,简直不知陶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他要演广积王子提前进入角色,怎么还对以前那些不愉快检讨起来,“陶哥,真不用说这种话,见外了,没事的。” 苏寻把那些数到手软的赔偿钱款,和医药费做比较后,每次都能顺利满血复活。尽管心理伤害无法逆转,但在娱乐圈混,还是丢掉无谓的东西比较好。虽然听到现在这声郑重的道歉,快要眼泪流出来。 沈大娘也碰了杯,她恢复了心直口快的脾气,想得简单,她也得过公司的赔偿,但还是很受用这种道歉。她有个和陶清年龄相仿的儿子在外打工,常常不自觉的包容。 陶清风自然也能看到原主记忆里,总公司给予经纪人和保姆数额不小的赔偿。 搞不好储蓄卡片上所剩无几的钱币,花销的一部分就在这里,陶清风无奈地想,不仅为了道义,也为了止损。 “以前,脾气暴,那样不好。”陶清风字斟句酌,道:“以后,家里,还要赖沈大娘操心。工作那边,也要拜托小苏了。” 儒门圣人教诲未敢或忘,首先把身边事情处理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先修身齐家,然后治国平天下。 否则他也不会在圣眷风光正好,即将选拔进礼部当校书郎时,回乡丁忧三年。如果自己待在皇都。是不是就不会一无所知,从而在血腥政变中选对阵营,免去身首异处的命运? 即便如此,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回到乡下守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活一世,不能不报。 只是没想到会落得那样的结局罢了,连他都不放过的新朝廷,又能是一番什么气象——不站队的纯臣,本该正是上位者心头好。那位陛下,苛刻到怎样的地步? 不过,燕澹生那种人,能留得下来吧。 从回忆里回神过来,陶清风发现沈大娘和苏寻眼眶都有些红,便主动再给他们添杯。他们定定看了会,酒到杯干。区区几杯,竟然微有熏意,也不知是不是心头块垒终于消了。 “陶哥,你这回,想清楚了啊。”苏寻欲言又止。 陶清风要的正是这种效果,试探:“以前得罪人,挺多的吧?” 苏寻借着酒兴一拍桌子:“多!” 说罢偷偷看陶清风表情,还好没生气,苏寻暗喜,这样都不生气,陶哥现在真好说话,真希望一直如此。 陶清风内心一沉,搜寻记忆里看上去比较严重的部分,最后定格在签约的星辉娱乐总公司,老总办公室里。记忆里的画面,老总把一亿合同,砸到陶清头上,纸片纷扬如雪花但那幕场景中,苏寻不在场,原身体主人也一句话都没说。 记忆碎片看上去比较新,是新签的合同吗,从前呢 陶清风问:“小苏,我签的合同” “咳咳,陶哥。”苏寻连忙摆手:“你直接和总公司签的,我只是事务经纪人,你不是签给我的,合同按规定也不能听的,当然,”他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你如果愿意告诉我也行。” 陶清风摇摇头,他并不知道在现在圈子里,稍微关系亲密一些的事务经纪人和演员,共享合同内容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所谓的规定不过是一纸空文。 陶清风只是单纯觉得,既然是规定不能说,那就不说了,便对苏寻摆了摆手。 陶清风又搜寻了一番记忆,这一年来,印象比较深刻的部分——脸上纹着刺青的两个男人,一个叫龙哥,一个叫虎哥。阴暗的房间里,他们坐在一块坏了霓虹灯管,闪烁刺眼的“悦城大沙龙”招牌下,这个身体原主人应该是趴在地上?鼻尖有泥土的味道后面的事,又看不清了。 陶清风继续试探问:“那个叫悦城大沙龙的地方” 苏寻立刻头摇得拨浪鼓:“陶哥,你不是不准我打听那里的事吗?怎么了?改主意了?那里不是你老家吗?有什么要说道说道的?” 陶清风自己都搞不清,便缓缓摇了摇头,继续搜寻着记忆,终于找到个苏寻在场的,好像也蛮严重的事件。 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上司,受了课程培训班老师的告状,正在横鼻子竖眼睛数落陶清。 “逃了八节课了!公司安排的表演课,请的都是影视学院退休的老师,你怎么逃了?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谁会瞧不起你,最瞧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苏寻则在一旁又是递烟又是劝:“丽莎姐消气,陶哥不是故意的,对吧?”一边对陶清使眼色。 陶清风记忆中,丽莎的脸忽然放大,是原来的陶清走过去?说了什么?丽莎呸了一口,冷冷道:“那你有本事就做来看。”转头走了。 身体原主人说的话,记忆里听不到看不到,真不方便。 “小苏,丽姑娘那边” 苏寻茫然看他:“丽姑娘?” “就是”陶清风不知道哪两个字,按照发音,道:“丽莎?” 苏寻使劲忍住没笑“丽姑娘”这种令人智息的称呼,心想陶哥也太入戏了吧,见陶清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苏寻诚恳道:“陶哥,你还是给丽莎姐道个歉吧,她这项目策划经理,已经好几个月没推资源了。说句不好听的,这叫公报私仇。” 陶清风眉头一拧,虽然听不太懂什么策划经理,但大概理解又是个要收拾的烂摊子,又听苏寻说:“不过有个好消息,刚接到公司的安排,丽莎姐明天就过来。这回网上声势大,她要来和你聊聊。对了,陶哥,还没问你,《归宁皇后》制作团队里,教你的是哪位?是不是宣传部门的?丽莎姐想请他吃个饭,我们一起去,方便介绍吧?” 陶清风听得很困惑,记忆里并没有和剧组什么人对接过,可是此刻他的头已经不那么昏了,才意识到说不定是早上,超出这个原主记忆中能应对的回答,才让他们误会,是有人教了自己。 陶清风没空再把回忆择捡一遍,只好照实道:“没有,我倒是希望有人来教。” 那点浅近的东西的确不该显摆。陶清风默默在心里检讨。除了墓志铭里两句稍微独到一点;余下的:《六言》是井水传唱篇章,大楚人人都会。另外一句也不过是诗家之言。至于最权威的,大楚弘文局里编撰的《天胜本纪稿》和《通史古鉴稿》关于广积王的描述,他担心背错字,便没有引用。更没有在择录先贤篇章基础上,提出自己的破题。觉得十分惭愧。 如果苏寻知道陶清风内心的想法,脸上表情不知会有多精彩。虽然现在他已经脸色纷呈了。 “没人教?”苏寻颤道:“陶哥,自己看的书?” “稗官野史。”陶清风脸有些红:“以后少看。” 都是陶探花的真心大实话。 “不不不,请继续保持,”苏寻激动:“腹有诗书,那什么,反正,就很好,演古代人可以,提前适应。” 陶清风嘴角微抽,他就是古代人,去演古代人,需要适应的地方并不多。 他需要适应当现代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螃蟹宴 但是,陶清明白,一个“演”字,演不出来,也是实话。身体原主人记忆里,没接受过正规专业表演的训练,只上过公司的表演课,十节里还逃了八节。而如今,陶清风本能在抵触这份工作,哪怕他理智上明白世殊时异,这个时代戏子并非贱籍,也很有地位。 哪怕并不心甘,也知道,只有赚够那什么违约金,才能隐居所以要想办法演好,成为一个好戏子。 陶清风心中一痛,头都被砍了,碗口大的疤,还能更丢丑吗?罢了,这是个陌生的时空,没有人认得他。 “丽姑娘明天要来,我明天有什么事?”陶清风问苏寻。 苏寻又是一抖,就算是为了适应角色,也快受不了:“陶哥能不能,不要叫她丽姑娘了。” 瘆得慌。 陶清风明白了,这个时代在称呼上还有许多学问,和大楚不一样,他一定要尽快都学会。 “好的,那和你一样,叫丽莎姐。” 苏寻翻开日程表:“明天,《归宁皇后》就进组开拍了,第一个星期没有陶哥的戏份,比较轻松。过两天剧本送到后,陶哥就可以开始琢磨了。” 陶清风有些奇怪,他记得早上媒体采访时,听到钟玉皎说,她已经在剧本上看到“笞背问答”那一段经典剧情了。 陶清风提出了这个疑问。“那么钟姑娘嗯,玉皎姐?为什么能拿到剧本?” 苏寻张大嘴:“陶哥,你和钟玉皎那么熟了?还叫她姐?什么时候的事?” 陶清风又蒙圈了,熟悉的人才能叫“姐”?那他该怎么称呼不熟的普通女性。陶清风立刻改口:“和她不熟,继续叫钟姑娘?” 苏寻又担忧地看着他:“人家又不是小花,叫姑娘不是恶心她吗?陶哥你怎么了?撞到头了吗?记忆不太对劲吗?” 本来苏寻只是想开个玩笑。然而陶清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连忙顺着下:“记忆是有些昏。” 苏寻脑补了一会儿,看向陶清风的眼神有一丝同情。限于本职,还是不情愿道:“那陶哥要不要去医院照个片?” 虽然他巴不得陶清一直如此好说话,但要是脑部有什么隐患,就不妙了。 我真是最善良的经纪人了,应该涨工资。他如此想。 陶清风便只好由着苏寻拉到医院,作了一通检查。哪怕是记忆里已经有了一些画面,真正在医院各种项目仪器的摆弄下,陶清风依然内心震撼。从头到尾目瞪口呆,不发一言。 这个时代能做的事在大楚想都不敢想。 检查下来陶清风浑身上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是这也坚定了陶清风隐瞒身份的决心,被当成活化石老古董为人所知,总觉得很危险。这个时代的‘机器’看着都钢筋铁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要想办法平平安安,就得尽快装得与常人无二。 首先就是要改掉“在下”的称呼,这个时代简单直白的称“我”。 他又斟酌措辞对苏寻道:“身体无妨,但我真的忘了些事。慢慢想,小苏可以保密吗?” 苏寻很高兴道:“陶哥放心吧,我不会主动告诉公司的。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治病得耽搁好久的时间呢。” 性格变化,还失忆。苏寻宁愿用寻求原因的好奇心,去交换结果。 能换成这样通情达理c不随便发脾气打人,还会自己看书学习的陶清,真的太好了。 陶清风也不愿耽搁时间,早一刻解约都是好的,顺着台阶下来:“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所以要你多帮忙,那位钟玉皎,到底怎么称呼她?” “先叫老师。”苏寻道,“她和男主演张风豪,都当得起这一声。陶哥你开拍后,和他们混熟了,再叫‘姐’和‘哥’。” 陶清风从善如流地记下来。 苏寻想起早上剧本的问题:“钟玉皎是挑剧本的大腕,不给剧本看她不演的。制作方一般会出个初版剧本给主演们。然后再来细改。其实我们今天也该拿到剧本,但是制作方刚才发消息说,编剧要二改,所以我们的剧本再等两天。” 陶清风点点头:“我记得衙咳,公,公司?”他一边努力习惯记忆里对归属部门的称呼,问,“公司,表演课的老师,来不来a省?” a省有星辉娱乐的分公司,但是表演课老师什么时间来不确定,身体原主又逃了那么多课,也不知道临阵磨枪能不能找到。 苏寻笑了:“表演课老师只在总部上课的,人家不来宁阳的。不过陶哥别担心,导演心里也有数,我们戏份不多,拍摄周期又宽裕。他手把手教都能出来。再说了,我们陶哥只要凭这张脸出镜就够了。” 这是以前陶清作为偶像派被吐槽演技时,苏寻练出来的“委婉”夸赞。而且还有后期啊,替身啊,配音啊。陶哥站在那里出张脸就行了,反正他的粉丝们看到脸就够了,人设都能往无限美化的方向脑补过去。 陶清风不清楚娱乐圈这些道道,暂时松了口气,看来暂时不需要恶补演技。但是为长久计,能多练一分是一分。 既然如此,现在重心应该先放在修补与这个身体原主人得罪的人的关系上面?表演课的事情得解决。得罪的那位丽姑娘,也需要挽救弥补一下。 虽然是不同的时代,这些人情往来,和当年在国子监和吏部等待铨选时,似乎并无多大区别。 这位丽姑娘,应该不会比六部尚书侍郎们更难获取认可。 不过前提是,要把情况摸清楚。 陶清风问苏寻:“既然她要来,明天晚上,就邀请丽莎姐吃饭,找个好地方。”陶清风又想了想:“她喜欢什么?赔礼送什么好?” 苏寻无声合上了张大的嘴,默默闭嘴惊艳了半分钟, “怎么了?”陶清风看苏寻久久不言,奇怪道。 “回味,刚才那一瞬间,是我当陶哥经纪人以来最高兴的。” 陶清风:“为什么?” 苏寻:“懂事了。” 陶清风:“” 吃饭的地点选在海鲜大酒楼“凤鸣春”。 桌对面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天蓝色长方形礼盒,被送礼的人在六点差五分时踏进顶楼“珊瑚屿”包房。 一副工作熟女打扮的丽莎,进门看到,请客吃饭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三个人坐在桌边。陶清风,经纪人苏寻,小助理许容容。 表达诚意?丽莎不动声色眯着眼睛,哪怕上次她和陶清吵翻了脸,还是愿意接受他的请客。在娱乐圈混,没有永远的仇人和朋友,这些道理她早就烂熟于心。再次见面,笑得依然如春风般和煦,只是说出的话就不好听了。还没说话,先咳嗽了两声。 “陶大明星也真是太客气了。这么高的海景包房,正好给我们这些恐高的弱女子练胆,我和容容都是。”丽莎坐到了助理妹子旁边,看也不看放在桌上的礼物。 苏寻内心一抖,丽莎才不恐高,公司集体活动去蹦极,数她玩得最high,这明显是针对上次陶清和她吵架时吼的那句“仗着你是个弱女子,就以为我不敢动手!”看来这场请客赔罪,陶哥出师不利啊。 小助理许容容瑟瑟发抖地来回看了一眼,她也不恐高,但是她恐丽莎,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但公司中层要拉她垫背,不能不垫,只好很绝望地违心点头:小陶哥对不起,她比你级别高。 陶清风给她面前酒杯斟上,亲自走到窗边,把天窗帘都拉好,一语双关说:“是我考虑不周,让丽莎姐受惊了。先自罚一杯,您随意吧。” 丽莎挑眉瞥着,看他酒到杯干,眼神略动了动,抿了口酒,道:“比不了陶大明星海量,酒燥火气,我私下吃饭,基本上都戒了。谈工作生意时才喝。” 又是一个明晃晃的刁难:如果要跟我喝酒,不好意思,咱们就不是私下吃饭,而是酒桌上明码标价的应酬了。 但是明码标价的应酬,走不了心,赔不了罪。 陶清风揭开桌上巨大的海鲜盖子,露出了各色各样的蟹。他笃定那一瞬间,看到了丽莎眼泪一闪而过的亮光。 问了苏寻,得知丽莎最喜欢吃螃蟹,陶清风定了一桌全蟹宴。贵是贵了点,但为了弥补和止损,这些钱得花,在他回忆完衣食住行大致价格后,心中对那张卡片上的钱,有了粗略的想法。 “丽莎姐,这是姜酒。蟹性寒凉,佐以温酒。互补有余,喝一点,不会燥火气的。”陶清风徐徐道来,语气舒缓。 丽莎想,陶清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听了?道理也有,布置得也用心,还有注目着她,很认真的表情,都让她一肚子的怒火和刁难,在一点一点地溶解。 她是吃蟹行家,用姜佐蟹自然了解,只不过一般蒸螃蟹里都会搁姜丝,她也不会刻意地买姜酒。这回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还不错。 她终于放缓了一点攻击力:“这一大桌螃蟹,要是不吃完,岂不害你破费了。凤鸣春都那么贵了,还送礼做什么?” 对陶清的称呼从“大明星”变成了“你”,是个不错的契机,苏寻和许容容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让丽莎姐吃螃蟹更好玩而已。”陶清风替丽莎把她面前的礼盒翻过来——“蟹八件”。 成熟女人噗嗤一声笑了。 许容容趁机想活跃一下气氛,一边撺掇丽莎打开来看看,亮晃晃小巧玲珑的金件隔着塑料玻璃纸映出来,小助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道:“看上去像玩具。” “就是玩具。”丽莎故意这样说。其实丽莎家里收藏了好几套,最珍贵那套是纯金打造的,陶清送她这套看成色是铜的,价格应该不算特别昂贵,但是造型很好看,有收藏价值。 “锤敲盖c镦夹头c钳剪脚c铲蟹籽c匙勺肉c叉挖鳌c刮壳脚c针挑丝。※”陶清风指着铜件,给许容容一项一项地讲解,他本来生得就好看,认真说话时,有种全新的文雅魅力。许容容惊讶得合不拢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公司大佬消气了 许容容惊讶得合不拢嘴,虽然苏寻私底下告诉过她,陶哥为了提前进入广积王子的角色,性格会有变化,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小助理按着微微发烫的心口想:怎么办,好像被暖到了。平时躲都躲不及,虽然陶清好看,但动不动发脾气,真的很粗鲁,一点都不想亲近。 丽莎也颇为意外地看着“功课做足”的陶清,逼得平时散漫的他把蟹八件一点点背下来,讨好赔罪似乎是诚心的。 丽莎默不作声继续观察。陶清风也不着急,有条不紊地教许容容该如何使用蟹八件。除了送丽莎的那一套,桌上摆着一套现成的。许容容吃得不亦乐乎。 “螃蟹好吃,就是沾到手上味道腥。”丽莎能把蟹壳剥出一个完整的,在桌上码得整齐。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腥味,她偏要这样拆台,看陶清如何圆场。 “所以要有花。就能盖味了。”陶清风指着桌上两瓶花,一瓶金桂,一瓶金菊,都是季节鲜花,“秋蟹肥美,坐在桂阴下饮菊花酒。最享受。只是今天没买到好的菊花酒,只好退而求姜酒。丽莎姐多担待。” “我怎么觉得你变成个风雅人了。”丽莎好笑:“又是秋桂,又是菊酒,你刚才说话那样子,差点让我以为你几乎要吟出首诗来。” 陶清风心中一怔,他已经很克制了,又不小心说话风格暴露了?谁知他这踟蹰落在丽莎眼里,以为他欲擒故纵,真的准备了什么诗,正在等待她发问。 丽莎眼神一深,联想到省媒体发的视频里,陶清的采访,和派她此次前来聊聊的目的。公司看那视频反响不错,有意来找她和陶清了解。他到底是怎么被调教成那副温文尔雅的风格,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去背文言文的,进而给陶清塑造一点多元化的偶像人设。当然,如果是卧虎藏龙的《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人指导陶清,把这条线搭上就更好了。 虽然来之前,苏寻告诉丽莎,都是陶清自己看书准备的,并没有什么隐藏大佬,但丽莎始终抱着怀疑态度,不太相信是陶清自己醒悟得那么彻底。 丽莎心想,他会为她的全蟹宴,特意背诗吗?想想陶小明星平时的为人,真的非常喜感。但如果真的想得到这一层,就说明陶清的确要脱胎换骨了。 “全蟹宴历史悠久,蟹八件也是很古老的工艺。”丽莎舒展靠在椅上,露出考核者的目光,“特意准备了酒和花,要仿古意,怎能不来首诗助兴。陶大明星不会不满足我这小愿望吧?” 如果陶清表现好,像是广积王子那种类型的古装,她手上几个资源,或许可以考虑不过,要看他待会能不能把表演课那事兜过去。 丽莎如今唯一在意的事,只有工作绩效,她和陶清可以为之吵翻,也能在利益一致时,假装出友好的关系。在娱乐圈混,不炼成金刚钻石心,纠结在什么尊严或偏见里,实在可笑。 急坏了旁边的苏寻。他悄悄捅了捅不知情的c快乐掏螃蟹的许容容,预备转移一波话题。白天陶哥给他交代晚上请客流程里,没有这一项。又怎么会想得到丽莎这女人附庸风雅,还要陶哥念诗。这不是为难人吗?谁不知道你丽莎是留学高材,陶哥小学都没毕业。 可是看着陶清那副从容表情,苏寻心中又是一怔:难道陶哥真的提前准备了?所以一点不慌? 陶清风其实没准备。但这完全难不倒他。他之所以在犹豫,是在选择一个应景的,对在座之人来说不太难的篇章。和写在纸上不同,吟诵出来的,要按照现代人“说人话”的语言习惯,考虑减少生僻字c用典,还要考虑发音,宴席效果,普通人的理解能力 ——以及最重要的,向丽莎赔罪,自我检讨的意味,综合起来考虑陶清风觉得,还是用已有的诗文,凑四句浅近的吧。 脑海里都是电光火石的功夫,旁人看起来,他不过是执起瓶子,倒了一杯酒。 陶清风道:“那就献个丑了。”他举杯敬道,“无肠公子常横行,有骨也从肉上生。早知觅龙湖海去,黑黄经纬拟秋蝇。” 丽莎心中惊讶,陶清果然准备得很充分啊。横眉一挑,哼了一声:“谁是横行的无肠公子,谁又是苍蝇?” “是我,都是我自己。是我张狂在先,惹您生气。您就当我是只小蝇,一拍就死了的。” 陶清风用很诚恳的目光看着丽莎。看了大约半分钟,丽莎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要是表演课能有这一半的态度,孙老师怎么会气成那样。姐说话是很不好听,那也是为了你听进去。” 自称从“弱女子”变成了“姐”,这又是一个发展良好的讯号。苏寻和许容容偷偷在桌下比yeah手势。 陶清风继续检讨:“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谢谢姐。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个道理我明白的。” 虽然这些事都不是陶清风做的,但他既然背负了这层皮囊活下来,为了他自己,也不得不竭力去修补。幸好他从小是生活在家庭和夫子的双重期待和压力之中,对这种“见贤思齐,见不贤内省”式的揽锅反省,有着古代读书人天生的自觉。 会试中甲,御前钦点探花,在皇都呆了三年,游走在吏部那种地方等待官职他的心已经被打磨得玉润通透,不是受不住委屈的意气书生了。 丽莎终于揭过了此事,道:“在我这里,这种程度就行了。我会去替你给孙老师说的。你是我们星辉签约最长线的一批艺人,姐怎么可能真的会放空你。谁都会犯错的,有改正的态度,是好事。希望你说到也要做到。日后真的下功夫。” 星辉签的最长线一批艺人大概能听懂,陶清风几乎咽血到内伤,但是面容丝毫不能表现出来,还是要挂着文质彬彬的微笑。 丽莎又说:“我听苏寻说,《归宁皇后》制作方没有人教你?是你自己看书学习的?你不会骗我吧?《归宁皇后》有个赞助商,和我们星辉关系也很好的,没有什么对家,你不用隐瞒。” 言下之意,你想瞒也瞒不了,有人教就趁早招供,因为我们有渠道查清楚。 陶清风又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仍然照实说:“真的没有人教,我连剧本都没看到。小苏可以作证,他们今天还在改呢。” 丽莎点点头,谅陶清也不敢骗人:“你倒是很有长进。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丽莎脸上换了八卦特有的笑意:“怎么想到转风格了?” 苏寻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听。 陶清风想过有别人会问这个问题,对丽莎可不能像对苏寻和沈大娘,一句简单的适应角色打发。这个女人的学识阅历,还有身份地位,都注定了她要接受更有说服力的原因。但苏寻在场,也不能脱离这个理由,陶清风就顺着这个台阶编得更像模像样一点。 陶清风道:“为了演广积王子,就去找了一些书来看,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就像《金刚经》的结束谒‘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又像吕翁点醒卢生的黄粱梦。忽然觉得,有些事,该改变一下。” 丽莎目瞪口呆了半响,才道:“哟,这觉悟,简直像要出家似的。你是确定要转成这种路线吗?那我们后续策划就要变了。” 丽莎私下和陶清不算特别熟,以前的作风,也是真真假假,戏里戏外的。她惊讶过后,觉得陶清的变化,是为了转变在娱乐圈的人设和风评所致,《归宁皇后》的采访就是一次投石问路,暗暗为了他的上进而释怀。 陶清风照实道:“我不懂,术业有专攻,您来策策划?” 他新学的这个词,念起来有点生疏。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圣人教诲在心中,陶清准备洗耳恭听丽莎的建议。 丽莎沉吟:“我回去先向老总汇报,召策宣部门和规划部门开会讨论,毕竟你这一下子转得有点多,我们资源和规划新路线都要重新评估一下。姐也不跟你客气,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可以先尽量跟我提。” 陶清风不了解圈子,也不关心,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挣够钱解约隐居,但是在摇头之前,陶清风忽然问:“那可以改一下名字吗?加一个字,符合那个新,新路线?” 丽莎挑眉:“改什么名字?” “陶清风。” 丽莎看了他片刻,只道:“我先汇报上去。” 这一顿全蟹宴,吃得非常圆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演义怎能当正史 吃完之后,陶清风回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的生物钟是戌时(19一21点)之间入睡,寅时(3一5点)起身,坐在车上时就困得不行,回家倒头便睡。 陶清风,翻过身沉入梦乡。梦里又闻到了南山桂香,满室书馨。 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梦到了同科同甲同分入礼部的,同僚。 ——“陶清风?振清风,照明月,濯清流,揖西山——名字好,人也好。只比不才的‘燕台心如梦,春水澹烟生’差那么一丁点。” 他想起当年被人夸赞这个名字时,那人戏谑笑着,还不忘自夸一句。明眸善睐,聪明又骄傲的青年。 大楚佑光三十年一甲榜眼,燕澹生。 陶清风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燕澹生,都道我俩一时瑜亮,然而相识三年,出身悬殊过大,难成友。即便如此我仍希望你能够逃过血腥的政变清洗,平安终老。以你的能力和家世,应该不难做到。 我们都怀有文传鸿胪的心愿——刻书传世,水井处皆唱。只是我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希望你,留下绮罗珠玉,锦绣文章 ————————————————————一 艺人改名字是很麻烦的事。在这个大家竞相曝光,刷存在感的娱乐圈中,改了名字,搞不好大半路人不认识了,以前积攒的人气和资源就打了水漂。当然,娱乐圈里信奉名字风水迷信的艺人也有,改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陶清的名字改动是个例外,公司高层几乎没有多少障碍地同意了新名字,据说是丽莎在会议上大力说服高层:路人大部分能从新名字联想到原来陶清那个人。一来是因为相似,二来是更符合他日后想要转变的风格。丽莎在会议上当场就划给了陶清两个后续资源,都是古装。得了她的力保,高层也同意了。在拍完《归宁皇后》后,陶清风又会有事情忙活了。 总公司要请个大师测算改名吉日,再对外公布,且容后禀。 第三天,《归宁皇后》的二稿剧本,终于送到了陶清风手上。上面还注明“修订中,不代表最终效果”。 二十万字的一沓a4纸,有拇指厚度。陶清风拿到的三个小时之内,就从头到尾泛读完毕。 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横着写的,从左边翻页,字形也不少变了。但大致也都能猜出来。横着读几页,还惊喜地发现能读得更快。 读的快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很多形状不同的墨点(标点),隔断了句子。看了一会儿,能大致猜出不同形状的墨点各是什么意义。 这个时代的墨也印得很干净,大楚时候只有雕版印刷,常常沾不均匀。这个时代的字可以排列得这样密集,却没有被墨污花。 大概,又是‘机器’的奇迹吧。 不过,针对内容,读完之后,陶清风止不住升起了很多疑惑。 搜索记忆里,这个献礼片了弘扬a省文化的说辞,还有那天在剪彩仪式上,亲身经历的媒体的报道,都让不了解娱乐圈的陶清风有个初步印象:这部片子应该主要按历史来拍摄。 可是这里面的剧情,不按照《天胜本纪稿》,也不按照《通史古鉴稿》的正史,而是取材自《说五王全传》这种不入流的演义小说,怎么上得了台面呢? 这个时代,连《说五王全传》这种市井混书,也被后世的人当作正史了? 还是说,这个比大楚先进得多的时代,能够勘证出《本纪稿》c《古鉴稿》是假的,而《说五王全传》这种大楚一朝不入流的书籍,才是真正的历史? 不可能啊,大兴史的原始材料,他当年在弘文局看了许多,自己也提供了几页断篇进去。 陶清风想去找书。 他不会用电脑,记忆里原主人也不曾在网上搜索过书籍,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方便的途经。 今天没工作,苏寻没来,沈大娘也收洗好餐具后,进小卧室睡午觉。受圣人礼教那么多年,陶清风没法去敲女性睡觉时房间的门。 想到苏寻捧着手机指给他看那些未接电话,记忆里也有几幕,是身体原主人在使用这个小方盒子。陶清风咬牙拿起来,想试着操作一下,能不能“打电话”问苏寻。 屏幕发出的亮光又把他惊了一下,九宫格数字密码让陶清风直皱眉头。 怎么按? 他拼命按着头,想要从那里面榨出来什么似的,慢慢的,脑中似乎有隐约雾气散开,几个数字从意识深处浮现—— 他连忙按下那几个位置,手机密码锁解开了。 这个小盒子里,包含着这个时代最尖端c最核心的东西。勤学好问的陶探花,立志要学好它。 而且,刚才拼命想出的数字,也让陶清风意识到,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放大执念去深挖迷雾深处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看到更多东西,进一步了解身体原主人。 或许因为他接受一部分记忆时,要细看细想的太多,导致头痛欲裂。才无法看清更多东西。等他休息些时日,再去试图啃这脑海中迷雾般的“天书”。 再是难,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圣人的教诲铭记在心,就不仓皇了。 就算解锁了,这手机上眼花缭乱的东西,还是让他双眼直发愣。好一会儿,才根据文字来辨认:联系人—— 联系人的界面下面是个“a”,陶清风不认得这个符号,也不会下拉菜单。 a下面是个名字:阿兰。 这是谁?搜索了一下记忆,找不到,他不敢贸然点,也不会返回主界面,拿着手机像个烫手的玩意。只好叹了口气,又放在一边。 陶清风决定亲自出门去找书。他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手机,钥匙,钱包。这个时代必带的东西。哪怕手机不会用,还是带在身上,实在不行,就请人帮他用。反正他已经会解锁了。 他在餐桌上给保姆留了张纸条,毛笔写的,竖排,繁体字。 寻书,晚归,勿等。 不提沈大娘起床后看到那张纸,嘴巴又成了个无比圆的一型;只说陶清风离开了公寓。这尚是他第一次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出屋,内心有些紧张,主要是怕迷路,找不回来。 于是他走得很慢,一直在记路。一边观察这个时代的街景。 再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起码是一衣带水,同样文字语言的族群。虽然世殊时异,但共有的文化记忆,在心理上还是让陶清风有了安慰。 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还好没变”的东西,不止是桂花。 街中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陶清刚醒来的时候,造成过很深的阴影,若不是记忆里知道这叫汽车的代步工具,他定会以为是神话降临的怪物。 而现在,他不但认识了这种代步工具,甚至有了两次乘坐“出租车”的经验,虽然都是沈大娘带他坐的,只需要告知目的地,就能很快到达,实在非常便捷。 陶清风慢慢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琢磨着,找谁问一下,哪里能看书买书,然后乘坐那个叫“出租车”的东西,送他过去。 可是,也不能冒冒失失的,随便拦着个人就问。因为他这身打扮—— 黑风衣,低檐帽,墨镜,围巾。 这是第一天出门时,在沈大娘疑惑的“小陶哥你怎么不武装好”的指导中,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千万不能露脸在大街上走,明星会被围观的。 设身处地想一下也能理解,当年一甲登第游街,自己尚且只是在街上转一圈,后来出门时,就接二连三地被人指认出,带来不少麻烦。 这个时代,手机和各种屏幕上,明星清晰的模样每天都在出没,认识自己的人,会更多吧。 所以陶清风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是秋天,戴帽子围巾的人并不多,他这副打扮,依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还好并没有人来打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解锁图书馆 陶清风路过一家报刊亭时,被挂在外面的杂志吸引了。 报刊亭卖的大都是时尚流行杂志,或中小学生喜爱的图书画册。陶清风随手翻了一本摆在最外面的《摩登风尚·秋刊》,封面上是穿着米黄色针织毛线衫和紫色牛仔裤,脚蹬踢不烂大黄靴的男明星沙洲。陶清风记得在《归宁皇后》剪彩宣传仪式上见过他,沙洲是这部剧的男三号,番位排在第五。 沙洲是上升期的当红小鲜肉,科班毕业,暖男路线,和陶清都是偶像派。但是比陶清咖位更高,流量更多,路线也更长远——在陶清还苦苦求接烂片男一号时,沙洲已经逐渐要从流量小生往演技路线转型,拍电影冲奖去了。 时尚杂志拍的这组照片,就是他在接了电影《春暖人家》后,联动打造的风格:邻家大男孩,优品学生,在社会熔炉里逐渐消磨了少年脾气,变得愈发温暖坚定,最后走在自己的幸福路上的清新故事。并没有太撕心裂肺的悲恸内核,最多拿个提名,获奖应该没戏。但对于偶像派来说,是一个好的转型台阶。 这本杂志摆在外面供人翻阅,所以书报刊的老板看到陶清风快速地翻动内页采访,也没说什么,以为他只是浏览照片。但其实陶清风的阅读速度非常快,看加标点的横排字更快,一眼扫过去,整页内容便心中有数,短短几十秒,竟把沙洲的访谈内容看完了。 让陶清风印象深刻的是:沙洲对《归宁皇后》中即将出演的威远将军一角的看法。 “在a省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中,沙洲饰演大兴朝著名的威远将军刘敢辜,在影片中是归宁皇后的初恋,被少女时代的大美人倾慕,沙洲谈及时暗自透着得意劲,十分可爱。然而故事中,威远将军刘敢辜始终心系国家大义,将归宁皇后的恋慕直接斩断。戏说传奇‘香昌夜奔将军府’故事充分体现了威远将军的正派和光明正大。影片是否会呈现?沙洲表示:《归宁皇后》还没开拍,对于剧本他并不知情。小时候看评书听过这一节,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男人。‘和我特别像’,沙洲笑着总结说。” 陶清风嘴角微抽,刘敢辜一个半辈子驻守边关的骁将,有史可载的回京记录就三次,日程的详细行踪报备在臣子注里,根本就没可能和归宁皇后有暧|昧关系。‘香昌夜奔将军府’这种《说五王全传》的下流演义内容,竟然还广为传扬?他更不明白,香昌是他主上兼好兄弟的心上人,刘敢辜拒绝了夜奔的佳人,这是很值得颂扬的事吗?还能被当成真男人敬佩的标准吗?除了拒绝还能如何? 罢了罢了,都已经化为了烟云,随便后世如何编排吧。一念及此,陶清风想要去勘证演义的念头也意兴阑珊。他随口问了报刊亭老板一句:“有《大楚史》吗?”书报亭老板愣了下,道:“那种书,你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找。” 陶清风眼神一亮:“图书馆?书店?请问怎么走?” 书店老板看他裹得严严实实,还以为是个怕冷的大学生,不认路,便把宁阳市图书馆的位置告诉他。陶清风观察着路边人群,找到一个可以坐出租车的地方,载他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大门外,陶清风先撞了一回玻璃门,疼得他眼冒金星。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别人如何进入,有个旋转自动门。陶清风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自动门转过来的时候,近乎逃窜般站进去,大气也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转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然而陶清风一转过头,就被图书馆里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夺去了全副注意力。他两眼放光,醒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轻松。 然而很不幸,图书馆第一层是英文书,陶清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架子上的书,他全都看不懂,冷汗一串串地冒。 外来夷文,在这个时代,也占据了不可忽略的分量。陶清风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要去掌握。他一连转过了七八排书架,终于来到了华文图书区。 然而继续不幸地是,挨着英文书籍区域的,是理工类和西医工具书。厚达砖头的类似《光电磁符号手册大全》c《数学分析经典方法一千篇》c《拉丁文和千种西药处方写法》c《量子物理和弦论名家论文摘要选集》 陶清风继续目瞪口呆:字明明都认得,为啥合在一起就不懂了呢?他对自己第一次产生如此深的怀疑。这些知识体系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陶清风快要被自我怀疑淹没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华文历史图书区域,顿时心下大慰。 《大越史》c《大旻史》c《大陂史》陶清风翻了翻,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看过的那些版本,千年之后依然没变。 他的目光按着顺序落到了《大兴史》上。 大兴在大楚之前,在陶清风所在的佑光年间,对前朝正史的编纂并未完成,陶清风差点参与进了这套《大兴史》的编纂,也看过弘文局的很多材料不知后来是由谁编完的?会是燕澹生吗? 陶清风慢慢翻开了烫金的扉页,编者名那里写的是‘刘汶’,是个陌生的名字。陶清风摇头想,不会是燕澹生。虽然同在礼部等候栓选,但在陶清风回乡丁忧之前,燕澹生就已经预备往司仪部调任,那是专门接待外来使节,负责节日典礼,礼部最风光荣膺的部门。 那种人,是不会成为校书郎,去协助清苦又辛劳的弘文局做事的。 陶清风看了一下这位‘刘汶’的编者简介,按佑光年间来算,自己故去二十年,这位编者才出生,自己故去六十年,历任了三代帝王,这本前朝的《大兴史》才最终编纂出来。 唉,宫闱内乱,喋血政变,连一本史书都能耽搁六十年。何况民生之事呢?想必大楚那些年,是经历了很多黑暗甚至倒退的日子吧。他把这本夹在胳膊下,待会再去好好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在弘文局看过的那些原始材料。 陶清风接着抽出了紧挨着《大兴史》的《大楚史》,手有一点颤抖,拿在手中的厚厚一册,仿佛对待一个活物般,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在封面上摩挲着,眼睁睁地见证着死去的时光冒出嫩芽。 后世会如何记叙他们佑光一朝的事?在他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陶清风环顾四周,市图书馆的座位被坐得很满,看了半天,只有角落一张小桌子,桌边有两个位置。已经有一个人坐在桌旁,对面还有一个空位。陶清走过去坐下,把《大兴史》先放在桌上,翻开了《大楚史》。 大楚有十六位皇帝,绵延二百六十五年,被大禺朝取代。《大楚史》就是大禺朝的史官编纂的,编选依据的材料是大楚的言官留下的记录。 陶清风经历的时代,是第三任帝王,帝王老迈,被其子逼宫退位,逼宫的第四任帝王暴虐多疑,血洗朝野,杀了旧臣三百八十一人,破了旧天。然而会破却不会立,空有铁刑,并无手腕巩固成果,仅仅在位两年,就不得不逊位于其叔父——第五位帝王。 陶清风本以为被第四任新帝那样乱搞,大楚就此会亡国。看到大楚史中的记载,两年后,第五位帝王继任,执掌大楚四十年,拨乱反正,保住了大楚近两百年的国祚。 原来是这样,陶清风总算明白了,他从被批捕下狱到午门问斩,完全与世隔绝,信息不通,仅从只字片语猜出是对佑光朝臣的大清洗。 自己师承徐棠翁,是佑光朝很受尊敬的大儒,和陛下交情不浅,所以第四任新帝,要铲除他父皇的旧势力吧。其实自己出身贫寒,心性恬淡,并不是能划归到老师政治期望的那种人,但是多疑的新帝为了斩草除根 三百多人,大半个朝野的陪葬。黄泉路也不寂寞,谁料天意阴差阳错,他竟然能捡回小命,重新在不同的时空中活过。应该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的。 陶清风很快就翻到了佑光朝那一篇,果然有对这次血腥政变的记载,佑光是旧帝的年号,新帝改年号熙元,所以这件事被后世称为“熙元政变”。死了一个三公,一个太子少辅,三省六部二十二名官员罹难,另有三百余众受株连。写不下那么多人的名字,就写了主要的三四个紧要大臣。 陶清风就在那没有名字的‘三百余众’里,校书郎也不算是大官,何况他还没上任,刚丁忧结束回京。 熙元皇帝在史书上也只有一段的记载,说他暴虐寡恩,多疑刚愎,继位两年就“非所能支也,逊位于莫”。 陶清风合上书页,眼眶微红,深吸几口气,才感觉到那透出薄薄书页的浓重血腥味消散了一点。他有些后悔没把桂花枝待在身边。太憋闷,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把围巾解开了,但顾忌着图书馆也到处是人,没有摘掉口罩和帽子。 陶清风暂时不忍心再去面对,也不去猜测哪些人死了。把《大楚史》放在桌上,为了平复心情,重新拿起《大兴史》,想看看有没有当初他找过的前朝材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人臣终极梦想 令陶清风惊喜的是,他看到了熟悉的,取材于前朝起居注里的完整材料。甚至有一篇,是自己在丁忧那三年时,在田野乡间,搜集到的一页可靠残篇,寄给了远在京师的弘文馆同僚们,希望勘误之后,能对他们编纂《大兴史》有所裨益。 真好,陶清风心想,总算还能留下哪怕一鳞半爪,自己在那个时代贡献过的痕迹。本以为自己既然下狱问斩,自己寄去弘文馆的材料,也要被抄没销毁的,看来同僚们很聪明地瞒天过海收藏起来了。 上一世自己被斩首时,二十四岁。这一世重新活过来,二十一岁,面容还有七八分相似,冥冥中的天意,既然如此厚待于他,那他更要小心翼翼,方能不辜负这份机缘。 陶清风心神既定,终于有余力稍微四下看看,这才发现,他对面坐着看书的那名男子,手中举着的书的封面是——《全楚诗选》。 陶清风愣了愣,心想也对,每一朝都是有全诗集的,大楚也不例外。他想起了前世和燕澹生都有的心愿,虽然也不圄于诗作,包括文论c辞赋。想必《全楚诗选》里,会留下燕澹生很多诗作吧——如果燕澹生,没在被株连的三百余人里。 他不会的,陶清风心想,对方是燕门嫡子。燕家是百年望族,朝野民间都根基深厚,大楚这三朝:佑光皇帝信赖燕家;暴虐的熙元皇帝也不得不依仗燕家;后来的崇安皇帝尚是王爷时,和燕公c燕家几位将军的关系也都很好。 何况,燕澹生很聪明,能平安活下来。 为了印证这直觉一般的想法,陶清风又翻开了桌上的《大楚史》,翻到崇安皇帝在位的四十年间。 四十年可书的东西太多,陶清风一一看去,心中愈发感到安慰,能看出大楚朝野逐渐从黑暗流血的日子中走出,百废俱兴,最后有了一段繁荣的治世。《大兴史》的编纂者刘汶,就是出生于那一段繁华盛世中。 也果然有燕澹生的痕迹。 史书记载:崇安皇帝在位的第三十年,太子少师燕澹,病逝于京师景园,时年五十二岁。 太子少师位列三师,二十一岁入仕,待了三十余年的官场,高位全身而退。陶清风心想,果然如此,燕澹生比他预料的,更有出息啊。这算是文人梦想的人臣顶峰吧。 只是,燕澹生,燕澹他为什么改名字?年龄对得上,又官至此高位,应该不是同名同姓。 太子少师传世的文墨,那应该如绮罗珠玉,琳琅满目。别说《全楚诗选》收录的诗了,燕澹生的文论辞赋集,搞不好都有数十卷。 陶清风还真想找来看一看。于是他把《大楚史》和《大兴史》放在座位上,又去书架那边了。 陶清风虽然看不懂那些英文和理科工具书,但是从华国历史图书的放置来看,放的都是一些通识书籍,不一定收录有私人书集,而且燕澹生既然能改名字,搞不好他的集子也是取了个新名号写的。所以陶清风逛了一圈没找到燕澹生的集子也不奇怪。他转而想找一本对座那位看的《全楚诗选》,逛了一圈,却发现诗选那里书架空了,《全楚诗选》都被借阅出去了。 陶清风知道等座位的人很多,不敢久逛,找不到也只好回去,重新坐下,发现桌上只有《大楚史》,那本《大兴史》被对座那位兄弟拿起来看了。自己的位置上放着对方刚才看的《全楚诗选》。 陶清风会心一笑。对方想换书看?自己运气真好。 《全楚诗选》有两百首诗,大部分是佑光和崇安年间的诗人所作。佑光年间之前的诗,陶清风也大都有所耳闻,但崇安年间的诗,就没几个是认得的人写的了。也没看到署名燕澹写的诗。 当然,更没有陶清风自己的。自己在公共场合,写的就那几首御前应制诗,根本就没多少价值,哪怕在《全楚诗》里有,也不会被编进《全楚诗选》。《全楚诗选》是后世人选编,并不会根据作者的官职高低,仅通过传唱度和诗句质量来决定,更纯粹一些。 至于陶清风私底下写的诗连同南山桂花树下的文稿,都埋在了老家。自己孑然一身,没谁知道那个地点,应该早已腐烂成灰。 陶清风读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崇安一朝的诗作,琳琅满目,就发生在他死后十几年间。 和《大兴史》编纂者刘汶同时期的著名诗人张小梨,写了很多崇安年间的诗,诗中向陶清风描绘出了那一段繁华盛世的光景。读着读着,他又眼眶微红了。 一首叫《斗边坊》的“中庭月满须行乐,莫使金樽对寂籁。更闻子夜歌琼葩,宝瑟更为一谁来。※”令陶清风不由得感慨:在他印象里,斗边坊是京师最穷最脏最乱的地方,遍布流民,房屋破落。竟然在崇安年间,变成了鼓瑟吹笙的繁华地带,真是想不到。 陶清读着,却发现有些诗的意思不太能理解。 有一首写读书的《劝学》,“劝汝立身须志苦,山中丹桂自扶疏。西园翰墨诵国政,东壁陶馆闻天悟。※”陶清风心想:前两句的意思倒是浅近,嘱咐学童们要立志读书,正巧他们读书的地方也种植得有桂花。西园翰墨是指的皇城内内务省工作的地点,在西园给帝王写诏书,所以在佑光年间,就以“西园翰墨”来指代高位的文官们商讨国事,放在诗句里成为鼓励学童们进学的榜样。 可是最后一句的“东壁陶馆”是什么?为什么要在“东壁陶馆”闻天悟?西园翰墨是用典,那东壁陶馆也应该是用典,可是陶清风根本不知道这段典故。 这首诗成于崇安年间,离陶清风逝去的时间,也就十几年。以自己的知识体系漏洞,只可能是这十几年间新出的典故了。 而且这首诗还没有注释,连“西园”都有注释,“陶馆”居然没有注释?后世的人对这个典故很了解吗? 陶清风带着疑问翻下去,不多时又找到好几篇,什么“陶馆文教日光辉”“苦用贞心传弟子,低眼公卿向陶馆”“文教中兴陶馆在,不劳簪缨舞明庭。”※ 而且,全都没有注释。 “陶馆是什么?”陶清风不小心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足够一两米外的人听到,还好他带着口罩,声音被隔得很含糊,应该不太容易被听清。 陶清风想把《大楚史》拿来再看看,眼睛依然盯在那几行诗上,《大楚史》好像放在桌子正中间,陶清风凭印象伸手去够,可是手掌刚碰到书脊的硬边,手指忽然覆盖到了一片暖热。 就在这时,他对面那位交换翻看《大兴史》的哥们儿,以清晰的声音对他道:“陶馆是崇安年间的天下第一书院。” 陶清风这才发现,那位兄弟正好想拿《大楚史》。自己无意之间,盖在了他的手上。两只手,交叠于史书上。 那人一脸斯文模样,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坐得笔直挺拔,身上行头干净锃亮。约摸二十七八岁。说话声音低沉,很好听。 陶清风恍惚了一下,这位大兄弟,眉眼依稀间,怎么有一点像燕澹生?只不过,他对燕澹生的印象,还停留在琼林玉宴游街的十七岁的翩翩少年和二十岁意气风发的青年,轮廓还要圆润些。眼前这位兄弟年龄更大,轮廓更深,刀凿斧削似的。 天底下的人那么多,五官依稀有点相似的,应该是巧合吧。 陶清风没注意,他在观察对方的时候,还握着人家的手。直到对方轻轻动了动,陶清风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对方也撤回了手,并没有拿走《大楚史》。 “你想看,就拿去看吧。”陶清风于情于理都觉得该推让一下。何况这位兄弟刚才告诉了自己,“陶馆”究竟是什么。崇安年间的天下第一书院?名头真是不小。怪不得在诗篇里频频出现。 “是你拿的书。你看吧。”那位兄弟也推让。 陶清风也不再辞,便把另一只手中的《全楚诗选》递过去,一边说:“还给你这本”他递过去的角度是侧的,对方的目光还瞟在刚才的《大楚史》上,接过来的时候一不留神,连同书脊握住的还有陶清风的手背,陶清风只觉得被一团火炭般的掌心包住一瞬,又俶尔松开。 他刚才无意间握了对方的手,现在对方也无意握了自己的手,虽然都是大男人也没啥好尴尬的,但总觉是种不寻常的巧合。 “你的手太冰了。”那个男人顿了顿,语气透着一种礼貌的关切。 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醒了一天,身体机能不熟悉,信息量又大,头晕时有发生。陶清风听他这样一说,立刻觉得四肢僵冷,手脚有些不听使唤起来。之前他都忍了下来。去参加采访也是,和丽莎去吃饭也是,他不能辜负重活一次的机会。 陶清摇摇头,他可不想被当成病人,再带到那种到处是光怪陆离的机器的地方,便随意地转移了话题。 眼下这个男人,是个陌生人,就不必打起精神,像应付战斗般去斟酌;自己穿戴得那么严实,也无需担心被认出来的麻烦;陶清风一时放松,也忘记思量“说人话”了,“在下真的无妨。敢问兄台,陶馆是何人所建,望乞不吝赐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遇到了学术大佬 如果换一个人,就算听得懂这句话,估计也会啼笑皆非。谁会这样说话,真是好笑又奇怪。 但是陶清风对面那位男子,眼神微微闪烁,用清晰的声音回答他:“微开之言,仅作参考。陶馆是崇安皇帝二十年开恩科时,敕令礼部国子监在全国各地建造书院。延请天下大儒,广开西席,无论出身高低贵贱,只要是勤敏学士,都能入书院读书。” 陶清风一怔,这几天和人打交道,还从来没听到有人讲话如此书面化,哪怕是留学高材的丽莎,说话也很简洁直白。如果陶清风呆的时间久一些就会觉得十分不寻常,可是他此刻放松神经,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觉得:原来在这个时代,也是有这种人的。 陶清风听起来十分亲切,对他说的也很感兴趣,便顺着道:“崇安皇帝加开恩科,又修建书院,造福读书人。难怪这一朝的清平治世,能持续那么久。只是,为何要叫陶馆?有什么典故吗?” 恩科便是在正常的三年科举间隙年份,开的“加试”,增加了入仕机会,科举愈多,便愈有读书的风气。在封建皇朝中,不失为积极的选贤之法,所以陶清风会把这种倾向和治世联系在一块儿。 想到自己所在佑光一朝,寒门学子的入仕途径还十分艰难:名宿大儒们要么炙手可热,门庭若市;不是普通读书人家能够肖想的;要么便躲入深山避世,更难寻觅。 陶清风很幸运,在他家乡,偏僻的南山里,就住着一位退隐致仕的大儒徐棠翁,恰好看中他的资质,破例收为关门弟子教导,陶清风才能一举中甲。 徐棠翁很高兴,他知道陶清风身世伶仃,朝廷里更无人关照,能够钦点探花,便以为朝野风气有所改进。于是徐棠翁接受了当地县丞推荐出山。佑光皇帝得到消息,派人邀请徐老入京讲学。 徐老桃李成蹊,从前的学生不少都在京师当了大官,只不过以前老师隐世,不好来往。他们听到消息,闻风而动,逐渐拧成一股势力。在京师左近有了名气,称为‘徐门’,开始偶尔照拂一下“同门”。 只不过这些优待陶清风都没享受到,在徐派门生逐渐声名鹊起的那三年,他正因为母孝丁忧,待在南山乡下,每天荷锄曝书,却还是逃不过被新帝清洗的命运。 同一个老师所教的学生,往往在上位者眼里,都被划归到一个政治阵营里。 陶清风心想,如果在那个时候,天下各地都有朝廷下令开设的书院,书院里坐镇的又不止一两位大儒,学子们想必就不会被划分成哪一派的门生,受到政治上的连坐了。崇安皇帝这举动无疑很贤明。 那位兄弟说:“书院名称是礼部国子监祭酒拟定,并没有明文记载为何叫陶馆。据我个人推测,应是取轲子的‘郁陶思君尔’,郁是‘忧’,陶是‘乐’的意思。陶馆之名,想来是让寒门学子们,能‘快乐’地读书吧。” 他说罢,眉眼弯弯一笑。 陶清风又是一阵恍惚,这位兄弟笑起来,和燕澹生更像了。大概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都有共通之处吧。 虽然是个陌生人,陶清风心中的亲切感又增添了几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不像能懂得这么多偏僻知识,看来是很幸运地遇到了解的人。 现在陶清风大脑半晕,又很放松,看对方文质彬彬的书卷气质,也没多想,就以为是个学过古代史专业的学生——他还不知道现代社会,二十七八岁的人除了读硕士读博士的,一般都已经进入社会工作。毕竟陶清风那个时代,学子们为了科举,读二三十年的书,花甲中举之事也时有发生。 陶清风还在想刚才对方说的国子监祭酒起名字的用意,本来想回去再看看《大楚史》,但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衔位,简略的《大楚史》不一定会记录这种级别官员的名字。 陶清风忽然想到,既然这位兄台了解,说不定可以问问? “那您觉得,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是何人?”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也更偏僻了,陶清风心想,所以他贴心地加了‘您觉得’作为台阶,万一对方不知道也没关系。 但陶清风其实也没细想,自己包裹得这么明显,连脸都不露,寻常人是很容易生疑的。但对方也好脾气地回答着,没有反过来打听他,甚至带了一点理所当然的指导语气—— “你可以看《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那里面有记载,燕澹当了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从崇安十九年至三十九年。陶馆书院的名字,自然是他取的。” 陶清风一怔: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燕澹生当初的志向,不是想当礼部尚书吗?不是觉得国子监那种地方没挑战吗? 倒是陶清风自己,人臣的终极理想就是国子监祭酒,去管理天下学儒们。 这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听上去比《大楚史》记载崇安年间的事,更为详细,也不知是谁编的,回头找来看看。 一边想着,陶清风有些敬佩第看着那个男子:“冒昧一问,您术业专攻?” 对面男子愕然一愣,道:“你你不是华大的学生?” 陶清风:“?” 那男子旋即道:“我还以为咳咳,没事了。我,是搞古代史的。” 如果陶清风足够熟悉现代人的说话方式,以他的聪明应该就会发现,对方并没有说“学古代史”,而是说“搞古代史”,这里面微妙的差别,在于后者省略的语境,已经不是单纯的学习知识,而是跨入了搞研究的行列。 陶清风在意的是,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把他认成华大的学生。学生他懂,华大又是什么?当时苏寻给自己说粉丝的时候,好像提什么华大历史博主对他在剪彩仪式的发言表示认同云云。陶清风听得半懂不懂的。现在又听到这个词了 可是陶清风问了这么多问题,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以前进学的规矩,虽提倡勤学好问,但得到帮助后,也要给出思考反馈。最好互促进步。 陶清风很惭愧,自己并未专门研究过‘古代’。当年科举的应制经书,也多半是先贤大儒们教化所用,自己的所见所感,也只是个例,也不知对这位先生是否能有启发。 所以陶清风并没有聊起时景风貌,而是尽量交流有据可依的经籍。 “说到柯子的‘郁陶思君尔’,记得它在廉学派里的解释是‘喜忧不能舒也,结而为思’,故‘陶’也未必指‘喜乐’,古来争议有之。为‘陶馆’取名的燕澹生有它意,也未可知。” 陶清风看到对面男人的眼神变了,除了那种从苏寻c从沈大娘c从丽莎眼里见过的意外,更有一丝惊喜。 陶清风的话给了他两重惊喜:第一是廉学派。 儒学在各朝各代都有重构,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个重构流派,因其走上为封建皇室服务太极端之路,而在现代颇受轻看。然而这个流派的起源,实则高扬心性之方向。把儒学的学术水平,结合释道二家,推上了一座古来未有的高峰,价值很高。 只因后来其门人为封建帝王背书过多,致使它的理论体系走向扭曲,被冠以‘厉儒’之名。即便是后来的封建君王,也抛弃了这套太过于灭绝人欲的儒学统论。 如今史学界有一部分学者,就在做去伪存真c去粗取精的工作。提炼出的清源伊始,按照历史上这一流派的创始人名字李廉,叫做‘廉学派’。只是过于冷僻,推进困难重重,在民间也很难被理解。 纵然史学界的学者勘证出,早在千年前,为廉学派正名的文论便已被写入诸家经疏。 可惜的是,有一篇关键文献c遗失了。 陶清风却不知道典籍没有流传下来之事。在他的时代,他看过廉学派的很多注疏,也颇为认可它们的治学。 对面的人道:“廉学派的文论是孤证,在学界地位不高。”他顿了顿,道:“不过,我很关注。其实中间就缺一块,只要找到李廉的<体用论疏>” “现在没有了吗?”陶清风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赶紧闭嘴,但是对方已经投来一丝怀疑的神色,陶清风暗道好险,他差点要把“没关系,我会背”脱口而出,以为那样就可以帮到对方?且不论人家信不信,既然是孤篇,自己背出来也没有佐证啊。 想到这相关的几篇都没能传世,陶清风还是有些遗憾,惋惜一番:“要是<经读要略>,<儒原论>传下来多好,就可以印证互为上下文<体用论疏>了。” 对面的兄弟一下子眼睛瞪大,“你说<经读要略>和<儒原论>是<体用论疏>的上下文?它们传下来了。但并无文献说它们是相连的啊?你怎么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大刀阔斧改剧本 陶清风暴露身份的忧虑,在不知名的陌生人面前被压缩得很小。相反,听到这句话,那股‘为往圣继绝学’的意气和使命感便浮现了:历史上受政治目的c杂学和战乱,被冲断了儒家传承。他身为读书人,在学绝道丧之时,承载这种使命,是毫不犹豫的事。 况且,又没有掉脑袋的风险。 陶清风认真告知:“我觉得它们是上下文,<经读要略>结尾是‘乾父坤母,浑然中处。民吾同胞,本出一源。’。<儒原论>,开头是‘气化而有生,禀气而成性。泛爱众c亲亲而民。’中间可以衔接的就是李廉思想核心的‘民胞物与’。其实那就是<体用论疏>的主要内容。※”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忙补充一句,“应该是这样吧。我也是根据<体用论疏>的纪要猜的。” 那个男子愣住了,好半天没说话,死死地盯着不露真容,却依然看得出来只有二十出头,小年轻模样的陶清风:“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陶清风:“小友年纪看着不大,却有如此的儒史造诣。以后有空来华大,多多交流。”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名字也那么像燕澹,严澹这种巧合,就当作陌生时空的一种缘分吧。 名叫严澹的大学副教授等了一下,没见陶清风有自我介绍的意图,终于忍不住开头问道:“小友贵姓?赐个方便称呼?” 陶清风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介绍。这个身体是个小明星,很多人认识,说不定这位先生也知道。但是在公共场合他不想暴露,可是严澹是他敬佩的那类做学问之人,他又不想用化名骗他。 陶清风思忖后:“免贵,鄙姓陶,上广下川。严先生随意称呼。” 广川,是陶清风上辈子的号。南山桂荫中,雅号‘广川居士’。 陶广川,也不算骗对方,这的确是他的名号。 严澹看了一下表,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今天有约在身,改天再与小陶详谈。先走一步。” 他拿着书走向书架还了,往图书馆外走去。还回过头了看了两回,瞥到陶清风也在目送他,便笑着挥挥手。 其实严澹还没来得及和陶清风探讨刚才对方给予他的第二重惊喜。 第二重惊喜,是陶清风刚才提到陶馆时,说了‘燕澹生’这个名字。 这是严澹自己私人的原因了。或许是名字比较像,他的潜意识总是格外关注那个崇安年间的三公少师——燕澹。 燕家百年望族,燕澹的上一辈官至宰辅;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也分别担任兵部侍郎c虎威中郎将。估计更多人出仕,但职位没这几个高,便没有在《崇安三十六年间要事》里留下名字,只提及燕氏“一门十三人为官。” 严澹翻遍了经史子集c三百卷的《全楚诗》和各种年代考,想去找燕澹的文集来看: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最后当了三公太子少师c在那个时代是天下学士的表率了,写出来的东西,也该是宗派大儒级别。 可是,燕澹没有留下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 在《全楚诗》总计七万首诗里,连一首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文论c辞赋。 严澹也是翻烂了佑光和崇安年间的楚诗,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首宴席应制诗的引言有“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作者是崇安帝的十三妹,后来封的持盈公主。诗写得非常稀松平常,也没有引起学界任何研究。 严澹自己研究,觉得这句引言的断句是: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 意思就是,经过燕澹生家里的花园,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应的臣子,去应和他所做的诗。 严澹不难勘证出,姓应的臣子,是和燕澹同甲的状元公,应大砍。流席花园是燕公府招待客人的庄园。 只是这样断句,燕澹的名字就变成燕澹生了,这倒是和他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同字。但是严澹也不敢确定,因为找不到别的佐证,只作为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这位陶广川同学,居然也知道这么冷僻的知识? 还是说,和<体用论疏>的情况一样,是对方绝佳的学术直觉,在浩瀚的材料中轻松地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是哪一重惊喜,严澹都对今天的偶遇,十分满意。看小陶的年龄,应该还在念书。身为教育工作者,最高兴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吗?与任何既得利益都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小陶是哪个学校的——很遗憾应该不是华大的,否则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系的严副教授——许多外校的甚至都慕名而来。 所以今天一开始对方发问时,严澹还以为,对方早认出自己,想特意请教。严澹便摆出的师长的耐心,去开释解惑。对方包裹得不露真容,他也表示理解:总有些学生闷|骚害羞。 但如果陶广川不认识严澹,今天只是和他偶遇坐在一桌。那这身装束打扮,或许就是单纯的怕冷了吧。陶广川的手那么冰,希望身体没事。自己给了对方联系方式,严澹有那个自信,如果对方真是热爱国学之人,日后会主动找他结交的。 不提严澹有约在身,走进了图书馆对面一家书咖里;且说陶清风拿着那张名片,开始思考上面写的意思。 所谓的“华大”,就是这张名片上的全称“华国第一大学”吧。 “华国第一”看得懂,大学?儒家经籍里有一套《大学》,以三纲领和八条目为框架,讲述育人治学之说。陶清风好像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既然是雅学弘教之士,有时间去找这位严先生交流交流吧。 陶清风见快到晚餐时间,也准备回去吃饭。他‘有惊无险’地穿过旋转门,看到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摆出了许多模样花哨的吃食,相当好看。 左右也肚子饿了,不如去尝尝?反正他已经认得钱币数量了。 陶清风走进那家招牌写着“书馨咖啡简餐”的店里,前台样品刚好做了一份香气四溢的华夫雪饼配咖啡。 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不能当晚餐吃,也并不知道晚上喝了咖啡有什么效果。他闻起来觉得很香,便数出正确的钱数,把餐点端走了。 陶清风刚找了个空卡座坐下,就听到隔壁卡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真要我提意见?你不如把《演义》的东西全删了。” 是严澹的声音,他坐在隔壁卡座,和人在说话。但是卡座高过头顶,所以陶清风也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声音。 原来严澹是和别人约在这里谈事。陶清风也不愿故意偷听,但一眼望去好像其他的卡座上,人都坐满了。他只好放弃挪位置的打算,不出声地吃着东西。 黄澄澄的三角方格饼甜甜软软的,但是这一杯上面打满白色泡沫的液体,啜饮一口,为什么是这种又甜又苦混合的怪味? 不过,入口之后,也还蛮好喝的。 陶清风想努力通过食物转移注意力,然而始终挡不住严澹的声音从卡座那边飘来,间杂着一个女声: “删《演义》?饶了我吧,我已经改过一版剧本,熬夜都忘记喂我家妙妙了,你看它还抓了我一大口。” 严澹礼节性表示心疼:“但你还要按顾问团的要求,改一版更符合历史的剧本对不对?” 对面的女子,正是《归宁皇后》的编剧孟小丹,她毕业于华大历史系,研究生念的中文,投入编剧这份喜爱的职业五年,成绩斐然,这次担任了省厅献礼片的编剧之一。 编辑有三个人,然而另外两个都是大佬挂名,真正主要在写的,就她一个。她的知识功底不一定最厉害,但是剧本需要反复改,又要对创作历史事件抱有热情,还要年龄和精力跟得上,综合起来她是最合适的。 这次顾问团和私人投资意见打架,最后顾问团胜利了,要求剧本里出现更多历史事件。但是归宁皇后时期的故事,有一本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说五王演义》,里面包括许多观众耳熟能详的篇目内容,非常有戏剧性,适合改编加工。 可惜很多事件是不符合历史的,比如‘香昌夜奔将军府’,比如‘帝后夜泉笞背问答’,如果都改掉,说不定会伤害到观众的情感。 孟小丹很发愁,她约了熟悉的老同学,也是如今华大历史系受欢迎的严澹副教授,来请教一下,如何引入真正的历史,既能达到顾问团要求,又能让观众都喜闻乐见。 没想到严澹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删演义”。孟小丹佯委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演义》在观众心里很有分量的。比如少年将军刘敢辜,人气多高啊。但历史上记载连二十字都没有,而且沙洲是男三号,戏份不能少的,这叫人怎么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给五百卷跪了 陶清风听到这里,耳朵竖起来了。 他本来就是在疑惑今天看的那版《归宁皇后》的剧本里,大量的《说五王演义》内容,覆盖了《通鉴》和《本纪》的正史,才想出门找书勘证一下的。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归宁皇后》的编剧,更没想到她和严澹有交情,正在隔壁卡座聊天。 陶清风姑且听着,默默思索。 《天胜本纪稿》中,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还是严澹有水平,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语录体’三个字,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而且不按人物归类,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果听了你的名,他们估计是乐意和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严澹摇头道:“区区薄名哪值得一提,也不敢忝称和老先生们探讨学术,能交流一二就满意了。” 孟小丹答应把联系方式给严澹后,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严澹无奈看她:“我得回家,才能查到具体页码发给你” 孟小丹吓得打预防:“你可别只给个页码,让我去翻那五百卷啊。好人做到底,把内容拍下来给我好吧。又或者,你大概记得的吧,现在给我说了,我去扩展。大致轮廓能让顾问团的看出是《通鉴语录体》里出来的就行。” 严澹摇头:“你真是太急躁了。” 孟小丹道:“不急不行,我改了个二稿剧本,发到大部分演员手上了,已经开机了,耽搁不起。但是二稿剧本里,演义内容还特别多。我得在顾问团检查之前,赶紧改出第三稿。严师兄,你帮帮我吧,不止是刘敢辜的,还有天胜c香昌,你能查到的都发给我。” 严澹问道:“天胜和香昌的历史记载很多,也很好查,而且你不是说他俩人设基本按照历史走的吗?要边角料干什么?” 孟小丹生无可恋地吐槽:“钟玉皎啊,在剪彩仪式上说她看了‘笞背问答’的剧本。但顾问团那边的意思,好像连这种标志性事件都要删掉。觉得天胜和香昌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在泉水边,男的脱了上半身,女的抽他鞭子,有伤风化——但我打赌,不管有没有演义情怀的观众,都想看这段啊!多有张力!” 说到这里,孟小丹咬牙切齿委屈道:“都怪陶清!唉,也不完全是他,主要是宣发方有人搞事情!在剪彩仪式上,教陶清说那段话,让顾问团看到了,给了他们错觉,流量小鲜肉认真弘扬历史做功课——老学究们一激动,整个电影思路全都变了。” 严澹一愣:“陶清是谁?” 陶清作为十八线的小炸子鸡,没演过几部有国民度的影片,常年在三四流制作片里打转。他在网络上的黑红度,和被嘲出圈的文盲印象,都只是在微博和各大娱乐论坛上才有存在感。加之陶清也基本没有全民品牌的代言,像严澹这种本来就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认识的演员仅仅停留在国民男女神那种级别,自然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孟小丹给他简略说了一下陶清此人大概情况,和他在剪彩仪式上的反常发言,本来要点开视频直接给严澹看,但是严澹表示没必要,听孟小丹稍微介绍一下就行。所以他也完美地避让了陶清的长相和声音——此人于他,就像一枚投入大湖的小石子,一点点涟漪晃过就没痕迹了,压根没放心上。 孟小丹大惊小怪的事情,严澹仅仅冠以一个“娱乐圈的事说不清楚,谁知道”的外行空泛意见。 在旁边卡座默默听取的陶清风心想,还好今天戴着口罩帽子,没在严澹面前露脸。更庆幸的是,严澹并不知道陶清。陶清风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剪彩仪式上凭着自己印象说的对广积王子的看法,竟然能影响到编剧工作,害她多做很多功课——不过陶清风并没有升起善良读书人应有的愧疚,能把那些大楚年间听到就觉得污了耳朵的演义内容全覆盖掉,他有小小的欣喜私心。 不过,这事偏劳到严澹身上了,虽然知道难不倒严澹这种水平的人,但陶清风心里还是略过意不去。 怎么减轻对方的负担呢?陶清风看到书咖的装饰摆件,有文房四宝,便绕远去问店员毛笔能不能用,正好书咖也卖临帖的纸和墨水,陶清风拿回到座位这边来书写。 他走动的时候,书咖里人来人往的,卡座之间又隔断很高,严澹他们并没有看到他。 陶清风把墨水倒在砚台中间,这种墨水很均匀,都不用研了。他在砚台边缘并了并笔须,于临帖的白纸上写出蝇头小楷的行行墨迹,是《通鉴稿》和《本纪稿》里关于刘敢辜那些记载估计这些记载现在都只存于那套五百多卷的历代通鉴语录体了。 如果自己先写出来,严澹就不用去辛苦地翻找内容,反正他看了就知道,是一样的。 下笔的时候,陶清风还是想了一下,通鉴语录体,是指只收录了语录吗?明显不可能,那样就破碎不成篇了,肯定是根据语录拆成很多片段。那么自己写原文,应该也没关系。 陶清风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在走出书咖门口前,把这张文墨交给了一个店员,请他转送到严澹那个卡座上。交代完后,他继续围紧了严严实实的风衣,走出书店门外,转过街角离开了。 以网络调侃方式来说——深藏功与名。 陶清风自然没看到严澹和孟小丹从店员手中接过那张纸打开时,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 严澹:“这是什么人托你转交的?” 店员很诚实地把陶清风衣着特征卖了:“一个戴口罩穿风衣的小哥。大概一米八,只比您稍矮一点。” 严澹立刻想到了在图书馆遇见的,有水平的小友,惊喜道:“难道是广川同学?”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严澹觉得这种装扮,以及华学历史水平功底,还有出现在附近的概率八|九不离十,是他。 估计广川同学刚才在隔壁听了半天,忍不住了。 孟小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张纸上瘦硬飘逸的楷体,和清晰明了的内容,好半天道:“严大教授,百闻不如一见,你的粉丝,质量真高。” 严澹哭笑不得:“他不是我的粉丝,只是我今天认识的一个小友。没想到他这么热心,有机会要好好感谢人家。” 孟小丹露出更佩服的表情:“今天刚见,就被你的魅力迷得五迷三道吗?” 严澹作势要把那张纸收走,孟小丹赶紧正襟危坐,开始浏览上面的内容,她疑惑道:“咦?师兄,你瞧瞧,这是” 严澹扫到那些字句,漫不经心地出口:“怎么了?通鉴语录体上面分散的句子,把它们搜出来,连在一起而已——等等!这” 严澹赶紧换了个方向和孟小丹一起看—— 并不是单纯的把不同时期的,属于刘敢辜的语录连在一起。文段之间的连接,有不少内容,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章句。 而且这些没见过的句子,恰好把支离破碎的语录,补阕得滴水不漏。简直像是本来存在的一篇不逊色于任何纪传体的人物纪要。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遗失了,仅仅遗留下语录。 严澹神色愈发凝重,孟小丹瞥着他神情,说:“我就说嘛,虽然基本功还给老师了,大部分史料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不找《通鉴语录体》,是因为印象里内容特别少。即便找了,可用的素材也不多。要是能凑成这样丰富的一篇,我就算头秃了也要把五百卷翻完。” 严澹的思考方向已经跑到另一边去了—— “难道有,善本流传下来” 善本就是从前经籍的孤本,可能本来是某朝质量好c收藏价值很高的官刻本,被家族保存下来的,称为善本。 否则不可能写成这样完整饱满的一篇,行文高古流畅,天衣无缝,绝非杜撰。在史学界都能引起震动。 现在严澹反而有点不敢确定,刚才的人是陶广川同学了。再怎么好学,那位小友年纪真的太轻了。严澹虽然二十七八岁,但在史圈大佬们眼里,还只是个年轻有为的孩子罢了。像陶广川年纪的,几乎很难有这样的心性,去背下古籍上的原文。如果真的是他,家有善本,年纪轻轻却有穷经之力,多半是出自一个古老的书香世家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高估小鲜肉的理解力 陶清风回家之后,沈阿姨还给他留着饭吃,但是陶清风已经喝咖啡喝饱了。大半夜睡下却孰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还在想着白天在图书馆里看到的史料 熙元惨案,三百多冤魂,死生师友,黄泉路上可否作伴?陶清风一闭上眼睛,就透不过气来,想在陌生的时空里,给他们供花上香。他决定明天就去买一些香烛纸钱。 继而又想到,在千年之前,身首异处后,有没有人替自己收尸,立一处青冢?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沙洲小时候听评书,那个心里只有国家大义,纵然受美人倾慕,也正直坚决拒绝对方的英雄形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旌旗犹入梦,歌舞不开怀”的将军——很多细节的确感觉更真实,更像个“人”,可是也更让沙洲觉得难以理解。到底是严肃刻板?还是恭敬谨慎?还是豪气胆雄? 沙洲模糊觉得,他更能透过剧本,去逐渐看得清那个角色。就像从天空漂浮中,一点点清晰立在地上。可是无法去模仿。就像云山雾罩的山水画,本来是容易糊一片雾蒙上去,远看也差不多。可是那幅画如果清晰起来,纤毫毕现的笔触就难以惟妙惟肖画上去。 当然,沙洲讲不出这种感觉,他只能直观地觉得:剧本更精致了,但角色更难演了。 沙洲这种偶像派没法一开始和钟玉皎他们那些实力老将搭戏,为了帮他早点适应剧本,会有副导演提前带着他熟悉过戏。同时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女二刘琦回,和男四陶清。 今天没有女二的戏份,副导演那边,就是沙洲和陶清风两人。 陶清风等在旁边,他今天要拍开机以来的第一条,等副导演给沙洲讲完了戏,就会来带他。 陶清风已经把孟小丹的第三版剧本看完了,这一回他心中满意得多。大部分演义内容,都被换成了《天胜本纪稿》和《通鉴稿》中的正史,而且有一些诸如《后大兴史》和《续大兴通鉴考》的有名私史内容,也是正史补充外的的权威资料,被加入了其中。陶清风猜想,大概是严澹的手笔吧。三天时间,孟小丹肯定没空自己找的。 《天胜本纪稿》和《后大兴史》的叙事风格不同,《天胜本纪稿》是给帝王家作疏,刘敢辜是天胜的臣子,留在《本纪》里的事迹,展示出来的形象是恭谨顺服c沉默可靠的。言官评他‘四海无一事,将军勤苦兴’※。但《后大兴史》是纪事体,选取的都是人物典型事件,写了刘敢辜一个“将军夸胆,功在杀人。对酒擎钟,临风拔剑※”的豪烈性格侧面。 孟小丹已经尽量把不同史书的风格用现代语言统一,也用有逻辑的情节呈现出了合理的性格变化原因。但是她还是太过于高估偶像小生的理解能力——沙洲明显很困惑,他没法把握变化的脉络,只觉得这样演,人物会很精分——实际上,他演出来的效果也的确很精分。 副导演批评他:“你向天胜皇帝敬酒的时候,剧本上写的是(苦笑)。你面对的是皇帝,你苦,是为了驻守边关挨饿受冻的将士而苦,但是你不能哭丧着脸朝皇帝敬酒。那是皇帝,你必须对他微笑,同时表现出内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是贯穿刘敢辜一辈子的症结,所以他在边关能‘痛饮美酒三百杯’,但是一回到京城中,就‘到头一切皆身外’了。” 沙洲又换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这样?” 副导演索性放弃了:“你把我想成编剧,把剧本改得这样难演,你却不得不在这里磨。如果编剧站在你面前,你还不能哭丧脸,必须对她笑。对,就是这种模样,你现在能体会了吧?” 沙洲苦笑:“我好像明白了。” 副导演说:“你现在的这个表情,是字面意义上标准的苦笑。但其实以剧本呈现的刘敢辜的深度,还应该再沉厚一点但算了,你们现在做不来的。” 同时心里在感慨:剧本这样改,那些以前给偶像派准备的戏份,难度全都加了不止一个层次,真实历史更琐碎,也更多面。对这些偶像派演技的要求,硬生生拉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也把他们这些副导演的工作量,加大了许多倍。一幕幕地抠戏,他这几天加班严重睡眠不足。还只有沙洲一个人的戏,今天又加了陶清的,他搞不好要半夜才能回去了。口干舌燥的副导演嘱咐休息五分钟,去喝水。 沙洲还在原地,抓耳挠腮地继续对着镜子练表情。 副导演瞥了一眼等在旁边观看的陶清风,看他一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很是刺眼。可是等他拿水回来,远远听到陶清风对沙洲说了一句—— “你笑得其实可以再放开一点。” 沙洲对陶清风没什么好感,上回在剪彩仪式,也听到了陶清风的发言。省媒剪了陶清风的发言进视频,却没有报道他的。沙洲心想陶清那种文盲水平,也不知道背了多久。陶清的演技又算得了哪根葱?心里十分不服气。 但是娱乐圈还是要维持虚伪的友好关系,于是沙洲以他偶像招牌的笑容,问陶清风:“副导演说这个人物的核心就是痛苦。贯穿他一生,怎能笑得开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要开始拍戏啦 陶清风心想,在丽莎和苏寻那边,都以他这段时间恶补了很多书的理由,才能说出在剪彩仪式上那段对广积王子的理解。所以他觉得,平日在剧组里,也得巩固这种形象,才能圆这个变化。毕竟丽莎言下之意,星辉的资方在剧组里也有人,陶清风的日常拍摄他们也一直关注着的。 此外,陶清风希望沙洲能早一点过完这一条,这样副导演就能快些指导他的表演。为了早日赚够一亿违约金,工作上能提升得越快越好。 于是陶清风把史书中记载讲出来,感慨道:“刘幸鸾的痛苦,源自酣畅淋漓的战场刀剑,并不能斩断皇城上空的叆叇沉云。可他掌中有剑,心底有火,哪怕剑是孤剑,火是沉火,但是壮心仍能感剑鸣,道途中火也不曾熄灭。所以我认为将军还应该笑得更放开一些。虽然痛苦,可是他骄傲啊。此乃《后大兴史》里言‘壮心感此孤剑鸣,沉火在灰殊未灭。※’之故”。 陶清风说着,也不自觉地把《后大兴史》的记载背出来:“刘敢辜一生缘兴滞朝堂c四十年来关身轻,当有英雄出俗志,一世攀龙遇明主,不贪荣贵王图名。最后留下的话是:边地山光好墓田。身后事都如此豁达,该是放开笑的。”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见其生不忍其死,是为仁也。※”陶清风喃喃念道。副导演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然而看见陶清风怔怔望远,好歹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泛起氤氲雾色。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难过,只是在去尽力体会广积王子的悲悯之情,但辞藻动人的文论,让陶清风背起来也很容易感知其中真意,深受感动。 因为是试戏,陶清风面前摆着的只是简陋的布景,一张剧组吃盒饭的餐桌,桌上摆一张毛边纸,旁边搁支开叉毛笔。扭开一瓶钢笔墨水当砚台。 陶清风眼泪欲落未落,提笔饱蘸浓墨,在毛边纸上自如流畅地写起了《怀仁》。 “古之仁君,不忍牛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非废衅钟,而易之羊。此既无伤也,是乃仁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副导演本来看着陶清拿毛笔姿势还像模像样的,表情虽然不完美,但也有隐忍的眼泪了。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应该就能符合改情境,心中正暗自赞许。然而下一瞬间当他看到陶清风笔下流泻出来的墨迹时,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 硬瘦c飘逸的字体,笔触转合间,凛有不可犯色。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书法,不逊于专业水准。再配上陶清写字那个姿势——副导演觉得,虽然现在没有服化道,但完全可想象他高冠陆离,挥毫泼墨的剧照,该是如何夺目。 而且,副导演虽然不能背下来,但也看得出,陶清写的就是完整的《怀仁》,这功课做得太好了。连手替都可以省了,更不用后期以书法家的《怀仁》来加工画面,直接陶清自己写就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剧组也震惊了 副导演有些惋惜:陶清这种演员,明明多好的工作态度和努力程度,结果在网络上被黑成那个样子,大家都以为他是文盲——哪怕过去他是文盲,做出这么积极的改变,怎么也没有业内通个气呢?果然还是没人捧吧。 副导演想:看上去陶清在星辉也是签约等级最低的那一类,保姆车档次低,助理只有一个:沙洲刚签东华娱乐时,都有四个助理了。东华娱乐比星辉娱乐还稍微逊色一点。陶清这是完全被星辉放养了吧。可是陶清都已签了星辉七八年了,居然还是这种待遇,看来公司真的对他没什么寄望。 副导演还没来得及进一步了解,导演那边就已经喊陶清风过去,预备换上戏服,开始正式拍这段写奏折的独角戏。 《归宁皇后》的导演叫做熊子安,业内知名导演,出道十余年,执导过的影片类型,都是非常正统的剧目,再加上他也是a省人,所以这次省厅请他来导这部走历史正剧路线的《归宁皇后》。 熊子安用最严格的要求来对待工作:长达半年的拍摄周期,每天拍八小时以上,力求精益求精。之前开机了六天,拍钟玉皎和张风豪的戏,仅仅拍了八场戏。钟玉皎和张风豪都是演技实力派,在熊子安手下都要被不停ng。 前两天沙洲也进组开拍,然而他的进度更悲惨,两天过去,仅仅通过两条,每条都耗了两小时以上,大大拖慢了进度。钟玉皎一看到轮到沙洲拍c后面还等着个陶清,就上保姆车回宾馆了。今天还有一条她的通告,但看这进度,回宾馆睡个午觉,再健个身美个容什么的,等晚上七八点了再来,估计才能轮到她。 所以现在棚里就剩下了张风豪c沙洲和陶清。 然而,熊子安导演惊喜地发现,今天沙洲理解得大有进步。这场戏是沙洲饰演的刘敢辜向张风豪饰演的天胜皇帝敬酒,流露出痛苦却又不得不尽臣子礼。张风豪本来已经打算陪这位小朋友耗个把小时了——前两天对戏时,沙洲直接被张风豪的气场压懵逼了。 可是这一回沙洲演出了那么点将军心哀的意味,特别是他那个放达又隐隐悲凉的笑,真是超乎了导演的预期,不由得心想:副导演提前讲戏讲得好,大大节省了时间。张风豪也很意外,扪心自问如果他去揣摩刘敢辜,他不会以笑去演绎,反而会走沉默如岩的路线,但是他忽然发现沙洲这样处理,效果好像更有味道,不由得对这位科班偶像后辈刮目相看。 张风豪心想:到底是华影科班出来的,论关系还是师弟很有表演潜力的嘛。张风豪也配合得很好。沙洲这一条竟然拍了两次就通过了。 导演一边亲切招呼沙洲回去时注意安全,一边吩咐场记布置陶清风拍摄的场景。虽然这场戏没什么难度,但导演也已经做好耗两小时的打算了——这是陶清风进组的第一场戏,这位小鲜肉比沙洲差劲多了,人家好歹是科班,陶清一个野路子文盲 虽然陶清风在剪彩仪式上说的那段话,很对导演的胃口,但由于说得太好,反而让熊子安这位金牌导演的看法有所保留——事有反常必为妖,陶清背得太认真,到底打什么算盘?不是熊子安总以最坏思路去揣测他人,而是娱乐圈里浑水实在太多,陶清之前的形象又实在路人不清楚,可是星辉c东华c乐凯c盛佳c虞慈这些大公司之间的消息,业界高层大都心里有数。《归宁皇后》除了省厅外,这几个大的娱乐公司,也各拉了一点赞助。 陶清能接到这个戏,是因为这部戏省厅要求必须用a省演员,星辉碰巧又只有陶清一个人是a省的。最后虽然影方和陶清签了,可是广积王子却从男二号改成了男四号,戏份也压缩到只有十分钟,星辉不但不生气,反而默许,足以说明高层心里对陶清是个什么地位了。但是陶清在剪彩仪式上居然抛出那段以他自己水平不能说出来的话,如果星辉娱乐公司真打算帮他,又为什么要放任番位后移c戏份删减呢? 张风豪本来打算招呼沙洲一起走,看到沙洲坐在旁边工作人员椅子上,很专注地看着陶清风那边的方向。 “师弟,你在等什么?” 沙洲说:“豪哥,我准备看下一条,学习一下。” 张风豪不好说这纯粹是浪费时间,委婉道:“学习机会以后也挺多的。” 言下之意,看陶清那家伙学习?这不是搞笑吗?这里站着一个大前辈,和你聊聊的收获,比看陶清那家伙强多了,师弟傻天真一个。 然而沙洲坚决表示要看下一条,张风豪便也无聊地坐下来看,心想等几次ng后,师弟就会知道这是浪费时间生命的尬戏了。 “我还就不信了。”沙洲小声嘀咕,眼中一闪而过不服气,依然是看着陶清风的方向。陶清风现在进更衣室换戏服了,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搭着景。 熊子安导演在等待给陶清风布置场地时,走到副导演身边,正想夸一夸他提前讲戏讲得好,就听到副导演在打电话,对助理说:“你通知手替和书法不用准备了。对,以后都完全不用了。”然后挂了电话。 熊子安不由得又惊又气:“老邓,你整人啊?马上安排回来。” 他还以为邓副导演和陶清有仇,虽然陶清是个不入流的小炸子鸡,但也不带这样为难的,好歹是剧组正式的成员。 邓副导演连忙摇头:“老熊,我不是整他,他能自己演的,你信我。哎,你待会就知道了。” 熊子安对他投以怀疑的视线,但是他深知老邓的个性,不是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正好陶清风已经换好了戏服,走出化妆间。熊子安便半信半疑地赶到了机器边上。 导演不带偏见地心想:陶清的皮相来演广积王子,真是太合适了。戴上古装假发,穿上苍青色的贯头衣,纯白的腰带系着一串玉佩,手执一卷书。最让导演惊喜的,走过来,不疾不徐,身姿挺拔,脚步却很有分寸,像是个教养良好的臣子,即便独处时,也束身矩步。更出色的,是那股安静c满腹诗书的气质感——导演知道陶清不是那样的人,这样的效果实在超乎他的预料。 机器尽职尽责地拍着,导演难得没有喊停。他从主机器位里以最刁钻的视角去揣摩,也不想喊停——心中挺不可思议的:熊子安在业界出了名的高标准严要求,本来在他的计划里,陶清如果达不到要求,他是会以“秒”为单位,来给他一幕一幕地纠,预计要拍两个小时的。 可是熊子安就是莫名觉得:陶清演出来的效果,他想不到该如何更符合了。 接下来,陶清风走到书桌边,要拍提笔写奏疏,一边写,眼神逐渐悲悯,最后难过落泪的表情。 这回桌上放的是真正的笔墨纸砚,都很精致。陶清风按剧本的要求走过去,握起笔,笔毛色泽纯粹,宣纸上佳。 这场戏里是没有台词的,但是陶清风拿起笔来,准备下笔时,轻轻叹息了一声,笔尖抖了抖。 这是他自己的见解,剧本上没有这个小动作,但是陶清风就是觉得,广积王子临到提笔关头,还是会怅然若失,若是自己不得不写出贯彻心中良知却可能触怒天颜的奏折时,也会叹一口气的。 至于那个抖一抖,则是陶清风对于触犯皇权,骨子里的恐惧感。广积王子是天胜皇帝的弟弟,这种恐惧感可能会轻一些,然而广积王子本质上也是个臣子。 陶清风那时候并不知道加戏是大忌,尤其是这种剧本打磨精致(孟小丹已经算是业内少有的历史编剧大佬了)c导演也非常认真,他们都把关过的剧本,除非是资深演员否则不能随意加改。 可是莫名的,熊子安依然没有喊停。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陶清风,觉得那个叹一口气,和抖笔尖的小动作,加得非常合适。虽然他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一下子就看出来所代表的含义:让这个人物的层次更丰富了。 导演神色放轻松了一些:陶清,真的认真揣摩过这个角色。 接着,陶清风提笔,在奏折上书出行行墨迹—— 熊子安的眼神一下子就瞪大了,同时在场被震撼的还有沙洲和张风豪。 沙洲留下来看,纯粹是被陶清风深入的理解所惊到,能那么精细地理解刘敢辜,他饰演的广积王子,应该更深入吧?尽管不太服气,但沙洲还是想看看,他能演成什么样。沙洲刚才没有看到副导演给陶清风排练,他写毛笔字场面。 不过现在看到了,陶清风那笔漂亮c间架结构上佳的书法,一下子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连身边张风豪被惊得目瞪口呆,嘴里能塞个鸡蛋似的模样,也没注意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导演知识盲点 场上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导演熊子安,但是熊子安没有喊停,而是专注地盯着机器位里拍摄到的画面——陶清风写字的架势,硬直的笔杆被一只清瘦的手握住,下笔轻快熟稔,手指间力道分寸非常到位,简直像个真正练书法的人,而不是花架子。 然而他写的—— “停!”熊子安终于喊了停。副导演看不出来,觉得有部分像《怀仁》的句子。但是熊子安做过很多功课,他注意到陶清风写的并不是《怀仁》的开篇,而是一些没看过的句子。 熊子安和颜悦色地对陶清风讲戏,态度已经大大好转:“陶清,你自己练了书法,精神可嘉。这样,以后我们再拍这一条,等你把《怀仁》背熟” 陶清风指着奏疏中间对导演说道:“《怀仁》从这里开始,前面是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熊子安勉强看着竖排繁体字开头,依稀看得懂几个“叩请c上谏c圣裁”字样,但大部分句子还是看不懂,他冷汗直冒,道:“这写的是什么?大兴朝奏章格式?你背了?” 陶清风心想,制作方要是看不懂奏章开头格式,或者以为自己写得不对,那岂不是对自己早点结束工作有妨碍吗?于是他耐心地把一行行字念出:“首先写‘原折’,不是留档的‘录副奏折’,后者是要交给大兴的大司空保管的,到不了皇帝手上。然后写臣的官职,广积王子时任中书省詹事主薄,但又有温乡侯爵位,要把候名写前面,职务名写后面。” “接着是上谏。这里要写上疏的原因,虽然我也不知道广积王子具体写了什么,私拟了个‘陛下慈仁恩宥,赦旧臣之罪’或可暂替。” “然后请示圣裁,恳求原谅,写得是‘臣之素志,事犹反掌。敢不捐躯,以赎万死。※’。再接下来才能是《怀仁》流传下的内容。《怀仁》是文论,被选在《六言》里,掐头去尾,隐去上下。要演他正在写的奏章,当然不能直接写。” 场地上一根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此外,只有机器开着发出的嗡嗡声。包括导演在内的活人,都以肉眼可见的呆滞表情,愣愣望着陶清风。 震惊是相同的,但各人的侧重点不同:熊子安的重点是惊喜,沙洲是有压力,张风豪是不可思议。 熊子安很民主地接受了陶清风这听上去专业化的建议——虽然现场暂时没有历史顾问,但陶清风既然能把这一套繁体字背得通熟了再用毛笔写出来,多半不会是杜撰,况且听上去真的就很像那么回事。 熊子安仔细想了一下,心中愈发激动了:这一条内容,很可能实际剪辑出来的时候,就几秒的画面。广积王子提笔写出的内容,甚至摄像头都不会拍全,拍个特写中间几句“怀仁”的名句——但是陶清依然选择把功课做细做足到这种地步,规规矩矩地背了一篇大兴臣子奏章的标准格式。 不管陶清以前风评如何,起码此刻,在这部影片的第一场拍摄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水准,都让熊子安刮目相看,并再也不对剪彩仪式上的发言,有任何负面的阴谋论看法了。 ——不过阳谋的正面看法还是保留着:熊子安知道,孟小丹是在看完省媒视频后,改了第二版剧本出来,剧本里对广积王子的人设做了大幅度调整,删掉了和天胜香昌的三角恋,增加了仁政内容——恰和陶清在仪式发言里的“以文述志,合”相适应。 第二版剧情得到了顾问团的认可,顾问团强硬要求细化,并增加更多贴近历史的内容,这才有了孟小丹改第三版剧情,大刀阔斧把演义全删掉的举动。这一版里天胜皇帝c归宁皇后c节义郡主郗鹿,威远将军刘敢辜,事迹都按正史有较大调整,不再是演义里简单的红白脸了。 究竟陶清是巧合的始作俑者呢,还是每一步后面,是星辉娱乐联合省厅宣发方,甚至把手伸进顾问团里操作,目的是给陶清转风评c立新的人设,改掉文盲的负面影响呢? 熊子安和丽莎的怀疑一模一样,都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帮陶清。 不过在娱乐圈,能推得上去,也是好事。不管陶清背后是谁,他既然能发奋努力,成效也还行,熊子安也乐得顺水推舟。 熊子安让陶清风再拍了一条,从各个机器位里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纰漏,就让他过了。本来预备拍两小时的通告,在半小时之内,就完成了任务。 熊子安让场记助理准备下一条拍摄,下一条是钟玉皎的,并不是很复杂的重头戏。熊子安心中一阵轻松:今天通告总算能按时完成,正点吃晚饭了。 在宾馆刚睡着美容觉,就被助理急促敲门声打断醒来的钟玉皎:???今天的小鲜肉们怎么肥事????这么厉害?? 不提钟玉皎二十分钟之内,洗了战斗澡c画了战斗妆,完美地坐上保姆车来到棚内开拍,且说沙洲震惊之余很有压力,这压力又化为他脸上的郁郁寡欢之色——他刚才秉持着好学的精神,在陶清风讲解大兴朝奏章格式时,偷偷用手机搜了一下百度。因为他忽然想到,刘敢辜有一幕要在朝堂上疏,被愤怒的天胜皇帝砸下来,他又跪着捡起来往上呈,还要念出来的戏。不知奏章格式对此有没有帮助,先熟悉一下也好。 然后他就郁郁寡欢了——百度不到。百度上只有“什么叫奏章”,“奏章和奏折有什么区别”之类的常识玩意。那陶清看的是什么资料呢?沙洲发呆地回忆着考电影大学的文化课:司马迁《史记》c左丘明《国语》 没有,大兴朝的内容 沙洲有四个助理,那一天,他们都接到了助理生涯以来头一遭的文化课作业: ——查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沙洲不愿主动去问陶清。年轻人,面皮薄,拉不下那个脸。 然而他拉不下,有人却拉得下脸,那就是对陶清的认真程度感到不可思议的男一号张风豪,这也是影坛老油条远胜于他年轻稚嫩的师弟的地方。 陶清风刚收拾好,准备离开摄影棚,苏寻还在外面车旁等他。他今天不急着回宾馆,本来是想找个荒地烧纸钱——昨天问过苏寻才知道,很多地方是禁燃的,最好去市里大型公墓,那里有专门的焚烧区。 陶清风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张风豪拦住了。这位刚迈入不惑之年的华国实力影坛常青树,保养得完全看不出年纪,依然散发着活力和朝气,但是神色间又有成熟男人阅历的沧桑之感。哪怕他已经结婚生子,都不减人形荷尔蒙的魅力,这也是他依然有那么多国民粉的缘故,只不过他的粉丝已经基本上转化为演技粉和事业粉,不再有大量的少女追星男友人设的粉群构成了。 如果粉群之间也存在鄙视链,那么张风豪的粉丝一定在顶端,而陶清的粉丝在底端,其实追星本质不分高低贵贱,但真出了什么状况——一群未成年花季少女们的鸡血战斗力,是打不过隐藏在各行业中成为中坚力量的群体的。这就是张风豪的粉丝们平时在网上极其低调,转评赞散漫,但是真的惹怒了开掐,或者有实质应援财力需求c收视率支持c票房支持时,总能笑傲整个圈子的缘故。 粉丝还谦虚地表示:并没有做什么,豪叔国民度高,都是路人好感多。 这些虽日常佛系却优越感十足的粉丝们并不会想到,他们敬爱的豪叔,此刻正在对鄙视链底端的花瓶小鲜肉陶清,虚心求教,不耻下问。 ——所以人家能成为常青树。 “陶清,你刚才写书法的字体是什么?和以前我电影学院里一个老师很像,很端正,虞体吗?” 其实张风豪并不能分辨相似陶清风写的字体和他从前老师的字体是否相似,印象里也只记得一个比较著名的书法体例,但以说话技巧组织出来,便是个绝好的话题开头了。 陶清风还以为是真的有人和他的书法字体很像,蛮惊喜:“真的吗?我其实不是虞体,大虞和小虞都不是,我惯临扬帖,扬子秦末之人,原帖都是小篆。但大兴朝已经改用隶书了。以小篆的束距来写隶书的圆融,挺四不像的,不敢说自己练了什么体。有人相似便是有缘了。权公有言:心正则字正。写书法的人都认同吧。” 张风豪其实并不懂得知识层面,但是他会归纳并抬举:“那就是自成一体了,想必我那位老师和你的确有缘,他是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很喜欢这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再遇严教授 张风豪抛了个非常厚道且吸引力十足的橄榄枝,他知道陶清小学没毕业就辍学进了娱乐圈,娱记也屡屡用他的低学历造梗,那个被嘲出圈的文盲视频他也看过,上面表现出来的尴尬,反映出这事对陶清的刺激不小,说不定是他的一块心病。估计就是因为这样:陶清后来才会拼命地在这方面努力,今天才会有如此惊艳的表现。 是不是个值得结交的好苗子呢?张风豪决定把他纳入观察中,于是先主动伸出了一只手。所谓的广结善缘,日后陶清要是发迹了,自然感念他,如果陶清依然庸庸碌碌,他也没损失。 张风豪潜台词里:日后陶清若想考入电影学院提升学历,这里有门路。但是他又不显得太直接,只说人家是退休的老教师。同时不动声色隐晦提点:人家喜欢书法。然而整句话听上去又只是普通闲聊,不留下任何把柄。 张风豪没指望陶清风能领会这三四重意思,他觉得陶清领会一两层就够了。如果他有那个心,记下来琢磨,日后理解全了来找他,便算是脑筋可用的后辈。 然而,陶清风赐探花出身后,在吏部等待栓选,等待了三年。他打交道的,三司六部里,前来甄选考核的人物们,前前后后有十几波;他身边相处的,都是同科同榜c进士c同进士出身的骄子们。他们身份c阶层c家世c性格和能力各有千秋,然而有一点是共通的:都很聪明,无论是知识,还是为人。 在那种氛围熏陶下,加上陶清风从小长大,参加学政主持的院试c三年一考的乡试,还有秋闱c春闱,都是一个人,都要自己去考,都要自己去取得参加的门路。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照顾他。 陶清风不仅是才学出众。 张风豪话里的意思,陶清风一听就懂。唯一有点理解障碍的“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也有之前在丽莎那里吃饭得到的消息来辅助理解。 为了努力早日赚够钱去解约,各方面当然都要提升。记忆里身体原主被丽莎骂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说明这是原主的缺点,当然要弥补。 于是陶清风对张风豪很直接,却有分寸地说:“多谢张老师的好意。我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去电影学院学习。同道中人,后生晚辈,能和雅好书法传统的退休老师,交流一二,自是莫大的荣幸。” 张风豪颔首笑说:“当然有机会的,看机缘。” 陶清风淡淡一笑,心知肚明,张风豪自己就是那个机缘,只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究竟如何实现,都要由他来决定。他在等,等着陶清风进一步获得认可,等待觉得值得。 来日方长,《归宁皇后》剧组要拍半年,虽然陶清风十五分钟的戏,顶天了四十天就能杀青,然而时间也已足够。 不过眼下似乎已经获得了一个机缘。 在陶清风解释了他还要去公墓烧纸钱,改天再和张风豪一道回宾馆吃剧组的晚餐时—— “张老师先早些回去休息吧。” 张风豪一边往保姆车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说道:“和他们一样叫豪哥吧,正好我演的也是你哥。” 陶清风想起苏寻说的:先叫老师,然后混熟了就叫“哥”和“姐”的叮嘱,笑着答应了,颇有些意外地想:原来‘混熟’的标准这么简单吗?哪怕自己并不觉得和他相熟了多少。 不过,也算是个积极的讯号吧。这位张风豪,一看在娱乐圈里的经验就很丰富,熟悉之后,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在那一刻,他又想到了图书馆偶遇的大学副教授严澹,感觉很不一样。严澹学术水平很高,年龄也比自己大,但在他面前就不会去钻营考虑学什么,只是单纯地放松聊天,互相启发,期待着能成为朋友 刚学会如何“打电话”的陶清风,想着那张名片上的夷文数字,大概自己要“杀青”(又是个拗口的新词)之后,才有时间去华国第一大学,找那位严教授交流了罢。 他丝毫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苏寻开着公司的黑色宾利,送陶清风到了离水天影视城最近的,宁阳市郊区大型公墓之一——福安园。 苏寻刚要帮陶清风拎装着香烛纸钱的袋子,陶清风自己把东西拿过来,对他说:“小苏,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陶清风不想被苏寻听见,他祭拜时说的一些话。 焚烧区在视线范围可及的百米外,零零总总有十几人。陶清风也依然戴着围巾帽子口罩墨镜,武装好了再下车。 苏寻把车开去停车场等,他以前都不知道小陶哥有什么亲戚或朋友过世,公司前辈也没给他交代过——不过,鉴于他所知的每个经纪人带小陶哥都没超过三个月,想必这种事也不会遇到。印象里小陶哥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关系亲密的存在——无论是家人,朋友,哪怕炒作的绯闻对象。 公墓的焚烧区分为两块,一边是许多巨大的石壁龛,填满香灰,在里面插香烛,壁龛下方是铁窗栅栏,可以把纸钱烧了丢进去。另一边是空地,石头底座砌着着许多的铁盆铁桶,那里是放鞭炮的地方。 陶清风把香烛点燃,插进壁龛里,诚心祭拜,烧了纸钱,又拿出写好的祭文,以香烛上的火焰引燃。他不知道遇难之人的具体名单,更多的人和他一样,没有留下名姓,但一定有许多,是自己的故人。 火焰把纸张舔舐成黑色,再化为飞灰,掩去了凭吊的字句。 “孤怀痛嗟:送君长恸,更作死生分。埋骨白云长已矣,相知白骨恨存亡人世未传名耿耿,泉台杳隔路茫茫”※ 他烧祭文时,小声地念了出来,周围并没有站着许多人,他的声音有口罩隔着也很含糊。在这里烧香烛纸钱的,许多人也边烧边自言自语,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 这张祭文是给惨死同僚所作,悲怆憾恨之意浓厚,既是在怀念,又是在惋惜:多少兰台好儿郎,本该是大楚冉冉升起的天骄们 至于祭祀母亲和老师,那得等到正规祭日,设好灵位,穿好服装,再行祭祀,不能在这种地方,以这副口罩风衣的打扮来烧纸。 陶清风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又摆了一对稍小的香烛上去,拿出第二篇祭文,这是他单独给燕澹生写的祭文。 燕澹生没有被政变牵连,官至三公,正常老病而死,过了很好的一生。陶清风心想,他身后应该也不缺牌位供奉,搞不好都有后人谱系传至今日,不会缺香火的。 可是,他还是想给燕澹生写一篇祭文,心平气和的,以同僚身份,略作怀念,并礼节性地瞻仰。 毕竟斯人不能重见了。 “一杯聊奠,青山白发。景园山秀故居,燕公金扉蜕归。流水席上遗琴在,紫梁街犹驷马归” 落款是:陶生礼怀。 写落款时,陶清风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如果在得到礼部校书郎任命的那一天,自己少顾虑那么一点点出身悬殊,接受燕澹生很真诚的建议—— “同科同甲同部,吾与广川兄有缘至此,当得起一声‘友’乎?” “陶生,岂敢。” 当时同意,如今起码能落款一个“陶生友怀”吧。 罢了,前尘往事,今日一并作别,就不要再去想了。陶清风正想把剩下的纸钱都烧完,忽然发现那张本来在香烛上点燃的燕澹生的祭文,飘在铁栅栏上面,没有落进壁龛里。兴许火势不够,只烧掉一个小角,就熄灭了。 陶清风刚预备再引点火,一阵风吹来,那张祭文纸被吹飘起,如一只苍白的蝴蝶,飘然越过陶清风的肩头。他转过头,便看见祭文纸,被风送进了几米开外的一个人的怀中。 好巧不巧,那人竟然是上回图书馆偶遇的教授严澹。他今日穿着简素的白风衣,整个人被衬得更高挑颀长,轻轻握住了怀中的祭文,以温和的表情对陶清风笑了笑: “还是穿戴得这么严实,本来在犹豫,但是听到这熟悉的念诗声”严澹快速扫了一眼祭文字体,和上次一模一样,心中便确定了,“又见面了,广川同学。”严澹笑着问,“那张书法的语录体,是你写的吧?” 除此之外,这张祭文送入怀中时,严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 他觉得,像是终于和什么事重逢,心里流淌着奇特的怀念。但是他很快又把这归于墓园容易升起的感伤之情。加上那祭文的文辞,的确写得非常动人的缘故。 严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全,也很有涵养地还给陶清风。虽然他颇好奇这位燕公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广川同学夸张的手法,还是真能担得起“经纬人杰,宰国重器”的评价?不过他很有分寸地不打听,斯人已去,墓地哀景,还是不要惹小友伤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美好的误解 陶清风眼神一亮,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遇这位华大历史学的副教授,虽然他已经勤学好问地朝苏寻打听了:系和副教授,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在苏寻两眼放光的“我就说小陶哥有高人指点”的误解背景音中,陶清风的心湖并没有太多涟漪——听到解释后,觉得理所当然而已。 严澹那样的人,果然该在的地方,和果然应该从事的工作。 自己重活一次,就没有运气重生到这种人的身上。陶清风一边暗自羡慕,一边自弃这种得陇望蜀的心态:前些天想的还是,能重活一次已经是上天垂怜。可是在知道了别人的人生,就暗自感叹:为什么自己是从一个小明星身上苏醒?为什么必须还完一亿的违约金,才能去追求那种生活? 但他很快又把这种心情调整过去了。上辈子也是如此,自己从南山乡下走到琼林玉宴,艰难地走了十八年,才有资格和燕澹生那种人,在京城同一条街同一个铺子里,同桌坐下来吃面。他也偶尔会心情阴郁,有过书生意气c幽愤不得志的情绪,想着——白壁赐富贵,明主嫌布衣。 但是那种心态从来不是他生命的重心,如今更不会太过介怀。 “是我写的。”陶清风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叫自己“同学”,自己并没有在上学,但以为这是这个时代的称呼习惯之一,对着年纪大的就叫“老师”,对着年纪小的就相应叫“同学”吧。于是陶清风运用苏寻教的那套“熟不熟”的理论叫人,“严老师,那时不好打扰你和客人,但又冒失地想尽绵力,写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错漏阕字,班门弄斧了。” 这是陶清风客套的说辞,事实上,他就是有“无一错字”的自信,但是既然被严澹认出来上次是他写的了,他总得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总不能说“我就是害编剧加工的罪魁祸首,不想让严老师辛苦找资料”,这就得解释他作为小明星的身份了。可是公墓这里人还不少,陶清风明天又有拍摄任务,晚点就要回去,也不敢在这里节外生枝。 还好,他今天依然穿戴严实,墨镜和围巾包住,外人看不见他的脸。 严澹先是笑了:“哪有。你帮了大忙。我该好好谢谢你才是。你待会儿有事吗?想和你详细聊聊,你上次写的那篇刘敢辜的语录集,还有上次你说<体用论疏>上下文之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请你吃饭可好?” 陶清风注意到,严澹虽然是笑着在说,但提到语录集和上下文时,眼中光芒却颇为严肃。 陶清风在犹豫,他当然是愿意跟严澹多交流的。甚至觉得,应该由他主动请严澹吃顿饭。但是剧组有规定,就算没有拍摄任务,也最好不要离开影视城太久,进出都要报备一下的。而且开车回去要一个小时左右,如果吃了饭再回去,可能就得晚上八九点了。 虽然这对于现代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晚的时间,八九点回剧组也没啥好指摘的,但是对于陶清风这种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来说,他潜意识里八九点就已经是很晚,预备上|床休息的时间了。 相应的早上陶清风也起得很早,基本上四五点便起身,搞得苏寻还以为小陶哥提前步入了老年作息。 不过这种犹豫神态落入严澹手里,对方便善解人意成另一重意思,严澹想到匆忙一瞥的祭文,锦绣词句,基调沉重,略怀歉意道:“改天也行,今日或许你没心情。那是一个朋友?” 那句“燕公”,严澹还以为广川同学有个忘年交过世了,这位小友给他写了一篇辞藻秀美,情深意切的悼文。严澹也是来公墓祭拜的,很理解那种心情。 陶清风眼神微烁,听到“朋友”二字终于下定决心:“不,那是一个故人。严老师,我没其他事,就却之不恭了。按礼数来说,该是我先请您啊。” 严澹笑道:“你可以下次请我,这都不是事。” 陶清风点头道:“那好,不过得先跟同伴说一声,他还在车上等我。” 严澹道:“叫上你的同伴一块儿?” 陶清风思索着:严澹估计要和他交流史料文论,要是苏寻在旁边听到了,肯定会怀疑他“恶补看书”的真实性。如果严澹都弄不清的史籍材料(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毕竟存在),自己却无意间说漏嘴,严澹不知他身份,他一个人方便开脱,但苏寻肯定会更怀疑,自己好不容易圆过去的理由也不会成立了。所以得想个办法支开苏寻,让他自己先回去。 “不了,他要先回去。”陶清风便操作“打电话”这一项他才学会不久,急需练习的实践。所幸很顺利地打通了——虽然他还是把话筒拿得离开耳朵两寸,心有余悸小扁盒子居然能传声——告诉苏寻先回去,自己遇到了认识的人,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 之前陶清也经常和所谓的“朋友”去吃饭,苏寻是知情的,便叮嘱陶清风到了那里发个定位,满口答应,先回影视城去。 ——虽然陶清风还不会用手机发定位,也来不及问,就被挂了电话。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让严澹帮他发那个什么定位。 严澹笑道:“也好,那就坐我的车吧。吃了饭我也能送你回去。我们两人聊得会更自在些。” 于是严澹开着车,载着陶清风来到市里,选了一家看上去很雅致的中餐馆,名叫“蚌中月”,据严澹说,取自“蚌月分辉满西海,万里此情同皎洁”※,崇安年间诗人张小梨的诗。 陶清风上回请丽莎吃饭的“凤鸣春”是一家典型的海鲜酒楼,处处装饰得都是滨海风格。今天的中餐馆“蚌中月”却古色古香,富丽典雅,大厅最显眼处,是一个硕大的竹简雕塑,刻着小篆的题词招牌。 虽然是小篆文,但并不是大兴朝以前的文论,陶清风没见过,却仍能认得那些字—— “大心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心为有外。※”陶清风默默想,这是谁写的?内外志心,看上去像后人对孟轲的四心说的注疏。 在服务员引他们进包厢的路上,他好奇地问了一下严澹。 严澹说:“那是大禺朝的郑子外蒙注,注的是《轲子·尽心》,你应该知道那四心是——” “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是非之心,辞让之心。”大禺朝在大楚朝之后,所以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位郑子是何方人士,但遍览群经练出的直觉并没有错:儒学大家,总要写一写关于孔孟的注疏,后世又有注疏的注疏,注上加注,追本溯源,最后总是能上溯到科举考的那四书五经里,并不难认。 严澹再次心叹,这是一颗好苗子。他今晚除了那两个怀疑是善本流传的问题,还想知道陶清风的学业情况。看他的年龄,如果以后本科毕业了,愿意读研究生深造这个方向严教授定了定神,那些事都远得很呢。而且这位陶广川同学,搞不好已经是名师门下,又或者,有丰厚的家学传扬。 严澹已经先入为主地不但认为陶清风是大学本科生,甚至在心里思索起了:a省宁阳市,除了华大之外,还有哪些一本的大学 丝毫没有想到,这位同学迄今为止,连一张小学毕业证也没有。 他们在小包间坐下点餐,严澹翻开烫金的菜单,点了一道“两三星火是瓜州”(蟹饺),一道“斜拔玉钗灯影畔”(竹笋炖鸡)和一道“鱼金虎竹天上来”(辣油焖大虾),正要推给陶清风点餐。陶清风却捧着手机,解开了锁,颇有些不好意思对他说:“严老师,请问,定位怎么发?” 严澹失笑,他因为职业和平台缘故,觉得自己已经是对日新月异现代科技反应算是很迟钝的家伙了,微信微博都是流行了很久之后才安装的。没想到广川同学一副比他还懵懂的样子,想必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惯了。 严澹教了陶清风发定位的办法,陶清风操作之后想,苏寻这下就不会担心他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偶尔总能从经纪人的眼神里,看出欲言又止的担忧——大概是习惯,想必以前的陶清,对经纪人来说,挺不省心的。 等菜时,严澹亲自给他倒茶,陶清风双手接过来,摘下挡了半个脸的围巾,啜了一口。他在严澹面前过于放松,仗着的无非是严澹不知道陶清其人,潜意识说话就不过脑了:“原来这里喝陈茶不放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我负债一亿 严澹盯着陶清风看,终于看到了这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同学真容,忽然觉得——或许他并不仅是因为怕冷或害羞——而是避免被搭讪吧。 严澹觉得,陶清风固然长得很好看——自己想要仔细盯着他看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说不清楚的怀念感:他觉得,很久之前,好像见过这个人。此刻心中涌现着一股淡淡的重见的欣然。 但那肯定是无妄之想,很久之前陶清风还是小孩子,也长得不是这模样啊。 严澹抑住感性,在理智方面。比起陶清风那张具有吸引力的脸,更引起严澹关注的是:陈茶c放盐。 蚌中月算档次比较高的饭店,严澹喝了之后也知道,毛尖茶不是街边货,应该不至于沦落到“陈茶”,至于放盐广川同学家里究竟保留着怎样奇怪的传统? 其实“陈茶”在陶清风的概念里,是指晒干后密封保存的茶叶,和新鲜摘下来的茶叶片相对——陈茶和新茶,都各有各的吃法,煮沸了放很多调料。陶清风还不知道,这个时代喝茶的方式,都是冲泡干茶,且什么也不放。 严澹好奇问:“你家里喝茶,都放盐的吗?是不是还煮开了放点姜葱末?” 看到严澹的眼神,陶清风立刻意识到,似乎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他含含糊糊道:“有时候,会这样吧。”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还好严澹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以光复国学为己任的书香门第家庭的古训,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眼含赞许地点了点头。陶清风莫名其妙地蒙混过关,总算松了口气,一边提醒自己,不能太放松随意。 第一道菜端上来,严澹亲自给他勺了一瓢,和颜悦色问:“你应该是在本地上的大学吧?平时回家多么?” 陶清风很奇怪为什么严澹以为他在上大学,这跟他回家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和严教授好像没谈过这方面,他为什么这样问?反正严澹不认识陶清小明星,陶清风便照实回答:“我没有在上大学,平时基本不回家。”他连身体原主人从前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总不能把那个什么悦城大沙龙当家吧。 严澹手里勺的羹汤泼了几滴在桌上,他的脑回路也很快,恍然大悟般道:“你跳级了?现在毕业了?” 跳级是什么?陶清风压根儿不明白,但从严澹眼神里看出,那似乎和大学有关,身体原主人自然不会有过,便给严澹耐心告知这个情况:“没有。我没有上过大学。” 严澹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在一番痛心疾首的思索之后,又恍然大悟般:“你偏科?高考被理科拖累了?”他甚至脑补出了和某个国学大师上世纪“语文满分,数学零分”相似情况※。又惋惜地想到,如今的应试制,是不可能像那时候破格录取一样,让广川同学这等好苗子,进入高等学府了。多么可惜,多么遗憾啊。 陶清风猜得出来,这所谓的“高考”应该就是进入“大学”的选拔考试,和当年要进入会试殿试,必须先通过院试和乡试一般的性质。 陶清风对严澹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也不是,我没有参加过高考。”不顾严澹手里筷子都要掉,他继续无知无觉地补着刀,回忆着丽莎在记忆里朝着这具身体原主人责怪时的结论:“连初中高中都没上过,念了小学,没毕业。” 严澹手里的筷子终于掉在了桌上。 “那你是怎么学的?”严澹其实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家学渊源深厚,但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愿送子孙后人去公办学校读书”的解释,说不定是瞧不起应试教育那一套,自己在家里搞国学教育。 陶清风说:“自己看书学的。有过一两位师长教导,不过他们也故去了。”这是大实话,徐棠翁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严澹肃然起敬,但同时又感到可惜,他自己并不在乎唯学历论的那套,他自己虽然博士毕业,但每种学历,都有能力和知识截然不同的个体。眼下的广川同学,虽然一张文凭都没有,但他的功底深厚,连严澹都要高看,自然不会有任何瞧不起——但是严澹也深知,社会上,看重这个的人很多。 广川同学——不能叫人家同学了,小陶这副,连定位都不会发的懵懂样子,也不像在社会上熟练摸爬滚打的那类人,再少了学历傍身,会吃很多苦头吧。 于是严澹放柔了语气,眼神中若有似无也带着同情:“那么小陶,你在哪里工作?考不考虑成人自考,深造一下?依你的功底去考个历史系,或者中文系,一定没问题。” 陶清风倒是想当学生,好好读一下这个时代的书,跟张风豪提到的电影学院不同,严澹提议的类型,和他目前工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想必星辉公司根本不可能同意。合同在那里,走不开,陶清风便说:“我在水天郊区那边工作,有笔欠款,得还。” 他还不敢直接说明自己演员的身份。因为他并不算太熟悉这个职业,如果现代的演员应该有某些约定俗成的特质,他却没能表现出来,有可能会露馅。恐怕就不会像饮茶习惯不同的这种小事一般好糊弄过去了。 想到刚才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又不想骗严澹,幸好严澹问的是“你在哪里工作”,而非“你做什么工作”。陶清风默默钻个空子,把“哪里”解释成地点。水天影视城坐落在水天郊区,这样说,也不算完全欺骗严澹。虽然他知道对方本意并非如此。 严澹看他的目光更怜悯了,但并非是让人讨厌的优越感的怜悯,而是那种真的关心,想要帮忙的怜悯,因为他并没有问陶清风具体工作,而是问:“你要还多少钱?” 陶清风:“一亿。” 严澹: 严澹心里本来想的是:如果小陶欠了百万内,他可以好心指路,让他去银行办理贷款,帮他申请比较划算的方式慢慢还,先把学上了,不耽搁时间。 然而这个数字严澹觉得还是别问了,那不是他的阶层,不是他的领域,说不定还不应该知道。 哪怕严澹家那边不行,和这位小友,还没熟到那种非万一不可的情况,毕竟当年自己不继承家业,选择了高校的工作,就再也没动过家里那边资源了。 严澹最后只是秉承着警惕和善心提醒:“偿还方式没危险吧。”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种黑社会性质的高利贷,陶清风不得不从事违法行业。 虽然陶清风不懂这个时代的法律条款,但合同约束的正当性,从记忆里看,的确是有效的。于是陶清风说道:“我的工作,是正当的。” 严澹便不追问了。累不累压力大不大都不问,毕竟谁欠了一亿元会过得轻松呢?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陶清风要去偿还这么大的数额,肯定工作十分辛苦。但也只有如此。就算他怀疑小陶家有古籍善本流传——运气好,价值连城的古董,在国外拍卖说不定价值颇高——但是,古董都是国家的,这样操作是违法的。虽然他很同情小陶,但更不能引他做违法之事。 严澹心想,等以后更熟一点,力所能及地介绍一点华大人脉里的金融师给他吧——也只有操作资本的杠杆,是目下最合适帮到小陶的途经了。 严澹不问,陶清风却主动说:“其实,还不上也没关系。等十年,也可以。” 十年而已。这具身体十年过后,而立之年,也不算晚。 那时候陶清风还没意识到,原身体主人,已经在星辉待了七八年,然而那张合同,却是今年新签的,又签了十年。他还不知道,有一种叫做无限期续约的霸王条款。 所以如今陶清风并没有特别严重的危机感,最坏的情况,十年就十年吧,老老实实拍戏c参加真人秀节目c上公司的培训课程从记忆中情况来看,艺人的酬劳,还是不低的。虽然没有《归宁皇后》片酬的记忆,但是陶清风找到了从前拍摄几部影片的片酬记忆,依次是二十万c二十五万和三十万。 ——虽然于艺人来说,这样的价格实在是十八线了。但在陶清风眼里,觉得也已经比普通人的收入高了许多,听苏寻说随着演技进步,资源变多,片酬还会涨,他一点一点努力,总会攒到的。 虽然这些钱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陶清风以为是还藏在记忆白雾里,自己没想起来,也以为《归宁皇后》那边杀青后,会有一笔新的进项吧? 陶清风并不知道为了搭上这部片子,哪怕陶清是a省人,哪怕他戏份只有十五分钟,哪怕星辉公司作为投资方有话语权,都需要他自愿放弃片酬出演。否则哪里遇得上有熊子安c孟小丹和省厅顾问团的班底。更不知道那些钱的去向,并不是他想不起来,而是根本没有打到过陶清的账上。 那是陶清和星辉娱乐的一个秘密,一个黑暗的,葬送了身体原主人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瑜亮的五倍 严澹看陶清风神色平和的样子,并没有多想。十年青春的确挺宝贵的,但如果是交换一亿这种天文数字,对于普通人来说,似乎也没有多少可抱怨的。最重要的是,这似乎并不太影响陶清风勤学的心态,顶多是没什么时间做深入的研究。但不要紧,沉淀十年,以后做研究的时间,多得是。年轻人,在社会里积攒些经验,无论走哪条路,都是好事。 严澹便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尽管后来他无数次地后悔——而是聊起了那幅添加了许多上下文的刘敢辜语录体。 “小陶那天写的书法,断章连接的句子从何看来?” 陶清风一怔,那天之后,自己进组待在影视城,没有时间去图书馆看《本纪稿》和《通鉴稿》最后成书的情况,也没有时间去找那本他很感兴趣的《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 他倒是曾经看沙洲指挥一堆助理,个个捧着平板查奏章格式,从而顺利学到了“上网查书”这项技能。 然而很快陶清风又意兴阑珊,因为他发现那个小方盒子连通的据说“世界上什么都有的”窗口,能查到是书籍多半是“扫描件”,很多古籍甚至根本没有,包括他感兴趣的那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在沙洲助理们各种哀嚎的“臣妾们做不到”的背景音中,陶清风也没有找到《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的完整版——但他以为仅仅是“世界窗口”上面找不到,真正的图书馆,或者古老的书阁中,肯定是有的。 那天他听到严澹批评孟小丹不亲自翻找《历代通鉴语录体》的五百卷,便也去找了网络上的《历代通鉴语录体》,然而在线阅读的内容非常简陋,不足十分之一,唯一完整的还是个“20g”的扫描件,便明白了孟小丹的难处。 说到20g这种概念,由于点开“世界窗口”里各项目都很快速,陶清风便也以为很快能取得这份扫描件,没想到实在太大了,很久很久都没能下载完全。 陶清风去问苏寻为什么会这么慢时,对方一副“什么学习资料能有20g?小陶哥你下的是动作电影合集吧”的吐槽,让陶清风莫名其妙地汗毛直立,他又听不懂,觉得对方眼神说不出诡异,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转了话题揭过去了。由于速度实在太感人,最后也没能把那份资料下载,没核对成功。 今天听到严澹一说,陶清风呼吸一窒,暗道糟糕,心想难道就算那五百卷搜刮空了,其实也是不完全的记录?自己想当然地以大楚弘文局的《天胜本纪稿》和《大兴史鉴稿》原始材料补全。但实际上,那些材料,并没有流传到这个时代? ——严澹肯定要他说出处,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大楚的候补校书郎之一,当年专门整理前朝起居注,搜集资料,编撰前朝史书的吧。 陶清风心念电转,只有采取最无奈的一个办法——耍赖了。他装作努力地想了一阵,以无辜的眼神看着严澹:“其实我我忘了。小时候,在一本旧书上看过,但是现在,找不到那本书了” 这真是陶清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想出的最没说服力的借口了。他没有放过严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心理一阵愧疚:严老师,我甚至可以把大兴所有帝王没流传下来的《本纪》全文背给你听。但我又如何自处?如何解释? 严澹心中大呼可惜,他基本已经相信自己脑补里的:有善本存在。但已经找不到了。小陶记在脑子里的内容,虽然严澹想要无条件相信,那些成文也的确非常契合,但真正做起研究来,是断不能以此为凭的。 不过,既然真的有善本,说不定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并不需要弄清楚内容,只要确知“是存在过”这件事,就让严澹内心大慰,他反过来安慰陶清风: “没关系,你记得,就很好。那么《体用论疏》上下文,也是你小时候看的么?” 陶清风赶紧顺着话里台阶下,点头道:“是啊。印象挺深刻的,一直记到了今天。可惜那些书恐怕找不到了。” 他那一瞬间,深刻体会了弘文局同僚们说的“孤篇难证”的遗憾:很多有价值的记载,由于是孤篇,查不到作者身份和成书情况,便难证真假,不能被编入正史。 而如今,他便是那个“孤篇”。在一千年后,只有他一人,来自古老的时空中。视线渐渐模糊,陶清风赶紧低头,屏住呼吸,把那股心中酸楚压下去,以免眼眶发红露出端倪。 严澹点头,没穷究追问了。他发现陶清风神思有郁,心想好不容易吃顿饭交流,本来该是愉快之事,却惹得小陶因为找不到书而内疚,就得不偿失了。 严澹在知道了陶清风现状后,在惋惜之余,也觉得此人值得一交。既是交友,最重要的还是开心。于是严澹打开手机上备忘录,写了一些东西,推给陶清风,笑道:“不说那些了。我们来做个游戏吧。学术界值得把玩的东西——多得是。” 陶清风抬头,望着那轻松的笑容,内心忽然一窒:模糊的视线还未完全转清晰,那一瞬间,他依稀看到,隔了千年的时空,燕澹生在朝着他,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陶清风赶忙低头,顺着严澹手机上移开的修长手指,镇定下来,将备忘录里的句子收入眼底,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是著名的经学五争,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这逐渐占据学术界的统治地位,发生了不少的纠纷。其中最出名的,有五项。 陶清风看着那些熟悉的辩题,笑问:“怎么玩?” 严澹招呼服务员,取了一沓便签纸和两支笔,给两人各揭了五张,道:“借东风的玩法。” 借东风是三国时的典故,赤壁一战前夕,诸葛亮和周瑜商讨进攻曹军的计策,两人各在手中写了一个“火”字,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经学五争,每个论题都绵延千年,无高下之分,仅是不同的研究流派。严澹的意思,就是两人各写下每个经学之争,自己所站之立场,拥护之主张,不知有没有瑜亮的默契度。 严澹和陶清风相视一笑,各自提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然后摊开,排在了一起。 “一c今文,还是古文。” ——“今文”,“今文”。 今文经是隶字,古文经是大篆,这是孔子的论作字体和篇目的争议,孰为真假,至今依然有不同学派的道理。 “二c齐学,还是鲁学。” ——“鲁学”,“鲁学”。 鲁为孔子讲学的地方,齐为孟子,荀子游学的地方,经学在齐鲁盛行,齐鲁两国口音不同,文字不同,经解不同的争论,就发生了。 “三c师法,还是家法。” ——“师法”,“师法”。 西汉立五经十四博士,师学由此始。东汉却更重家法,师与家之争由此始。 “四c官学,还是私学。” ——“官学”,“官学”。 官学有学官,开坛置弟子,传布更广。私学就是由私人传授,由西汉伊始。二者都各有传承至今。 “五c汉学,还是理学。” ——“汉学”,“汉学”。 汉学是西汉时的主流思想,主张“通经致用”,主要是书本上的经学;而理学是后来大儒们发展出的另一个学派,区别天理人欲,讲究明心见性,是抽象心理上的经学。由旻末开始的争议,也直到现代,还悬而未决。 严澹和陶清风对视着,两排一模一样的字眼无声昭示地十足的默契。他们沉默不言,然而眼中温柔笑意感染到了彼此的心里。陶清风透过严澹的双眼,那双通古幽微,神似故人的眼睛,心中感到一阵阵绵长悠远的安心余韵。严澹周身涌现出陌生却温暖的怀念,像远古召唤的海浪,一声声唤着什么。深邃的潜意识海底,渐有巨大的影子浮上海面,却无法看得分明。 这样沉默c却又默契温馨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彼此对视着笑开了。他们愉快地交流了一番五争简介,发觉各自观点见解,难得地深得彼此之心,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过了一个多小时,苏寻来接陶清风时,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话题。严澹坚持留了个陶清风的电话,陶清风也十分乐意。虽然严澹还是不知道陶清风的具体工作,但那并不妨碍他兴致勃勃地约他下次工作结束后,去华大里参观游玩。 有朋来矣,不亦乐乎。陶清风脸上也一直挂着放松的微笑,在坐车回影视城的路上,还在不停和严澹“发短信”,继续聊着经史的有趣话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皇后的精神 苏寻小心翼翼地打听:“小陶哥,这位严先生,是你上次问的那个什么系的教授吗?是你的” 陶清风丝毫没多想,正在为自己在这个陌生时空里,交到了第一个朋友而由衷开心,严澹又偶尔给他像燕澹生的感觉。和他交朋友更能弥补一点昔日遗憾——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严澹,但确确实实,在某些瞬间,陶清风是在想象着,那样的微笑,那样的话语,其实出自于燕澹生之口。 “是我的朋友。”毫无心里负担地承认,陶清风正好又收到了一条短信,脸上笑得更开怀了。 苏寻打了个寒噤,从后视镜里,看陶清风那副盯着手机出神的样子,不好现在说出来扫兴,但鉴于小陶哥这段时间足够友好讲理的表现,很隐晦地提醒他:“咱们公司是不许艺人恋爱的。上星期洛琪就被公司查出来了,没捅出去,罚了一大笔,圈子里影响也很不好,脱粉一大批她那还是,异性恋。” 然而陶清风根本没在意,恋爱是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苏寻在说公司另一个签约女艺人的事情,自己敷衍着恩恩应付就好了,一心仍然在回短信。 苏寻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不怪他草木皆兵,他也不知道小陶哥直弯,虽然以前炒过绯闻女友,但那只不过是营业。在娱乐圈混,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且未雨绸缪做好最坏打算,什么都可能发生啊,翻车的例子不要太多。 苏寻惆怅地想:小陶哥眼看着德性才改好了一点,事业的人设才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一点,如果他 苏寻很认真地问了陶清风一声:“小陶哥,那位严教授,只是你的朋友吧?” 陶清风还是没听懂,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想,什么叫只是朋友在他看来,能成为朋友,已经是难得的亲近关系了,很了不起的。 于是陶清风用力点头。苏寻没再说话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天陶清风终于体会了“十点睡觉”的感觉,生物钟让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那些短信最后糊在视网膜里成了斑驳的碎块。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时,陶清风一边惊讶今天居然天光亮了,自己下回断不可起得这般迟。扭头一看,枕边的手机还闪烁着未读信息的红光。 扁方盒子真是这个时代的好东西。陶清风新的一天,由读短信的微笑开始。 今天陶清风有第二条通告,和钟玉皎c刘琦回演对手戏。按照影片成品来说,是广积王子第一次出场的场景——归宁皇后带着节义郡主郗鹿混进被叛军占据的城里打听情报,因两人长得貌美,被垂涎美色的叛军为难。香昌和郗鹿都是身负击技的奇女子,却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身手,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关键时刻,时任亭长的广积王子挺身而出,维护了两人。 第一版剧情里,还存在着广积王子和嫂子的暧|昧片段,然而第三版剧本已经删得干干净净,编剧也不敢明着增添历史上没有的感情线了,但还是给广积王子搭救两美保留了一个“欣赏注目”的眼神说明,还标注镜头里同时有皇后和郡主,究竟是欣赏还是心慕,究竟看的是谁,让观众自己去心证吧。 眼下导演那边在拍钟玉皎和刘琦回进城的长镜头,陶清风待会才出场,他在场边恭敬地听着副导演给他讲这段戏该怎么演。 “念这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时,吐字要清楚,还可以稍微放点嗓子,因为按照影片环境,周围群演多,会很吵。说话的时候,神色要关切,关切里有一点点着急。你要记得眼神变化,因为她们的气质显贵,表现出隐隐猜测的怀疑,来做一遍。” 副导演主动当了对戏的替身,陶清风按照剧本上写的,先念台词,台词念到“请跟”之后,才伸出了手,去接过对戏的副导演的臂膀,把他拉起来。 副导演提醒他:“你伸手,伸得太晚了。在一开始念到“无事”时,就得伸长手臂,因为你隐隐觉得这两个女人并非一般人,关切意图要更明显些。” 陶清风虽然觉得副导演的解读也对,但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和疑问,“手伸得太早,会不会显得稍微唐突?” 副导演一愣,因为这段剧情的本意是,勾起观众好奇:广积王子何时能发觉香昌和郗鹿真实身份,是他兄长的妻女,所以前面铺垫的重心,也按最后反转的效果来设置。这就是副导解读广积王子的举动应该更倾向两位美女角色的缘故。但是陶清风的见解好像也有道理,广积王子受过良好的圣人教育,的确不是在说“请”字前,就会把手伸出去拉女人的人。 副导演一边心里感慨:果然陶清对这个角色的功课做得很细。像这种双方悬而未决的理解,他也不强迫陶清风,只说“去导演那里决定吧”。 陶清风正在重新揣摩这一句台词的情感和口吻,忽然听到拍摄现场那边传来了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拍摄机器是经常要移位置的,尤其是长街广景镜头,好几台机器要摆放在相隔很远的机位,随着拍摄还要按照固定的路径移动。所谓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是指本该静止的机器忽然又移动了,或者导演在检查摄像镜头时,场上其他地方的机器不好好等着,擅自移动了,传来的声音。 眼下是第二种情况,导演正在检查正位的镜头,场记把长街另一端的摄像机也移过来,预备拍下一幕戏时用。钟玉皎和刘琦回被叛军调|戏是中近镜,下一幕陶清风出场是超近镜,机器位置要移近百米。 那个不和谐的声音,来自本来在导演“卡”的通过声中,拍完了这一条的钟玉皎。她以一个女子超乎寻常的力气,竟然自己扛起了超近镜处的摄像机,往远处走去。坐在悬臂上空的导演熊子安无奈地看着她,隔空喊:“你这是做什么?说了,可以的。” 钟玉皎摇头,把机器扛回刚才的地方,但是悬臂车已经开走了,没有放的地方,便搁在了场地边的椅子上,她对导演说:“老熊,我不要脸又不是第一天了,但我就是得再来一条。” 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就位,机器除了那一台也已经调好,这种时候提出重来一条的请求,就是让所有人再折腾一遍重复劳动,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尴尬,将就一下差不多得了,何必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呢? 但是钟玉皎并不是一般人,就像她说的,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再拍一次,争取把最完美的画面呈现在影片中。观众不会在乎你在剧组工作人员眼里是不是随和c不折腾,只会在意影片的效果。 当年钟玉皎凭着一部《焚烧时间》,年纪轻轻,斩获八个影后,那一年只要有电影节,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只要《焚烧时间》报名,就一定是它的囊中之物。唯一遗漏的海涯国际电影节,还是主办方忘记报名了。 钟玉皎三十二岁影后大满贯之后,就偶尔只在电影里接些客串角色。《归宁皇后》算是正式的第一部她在影后满贯后,重新担主役的新片,对待到近乎吹毛求疵的地步。有时候连熊子安都有些受不了。 饰演节义郡主郗鹿的流量花刘琦回,有些快崩溃了,刚才就拍进城一个镜头,用了一个小时。然后被叛军调|戏,两句台词,拍了两个小时。大半时间其实是钟玉皎在和她磨合,总是不满意她的出演。眼下钟玉皎说再来一条,刘琦回心知肚明:这位饰演她母后的女演员——和影片中近乎放纵的宠爱不同——对她这位流量小花也一并严苛到极点,尤其是两人同框的镜头。 哪怕刘琦回已经在炙手可热的偶像电视剧里饰演过很多生动角色,用她粉丝的评价——流量花演技第一人(虽然被很多对家猛烈嘲讽)。但是放在钟玉皎这种级别的眼里,还是很不够看。 三个小时,连水都没空喝一口。刘琦回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猛灌一大口。任由助理给她补妆擦汗,只想咸鱼摊在地上——然而她刚补好妆,就认命地在全民同情的视线中,和刚才的工作人员们一起,迫于钟玉皎的强大气场压力。重新回到原地,再来一次了。 陶清风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操作,原来演员对自己的工作还能高标准严要求到这个地步?陶清风一开始理解不了,如果是他,导演说“可以了”,他巴不得早点结束,接越多的工作,越早挣完钱越好。 可是,秋老虎的炎热下,晒了几个小时的钟玉皎,仿佛一点也不累,她在拍摄时,眼神中还会神采奕奕,就像他读到上好的文著时,相似的表情。 陶清风若有所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摸到入门的边缘 陶清风本来不太懂,又似乎懂了。他想到弘文馆里的同僚们,那里俸禄菲薄,是礼部最穷的司。很多同僚却甘愿工作到月上梢头,哪怕兰台博士已经认可了他们修史的初稿,依然一遍遍地在油灯下反复检阅 虽然低微菲薄的俸禄不可与演员高昂的片酬相比,但是陶清风心想,某些地方也有共通之处:钟玉皎片酬本来不低,但是签约拍摄周期不能随意加改。她多拍几条是拿不到更多片酬的,相反还可能冒着拖慢进度的风险——每天的通告是固定的,如果今天完不成,只能牺牲更多的休息时间来加班,且没有额外的加班补偿。 陶清风看着她,心想:演员这行业里也存在着,这样的人。 那一条终于过了。轮到陶清风上场,他换好戏服,这场戏广积王子穿的是官服,腰带上还有一条小小的鱼。广积王子在叛军势力里做个小官,一直在寻找兄长的下落,鉴于这放在成片中是他第一次出场,特意用正面的机位,由模糊变清晰,拍摄他徐徐走来的步伐。 这一幕里,陶清风有两句台词。第一句是举起手里的铜符,对叛军们说:“亭长通管乡坊三司,都退下。” 第二句是扶起香昌的手,说:“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 陶清风走到场中,开始表演。 念第一句的时候,陶清风被熊子安喊停了,导演说:“陶清,你的声音太软了,要强硬一点,才震慑得了那些兵油子。” 哪怕后期有配音,他的口型和脸部表情息息相关,气息不对也不行。何况熊子安还期望后期能尽量演员自己配音。 陶清风便按照导演的要求,表现得凶一点,声线也提了一些。但是又被导演喊停了。陶清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导演也在思考违和感,陶清风的表演是按照剧本上面来的,却总觉得哪里没到位。 陶清风受到了刚才钟玉皎大胆要求的启发,主动坦言对导演说:“广积王子当亭长也不到三个月,他其实是个读书的,年纪又小。我还觉得第一次喊的时候太镇定了。” 熊子安似乎捕捉到什么线头,半信半疑:“那你再来一条?” 饰演叛军路人甲乙丙丁的重新摆好位置,陶清风重新举起铜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涨红了脸,鼓起勇气般喊:“亭长通管,通管三司,都退下。”他在通管那里加了个停顿和重复,有那么一点点色厉内荏的意味。 熊子安咂摸着,好像有点味道了,但还是哪里不太对。似乎有些过了。 熊子安看钟玉皎和刘琦回都等在旁边,特别是刘琦回被折腾得可怜兮兮的,调整了一下顺序,跟他们商量:“这样吧,先拍扶皇后的那一条。然后你们就能回去休息了。我和陶清再来慢慢琢磨这条。” 刘琦回满怀感激地看了导演一眼。钟玉皎四下看了看机位,在场上站好准备拍。 陶清风念那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伸出手的时机,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等“请跟”念完之后,才伸出手去,本来他要扶的是钟玉皎的肩膀。可是没想到钟玉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掌搁在了陶清风的手上。 陶清风对这种临时变动没反应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女子不但穿着可以暴露,而且和男子之间笑闹玩耍,甚至肢体接触,也不会被扣上名节有亏的帽子。但陶清风潜意识里仍然不习惯被女子搭住手掌,所以愕然地愣了一下。 在导演“停”的喊声中,陶清风听到钟玉皎小声对他说了句: “香昌手心有茧。”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陶清风稍微一想,就理解了钟玉皎的潜台词:归宁皇后手上有茧,把掌心放在广积王子手中时,广积王子就能顺理成章地表现出剧本上要求的“隐隐猜测的怀疑”,这是一个具体的启发点。 之前陶清风总是无法很好地把“怀疑”的眼神插入场景中,因为剧本说明太过于笼统。副导演给他指点的“她们气质显贵,所以怀疑”的解释,虽然符合剧本,但是陶清风依然不知是该在刚出场,远望着香昌她们时就怀疑,还是在驱赶完叛军后才开始怀疑。 这种不确定,也造成了他一开始那两条,他和导演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原因。 钟玉皎这一小小的改动,并不是特意帮陶清风。她把被扶起肩膀,改为主动把掌心搭上陶清风伸过来的手掌,就从被动的“被帮助”立场,变成了主动的“接受帮助”,更符合香昌的人设特点。她本意是为了自己,顺带给陶清风拨云见月。 这种大巧不工的敏锐直觉,是一个演员的“灵气”所在,陶清风在理解了这种意图后,由衷地觉得佩服。 导演也默认了钟玉皎的这一小小改动,让他们重来一次。 陶清风这回也把心理变化的脉络梳理得更通透了:在扶起香昌之前,他的眼神里只该有关切和赞赏:既是为她们气质出众,也是为被叛军言语刺激也不动声色的镇定。但是在香昌搭住他的手心的那一刻,脸上需要浮现出一丝愕然。 他把握得非常好,甚至没有怎么刻意演,只升起男女大防的那层心思都够用了。观众也会理解成他感受到香昌手心里的茧印而浮现的愕然。 钟玉皎也挺意外,陶清风不但快速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竟然在第二次试戏的时候,就“接住了戏”。这在年轻一辈演员中,着实算是聪明的了。 钟玉皎知道自己的毛病,很多时候急躁,不愿多说,在“加戏”改动时,只言简意赅提一句细节,希望对方能自己体会到。默契出来的效果才会最好。毕竟她不是导演,不该由她来讲戏。 但是和现在这些流量们搭戏,钟玉皎是越来越觉得累了。好些个小花小生,自己不好好琢磨角色,也不明白她的意图所在。 哪怕是刘琦回——谢天谢地,虽然钟玉皎陪她耗了几个小时,到底流量小花在试四五次之后,还是能顺利演出来。虽然钟玉皎给她提醒的,诸如“拨头发垂一缕在耳边”(潜台词是遮住耳洞免得暴露女儿身),诸如“拿行牒时翘起小指”(潜台词是体现郡主的养尊处优),刘琦回刚听到时,都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这样处理。 所以陶清风能这么快领悟她“香昌手心有茧”,并演好怀疑的表情,钟玉皎觉得非常省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认可度与使命感 “卡!”这一条熊子安左看右看,觉得陶清风表演到位了,但是同框里—— “琦琦,你的表情,再来一条。郡主是舞勺之年,面对广积王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温和有礼,还帮你们解了围,应该——” “花痴一点吗?”刘琦回苦中作乐,开了个小玩笑。 熊子安说:“什么花痴,这叫‘好逑’——反正你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你名义上的叔叔。但,不能夸张,不是偶像剧那种套路。” 刘琦回撇撇嘴,她之前表演时,带了偶像剧里一些习惯。比如第一次出场时像小鸟似的围着归宁皇后叽叽喳喳撒娇——被熊子安毫不留情地批了。不过几场狠狠打磨下来,她现在基本上心静了,不会刻意犯那种蠢了。 这一条拍摄的时候,刘琦回便拿捏着神态变化,以小姑娘式的好奇地望向广积王子。陶清风心中想,依照广积王子的多礼,不该视若无睹的。 那么该以怎样的眼神去看小姑娘呢?陶清风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游街时被注目的情景,头稍微侧过,温柔得体的眼神,看了节义郡主一眼。 刘琦回毫无反应——或者说等她反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钟玉皎和熊子安几乎同步地说,“接住啊。” 那个接住指的是接戏,陶清风加了一个眼神过来,刘琦回应该怎么接,取决于她对剧本人物的理解。 刘琦回思考着:“导演,钟老师,陶老师,我再来一次。”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去接这个眼神。 熊子安提醒她:“郗鹿,从小在宣府长大,没见过多少读书的男子。” 钟玉皎依然吝啬言语:“衣服是旧的。” 刘琦回大致理解熊子安导演的说明,郗鹿从小见的都是宣府民族里的粗犷男子,头一次见广积王子这样文质彬彬的俊美少年,应该表现得应该青涩些,可是具体该如何表现,她还要再想。但她又听不懂钟玉皎的提醒了,其实钟玉皎是想让她意识到,伪装进城穿的衣服很破旧,在面对英俊男子注视时,郡主内心应该有一种害羞并惭愧的情绪。如果钟玉皎来处理这一段,她想着可能要悄悄把手往后背,遮住袖子上的破洞。 陶清风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感觉还不坏。他深受三人行有我师焉的影响,觉得应该分享一些经验。当年探花及第c御马游街,街上人山人海,少不了很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不看小姑娘时,她们可劲儿地盯着陶清风看。当陶清风去认真注意谁时,她们马上就害羞低头,移开视线了。 所以陶清风对刘琦回说:“演害羞,就低头。” 刘琦回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该如此。”只有陶清风的提醒,是她马上能实施的具体操作。她从心底感谢他。 在陶清风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熊子安和钟玉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陶清风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条陶清风加了眼神过去后,刘琦回马上移开了那雾蒙蒙的眼神,还小小地绞了一下麻布衣带下摆,摄影机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熊子安也基本满意了。 “琦琦进步很大。这个小动作可以剪进预告片里。” 陶清风竖起耳朵:预告片? 他搜索记忆里的画面,大概知道了预告片是一段短的视频,概括归纳影片亮点,吸引人的注意。主要的角色都会露脸,让观众们心里有数。 现在自己只拍了一条半,要制作预告片的话,自己的画面应该是昨天的写《怀仁》吧。 “老熊,你要给我剪帅一点。”钟玉皎因为提前完成拍摄任务,感到格外轻松,也开了一个小玩笑。 “给你剪骑马斗狼的那一段,够帅了吧。”熊子安和两人寒暄完,放她们回去休息。剩下陶清风和群演,继续磨前面第一句持符救人。 现在陶清风又明白了一点:之前他和导演都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在这一幕中,既有怀疑,又有生涩,有广积王子的正义感,还有他色厉内荏地以长官的威严去震慑叛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没有很好的层次。一个人的表情再丰富,也不可能同时表现出三四种心情,必须递进好,才能处理掉这一条。 陶清风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成了“主次感”的认知,这是许多演员,多年都不能领悟的东西:演员表现的确需要丰富多样,角色有时候心理变化也很复杂。但每个镜头之下,角色身上总有一种最重要的,必须被连贯强调的东西。 怀疑那一层情绪已经被钟玉皎帮忙挪到后面了,剩下的陶清风并不难演出“正义感”,广积王子在《六言》里《正气》一篇里,就曾感慨过:书生怒见不平处,磨损笔下万古刀。※在官场上待过一段时间,陶清风很容易激发出这种正义感,并且他觉得这才是广积王子那个时候最主要的心情。至于青涩和色厉内荏,只是附加在此上,处世不太成熟的表现。 对于广积王子这个角色来说,五场戏都是他善良的描写,那么正义感自然必须占据主要地位。 虽然没人教陶清风这些东西,但他的途经:以广积王子的文论诗作去体悟这个人,去共情——当然剧本上的广积王子并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广积王子,陶清风需要领悟的是剧本上那位。可是剧本根据史料文论编写出,陶清风对应到原始材料上面去,当然对角色的把握不会偏到哪里去。 熊子安也觉陶清风新的这条表现:呵斥叛军时,眉头微皱,虽然声线有些颤抖,但是持符的手非常平稳。这一条就比刚才顺眼得多,除了群演几个表情没到位,再纠了一次外,竟然就这样顺利通过了。 熊子安心想:昨天那条单人的,陶清轻松地过了,他还单纯只是被陶清认真琢磨,背下了《怀仁》和大兴朝的奏章格式所感动。但这是苦功夫,虽然难得,只要有心,也人人都可以做。然而,今天能在几次点拨后,就从一团迷茫变成脉络清晰,掌握清楚主次感,对戏时甚至会自己加个小眼神,不得不说是一位有灵悟的年轻苗子。 熊子安想到陶清的履历,在星辉手下也呆了七八年,难道竟然是明珠蒙尘?或者厚积薄发,这才有机会展现?熊子安收工后,决定去瞧瞧陶清以前的片子—— 瞧了一刻钟,熊子安关了视频,面无表情地想:都不是,是朽木开花。鬼知道这回陶清到底是怎么开窍的。反正,自己绝对没有错过,而是赶上了好时候。 陶清风收工回宾馆,先去保姆车上吃饭。剧组有盒饭,但宾馆做的大锅饭,并不好吃。演员们基本都自己开小灶,只是偶尔才在宾馆食堂吃。 苏寻每天都会带外卖来,今天他看到陶清风下戏后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心中又是一个咯噔,长期神经紧绷惯了,昨晚又多了那样的忧虑—— “小陶哥遇到什么高兴事?你又和严教授发短信了?”苏寻胆战心惊。 陶清风很迷惑地接过外卖吃,一边道:“高兴?是吗?我只是在想今天片场的事——对,你提醒我了,昨晚严教授说的那个问题,我睡着了还没回他呢。” 苏寻看着陶清风掏手机出来,自己想找块豆腐撞死。 陶清风以手写输入法打了一大段,又觉得“四为的使命感”并不是几段文字说得清楚的,读书人“为生民立心,为天地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觉悟,浇筑在陶清风这些饱经儒学道统洗礼的书生灵魂里,可以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陶清风又把那一大段删掉,只回了个“下回面聊”。 陶清风放下手机,刚才他脸色很好,是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仔细地思量着今天片场学到的东西:钟玉皎扛起摄像机的“不要脸”;改小动作搭在掌心,提醒“有茧”这种极致细节;刘琦回的“接戏”时绞衣角的小动作;以及那种突出角色最重要秉性的“层次感” 不知不觉间,陶清风已经自发地思考着后天要拍摄的,广积王子的第三场戏。他过目不忘的功底让他很容易记起剧本上相关内容。然而无论是台词,还是括号里编剧添加的简要说明,此刻才觉得原来还有那么多留白,需要他一个动作个眼神点细微表情变化,去诠释c去演绎 成为演员的使命感,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陶清风。 正在这时,陶清风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以为是严澹给他回了短信,很高兴地摸出来解锁。未读短信那里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一句话,却让陶清风绷紧了神经,明明内容很普通,却看不太懂—— ——“滋润够了吧。” 这个号码是谁?陶清风正想去跟伏在车前座打瞌睡的苏寻商量,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陶清风瞪大了眼睛,寒毛直竖,一时间竟然无法拿定主意。或许不该告诉苏寻。因为看上去,是这个身体原主人,极其隐秘,不能见天日之事。 ——“滋润够了就回来伺候你大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陶清的秘密是什么 如果陶清风是个接受现代教育正常长大的人,以他的聪明和常识,会知道接到这种短信最稳妥的应对——报警。 可是哪怕记忆中有模糊的对警察和法治社会的理解——并不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提醒他。 何况,收到这个短信时,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相关——闪烁的霓虹灯管,“悦城大沙龙”的招牌。苏寻说那里是陶清的老家,陶清以前还不准苏寻问。 陶清风猜测:八|九不离十,这个短信是悦城大沙龙那里的人发来的。他们对陶清算有知遇之恩,把他推荐进入了星辉娱乐。从前的酒吧老板,也算是提携了陶清,身体原主人的伯乐。这条短信,会是他发来的吗?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比起沈大娘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陶清风决定,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不过身体原主人看上去是很享受香烟的,陶清风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套公寓各处,找到过好几包烟。 这句话写在便签纸末尾,虽然还搞不清楚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前面那么多零散不成句的字眼对比起来,对身体原主人来说应该是有意义的吧。 只是,宁阳市,并不靠海。陶清风找了找华国的行政区图,发现a省有一小段靠海。不在省会宁阳,而在一个小县城。 陶清风思考了一下,这会不会代表着,陶清作为a省人,来自那个靠海的小小县城呢?他小学辍学是十一岁,之后就在酒吧里开始驻唱——这个年龄实在太小了,嗓音也没变,能唱歌吗?但不管怎么说,三年之后,陶清十四岁,就被发迹的酒吧老板推荐和刚成立不久的星辉娱乐签了合同,却是既成的事实。 陶清风的头又痛起来,悦城大沙龙,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陶清说那里面是他老家?悦城大沙龙明明在宁阳。还是说陶清十一岁就跑来了宁阳,那个酒吧,就是悦城大沙龙的前身? 除此之外,那个放便签纸的小盒子里,还有一只棕色小空瓶。上面标签是他看不懂的夷文。不知为何,当陶清风看到这个东西时,打了个寒噤,像是看到了一条幼小的毒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酒吧见闻 陶清风把小棕瓶c便签纸c香烟还有陶清小时候那些铁皮文具盒等用品都收好在黑色塑料袋里,放进了衣柜最里间。他有预感,这些东西,作为寻找陶清过去的线索,还能用得上。 尽管记忆里有模糊的概念,但是“沙龙”c“酒吧”这些地方,陶清风缺乏理解和认识。他依稀觉得,“酒吧”就像是古代的酒楼,只不过那些人吃喝完了,还喜欢在里面跳来蹦去。而“沙龙”就是酒楼c客栈c澡堂子等等合在一起,却有准入制度,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入的。但陶清风也知道自己对于这种新事物的见解定然十分肤浅,所以才无法解读出陶清留下旧物隐藏的信息吗? 明心见性,知行合一。儒家提倡的身体力行,陶清风觉得有必要去一下。当然他是不敢去悦城大沙龙的,那里有人和陶清很熟,他才不去自投罗网。他先去一个小一点,偏僻一点,人少一点的酒吧,增加一些现代人所谓的“感性认识”。至于沙龙,既然要准入制度,他还是先别去了,以后再慢慢找机会吧。 就像他对“粉丝”循序渐进的理解——一开始他连那些人为什么喜欢陶清都不明白,在苏寻每次给他看微博上的转评赞后,他如今已经学会打开微博,看看今天又有什么新鲜事情了。 当然,明星加v的账号是苏寻在打理,陶清风自己手机自动登录的,是个小号,估计是从前的陶清注册的,关注对象都很有特色。陶清风不会看关注,他以为每天打开界面刷出来的那些消息,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但是这件事,既然不能告诉苏寻,他去问谁,关于酒吧的地址?严澹吗?不行,既然身体原主人觉得此事相关连苏寻都不能说,自然更没立场告知严澹了。 不然,使出万能的那招——打出租车,让司机随便带他去个小一点的酒吧? 这个办法不错,陶清风想得很轻松,还在以古代酒楼的思维去定位酒吧:左右不过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哪怕现代人喜欢在里面蹦蹦跳跳,自己看够,就可以离开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出租车司机把陶清风送到了离公寓十来公里的一家中等大小“迪情酒吧”门口。 陶清风进门时,他依然包裹得很严实,别人看不见脸。不过酒吧也没有必须露脸的规定。他穿着得体干净,就不会受到阻碍。但是在陶清风后面有个高大男人,却因为皮鞋上的泥水太脏,被侍应生拦下来了。那个男人只好去擦鞋。 陶清风已经走到迪厅里面,并没有回过头。即便回头,也看不见隔着重重人影后,那个高大的,正在狂擦皮鞋的男人,低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焦急。 陶清风走进酒吧的第一感觉就是:怎么那么黑? 其实也不完全是黑色,酒吧的灯光颜色又深又暗,很多地方照不明,只有迪厅中央的五彩灯旋转扫过。 靠窗的一边是点酒的吧台,剩下三边隐藏在暗淡光线里的,四六人不等的卡座。中央是大型舞池,有一个小型舞台,上面摆着一架钢琴,一个年轻男孩子正在弹奏。 虽然光线暗淡了些,但陶清风也大致能看得见人,人脸基本是黑的,唯有站在舞厅边缘被一圈闪烁的光线照到的人,和亮晃晃舞台上表演的钢琴手,露出的面庞才是清晰的。 陶清风当然不希望暴露自己长相,哪怕他戴着围巾和帽子遮大半个脸,还是小心地绕过灯光照射区域,来到了酒吧吧台。 他本来想直接找个卡座坐着,但观察发现那些人都是先去吧台点了饮料之后再回卡座去的,便也谨慎地照葫芦画瓢。 他在吧台边站好,侍应生将酒水单递给他。酒水名是中英文混杂的,陶清风看不懂那些夷文。剩下的一半中文字,用龙飞凤舞的艺术花体写得扭曲如蛇,陶清风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把它们对应上。然而就算那些字都认识了,陶清风依然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酒? 血腥玛丽?鸡尾?龙舌兰?伏特加? 落在酒吧侍应生眼里,就是个不常来酒吧的生客模样,他殷勤地给陶清风介绍了最贵的一种酒。 可是陶清风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个冤大头,且不说那些酒旁边都有明晃晃的价格。数字陶清风还是看得懂的。陶清风在弄清楚那种卡片上的储蓄金额去向,想起自己从前片酬都去哪里之前,花钱都比较谨慎,不作无畏的浪费。 陶清风于是指着血腥玛丽,问吧台侍应生是什么,这名字看着真够猎奇吓人,但却并不贵。 侍应生便也笑笑给他调了一杯,告诉他:绿的是芹菜,红的是番茄汁。 陶清风不由得失笑,这就是一杯蔬菜汁啊,居然叫这么个诡异的名字。 吧台边上还坐着几批人,聊得欢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陶清风想尝尝这杯血腥玛丽,但是那就必须摘下围巾。他嫌吧台边光线太明亮了,人也太多,不方便。便付了钱,端着饮料找个暗处卡座,坐下来慢慢喝,观察酒吧里的情况。 陶清风这无心的举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了他自己大忙。在他刚端着酒杯离开吧台,没入了周围暗淡的阴影中,另一面恰好走来了,刚才蹲在门口擦皮鞋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吧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香槟酒,边喝边四下张望,视线竭力想扫开周围雾蒙蒙的黑暗。然而他始终什么都没看到,又怕自己去找时,陶清风顺着酒吧一侧离开。只好等在了吧台边监视着:反正陶清风要离开,总要经过酒吧大门的吧台前面的。他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好。 且不说陶清风浑然不知道有人正在跟踪自己,他坐在卡座上的时候还很放松。因为这里很黑,即便有人坐在他对面,也看不清脸。然后陶清风喝了一口血腥玛丽。 果然是芹菜番茄汁的味道好像还有一点点酒味,刚才看吧台那里调酒师都是好几种液体混合调的,现代人的酒水花样真多。 陶清风边喝边观察酒吧,视线定格在舞台中央的钢琴上面。演奏者是个清秀的少年,年龄约有十六七岁——身体原主人,陶清从前也是这样吗?陶清当时的年龄应该会更小。酒吧里驻唱都喜欢让小孩子来担任吗? 陶清风觉得,如果他能和那个弹钢琴的少年聊聊天,或许可以了解一点身体原主人从前的想法吧? 可是舞台中央太显眼,陶清风又不愿自己走过去,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顺便观察了一波,周围那些人都在蹦跳些什么。 好像并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祭祀舞蹈类型,也不属于梨园舞蹈体系。是千年后的人,自己发展出来的,基本动作就是扭着c摇摆着c晃着脑袋虽然陶清风欣赏不来,但这个时代的东西,又不能以他的审美来作为标准评判。那些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有些人甚至在欢呼尖叫,那种快乐,就是意义了吧。 一曲终了,弹钢琴的少年离开舞台,一堆跳拉丁舞的表演者上去跳了。陶清风心中一喜——那名少年下舞台的方向,正好对着自己这边的卡座。陶清风盯着那个身影,哪怕没入了卡座周围的黑暗中,但因为离得越来越近,所以没有跟丢。 然而陶清风刚戴好围巾站起身,准备去拦那名少年时,此刻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有十米左右。忽然旁边窜过来几个喷着酒气,手里端着杯盏的男人,围住了少年,喂他喝酒,还大声说着些:“小白陪哥哥喝两杯”“小白又长高了点啊”之类的话。还不老实地往他身上蹭。 那位叫小白的弹钢琴驻唱少年,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黑暗中是看不清脸上表情的——但是陶清风就是觉得,黑暗中,有一张,很无助的脸,恰好望向了自己的方向。 陶清风觉得,说不定,身体原主人从前,也遭遇过这样无助的情况。他不该袖手旁观。 陶清风心想,大楚那个时代,卖唱歌女被客人调|戏之事也有,但在正规的酒肆客栈,都很少遇见,也多半发生在荒村野店,人烟不密之处。怎么在这个地方,周围那么多人又蹦又跳的,应该不是聋子瞎子吧?这几人也能胆大包天说浑话?而且周围人似乎都觉得这种事很稀松平常。 在大楚,竹枝馆那种地方,才可以狎倌吧。从他记忆里来看,现代是不允许开设勾栏的。酒吧按他的常识理解,也不是这样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视若无睹呢? 陶清风很困惑,他从记忆中看来,这个时代并没有封建皇朝专权的压迫,本以为是圣人口中的治世但如今看来,有的地方风气还是很奇怪。 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种浅尝截止的曲解和困惑,因为陶清风已经站出去,走到他们身边,音调平静地说: “你们放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救个小弟 那些人也看不清陶清风的脸,即便看到的也只是围巾,听陶清风的声线是个年轻男子,却非常平稳,甚至没有丝毫波澜。便不由得觉得:这家伙底气这么足,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那几个老顾客本来也只是醉了,找小白这个软柿子吃几口豆腐,小白刚来这家酒吧弹琴没多久,还没有找到比较大的靠山,平时受的骚扰就要更多些。然而那几个老顾客大庭广众也不好真的做出什么,手上沾点便宜便罢。 他们也不是穷凶恶极之徒,实乃气氛所致,这种酒吧为了招徕顾客,上至大堂经理c下至驻唱c侍应生等服务人员,有时都不得不忍受客人咸猪手,还要对他们笑脸相向,惯出来的。 但是陶清风那副不带情绪波澜,却很直接干脆地站出来维护小白的表现,落在他们眼中,还以为小白抱到了一根粗壮的大|腿。他们不敢贸然惹事,悻悻酸了几句“不早说,原来有哥哥疼了啊”,就匆匆溜走了。 小白犹豫地看了看陶清风,说了句“谢谢”。离得近了些,即便光线很黑,陶清风也大致看得清少年脸庞:那张脸上的忧色并没有减轻。甚至随着陶清风走近了一步,身体微微颤抖着。 陶清风不知小白在怕什么,直接对他说:“不用谢,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来这边吧。” 陶清风往刚才更漆黑的卡座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发现小白没跟来,他回头疑惑地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居然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退到了光线明暗交界处。 旋转的彩灯那一刻恰好扫过小白的脸——将那副明显有一丝恐惧的神色愈发放大,抿着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在看到陶清风回望那一眼后,还是很顺服地跟来了。 那表情:活像陶清风要吃了他,他却不得不奔赴死地一般。 陶清风心想:真是奇怪的少年。陶清从前是不是也这样奇怪呢? 陶清风在卡座上重新坐好,小白也准备坐在他身边。陶清风制止了他:之前看人坐在卡座里吃饭,如果是两个人,不都是对坐着,才方便交谈吗?上回和严澹在蚌中月的小包间里,哪怕那张桌子是圆的,两人都对面坐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白要往自己身边蹭。 于是陶清风对小白说:“你坐对面吧,方便讲话。”黑暗中看不真切,但是陶清风似乎听到了小白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坐下来之后,隐约看见的脸色,也变得有精神了些。 陶清风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现在上学吗?” 因为陶清是辍学后才来酒吧驻唱,陶清风想知道,难道酒吧驻唱都要找辍学的孩子吗?这是什么选择标准? 那个小白愣了愣,垂头丧气:“我中考,没考。” 陶清风问:“怎么不考呢?” 这本来是极其隐私的问题,但是陶清风还不懂现代关于这方面的规矩:学业情况,在古代并不是能保密的问题,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探问。一来院试乡试都是全部公开放榜的,二来科举失败在普通民众心中,并不是断绝生路的羞耻事——鲤鱼跃龙门的只有少数人。不像这个时代,考不上大学,都要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 小白咬着嘴唇,虽然被问起这种难堪的事,但是对面人的语气很平和,并不是在羞辱他。而且他莫名觉得,对方虽然不露真容——一开始还让他有些心有余悸的害怕,但是坐下来交谈之后,就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小白便老实说:“脑子笨,学不好。不想读了。” 陶清风又问了几句,基本上弄清楚了小白的情况:父母在外打工,留守儿童从小在农村长大,教育资源很差,上了初中后,爹妈接他来城里读书,但是小白跟不上,又受到城市花花世界的诱|惑,学习静不下心,恶性循环成绩越来越差,最后自暴自弃,中考也没考。 虽然关于这个社会的很多描述,陶清风并没有完全听懂,比如打工,比如留守儿童,但并不妨碍陶清风整体大致理解了,小白出身寒微,也无法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局面。 可是小白会弹钢琴。陶清风以前没有见过这种乐器,今天第一次看见酒吧舞台上的实物,思索着占地面积这么大——应该不便宜吧?不像是家境贫寒的孩子能接触到的? 小白解释说,他小学时,村小学校长那里,有一台很老的电子琴虽然乡村小学没有什么正规的音乐课,只是校长偶尔带着孩子上活动课时弹奏,却启发了小白在这方面的天赋 后来进城里读书,他|妈妈当保姆的,小白偶尔去雇主家帮妈妈的忙,雇主家小孩子不愿意学钢琴,正在小孩子的叛逆期,就让小白帮他弹奏,制造出他在练琴的假象。隔壁爹妈以为他在练琴,实则他是在偷偷玩手机。 后来还是被女主人发现了,因为女主人觉得她儿子不可能弹得那么流畅,也不会一直练习中途不摸鱼。幸好女主人讲道理的,并没有责骂小白,反而让小白当她儿子的陪练,她儿子暂且不论,小白倒是越弹越好了再后来,小白初中读不下去辍学,凭着二手钢琴的一点经验,加上长得还过得去,去了酒吧当琴师。弹一晚上收入比他爹妈挣得多,他爹妈还颇为高兴。 “就是有时候”小白窘迫地看着陶清风,不说话了。 陶清风心想,是遇到那种吃豆腐的客人,又不能拒绝,像刚才一样的局面吗? 所以这个身体的原主人陶清,也有过这种窘迫吗?陶清不是有酒吧老板的看重,还推荐他去娱乐公司发展吗? 还是说,无论是小白,还是陶清,都会面临更严重的难关? 陶清风不敢断言,他还不够了解。他取出那张写着数字和一句“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的纸,问小白:“你知不知道,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 那行字实在太歪歪扭扭,这里又黑,陶清风拿出手机来照明,小白勉强看清了,对他说:“是歌词吧?数字是简谱。”他照着音节唱了一下,旋律简单,却很清新。 原来陶清是在写歌?这是冥思苦想后,才得了一句吗? 陶清风把纸收回来,正要关上手机的光线,小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脱口而出:“你的眼睛真好看。” 陶清风的反应是说了声“谢谢”,却不着痕迹,把围巾拉高了一些。 陶清风尽量放低语气,声音更温柔了。他接下来想问的这个问题,有些过界,他不确定小白是不是愿意回答,但是为了解陶清旧日的情况,他必须有此一问: “会不会遇到比刚才那些客人更无礼的情况?” 他看着小白咬着嘴唇,不甚清晰的黯淡光线中,露出了半是为难半警惕的神色,看着陶清风的眼神变得晦涩复杂起来。 陶清风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认识的一个人,比你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做了酒吧驻唱。但后来他”陶清风很委婉地选择了措辞,“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小白的脸色这才稍微不那样苍白,却近乎犀利地反问:“他是过世了吗?如果说错抱歉。” 陶清风叹了口气,点头:“你说得不错。” 虽然陶清风并没有和身体原主人对话,也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然而从苏醒那一刻接受的那些模糊记忆和隐约的感觉中,并没有任何关于活着的喜悦。 陶清风甚至有理由怀疑,身体原主人是自愿结束生命,灵魂已经先走一步,自己的灵魂才能借尸还魂,重生到他的身上。 如果陶清风和苏寻的信息能够对接,苏寻听到的那句“死球算了”的a省方言,陶清风是可以凭借对方言的记忆听懂的——那意思就是:不如死了算了。 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有掌握这个信息,仅处于怀疑阶段。 小白看着陶清风眼中隐约的沉重神色,虽然对方这番话真伪不知,但莫名的就是自然相信了他的话,小白便朝他吐露了从未有人得知——连父母都不曾告诉的情况。 “比那种情况糟的,有过。” 真奇怪,这时候的小白,却不见了刚才那种畏葸担忧的神色,语调平淡,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有的客人会叫你当鸭子。当过那么几回。来钱快。” 黑暗中小白也看不清陶清风的脸,左右对方又戴着围巾,哪怕露出了让人难以接受的表情,看不到就假装不存在。小白声线漠然地说着,就像是终于找到了机会,慢慢把毒汁从心里一点一点吐出来。 “老板c经理c甚至有些资历老的,也会玩你。但基本不给钱,很烦。” 最后一句话总结: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要呆在这里,只能如此。” 小白说完后一阵轻松,好像心底里那些足以压垮他的东西,在这倾诉中,一点点吐走了。然而对面的那位戴着围巾的年轻哥哥,却迟迟没有反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遇险 其实是陶清风一开始没听懂什么叫“鸭子”,但是从后面的语境里,推测出来,这和古代的“兔儿相公”是一个意思。 良久后,小白才听到一声叹息。 “读书吧。” 小白没反应过来。 陶清风又重复了一遍:“回去,继续读书吧。” 小白在褪|去了那层紧张担忧后,既然已经在陶清风面前说了这么隐秘的苦事,以更不在乎的姿态说道:“读书干什么?有钱吗?这里还有我喜欢的钢琴,我听说以后” 他涨红了脸,鼓起勇气,把平时从来不敢对别人说的念头,也一并倒了出来,“听他们说,要是驻场能表现好,就有机会被推荐去娱乐公司。以前别的酒吧的老板,就变成了娱乐公司的经理,他手下的艺人就是很早跟着他的那批酒吧歌手人家都当大明星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那被憧憬光芒填满的眼神是如此热切与期待,在这样的年龄——说大也不大,但也决不能算是孩子——还处在梦想滋润中的年龄,哪怕吃很多苦头,依然觉得渡过迷津就能到达天堂。 末了小白又打量着陶清风,看他包裹得不露脸,升出一个怀疑:“你不会是什么警察叔叔便衣之类的吧,我,我自愿的,没犯法,男的这个,不犯法的,他们告诉我的。你也别想着改造教育,说‘有人资助你读书’之类的话。我才没学习的天赋。” 而且小白已经十六岁了,他属于未成年工,是民事行为人,并不犯法。十六岁以下的童工才是犯法的。 陶清风淡道:“教之而不受,虽强告而无益。譬之以石投水,必不纳也。※” 如果教了却不愿意接受。就算强行告解,也对他没有用。就好比石头投入水中,最终只能沉下去。 小白没听懂,愣道:“你说什么?” 陶清风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会想扭转你的想法。”陶清风在黑暗中,看不见对面少年的脸,想象着穿过悠悠的时空,曾经的陶清坐在对面,是否有人给他说过这番话?哪怕有,当时的他,听进去了吗?记住了吗?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的心找不到路了,想不开了,就读书吧。如果你不知道读什么书,就先从圣人的书开始读,那里面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罢,陶清风站起身预备离开,他觉得,已经大致明白了从前陶清的想法——有那么一个阶段,和此刻的小白差不多。但是陶清后来跌落的阶段,小白还没有体会,或许正是小白的明天。 小白这种年龄,最讨厌陶清风刚才那番老气横秋的说教口吻,还叫他读什么圣人之书,一瞬间又觉得陶清风像是以前初中的教导主任那类人,不由得哼声道:“你们懂什么。”这个“们”字还包括了他的父母,虽然对儿子挣了钱感到开心,但总觉得儿子工作哪里不对劲,还劝过他回乡下种地,被小白嘲笑着拒绝了。 陶清风默默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要懂得对方,其实很简单。但小白真正需求的,是认可。陶清风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抛出两句读书无用论,再附和一番星光大道的事业前景,定能被小白引为知己——但他不能那样做。想到从前的陶清,比小白还小的年龄,是不是被有那样一群或真或假,有心无心,把他引上歧路的朋友们所包围,说着他爱听的话,每天好像都过得很快乐。实则却不得不受罪。 到头来,陶清最想做的只有: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转身走了,不去看卡座上小白一副隐隐带着胜利的脸色。小白在那满足感中,却又藏不住困惑,觉得自己的心中的确泛起了一点投入一颗种子的涟漪。这其中的虚实,未来也悉数应验了。 且说陶清风穿过吧台走出酒吧大门,并没有注意到背后那个高大男子已经跟了上来。虽然陶清风装束严密,但架不住那人从他家门口一直跟踪他,对他的衣着记得很牢固。陶清风再次出现时,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陶清风刚走出酒吧门口,就驶过来一辆出租车,他也没多想就钻进车中,嘱咐司机送回小公寓。可是开到半路陶清风却觉得不太对,他虽然不认路,但是每次坐出租车都很认真地在记外面的景,这和他来的时候不是一条路。 陶清风问司机是怎么回事,司机说:“那边堵,我们走一条新路。”陶清风便没有说什么了。他掏出手机,继续给严澹回短信。他写短信都是手写读取,虽然他现在已经努力背了26个字母,但还没完全学会拼音。 陶清风看着短信的历史列表,他醒过来之后第一次给手机解锁,第一次学会查看短信历史列表后,发现除了通知类的短信,收信箱里空荡荡的,可能都被从前的陶清删掉了。如今陶清风和严澹的短信数量已经一骑绝尘,是除了通知类短信之外最多的。几天下来,已经有几十条了。 开始的第一天,还只是互相很客气地问了几个学术问题。但是从第二三天开始,在讨论问题同时,也会互相告知早中晚吃些什么。再后来,就是早晚作息问候。学术问题倒是一如既往地聊,但去哪里了看到什么了,也聊得越来越多。 严澹会告诉他自己在上什么课,陶清风若不是还想瞒着他作为小明星的职业,也会一并说今天片场情况。好在这个星期他没通告,于是说的都是些他去图书馆读了什么书,或是路上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不但发短信互相详细报备,而且每次陶清风一看到手机闪着未读消息的红光,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陶清风却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幸亏这几天苏寻放假,否则苏寻肯定更觉得愁死了。 陶清风写了一段关于“民胞c物与”的看法,因为严澹说他讲课进度刚好到这里,陶清风点了发送,但提示太多了,一条发不完,他就拆成两条,刚发完上半条,下半条在编辑框里还没发送时,忽然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下,陶清风差点撞到头,被震得头昏脑涨。 陶清风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了,门的两边都有人,一个从左边拉一个从右边推,把陶清风迅速拽出后座。然后一个黑色塑料袋猛然罩住他的脑袋,嘴也被他们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用胶带勒住,双手也被拽到后面捆住了。只听得咔擦一声,似乎是陶清风的手机被掰成了两截。 有人踢了陶清风的后膝弯一脚,疼得陶清风不由自主跪在地上,立刻双脚又被捆住。然后那两人像是抬个大粽子似的,把陶清风囫囵抬起,快速搬进了旁边楼梯间。打开一扇铁门,把他砰地推了进去,哐啷一声从外面锁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陶清风的大脑完全是空白的,或许说就算他反应过来,也没力气反抗,在叫喊之前,嘴巴就被勒住了。那些人全程动作干脆利落,不发一言,连走路都穿的不发声音的鞋子。陶清风除了听到他们开门和锁门的声音,根本什么也没听到。 真是秀才遇到兵 锁门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房间里并没有人,绑架他的人不知道是守在外面还是离开了,把陶清风关在了这个小房间中。 陶清风脑袋上被套着塑料袋,手脚被勒住,嘴巴也被封了。他感觉到手脚被粗麻绳勒住的地方疼得厉害,使出力气却无法挣松一点点。他晃动着唯一能动的脖子,想办法把头上的塑料袋蹭开——塑料袋掉到旁边了,然而陶清风依然什么也看不到,房间里一片漆黑,也不知是窗帘太厚实,还是根本没有窗子。 陶清风挪动着身子,一点一点蹭到墙边,挨着墙慢慢地挪,终于找到了门所在的位置。他的脸庞贴在门上,感受到生锈的冰凉——铁门。 陶清风摆好一个耳朵贴在铁门上的姿势,虽然现在他什么都听不到。在黑暗中,一边缓着刚才那短短一小段挪动就累得他气喘吁吁的呼吸,一边开始思索情况。 这些人目的性很强,计划也很周密,并非是普通的抢劫勒索。陶清风几乎可以肯定,这和那则没有下文的,语气不善的短信主人有关。再往深联想去,应该和身体原主人从前的经历有关。 记忆白雾里,曾经有过悦城大沙龙的霓虹灯光,面前两个凶煞男子,龙哥和虎哥,鼻尖的泥土气味还有星辉娱乐老总砸给他的合同 这里面的道道,挺多的。 今晚听了小白切身经历的事情,启发到的东西,去推测的身体原主人的心态。陶清风更加觉得,这里有一道足以把人吞噬的深渊。 可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也不能,再被这道深渊吞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人不能当宠物(加更) 陶清风心想:把他关在这里,应该是等人。那些绑架的人里面,没人有资格发落他。 以这种粗鲁的方式将他带到这里,且光天化日毫无顾忌,虽然也跟串通好的出租车司机走的偏僻小路,他们动作也非常麻溜熟稔有关。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出于某种缘故,可以有恃无恐。 就是不知道,这种有恃无恐,是来源于拿捏着身体原主人的某些东西,还是只手遮天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陶清风希望是第一种情况,他又不是身体原主人。受胁迫的可能性小得多。 陶清风忽然眼皮一跳,一个念头像是阴冷的毒汁浸入了他的心中: 那张一亿元的合同不,不会吧,不会这么惨的,陶清风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一是为了恢复体力,二是为了养足精神,应付那边发落他的人到来时的交锋了。 待在这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时,陶清风忽然想起上辈子被逮捕下狱,在铁窗里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陶清风被关的是死刑囚室,只有一个小铁窗,朝着走廊方向,没有任何光线透入,暗无天日。他的左右关着几个说不了话的死刑犯,有的是被割了舌头,有的则是病入膏肓。 陶清风没有受什么刑讯的罪,后来他猜测,是因为要批捕问斩的人太多了,既然连审讯都取消,那么逼供更是没有意义。反正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去,下诏狱只是相当于把他们关在一个离行刑的菜市口最近的地方,第二天方便带过去。正常下狱的文书他一张都没瞧见。 在那个铁窗里的时候,陶清风并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究竟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天颜,自己要如何求援脱难——他从家乡丁忧回来,刚回到礼部弘文局报道,上司面没见着,同僚也没见着,偌大的弘文局空空荡荡。陶清风本来还以为记错了休沐的日子,后来遇到几位其他司部朝臣,才知道今天并不是休沐日。 然而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典狱司的人押去了天牢。 这一世他不会再这样冤屈地死掉吧?这里不是朝廷机关,如果那些人铁了心杀掉身体原主人,可以直接动手,不需要把他关在这里等。 陶清风以不变应万变,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平静心态,竟然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精神恢复得非常好,虽然手脚还是被捆住,动弹不得,手脚麻痹得几乎失了知觉。但头脑好像更清醒了。虽然有些肚饿和口渴,想必在这里已经待了数个时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外面只有一个脚步声,却有好几个说话声音:这个验证了陶清风之前的推测:那些把他绑住的人,锁门后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外看守。他们没有脚步声,大概是因为训练过,加上穿着很轻便的鞋子。但是新来的那个人,穿的是皮鞋,自然会蹬蹬蹬响了。 “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说话人的声音听上去意外含糊,像是戴着口罩。另外有低沉的声音回到:“没有,很安静——死不了的,嘴也贴了c四肢也绑了。” 陶清风暗暗想,那是他不想弄出动静,也不想寻死,否则他还有脑袋可以动,可以来个头砸铁门,绝对砸得哐啷响,砸得头破血流。 陶清风挪动着离开一点门边,不多时,就听到开锁的声音。门开了,同时头顶忽然炸开一片光明,那人把门边的开关也摁亮了。 陶清风由于精神休息得很好,并没有感受到强光忽然入眼的眩晕。陶清风看清了那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发福,头顶还有个圆帽。他的嘴上也戴着个口罩,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浑身上下穿着大街上无比寻常的西装款式。 他一进门,就吩咐手下把陶清风嘴上的封条撕了下来,一副等待着他求饶的表情。 这位是谁?记忆白雾里没挖出来,陶清风也不主动开口。对方盯了陶清风半天,看陶清风一直不发一言,半晌冷笑一声:“装失忆装得可真像啊,大明星。” 陶清风道:“我不是装,是真失忆,你是谁?”陶清风嘴唇周围因为被胶布封久了,皮肤变得有些红,但是他说话的声线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很平稳。 那个男子瞪着陶清风,想要从他眼睛中看出熟悉的恐惧之色,却找不到一丝一毫。他被陶清风坦然又清澈的目光注视着,那眼神里毫无惧色。 微胖男子略吃惊道:“你真的真的失忆了?” 陶清风说:“你自己觉得呢?君子动口不动手,能不能解开好好说话?” 微胖男子狐疑地看着陶清风:陶清这小子,绝对不敢这么胆大对他说话,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有底气的。毕竟陶清的一切都拿捏在他们手上。陶清既没有财物自由,也没有人身自由。 陶清不可能装得那么无所谓,对他也没有任何益处,除非是想让那位太子爷换个口味。但依陶清的胆量和心性,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难道是真的失忆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接到了太子爷的指使:陶清那小子居然说自己失忆了,不搭理他,也不去伺候他。为了弄清楚陶清是不是真失忆,就派了手下跟踪。跟踪几日后,手下向太子爷汇报:陶清那小子去酒吧了。太子爷一听就冒火:失忆了怎么可能记得去酒吧,陶清这小子绝对是装的,必须把他逮过来教训一顿了。 这个微胖男子,就是太子爷心腹之一,牛哥,他本来以为陶清是伪装失忆,此刻却狐疑动摇了:装失忆?陶清哪能有这么好的演技。搞不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就算失忆了,再说一遍就是了,他不信陶清还会不低头。 除非他是个傻的。 微胖的牛哥冷笑一声,并没有解开陶清风手脚的束缚,说道:“你忘了?那有必要好好再教你一遍。” 微胖男子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更慢却语调刻意恶毒的声音道:“你是我们太子爷的宠物。” 太子爷?陶清风嘴角微抽,他没有重新回到大楚吧?现代社会哪里来的太子爷?这个社会里甚至没有皇帝。 大概是个夸张的类比,但是这种类比是可忍孰不可忍。陶清风心想:太子爷是随便叫,随便当的吗?在他的情感认知里,那是监国重器,那是除了陛下之外的国家最高领袖,有许多重任在身,责无旁贷;那是东宫庄严的象征,是未来加冕的少帝哪里冒出的鸡犬,敢自称太子爷,也不怕折了寿。 一旦觉得对方相当不对劲,陶清风心中,属于书生的辛辣词锋便不留情地往外冒,一点不想给人留面子。当然,考虑到小命安全,他依然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以及宠物,这个词,陶清风还是明白的。大楚那时候就有很多达官贵人,豢养粘人的小细犬。 可是,人怎么能给人当宠物呢?这也是现代社会某些地方奇怪的风气吗?还是只是那位“太子爷”的个人行为呢?陶清风虽然不能分辨,但并不妨碍他判断这种关系,是不健康不正常,应该被阻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所谓的太子爷 陶清风答道:“我不想当别人的宠物。” 牛哥冷笑道:“你以为由得了你?你的身份证,银行卡,都在我们这里。” 陶清风心想:终于找到身体原主人的钱去向了,再次是可忍孰不可忍,让他不能提前赚够违约金,不但是不对劲的家伙,甚至要列入敌人的范畴。 至于身份证,陶清风有些疑惑,他记得自己身边是有一张的,难道那是假的身份证吗? 天天听苏寻哀嚎:想办个假学生证去景点半价游玩,却不敢办,因为办|假|证违法。陶清风不由得想到:违法的事情在现代怎么处理来着?是不是有个职能部门,叫警察局来着 原主人以前为什么不找警察??陶清风十分疑惑。 然而微胖男子的下一句话就给陶清风心中的疑惑,点出了解读的线索—— “只要你乖乖伺候好太子爷,那些都不是事。你这么久都没去伺候,我们必须来管教一下了。” 陶清风大概理解了一点从前陶清不报警的理由了——伺候这个词听起来,如果以现代的“契约关系”(这是陶清风又一个新学的词)去带入,或许原身体主人是愿意的?反抗意图没那么强烈,认命地接受了?也从来不告诉别人。哪怕他在契约关系中是弱势一方,当了别人的什么宠物。 但,说不定终止这种契约,对身体原主人来说,付出的代价更严重。又或者,他甚至不想阻止?心甘情愿当宠物? “我失忆了,当然不记得该伺候太子爷。”陶清风根据这些线索,迅速梳理出伤害最小化的可行性应对,“现在让我去吧。” 陶清风不是真的想去,而是想先解开束缚,离开这个房间,再伺机逃跑。否则关在这里,更没机会了。 微胖男子狞笑了一下:“这会儿知道听话了?放心,太子爷会来的,你乖乖洗干净了等他吧。” 陶清风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洗干净?以前的陶清是怎么当宠物,怎么伺候那什么太子爷的?他还以为就是鞍前马后当小厮,要么学小狗小猫叫?不就是“伺候”和“宠物”的原意?难道在这里,又是个比喻吗?陶清风忽然觉得有点不安。 微胖男子让两个手下把陶清风从地上提起来,却没有给他松绑,而是把他架到门边,开了旁边一扇门,把陶清风推了进去。 这个房间和刚才那个房间完全不一样。刚才的房间很小,而且水泥地毛坯房什么都没有。这个房间却很大。外面看着楼层破旧,里面却装修得非常富丽奢华,堪比豪宅,各种水电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巨大的水晶吊灯把房间照得近似金碧辉煌:一个巨大的类似酒店的豪华总统套房,房间里最显眼的是一张kgsize的圆形大床。 陶清风的手脚终于被解绑了,捆得太麻木了,一度失去了知觉,直接倒在地上。微胖的牛哥和两个打手走到门边,又叮嘱道:“快一点,太子爷一会儿就来了。”关上了房门。从外面上锁。 陶清风听到门落锁的声音,赶紧起来活动麻木到极点的四肢,一拐一拐地走到这间屋子唯一的窗边——刚拉开酒红色带薄纱的双层窗帘,就看到了窗口两个高大威猛的守卫,投来的恐吓视线。 陶清风赶紧又把窗帘拉上了。这个房间被围得像个水桶似的,基本不可能逃走。他又看了看,房间有一个洗手间,没有窗户只有换气扇,换气扇孔太小爬不出去。 结合酒吧里小白说的话,和微胖男人说的“洗干净”,陶清风脸色不善地猜测着最坏的可能性,他隐隐有了一个方向的判断,但不敢确定,是否那种竹枝馆里兔儿相公对客人似的“伺候”。 等那个太子爷来了,说什么也不“伺候”,陶清风拿定了主意,心中冷冷地想:看他有没有胆子杀了自己。 这里没有桂花,没有书,没有笔墨,陶清风一边头痛一边烦躁,还好他找到了几张纸和水性笔,于是开始写君子三德:让自己能平静下来。 仁者不忧c知者不惑c勇者不惧。 虽然他没有学过硬笔书法,但是间架结构在那里,写出来的字,也非常漂亮。 不多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音,似乎太子爷已经来了,正在外面听取牛哥的汇报。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陶清风分心,他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门被打开时,外面之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陶清风坐在桌边,专注地书写,脊背挺得很直,脸上带着平静的神色,眼中波澜不惊。 哪怕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陶清风也直到最后一句写完之前,都没有回过头,写字的气不能断。宠辱不惊,心外无物。 陶清风放下笔后,才转过头去打量着,关门后没有说话,一直快走到桌边的,所谓的太子爷。 这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眼神非常冰冷,嘴角却泛着笑意,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更诡异了。他手上戴着一串沉甸甸的缅珠串,里面的镂雕嵌套肉眼可见有六层,周身定制行头看不出价格,但仅这串珠子,市价已经几十万了。 太子爷撇过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朝着陶清风冷笑了一下。 “会写这种破玩意了,听老牛说你真失忆了看来这段时日,似乎过得挺滋润啊。” 除了目不识丁又骄横跋扈的乡村里长,两辈子来,还从来没人说过陶清风写的东西是破玩意第三次是可忍孰不可忍,陶清风深深吸了两口气,语气依然很平稳,但已经不自觉开始反击他了。 “还是您更滋润,这串烧三毒的镂雕珠,净化频率相当高。” 那所谓的太子爷一愣:“你在说什么?” 这句是陶清风在骂他,说的是破烂话,致使专门用来净化口舌污言秽语(佛家管这个叫烧三毒)的佛珠串,被迫净化了很多次。这是一个镂雕珠,意思就是珠子里面还有数层空心间隙,雕刻着不同的花纹。陶清风看出这个镂雕珠里刻的是烧三毒的典故,故而有此一说。但是这位中年男子压根儿听不懂,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引经据典地骂,骂了他都不知道。 陶清风迅速道:“没什么,我在夸珠子,是好货。” 潜台词就是在可惜:戴它的人,是烂货,配不上。 这句话男子听懂了,得意笑道:“那当然,算你识货,五万美金,古董。你失忆了还挺有眼光。” 不仅有眼光,而且好像变成了个完全不同的人,脸上的畏惧和卑微都不见了,周身是一种凛然的气场,甚至若有若无地带了一丝鄙夷。这样失忆的陶清,可真有意思,不知玩起来的滋味会如何了。 不提那个男子的关注点放在了猥琐念头的上面,且说陶清风听他说到古董,嘴角微抽,又升起一个想法:那天在蚌中月吃饭时,严澹不是告诉他,买卖古董是犯法的吗? 陶清风再次想问从前身体的主人:为什么不去找警察?连他一个古代人都有这种觉悟,难道要他一个古代人来给现代人科普法治观念吗?他前几天才看了一套通识教育的书:按照现代那套意识形态划分理论,他明明属于“万恶”的封建王朝头好痛。 那名男子看陶清风离开桌边,懒散对他道:“玩也玩够了,快去洗。大爷我没耐心等你。” 他听到了一声清晰的“不”。 “太子爷”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陶清风,脸色逐渐转变,并不是生气,反倒隐隐约约,有一丝野兽般的兴奋。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看着陶清风站着没动,玩味道:“怎么?你失忆了,连这个都忘了?” 陶清风分外冷静地说:“失忆了,所以,您总得,先自我介绍一下。”他语气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要我,自我介绍?” 那个男人惊讶地看着似乎真的要他做“自我介绍”的陶清风,内心想的是:这些年他飞到世界各地参加许多名流宴席,那些从来没见过他的人,也会提前打听好,与他觥筹交错套近乎。哪怕自己不带身份证或护照,在非海关出入的门禁场合,也很少有人敢拦截他。因为他去的,都是些身价千万的沙龙聚会。 陶清这失忆,虽然新鲜,但也不知好歹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他不怒反笑:“我是谢国珉。”他本来以为陶清听了这个名字后,会双膝发抖跪在地上——星辉集团的少东家名字,当然是如雷贯耳的。星辉集团是星辉娱乐的总集团公司,旗下有各种行业,星辉娱乐只是其中一个子公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我的道你不懂(二更) 陶清这样的小虾米,当初抱上他的大|腿,谢国珉还是看在星辉娱乐副经理——当年那位酒吧老板的份上,才收了这个“暖床小弟”,平时像对待猫猫狗狗似的,想起来就玩一下。 当然是那种“玩一下”,谢国珉从小出入那些场合,花样还挺多。陶清也乖乖配合。 这背后,有一段非常曲折的故事。然而这些记忆,都暂时还没从陶清风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听了这个名字依然殊无印象。谢国珉,这个姓氏,好像在哪里见过——陶清风努力回忆着星辉集团相关的人,老实说一时半会儿他还真的记不全,但是昨天在看《归宁皇后》发行方名单时,他发现赞助的星辉集团,挂的法人名字就姓谢,那个法人的名字叫做谢东来。 于是陶清风猜测:“你是谢东来大人的儿子吗?”陶清风实在想不起法人在现代社会约定俗成的叫法——董事长,只好管人家叫大人。不过,谢国珉有“太子爷”这种不三不四的称呼,虽然这称呼略违和,但他也懒得放在心上。还有人叫他家老爷子太上皇呢,他已经很习惯了。故而也没有在意陶清风违和的叫法。 谢国珉倨傲十足地点点头,心想这下该颤抖了吧? 陶清风心里大失所望——一个法人的儿子,算什么“太子爷”。真正的太子,总领东宫一切职务,还要担任朝中要职——据陶清风这几天看社会通识书籍的知识:有的法人也并不直接管理事务,只是作为东家,然后雇佣职业经理人给他们打理。 于是陶清风问了一个足以让谢国珉气吐血的问题:“那您在何处高就?” 陶清风心想,难道这位谢国珉就是集团某个部门经理,才如此嚣张吗?不然凭什么插手陶清的事情?又凭什么予以陶清威胁? 谢国珉被踩到痛脚,虽然他爹从来都责怪他不求上进,老头子每每以“某某家的儿子”多成器来教育他,可是在谢国珉心里(以及他那帮狐朋狗友捧臭脚的嘴里),他还需要在哪里高就吗?他的出身,他的家族,不就是他最大的成就?投个好胎,是最高等级的技术活了。 谢国珉咬牙切齿,一巴掌打在陶清风脸上:“问你|妈,你还出息了,小贱人。” 陶清风其实在他发难之前就往后躲的,他运动细胞不好,没完全躲开,还是被扇到一点,但并不是很痛。饶是如此,陶清风也已经气得肝颤。 不重不器,不怒不威。陶清风并不是没有脾气的。谢国珉这种人,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京城多的是纨绔败儿,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仗着出生好一点,或是家庭教育出了问题养成坏习惯,肆无忌惮欺压别人,一派混账德性。 不能在这种人面前软弱,也不应该指望乞求这种人施舍怜悯来自保。因为陶清风从前世开始,就明白一个道理:狗仗人势,在得到那个‘依仗’允许之前,狗,是不敢咬死人的。因为它,只是一条狗。 谢国珉不过是依仗着星辉集团董事长谢东来是他爹,在他爹允许范围之外,他是不敢随意杀人的。 于是陶清风重新站直,冷冷地说:“你可以来打我,有本事,就打死好了。否则,你再动一下手,我把你的破烂事全抖给警察和你爹。说到做到。” 谢国珉愣在了原地,怎么回事?当初不是陶清一心往他床上爬的吗,过河拆桥了吗小贱人,气得他跺脚,却真的受到了威慑并不敢再动手:“你想干嘛!当初是你先——你居然还敢威胁我!不想再在星辉混了!?” 毕竟谢国珉很清楚,陶清究竟是为了什么爬上他的床。陶清不可能不在乎星辉娱乐公司可能分给他的蛋糕。 然而谢国珉并不知道,这具壳子里的灵魂已经大不一样了。陶清风巴不得能顺利脱离星辉娱乐公司好去隐居,越早摆脱瓜葛越好。 陶清风冷冷笑了一下,这并不是温柔和煦的微笑,而是笃定的笑:“少时自立,无所不学。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少年时便自强自立,饱读四书十三经,无所不学。在我心中,自有学统道论足以慰藉平生,再不会希图外物。 这是大楚鸿儒所说,陶清风自幼把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从未或忘。 星辉娱乐的什么蛋糕,于他根本是空气。 无论是在普通正常人,还是在讲理之人面前,陶清风都是不会露出这样一面的。对普通人,他总是温柔且有条不紊。在真正有本事的人面前,他更会谦虚有分寸。只有对待这种人,讲道理或者自谦,不但完全无用,那些不懂事的家伙还会误解这人是不是好欺负。他才会展现出属于读书人的傲气。 谢国珉意料之中没听懂这句话,但他能感觉到陶清风说话的口吻里,有一种他想象中最讨厌的“优越感”。他的眼神愈发危险地变深了。 谢国珉记得小时候,被父亲带去有交情的严代表家里拜年,遇到过一个年龄比他小几岁的孩子,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谢国珉想象出来的“虽然我优点比你们强太多,但在你们这些凡人面前必须伪装起来免得让你们感觉不自在”的气息。 事实上那只是谢国珉的脑补。那位男孩子至始至终,只是安静又有礼貌地在书房看书,也会出来给客人泡茶,帮母亲做菜。但谢国珉就是讨厌,刨根究底还是因为严代表谦虚的“没考好,只得了第二名”,和自家父亲谢东来感慨“小澹实在太乖了,比我家强太多”的强烈反差。 在之后谢国珉就每年都听到谢东来夸奖这位“隔壁家的孩子”,他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叫严澹——哪怕是生意上联系越来越远,也再也没有去过他家拜年,逐渐变成了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但是谢东来依然拿他作为例子教育谢国珉:严家的小儿子,连跳三|级,某年考了全国最好的华大,某年又去美国留学,某年博士后毕业c回国了也不接任家族企业,不靠他爹也不靠他哥哥们,选择进了高校。刚回来就被被华大聘任了,第二年直接评上副高,年纪轻轻,就是华大最受欢迎的历史学教授了 最让谢国珉不爽的是,在他很不屑地对父亲说:“不就是教书匠吗?能挣几个钱?”的嘲讽声中,谢东来董事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你以为华大是什么地方唉,我当初,为什么不再生两个。” 莫名的,谢国珉觉得陶清风在说“少时自立,无所不学。吾道自足,何事旁求※”这句话时的表情和眼神,让他想起了当初安静坐在书房里看书的严澹。 真是讨厌极了。 谢国珉心中怒火窜发:还治不了你个小贱人吗?他上前一步揪住陶清风的衣领,把他往床上一贯。这不是打杀他,何况刚才陶清风的威胁,谢国珉也觉得,他不会真的去告状,就壮了一把熊心豹子胆。 陶清风当然随时在警惕着他发难,但是他身手不行,打不过谢国珉。对方来抓他的时候,他下意识扭身,却被推得撞到了床脚,全身重量压到胳膊上,咔擦一声,右臂传来了清晰的脱臼声。 陶清风当即就痛得脸色变了,但他接下来更是无法动弹——谢国珉扑上来压在他身上,撕开了陶清风的衣服。他穿的伪装用的黑长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衬衫,被从领口直接扯开,扣子脱了线头,崩掉好几颗。 那一瞬间,陶清风忽然感到记忆白雾里,浮现出身体的某种记忆,虽然看得并不是很清晰,模模糊糊也不知道那是在做什么,但是感觉非常的羞耻c屈辱与不甘——他打了个寒颤,浑身冷汗就冒出来了。 他看到了那些记忆,终于,终于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清是酒吧老板庄宇徽推荐来的人。陶清风十一岁流落到酒吧里,就是庄宇徽收留了他。陶清小小年纪,皮相很好。庄宇徽教他弹吉他和唱歌,在酒吧驻唱到十四岁,庄宇徽带着陶清去了刚成立的星辉娱乐公司。 庄宇徽摇身一变,被任命了星辉娱乐的副总经理,高级合约经纪人,那一天他对着十四岁的陶清说:好好跟着叔叔,以后让你当大明星。 陶清懵懵懂懂,他年龄太小,其实并不到具有法律效应的年龄。星辉娱乐公司的经理,和另一个副总经理,对签未成年人都持很谨慎的态度。按照法律规定,和未成年人签约,是要和他的监护人签约的。 但是陶清的监护人都已经不在了。庄宇徽就耍了个手段,诱哄陶清,成为了他具有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并以这个身份,签了陶清的长期合同。 此后,陶清的财产,就控制在庄宇徽手中了。庄宇徽哄陶清,这些叔叔先帮你存起来。但是从来没还给陶清过。 庄宇徽以这种吸血的方式,敛了很多不属于他的钱。 他在物质上对陶清采取财产控制,在精神上则打亲情牌,加上思想洗脑控制。一度让陶清又怕他,又恨他,又依赖他,又离不开他。 在陶清十八岁成年后,庄宇徽带着陶清去办了身份证,却又把它收缴了。只给陶清留了一张日常花销的储蓄卡,保证他饿不死。 一直以来的片酬,全部打给了庄宇徽关联的银行卡。 陶清渐渐,意识到这种压榨很不公平。想摆脱这种状况,一度想要和星辉娱乐公司重新签约,但是有庄宇徽这尊拦路虎,陶清根本没有门路,绕过庄宇徽去找星辉娱乐的另外两位高级合约经纪人。 何况,星辉娱乐公司高层,以为陶清是庄宇徽的关系户,因为陶清既没文化,脾气又小暴躁,平时还不上进——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对他都很不待见。 何况,陶清也不敢真正反抗庄宇徽。更不想离开星辉娱乐公司。他已经过惯了小明星纸醉金迷的日子,也只想从事娱乐圈的行业,加上并无一纸文凭。体力活做不动,脑力活不会做。离开庄宇徽,离开星辉,他一想到就万念俱灰,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事。故而也不敢报警。就算报了警,在法律意义上,庄宇徽还是他的监护人,财产控制这种事情,依然不好打官司。 陶清又磨了庄宇徽很久,用的理由是,他以前合同要到期了,现在成年了,应该重新签一个。 陶清的态度激怒了庄宇徽,他冷笑着,重新跟陶清签了一个合约。但是此后对待他的态度更差了。还放任他的资源被截胡,或者番位后移,戏份被删减。 合约是需要加盖星辉娱乐公司总公章的,那个公章要三位经理在场才能启用。庄宇徽带着陶清去了大会议室,和在场的其他两位经理一起盖章。 合约内容没问题——每年至少接一部电视剧或两部网剧,每两年至少上一个综艺节目,每三年至少出一首新歌ep。电视剧片酬不得低于二十万。网剧片酬不得低于十万。另配有一名事务经纪人名助理,一名保姆,给艺人分配一栋不低于六十平的公寓。 违约金一亿。这是打官司时候的参考价值,写在合约里其实法律意义上无效,但并不妨碍星辉娱乐公司,给所有长约艺人合同都是这样写的。陶清自然也不例外。 三个经理一起盖了章,其他两人对陶清不熟,并没有多说什么。顶多私下里感慨一下,一个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上进心,只是脸蛋好看的家伙,也能捞到星辉最长线的合约,真不愧是庄宇徽从酒吧带上来的关系户。 他们并不知道陶清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其实还控制在庄宇徽手里。在星辉娱乐公司另外两位经理走了之后,庄宇徽阴沉着脸,把合同纸片砸他头上,斥责:翅膀硬了。 而陶清没有办法,庄宇徽的态度强硬,除非报警是拿不回的,可是陶清又不想报警。也不想明面上和庄宇徽撕破脸。他还眷恋着星辉娱乐公司镜花水月的蛋糕。 陶清就另辟蹊径:他想办法,爬上了星辉集团董事长的公子——谢国珉的床。 星辉集团是星辉娱乐公司的东家,星辉集团董事长谢东来,是商场上纵横捭阖的大人物。星辉集团旗下不但有娱乐产业,还有很多实业公司。上市后也一路高歌猛进,成为地方龙头集团之一。 谢国珉是谢东来的独子,内外被称为“太子爷”。 陶清此举,是想翻身摆脱困境。 没想到却是一步万劫不复的棋。谢国珉也不是个好货色。 在陶清对谢国珉提了自己财产和人身受控制之事后,谢国珉果然去找庄宇徽了解情况。然而结果却是陶清万万没有没有想到的:谢国珉和副总臭味相投,甚至欣赏他这种“成本控制”“一本万利”的作风,不但没有帮陶清讨回公道,相反却回过头来,加入了欺负陶清的行列中。 毕竟陶清当初爬上谢太子爷的床的手段,也不算多高明。谢国珉本身对陶清也没多少情谊,就当他是倒贴上来给爷玩,赶凑上前来伺候爷的小贱人。那张脸还算赏心悦目,来了也不会推开,但也谈不上把他当自己人。 喜欢和猫猫狗狗玩,但是猫猫狗狗要吃鲍鱼,当然是不能给的,顶多给几块骨头。对陶清那种人来说,能和太子爷上|床,就是最荣幸的骨头了吧,还敢肖想别的? 陶清没有离开谢国珉,知道他和庄宇徽一丘之貉,却还是甘心当他的宠物受摆弄,是因为一个他自己觉得更万念俱灰的理由—— 他以前在酒吧里,伺候客人,有那么几回,被照了相,拍了小视频,那些人一开始缠着陶清讹诈。后来,知道未成年人这样自己也要判刑,也算是烫手玩意,讹的次数多了也不好。再来是得知陶清搭上了谢国珉,就把这些不堪的东西送给了太子爷,顺利拿走了一大笔钱。也让谢国珉对陶清的控制,更加肆无忌惮和理所当然了。 陶清的物质被控制,身体被控制,精神上也因为过去的阴影,完全无法有正常的感情。 陶清唯一清楚的是:生活和感情,都非常绝望。却没办法挣脱出来。 陶清在谢国珉面前,也非常扭曲卑微。陶清只不过是想恳求谢国珉给庄宇徽说,让他把身份证拿回来。陶清说:没有身份证,他还能做什么呢?陶清甚至自己偷偷办了张假|身|份|证,但也只能小地方的招待所用一下,还是不能去大的宾馆c买火车票机票。 陶清低声下气地哀求,给谢国珉跪了。 谢国珉把点燃的烟头摁在陶清手掌心里,烫得他脸色惨白却不敢惊叫,谢国珉用玩笑般奚落的的口吻回答他的请求:“还能做什么?你可以去死呀。” 陶清没说话,手心的烟头疤痕是一枚危险的火种,最终把他燃烧殆尽。 陶清服下了一种药,托人偷偷从国外走私的,国内开不到的剧|毒|药|品,常用于安乐死,装在那个小瓶子里。 一了百了。 看完这些记忆,陶清风只觉又愤怒,又难过。他发狠地瞪着谢国珉,暗自在心里发誓:谢国珉若没胆子弄死他,等他活着出去,一定要把他,和庄宇徽那个人渣,送进所谓的警察局,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制裁。 哪怕为了活下去,他即将不得不忍受,记忆里同时浮现的,以陶清风的视角看来,令人恶心欲吐的事(虽然身体原主人当时的举动,是相当迎合的)。 谢国珉一只手撑在陶清风没受伤的左肩膀上,陶清风想扭头用牙齿当武器,左肩处因为两股力量的拉扯,又传来一声沉闷的脱臼声。陶清风疼得脸色都变了,咬紧牙关不发一言,也绝不露出软弱表情。 谢国珉恶狠狠道:“敢惹我,你就要付出代价!” 随着他的叫嚣声,只听“轰”的一声撞门巨响,门被撞开,警察鱼贯而入,围住了谢国珉。 谢国珉被吓得忘了动作,陶清风忍着剧痛,趁机踢了他一脚,把他推远了些。谢国珉全部心思都被警察吓住了,竟然被那个不算力气大的动作蹬倒在了床边,额头冒出汗珠。 警察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栗色长风衣,高瘦颀长,戴着副半框眼镜,抿着薄唇,眼神冰冷,又似其中有怒火燃烧:竟然是严澹。只不过他在警察的后面,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床上的人,都看不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喜闻乐见的英雄救美 谢国珉也不是被吓大的, 大大小小的被扭过几次局子, 他慌归慌, 到底还是有一些经验:他看着这一圈警察,强装镇定:“谁准你们私闯民宅!你,你们的搜,搜查令呢。” 为首的警官却像是早料到他有此一问, 不扭, 也不铐,说:“十分钟到。” 谢国珉气急败坏地想要跑, 他挣扎着爬起来,一头却撞在一个警察身上,吼道:“你们不能抓我!” 那个警察很无辜地摊开双手,仍然站在原地, 说:“没抓。” 谢国珉看着周围一堵人墙, 气得话都哆嗦了:“我,我要走——” 警察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偏偏为首的警官还接了一句:“您自便。”谢国珉看那个警官有点眼熟,大概是他以前去哪个局子里的熟面孔, 看不顺眼这位二世祖, 故意呛他的。 谢国珉差点气昏过去, 他又想去扒拉开警察的人墙, 然而他怎么推得动, 气得他咬牙切齿:“你们不让我怎么走!” 警察对他义正言辞地说:“我们接到疑似绑架的报案, 至少在疑似当事人陈述案情之前, 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谢国珉不可思议:绑架?报案?当事人? 陶清风看不清外围的情况,两个手臂也因为剧痛,让他根本无法起身,但是这一切看在眼里,脑袋也非常清醒。他脸色苍白,额头也是汗水淋淋,口中发出痛呼的低吟声,对警察们说:“我我的手” 警察们围着大床时本来就注意到了躺着的陶清风,但陶清风平躺着动弹不得,扣子虽然解开了,但衣服还很好地穿在身上。他们突进来的时候,自然是看到门口几个保镖大汉在看守,更证实了这屋子里果然有什么隐情。但是隔音很好,他们撞门前没有听到那些响动。开门后,谢国珉又已经被陶清风蹬到了床脚,陶清风没有被捆,也没有被胁迫的样子,这些警察就还没拿定主意。 那位警官听到陶清风虚弱的痛呼声,脸色一变,眉头皱起:“手受伤了?故意伤害?”陶清风脸色更白了,侧了侧头,示意右边也是。警官眼神变了,斥道:“原来如此。扣了。打120。” 随着他的指挥,两个警察立刻以无比娴熟的姿势,左右扭住了谢国珉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无视谢国珉发出的杀猪般的惨叫,喊着:“你们没有逮捕令!你们怎么敢!” 正在这时,门口也传来了摩托发动机停下的声音,一个警察远远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高喊:“搜查和逮捕证!” 警官瞥了一眼已经满头大汗的谢国珉,看得他吃瘪低下了头。随行并没有警医,但人民警察见多了跌打扭伤,看出了陶清风是脱臼,在救护车到来前,最好不要挪动,让他躺在圆床中间。 本来目睹这一切本该释然的陶清风,却来不及去看谢国珉伏法的样子,他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随着警察扣住谢国珉,露出的空隙,得以让陶清风看见——后面长身玉立的严澹,也正透过相隔的人墙,以复杂的视线,朝他望来。 然而陶清风还没来得及叫对方的名字,严澹已经迅速侧身从警察间的空隙里挤过来,赶到了床边离陶清风最近之处——这张大圆床实在太大了,严澹低下身伸长手——他那么高的人,手臂展开也才够到陶清风肩边,刚要碰到却颤了颤,没敢碰,问道:“伤得重?痛吗?120马上,马上就来了。” 严澹的视线来回在谢国珉和陶清风身上流连了一下,表情愈发晦暗不明了。虽然严澹并没有认出谢国珉的脸——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但并不妨碍他本能地升起一股对这位神色阴霾的男人的厌恶之感。 小陶和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澹说话声音有些虚,和他素日清晰优秀的表达能力大不相符。 眼中所见的小陶同学——纵然知道他没学历,严澹仍然不自觉想叫他小陶同学,这副脸色苍白,眼神因为疼痛涣散的样子,叫他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疼惜之感——纵然他本来是疑惑大于同情心。 那一瞬间甚至有个奇怪的感觉:若小陶同学有个相隔遥远的故人,知道他孤身一人受到这样的痛苦,心底该会是如何的难过。 陶清风实在疼得厉害,下意识点头。但又忽然想到严澹问的是伤的重不重,怕他担心,又赶紧摇了摇头。殊不知他这番动作落在严澹眼里,更升起一股陌生的揪心之感。陶清风扭头想去直视严澹,但一扭牵动右肩膀就牵动伤处,低声道:“是脱臼吧。也,也不算特别难受。严老师,你怎么会来谢谢你,我该怎么报答你,我无以为报” 陶清风强迫自己去想,为什么来的是严澹,这里面前因后果都是很重要的。可他大脑却好像钝住,占据思绪的念头只有莫名的安心。他知道严澹是他来到这边世上的第一个朋友,但再怎么信任对方也是新知——可是陶清风就是莫名觉得,仿佛一个相隔很远的故人——他的故人都在千年前的那头,或是在黄泉三途河畔——穿越过遥远的时空,在他陷入危难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即便在大楚,他也不曾有这样的故交,或是说,即便存在着希望“金石同契”的心愿,也没来得及成为,稠密的知己。 陶清风看着严澹的侧颜,又不自觉地想到了燕澹生,他们鼻梁的轮廓真的很像陶清风大脑越来越昏了,眼前也渐趋模糊,竟然又觉得,此刻低头看着他的,是那个明眸善睐的燕三少爷。 陶清风略心虚愧疚又昏昏沉沉地想:又对不起严老师了,但是真希望严老师能朝着他笑一笑——笑起来最像他。这是陶清风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之后,除了经史子集外,唯一的,不必辛苦跋涉,就能握在胸怀中,流萤薄雪般,微小却吉光片羽般的寄托了。 可惜,严老师不但不笑,表情还那样严肃。 严澹看到陶清风眼神逐渐变浑,眼皮也渐要垂下去,生怕他一口气松懈下去,耽误待会儿救护车上的治疗,连忙朝陶清风道:“小陶,别睡。”他看着陶清风果然乖顺着睁大眼睛,努力撑开眼皮。严澹便说起了他来这里的前因后果,好给陶清风提神。 “你的短信发了一半,后一半一直没发。那也不是你作息时间到了——十二小时后,我打你电话也不通,就觉得有事。” 其实,要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才能立案的。但是严澹就是有莫名的强烈直觉:陶清风肯定出了事。但他也没有直接去警察局,而是通过华大的人际网先去找。他的校友c师生间,有社会各个系统里,很核心位置的人。 严澹先请他们帮忙先查一下手机最后的定位。一个计算机系的师兄在通讯部门工作,权限大到甚至可以不用黑,都能直接进入手机个人账户,读取gps位置,还好手机虽然被掰成了两半,但是gps信号源那个小芯片没有坏。 根据这位置,一个交通系统部门的校友,权限大到可以直接调用道路摄像头的,查到了这个老旧小区里,从出租车下来到把陶清绑进楼里那十秒的画面。随即把录像片段发给了一个公安系统的老学长——已经在省公安厅有不低的行政等级,直接打电话指示了这个片区的分局局长。从出警到破门而入,十分钟,搜查令和逮捕令批下来,二十分钟。 这一切距离严澹最初启动华大人际网关系拜托帮忙开始,只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其中有半个小时,还是因为交通系统那边没到公务员下午上班时间,那个校友没在办公室,所耽搁的。 饶是如此,严澹依然阵阵后怕,并自责发现得晚了。虽然他们破门而入时,那个男人已经被陶清风蹬到一边,但是这么大的圆床,陶清风躺的姿势,还有他双手的脱臼——都很清晰地昭示着这里本来预备发生的事。一想到哪怕他不小心再晚个十来二十分钟,小陶被这个家伙 小陶这种看上去不熟悉社会,专读古代贤书的孩子——虽然今天出的事情,实在是太超乎严澹的预料,他在确凿知晓来龙去脉之前,还把小陶当成那个单纯又博学的好孩子——严澹在华大教课,已经习惯性把那些法律意义上虽然已经过了十八岁成年,但还在上大学二十出头年龄的,当做孩子看待。并不知道相比起来,古代成家立业更早,虽然陶清风没有成家,这个年龄和他经历过的事,也早已不是孩子了——会不会有什么想不开? 想到此节,严澹觉得,必须把这种可能的心里隐患,扼杀在摇篮里。首先就是打破加害人施以的恐惧心理。严澹对陶清风说:“小陶,别睡。你不要怕那个人。他会被绳之以法的。” 谢国珉也没认出严澹来,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虽然经常在自家长辈口中听说对方的“光辉事迹”,但实在对不上脸。 直到警察从谢国珉身上搜查出他的身份证时,一个警官哼了一声:“谢国珉?又是你。谢董的儿子,上次酒驾撞人,驾照还没重考呢。” 严澹一听,才吃惊地望着谢国珉,原来是他。自家父亲以前生意上合作者,谢东来伯伯的儿子。 小时候,严代表还经常给他们三兄弟说谢家集团的发展情况,但后来就不说谢家的事情了,秉持着君子不议论口舌是非的原则。还是严澹那位素来消息灵通,在商业上和星辉集团又互有合作和竞争的二哥,有一次当做饭后的趣闻,给严澹讲了一些谢国珉这类二世祖的斑斑劣迹。严澹才知道他后来的近况。 谢国珉还不知道他是严澹,在那里不怕死活地嚷嚷开了,面露凶光对警官们说:“你们今天扣了我的,都小心点。”他也不需要提他爹名字,反正他爹认识省公安厅的某副厅长,以前谢国珉犯事情被关拘留所里,最多一两天,就有上头指令,允许保释。谢国珉是觉得这些小片儿警估计也不懂他爹如雷贯耳的大名,所以落下这句狠话之后,就不再解释。 那个以前拘过这位二世祖的警官对手下说:“谢董的儿子觉得自己能耐大,也是,上次三天就保释了。” 不知为何,谢国珉觉得那警官语气中有一丝嘲讽。 严澹走到谢国珉面前,打量了一下,还是没和小时候模糊记忆里胖乎乎的熊孩子小哥哥对应起来。真遗憾,他的脸瘦了那么多,打肿的话,会比较明显。 严家和谢家这种商场上合作又竞争的关系,大概只算有一丝故交的塑料情谊。严澹更是和谢国珉毫无交情,至多是替谢东来董事长,礼貌性地感到一丝遗憾。 剩下的,就只有愤怒了。 严澹已经亲手人证c物证俱在地逮住了谢国珉。无论是公安c检察还是法院系统,严澹自信,他都能通过华大这个立身平台,找到顶尖的人去关照。并不会逊色于那位谢东来董事长在省公安厅里所谓关系——认识副厅长又如何?且不说刚正不阿的一把手不会吃这一套,一把手还兼任华大政法系教授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算半个同事。 最重要的是,公理c道义与证据,全在这一边。 严澹摸出了手机通讯录,其实里面有谢东来董事长的电话,来家里拜年给过名片。谢东来是个靠谱的董事长,星辉集团做得很大,电话号码也十年没有换过。但,商业上的事情,不是严澹的领域。他也从来不掺和这个圈子里的事。 但并不代表,谢国珉不该受到教训,扭送警局拘留,起诉后法院的判决,是公义上的教训。且不说那够不够,站在严澹私人感情的立场,他有理由让谢国珉受到另一种教训。 谢国珉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强迫小陶,不就是因为他有个星辉董事长的爹? 谢东来之所以牛逼,不就是因为星辉集团产值惊人,市值上亿? 有钱能使鬼推磨,谢东来不就是因为有这些钱的资本,才能手眼伸长,结交到各路神仙,屡屡为谢国珉的放肆开绿灯? 那么,如果谢东来知道他儿子招惹到的,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家伙,而是严家呢? 严澹虽然每个星期都要回家陪家人吃饭,但这尚是他第一次,准备去请他的二哥严放,动用家族资源,帮一个,工作上的忙。 因为这个忙,也算是送二哥,一个可以讨价的彩头,所以严澹把它归入工作范畴。 于是严澹拨通了人称“小严总”的,严家二哥,严放的手机号码。 严澹没有找别人,也是因为——父亲太宽于待人严于律己,说不定还会看在谢东来那不剩下多少交情的丁点面上,秉持着君子仁恕价值观,得饶人处且饶人;严家大哥倒是二话不说会把人打得杀猪嚎叫还有本事一点伤痕不留,但是他在现役部队根本联系不上;也只有鬼点子坏主意最多的二哥,能领会他的意思,好好出一口气了,还是让对方有苦说不出哑巴吃黄连那种——谢家的产业,谢国珉嚣张的依仗来源。 严澹眼神暗了暗,看着强撑着眼皮,冷汗直冒的陶清风,那股怒火烧得愈发旺了。 于是谢国珉本来吊儿郎当的,听到他前面这个男人冷冰冰看着他,边打电话说的话,疑窦丛生,冷汗直冒—— “二哥,我的一个朋友,被谢东来伯伯的儿子,谢国珉绑架了,还伤得很严重。” 严澹举着话筒听了一会儿,又说:“有监控和手机物证,是警察当场破门而入抓现场的。” 严澹又听了一会儿,说:“对,我特别生气。”他凉凉地说—— “说得对,我也觉得,谢东来伯伯,会更生气。” 接下来,严澹脸上闪过一丝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释然之色。 “你明天正好要和谢东来伯伯在华中金融合作会议上碰面?” 严澹瞥了一眼谢国珉一张拼命思索,却又忌惮看着他的脸,对严家二哥说道:“谢国珉今晚?当然是拘留在局子里,绑架故意伤害罪,至少四十八小时。” 电话那头的严二哥说:“如果拿这一步做交换——虽然我觉得谢国珉值不了几块钱,但在谢东来眼里,他这宝贝儿子好歹值几百万。” 蓦地严澹声线却严肃起来了:“不,这不是能谈的条件。我会找华大律所,最好的律师,起诉谢国珉。不让步。” 话筒里严二哥声线懒洋洋道:“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放心,不让步,我照样让他疼出老命来——谁叫谢国珉是独子呢。能气一气谢东来那个老家伙,我们股市线又能往上涨一段了。不过我也不会真疼死他的,免得老头子又要骂我了。我们家也不缺那个钱。律师费贵不贵?要不要打给你?” 严澹摇头:“不必,律师是我老同学,友情价非常低廉。” 严二哥尽管不准备以谢国珉作为交换的筹码,也已经兴高采烈地挂电话,摩拳擦掌地准备搞事情了,眼神闪闪发光仿佛看到了股市疯狂的涨停板。 谢国珉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盯着严澹死死地回忆了半天,心头隐隐有个猜测,等他挂了电话,试探着问:“你,你是?” 严澹压根没理他,也不打算和谢国珉挑明身份。反正谢东来董事长肯定是会来看儿子,谢国珉那时候就知道,他招惹到了什么人。严澹根本不想和谢国珉这种人说话。 严澹已经听到了外面120救护车的声音。但是巷子太小,估计车开不进来。严澹重新回到床边,对陶清风柔声道:“小陶你放心,谢国珉在局里会清算的。你先打起精神,救护车来了,我扶你出去。” 陶清风听到了刚才严澹说的那番话,虽然有不少内容不太懂,但不难听出,严澹不但找到了他,救出了他,并且后续还会继续帮他,惩治这个谢国珉——似乎严澹家庭的背景,也不可小觑。 “严老师,真的太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陶清风想要起身,但他双手一动就钻心地疼,根本起不了身闷哼一声又倒回了枕上,额头的汗水更密集了。 严澹连忙制止他:“你别动。”严澹知道陶清风伤在肩和手臂上,脱臼了不能乱碰,一只手小心地从陶清风的腰下方空隙环了过去——小陶的腰,真是细,他一只手竟然能环住大半。另一只手按照力学支点位置,揽在了陶清风的膝盖弯下。双手同时发力——他把陶清风横抱了起来,小心翼翼没有碰到伤处。 两个警察本来准备帮忙,一看严澹居然能抱起一个大男人,也是微吃一惊,为首的警官说:“严老师,你力气真大。” 严澹皱了皱眉头,虽然他是练过一些,力气也比别人大一点,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小陶太轻了。” 陶清风有些不好意思,他伤在手上并不在脚上,左手虚虚地搭在严澹肩上,右手无知觉地垂在身侧。只是起不来而已,他的腿脚并没有受伤。严澹把他扶直以后,陶清风是可以行走的,对严澹说到:“严老师,放我下来,你太辛苦了。” 严澹却已经抱着他走到了门边,摇了摇头:“懒得放下来了。待会还要放躺平,几步路,不辛苦。” 严澹心理还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总觉得陶清风这副样子,好像触动了内心某个角落,那里有自己一直在找,也等了很多年,终于展现在眼前的东西 严澹不知不觉叹了口气,叹息声格外清晰。并不知道穿越了悠悠千年的时空,若有故人目睹此景,会如何五味杂陈——不但不觉得辛苦,而是在不敢放任滋长亲近的隐秘念想中,期望着在他展现着难得脆弱一面时,拍拍他的肩,甚至让他靠一靠。 陶清风只好任由被他抱着。严澹抱的是他的腰,手臂还特意打横了一些,避免他里面那只手被身体挤压到。但陶清风还是感受到衣料下方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抱到门口,进巷子时,穿堂风刮过,卷起了陶清风被扒开扣子的衬衫边,微凉的风吹过皮肤,他立刻就冷得微微发抖。 严澹也发现陶清风衬衫被吹开了一片,开始以为是没扣扣子,仔细看去,那些扣子居然全都脱落只剩线头了,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严澹差点想折回去,不要考虑脸的胖瘦对比强烈了,还是打肿谢国珉的脸吧。 可是陶清风无意识地,因那一点冷,不自觉朝他怀里缩了缩。严澹的火气便化为的怜惜。他叹了口气,用虽然温柔,却稍严肃的口吻对陶清风说: “小陶你究竟,干什么工作,又和谢国珉是怎么回事?等待会医生给你治了手,你告诉我吧。” 陶清风并没有立刻答应,他心绪纷乱,不知该如何对严澹坦白——坦白他是个小明星的身份,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可是身体原主人和谢国珉那些恶心的事——难道他要全部认下来吗?——虽然他已经替身体原主人揽了很多锅了,但是这回的肮脏事,他真的觉得不甘心也不堪受此侮辱。 所有人的看法他都不在乎,反正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来到这个时代,又去当他不愿意的戏子。那又如何呢?这个时代没有人认得他,都是陌生人。在他们眼里,再不堪一点都没有关系。 可是,唯有严澹,并非是这个身体原主人的社会关系c外貌或其他因素的联系,而纯粹是陶清风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展现出的灵魂,吸引到的志同道合的朋友。现在,又变成了,从危急关头,将他从困境中解救,自己的大恩人。 陶清风觉得在严澹眼里,活着的,是当年的自己,大楚佑光的探花陶清风,他的生命,他的心志,他的灵魂,都得到了延续的证明。 他在乎严澹眼里对自己的看法,他在乎严澹把自己认知为怎样的人,有怎样的过去。哪怕严澹不会因此嫌弃或疏远他,陶清风依然有着和他沉稳心态不符的委屈。 陶清风不愿意在严澹面前,揽这口不属于他的锅。 身体原主人发生过这种事,欺骗不了别人:警察一查,谢国珉一招供,就都知道了。陶清风除非说出自己借尸还魂的真相,否则根本无法撇清。但要撇清,陶清风又如何告诉严澹,灵魂附体这种匪夷所思的秘密?严澹会相信吗?虽然严老师是个正直之人,但陶清风不敢完全保证,他知道后不会引起非人力可控的麻烦。 陶清风的踟蹰落在严澹眼里,让他眼神一暗,内心有个陌生的角落,无端地一痛:单纯遭受无妄之灾被绑架,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陶为什么不说?小陶的隐瞒,是因为,他和谢国珉之间,真的有某种不正当的,后来又反目的纠葛关系吗?小陶原来并非是他想象中,那样单纯美好的人吗? 严澹叹道:“算了,你先好好休息,不想说就不说吧。” 陶清风愧疚地闭上眼睛,做出了休息的样子,虽然他的确累得近乎昏厥。陶清风知道这层隐瞒对不起严澹,严澹话中的失望意味,他也听得出来,但陶清风还是不敢贸然托大,冲动地把一切都说出来。他需要时间思考,最恰当的说辞,有些事情可以告诉严澹,但有些事情,只能永远埋在心底 严澹神色复杂地看着陶清风的侧颜,内心某个角落,隐隐涌动着一丝不知所起的莫名怒火,那仿佛与生俱来,在看到小陶之后,将他纳入“自己领地”的潜意识。可是却骤然发现,小陶其实和谢国珉 这个小陶,有很多秘密啊。 严澹把陶清风抱上救护车之后,他要先回华大上一节课。严澹跟警官说了几句,叮嘱陶清风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就先离开了。 陶清风躺在救护车的担架上,听着救护车发出鸣笛声音,飞快地驶向最近的宁阳市第二医院。随行的还有一个警官。因为陶清风意识很清醒,在不耽误治疗的情况下,警察想尽快调查取证。 如果是一般的脱臼,只需要正骨位扭过来就好。在救护车里都能施救。但是陶清风是两只手都脱臼了,一边是在肩膀上,一边是在肘弯,稍微麻烦一点。必须去医院里,以钢夹板把身体固定得纹丝不动,才能分别正骨。 警官对陶清风说:“你要不要通知一下什么亲戚朋友?” 陶清风待在家里的这几天,给苏寻放了三天假。苏寻放假有个特点,手机全程关机,工作微信也绝对不开。所以陶清风这时候打电话过去也是找不到他的。他也给助理妹子许容容放了假,不过许容容的手机没有苏寻这么极端。陶清风想了想,还是给她打电话吧,涉及到星辉高层的事,他得有个公司的人在身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掰断了。 警官递过来一个黑色的手机,说:“这是严老师交给我们的。他说定位找到了你的半边手机,si卡没坏。他就放进这里面了。叫你先用着这个将就一下,是他一个旧的手机。” 陶清风点头感谢,心中对严澹的愧疚和感激愈发深了。 陶清风的手不能动,就拜托警官找到si卡上存着的许容容的电话,给她简单说了一下来龙去脉,电话里没说谢国珉身份,只说自己不小心被坏人绑架了,现在送宁阳市二医,请她过来一下。吓得正在和闺蜜逛街的许容容,手里提的购物袋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忙不迭地赶过来。 陶清风又请警官帮忙打了一下保姆沈阿姨的电话。接通后,警官还没开口,就听到电话那边沈阿姨很焦急地在说些什么,警官表情越来越古怪,最后开了免提放在陶清风耳边,说:你还是自己听吧。 原来,沈阿姨刚才听到有钥匙开门声,以为是陶清风回来了,没想到进屋的却是个陌生男子。那个陌生男人一脸来者不善,臭着个脸,说这是自己的家。你们是我朋友找的租客吧?我朋友不是让你们搬走吗,你们果然赖着不走云云。 沈阿姨在电话那边很惊慌地说:“小陶哥,他给我看了房产证,这好像真的是他家房子。他说他在其他地方工作,这个房子给朋友用的。用了好多年了。但是今早朋友说,使用房子的租客赖着不走。要他出面主持公道,他就坐高铁回来赶人了小陶哥,这不是你的公寓吗?好像也没听你说你要交房租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陶清风也是一头雾水,他问沈阿姨:“这位房主人是从哪里坐高铁来的?” 沈阿姨说,是从章城过来的,章城距离宁阳就一个小时的高铁。陶清风掐指算了算时间,和谢国珉在那房间里准备“教训”陶清风的时间,是吻合的。 陶清风有了一个推测:搞不好这栋a省宁阳的小公寓,是身体原主人在和星辉签合同之后,合同上说给艺人一栋不低于六十平的小公寓。然后庄宇徽就表示他去给陶清找。但其实是借了朋友一套房子,让陶清免费住在这里。反正陶清身份证和银行卡都不在身边,稀里糊涂以为这是星辉娱乐公司给他买的房子。 但是当谢国珉要“教训”陶清风时,跟庄宇徽通了气,庄宇徽也配合一下太子爷,使出一贯得心应手的财产控制手段,给陶清颜色瞧瞧。于是把陶清污蔑为一个赖着不走的租客,向房子真正的主人告状,通知他坐高铁回来主持公道。 那个时候的庄宇徽,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不到一个小时,就阊阖翻覆,太子爷倒台被警察抓了。不过哪怕是庄宇徽此刻已经得到风声,准备跑路,估计也来不及通知那位稀里糊涂的房主人了。 不得不说陶清风的推测,和真相几乎吻合:除了一点,那个房主人以前是知道陶清住这里的,只是从来没见过面,也没告诉过陶清这是他的房子。这次是配合庄宇徽,当个黑脸,给陶清教训,好让太子爷欢心。陶清风在预设对方立场时,把对方也当做了蒙在鼓里的不知情者,是源于陶清风“疑人从善”而不是“疑人从恶”的道德预判观。 陶清风仔细思考了一下,告诉沈阿姨:“那房子应该的确不是我的,只是公司分给我住的。在沟通上大概有点误解吧。别担心,我会去解决的。沈大娘,这个月的工资,家政那边给您结算了吗?” 沈阿姨是星辉娱乐和家政公司合作,由星辉娱乐给艺人出的费用,每个月统一交给家政公司,家政公司再给保姆们发钱,还算是比较正式的平台。 沈阿姨连忙说:“昨天刚打过钱来。” 陶清风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要脱离星辉娱乐公司,这栋从前的公寓,以前控制在庄宇徽那种人的手里,也不是身体原主人的房子,现在正好是个绝佳的摆脱时机。但这样一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安置沈阿姨了。沈阿姨不但对他很好,更重要的是做饭菜真的挺好吃。 然而陶清风正在斟酌言语,只听电话那边沈阿姨吞吞吐吐说:“其实小陶哥啊我想给你说声,我可能得辞了。我儿子儿媳在项城打工,儿媳妇怀孕八个月了,他们平时挺辛苦照顾不过来,又要生了,实在没人” 陶清风心想这还能不成人之美?连忙道:“沈大娘,那你放心去。我回头告诉那边你是这个月底走的,给你多打一个月工资。好好照顾孙子吧。房子这里,你记得带好你的东西。既然是人家的屋子,我也不住了的。你去告诉房主人,我这两天就会把东西收好离开。” 沈阿姨喜出望外:“谢谢小陶哥。那我马上就订票,赶到下午那班火车,明天就可以到了。哎,对了,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事来着?你中午饭吃了没有,要不要给你炖个汤送过去?” 虽然沈阿姨炖的骨头汤的确很好喝,但是陶清风苦笑了一下,要是被得知自己两手脱臼躺在医院里,沈阿姨估计就不肯在这种时候走了。 他对着话筒平静地说:“没什么事。我中午在外面吃,您保重身体,路上平安。”然后挂了电话。 救护车开到了医院,他们把陶清风扶到了病房里。警官去要陶清风的身份证,补挂号和病历本。陶清风摸出兜里那张他知道是假的身份证,对警官同志说: “我真的身份证被那个星辉公司副经理庄宇徽扣了,他还扣了我的银行卡。然后给了我一张假|身|份|证。” 警察: 警察同志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加入谢国珉与庄宇徽立案调查的豪华套餐。 最后警察同志还是很快地去了趟分局,给陶清风开了个临时身份证明,才能补好病例本和挂上病房里的号。那时候陶清风两只手已经被医生正位过来的,说要在医院躺几个小时,观察一下,可能会发一点低烧,没大问题晚上就可以出院。 警察也能给陶清风慢慢做笔录了,他在病房桌上准备材料。 两个护士正给陶清风手臂上涂抹一些消肿的膏药,其中一个不住地看了看陶清风的脸,表情有些疑惑。休息时,忍不住先摘下消毒手套,拿出手机,顿时神色吃惊地望向陶清风: “你,你是那个文,咳,陶,陶清吗?那个明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演员的社会责任&喝粥 护士低头看了看床头贴的姓名卡片, 证实了她的猜测。 这位护士偶尔会看娱乐圈八卦, 也熟知网络上各种明星平台, 陶清作为小有黑红流量的文盲王子,在那些上面存在感蛮高的。虽然这位小护士的偶像并不是陶清, 她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都不太敢确定, 还先去百度找了找照片——其实她也嘲过文盲王子, 但隔着网线跟风黑的那些话根本不会在真人面前说。见到明星真人的反应,和大多数人都很相似: ——好帅啊, 长腿欧巴, 皮肤也好好, 还是要个签名吧。 警察同志和隔壁病床上坐的老大爷反应一模一样:陶清是谁? 陶清风答应小护士, 等手治好了给她签名。小护士便乐滋滋准备对那两位介绍一下, 好歹也是个小明星呢。 “他是个演员呢。”小护士忽然卡了壳, “他演过” 他演过什么呢? 陶清演过什么来着?反正小护士都没看过。她赶紧挽尊:“演过一些电视,他还上过《快乐向前冲》,是现在火的小鲜肉。” 《快乐向前冲》是国民级大热综艺, 综艺里的常青树, 老少咸宜。然而陶清正是在这档综艺里的文盲表现, 被大多数观众看到, 才嘲出了圈。很不幸地成为了陶清的出圈印象。至于他演过的二三流电视剧网剧配角,或是唱的什么歌, 都完全没有出过圈。自然也不算真正“火”的小鲜肉。 不过老大爷和警察同志并不熟知娱乐圈, 对小鲜肉的固有成见都还没消除, 外行也不懂,反倒觉得陶清大概在小学c初中生里还真的挺热门的吧。 摆弄笔录材料的警官心里想:陶清原来是这种来头,小鲜肉被人绑架——他仿佛看到了明天的社会新闻标题,不由得暗暗头疼。 那个护士更是好奇,陶清怎么会被人绑架还弄脱臼了,还跟来个警察。真的没有什么娱乐圈劲爆的八卦吗?她特别想匿名把这件事爆料在大型的综合性媒体论坛——悦娱平台上面,但是职业操守和道德隐私观让她按捺住了这种念头,却还是很想知道前因后果。 “可以问问陶清你怎么来了宁阳吗?”这个小护士虽然爱看娱乐新闻,但并不是全知全能。她对历史题材的《归宁皇后》电影也不感兴趣。只知道主演是谁。所以陶清风在省媒采访的那段话她也没看到,她一看是省媒发的视频就下意识跳过了——这种平台的新闻,多半都是无趣的套话。 陶清风告诉她:“我来水天影视城拍戏,片子叫《归宁皇后》” 小护士恍然大悟:“对哦,是钟玉皎和张风豪演的那部?他们也在宁阳?” 陶清风点头道:“都在的。这部片子的主要演员都是a省人。” 陶清风虽然手臂疼痛很想睡过去,却还是听从严澹的叮嘱,竭力不闭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和小护士聊着。小护士觉得陶清私下里对人真是耐心亲和,说话也斯斯文文的。和网上流传的人设很不一样。反而觉得蛮有魅力的。 那位警官和老大爷听到,却很感兴趣:“张风豪演的电影?那要去看看了。” 豪叔的国民度果然并不是他的粉丝吹出来的。 太过于深入案情的笔录内容,还是得带去局里做。在病房里也不可能把隔壁床摔断腿的老大爷挪开,自然也不能问太过细节的问题,警官只能先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他问了陶清风个人背景。陶清风半回想半编造,七七八八地把经历大概说了一下。听得隔壁病床的老大爷不住唏嘘。 还好小护士已经被警官赶出去,让她们不要随意进来打扰警察工作时间。否则这些八卦传出去,指不定被怎么发散。 警官又问陶清风:谢国珉在房间里准备干什么。 陶清风本来想回答的,虽然恶心但还是准备老老实实给警察交代谢国珉的企图。没想到警察想了想今天破门而入的情景,一副懂的样子:“算了,这部分,男的定不了罪的,你还是陈述他绑架和人身伤害就行了。” 陶清风没听懂,什么男的定不了罪?和隔壁床老大爷面面相觑。 但是看着警察同志一脸:不说也不想听的表情。陶清风就按规范只交代了自己被绑架和受伤的过程。 陈述完今天的事情之后,陶清风的重点控诉,就放在和星辉娱乐公司副总庄宇徽限制他的人身和财产这件事上。警官并不意外,这桩绑架案的内情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不简单。倒是隔壁床老大爷义愤填膺。 警官批评教育:“陶清同志,你既然长期受到这位——星辉副总经理,据你说也是你从前酒吧老板,庄宇徽,欺压和胁迫,为什么一直不报警呢?非得今天这种事发生了才坦白。你是明星,就更应该知法守法用法,做好公众的道德模范。结果出了今天这种事,才” 陶清风心里忽然像被什么点中了,有一刻“醒醐灌顶”的清醒,“公众道德模范?”字面意思他都听得懂原来,这也是明星需要展示的形象和必备的素质吗?并不仅是扮演好角色吗? 陶清风一边想,抱歉地对警官说:“以前我是不太懂事。这次积极改正。”他已经习惯给身体原主人陶清揽锅了。 警官虽然厌恶娱乐圈潜规则重重黑幕,脑补了一个“陶清以前虽然是受害者,但也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上位”的起因,但看在陶清风一脸真诚认错,态度很好的份上,警官并没有多说什么。专心地准备调查星辉副总庄宇徽的材料,梳理着待会回去汇报的内容。 旁边的老大爷却不淡定了,他很感慨地对比着陶清风和警官,加入了教育陶清风的行列:“小伙子,挣得到钱,当得了官,都不是最要紧的。最重要的是德行啊。当年有两个人追求我女儿,我给她提的第一条标准就是——可以穷,但必须人品过关小伙子,你虽然当了明星,但还是要多向人民警察学习啊。” 老大爷絮絮叨叨追忆当年,说话也颠三倒四,“人民警察好啊,我还记得《人间月圆》,左少华死的时候,可真是” 经典警匪片《人间月圆》播出已经有二十年了,却依然没有被老一辈观众忘记。扮演主角,一个普通又光荣,有血有肉的人民警察左少华的,正是张风豪。当年他还年轻,能成为家喻户晓的演员,这部电视剧功不可没,是他电视剧生涯的巅峰之一。 那个正在收拾笔录材料的警察也来劲了,“我小时候就是看了《人间月圆》,才想要当警察的。左少华演得太好了。豪哥从此成了我男神”他不好意思看了一下陶清风,似乎觉得刚才把人家教育一通,现在提这种请求可能有些不要脸。 但陶清风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道:“你是想要豪哥的,签名吗?” 念“签名”还顿了顿,陶清风心想,这和古代文人留章刻印的传统,如出一辙啊。 警官感激地看着陶清风,忽然又担忧道:“不过你,你受伤会影响拍摄吧?还去那边吗?”如果陶清风身体恢复不好,辛苦的拍戏承受不来,加上他指控星辉娱乐公司的副总,这些耗费精力的事说不定会因此退出《归宁皇后》的拍摄? “要去拍的。没关系,我会给你拿的。”陶清风答应了他,一边想象着剧本里的广积王子,虽然只有五条,台词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出场画面只有十分钟。但他已经演了一半的戏份,那个角色,已经有一半有了实体。如果他因伤退出《归宁皇后》的拍摄,都不用去考虑其他任何实质损失影响,单就广积王子这个角色来说——就像被中途斩首一般。 斩首上一辈子的陶清风,被一柄抹了猪油的快刀,斩落了年轻的生命,鲜活的一切从此戛然而止。 陶清风心想:他虽然依然不太会演戏,依然不愿意当戏子,想要赶紧挣够一亿元解约(如今那个合约估计也要重新和星辉娱乐公司商定了,不知道能不能解除)。但他更不愿,他自己扮演的一个角色,被拦腰斩成两半。角色必须完整。 陶清风琢磨着那句“公众道德模范”和他们对《人间月圆》的回忆,也颇有所获:警官和老先生口中的“左少华”,虽然只是张风豪扮演的电视剧的一个角色,也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楷模”代表。更甚,左少华就像有完整的生命:永远年轻,永远热烈,当初激励过孩童的志向,如今仍存在老人的心里——有着自己独立的容颜c人格和生命轨迹。谁说这不是一种活着呢? 许容容气喘吁吁赶到病房里,要跟陶清风商量的头等大事就是《归宁皇后》那边的拍摄进度,会不会被耽搁。然而小陶哥甚至省略了和她“商量”可行性的步骤,直截了当告诉她:一定会演完。他今晚出院,恢复到下个星期,足够了,不会耽误任何一条通告。 那么斩钉截铁。 许容容看着陶清风那强撑着眼皮,脸色也颇为苍白,两只手臂虽然没打石膏,但以简易木板架着,也不能动弹的样子,实在觉得有些憔悴,正想劝陶清风还是别逞强了,《归宁皇后》那边又没有片酬,还是身体最重要 她还没开口,陶清风交代完决定,吩咐她去联系丽莎,他有事需要好好和她沟通一下,不过是在他睡醒以后——陶清风已经睡了过去,叫都叫不醒。 虽然这不是晚上的作息时间,但是陶清风太累了。累得甚至来不及告知许容容,关于星辉集团c星辉娱乐,太子爷谢国珉,副总庄宇徽那一系列事情——不过,陶清风也想过,许容容只是个进入星辉工作不到一年的小助理,很多事情她大概也不清楚,白让小姑娘瞎担心挺造孽的,还是等和丽莎通了电话,他再一并和她们商量吧。 大白天的下午,陶清风睡了两小时,纹丝不动。 陶清风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严澹坐在他床边,拿着一把小水果刀削苹果,他的苹果皮削得又长又细还不断。一双骨节分明的,干干净净,十指修长的手缓缓翻着果子,神情专注,没有移开眼睛,却余光瞥到了陶清风的动静。 陶清风开口:“严老师。”声音沙哑吓了他自己一跳,数个时辰米水未进,口渴得厉害。 严澹终于削好了苹果的最顶端旋涡那一点柄头,搁在床头的小盘子里,起身替陶清风转动床边的摇杆,陶清风背后的床铺就缓缓升起,把他逐渐撑得坐直。 陶清风还沉浸在这现代“机器”的新奇感里,严澹已经削了一片苹果,递到他嘴边说:“先吃点水果。饮水机里水还没烧开。” 陶清风本来想伸手去接,但忽然意识到两只手都被木板架住,医生特意叮嘱他:无论是发痒还是发疼,都不可以动。当然,靠陶清风此刻的力量,他也动不了木板夹。加上严澹已经理所应当地送到他的嘴边,陶清风张开嘴,含着那片苹果的小半边,叼了过去。 “严老师,谢谢你。” 很甜的苹果。 陶清风四下望了一下,问:“严老师,你有没有看到容容,就是一个小姑娘?” 严澹指了指门:“她刚才出去了,说要去接你什么姐,坐高铁来了,她们是你的亲戚吗?” 陶清风略吃惊,许容容去接的,应该是丽莎吧。真没想到丽莎居然会立刻坐高铁过来,她有这样看重自己么?还是说,星辉娱乐公司因此也受了地震?丽莎才会如此动干戈? 反正,上次和丽莎吃饭的经历来看,她和庄宇徽并不是一伙的,这对于陶清风来说,就够了。 “她们是我同事。”陶清风知道严澹来的目的,是关心自己究竟从事什么工作,和自己与谢国珉之间的关系。关于小明星的身份,陶清风自己本来就想找机会告诉严澹的,何况这一次还欠了严澹如此大的人情。 “严老师,谢谢你的那个手机等我买了新的就还给你。这一次你帮了我这样大的忙,我” 严澹制止了他的感谢之辞,沉声道:“无妨。先说说情况吧。” 陶清风知道严澹要听什么。 他顿了顿,道:“严老师。我先告诉你,我的工作吧。至于和谢国珉的事,请给我一点时间,等我缓过来,再告诉你,可以吗?” 陶清风没有其他办法,先采取拖字诀,纵然他知道,严澹既然有不可小觑的家庭背景,无论通过哪种渠道,去查探陶清和谢国珉的关系,都有可能会知道。 甚至陶清风还希望严澹能从别处得知,这样他就不用像被处刑一般,被迫亲口说出,那些不是他的斑斑劣迹,作为他的负担被扣在头上。 虽然结果并无区别,但陶清风目前头太痛了,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冷静c翔实又全面地,把身体原主人做的那堆破事,天衣无缝地嫁接到自己身上。更无法豁出一切,对严澹坦白自己是个千年前的游魂,这种震碎普通人三观的事。 严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陶清风,最后点头道:“好。身体最重要。” 陶清风正要开口,严澹却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清俊的眉峰又皱起了:“怎么有点发烧?你的脸色还是很差。别费那些精神,先休息一下。” 陶清风隐约觉得,似乎采取拖字诀,不想亲耳听到某些事情的,或许,并不止他一个人。严老师好像也一副纠结的样子。陶清风苦笑着摇头,这或许是他的错觉吧。 陶清风想,他刚刚才睡醒,靠在医院的病床上,还需要怎么休息?医生也说陶清风手脚之前麻痹过久,发低烧是正常的。但是严澹目光落到陶清风搭在被子外的手腕上,有被绳子勒久留下的红痕,表情十分严肃。 陶清风看到严澹带了个保温饭盒在旁边,善解人意地说:“或许是因为,我有点饿了?” 严澹这才想起来他带的东西,打开了那个保温饭盒,散发出一股香菇粥的清香。 严澹说:“下课没时间做,就开车过来了,从华大食堂打的。你将就一下。” 陶清风却是已经连续十二小时都米水未尽了,被那淡淡的粥香勾得馋虫大动。根本不是将就一下,觉得简直是优待。 “谢谢。”陶清风低声说,今天说出口的,还有在心里对严澹说了多少次谢谢,他已经数不清了。虽然他不甘心只停留在言语上的致谢,但眼下,他真的找不到可以报答严澹的机会。 严澹把盛着白粥的勺子喂到陶清风嘴边,陶清风张口,他的嘴唇因为劳累和缺水,色泽发白,但是露出的一点深色内瓣,却是饱满的暗红色,随即又被白粥覆盖了。 陶清风吃完了一勺,还正饿着,勺子却还悬在空中。陶清风抬起头,看着严澹似乎有些发怔地目光停留在勺端。接触到陶清风递过来的目光,却移开了视线,继续勺粥。 陶清风双手俱不能动,被严澹一勺一勺地喂,觉得不太好意思,也愧疚给严老师添了许多麻烦。但陶清风并不矫情地接受了这些帮助,在心里想着定要竭尽所能回报严老师的恩与义。 虽然双手俱不能动,被严澹一勺一勺地喂,觉得不太好意思,也愧疚给严老师添了许多麻烦。但陶清风并不矫情地接受了这些帮助,在心里想着定要竭尽所能回报严老师的恩与义。 吃尽了饭盒里的香菇粥后,严澹还抽了餐巾纸,替他擦了擦嘴,十分周到。 秉持着食不言的原则,陶清风吃饭时一直没说话,现在深吸一口气,说到:“严老师,我” 该说的,总要说。至少要把工作给坦白了,戏子在现代,不丢人。陶清风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严澹观察着陶清风双手绑的木夹,问:“你家里有人照顾的吧?否则你这两三天,自己都没法吃饭啊。” 严老师还在拖吗? 陶清风事后想起来,觉得自己那时候不过脑子的话,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像——用现代社会的用语来概括——碰瓷。可是他在面对严澹时,总是如此的不过脑子,把心底最真实和单纯的想法说出来,至于会引发怎样的误解,他并没有按照一贯的谨慎去考虑过。 就好像冥冥中,他下意识会觉得,对方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会把自己想到的都提前想一遍,反而没有必要花费心思,又十分得他信任,可以毫无保留相托的存在。 陶清风说:“我没有家人在宁阳。” 严澹沉吟道:“你在这边租房子住?” 陶清风说:“我大概,也没房子住了。” 严澹: 严澹顿了顿,问道:“上次吃完饭,来接你的那位小兄弟是?” 陶清风知道他说的是上次在蚌中月吃完后,苏寻根据定位开车来接他回去。陶清风说:“那也是我同事,和我不住在一起。” 严澹正要问什么,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许容容带着丽莎进门来。严澹见陶清风的同事们来了,模样怪严肃的,好像有什么要事相商。严澹便对陶清风说:“那你和你同事先谈吧。你晚上先别急出院。我去附近办点事情,待会还要过来的。” 陶清风看了看墙上的钟——这个酷似日晷的现代仪器,他已经会认上面的读数了,只不过在心里还是得换算成十二个时辰——依然不过脑子对严澹说:“好的,医生说戌时之前,我都得躺在这里观察情况。” 严澹神色复杂地看了陶清风一眼,起身离开。 丽莎手里提着一个一看就是在医院门口买的,漂亮却性价不符的那种探病花篮,放在陶清风的床头柜上。她下了高铁之后估计是在出租车上补的妆,口红都有些不太匀,但显然丽莎现在无暇在意这些事了,她坐在病床边第一句话问的就是: “你和谢国珉c庄宇徽是怎么回事?庄宇徽跑路了,他手下签的所有艺人,公司正在一个个召回。居然还有两个艺人跟着庄宇徽跑了,真是不知好歹。” 助理妹子许容容又被吓了一大跳,陶清风还没有对她讲来龙去脉,她以为陶清风就是被普通的绑架,心里还为了丽莎亲自跑一趟而感动,然而谢国珉的被捕。和庄宇徽的跑路,虽然内外都是秘密,公司内部也没几人知道,可是作为星辉娱乐公司最有本事的中层之一,丽莎自有她的消息渠道来源,加上庄宇徽跑路,在他的签约艺人间,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听到陶清风受伤住院了,吻合她收到的那些蛛丝马迹。她决定亲自来一趟宁阳,把事情彻底弄清楚。 陶清风便对她们完整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他什么也没隐瞒,包括谢国珉把从前的陶清当宠物等不正当关系。 当然,陶清风是站在一个如今幡然大悟,以批判的目光审视过去的角度来谈的,真奇怪,面对丽莎和容容她们,虽然对此事仍然厌恶,仍然觉得自己无辜揽锅心怀委屈。但并没有那种抵触不堪,不愿诉之于口的心态。 或许是陶清风潜意识里,他仍然觉得,丽莎和容容所知的陶清,是从前的那一位,自己只是在她们面前,尽力“扮演”好他应有的表现。身体原主人做的事情说出来,对她们一贯知道陶清德性的熟人来说,并不会有痛心疾首之感,反倒是听完解释后的恍然大悟和理所当然而已。 陶清风还说了庄宇徽的斑斑劣迹:包括那套公寓被房主人收缴;扣了过去的陶清的银行卡身份证以及今天事情起因经过,谢国珉如何要他过去伺候,自己没理,就被绑架关了起来幸好被警察救出。 还好同个病房摔断腿的老大爷,已经戴着呼吸机沉沉入睡了。否则估计又要好一顿教育陶清风。 讲完之后,许容容简直要被吓昏过去,她才入行一年,就遇到这么刺激的事情。公司表面上如此的风平浪静,底下的水却这么深,娱乐圈真是太可怕了。 丽莎在听着的时候,不时表情扭曲一下,似乎在强忍着。饶是她见过了许多风浪,也没想到过,原来陶清从前,和星辉娱乐c星辉集团高层之间,有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不过,正如陶清风所料,她们只是觉得震惊,而并无锥心刺骨的痛切之感。 丽莎最后深吸了三口气,沉声道:“我现在先不评价你的所作所为我得确认一个细节:你是七年前进星辉的,跟庄宇徽签的合同。去年又补了一个,也是跟他补的,对么。你知道你七年前那个合约,是没有法律效用的吗?那时你多大?十三四岁?” 星辉娱乐公司能签人约的,有一位总经理和两位副总经理,他们对外挂的名头都是高级合约经纪人。像苏寻那样的“事务经纪人”,其实只相当于公司和艺人之间联络和通讯,跑腿办事的人员。是由高层接洽资源后,交代他们去联络协调,安排好后再交给艺人。 至于丽莎的工作性质,是直接挖掘潜在资源,然后交给公司统筹分配。从这种意义上说,丽莎十分受到器重,也是因为她能找来很多片约,并省心地促成许多早期合作意向。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对公司艺人的能力和风格十分了解。为此丽莎也积极去了解艺人生活多方面情况,哪怕有窥探隐私的嫌疑,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看人”。她从前看陶清,只觉得这个小孩脾气暴又不上进,没想到后面居然有这些隐情。 陶清风回想着身体里白雾的记忆,有几个片段变得清晰了,道:“那个时候不懂。庄宇徽以前是酒吧老板,就觉得跟着老板做事情就好了。那个合约是十四岁和他签的,盖着指纹。当时并不知道没有法律效应。因为庄宇徽私下里给我签了另外一个什么同意监护人条约,有可能他后来以监护人身份,去单独找公司签了监护人同意的少年艺人合约。” 丽莎点头:“你十四岁按指纹印那个条约,是无效的。但庄宇徽找你签的那个同意监护人合约,应该是法律有效的。他成为你监护人,是通过打官司吗?你出庭了吗?” 陶清风仔细想了想白雾里的画面,摇摇头:“不是通过打官司,好像是去民政,民政局?是叫这个吧?所谓的,在自然人所有监护者去世的前提下好像是这样说的,办理了收养手续?” 丽莎点头道:“那么,在星辉娱乐的档案处找一下,应该能找到庄宇徽以监护人身份替你和星辉正式签的那份合约,这是有效的。不过,你成年后,二十岁,就是去年,又重新签了一个?那种三个经理在场,盖公司总章的?” 陶清风点头,对庄宇徽斥责他翅膀硬了,砸纸片的记忆印象深刻。可是庄宇徽虽然气鼓鼓的,实际情况并没有改变,他依然没把身份证和银行卡还给陶清风。 陶清风说:“其实合约内容,和以前那个,并没有什么区别。银行卡和身份证他也不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对我态度就变得那么糟糕。” 丽莎沉声道:“因为你成年重新签了。从前那个,他以监护人的身份,控制着身份证和银行卡,严格来算不是犯法。但成年后,他这样就是犯法。他怕你去报警,就妄图恐吓和冷暴力来压迫你屈服。” 好像很有效果,陶清风默默想,身体原主人,直到最后宁愿一死了之,也没胆量报警。 陶清风又叹气说:“那个一亿违约金,真的太多了。不还银行卡,一辈子都还不完。” 丽莎说:“虽然我也没有权限看艺人合同,但是公司内部的规定是知道的。十年是最长约,我们跟所有十年长约的违约金写的都是一亿。这只是为了好看好听,其实真正违约打官司基本上也不可能赔那么多,要按照法律具体判定的来看。以前也有和星辉解长约的艺人——介于职业机密,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是谁的c但可以告诉你,他们有的胜诉,有的败诉了,但也没赔那么多钱。但是收缴身份证和银行卡这是绝对违法的。这是庄宇徽的个人行为,公司根本不可能这样做。” 陶清风默默瞥了她一眼,心里堵着一口气,凉凉地说:“谢东来当董事长的那种公司么?庄宇徽又是谁任命的?” 丽莎倒吸一口冷气,暗地里又把谢国珉骂了千百遍。她声线愈发冷冽了:“谢东来这辈子最英明的决策,就是从来没让‘太子爷’谢国珉亲手接触任何一项产业,纨绔废物一个。如果这一回,谢东来因为谢国珉进了局子,就把星辉娱乐公司废了,和他谢家打江山的大半老臣,肯定群起而攻之。” 丽莎又说:“庄宇徽是谁任命的我不清楚,但我站在公司的立场上,对他给公司带来巨额损失c败坏公司名誉的行为,表示深刻的谴责。不出意外,我们法务部,会请律师起诉他的。” 陶清风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地,他看丽莎也憋得快受不了了,善解人意道:“丽莎姐,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丽莎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好,接下来的话,很不好听,但我也要说——”她强忍住多时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发了,“你!又蠢!又怂!” 她吼的那一声直接把隔壁病床老大爷震醒了,丽莎意识到自己太激动,只好又强行压低声音,隔壁病床老大爷便又睡眼惺忪地睡着过去。 丽莎声音虽然压得低,但语气还是很激动: “银行卡和身份证,都是成年人的正当权利,你完全应该自己要过来的。庄宇徽就是仗着你没文化不懂,把他自己说得天上地下,他唬你的的,他根本没有那个权力。纸老虎。结果你被吓住了,一直在受控制。也不知道找人求助。好吧你找了,居然去找谢国珉,法盲,你简直” 陶清风一边从善如流地点着头,最后定定看着丽莎:“那么我和庄宇徽以前签的合同是不是作废了?” 丽莎道:“我说过,合同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公司这些年,也的确按照合同,给你接戏挣钱。你去告解约,违约的还是你。有问题的是庄宇徽背着公司,扣你的银行卡c身份证c给你找假的房子——这些东西,是你的,你和庄宇徽打了官司,法院就会把钱判还给你。公司也会重新给你找正规房子的。星辉娱乐公司还在,合同上的戏约c代言和真人秀,就都还有效,只不过要换一个人签而已。另外,你应该还会起诉谢国珉故意人身伤害罪名吧?” 陶清风半喜半忧,虽然还是不能解约,好歹现在挣的钱能回到自己卡上,离理想又近了一步。他说:“我会的。那么丽莎姐,我接下来的合约怎么办呢?” 丽莎道:“按照规定,是续给星辉的其他高级合约经纪人。” 陶清风想起来,星辉共有三位高级合约经纪人,另外两位的行政职务是一位总经理和一位副总经理。他问:“续给谁?星辉另外两个老总吗?他们可靠吗?” 丽莎意味深长地说:“星辉应该会有一个新的副总。” 陶清风问:“谁?” 丽莎又不说话了。 陶清风恍然大悟:“你?” 丽莎矜持道:“差点时候。” 陶清风心想真是柳暗花明,道:“提前恭喜,那么丽莎姐,我签给你,行么?” 丽莎依然不说话,陶清风定定看着她,说:“丽莎姐,我已经,不是陶清了。” 丽莎还没反应过来,陶清风说:“上次不是说,同意给我改名字了吗?我不再是陶清了。公司不是要找个日子公布吗?”他一副意有所指的肃然模样,让丽莎本来就发泄得差不多的火气彻底熄灭了。 他看着丽莎:“我叫做,陶清风。什么时候,公布?” 丽莎告诉陶清风:其实总公司那边算好的改名吉日,就在今天,今天是个好日子,但因为公司出了事,所以总部还没发改名声明。等她回去,她去说一下,让星辉娱乐公司总部正式公布。陶清风需要在自己微博上转发一遍那个声明,微博名字也改一下,再让浪花给他重新认证一下黄v。 丽莎提醒陶清风:最好自己再发一条关于新名字的微博,让粉丝们适应,内容陶清风自己考虑,只要符合公司给他拟的新路线大致方向就好。 丽莎警告陶清风:庄宇徽的跑路和谢国珉的被捕,一定会在娱界引起震荡,而陶清风作为导|火|索,会处于风口浪尖的位置。搞不好还会被挖出和庄宇徽谢国珉的不正当关系,在舆论上进行抹黑。 这件事曝光,曝光在其他人面前,对陶清风来说,都无甚感觉。陶清以前的事都不是他做下的,除了——他心中一痛——严老师,到时候,会看到那些所谓的“娱乐新闻”吗? 看到就看到吧,终归瞒不住的,反正,不由自己亲口说出,就是恩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你的名字&四舍五入同居&偏要靠口舌 陶清风看到丽莎和许容容担忧得不行的脸色, 反过来宽慰她们:这样一来, 改名不就应景了吗?就算被挖出来, 这不是正好代表了和过去划清界限的决心? 丽莎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儿,似乎心里在做着一个选择:最后她决定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就看这个轩然大波,能不能成为你的翻身契机了。” 陶清风心想这也能成为翻身契机?有这么好的事吗?还是说是记忆里娱乐圈那种“只要有话题度都是好事”的所谓契机? 如果是像从前陶清那种被嘲出圈的文盲人设般的话题度, 陶清风宁愿不要。 但万一是好的契机, 陶清风也不会拒绝,便顺着问下去:“翻身契机, 取决于什么呢?” 丽莎觉得现在的陶清风,好像比以前聪明了很多,试着用聪明人的对话方式与他交谈:“取决于谢国珉和庄宇徽摔得多惨;取决于你在《归宁皇后》里的表现;取决于公司如何帮你公关。” 第一条,谢国珉和庄宇徽无疑是会摔的很惨了。第二条, 《归宁皇后》里的表现, 陶清风自己能控制。至于这第三条 “公司,帮我公关?” 丽莎说:“既然合约还有效, 出了这种事,合约经纪人, 就有给你公关的义务。” 陶清风立刻闻弦歌知雅意:“丽莎姐, 你呢?你会不会给人公关?” 陶清风相当于又问了一遍, 丽莎愿不愿签他, 做他的高级合约经纪人。 因为陶清风看得出来, 丽莎心志很高, 左右合约都不能废, 签给她,总比丢给另外两个不认识的人要好。 可是丽莎并没有立刻答应他,不说话,看了陶清风一会儿。 这个目光,似曾相识,和张风豪说“日后有机缘”,类似的眼神。 都是一种审视价值,不确定的眼神。陶清风出了那么大的事,丽莎有顾虑,很正常。 陶清风现在也没别的途经去证明请她出手的价值了,就说:“丽莎姐,不如下周你来《归宁皇后》剧组看看吧?水天影视城那里风景也很好,你可以当休个小假。” “工作忙得四脚朝天,休什么假。那要叫‘探班接洽潜在资源’,懂了吗?”话虽如此,丽莎同意去看看陶清风表现了。 陶清风对许容容说:“容容,在影视城那个宾馆里,给丽莎姐,订风景最好的房间。” 许容容这才从信息量太大的冲击里,晕晕乎乎里醒悟过来,刚才丽莎姐和小陶哥后来又说了什么,她听得迷迷糊糊,她只是个小虾米。听了今天星辉集团太子爷和副总这么多隐秘之事,不会灭她口就好。 陶清风叮嘱许容容把丽莎送回高铁站,也让她回家休息了。他独自躺在医院里,医生又来检查了一波身体状况,对陶清风说,他可以出院了。但是两只手不能随便动,木夹子要带好。三天后才能拆下来。 陶清风开始考虑出院后他该去哪里,既然陶清以前那栋公寓不能去住了,他本来打算回到水天影视城剧组的宾馆房间里。 明天下午得去警察局做个笔录,那么明天也顺便去把那套公寓里的东西收拾完毕吧。 然而陶清风在不动手的前提下,并不能顺利收拾东西。当他正在满头大汗地试图挪走柜上的外套时,病房的门打开,严澹走了进来。 陶清风赶紧倒回病床上,坐的姿势非常好。然而并没能拯救掉地的外套。 严澹帮他把外套捡起来,上下打量着陶清风。 陶清风有许多事情想向严澹坦白,但是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正在这时候,滴的一声,陶清风的手机短信响了。 陶清风还没开口,严澹拿过床头柜上,他自己用过的黑手机,划开屏幕并不看,递到陶清风眼皮下面。 陶清风:“谢谢严老师。” 短信是许容容发来的,两件事,一是她已经把丽莎顺利送走,自己也到家了。二是《归宁皇后》在网上发了预告片,导演通知他们都去转发。 大概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归宁皇后》剧组算过,也选在今天发了预告片。他们当然对陶清风的遭遇,都一无所知,还当陶清风请假回家了。 这些事情本来也可以通过微信群来通知的,但是陶清风一直没能顺利用好微信,好在剧组正式的通知都会以短信方式再确认。许容容短信里还附着个微博小视频的链接。让陶清风快去转发宣传视频,这个视频在网络反响还不错。 不过许容容的叙述总是很安分的,陶清风以为她说“还可以”就是寻常的程度,但他不知道,如果换成苏寻来当计量单位,他看到那些好评一定会十分夸张地捧着手机上天。 陶清风抬头对严澹说:“严老师,请你帮我点一下这个链接——然后你也会知道,我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了。” 严澹挑了挑眉,不说话,点开了视频链接,坐在陶清风病床边,两人并排,看着视频上出现的画面。 《归宁皇后》的标题画面之后,配合着一段清新的音乐,少女时的香昌,骑着白马无忧无虑地奔跑在宽阔的草原上。 音乐骤然转激烈——香昌的马被一群灰狼包围住,几个特写镜头晃过,画面剧烈晃动,背景音有狼嚎和劈斩的声音。 镜头再从滴血的草地上向上转,一个中景,少女手持一柄长刀,立于草甸边,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灰狼的尸体。镜头逐渐拉远 音乐的旋律还是刚才那一段,但是编曲从激烈紧张,变成了暗流汹涌。镜头也快剪,一幕幕嗖嗖嗖闪现着。 按照番位,把主要角色的画面,一一快速闪过。 成年后荆钗布裙的香昌,给在田间劳作的养父送去午饭;不远处,尚且还是农夫的天胜皇帝姬宇,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香昌挎着小竹篮,目送着陇边烟尘滚滚的西征军,不自觉比划着简单的拳脚;领队先锋军里,银鞍白袍的小将刘敢辜望向黄土地里,却看到了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活泼的小郡主郗鹿别过头,绞了绞衣带的下摆;白须鹤发的两朝老臣陆夫子关上窗户,初冬的薄雪落在皇都间,镜头一转却是城外冻饿而死的大批流民 然后,年轻的王子眼含热泪,饱蘸浓墨,在雪白宣纸上,写下“是为仁也” 这一段快剪非常迅速,在看到广积王子的画面时,严澹眉头刚愕然地跳起来,画面俶尔又闪过去了。他不敢移开视线,视频接下来是大头近景特写,按照番位出场顺序,配上角色和演员名字。 凤冠霞帔的皇后,盛装展颜——钟玉皎饰归宁皇后香昌。 玉冕垂旒的天子,坐定朝堂——张风豪饰天胜皇帝姬宇。 白须白眉的老臣,摆动云展——傅音饰陆夫子熹翁。 女扮男装的郡主,手挽剑花——刘琦回饰节义郡主郗鹿。 豪饮浊酒的将军,摔碗誓师——沙洲饰威远将军刘敢辜。 高冠陆离的王子,挥毫泼墨——陶清风饰广积王子姬悉。 接一段激昂而优美的音乐,画面全是水天影视城里,配合电脑制作的,赏心悦目的场景:大漠孤烟c乡野田间c黄云边塞c叆叇皇都c广阔草原c楼台烟雨字幕配的是制作组主要人员:导演c编剧c出品方c制作人等信息。 预告片视频结束在“明年上映,敬请期待”一行大字上。 陶清风没想到制作方把自己要改的名字“陶清风”提前放在字幕上面了,他的确给熊子安提过,公司那边择吉日改名的事。熊子安剪预告片时,大概以为陶清风已经改了。不过这样更好,陶清风心想,他巴不得改得越快越好,就像是划一个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严澹又把视频进度条拖回陶清风出场的那几秒,他转过头,又盯着陶清风真人的脸看了看。 陶清风见他久久不发表意见,有些忐忑道:“严老师,我也不是故意故意瞒你的” 陶清风估摸着严澹大概在思考咖啡厅里,从孟小丹那里听到的事情。又或者,在琢磨陶清风和星辉娱乐等相关人员的关系,正准备进一步解释,却听到严澹说: “所以你其实叫,陶清风?是个演员?” 那一刻陶清风的心,忽然无端地,剧烈狂跳起来,仿佛预感到了某种,冥冥中即将出现,一直在那里的—— “振清风,照明月,濯清流,揖西山。多好的名字。”严澹很自然地说出来,并不知道在陶清风内心里,投下了多大的波澜,他补充道:“也怪不得你托以‘广川’二字——‘寂寥天地暮,心与广川闲。’和清风明月,都是闲野之趣。” 严澹思考着陶清风曾经的欠债说辞:如果是演员,工作挣一亿还款似乎就成了可能。但是小陶这种孩子,居然进了娱乐圈?这也太不符合他的气质了。他是如何走上这条路的?又或者单纯只为了那笔欠债?还有他和谢国珉那边的事情 上回在咖啡厅,陶清风匿名写语录体,交给了孟小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孟小丹说陶清风在水天影视城的讲话,直接改变了顾问团的想法。当时自己还不以为然,觉得娱乐圈的事情说不清楚,大部分都是早就安排好的炒作。如今想来,如果是对国学心怀热爱,功底又深厚的小陶,做到也不奇怪。 严澹考虑的东西,和陶清风心中翻腾的波涛完全不一样。 为何,严澹说的话,和燕澹生当初一模一样? 虽然,完全相同的,只有前半句,夸赞陶清风的“振清风,照明月,濯清流,揖西山”是个好名字。后半句对于陶广川名号的评价,当年自己并没有听到过。燕澹生对于这个字号的评价,只说过一句:“广川二字,怪不得。”便没了下文。 莫名地,陶清风觉得,严澹今天所言,“寂寥天地暮,心与广川闲。’来互映清风明月的闲野之趣。”和燕澹生没说的下文,一脉相承。虽然他已经永远无法去验证了。 陶清风怔怔没说话,重提旧日诗名处,又去何处寻当初那个“燕台心如梦,春水澹烟生”的人? 陶清风喃喃道:“谬赞,不如你” 不如燕澹生的表字 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要说得更多一点。陶清风想对严澹说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样就有理由去问严澹是不是也有什么心照不宣c惊人的秘密——可是陶清风也知道,这只是自己太过任性的念想。为了说服自己再见到故人的任性想法而已,是不能放纵这种念头的。 陶清风努力平复下心情,这只是又一个巧合,虽然这巧合得太过可怕。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这与严澹无关,陶清风略带愧疚感地想,自己不该总是试图因为偶尔巧合的相似感,在严澹身上寄托他上辈子,对故人c故园和故国的感念。可是他控制不住,又有谁能完全掌控住内心呢?陶清风无奈又暗自欣喜地任由这股柔软情绪默默滋长,并不知道它后来会变成何种模样。 严澹没听到陶清风的自言自语,却察觉到陶清风的恍惚,摊了五个手指在陶清风眼前晃了半天,陶清风才如梦初醒。 严澹已经把视频那几个画面又拨了一遍,从他的神色来看,对《归宁皇后》这部影片蛮有兴趣。虽然他的神色依然看不出喜怒,淡淡地问: “所以欠债一亿其实是?” 陶清风无奈地承认:“违约金。” 严澹问:“为什么要偿付?你违约了吗?” 陶清风说:“不,我想解约,不想做十年艺人。” 严澹问:“解约?想去其他公司发展?” 陶清风说:“我不想当戏咳咳,不想当演员。我也没多少当演员的水平。” 严澹低头看了看静止的视频画面:广积王子写《怀仁》时眼含热泪的表情,说:“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不过若你不喜欢当演员,想去做什么呢?研究历史吗?” 严澹明明是随口调侃,陶清风还真的非常认真地点头,严澹不由得心情复杂,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些,现在倒也不是劝他的时候,转了个话题: “你刚才说,没房子住了?” 陶清风不好意思:“房子是谢国珉那伙人的,我,回剧组住吧。” 严澹眼睛深了深:“既然说到谢国珉你被他绑架,你和他究竟” 陶清风的头剧痛,他张了张口,定定看着严澹,露出一股压抑而委屈的气质,嘴唇颤了颤:“我知道我现在没法报答严老师,只是” 严澹强压住内心那股莫名的怒火,尽量和颜悦色地说:“我不要你报答,你若是肯说实话,就是最好的报答。” 陶清风声音虽然很轻,却并没有妥协,很慢地,一字一顿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严老师要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 严澹没说话,静看一会儿,反问:“什么都可以?那可得先欠着,好好想想了。” 陶清风脸色惨白,神色却非常认真:“悉听尊便。” 严澹看着陶清风那副疲惫c内疚又难受的模样,也心软了,他转移了话题,一边心酸地想,自己真是个,知趣的人啊。 “这几天也拍不了戏。”严澹虽然转了轻松的口吻,但态度却相当的认真。“不知有没有荣幸,邀明星来我家小住两日,也好满足一下,普通观众的好奇心。尤其可以交流一下——”严澹正色道,“怎么把谢国珉告倒。很多事情经过,还得劳你详细给律师说。” 陶清风一愣,鼻尖发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在自己隐瞒这么多的情况下,严澹竟然还顾念着自己说的,没有家人同住,想照顾双手无法自理的自己两三天,却偏偏说得像是陶清风屈尊似的。 严老师这样好,他却必须瞒着他真相,令他困惑c失望与痛心——虽然严澹没有说出来,但是陶清风可以感觉得到严老师那种隐秘怒火下的难受情绪。陶清风自以为很了解这种情绪,是惋惜。陶清风惭愧地称自己一声君子,在严老师眼里,这种君子就像落在泥沼里被谢国珉踩踏,一定让严老师很痛心吧。 陶清风努力把眼泪逼回眼眶,神色语气都恢复正常。陶清风记得在严澹打电话时,说过他要请华大最好的律师起诉谢国珉云云,虽然陶清风并不了解法律行业,但自己的事,哪有让别人一再操劳的道理,好像还听到什么起诉费, 他忙说:“严老师,律师还是我去请吧。我知道,你们华大的律师当然是最好的,您就替我指个路,我自己的事,亲自去说就好。那个什么费,当然也是我来付。” 严澹并没有强求,却说:“我出面邀更方便。律师很忙的,外人去找,她一不定接。这几天看她有没有空过来一趟,见了面你就详细跟她说。至于诉讼费,你若真心过意不去,还是转交我吧。她们那种顶尖的,不给个同学折扣价,真的吃不消。” 陶清风问:“同学折扣价?” 严澹想了一下:“她亲口说的,如果是我去,就一折。别这样看我,她们外接的案子都是百万的,还要不要普通人活?” 陶清风刚知晓现代社会的折扣含义,对外接百万案子的律师,在严澹这里报一折的价,就是十万左右。虽然仍然是一笔巨款,但是拿回银行卡后的陶清风,卡上存款有小几十万,是可以支付得起这个数字的。 多亏严老师有门路,否则陶清风真的恐怕并不愿意,倾家荡产地请律师“打官司”。自己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债台高筑之辈,恐怕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还不请严澹的恩情。 严澹继续问:“好了,你还没回答我,愿不愿莅临寒舍小住几天?” “这实在是折煞我。”陶清风定了定神说,“严老师,坦白地说,我实在受之有愧。但我不跟您客套推辞,这两天便仰仗您照顾了严老师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么?日后有了机缘,我报答你的时候——我一定是竭尽所能报答你的。这和见外什么的无关——到时候,你不要推拒,也不要和我生分,可否?” 严澹静静地看着他,最后摇头道:“明明可以靠脸,偏要靠口舌。” 陶清风: 医生又给陶清风量了最后一次体温,已经恢复正常,没有低烧了。开了一包消肿的外敷,和一包内服,叮嘱三天之后拆木夹。可以临时拆下来洗澡,但洗的时候不要乱晃,洗好了赶紧架上。陶清风一一应了。 陶清风除了躺下起身时,要人扶一下,其他时候是可以正常走路的。但他双手不能拿东西,严澹就把药和行李都提到车上。 陶清风并不会认车,但是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上次去蚌中月吃饭时,严澹开的那一辆。 是严澹有两辆车吗?陶清风不太懂,也不好去问。坐在后座上时——因为严澹说坐副驾需要系安全带,会弄到他的手,便让他坐后座了——陶清风忽然想到了许容容短信里的吩咐,演员得去转发宣传视频。但是自己手动不了,只能待会到家后,请严澹帮忙了。 自己新的名字出现在宣传视频里,那群可爱的“小陶瓷”们,也需要一个解释吧——陶清风每次打开小号微博,会去看自己的明星号微博下面,那些小姑娘们都在说什么——时间久了,竟然也觉得蛮可爱的。 虽然大部分内容,他都看不懂。陶清十八线,粉丝其实并不是太多,核心的那几十个,每次出现在显眼的位置,来来去去看得多了,陶清风竟然也眼熟了几个。她们有着奇怪的后缀,诸如“陶清清的喵太太”,“陶小清的女盆友”,“一心嫁给清清的陶瓷”,诸如此类的画风,弄得陶清风有些不解:他都没当面见过她们,她们都一门心思想着跟自己成亲了? 看来在现代社会当明星,很好找媳妇吧。可是这对陶清风有什么意义呢?他这个一心想要赚够违约金,离开娱乐圈隐姓埋名,搜罗大楚遗章了此残生,再没有别的心愿。千年前的残魂,附在这具皮囊上活过来,已经算是老天爷太过仁慈的厚爱了。难道还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吗?他也没那个想法。 上一辈子,陶清风也没有娶亲生子,他十六岁之前,家里一贫如洗,他一边侍奉母疾,靠着老师徐棠翁的资助,和自己卖字为生,攻读四书五经。没有心思娶妻,也不会有姑娘愿意跟他受苦。 他十七岁秋闱中了乡试的解元,年纪轻轻崭露头角,本来县丞想要将女儿许配给陶清风,可是由于跋扈骄横的里长从中作梗。陶清风只有带着母亲外出躲难,连人家姑娘的面都没见着,就此不了了之。陶清风一路辗转来到京师,赶上来年春闱,在会试中名列前茅,又等了旬月,便是殿试赐等第,殿前应试,钦点探花。一甲三人,同站在丹墀下,状元公站在那块刻着龟和鳌的石板上,他和榜眼分立左右那一年,陶清风十八岁。 在这之后,找陶清风提亲的,倒是门庭若市,几乎踏破了他住的地方的门槛。然而那时候陶清风境况尴尬:京师旅资不菲,他考举这段时间,几乎已花光积蓄。他还未得到吏部正式授予的官职,只能在其中等待栓选,运气好等几个月,运气不好等三年,才能获得委任。吏部每个月会按九品下给他发放一点微不足道的俸禄——斗米。 然而陶清风除了自己之外,还要照顾母亲。在京师落脚之处,不能太过于偏远不便。于是他白天去吏部听调,晚上继续卖字维持花销。那时候有几户京师重臣,想要招揽陶清风为婿,自然也能解他囊中困顿。可是陶清风在了解之后,得知那些上门提亲的重臣,要不是朝中党营之辈,要不便是私德有亏。陶清风宁贫亦不愿从。 那时候,每个月陶清风门口的桂花盆里,会有匿名之人送来一包银子,数额并不大,恰好能解他偶尔支绌困境。陶清风把它们每一笔都记了下来,预备等到日后找出人来偿还。也避免因此被人挟恩图报——可是三年,他都没找出来究竟是谁做的。如果是要拉拢他之人,为何迟迟不露面呢?看来那人只是真心想帮助,并不希图陶清风什么回报。他对此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猜测颇为惭愧。 然而大楚的他已身死,这个谜题,再也没有解开的一天了。 严澹的车开进了小区里,这片住宅小区离华大只有一公里远,环境非常好,楼盘间隔很宽,大片茂密的绿化带,还有一个人工湖。小区入口不远处便是生鲜超市c马路对面有个区重点中学。严澹把车驶入地下车库时,旁边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们正好陆续被接走,一派温馨热闹的景象。 陶清风心想,这样的环境,对于普通人来说,真是安身的好地方了。 严澹带着陶清风从地下车库上电梯,一直到了顶楼。然后请陶清风进了家门。 两室一厅的普通居室,窗明几净,干净整洁。客厅里还有一大缸五颜六色的鱼。 严澹告诉陶清风:平时他就自己住在这里,离华大近,方便工作。顶楼还自带个小花园,种了一些花草。 华大的引进人才项目待遇里,给这些海归博士毕业的人才们,不但提供教师公寓,还有一笔诱人的安家费;为了扩招顺利,开了年薪丰厚的待遇;加上高校里的项目报销费用和不低的公积金谢国珉口中“教书匠能有几个钱”的论断,下得武断了。 活生生的例子便是,严澹自回国后,没有用过家里一分钱,便已经安家置业,虽不算大富大贵,但生活也称得上小康了。 严家的父母巴巴盼望着严澹学成归国,车房早早地准备好,买的是宁阳江景最好的楼盘,车子选了个保时捷。结果严澹都没去用,他嫌江景房离华大太远,保时捷开去上课太招摇。严家父母正要说那你看上大学城哪边的房子?我们再买一套就是了严澹已经自己不吭不响地,拿华大的那笔安家费付了首付,公积金供贷,工资攒个普通suv的分期,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生活计划捯饬好了。 严家父母既欣慰又心酸:家里这些小子们,一个个都长大立业了,不花他们的钱,也不要他们操心了提前进入了念叨孙子的老年人心态。严澹只敢每个周末回家一趟,尽可能推辞他们的相亲安排。 分明他上面两位兄长都没有成家,严家父母盯得最紧的却是他严澹也是无奈,两位哥哥的职业性质,婚姻都要参详得更复杂些c唯有严澹可以仅凭喜好来,不用考虑业内或者圈子什么资源置换。在严家父母心里,反倒是最容易带女朋友回家的一个了。 要有女朋友他也得先治好自己那个“无法产生恋爱情感”的症状。他甚至为此去看过心理医生,结果是他的生理和精神状态都完全正常,也没有障碍或抗拒情绪。就是不知为什么,从小到大,无法对任何人产生“恋爱感”,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 严澹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处,有一处缺口,但又不像是被弄丢,而是被好好保存着,藏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他穷此一生,就是要把它找出来,自己的情感就能得以安放。 当然陶清风完全不了解严老师的小烦恼,在严澹收拾平时不用的一间卧室当客房时,他正在欣赏严澹挂在客厅墙上的几幅字画。 一首张小梨的《樵客》,一段吴舒的《藏儒三句》,一幅罗稼旭的《昆吾图》。 虽然都是现代造的,但式样优美典雅,让客厅充满了书卷气。 客厅玄关被改造成了个半开放式的小书房,木柜玻璃隔高达天花板,几十层全部放满书,陶清风看到了许多经史子集的眼熟著作。 严澹抱着床铺进出时,给陶清风指了指书柜前面的地板,那里有一道和地板颜色很像的活板,平静地说:“下面一层也是书。” 陶清风并没有像其他来严澹家做客的朋友那样满脸震惊,而是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点点头。他觉得很正常,一是古代的书本来就很大,二是就算现代书本开本缩小。但是搜集了全史之类的书籍,每套都有几十卷,放满整个房间他都不奇怪。那天听孟小丹说《历代通鉴语录体》有五百卷。陶清风也没觉得什么,当年大兴朝编《七阁全书》有一千四百卷。严澹这里估计都没有,否则他家会不够放的。 陶清风在书架上一眼就看到了《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这就是他上次在图书馆听严澹说,记载崇安年间得更详细的那本书,无论是后来他再去图书馆,或者网上搜集,都没有找到完整的。看那书的颜色陈旧暗淡,估计也有年头 ,陶清风想着等他手好了,一定要借来看一看。 严澹把陶清风从书柜前扶开,领他进房间,客房比主卧小一些,除了床桌和一个衣柜,空荡荡的,窗台上两株文竹,桌上两个小木雕。严澹解释说,装修完半年,平时都不怎么用,灰倒是扫干净了,但这床他也没睡过,陶清风将就一下 陶清风觉得,严澹每次的“将就一下”都很超出他语境里的意味,陶清风之前还觉得这个时代的人说话很直白然而遇到严老师之后,他觉得,并非如此,和大楚那时候的谦逊客套,并没有什么区别。 陶清风还没有去那套公寓收拾行李,自然也身无长物。严澹让陶清风先坐一会儿,他去楼下超市,给他买洗漱用品。严澹平时一个人住,没有备用的。等严澹上来的时候,陶清风发现严澹还替他买了套睡衣,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其实不必破费。”陶清风心想,严澹待人也太厚道了些,拿件旧睡衣给他,不就行了么。 严澹看出了他的想法,说:“睡衣不能随意穿别人的,你想穿我的睡衣吗?” 陶清风这才恍悟,自己又不懂现代的规矩了。和大楚那时候不一样,现代人似乎更注重隐私和个人物品的归属。像是睡衣这种东西大概就是私有性很强的了,不能随便给人。 但严澹反倒愣了下,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好像无意之间,对陶清风开了个有暗示的玩笑。他在这方面的分寸向来特别仔细。虽然陶清风看上去一脸懵懂,没听出来。严澹却心知肚明,若是在他留学的那个开放国度,如果是那种取向,往小的说,是调|情,往大了说,是冒犯。 严澹心中一边反省一边震惊:反省的是这样做是不对的,对不起为人师表四字;震惊的是他居然无师自通了这种表达。明明从前的自己,禁欲冷淡程度可谓同学之间皆知。何况那个感情缺乏症,他一度觉得自己不在柜子里,也不在柜子外面。 说来也奇怪,陶清风明明是娱乐圈的,怎么纯成这个样子。严澹又想到今天破门而入时,陶清风躺在那张大圆床上,估计破门前一秒还被谢国珉摁着意图行不轨之事。但是他的神情,只有愤怒和厌恶,压根儿没有任何应对这种事的羞耻反应——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小陶究竟和谢国珉算了,严澹想:都是小陶自己的事情。自己欣赏陶清风的才情,和他交个朋友,出了事,力所能及帮一把。这就是严澹给他们之间划的界限,也是在心里,给自己划的界限。 陶清风想起发微博改名字的事情,还有许容容提醒的快去转发《归宁皇后》宣传片的事情,苏寻放假联系不上,他只能亲自去弄。 于是他拜托严澹,登录了他的微博明星账号,他也保存得有账号密码。严澹输了密码登进陶清风明星账号的微博,被海量提醒淹没,不知所措。先去申请了浪花的改名认证,上传了需要的资料。等了大约半小时,就给他审核通过了。 陶清风也看到了网络上,对这支宣传片的主流舆论。 《归宁皇后》首支宣传片自然引起了广泛关注,大部分人也给予了期待和好评:熊子安导演是业内扎实的老将,钟玉皎和张风豪的实力演技派,还有打着“历史文化电影”的招牌,和全新影视城美轮美奂的布景。加上大兴朝开国帝后的知名度——不论是在中小学课本上的通识教育程度,或是《演义》的流传,都让路人有兴趣来瞅一眼预告片。 预告片里并没有太多台词和情节,仅展现服化道和演员形象为主,演员的扮相设计,参考了大兴朝的古朴样式。但是在审美上,做了一些更符合现代的改动——比如把直裾外面罩着的桶腰裙,裁剪成了束腰裙;比如把遛肩的罩袍,改成了有肩架撑着的罩袍。这些在大体上无损大兴朝服饰风格,但是无论男女都更加挺拔修长,宽肩窄腰。 也有历史博主一幕幕截图,猜测分析这些场景片段,分别是什么事件,好像还真的能找到对应的线索,所以学院派这次也难得的没有吐槽。 以前点评过陶清风的那个著名的“华大历史博主”,还难得地,矜持地赞了一句:“暂时没看出太魔改的地方,挺不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微博画风&连锁反应&表字 作为主演, 钟玉皎的好评度当然是最高的, 尤其骑马斗狼的那一段, 虽然没有放完全,但是已经有影评人从给的一个眼神镜头称赞“明明都三十五岁, 居然可以把十六岁的少女孤身面对险境时, 那股惧意与蛮劲, 表现出来。” 张风豪也宝刀未老, 有人在转发评论里说:“姬宇在田间垦地的朴实农民样,见到漂亮农妇就盯着人家看。镜头一转, 天胜皇帝坐在皇位上, 眼神也高深莫测了。豪叔不愧是豪叔。” 沙洲和刘琦回作为日常被diss演技的小鲜肉代表, 这次视频里几幕镜头, 也有板有眼的, 路人于是也没怎么嘲讽。只有黑子在上蹿下跳带节奏, 但是那不占转发评论的重心,很快就被刷过去了。 陶清风的广积王子,由于有几秒钟“眼含热泪”和背景悲情音乐的渲染, 加上他的脸实在好看, 很多不认识他的路人倒是给了好评。粉丝们更是兴奋得不得了, 一个劲地说每一帧都截下来舔屏。当然, 粉丝主流里还是充斥着他为什么改名的发问声。陶清风这才想起来,要请严澹帮忙转发一下, 宣传片微博。 严澹问:“你转发要说什么?” 陶清风摇头:“平时都是苏寻帮我发。” 苏寻转发微博的风格走的还是陶清风以前路线里的“真性情”, 苏寻大量使用表情符号, 可耻地卖萌。严澹看得直皱眉头,嘴角微抽:“问候一句粉丝好,要发那么多兔子头?” 下面那些顶着各种“清清媳妇”后缀名的少女们也保持一致,大量兔子头排队,一眼望过去,严澹觉得像是来到了某种邪教仪式现场。 陶清风其实从前也无法理解这种思路,但是他于娱乐圈这一块是外行,不太懂苏寻给他说的什么“人设”,就任由苏寻去操作,也不干涉。但是现在想法和严澹一致:“转发微博,当然是要说一点有价值的东西。至于表情,用不着发那么多吧。” 陶清风说:“我也觉得,这一次转发,就发一首,称赞香昌的诗吧。” 严澹按照陶清风的想法,稍微编辑了一下需要转发的微博,给《归宁皇后》的宣传片的评价。严澹写好了后给陶清风看了看,陶清风觉得很对胃口,请严澹发出去了。 陶清风v:尝闻倾国与倾城,巾帼敢当关大计。幸会。归宁皇后电影官微v:青颜未老襟抱开,凌云万丈有凤来。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第一支宣传视频“凤来篇”首曝 另一条是星辉娱乐公司发表的《更改艺人陶清姓名公告声明》,陶清风告诉严澹,直接转发就好,不用再说什么。 严澹放下手机,丝毫不知道这两条转发引起了怎样的讨论。尤其是第一条《归宁皇后》宣传片,严澹写的那句诗是后世诗人对归宁皇后的称赞,用在这里颇为古雅,兼有应景。而且“幸会”二字,既能理解成陶清风遇到了这个剧组c这个影片,感到的荣幸,也能带入角色,符合广积王子刚遇到大嫂时,那种真心的叹服和欣赏。 无论是粉丝,路人或是制作方,都觉得这条转发,十分顺眼。 严澹问陶清风:“你是不是还要发个关于改名的原创微博?想好怎么发了吗?” 陶清风觉得,前面既然已经转发了星辉娱乐关于改名字的正式公告,那他自己发的微博,就用不着再重复解释改名字来龙去脉——何况在他心里,这根本不是改名字,这只是找回自己的名字而已。 于是陶清风对严澹说:“写《虞山快雪亭》里那几句吧。” 《虞山快雪亭》,就是“振清风,照明月,濯清流,揖西山。”这几句的原文出处,两辈子都听到同一句话来称赞注解他的名字,陶清风觉得非常有纪念意义。 严澹笑了笑,“好,那你要不要配个图?” 陶清风今天第一次看到严澹笑,又不由自主失神愣了愣,连忙移开了目光。 陶清风心想,之前发微博时,偶尔苏寻也会捧着手机过来,给陶清风照一张大头照作为配图内容。可是陶清风现在并不想拍自己的脸,且不说他受伤后脸色不好看,而且他觉得既然主要内容是这句话,那么拍一点更和内容相和的应景之物,不是更好吗? 于是他问严澹:“严老师,你家有没有《大兴辞雕》这本书?” 《大兴辞雕》收录了《虞山快雪亭》一文,也收录了广积王子的《六言》,其中就有一篇是《问政》。陶清风想照一张这本书的照片放在微博上,来作为补充,如果他的粉丝们有兴趣,能去找来看,就更好了。 严澹一听就明白他要做什么,起身去书柜里翻出了《大兴辞雕》,严澹那个高达天花板的几十个玻璃柜的书柜,里面还有一层。 严澹把书放在陶清风面前,陶清风发现这本书的样式比较老旧,出版公司写着华中古籍书局,严澹还把《虞山快雪亭》和《问政》那两篇翻开了也照了相,居然是竖版繁体字。陶清风问严澹这是什么时候的书,严澹给他看版权页:三十年前的版本。 “严老师家里还有这么早的书?” “长辈给的。”严澹轻描淡写,“反正我这里装得下,他们就都捐过来了。” 严澹编辑着微博,说:“要不要把《虞山快雪亭》和《问政》,凑一下?”陶清风心中感动,严澹连这个都想到了,把自己要演的角色广积王子,和改名字,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虽然严澹和他一样都是圈外人,也并不熟悉娱乐圈的操作。但是陶清风心想,先不管那些了,把内容来源解释清楚,至于什么人设,形象,反正不偏离太多丽莎上次给他讲的那个什么路线就行了。 苏寻说,粉丝们看到他的自拍和卖萌会很高兴。陶清风心想,从前自己觉得,不适合娱乐圈,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当演绎别人的戏子,也无法融入这个圈子的规则。 可是,陶清风看着自己改后的微博名字,想到了老大爷对“角色”的缅怀,和警官教育的“公共道德楷模”,心想,自己并不该以为,这个行业只是很狭隘的戏子演绎别人的故事。演员作为明星,也有义务去表现出积极的人生一面。如果能潜移默化影响到观众或粉丝,那也算是一桩教化的功德了。 陶清风不知不觉间,开始不太抵触演员职业这条路了。 严澹编好后的微博给陶清风看了看,陶清风心想这比苏寻每次给他看的,可顺眼多了。 陶清风v:山水之间,振清风,照明月,濯清流,揖西山。宜有以过人者,君子之名也。进于礼者,已从名出。[图片][图片][图片]。 三张图片,一张是《大兴辞雕》的封面,剩下两张分别是《虞山快雪亭》和《六言·问政》的片段。 严澹给陶清风编的这段话,前面从“山水之间”直到“以过人者”是《虞山快雪亭》的内容,也是陶清风名字的注解。由“君子之名”直到“己从名出”是广积王子《六言》里《问政》一篇,大意便是:君子的姓名按照礼数来交代,便是一种仁义的美德。这种仁义的美德是自身出发的,自身的名字便是自己立身之物。 这两篇结合在一起,既解释了陶清风名字的出处,又引用广积王子的《六言·问政》文论,来阐述告知别人姓名,是一件有礼貌之事。把陶清风的个人形象,和所要饰演的广积王子角色有机结合在一起。 虽然在严澹眼里,只是把两篇里的片段简单拼了一下,一个是散赋,一个是文论,并不是相通的体例,凑在一起还是稍微违和。将就一下吧。但是在外人眼里,可就不简单了。 陶清风和严澹都没去管微博发出去后的议论,他们完成任务后就放下手机,严澹去准备晚餐了,陶清风站在厨房门边跟他聊天——并不知道陶清风微博的这个画风,究竟引发了怎样的波澜。 抢前排的小陶瓷们没有发兔子头,而是发了一串“??????[跪][跪][跪]。”热评里后缀为“陶哥哥的小兔子”的粉丝发的是:[嚎啕大哭]怎么办我看不懂哥哥在说什么,哥哥求说人话[狗头]。瞬间几百只小陶瓷点赞这条。 这也暴露了陶清风的粉丝群体画像,年龄层次基本是在小学初中之间的少女。以前的陶清发点自拍,发些小兔子亲亲之类的表情,她们就觉得很开心,也在评论里互相小兔子亲来亲去。但这既把粉丝圈死,也把路人度限制死。身体原主人陶清的原创微博,转发评论从来不过万,因为都是这种粉丝福利向,也没太多内容营养,引发不起什么讨论的东西。 虽然这些小姑娘们真的很可爱,也很善良。她们真心喜爱原来的陶清,一是长相,二是美化了的“率真”的人设。对真实基本一无所知——往往也是最幸福的时候。 不过,这种转评赞的有效率,对于给陶清买了几十万僵尸粉的公司来说,对比的效果太打脸了,一个明星号粉丝二十万,每次转发评论就两三千。其中大部分还是水军自动转发的,有效活粉言之有物的转评赞,真正一个个数起来,可能最多就几百。但是如果粉丝数目不买到二十万,就更尴尬了。微博上很多自媒体或者野人当红博主,都不止这点粉丝数。从这个效果来看,从前的陶清的确是十八线,“红”肯定不红,“小红”那也是被嘲出圈的“尬红”。 这次原创微博,一开始下面弥漫的,是粉丝哭唧唧看不懂的气氛。这两篇文章没有选入初高中语文课本,这是她们最本能的反应。随即大粉们开始活动过来,看不下去组织控评,刷广积王子话题,清一色说:“哥哥好厉害”。直到此时,微博还没有出圈,直到星辉娱乐公司例行转发艺人微博,并配上解说: 星辉娱乐公司v:陶哥哥的新名字是不是很好听,你们觉得呢?[兔子可爱][兔子可爱]陶清风v:山水之间,振清风,照明月 关注星辉娱乐公司的各路媒体们,这才注意到陶清风这次画风不太一样的微博,其中有几个和星辉娱乐公司合作的营销号,也转发了陶清风的这条微博。 视野看见v:陶哥哥的新名字哦,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星辉娱乐公司v:陶哥哥的新名字 番石榴快娱迅v:仿佛回到了被古诗词默写支配的语文课。[狗头][狗头][狗头]视野看见v: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星辉娱乐 《归宁皇后》官方微博,也准备转发陶清风改名字这一条,因为陶清风这一条里,提到了和广积王子有关的《六言》。官博的原创内容,一般是导演熊子安来写,然后交给助理发。不过剧组相关人员的微博宣传转发,助理能酌情处理的,都不会去麻烦熊子安。但是今天看到陶清风这一条,助理觉得不太能把握得住,就去请示了熊子安。 熊子安做过很多功课,眼前一亮。他顺手看了看转发和评论区,默默为陶清风心酸一把:果然没人捧,粉丝控的什么评啊,起码把他这条微博的内容解释一下,或者说一下他微博里诗文的引用,他改名字c与角色联系的意义啊。看来公司也没人给他组织官方后援会,没有工作人员引导,就凭这些小学初中少女们,看不懂,一头雾水 其实小学初中生里也有成绩很好,看很多课外书,追星学习两不误的,但是一来,迫于中高考的压力,能平衡时间且都做到优秀的人毕竟是少数。二来那些人也不见得粉陶清。三来就算她们粉了陶清,估计也没时间混成粉头,并不能第一时间抢热评 那些按下不表,且说熊子安以《归宁皇后》官方微博的账号,写了这样一段转发: 归宁皇后电影官方微博v:正是“君子之礼”与“君子之仁”,才成就了广积王子与传扬千古的《六言》,清风明月的君子,什么时候再写一篇好看的书法?[图片]陶清风v:山水之间 转发里配的图片,正是熊子安照下来的,那天在片场陶清风写的奏章格式《怀仁》的独家剧照图。 发了之后,熊子安考虑得比较多,他担心路人以为那张书法是替写的,剧组是在演情景剧而已。熊子安就登录了自己实名认证的导演微博,也转发了陶清风改名字的那条微博,进一步指出: 熊子安v:一个自己会填大兴奏章格式c会背《通鉴》与《本纪》c会写繁体毛笔字,有灵气的好演员。简直广积王子本王子了。陶清风v:山水之间 熊子安操作的这两条微博发出去之后,引起了爆炸式的连锁反应。 首先,张风豪几乎是秒转了熊子安导演号的微博。 张风豪v:第一次见到以扬体写隶书的合作演员,皇弟委实有才。熊子安v:一个自己会陶清风v:山水之间 张风豪的活粉们,由于年龄都比较大了,槽转评赞之类的流量数据,不太吃得消。但是他们活跃起来写小论文,却是涉猎最广,知识层面最丰富的。 立刻有会书法的粉丝兴致勃勃地围观起来,一开始语气还很不客气。 “扬体是小篆,用扬体写隶书是什么鬼?” 结果不一会儿他又自己回复自己: “哦槽,真的是扬体的间架结构,真的写成了隶书。要写隶书为什么不去练虞体?” 结果有学历史的博主在下面回复: “因为虞经北和虞经东,年代比广积王子晚啊。大兴前朝出名的书法家最负盛名的,只有扬子。但是大兴改文字制为隶体。所以开国时期的广积王子,以扬体的篆书结构来写隶书,还真的一点没毛病。” 当然,张风豪的大部队粉丝除了给渊博的博主点赞外,更多的则是对张风豪更新了微博的惊讶: “抓住活的叔。叔,你这样夸人,多嫂和妞妞知道吗?” “深吸一口叔气,你们别说了,叔待会儿要跪搓衣板去了。” “叔!活的叔!不是广告叔!也不是任务叔!感谢陶清风弟弟!”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这些大龄粉丝一边管张风豪叫“叔”,一边管陶清风叫“弟弟”,丝毫不给“扮演别人兄长”的偶像一点面子。 看到张风豪转发之后,学聪明了的沙洲也来凑热闹转发了。 沙洲v:感谢清风,受益匪浅。陶清风v:山水之间 沙洲自从那次让四个助理查大兴朝奏章格式,查了三天,其中一个助理才在论坛求助贴里找到了指路,去图书馆借了一本天胜皇帝的孙子济阳王点注的《皇考御批经札》,好歹完成了任务。然而当沙洲看到那整篇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全竖排繁体字的厚厚一本书时,终于在心底放下了没用的自负,崩溃地接受了“陶清风有本事,自己搞不来”的事实。 可惜从那天之后,陶清风就没在片场了,他的下一条通告要等到下周。沙洲还真为见不到他有些遗憾。虽然他和陶清风不熟,但娱乐圈也要装作交情不错的样子。刘敢辜和广积王子在电影里没有什么对手戏,沙洲就略亲切地称呼一下他的名,来展示这种友好讯息。 没想到引起了拉郎配的一场小风波,那也是后话了。当是时,陶清风完全不知道,业内因为他这一条微博,和那些为他说话的声音,风评发生了怎样的改变。 当然,在那些改变的效果出来之前,陶清风的黑子这回上蹿下跳得不亦乐乎。不仅在陶清风的账号下,还在归宁皇后官微,几个转发演员的微博下面乱蹦。不停地刷着当初的黑历史,癫狂地嘲笑他的文盲经历,并且非常唾弃他现在这般“矫揉造作”。 黑子这回依然口无遮拦,到处污染视线。 “陶猪不仅要上树,还要上到月亮去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陶猪以为摆拍本书,抄几句诗,就能洗掉骨子里的猪倌味?” “陶猪为了练那个字,到底拱了多久的地?” 平时苏寻管着微博,会第一时间删掉黑评。但是现在陶清风和严澹根本就没看微博,两人在厨房,严澹正准备晚餐。陶清风也以为发完微博,完成任务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黑子肆无忌惮地刷着评。陶清风的粉丝当然忍不了,火冒三丈和黑子对掐起来。有些黑子嘴尤其脏,把这些花季少女直接气哭了,回击得更加猛烈。微博评论里顿时硝烟滚滚,乌烟瘴气。 当然这些事,陶清风都不知道,他站在厨房门边,看严澹炒黄瓜虾仁。 “油烟有点呛,要不你先在客厅坐坐?”严澹把抽油烟机调到最大功率。 “不呛。”陶清风心想,这比当年在大楚,他从小自己在灶间生火做饭,要好多了。不但没有多少柴火灰味,闻到的也只是油在锅里的香气。现代的“机器”真是好东西。 刚才严澹从冰箱里取菜的时候,陶清风看到冰箱里食材零零总总,虽不算多,但吃一两顿也有绰余。这和他对严澹的印象很不一样:君子远庖厨——虽然陶清风从小要照顾母亲,并不存在这种选择——严澹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那双手,执笔写字,或者按照现代人的工作方式——十指如飞在电脑键盘上打字,都很合适,却不像是该做家务的手。 可是偏偏,他炒菜的味道,闻起来又特别香。 严澹从厨房的窗台上,横挂空中的一根竹竿上,取下了仅剩的一小块三线腊肉。转头对陶清风说:“终于可以吃完了。每年都要挂很久,也不好看,但长辈们的心意又不好辜负。” 陶清风笑道:“没有不好看啊。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严澹也跟着笑起来,这句诗说的是:古代在厨房里挂着猪獾肉,本意是劳动者讽刺富人不劳而获。陶清风纯粹取其字面意思应个景,相当于一种文人式的冷幽默了。 严澹炒了黄瓜虾仁c蒜苗腊肉c白灼苤蓝,煮了个土豆洋葱汤,蒸了一小包卤鸡爪,一边端上餐桌时,对陶清风说: “将” 陶清风已经截住了他没出口的话:“严老师,你别再说‘将就一下’了。” 严澹又笑,说:“好。那就——请多吃?” 陶清风刚坐到椅子上想拿起筷子,忽然意识到,他两只手根本不能动。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两三天,是不是都要麻烦严澹喂他吃饭,这怎么好意思。 更令他不安的是:在医院里严澹提出要请他来住两天,释放了照顾他的好意。这一点陶清风察觉到了,可他为什么脑子不多转一下,去思考这些细节,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来恍惚呢?为什么他面对严澹,总是如此不过脑子,偶尔的思考也只是浮于表面呢? 他这样想的时候,严澹坐在桌子对面,已经非常自然地舀了一口虾仁,递到他嘴边。 陶清风:“谢谢严老师。” 严澹说:“你叫我别说将就,你也别谢来谢去了。这几天我要是做每件事你都要谢一声,口都会干的。” 陶清风: 虾仁肉质滑嫩,黄瓜片清香鲜美,苤蓝淋着蒜汁,土豆汤散发着葱香,还有松软可口的白米饭。虽然严澹依然一副“这都是普通家常菜随便吃点得了”的表情,但陶清风心中的感动却非常深。 两辈子,除了母亲,没有别人给他做过饭菜,也没有别人照顾过他。陶清风低着头,装作咀嚼饭菜,掩盖了眼眶里一瞬的湿润。等他再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小时候,谢国珉来家里玩,那一次我母亲做的就是黄瓜炒虾仁。没想到他现在变成这号德性了。” 陶清风见严澹提起话头,应该是旁敲侧击一下和对方的纠葛,但又没直接问,陶清风哪有听不懂的呢,可是他又不能和盘托出。 “谢国珉的德性不好。”陶清风斟酌着,慢慢说:“严老师,你可能觉得我挺不懂事的。” 严澹摇头:“我只是觉得,一想到你和谢国珉的事,就觉得像是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陶清风深深叹了口气:“我大概是,失忆后性情大变,想到从前的事,自己也觉得,像是别人的故事了。” 可是严澹觉得陶清风没说实话,失忆后性情大变,是有可能的。但是失忆之后的知识体系照陶清风的讲述,他一个从小辍学驻唱,跟着庄宇徽混,长大了也找不到方向才去招惹谢国珉的家伙,怎么可能有时间去读书学习这么多知识呢?如果他有那个心性,又怎么会从小辍学呢? 严澹轻声道:“小陶,你连对我,也不能说实话吗?” 看着陶清风一脸纠结的样子,严澹又心软了,叹口道:“算了,不说了,吃饭。” 陶清风刚才那一瞬间,看到严澹脸色沉下来,他心虚又愧疚,只能沉默地一口一口吃着,严澹喂给他的饭菜。 严澹一边吃,一边咀嚼“不懂事”三个字,其实严澹还是没法想象出“不懂事”的陶清风的画风。他总是觉得,陶清风少年时期,应该一直在读书,就算没有进公立学校,也是每天很规律地读书,才能养出来谦谦君子的气质。这种气质除非从小接触礼教知识,和长期饱读诗书,是培养不出来的。 搞不好是被谢国珉拐骗了,严澹忽然又后悔兴起这个话头,他不想去了解陶清风怎么和谢国珉纠葛的来龙去脉了,哪怕律师同学能问出细节来,他也不想多听了。 “等后天鞠律师来了,你可以多跟她说,对案情会有帮助。”严澹道,“你是明天去做笔录和收行李?后天空闲,不用去剧组吧。可以安排和律师见面吧。” 陶清风点头:“这个安排,再合适不过了。” 饭毕刷完碗以后,严澹开了电视给陶清风看。陶清风心里把手机叫做小方盒子,把电视和电脑叫做大方盒子。方盒子屏幕上都会有真人影像活动,刚醒来的那两天,瞥见沈阿姨看电视,还把他吓了一大跳,以为这些人被法术变小了,被人关在那个盒子里演戏。 虽然现在陶清风知道了这也不过是个现代的“机器”,但是骨子里的不适应感还是没有消失。这落在严澹眼里,就有些纳闷—— 看个新闻而已,小陶怎么表情有点,紧张呢? 难道是因为新闻里正好在播报国际新闻,别的国家哪里战乱,哪里又打仗,哪里又发生天灾人祸,吓到他了吗? 当然,国际新闻里的战乱,也的确让陶清风略不安,那些看上去爆破威力巨大的火器。瞬间轰平一栋楼。联系着记忆里对于现代军事力量和武器的认知印象,他心有余悸地想:从前大楚戍边的骁将,面对的虽然也是真实残酷的刀枪剑雨,但要是敌手有了那种力量,任凭武功盖世,也无法扭转乾坤了。 文治武功这个时代的武器应用都发展到如此可怕的层面,文治是不是也该有相应的进步?可是像严澹这种现代社会的国学精英,掌握的知识体系,似乎和千年前的他,区别也不大——可能区别就是,大楚朝之后的朝代历史,大禺朝和大彣朝,自己一无所知,他们能融会贯通吧。 即便如此,感觉传统文化的进步程度,和武器应用c和便捷机器c和医疗能力,还是无法媲美。 不过,老祖宗的东西,又能怎么发展呢?四书十三经,一代一代的大儒们,不过是解注c批注c加注,注上添注,注疏变得越来越厚,源头的东西,一直没有变过。 罢了,陶清风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用不着操心学科发展不平衡之事。他还稍显得安慰:如果现代社会在国学历史领域,没有太超越他个人的水平,那么等解约后,他也不用担心没饭吃了。 严澹坐在沙发上和陶清风一起看新闻,不时对新闻内容发表一两句看法。严澹显然很熟悉国家大事和时事政策,句句都到点子上。但是陶清风就比较茫然了——他顶多知道这个时代的国家领导人叫什么名字,也没有看新闻的习惯。沈阿姨在家里,每天晚上只看电视连续剧。 严澹说:“小时候,父亲逼着我们每天看新闻。那时候我们每天要看一个半小时的新闻——先是a省新闻,然后是国家新闻,还有宁阳市新闻。” 陶清风见严澹主动说起了他的父亲,问:“令尊” 但是陶清风忽然发现严澹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新闻,代表们开会的镜头,过了那么一会儿,才回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陶清风刚才看到那些代表挨个的镜头里,有一位的名牌,姓严。 陶清风不由得猜测:“刚才电视上画面,那位严老先生,是你父亲吗?” 严澹不好意思:“小时候他就非要我们看习惯了。搞得我现在看到新闻都条件反射去等他的画面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陶清风知道这些电视新闻上都是现代社会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严家的背景果然不可小觑。但从严澹的气质看出:并不是给人压迫感的那种势头,而是像磐石一样,很沉厚可靠之感。 陶清风没有具体问严澹父亲究竟是什么身份,严澹也没多提此事。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让陶清风想起来,当年的燕公府钟鸣鼎食之家。不禁有些暗慨。 看完新闻后,严澹拿过陶清风的手机,替他瞧瞧微博后续情况,一眼就看到了掐得昏天黑地的战场,不禁扶额头疼。 陶清风倒是没觉得什么,之前苏寻给他打理微博时就说过,有很多黑子,要把评论删掉。不过陶清风不想让严澹费力气,也实在对黑子的嘲讽感觉很陌生,就说:“随便他们。懒得管。管不过来。” 严澹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把微博账号下面的战况翻给他看了看,那里是硝烟最汹涌的地方:“你先看看再决定。” 陶清风一看那微博,小陶瓷们可怜兮兮地和黑子对掐,他的心就软了。但陶清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对掐的内容,陶清风觉得很无语:黑子持续在骂从前身体原主人陶清是个文盲。粉丝则努力要证明陶清风自从水天影视城的剪彩仪式后,变得勤奋好学。两边都觉得自己很有道理,一个说服不了一个。 陶清风心想,人的想法是最难改变的,为什么无论是粉,还是黑,都那么执着要改变对方的观点呢?喜好不同,各自不见,不就好了?大概黑子骂的是从前身体的主人,他无法感同身受地难过吧。毕竟今天因为身体原主人的破事,让他收拾了那么大的烂摊子。陶清风在心里,都忍不住想教育一下从前的陶清。 严澹看到一条黑子评论说:陶清风为了槽文化人设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惜露馅了,看的是盗版书。证据就是上面字体凹凸,这是铅印,铅是有污染的。现在的书都是胶印,开铅印厂的是盗版小作坊 严澹反而不淡定了:“信口开河!” 陶清风不太分得清现代的“机器印刷”,反正大楚当时只有雕版和活字。但是既然是严澹的书,当然不会是盗版。 可是黑子评论居然有很多人附和他,还说这个人是理中客,铅印的确污染云云。陶清风下次还是买本正版书再来装逼吧。小陶瓷们在这条评论下面都不太敢吭气,大概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严澹依然有些不平,拿出自己的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然后舒了口气。 陶清风好奇:“严老师,你在写什么?” 严澹说:“我在自己的微博上,给那个人解释一下。” 陶清风本来想对严澹说没必要,但是想到哭唧唧的小陶瓷们,又沉默了。便凑过去看严澹的微博。 严澹的微博没有用实名认证,就是一个普通日常的小号,微博名字叫做——陶清风一看,几乎屏住了呼吸——“万里云霆”。 陶清风声音有些颤:“严老师,怎么用这个作微博名?” 严澹笑道:“喜欢这句诗啊。万里云霆——” “——驱号令,”陶清风心头狠狠一抖,“乘白出霄焕文章” ——万里云霆驱号令,乘白出霄焕文章。描述太白破晓c驱开云层,熠熠生光的文曲星,照耀了文坛的辞章佳作。 “白”并不是颜色,而指的是“太白星”,也是文曲星。 这句诗固然有名,但更要命的是,这句诗,是燕澹生的字出处。 燕澹生,字焕白。 燕焕白。 陶清风从未叫过他的表字,但不妨碍他知道出处。燕家三公子自幼被夸文曲星,对得起这个表字。 陶清风扶着太阳穴,头又剧烈地疼起来,他不得不装作是手臂的疼痛袭来,靠在沙发上,闭上了双眼。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合? 燕澹生,严澹,名字相似是第一重巧合。模样有点像,是第二重巧合。万里云霆驱号令这句表字出处被严澹用作微博名,是第三重巧合。 不,陶清风摇摇头,是自己过于在意,小题大作了。巧合只是巧合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浴室&桂花 燕澹生是他的故人, 寄托着他的怀念c遗憾和游丝浮絮般的沉吟暗问;严澹是他的新知, 在陌生荒凉的时空里, 给他带来款款微风般温柔暖意。 不,他们是不一样的,虽然这么多巧合,让陶清风很是纠结。但往大了想, 都是读书人, 凑巧喜欢同样几句诗,也不是不可能。自己和严澹的交友, 真的不能当做弥补没能和燕澹生称友的遗憾——自己总把他们大惊小怪地想一块儿,那样对严老师,并不公平。 陶清风定了定神,重新去看, 严澹在自己的微博上, 是怎么给那个人解释铅印之事。 严澹评论了那个人在陶清风改名字微博下面,质疑铅印的评论, 并把这条转发到自己微博上。 万里云霆:这本《大兴辞雕》是铅印,因为它是三十年前的版本, 那时候全国的出版社都只有铅印厂。后来技术成熟, 才转成胶印的。华中书局是华国最好的古籍出版社, 也是最权威的一个版本。三十年间再版了二十七次。这本初版初印, 收藏价值很高。铅印要刻版印, 非常耗财力。小作坊最不可能做铅印[图片]黑子: 严澹还配了一张, 《大兴辞雕》的版权页图片, 上面把出版社c开本印刷和出版年月写得很清楚。 严澹这条微博,回复在陶清风原来的微博下面,很多小陶瓷立刻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地来点赞,她们也顺着转发,来偷窥严澹的微博。可是这个“万里云霆”的日常号,微博内容寥寥,也没有自拍,粉丝就零星的两三百,完全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她们还略有些失望。 没想到黑子却追到了严澹的微博下面,他们把严澹当个普通素人欺负,也不看他解释的内容,逮着又是噼里啪啦地无脑黑。严澹嘴角微抽,这些人真奇怪,明明讲了道理,为什么一副“我不听我不看我车轱辘”的风格? 严澹平时的日常微博,要不就是一两句心情,要不就是转发一点大大小小的消息,也并没有多少人互动。所以一开始,他的微博很惨地被黑子刷屏了,再后来,有小陶瓷摸过来,指责黑子像疯狗一样,这位路人只不过说句公道话 黑子嗤笑:路人?娱乐圈无路人。搞不好他就是铅印小作坊的老板,版权页图片也是盗印。 可愣是把严澹气笑了,他放下手机,摇头对陶清风说:“应该听你的,懒得管。” 然而就在粉黑在严澹微博下面又掐起来的时候,那位有三十万粉的著名的“华大历史博主”,不但转发了严澹解释版权页的这条微博,而且破天荒地根本没有学院派式的评头论足c而是—— 华大历史博主:[噗通跪][噗通跪][噗通跪]居然被无知的粉黑缠住掐架。好心疼又好笑,知道右边是谁吗?是我们系最好的老师之一。我最喜欢的老师。[狗头][狗头][狗头]。万里云霆: 华大历史博主的微博,是大量学院派的关注聚集地。他一转发,学院派们纷纷涌入严澹的素人小微博,看到版权页那条下面的纠纷,纷纷像在看动物表演,并留下足迹。 “连华中书局的版本都说盗版,没文化真的太可怕了。” “这个版本我好想买啊,后来的版本都没有李思远那篇跋序了。但是旧书网上要卖几千块。” “对啊,这版开本大,字也大,后来胶印版,字全都缩了,本来看竖排字就很痛苦了,纸面还白惨惨的,眼睛痛。还是旧版浅黄背景比较舒服。” 也有很多华大历史博主的路人粉,对万里云霆的三次元感到了好奇。 “这是博主的老师?华大历史系教授吗?微博这么低调的?” “低调才正常吧,华大教授们一天到晚那么忙,哪有时间打理微博。” 更有娱乐圈看热闹的路人偶尔顺藤摸瓜进来,关注的点却又不一样了。 “这个版权页图片,是陶清风那几幅照片上的书吗?陶清风和这位华大历史教授认识?” “不是吧,应该只是同一个版本,不是同一本书啦。这个博主只是在科普吧。” “我倒觉得,陶清风这段时间风格大变,真的可能是认识了什么历史大佬,我有一个想法” 这一条却又被黑子挖出来,试图把节奏带成“华大历史系的教授,也沾惹了娱乐圈的铜臭。” 很可惜他不但没带起来,还遭到了这批学院派小将们,更猛烈的嘲笑。 “讲道理,一开始你说陶清风的书是盗版,这就是你错了。后来一次次胡搅蛮缠,有意思吗?” “笑而不语,说陶清风想贿赂,我姑且可以信一下。但说教授收钱给明星站台,人家看得上你娱乐圈吗?” 其实真正知道“万里云霆”这个号的三次元是严澹本人的,只有那位华大历史博主,因为正好是严澹带的博士生。其他人尽管可能是华大历史系或者其他学院,并不清楚具体是哪位老师,但是他们俨然同仇敌忾,和华大历史博主站到了同一阵营。 华大历史博主的其他粉丝们,还有学术圈子的,虽然也没几人知道万里云霆是严澹,但是也不妨碍他们相信华大历史博主的说辞,加入了嘲讽娱乐圈粉黑的队伍里。 微博下面一派其乐融融,却又高贵冷艳的气氛。路人粉黑点进去,就像老虎啃刺猬,不知从何下嘴。人家不是明星粉,不能用娱乐圈那套去掐架。而且这些人的表达能力真掐起来,后果是想象得到的,黑子才不去费那个劲。 倒是很多小陶瓷,可爱却傻兮兮地,对那些人一个个地感谢,惶恐得仿佛日式鞠躬九十度,抱歉表示打扰云云。也无差别地收到了善意的嘲笑。 “陶清风是谁,不知道,真为他好,少刷点存在感吧小朋友。” 不仅如此,学院派还极力撇清和娱乐圈的关系。 “谢什么?老师又不是在帮他,见不得有人瞧不上华中书局的古籍版本,传道受业解惑而已。” “就是,老师根本连陶清风的微博都没关注,应该是去看归宁皇后预告片后,恰好瞥到官博转发陶清风改名字这一条而已。心疼老师,好心科普,还被逮住惹了一身腥。” “老师应该会删黑评的吧。我先截个图保存一下,太好笑了我要日常拿出来回味。” 不得不说,虽然素人微博下面,学院派的评论也不过几百条,数量并不多,可是战况碾压式分明。哪怕黑子再车轱辘几百条,也就像白开水一样,根本没有看的价值。 严澹和陶清风聊会儿天,准备去清理一下黑评,点进微博又被提醒淹没,不知所措。待定睛看到流量是从华大历史博主那里带出来之后。他想了想这位是谁,不由得勾起嘴角笑了笑。在转发里回复了一句—— 万里云霆:你的博士论文二稿还没交。华大历史博主:居然被 严澹拿给陶清风看,告诉他,这位华大历史博主,是他带的一个博士生,平时乖兮兮的,网上却喜欢搞事情,几年时间居然经营成了一个大v号。 陶清风失笑,想起了上次苏寻开心了半天的事情——被这位华大历史博主,点评了陶清风在水天影视城说的那番话。什么“哪怕演技糟糕,起码心怀敬畏,希望不要毁云云。” 那一瞬间,陶清风忽然有股动力:他想要把广积王子这个角色塑造好,等《归宁皇后》上映后,不知这位又会作何评价,是否在他心中真的“没毁”呢? 看着快到八点了,陶清风打了个哈欠。平时严澹和他互发短信,问候早晚安,自然知道陶清风的作息,便说:“你要睡了?水烧好的,你可以直接去洗澡” 一句话没说话,严澹又哑了口,他和陶清风面面相觑,气氛难得有一丝不自在。两人都在思考这个被忽略的问题。陶清风两只手不能动,这件事怎么搞? 陶清风心想:不能严澹给他洗澡吧,太尴尬了。 陶清风赶紧说:“我明天洗吧。我明天手应该可以稍微动了。一天没关系的。” 严澹也仿佛松了口气,点头:“那好,你早点休息。” 陶清风在严澹帮忙下,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入睡了。 可是,陶清风这回并没有睡好。他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了这具身体模模糊糊的,被谢国珉玩弄的记忆。 陶清风大汗淋漓地醒来,胃里有些翻腾。梦里的片段还在脑海中闪现,他厌恶地皱着眉。转过头看了看枕边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半夜三点,比他平时生物钟自然醒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 果然还是被噩梦影响了睡眠。陶清风却无心再入睡。他浑身鸡皮疙瘩,不舒服,非常想去洗澡,把身上洗干净。 哪怕他知道那并不是他,只是身体原主人遗留下来的记忆,昨天刚好被开启了而已。昨天他被谢国珉摁在床上,当时除了愤怒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和梦里那些乌七八糟的记忆一对应 陶清风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决定必须去洗澡。他感觉手臂稍微好了点,手腕以下应该可以小心地活动一下。不必麻烦严澹了。而且现在半夜三点,严澹当然在隔壁房间里熟睡。陶清风也知道他的作息——严澹是现代普通人最规律的作息入睡:晚十一点至早六点。 陶清风小心翼翼把腿搭下床,借着腿支起身子。开灯出房门,走到了浴室里。水还是烧热的。 陶清风身上穿的这套新的睡衣,是袍式。严澹考虑到了他的手不方便,没有买套头或扣子的款式,而是长长的一件睡袍,以一根系带扎住腰间。 陶清风弯了弯手腕,抽掉了系带,袍式的睡衣就松垮地滑落肩头。陶清风把它堆在浴室的架上。想要打开淋浴头的开关,但是淋浴头的开关位置,比他肩膀高一点,他又不能抬起手去开关。 陶清风只好搬了一个浴室里的脚蹬——还好很轻,而且只要他稍微弯腰就能搭在手上搬起来。放在淋浴头下面,他踩上了脚蹬,手的相对高度稍微高了些。 饶是如此,他还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淋浴头的开关打开,方向也控制不了,直接被水对冲,浇了一脸。 陶清风赶紧下来,从脚蹬踩到地上时,他不小心踩到了,解开了的浴袍的下摆。地上本来就是湿滑的,他脚底一滑,直接摔倒下去。 半夜醒来,陶清风本来就因为噩梦没睡好,心绪不宁,头昏眼花的。这样一摔,居然就此昏倒在地上了。他陷在解开了系带的雪白睡袍里,被淋浴头的水浇湿了一头一脸,全身都被泡湿了。 陶清风昏过去没有醒,因为他又被噩梦缠住了。他的眉头蹙得愈发紧,四肢却因为水泡过浴袍缠着他,加上手脱臼了动不了,呈现出类似鬼压床的症状。 他又开始在记忆里面对谢国珉令人恶心的事了。 不过,陶清风摔倒在浴室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大,也惊醒了隔壁房间里睡觉的严澹。 严澹被“砰”的一声巨响惊醒,从门缝里看到外面隐隐有亮光。便也披上睡衣起身,开门发现从陶清风房间,到浴室的灯是亮着的,不由得心中一惊。 严澹听到浴室里淋浴头哗啦啦的水声,但是从磨砂玻璃门上,却看不到陶清风的影子,不由得疑窦丛生。 他站到浴室门边,敲了敲门,问:“小陶?” 没有人回答他。 严澹只好拉开了浴室的门,吓了他一大跳。 陶清风昏倒在淋浴头下面,连着睡袍被泡湿了。严澹连忙走过去,一边唤他,一边想把他扶起来,看看哪里有没有摔着。 他的手刚伸到陶清风身边,忽然看到陶清风眉头紧蹙,很不舒服的样子,不知是因为热水还是别的缘故,脸有点红,声音却很痛苦: “别碰我” 陶清风还闭着眼睛,并不是清醒的样子,好像只是在做梦。 严澹的手就僵在了原地,花了大概一分钟来想这都是什么事——毕竟他也半夜醒来,头脑还不是很清醒。 陶清风为什么会昏倒在浴室里,做的又是什么噩梦?严澹并不想去深究,但并不妨碍他想到今天把陶清风从谢国珉手中救出来时候,他那副遭受磨难,令人心疼的样子。 严澹心中暗叹了口气。他不能去扶陶清风的手,只好又去揽住他的腰把他扶起来。陶清风身上泡过水的浴袍直接顺着手滑到了地上。严澹猝不及防便抱住了一个温热的身躯,把他自己的衣服也弄湿了。 严澹愣了一秒,在看了看好像并没有哪里摔青碰肿之后,转开了视线。其实用不着尴尬,严澹心想,陶清风有的,他也有但这姿势,加上陶清风的睡袍没了,实在有点 可怜的小陶,白天才被谢国珉那样吓过一遭,差点就要被严澹心中一沉,不受控制地想,小陶说他以前不懂事,那是不是也被谢国珉像今天一样强迫过呢?那个时候,有人会去救他吗?如果没有,小陶 不能去想,严澹压抑着不知所起的怒火,定了定神,本来试图叫醒陶清风,但又觉得这情景实在有些难堪,干脆悄悄把他送回房间。这样小陶心理阴影也会小一点吧。 于是严澹揽着他的腰,把陶清风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陶清风被这番折腾都没醒过来,不得不说那噩梦的威力还是很大。 但严澹怀抱传递的温暖,让陶清风稍微恢复了一点点清明,他半醒半梦之间,感觉到自己被抱在一个令人安心的怀里,向前走去。这种暖意,让陶清风终于挣脱了身体原主人噩梦的束缚,却没有清醒过来,而是陷入了另一个梦里。人在梦里总是会忘记很多事,也会放任自己想到很多明知是荒唐的东西。 陶清风靠在严澹怀里,迷迷糊糊道:“燕澹生,莫笑我” 五陵年少,春衫翩翩。自己却是不堪而狼狈的样子。梦里陶清风的最大的虚荣心,也不过是在对方面前,假装自己的“淡然”而已。 虽然对方也从来没有笑过他,但清贫的读书人,在少年时,尤其是燕公府家世衬托之下,总有几分敏|感自卑之心。在清醒时被理智的自矜封存了许多年,却在孤独的梦境里展示出原始幼小的软弱感慨。 陶清风的声音很小,含糊的呢喃。严澹就没听清音调是几声,也听不清那个吞音的“生”字,以为陶清风是在说:“严澹,莫笑我。” 虽然严澹有些奇怪,陶清风不是一直叫自己严老师吗?依他的多礼,也不会随意直呼名字吧。估计是小陶昏头了迷迷糊糊的,吐露真言时,才会叫自己的大名吧。 严澹心中一痛:原来小陶心中的块垒并不轻,而且还担心自己,会笑话他? 不会的。严澹暗自心想,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哪怕小陶从前的确不懂事,和谢国珉有过什么,那也已经成为过去。自己也没有丝毫看轻他的心。 可是他的感情却并没有理智那样大度严澹知道自己心中怒火在燃,思绪非常混乱,甚至连身体都烦躁起来——他深深吸了两口气,不明白那股莫名蹿起的波澜心境从何而来,让他出神地c借着窗外街灯的光线,盯着陶清风的脸看。 这张脸,再细细地,一寸寸眼神描摹过,依然觉得,说不出地熟悉,好像在梦里早就见过。 严澹忽然意识到,自己低下头去看陶清风,头好像低得太近了,他赶紧仰起身子,结束了那一瞬间的恍惚。 严澹把陶清风抱回床上的时候,小心地不碰到他的手臂。又替他把被子盖好。清理了一下浴室滴出来的水,把那套泡湿的睡袍丢在洗衣机里了。做完这一切,他本该回到自己房间里睡觉,却丝毫无睡意,干脆坐在开放式书房那里,一边观察着陶清风房间的动静,以免陶清风有个什么万一。一边处理着工作上的事情。 虽然明天是周六,他没有课,但是大学教授并不轻松,有许多项目和文献要看,还要指导学生的论文,即便他每周的课不多——为了评副教授的课时重负已经卸下了,依然要努力工作。 好在,严澹很勤奋,且一贯如此。他把时间安排好,有效率地工作,今天白天,还有空陪陶清风,去警察局和公寓,处理完后续。 等到周日,也能腾出时间和鞠律师好好谈谈,然后把小陶送回影视城。自己晚上得回严家吃饭。他们兄弟,每个周日总要去陪父母的。 严澹心想:二哥是今天白天,准备和谢东来在华太金融会议上见面吧。他竟然暗自有些期待,二哥究竟会怎么敲打谢东来。想必明晚小聚,会有很多可以说的东西了。 严澹看完了文献后,才想到昨天晚上微博上面的事情,连忙摸出手机来看看,自己微博下面,有没有什么需要删除的东西——然后哭笑不得。 华大历史博主:老师开恩!下周一就交!我保证!万里云霆:你的博士论文二稿还没交。华大历史博主:居 这条微博下面,充斥着学院派愉快的笑声,慰问被催交博士论文的博主还算善良,不少粉丝残酷表示:不许刷微博了,闭关去,再刷微博就举报好一派塑料情谊的嘴脸。 严澹又登了陶清风的明星号,去观察一下有没有需要删除的东西,虽然他想操作这个微博号和他的互相关注一下,但又想到这个微博其实是他的团队在打理,粉粉黑黑的到处窜也没意思,估计公司也不让他随意关注别人,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发现《归宁皇后》剧组的导演c两位演员都和陶清风进行了互动。或许小陶也该回应他们一下?严澹不太懂娱乐圈的规矩,作为一个信息记下来,待会让陶清风去决定吧。 经过了一|夜,粉黑都消停了不少。 陶清风那条改名字的微博,由于有《归宁皇后》官微,和相关几个主演的称赞,也难得地过了万转,虽然这在娱乐圈是很小的数目了,但相比这个微博从前,流量委实大了不少。虽然被黑子捣乱了一波,但总体上仍然是正面的声音更多。 不过,最外围的那种路人,也依然觉得,都是同一个制作团队,娱乐圈的互相商业吹捧作风,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不过如此而已。 严澹见没什么大事,放下心来。看快到六点,陶清风也差不多该醒了,就去弄早餐了。 陶清风六点醒来。他昨晚做了两个梦。前面的梦到了谢国珉。后面的梦到了燕澹生。 谢国珉的那个梦,陶清风并不想去回忆,这个梦很糟糕。哪怕仅略在脑中闪过片段,都让他胃酸翻涌欲吐。 燕澹生那个梦,虽然温暖却并不是很清晰,陶清风在模模糊糊间,似乎被燕澹生抱住了,自己看着他那张记忆里明媚的笑脸时,还让对方不要笑话自己 前一个关于谢国珉的梦,是身体原主人的记忆,陶清风处于原主人的视角上,却无法感受到他的情绪和心声,对于这个梦自然是厌恶抵触不已。可是身体原主人在那视角中的动作,十分迎合谢国珉——进一步加剧了陶清风呕心之感。 后一个关于燕澹生的梦,却是陶清风自己的情感投映。可是,即便自己想念大楚和故人,为什么会梦到被燕澹生抱住,他和燕澹生没有熟到这种程度,他们甚至连朋友都不是,更不曾拥抱过——所以这不是回忆起过去,而只是陶清风单方的想法。 陶清风忽然有些害怕,害怕去想清楚这个梦产生的原因,害怕去想清楚自己内心深处埋藏的东西。尤其是,这两个梦,是相连的。是不是代表着他受了谢国珉梦里的某种影响后,潜意识想到的却是燕澹生。但凡有这念头冒出一点,他就仿佛被攥住了心肺,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君子自当无惧,但,那般想法,愧对君子。陶清风心想:斯人已去,怎可不敬。 可是,那缕即使严厉斥责自己压下,却微弱的不自觉的甜蜜,依然萦绕在心头,并进一步成为他勒紧心房的痛苦来源——终究只是梦,逝者如斯夫。 从梦中沉思中醒悟过来时,陶清风猛然才想到,自己居然躺回了床上?昨晚最后的意识,是被淋浴头冲了一脸。 自己是在浴室昏倒后,严澹发现了他,扶他回床上的吗?陶清风已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了。他试图把双|腿伸下床,从被子里露出的躯干让他又是一呆。 他的睡衣呢对了,摔倒在浴室里后,他的睡衣应该湿透了。 陶清风有些尴尬,在严澹听到响动,敲门进来,四目相对的时候,这股尴尬之意愈发浓厚了。 “你的睡衣晾干了。”严澹手里抱着的是昨晚洗衣机甩干后的睡衣,后来又放进烘干机里烤干了。他把陶清风扶得坐直。被子从陶清风身上滑下去。陶清风身上什么也没穿。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严澹快速地把睡衣披在了他露在外面的肩上。 “严老师,昨晚我做噩梦了,半夜醒了,才想去洗澡。我不该”陶清风检讨。 严澹关切道:“做噩梦?是——”他忽然住了口,因为想起陶清风在梦中说那两句“别碰我”,和“莫笑我”。 小陶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严澹大致能猜到是关于什么的噩梦,更不能刺激他了。严澹安慰道:“你昨天受惊过多才做噩梦。下次还是先来告诉我,不要再自己一个人逞强了。” 陶清风反省:“我以为可以的。而且那时候是半夜,不想打扰严老师。” 严澹摇头道:“与其被摔昏的巨响打扰,我宁愿被你敲门声打扰。” 陶清风羞愧得想钻到地下去。严澹见状也不说教了,道:“收拾好就来吃早餐吧。你要多吃一点,昨——”严澹本来想说昨天抱着他的时候,发现陶清风太瘦了,想到怀抱里柔软的触感,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窘迫,缄口不言。 陶清风没注意到那抹停顿,他今天的手已经好些,可以自己简单洗漱了。他看着严澹帮他去流理台上取洗漱工具,心想,严老师,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朋友,是自己的恩人。陶清风觉得这是到陌生时代以来,自己遇到的最幸运的事。 早晨,严澹载着陶清风去了警察局,做详细笔录。一直做了三个小时,警官根据昨天在医院初步了解的情况,事无巨细问了陶清风一百多个问题。很多问题陶清风的确是没有记忆的,他也不隐瞒,被警察正问反问侧问,也问不出花来。警察基本断定陶清风的失忆是真的。 “谢国珉的罪好定,有摄像头c现场摆设和你受伤的医院证明。”警官对陶清风说,“但是庄宇徽他跑路归跑路,却不好定罪。他虽然扣押你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但法律意义上,他是你的监护人。就像父母管着孩子的钱,成年后,要官司交割清楚不是不可以,但若是他请到很好的辩护律师,陪审团甚至难以确保给他定罪。因为这在道德上,很多人是可以谅解的。就算定了罪,这种罪多半,判得,很轻。” 陶清风一呆,喃喃道:“竟会如此” 严澹说:“庄宇徽这场诉讼,的确要看双方律师。不过我们并不会在这方面怕他,你放心。” 陶清风听到严澹这句话,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点。虽然他还是升起一股无力之感。 带给身体原主人最痛苦来源的,是庄宇徽,其次才是谢国珉。毕竟身体原主人,在庄宇徽的哄骗和感情控制下,过了痛苦而压抑的许多年。谢国珉只不过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真的论起罪来,庄宇徽的在法律判定上的罪,说不定反而更轻。陶清风不由得替身体原主人心酸一把。 警察嘱托了陶清风如果有任何想起来的事情,就来找他们。然后就放问无可问的陶清风离开警察局了。 严澹又载着陶清风去了那栋小公寓收拾东西。 房主人没有在公寓里,陶清风用以前的钥匙打开了门,沈阿姨昨天已经收拾完走了。 陶清风把身体原主人那个黑色塑料袋捡了。又收拾了原主人的电脑c拿了些换洗的衣服。其他的,他都不想拿。总觉得这个房子沾染过庄宇徽c谢国珉那些人的气息,实在不想多带走什么。 陶清风还拿了那瓶公园摘的桂花,和劣质的文房四宝,自己写的几副安神定志的字。 最后,陶清风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鞋盒里,就离开了这栋小公寓,心想再也别回到这里了。 严澹对陶清风抱着的桂花枝c和几副笔墨尤其感兴趣。 “你很喜欢桂花?”严澹问,“有什么说法吗?” 陶清风微笑说:“也不算什么说法。我小时候,读书累了,就去桂花树下靠着。因为桂花很香。我家很穷,吃不到很美味的,看不到很华丽的,也听不到很悦耳的——只有这桂花的香味,那么浓烈,是我感官能每天享受到,最好的东西。虽然我抬起头,总是看不到它们,因为桂花太小了。可是只要靠近,就能闻到浓烈的香味。” 严澹道:“听你这样一说,桂花品格果真不俗了。其实我也很喜欢桂花,但原因只是,闻到这种香味的时候,就是中秋节了。有很圆的月亮看,有很甜的月饼吃。我在国外那几年,在这个日子,感触总是很深。” 陶清风问:“什么感触?” 严澹笑:“还是社会主义好。” 陶清风一脸懵地看着严澹,他听不懂严澹这句话,但是又看到严澹笑了。每次严澹一笑的时候,陶清风就不由自主地失神想到故人。幸好他们已经走到汽车边,停止了闲聊。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严澹给陶清风例行登录微博告知情况。陶清风也看到了熊子安c张风豪和沙洲转发他那条改名微博。但陶清风不太懂,按娱乐圈的规矩,该怎么和他们互动,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忌讳?陶清风就去查看了一下这几条微博相关的转发,看看有没有现成的思路可以学习。 陶清风在沙洲那条转发里,发现了很奇怪的一个流量大头,至少他是看不懂的,虽然都是中文字,但组合在一起就一头雾水了。 每天都在啃腿肉一今天冷cp发糖了吗:[刘敢辜/姬悉]风月煮剑[视频by霜月寒],有什么比蒸煮给拉郎发糖更鸡冻的事?将军和王子了解一下,侠少和君子了解一下,英雄来嘛吞下这口大大的安利!沙洲v:感谢清风,受益匪浅。陶清风:山水之间 陶清风问严澹:“这是什么?” 严澹摇摇头,他也不太懂,猜测:“这是给你们剪的视频吧?大概是你们的粉丝?” 陶清风心想,自己在预告片里就几秒画面,怎么剪视频?于是他请严澹点开来看一下。 视频有四分钟,陶清风的画面,除了那几秒广积王子的预告片之外,其他的,是他以前拍过的戏里的镜头。陶清风看了看,好像还不仅是一部戏。沙洲也有几部戏里镜头穿插着。 陶清风看到中段,才模模糊糊反应过来,这个视频好像在讲一个故事。 看完了这个凄美的故事后,陶清风很困惑地对严澹说:“她们好像,把我当成了女孩子?” 特别是中间有一段,红烛帐,鸳鸯被,拜堂成亲。那些不是陶清风演过的片段,但是通过混剪,把他的影像穿插在中间,看上去就像他是新娘子似的。 严澹看完视频后,才知道这是个什么。他内心隐约有些不高兴,拿开了陶清风的手机:“其实算了,你还是不要知道了吧。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们并不是把你当女孩子。你放心。” 陶清风依然一脸雾水,又看了看转发下面的评论,结果看到了唯粉对拉郎配cp粉的碾压式掐架现场——主要是沙洲的唯粉“米粥”,在骂拉郎配的粉丝,当然,陶清风是不懂什么cp粉或者唯粉区别的,连掐架的内容都看不懂: “什么叫拉瓜?” 严澹嘴角抽了抽:“不懂。”这个严澹是真的不懂了,而且莫名地并没有求知欲去弄明白。总觉得更不是什么好话。 陶清风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没法摸着石头过河,自己学会娱乐圈互动的规矩,还是等苏寻回来之后交给他吧。娱乐圈为什么这么复杂?自己刚醒来的时候,别人都在说陶清风不说人话,他竭尽所能地改口。现在轮到他想求娱乐圈这些粉黑们,掐架时,说点能听懂的人话。 当天晚上,或许有那瓶桂花枝的功劳,陶清风果然睡得很好,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做关于燕澹生的不敬的梦。 陶清风松了一口气,以为那只是一时精神不稳,受到的惊悸。并非是自己的内心深处,真的酝酿了某种不君子的念想。 可是,他不做梦,严澹却做梦了。梦到陶清风,穿着大楚朝的官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故梦 当天晚上严澹做的那个梦。从一栋有特色的楼开始。 梦到一栋藏书楼:楼高三层, 灰瓦红墙, 廊柱邃密, 檐角高昂。 他站在这座藏书楼外,得以透过廊柱和敞开的窗户, 看到里面一排排高大书架上, 分门别类堆放着小山似的经史子集。 严澹从小到大去过很多地方, 兴趣使然c出差需要或是偶尔经过。祖国有名的古迹建筑基本都参观过。所以在梦中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大楚遗留下的唯一一座皇宫, 英华宫殿风格的建筑。 英华宫殿坐落在如今华国的首都,现在已经变成一处热闹的旅游景点。为了避免对古建筑的破坏, 占地面积巨大的英华宫殿并未完全开放。当年严澹去参观时, 只走过三分之一的地方。并没有能进入这间藏书楼。 但是在梦里, 四周没有游客, 没有警备人员, 严澹便不受阻拦第从藏书阁正面进入。一路上, 他的目光依次看过码得整整齐齐的,宽面厚本古书,不时翻开一本, 发现里面都是竖版繁体c活字排版甚至石刻的印制内容。 严澹大约走了一炷香, 才走到了这栋藏书阁的中间, 目测这里的藏书愈十万册。 寂静c带着细碎灰尘味道的地方, 周围空无一人。严澹却忽然看到,陶清风背对着他, 倚靠在书架边。 从背影看, 陶清风身穿大楚官服。青色的直式袍裾, 能更清晰地衬出他的瘦削腰身,甚至肩胛骨的凸出都能看到轮廓。 严澹不禁心想:他是多么瘦啊。 严澹走到旁边时,才发现陶清风以半倚靠在书架边的姿势,竟然睡着了。 他的头靠在书架相连中间那段梁柱,从背面看去,身体一侧,贴着书架放满书的那几栏,两只脚还站得笔直。 不转到正面,谁又看得出来,他居然闭上了眼睛,以站立的姿势睡着了呢? 严澹在梦里,确凿无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陶清风已经在这里看了三天的书了。 吏部在考察了第一次栓选后,礼部郎中兼文华殿学士崔明启大人,真心瞧得上陶清风的才华,把进出文华殿的腰牌,借给他使用三天,算是让他有机会熟悉六部办公区域,接下来办事也不会找错地方。 陶清风花了半天时间,把该去的地方去过一遍之后,就待在了文华殿的藏书楼里,如饥似渴阅读大兴朝编纂后,战火中遗失了所有刻本,唯有英华宫殿藏书楼里保存下来的唯一一套《七阁全书》。 《七阁全书》有一千四百多册,算是对大兴朝之前的所有官刻图书或者所辑佚书的汇编。种类浩繁。经史子集的细类有六十多种。这是大兴朝耗费二十年之久的浩大工程,成书完备后,又找来上千人誊抄,但最后在战火流传下来齐全的,仅仅剩下了一整套。被大楚国库收编,放置在藏书楼内,只有六部正式官员才有资格查阅。平时由国子监负责管理。 寻常人根本就没有途径阅读这套丛书。这也是陶清风宁愿不睡觉,也想尽可能抓紧时间来看书的原因。他从少年时,就从老师口中了解过《七阁全书》的价值,许多善本c孤本c秘本c禁毁本c还有碑铭c绣像c石刻c手抄c残本等有代表性价值的刊刻辑录,是在别处根本无法得见的。 陶清风进来时,怀里揣着几个馍。藏书楼里有井水和恭房。他进来之后就没有出去过了。到最后竟然站着睡着。 严澹在梦里,没有去拍陶清风的肩,而是转到他面前,细细端详着。那安然闭目的眉眼,长睫毛凝定,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破坏这种静谧的美感。 看了一会儿,严澹还是觉得,他应该叫醒陶清风,这个姿势站久了,会很不舒服吧。 然而在严澹轻轻伸手搭过去——他无法分辨那是出于本意,还是梦中不受控制的举动——陶清风并没有醒,严澹那只手也并非去“拍击”的动作,而是“回揽”。 纵然那一刻严澹觉得很奇怪,自己伸出手的那只袖子,怎么是古装广袖,看上去像价值不菲的丝质,领口还有银丝滚边。 但梦中无暇去关注逻辑上的疑惑,他一切觉得是那样理所当然——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轻轻碰着陶清风的肩往回一揽,陶清风意料之中的没醒,还因长时间劳累饥饿和站姿僵硬,骤然倒在了严澹的怀里。 刻意地,被严澹稳稳接住了。 然后严澹,听到了他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很轻,却显然是股更清亮,更年轻的声音,带着一点餍足的笑意—— “抱到了。啧,好硌。” 一点点促狭的语气中,有着十足的,陶清风不会醒过来的自信。 严澹的一只手,揽在陶清风的肩上。这尚且是个很纯正的扶姿。但是另一只手,却锢在了陶清风的腰间,那截凹下去的区域。一只手,竟然能把腰身环住大半,环得很紧,造成了他所谓的“好硌”的手感。 虽然硌手,却并不想放开。严澹在梦里,还以这个姿势,揽着他持续了几分钟不动。 但是这个姿势毕竟不太好移动,如果要把人横抱过来,似乎又太张扬。 当然,梦里这些事,严澹一时间都不能分辨,到底是他在梦里主动产生了这些意识,还是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被动的,在梦中之人的视角里,经历这些事。 唯一没有疑义的,是在抱住陶清风时,内心涌动的喜悦和餍足,是从心底真实流露出的。 严澹看着自己从广袖里伸出来的手,一双白玉般的,十指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手心手背都很光滑,并没有劳作或舞刀弄枪留下的茧印,但是右手指节和腕根,却有长期书写而形成的老茧。 但他揽起陶清风的腰时,觉得自己力气很大——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陶清风太瘦了。 横亘在陶清风腰间的白色的手,剑一般笔直,仿佛是拦腰截断,一段风流体态。 陶清风好像终于有点,将醒未醒的意识了。 梦中的严澹,将自己的头轻轻侧到陶清风耳边,盯着那白玉柔软的耳垂看了看,终究移开了视线,低声对他道了句,对方在昏迷中,并不能听清的话: “下次吧。你总会知道。” 然后严澹疾步往藏书阁反方向走远,争取在陶清风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前,将自己的衣袍背影,掩盖在拐角 然后再从角落,以“不经意间刚好逛到这里来”的闲庭信步式的,云淡风轻,什么都没发生过过的表情,款款走来。 严澹在梦里,听见自己,故作惊喜,趋步过去,道一声:“广川兄。” 陶清风揉亮了眼睛,看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后,那一瞬的茫然随即被温柔的微笑覆盖。 陶清风拱手道:“燕兄。” 严澹那一瞬间有些疑惑,这一次陶清风的音调清晰,听得很清楚,喊的是“燕”而不是“严”。 但在梦里的严澹,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问出违和处。他体内似乎苏醒了另一个自己,和陶清风说话是那样自然。 “真巧。”严澹故意如此说道。“竟能在这里碰到广川兄。” 但自己知道,这并非一场偶遇。礼部崔郎中借了陶清风三天腰牌,对方一定会在这里,看《七阁全书》。 他想要见陶清风,就来了。 然而陶清风显然以为是偶遇,毕竟出借腰牌的崔郎中让陶清风低调。 陶清风的表情就稍微有些紧张:“还请燕兄保密。是崔大人借我的腰牌。” 燕澹生也是礼部的备选生员,上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殊不知是谁给谁面子,燕澹生向崔郎中问陶清风的事情,对方事无巨细地,把交代陶清风的事宜,对陶清风未来仕途的想法,以及出借腰牌这种秘密之事,都竹筒倒豆子地说了。 毕竟,那是燕公府的嫡子啊。殿试又有那样亮眼的表现。别看现在还在吏部等栓选,进了礼部过年,就能升迁得比他们这些熬二十年资历的平民出身的臣子更快。 崔郎中心想,在自己有生之年,郎中还要升员外郎,员外郎还要升侍郎,跨到侍郎这一步,应该是没希望了。在自己致仕前,这个聪明多才c又有背景的燕澹生,很有可能,最后会成为他的上司。 至于陶清风运气好,做三十年的官,不出什么大错,能比自己稍微强一点点,做到三品侍郎的位置吧。毕竟一甲只有三个。自己当年不过是二甲赐进士出身 这些考虑,在场两人皆一无所知,燕澹生笑着对陶清风说:“你担心什么,我不也溜进来了?” 陶清风一愣,意识到燕澹生也需要别人的腰牌才能进入文华殿,旋即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燕兄自然无妨。” 燕公,燕将军,燕中郎将,燕家那么些个生力军,给燕澹生玩的腰牌估计都有一摞。他就算不敢找父亲借,随便找个哥哥或叔伯,都会借给他的。 燕澹生进出这些地方,或许从小就习惯了,跟钻自家后院似的。 陶清风心想:燕澹生,当然是与自己不同的。他暗暗敛了敛眉。 然而在梦里,严澹却并没有放任陶清风脸上一闪而逝的低落之色,他故意叹了口气,以近乎抱怨的语气道: “走到这里真远,有些饿了。广川兄,赏个脸,一起去吃东西吧。” 其实饿得几乎走不动路的,正是陶清风。听对方这样一说,立刻感到胃里强烈对食物的渴望。 燕澹生正是知道,才提议去吃东西。 然而陶清风又以为,是碰巧。虽然这种凑巧,十分符合他的心意。 找东西填饱肚子。和燕澹生偶遇,都是令他很高兴的事。 陶清风觉得,真是奇妙,他每次见到燕澹生,都有理由开心。殊不知很多开心的理由,其实都不止是巧合。 严澹还想继续走下去,瞧瞧和陶清风去吃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听到一阵急促的“叮铃铃”声,就从梦里,被闹钟拉扯醒过来了。 严澹醒来后,并没有一般的,对梦中情景记得不太清楚,愈来愈模糊的常态,而是所有细节都清晰地历历在目,在脑海里也纤毫毕现。 那种感觉真实到令他诧异。其中还能回忆得起细节的,就包括陶清风身上的,大楚的服制。 大楚的男子行过冠礼后,以簪子盘住头顶的发,穿过头顶的冠纽。但又不像后来的大彣朝一般,把全部的头发都盘起来。大楚朝的男子,是“半散发”式的梁冠。 陶清风披着长发,头顶贯一根古朴的木簪,玉纽后还飘着两条绶带。 他身上穿的,是大楚的低级文官服制。大楚尚青,官员服饰以青为主色,低级文官衣袍是雪青色,一概以鸟类图案来指代品级。陶清风身上绣的是黄鹂,这是七品c八品的文官图案。 严澹思考,想必是看了《归宁皇后》预告片后,对小陶古装印象深刻。而历代朝中,最有君子气质的朝服,是大楚朝的缘故吧。 大概可以建议小陶以后,接一点大楚背景的古装剧去演,扮相会很美观。 自己在梦里,杜撰着,和陶清风成为了古代的人,制造了一场藏书楼的偶遇。还特别有逻辑,把梦里没有表现出来的细节,都想得非常清楚——比如,把陶清风梦成了一个家世清贫c却刻苦上进的学子,殿试钦点了探花,被分进吏部等待栓选,礼部的弘文局尤其看好他,陶清风也特别喜欢那些书 至于自己,严澹则把自己梦成了一个钟鸣鼎食的国公府家的公子,和陶清风同榜同科,也在吏部等待栓选,自己更想去的是礼部的司仪部,可以接见很多外国使节,还可以教大臣们御前行止规范,多么有趣 而在梦里,自己和陶清风的关系,梦成了时常相见,也彼此欣赏,却始终离朋友差那么一点的距离。陶清风似是不敢与自己相从稠密,而自己,也小心翼翼地,顾虑着他的自尊心 所以自己叫他“广川兄”,他却始终没叫自己的表字,只称呼自己为“燕兄”。 等等,严澹心想,为什么自己的姓变成了“燕”? 姓燕?大楚?严澹觉得,莫名有点熟悉之感,却一时没往那方面想去,在脑海里像线头一样一闪而过。 另一点让他觉得真实到有些惭愧的是,梦里揽住陶清风的手感。因为他之前的确把陶清风抱起来过两次,知道他的重量c柔软度和腰线的轮廓。 因为这个原因,严澹把这个梦,当做了自己被现实影响后的想象。是因为自己昨天在浴室里把小陶抱回床上去,才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趁着陶清风睡在书架边,还揽着腰把人抱得怪紧的,这到底是什么诉求啊?即便已经从梦里醒来,想到那景象还是稍微有些脸红心跳。 随即他又被自己吓了一跳,不可思议地想:自己终于,终于会“脸红心跳”了?对着某个人?真实地产生了,“心跳”这种反应? 他定了定神,暗地对自己说,不要那么早定论,说不定只是一种应激一种生理性方面,动物神经都会有的 虽然严澹心知肚明,哪怕是生理反应,对自己来说,也非常罕见了。 难道自己对小陶严澹定了定神,不会的,应该是想多了。是因为抱着小陶时,身体产生了某种温暖的记忆,俶尔对某人升起一种短暂的好感,会在夕阳或者薄蔼中像是柳絮般,短暂暧昧一星半点的东西。然而那种东西,很快地,又像烟花闪过就熄灭了。虽然是很美妙的经验,但也非常短暂。人的一辈子里,会有许多次这种风一般抓不住,又确实存在过的奇妙感受。 严澹披衣下床洗漱,进客厅时,陶清风已经起身了。 陶清风今天可以自己从床上坐起。但还是做不了早餐,就坐在客厅里,看那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共有一百八十卷,分为三册。 陶清风是想去看燕澹生更详细,包括他成了国子监祭酒的记载,却看到了很让他困惑惊疑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史料&见律师&不要死 《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 这本书的作者, 是大楚乾岁年间的弘文局内阁学士秋行安。乾岁皇帝是崇安皇帝的儿子, 这本书成书时间,是乾岁十二年。编纂此书的秋行安搜罗的很多资料都非常有价值。有当时的官书,包括时事记载和起居注c也有很多有名的私家记载,包括文集, 传记, 行状,碑铭等。加上秋行安以两朝老臣, 当世大儒的智慧,去粗取精,甄别遴选,这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 在史学界非常有价值。 虽然《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 记载的就只是崇安一朝的大事,但由于崇安帝在位时间很长, 所以内容加起来甚至比几位皇帝在位时期的事件都多,故而独立成册。三十六年, 指的是从崇安五年, 至崇安四十一年所历经的, 基本上算是全方位展示崇安年间的风貌了。 陶清风在其中找到了燕澹生更为详细的描述。燕澹生在二十二岁的时候, 就更名为燕澹, 没有说明理由, 另外:最让陶清风惊讶的却是—— 燕澹, 一生未留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就连学生记录老师语录的记载都不曾有。之所以这样笃定,是因为秋行安明确的注疏:惋惜燕公厚才,未留文墨传世。尝闻著书三百卷,藏于内室。燕公病中曰:焚之。亦不许学生录其言语行状。 著书三百卷,焚之虽然只是个听闻,也并非确有其是,陶清风依然内心充满着震惊c惋惜c甚至读书人的捶胸顿足的无声抗议。 燕澹为何要这样做,读书人一辈子,又官至太子少师的官位,却连一点文墨都不留给后人吗?甚至还规劝弟子不要录他的言行举止。 还是说——陶清风心想,燕澹官居高位,如履薄冰,不著书立说,是为了避免被政治攻讦? 可就算是那样,在交代身后事时,应该并不需要顾虑这些了吧,还是说为了防止子孙后代受牵连,甘愿把自己笔墨付之一炬? 燕澹的这篇传记,收录于《郭燕屈刘何列传》中,每个姓氏分别代表臣子姓氏缩写,也不只是单人,如果是同族c同宗也会录在一起。“燕”姓氏下方,除了燕澹生之外,就是他同族的两位兄长,燕放生和燕宇生,一个最后官封兵部尚书,一个做到中书省又辞官了。后辈录了两人,是燕澹族弟的孩子。他自己的子嗣,似乎并没有出现在列传记载里? 陶清风刚才看记载扫得很快,很多地方没有细看,他重新从头翻起,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读《郭燕屈刘何列传》。 他首先细读的是燕澹升迁历程。秋行安著说:“澹,少敏,博学有俊才,左太师举贤良为方正,以对策为议郎,后迁谏大夫c左曹中郎。每奏,进可博群书,上器其能,赐以中书监之副。澹固辞,左迁国子监祭酒。※” 陶清风心想,原来在皇帝准备封燕澹很有实权的中书监之职时,他推辞了,自请了国子监祭酒职务。虽然品级相同,但是中书监比国子监权力大得多,所以是“左迁”,相当于变相自请降职,也不知道为什么燕澹一定要心心念念当这个国子监祭酒。 读到燕澹交代后事的那一段,才看到小小一句刚才被忽略的五个字。 燕公薨,无嗣。 薨指的是王侯,或是二品大员以上的臣子死亡。 陶清风愕然愣了愣,燕澹的妻妾,没有给他留下后代吗? 还是说,他没有娶亲那怎么可能呢。燕公府的嫡子,他怎么可能不娶妻,不留嗣呢? 而且,既然无嗣,又为什么要烧掉著书呢? 从前,陶清风总是会不受控制第想,燕澹生,会娶怎样的女子为妻。他那善戏善谑的德性,如果娶一个温柔的高门大户的女孩子,一定能把她,逗得很开心吧。他的儿孙辈,在大楚朝堂上也一定能继续活跃吧。 可若是他没有娶妻生子陶清风左思右想,实在太不可思议,太费解了。 当然,最费解的还是不著书立说。燕澹生的这两件事,成为陶清风久不能释怀的揪心谜题。 陶清风的手不方便翻书,严澹从房间出来时,正看到陶清风低下头,轻轻以唇抿起一点书页边,小心地翻到下一页。 严澹不禁笑了一下,觉得陶清风那模样,仿佛虔诚地吻了吻书页,有说不出的缱绻味道。 随即他又被自己想象出“缱绻”这个词,吓了一跳。 然而陶清风已经抬起头,问:“严老师,我可以把这本书借去看看吗?” 其实若是给陶清风一个时辰,他也能从头到尾泛读完毕。可是这本书,是需要一字一句地细细读过,并且陶清风还准备,把它都背下来的,花的时间就要长一些。 他今天见完律师后,就要回影视城了。虽然明天没有他的通告,但明天是周一,苏寻也销假回来了。影视城那边的工作要提前去安排一下。陶清风的手,等痊愈再演是不可能的,得先去沟通好,到时候如何调整拍摄时间,尽可能往后延。 严澹说:“当然,你想看就拿去。” 早上十点的时候,律师来了。直接来了严澹家里,毕竟这种谈话,还是在安静又私密的地方进行比较好。不要去什么咖啡馆或者餐厅了。 律师姓鞠,扮相高挑精干又美貌。毕业于华大法律系,进了华大前辈们开的合伙律所,有丰富的辩护经验。她做了三年的非诉和七年的诉讼,现在已经是律所合伙人之一了。 鞠律师是在华大校辩论赛时,和校报记者严澹认识的,有过一段时间的“学姐用嘴骂人,学弟用笔骂人”的战壕交情。 “师姐,说好的折扣作数吧,反正我教书匠没几个钱,你看着办。”严澹说。 现在严澹由于教书,已经收敛了那时候的词锋。鞠云韵却因为职业平台性质,变得愈发毒舌了。 虽然鞠律师不熟娱乐圈,但律师圈也很社会。她查过陶清风的资料,以为陶清风是娱乐圈那种调调,加上真人看着比照片上好像更帅,就开了个玩笑: “怎么不作数。委托人给睡吗?给睡了还能免费。” 陶清风吓得直接往后退一步。现代的女子,真是太开放了。 严澹无奈瞥了她一眼:“大律师,索贿了。” 鞠律师看陶清风好像被吓得不轻,也意识到好像这位小帅哥不是娱乐圈混得很油的那种,便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态,开始谈正经事。 “逗你的,不说那些了。来之前我已经把资料研究过了。我先提两点建议——” 陶清风见她姿态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收敛了开玩笑的散漫,开始专业化的咨询建议,说话条理分明c逻辑清晰,不禁心想:现代的女子,果然都不可小觑。 “鉴于庄宇徽在法律意义上是你的监护人,收缴身份证和银行卡,在道德上会引起陪审团的认同度。我建议你,去起诉另一个理由。” 陶清风问:“什么?” 鞠律师说:“童工。十六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任何企业雇佣都是百分百违法”她顿了顿,又说,“而且,我对比过时间线,他刚雇你的时候,并不是你的监护人,这一点,绝对,可以定罪。” 陶清风豁然开朗,连连点头,继续听鞠律师的建议。 “除此之外,片酬是星辉娱乐公司给你的,庄宇徽存在着侵吞他人财产,欺上瞒下的问题。他的跑路,艺人全都要重签。直接造成公司资源c名声和财产大量损失。这都是他的责任。建议你和星辉娱乐公司,联合起诉他。如果损失太大,可以定一个,金融诈骗罪。” 严澹说:“师姐,你完全可以接下星辉娱乐公司的诉讼代理。” 鞠律师警惕地看着他:“我可不会再给星辉娱乐公司打折了。委托人是你朋友,我这几乎相当于友情帮忙了。星辉娱乐公司可不能与有荣焉。” 严澹几乎用一种懒洋洋的语气说:“不,我的意思是,星辉娱乐如果找你代理,你可以要价高一点。小陶折扣下来那部分就相当于加在公司里了。这是公司欠他的。失察之过。” 鞠律师笑了:“你这奸商劲儿怎么越来越像你二哥了。” 陶清风没有听他们插科打诨。此刻,他专心在记忆白雾里仔细翻找,还有没有更多的,能给庄宇徽定罪的东西。蓦地,他想到了一个—— “如果,曾经逼得人自杀”陶清风慢慢开口。鞠律师和严澹的脸色都瞬间变了。 鞠律师问:“逼人?谁?你?你自杀过?” 严澹抿紧嘴唇,眼神愈发清冷了。 陶清风轻声道:“我,我不懂事——” 虽然陶清风很厌恶揽这个锅,但他更想让庄宇徽和谢国珉被判得再重一点,也算是给身体原主人出气了。 记忆中,陶清自杀时,用了个小药瓶。 陶清风拿出了黑色塑料袋底部的,写着看不懂夷文的小棕瓶。 鞠律师看了一眼,神色凝重:“拉丁文,我不知道是什么药。但建议你,立刻送去警察局找法医化验。如果真的是”她顿了顿,“自杀未遂的委托人,会对陪审团产生天然的道德压力。他们预设立场,就会更多朝你倾斜。估计谢国珉和庄宇徽,都能判更重的罪。”她补充了一句,眼里出现了这个行业之人特有的斩钉截铁的正义感,“这是他们的罪和债。” 陶清风收好了小棕瓶,记下了这个信息。他和鞠律师签了初步委托的意向书,交了百分之二十定金,就静待律师着手准备诉讼材料了。 等送走了律师后,严澹先载着他去了警察局,陶清风上交了小棕瓶,等法医检查。法医发现那拉丁文标签,写的是一种国外的处方药,常用于安乐死。瓶底还有一点药渣残留,化验后证明了,的确是这种药。 警局还化验了棕瓶上的指纹,有两个人,一个是陶清的,另一个不是谢国珉或庄宇徽,可能是卖药给陶清的家伙。 警察又盘问了一通陶清风,然而和那天作笔录的情况一样,陶清风有些事记得,比如小时候的事(其实那是陶清风在南山乡下小时候的事情,乡下比较落后地方的事情,古代现代相比起来没有太多不同,就算典型性不同的,陶清风也没有说太多露馅,也能就瞒天过海)。 以及,白雾里浮现的一些记忆,陶清风想起来的,都告诉了警察。但是更多的陶清风想不起来。警察也就把他认定为间歇性失忆症状。 而严澹更是理解成:因为小陶有一段时间的经历非常痛苦,他的记忆才会出现断层,并没有多怀疑什么。 警局把药瓶作为一个重要的证据,好好收起来,又教育了一通陶清风,规劝他珍惜生命,不要轻生,人的命只有一次,一定要爱惜自己,才放他走了。 在严澹送陶清风回水天影视城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着没说话。陶清风心想,该不会是身体原主人陶清以前的自杀倾向,吓到了严老师。 陶清风对严澹说:“严老师,我现在不会寻死的,都过去了。” 被斩首过一次的陶清风很真诚地感慨:活着多好。他上辈子,想活下来,还没有机会呢。 严澹把车子停在路边,抵着方向盘没说话,好半天才轻声地说:“说到做到,不要死。” 刚才化验结果出来,证实小陶确实曾经有过自杀倾向,让严澹十分不安。 这种不安,不仅是担心小陶寻短见。更像是一种遗憾,似乎小陶很早以前,意外失去过宝贵的生命,而自己无力去阻止的不安。 严澹深深叹了口气,并不知道这股从梦中就萦绕的心痛从何而来,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重复了一句:“不要死。” 陶清风从那声叹息里,听出了很复杂的情绪。他一度以为是严老师想太多,太担心他。陶清风正想说几句宽心的话,抬头看去,又是严老师的侧颜,看不到眼镜框,轮廓和燕澹生几乎如出一辙的相似模样。 陶清风忽然就愣住了,那声悠悠的叹息,错觉是穿越了千年的时空那头,燕澹生,远远对他道一声,不要死。 可是,陶清风怔怔地想,对不起,答应不了你。已经迟了,永远迟了。他在大楚朝,已经死去了。尽管他不想死,但那并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古代帝王说一不二,哪有什么警察局来给你申诉冤情。 陶清风郑重地对严澹说:“放心,我不会的。” 还好,在这个时空里,他还能活着。陶清风心想,可以答应严澹,他不会再死去。 严澹继续开车,没说什么,神色依然凝重。他把陶清风送回了水天影视城,自己回了父母家里吃饭,从他二哥那里,听到了谢东来花了大力气去警察局打点,取保候审谢国珉的事情。 “你知道他愿意为我们放谢国珉一马出多少钱?”严放伸了五个指头在严澹眼前晃。 严澹道:“五百万?” 严放冷笑:“是五千万!我不信他自己拿得出这么多流动现金,估计要走集团的账。我倒是真希望谢国珉被判得再重一点,搞不好谢东来那老头子就能疯了。” 严代表谴责了看了二儿子一眼,叱责道:“去写恕字。” 严澹这回和二哥站在了统一战线上:“爸,这种事不能恕啊!” “不是要恕别人,是让你们恕自己。律是约束自己,不是去评判别人。材料交了法院会判。君子不器,没定性。” 在严家母亲的水果安抚下,这件事最后发展为严代表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严放被罚扫地,严澹被罚洗碗。两兄弟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交换了一个“才不会按老头子说的干等着,该活动就要活动起来”的心照不宣眼神。 当然,这些事陶清风一概不知,他已经回到了水天影视城,准备新一轮的拍摄计划。新的挑战和波澜,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哪有人背全剧本 陶清风回到水天影视城, 他的手臂能简单照应日常了。丽莎在第二天也如约到来, 住进了宾馆豪华套房里, 美其名曰考察三天。但并没有经常来找陶清风,而是在片场允许的范围内四下转悠。 陶清风由着她到处视察, 把自己这边的情况汇报给了熊子安导演。 到时候自己和庄宇徽c谢国珉打官司, 肯定会引起娱乐圈的关注, 《归宁皇后》剧组也会被牵涉到。虽然那个时候, 陶清风估计已经杀青了,但这关联到后来的宣传期。陶清风便也不隐瞒事实, 对熊子安导演坦诚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但是隐去了打官司时不会出现在明面上的东西:说辞是谢国珉绑架欺负人, 庄宇徽从小骗童工。爬床这类定不了罪也没石锤的事情则不提。 陶清风最后坚决表示了演完《归宁皇后》的意图。 不过, 剧组的其他成员, 陶清风都不准备告知太过详细的原因, 并恳请熊子安守口如瓶。 因为《归宁皇后》的宣传, 物料c发视频等重要步骤,都是掌握在导演手里的。所以陶清风必须告知有官司在身一事。让导演有提前的——若是官司兴起轩然大波——未雨绸缪的准备。然而其余演员,来自不同的影视公司。按照丽莎的说法:很可能有竞争方会做文章, 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大家只知道, 陶清风的双手不小心摔伤了, 都还为他坚持拍摄的敬业精神感到钦佩。 熊子安也是目瞪口呆。他一度疑惑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答案。陶清风签长约和被放养的矛盾, 他出道多年依然不被公司待见的原因熊子安把陶清风的开窍,脑补了一个“终于摆脱魔爪”的洗心革面, 心中愈发感慨了, 并答应陶清风, 在嘴上缝个紧紧的拉链。 “官司结果应该是十拿九稳的,我,老熊,挺你。”熊子安拍了拍陶清风的肩,象征性的,不敢用力。他拿过身边的剧本,去看陶清风剩下的两场戏,双手有没有大动作。陶清风说:“两场戏,一场戏只是跪,不抱拳的那种。另一场是奏《文王操》。” 熊子安想了想,跪的那场没关系,用不到手。可是弹琴的那幕戏,手的姿势还是很重要的。哪怕幅度并不大,也只有几秒镜头,陶清风的手如果僵硬,没恢复好,演起来,肯定难以出现比较好的效果。 陶清风安慰熊子安:他的第五场通告,是在下个星期,等到那个时候,他的手应该就能比较自如地动了。 熊子安在最不折腾的范畴内,以导演的权限,协调了一下通告顺序。把陶清风尽量往后延了几天。 第二天苏寻销假回来,被雪花般的消息砸得目瞪口呆。他崩溃地想:自己才离开三天,而且以为小陶哥就待在家里,不会有什么事,居然三天就天翻地覆了。苏寻深刻反省:必须改掉销假关手机的毛病,虽然那样一来自己的假期恐怕少不得泡汤许多,但总比出了事后吓出心脏病要好。 苏寻从前就总觉得星辉娱乐公司高层有某种阴影,这一直笼罩在他头顶让他战战兢兢。现在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比起那些内幕,这几天陶清风都是呆在严澹家里并且承蒙他帮了很多忙,这种以前他还会担心是不是有暧昧萌芽的问题,苏寻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小陶哥,我要给你一个消息。”苏寻说:“我入行两年。第一个艺人,叫秦方辉,他也是庄宇徽的签约艺人,但不是酒吧带来的,就是正常的影视学院毕业后,校招进星辉娱乐公司的,分到了庄宇徽的手下。秦方辉待了一年半,就跳槽去了虞慈娱乐。他的合约是一年续的那种短约,所以没赔多少违约金。他走的那天,跟我说:小苏,多留个心眼,离庄宇徽越远越好,这人心眼黑。”苏寻顿了顿,“然后,我就被分来跟着陶哥你了” 所以那时候苏寻小心翼翼伺候着陶清,受了气也不敢多吭声,一心想着跳槽,也是觉得:庄宇徽和陶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一定要多看多听多想多忍。结果反而成为陶清手底下待了半年没辞职的唯一一任经纪人。 陶清风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这位姓秦的先生,恐怕也知道庄宇徽做的什么坏事?” 苏寻很委婉地解释——虽然更像是吐槽,“大概,他就是被庄宇徽做过的坏事之一。” 陶清风愣了愣,虽然总觉得苏寻意有所指,但其实并不能听懂某种心照不宣的潜台词,只能理解笼统理解成压榨人的“坏事”了。 陶清风对苏寻说:“那,你现在还能联系他吗?” 苏寻扬了扬手机:“当然。否则我干嘛说?你放心,我会负责跟秦哥联系,看他愿不愿意,出面指证庄宇徽。多一个人证,应该能判得更重一点。” 陶清风由衷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陶清风的第四条通告,是三天之后拍。这是一幕大场面的群戏。从剧情线来说,是影片中后期,香昌“御前诉冤”的一幕。 战乱未平,刚自立为王的天胜皇帝,后位空悬。他还心心念念着少年时黄土陇边的结发小妻子。战乱中他们失散了。可是为什么,十几年过去,再次见到香昌的时候,她已改嫁她人妇,作为东水君宣府使的孀居,在御前控诉,展露着身上的伤痕——宣府使早逝,香昌身为宣府夫人,暂代夫职,安一方黎民。她拒绝巡边大员涂炭生灵的索贿,却遭到巡边大员恼羞成怒的鞭笞。 香昌明明有拳脚技击在身,却忍而不发,留下这一身伤痕铁证。千里上京,把一桩桩事在御前摊开,揭露巡边大员的欺压百姓的桩桩罪行。震惊朝野。也震得“起于阡陌”的铁血皇帝,有泪轻弹。 为民伤,为情伤,天胜皇帝在听完她的控诉,看到她满身鞭痕,硬生生被激出一口血。满朝文武哗然,少不得几多议论纷纷c几多义愤填膺,几多戍边谋划 陶清风演的广积王子,就是作为这“满朝文武哗然”中,率先跪下,请求严惩巡边大员,保护宣府边民的臣子之一。 从地理位置来说,宣府也是今天a省的位置,香昌相当于当年的父母官,省厅在筹拍《归宁皇后》时,对“御前诉冤”这一段历史上浓墨重彩记载的剧情,作了重中之重的要求。 香昌忍一时之气,带着满身伤痕,千里跋涉上京诉冤,只为了保护一方黎民。这种大义的牺牲精神,和崇高的人格闪光点,也正是归宁皇后之所以成为民族女英雄的原因。a省群众对她自发的爱戴之情,也从古流传至今。 由此,对于影片的格调和定位,在这一幕戏上,是绝对不能放松的。 加上,这是天胜和香昌的重逢场面,香昌改嫁的悬念,天胜皇帝强抑震怒,展现帝王气度的反应,都非常有吸引力。可以说,是影片第一个大高潮。天胜皇帝和香昌皇后的相逢心态,还被历史粉列入“史上十大酸爽修罗场”榜单。 《演义》里这一段更是加了许多如慕如诉的戏文唱段和诗词渲染,从文学性方面,也很让人期待。 孟小丹去粗取精,虽然删了《演义》的魔改历史剧情,但对于演义和正史相同的叙述之处(大概是历史上实在太修罗场了,《演义》也编不出更狗血的段子了),演义又创造了非常应景的辞赋,便也合理加入对白,增加影片渲染力。 陶清风在这一幕里面,演的主要是“跪姿”。 剧本的动作描写就一句话:广积王子先跪,群臣效尤。 不得不说,孟小丹写剧本时,深谙“能给演员找事做尽量找事做”的编剧精髓——剧本是不能每个动作c每个眼神都写出来的,这里面留白的约定俗成,是给演员和导演发挥空间,如果每个动作都要编剧写出来,编剧应该兼任导演。 剧本的主要任务,是梳理剧情脉络,衔接故事走向,提供人物对白。 所以陶清风需要琢磨他到底怎么才算是“跪得应景”,还要念一大段慷慨激昂的对白,对演员的台词功底要求很高。 剧本动作描写少之又少,台词却是参考了戏文辞赋的一大段。 广积王子这段台词,孟小丹按照史料上的记载,符合现代的说话习惯,改成了有节奏感的白话。即便如此,整体依然很书面,还带着一点文言味道。 ——“臣弟闻,东水香氏,代夫之职,宣府边疆,百姓和睦。卞氏献宝,千载垂光。屈子沉身,万世归善。香氏冤诉御前,通达天听,望皇兄照微之明,令尘世之中,再无荆山之憾c汨罗之恨也。” 这一段话光是照着念出来,大部分人都要舌头打结了。还要以“电影”的要求表演出来。 导演熊子安找孟小丹抗议过——她一个业内混了四五年的,小有名气的历史编剧,怎么还犯这种新手式的掉书袋毛病,这样一大段文言,根本就不符合电影台词的规范——却又被孟小丹的哀怨表情怼得说不出来。 “老熊,十几年来,这段就是初中语文课本的必修篇目,你逮着路上的人,大部分人谁不会背一句‘荆山之憾c汨罗之恨’?你要是不按照原文来写,别说省厅和顾问团不高兴,路人也会失望的。就跟拍《打虎上山》时不念‘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一个道理。” 熊子安一想也的确有这层顾虑,但又提出了新的疑问和要求: “那你动作总得多写两句,一个跪字,要念这么多台词?” 孟小丹更加理直气壮地无辜脸了:“臣子奏报时,除了跪,难道还能动来动去c坐下起立仰卧起坐吗?你是导演,这是你和演员去设计的表现了。” 熊子安的确找不到指摘孟小丹的理由了,只能带着愈发忧虑的表情,去仔细思考到底该怎样导这场戏了。 他纠结在“电影这种表现艺术有自成其是的规则,不该妥协于中小学课本”与“说不定我老熊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地把这段戏塑造成经典场面”的一边质疑一边自信的心态中。并且在当天通告结束后,在剧组宾馆吃饭时,找到陶清风,提醒他今晚多看几遍明天要应对的长难台词。 熊子安还特意安排:“明天调整一下顺序,你最后拍。” 虽然钟玉皎和张风豪的戏份也非常难拍,但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将,估计早就把这段修罗场私下里对过了好几遍。 陶清风只有一段台词,但是熊子安不放心他们这些年轻后生,生怕陶清风明天拍戏时,还会出现忘词卡壳那些错误,毕竟这段台词实在太长,也太文言了。 没想到陶清风听了熊子安的叮嘱,却露出了温和又笃定的微笑:“熊导放心,那段台词,我背下来的。” 不止背下来,而且陶清风还感觉十分亲切,御前呈情这种表达,虽然剧本上的台词和动作,和他记忆中的古代朝堂并不完全一致——他也理解这是现代人所谓的“加工效果”——但不妨碍他,觉得熟悉与放松。 毕竟这段原文就是从起居注材料里面摘录,编纂在《天胜本纪稿》中,这套本纪稿的材料,当年陶清风不知校改了多少遍,又参详着弘文局的同僚们的引注,增删加改了不知了多少细节。 古代没有标点,他尚可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如今这段,孟小丹加工成更流畅的白话,又有那么多断句,听在陶清风耳中,只觉得熟悉又新奇。 熊子安看他那般轻松模样,总觉得陶清风过于放松和托大了,不仅暗暗摇了摇头:年轻人真是沉不住气,表演能力不过是小有起色,哪里来的底气那么自信。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叮嘱陶清风早点去休息——并没有注意到陶清风生物钟到了,早已打了好几个哈欠。他打哈欠的模样恰好被旁边吃完饭的钟玉皎看到,影后一脸若有所思。 第二天陶清风五点醒来起身,每天的通告拍摄工作是八点开始到下午五点(虽然几乎天天都要加班,下班时间形同虚设),中间一个小时吃饭。沙洲和刘琦回常常顶着一脸没睡够的脸出现在早上的片场。他俩的经纪人有一次还不约而同地数落:“洲洲/琦琦你晚上不要玩游戏啦。” 陶清风每天早上都会绕着宾馆的绿化带散步,这两天他的手不方便,但没影响他这个习惯。他又遇到钟玉皎在晨跑了,这次影后换了个跑步方向,倒着跑了一会儿,速度就能慢下来,看上去是要和陶清风聊几句。 “我觉得我俩可以成立一个早起联盟。”钟玉皎边倒退跑步,边对陶清风说。她穿着运动服,扎着马尾,已经连续好些天早晨六点看到陶清风在绿化带散步了,一两次还不确定,以为只是年轻人的心血来潮。但是昨晚看到陶清风九点左右就打哈欠的模样,才确定是小鲜肉里不常见的生物钟,让她十分意外。 陶清风愣了下,笑着说:“早起联盟?做什么的呢?” 联盟这个词可以直接理解,类比国家之间就是连横,但那一般须有共同的目标。 钟玉皎扳着手指:“锻炼,对戏,吃营养早餐,哦,还可以买小喇叭,七点半对着那些懒虫们的窗子叫早。” 陶清风忍着笑,影后姐姐的爱好十分奇特,他委婉道:“前面几项没问题,最后一个我就不参与了。” “开玩笑的,我又不是服务生,怎么可能真的去叫他们早。”钟玉皎若有所思看着陶清风,“不过,说真的,陶清,你——” “钟老师,我前几天已改名字。陶清风。还请钟老师以现名相称。” 钟玉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常年不打理微博,转发宣传片这些事都完全交给经纪人或助理,只在每年生日会和粉丝见面后,会把见会面照片发在微博上表示感谢,十足的老干部作风。所以她对陶清风改名字的事情比较后知后觉,也不像张风豪和沙洲那样嗅觉灵敏地马上互动。不过她马上就从善如流,说道:“好,我记住你改的新名字了。其实我觉得你改的这个名字,像个古人。” 陶清风心想:钟老师某种程度上真相了。他引开了这个危险的话题,另外换了个话头:“钟老师每天要锻炼多久呢?” 钟玉皎说:“早上跑一个小时。晚饭后做点拉伸或散步。哎,比不得二十多岁的时候,我看到沙洲和刘琦回他们就特别羡慕,天天晚上玩手机,白天还是满脸胶原蛋白。”她上下打量着陶清风:“小陶啊,你画风真的不太像小年轻,片场也从来不拿手机出来刷朋友圈。” 陶清风暗想,他其实还是很多时候拿手机出来看的,但那只是为了和严澹发短信。工作时没时间打那么多字。一般集中在早晨起床c午饭后和晚上睡觉前这三个时间点,给严澹发学术方面的思考,平时的消息只是看一眼记下来就放回口袋里。至于朋友圈——陶清风并不想去掺和陶清的朋友圈。 陶清风倒是在学习“使用微信”这项据说现代很重要的技能时,去看过陶清所谓的朋友圈,上面有消息提示。结果点进去一看,是类似于“起哄陶清发达了,明星都是花钱如流水的,陶哥不该小气,好好请兄弟们玩玩”的消息,大概是陶清的旧相识,陶清风根本就没理,装作没有看到,就再也没有点开微信里所谓的朋友圈了。 陶清风摇头道:“朋友圈也没什么好刷的。” 钟玉皎好奇:“那你闲暇时做什么?” 陶清风本来要说的“看书”给硬生生憋了回去,烦恼地想,扮演现代的年轻人,估计还得装作对声色影音或是朋友圈微博之类的平台很感兴趣的样子,但那不是他的本意,陶清风自觉也演不出来。 陶清风想了想,如果说自己在看书,钟玉皎肯定要问他在看什么书,他说那些《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全楚诗选》之类的,是不是把他本来就不对劲的画风暴露得更突兀了?想到剧组的性质,他就折中,挑选了个自己觉得不太过分,符合演员正常要求的说辞: “我看,剧本。“ 钟玉皎嘴角微抽,在人多的时候说这种套话她能理解,可是私底下轻松聊天时刻,小陶还端着装模作样,钟玉皎听着就不太舒服,暗地里想:还不如沙洲刘琦回真性情呢,好歹诚实坦白在打游戏。 钟玉皎心底深处其实对小鲜肉一直有种固有成见,说话就带了一点点,有意戳破面具的刺意:“这么厉害呀。看那么多时间,对剧本该滚瓜烂熟了吧。真是好学呢,不知背了多少呢?” 陶清风没听出现代人在这种语境下的讽刺,只当做钟玉皎真的在夸他好学,一时间还有些不太好意思,保留道:“不敢。只是全背下来而已。还没琢磨完。” 这个全背下来,陶清风指的不仅是他广积王子的剧情,还包括那沓二十来万字a4纸,所有角色的台词。因为其中大部分都是从史料里化用出来的,陶清风看了一遍,几乎不用怎么背,那些东西本来就在他脑海里的。 加之他过去为了遍览群经,练就了快看快记的能力,虽然不能说过目不忘,但剧本的内容,过了三四遍后,那些白话语言又非常简单流畅,他几乎能背得八|九不离十,和史料相同的地方,更是一个字都不会背错。顶多在孟小丹加的一些现代人用语习惯,或者为了电影丰富添加的动作,会有出入。 钟玉皎更是内心隐隐升起一股不可思议的好气又好笑,“全背下来?你指的是你的角色台词吧。” 广积王子的台词并不多,全背下来难度倒也不算大。但是钟玉皎总觉得,陶清风潜台词里是在说:他把剧本上所有角色的台词都背下来了。这怎么可能呢? 陶清风还老实地承认:“不,我说的是剧本全背下来。” 他以为这在现代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这些演员个个都能做到。毕竟如果不背别人的台词,怎么知道别人演的角色是怎样的,怎么在有对手戏时理解人家的感情呢?再说,那一沓a4纸比过去的经卷薄多了。 钟玉皎连倒退跑步都忘记了,转过身并行在陶清风身侧,不化妆的素颜脸上,瞪得大大的眼睛盯着陶清风侧颜,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比如我的台词,你也能背?” 陶清风虽然和钟玉皎只有叛军前初见大嫂的一幕对手戏,但这部片子叫《归宁皇后》,陶清风一开始觉得,最该背下来的,就是钟玉皎的台词了。 于是他继续老老实实地点头:“能的。” 钟玉皎心中大震的同时,也升起了较真的心态,心底一个声音说:不要因为陶清风是小鲜肉就放过他。她干脆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内心怀疑的同时,也有不可思议的期待,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那你现在,就背来我听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最牛逼的背景板 钟玉皎示意陶清风和她走到绿化带草坪中间的休息亭上, 说:“你就背一下今天要拍的‘御前诉冤’这段台词吧?” 陶清风一开始没说话, 钟玉皎见状, 刚要讲一通在听到陶清风说能背剧本时就酝酿的话:年轻人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这次上了一课,下次不许这样毫无根据地托大,别人会觉得你自以为是, 就听见陶清风问: “是要从进殿开始背?还是下跪开始背?” 钟玉皎一呆, 没想到陶清风还真的要接受这个挑战?她心不在焉:“你随意。”但是脑中已经升起一丝进入战斗状态的兴奋感——如果陶清风真能背,自己也必须全神贯注调动出记忆, 才能印证他背得对不对。 陶清风见状,把台词c动作和每人说的话,按照顺序,从进殿背: “高常侍曰:东水夫人香氏在殿外。 “天胜皇帝曰:宣觐见。 “香昌跪御前, 三叩头, 曰:臣妇乞见天颜。素闻陛下议论通明。 “天胜皇帝冠冕的垂毓晃荡,曰:香夫人平身, 请抬头白。 “香昌跪曰:臣妇千里上京,一为请命, 二为诉冤。臣心惶恐, 恐有碍天听, 不敢起身。 “天胜皇帝站, 手抚龙椅, 曰:香夫人, 请抬头白。 “香昌抬头, 双膝仍跪,曰:臣妇陋颜,恐惊圣驾。 “天胜皇帝后跌龙椅中,伸手曰:香 “香昌曰:陛下贞心通明,为黎民计,臣妇虽鄙薄之言,望乞一闻。 “天胜皇帝曰:香香夫人请讲,朕洗耳恭听。” 陶清风还没背到最激烈的地方,钟玉皎已经目瞪口呆地打断了他:“你,你,真的连他们的动作描写都背了?” 钟玉皎整个人都惊呆了,陶清风背得和原台词稿差不多,只有个别字句不一样,比如说剧本里简化的是“恳请一听”,陶清风背的是“望乞一闻”。好像还更文言化。 钟玉皎刚才心中的成见和刺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她明白了陶清风不是在撒谎端着,而是在诚恳地说实话,他真的是个闲暇时间研究剧本,而且能全部背下来的,珍惜如大熊猫般的年轻演员。 想到这一层,钟玉皎看陶清风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从隐约不屑的敌意,变得异常慈祥,虽然表情还是很冷静,但是眼神里抑制不住熠熠发光,好像在看真的国宝大熊猫。钟玉皎回去的路上异常地热情活络,还很好心地请陶清风吃了个包子。 咀嚼着包子的陶清风,丝毫不知道刚才影后的心态发生过怎样的波澜,他以为那只是寻常的交流,和普通的展示。 开机时间到了,大家各就各位。陶清风的台词戏份在下午拍,早上要在朝堂上站着当背景板,拍香昌跪在丹墀下诉冤。 这段剧情很重要,所以连编剧孟小丹也来了。严澹还没有对她说陶清风的事情,所以孟小丹既不知道那天在书吧的刘敢辜语录体是陶清风默写出来的,也不知道严澹和陶清风已经熟识了。 陶清风他们早上站着当背景板,这种戏份,很多剧组是用文替来拍的。演员只需要站着拍几个近景,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远景和背影都可以交给替身。这样能节省很多时间,尤其是那种三月电视剧拍摄组,有可能好几个导演同时开拍,演员无法分身对戏,只能依靠替身错位。 但在《归宁皇后》剧组,熊子安的手下,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他是业内很注重现场的导演,能不用替身就不用替身,用他的话来说——和替身对戏,算什么演戏——所以早晨的通告,陶清风c沙洲c刘琦回,都要老老实实站在人群里当背景板。看钟玉皎如何在龙椅下哭诉,傅音又如何揣摩圣心地又叹又劝,张风豪如何仰卧起坐般地站起来又跌回去,不时还吐个血c砸个砚台,摔个御笔 戏剧效果非常突出。 刘琦回瞅着机器移位了,以为没有在拍他们站姿,就漫不经心地玩着头发。她转头看,陶清风还是站得那么笔直,一丝不苟的样子,简直让人以为他真的在上朝似的。她刚想去玩一下陶清风戴的长长假发,忽然间熊子安一道严厉的视线扫了过来,喝道:“琦琦,你干嘛呢。上头还有机器拍着的。” 吓得刘琦回赶紧原地立定,重新僵硬地站好。但是熊子安那声断喝,本来要讲下一句台词的钟玉皎被打断了。她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卡壳,只是,早上听到陶清风的台词后,她对比发现有几处和剧本上不一样,她还仔细揣摩了一下,发现居然比剧本上更有古雅的味道。她就不由自主记在了心里,被打断后,重新念时,就不由自主地念岔了 “臣妇虽鄙薄之言,望乞一闻。”钟玉皎也把“恳请一听”念成了陶清风背的大兴史原始稿上的“望乞一闻。”听在熊子安耳朵里,以为是钟玉皎自己改台词了。这个台词虽然改的意思好像没错,但是不是太过书面化了一点? 然而听在孟小丹耳朵里,却是惊喜地对钟玉皎说:“钟老师,原来你看过《天胜本纪》原始文献啊。原文的确是‘望乞一闻’,我是考虑到观众们听台词的通顺程度,才改成‘恳请一听’的。您功课做得太认真了。” 钟玉皎又是一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念了陶清风早晨对她背的那句台词,她本身就是直率坦然的个性,不是自己的就完全不揽功,直接把陶清风卖了:“这是早晨陶清风背我台词时说的。” 熊子安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似的:“陶清风,背你台词,干嘛?” 钟玉皎继续把陶清风卖了个彻底:“他所有人的台词都能背。背的还是史料上的。” 虽然钟玉皎极力想维持淡定表情,但是闪闪发亮的眼神已经把她出卖了,仿佛在兜售大熊猫。 熊子安: 孟小丹: 陶清风非常认真地站在人群里,当好一个尽职尽责的背景板,就看到熊子安和孟小丹拨开人群走过来,两人的视线都盯在他身上,好像在审视某种珍惜动物。 因为片场嘈杂,人也多,刚才钟玉皎和熊子安他们说的话,这些大殿中间站位的演员们,都没听到。眼下看着他们齐齐来找陶清风的模样,以为是通告顺序有所调整。却不知是熊子安和孟小丹宁愿先匀半小时,也要把这个天方夜谭般的消息先证实了。 钟玉皎不是个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整人的前辈,她说陶清风全背得,那就是陶清风的确令她相信是的。但这真的太夸张了。熊子安执导那么多年,顶多见过最拔尖刻苦的绝对主演,把全剧本背下来的情况——那还是因为,基本上主演的戏份贯穿全剧,和所有人都分别有对手戏,不背也不行。可是像陶清风这样本职戏份只有十来分钟的,居然把那么多不属于他的台词,也没有对手戏的剧本全背了,他想干嘛? 熊子安想:也怪不得昨天晚上,自己提醒陶清风,好好把今天这段绕舌头的文言背熟,陶清风会是那种轻松的表情了。当时熊子安只是觉得他过于自信,还暗自摇头 至于孟小丹好奇的是,陶清风背的是原始文献?难道他看了剧本之后,还去找《天胜本纪》这些史料来看吗?虽然天胜和香昌的史料好找,百度最前面几条,就是历史粉做的翔实完备又由浅入深的科普长贴,许多有名的段落也附带着翻译娓娓道来,花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大体通读完重要段落了。但要一句一句地,把史料和剧本上不一样的,换过来,再背下来,这是什么诉求?孟小丹也是目瞪口呆。 熊子安瞥着陶清风,猝不及防地问他:“香昌在说完‘身虽未得男儿列,丹心更比男儿烈’之后,刘敢辜是如何站出来请命的?” 熊子安是眼睛直视陶清风,面对着他问的,陶清风当然会意是在问自己,以为是导演稀松平常的考验。昨天导演要自己好好背台词,今天来检查,陶清风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威远将军单膝跪,甲片响,曰:男儿长恨愧吴钩。收取西南边疆州。请陛下准臣为先锋,与御史大人同路,台捕巡按,某取南戎。” 沙洲本来就伸长了脖子,关于刘敢辜的台词,他以为熊子安是在问自己,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熊子安离自己还有几米,也不看自己,却在看着陶清风。 沙洲正在紧张地想,跟在香昌那句宁为玉碎的话后面,该是哪一句——还没捋顺,就听到陶清风清晰明了的,把属于刘敢辜的台词,连着动作描述,都给背出来了。沙洲差点重心不稳往旁边滑下去。 熊子安和孟小丹交换了一个又惊又喜c又意味深长的眼神。 孟小丹对着熊子安言简意赅:“两处。是的。”周围人都没听懂。 熊子安却听懂了,这是在说,陶清风的台词,和剧本上有两处不一样,的确是原始材料上面的。 熊子安立刻走到沙洲面前,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很果断地说:“沙洲,把刚才的台词也背一遍。” 这段台词,昨天沙洲就反复琢磨,倒背如流的,他想也没想立刻按照自己的记忆道:“有道是:男儿长恨愧吴钩。收取西南边疆州。请陛下准臣为先锋,与张大人同路,张大人负责捉拿巡抚,本将负责直取南戎首府。” 陶清风背的是“御史大人”,但孟小丹为了简约效果,根本没有写过那个一句台词带过,天胜皇帝派下去行驶正义的高官是什么职务,只是笼统写了个“张大人”。陶清风称呼他为“台”,自称是“某”,这都是文言用法,孟小丹为了观众听得懂,都改过了。所以沙洲背的是“张大人负责”“本将负责”等现代表达。 孟小丹低声凑在熊子安耳边把这些都说了。熊子安边听边抿嘴,最后竟然和孟小丹一起笑起来,是那种欣喜又带着稀罕的笑,边笑边看着陶清风:他们把陶清风认为是一个,看了剧本,先去翻史料,还把改过的地方替回原文,然后再全文背下来的,虽然刻苦认真到不可思议程度,又透着一股天真气的,让他们刮目相看到目瞪口呆,褒义的“奇葩”演员。 孟小丹从前一直怀疑宣发方里,有人配合陶清风搞事情,但是此刻她改主意了。宣发方的历史粉再狂热变态,总没那种能力,让陶清风把剧本全背下来而且还替换成原文——就算那个隐藏搞事者的脑子有病,陶清风总不可能跟着脑子有病,答应这样奇葩诡异的要求吧。除非——只有一个合情合理的原因,孟小丹心中震惊地接受了这个排除所有可能性,唯一合逻辑的解释: 陶清风自己就是那个,狂热的历史粉。虽然这和他从前的人设实在太不一样了,不过这几次陶清风的微博画风,也隐隐透露出这种天差地别。孟小丹深深觉得:现在的年轻演员,真是不得了,身怀绝技藏而不露,说当学霸就当学霸,保不准那天就让人大吃一惊了。 孟小丹心想,陶清风这个性,说不定会讨自己那位历史系的师兄,严澹的喜欢。过几天顾问团来的时候,那里面几个坚持增加更多历史细节的老学究,也会多看他几眼吧。 虽然孟小丹没有看出这样做,除了寥寥专家肯定之外,有任何功利的地方——她其实觉得,就是因为这样做,不可能直接获得任何好处,要不是今天钟玉皎不慎背岔,熊子安兴起问一句,根本不会有人知道,陶清风这样做自然谈不上任何功利动机,这也是孟小丹认定他就是那种狂热历史粉的理由。 但是效果好像比功利动力带来的要更好些。孟小丹观察着,熊子安看陶清风眼神,那简直像是老中医挖到了上好的野山参,采珠人瞧见了千年的大蚌壳,整个人眼眶都湿润了,就差上前以同志握手的劲头,猛烈地握着陶清风的手上下摇晃——好歹他还记得陶清风的双手没恢复完全。 虽然之前写书法c背奏章c接戏等拍摄时的精彩表现,让熊子安很满意,也在转发陶清风改名微博时,给予了肯定好评。但那只是属于“高出小鲜肉的平均水平,是个认真又有悟性的好苗子”这种长辈肯定晚辈的心态。 然而,把一整套剧本所有台词都背下来,还把相应的史料内容换上去,这超过了“刻苦努力”范畴,步入“钻研热爱”的阶段,扪心自问,熊子安易地而处,他是做不到的,就发自内心地带着一种欣赏敬佩的心态。 熊子安虽然接下来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和这位导演合作过一两次的孟小丹知道,陶清风从此在这位导演心中,已经不再是那种“投资方推荐过来随便用一下的演员”了。 可叹陶清风还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和旁边沙洲和刘琦回脸上,震惊失神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形成了强烈对比。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熊子安的直觉没有错,下午拍广积王子跪着念那一段请命台词时,他又老泪纵横了一把。 虽然这大段台词,只有一个跪字,而且不能乱动。但是陶清风,他从前在御前奏对时,也跪过,甚至奏过更长,更复杂的请命。 向皇帝禀告,那是一个眼神,一个词语,都要按照司礼太监规范好的步骤来做的。 更何况他就是礼部的,虽然他并不是司仪部的——司仪部要教不同品级c不同等第的臣子们,禀报不同的“告c请c谏c奏c对”等的礼仪。陶清风在那里学习过,又因为在吏部栓选时,预备把他分到礼部的那段时间,就让他呆在弘文局,弘文局就在司礼监对面,近水楼台先得月。 所以陶清风不但没觉得剧本动作太少,反而觉得这段台词简单,跪着也很好表现。 这在禀报里属于“请”项,是臣子向陛下提出请求的规范动作。 ——“臣切闻。”陶清风低着头,臣子开始自陈,必须低头恭敬。 ——“东水香氏,代夫之职。”这八个字时,陶清风抬起下颚,并不是仰视天颜,而是平视前方,这样能让气流更顺畅发出。古代没有扩音器,御前禀报,发音的姿势要正确,皇帝才听得清楚。陶清风眼神还加了一点疑惑,暗示那日初见香昌和郗鹿,知道他们是贵人,也根据细枝末节怀疑过,是自家大哥失散多年的大嫂,可是为何今日殿上重见,她真实身份是东水君的孀居呢?难道自己猜错了。 ——“宣府边疆,百姓和睦。”这八个字,是陈述边地安乐现状,陶清风音调起伏轻快,表情带着一点点柔和的微笑,给香昌有目共睹的贡献定个基调。 ——“卞氏献宝,千载垂光。屈子沉身,万世归善。※”这十六个字,比较长。陶清风稍微抬头,视线对着龙椅下方,可以看到天胜皇帝鞋子的地方。这在“请”项中,属于“起兴”,引用前人案例,且比较沉痛。臣子为了引起陛下的恻隐之心,要稍微抬头,让眼神中的恳切能被看到,但又不能直视天颜,所以这个范围,就被礼部控制在,臣子看着龙椅脚下的地方。 因为这两句念的时间较长,陶清风就采取了一点眼神变化,和氏璧和屈原的典故,一个感人肺腑,一个催人泪下,陶清风的眼神先是沉静,然后有一点点不忍,再变得有些黯然。所以虽然跪着不动,但因为眼神变化,也不显得他在干巴巴念台词,画面的动态感照样很强,是十分标准的“文戏表现”。 ——“香氏冤诉御前,通达天听,望皇兄照微之明。”这一句就是请示的具体内容了。广积王子是亲王,在请示时,比其他臣子多有一分亲近感。说话语气也不需要太过刻板与战战兢兢,语调稍微快一点,念“皇兄”二字,还带一点点小弟朝哥哥要东西的随性。 天胜皇帝还是很关怀这个长大后才相认的,身体不好却饱读诗书的弟弟。加上他年龄太小,没有野心没有势力,只有一腔读书人家养出来的,悲悯天人的善良习气,并不存在对皇位的一丝一毫威胁。 当然,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得这样详细,这是陶清风在根据有限的史料记载,对天胜皇帝和广积王子的兄弟关系做的分析补充。 ——“令尘世之中,再无荆山之憾c汨罗之恨也。”这是请示的结语,陶清风的头又仰起了几寸,在汇报结束的时候,按照礼部的规定,是需要——也是唯一允许的时刻——和陛下进行眼神交流,传达“微臣言毕”的讯息。 这个结语传达了深切的寄望,但并不是寻常臣子都能说的,毕竟是反例——皇帝一不高兴,会以为那是在威胁他不慎会变成厉武c怀王似的昏君。这也是广积王子这段话被选入中小学语文教科书多年的另一个理由——展现了大无畏的,殒身不顾,赴汤蹈火般的精神,冒着得罪天胜皇帝的危险,也要把惩治巡边大员c与替宣府出兵赶走南戎的请求,传达给皇帝。 所以念这十几个字,陶清风直视龙椅上那位的眼神——这尚且是他今天第一次,和扮演天胜皇帝的张风豪,眼神相对。他看到了一双标准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刚才近乎狰狞般的发过怒,眼眶还带着红,这一刻却是高深莫测的眼睛。不由得心中一阵叹服:简直演得真的像古代皇帝似的,怪不得老大爷和警官都心心念念左少华了 至于他自己,陶清风的眼神该有一股铿锵的力道,表现广积王子那股贯穿人设的“正义感”,面对强权,坦然自若,真诚规劝的眼神。 张风豪也是大大惊讶,和陶清风眼神直到最后才对上来不同,陶清风一开始低头请示时,张风豪就需要看着下面,全程看着陶清风的表现。事前没有对过戏,张风豪本来想的是,陶清风虽然书法写得好,也会加点和情景的小动作,但还是年轻经验不足。这大段没动作,台词拗口,又长又难的文戏,陶清风肯定要被ng的。 没想到,陶清风从低头到稍微仰头那个细小变化时,张风豪就很惊讶地发现,陶清风好像在很有层次c动感c并且每个表现,都很自然,且有内在道理地,递进着处理这段台词。张风豪相应地眼神跟着变化。天胜皇帝听到请示的不同阶段,也是需要给予不同的眼神的。 但毕竟是第一次对戏,张风豪隐约感觉到,哪怕是无声的眼神交流,他和陶清风出现了理解不一样的之处,需要磨合——比如陶清风在念“皇兄”时,那稍微松快的语调,就让本来蹙着苦大仇深眉头的张风豪暗暗汗颜:自己只顾得五内俱焚的见到前妻的基调,差点忘了广积王子是弟弟,该露出一点慈爱宽慰的眼神——真是标准的见妻忘弟了。张风豪升起这个念头的时候,惊讶地想着: 怎么,需要,磨合,的,是自己? 这太惊悚了。那一刻,张·二十年·常青树·男神·大妈杀手·经验老将·风豪,大脑中轰的一声,差点羞愧得昏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感动娱圈的正能量麦麸 这一条熊子安中途没有喊停, 他一直在机位上盯着, 最后再来整体琢磨, 因为很多时候拍文戏不能像动作多的戏那般,中途动作规范不对, 就可以喊停。文戏的眼神, 即便是导演也要拍下来再调慢看回放, 才能把握好演员细微的表现。 结果, 当熊子安慢放看了一遍回放后,发现眼神好像不太符合的, 居然是张风豪而非陶清风, 他简直想揉揉自己的眼睛, 生怕是自己眼瘸看错了。直到张风豪很无奈地走到机位边, 仰脖对坐得高高的熊子安苦笑道:“老熊, 不要再怀疑人生了。再来吧, 该我改。” 熊子安风中凌乱地看到了张风豪眼底里的懊恼和许久未曾燃起的斗志。 真好,真是太好了,张风豪忽然发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因为是自己的未达标而产生的好胜兴奋感了。他已经在指导别人c等待别人c做别人标杆的位置上, 站得太久了。 张风豪走过陶清风身边时, 陶清风正在原地整理刚才跪下时, 戏服下摆的褶皱痕迹,他刚才那幕戏, 五分之四时间看不到张风豪的眼神, 自然也不知道对方表演有没有问题。他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陶清风就听到对方站在旁边, 问他: “下一幕和你的通告,是下周三吧。” 那是陶清风的第五条通告,也是最后一条,是以回忆杀的形式,讲述广积王子如何被天胜皇帝找到的剧情,大约有五分钟,算是个背景交代。 雪天,别院,焚香,奏文王。兄弟相认,基调温情。 陶清风点头,希望拍弹琴的那幕戏的时候,他的双手能好得更彻底些。 张风豪眼含笑意:“真好啊。”便又重新坐回龙椅上,预备再来一次了。陶清风也整肃衣袍下摆跪地,并不知道对方曾许诺过的“机缘”已经决定兑现了。 这一条通告拍完后,孟小丹叫住了陶清风。 “陶清风,过两天省厅的顾问团要来调研。” 其实所谓的调研,在孟小丹看来,就是公款旅游,在影视城里玩一玩,再开个会,放点拍摄片段当电影看,吃顿饭,敬点酒,最后在宾馆的大床房和温泉(得益于a省自然条件,省中许多宾馆都有温泉配套,水天影视城也建在了一口温泉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优势)里好好疗养一下老骨头们。 孟小丹看在陶清风的爱好如此贴合那群老学究的心意时,好心给他透露一下这个消息。要是陶清风在这方面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准备一下。到时候肯定有一顿和主要演员们的饭局,陶清风自然也会参与的。 然而陶清风一脸完全不意外,也不好奇,更不深究的表情,就让孟小丹反而泛起了疑惑。 陶清风无辜地拿着手机,他深觉自己表演功力还远远没到位,没法在那一瞬间演出“真的吗?孟老师谢谢你告诉我”的表情。 因为就在刚才,他收到了严澹发来的短信,知道了严澹和《归宁皇后》顾问团里的两位老先生联系上,还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其中一位老先生,因为腿疾来不了影视城参加调研;而另一位老先生,又十分中意严澹。严澹自从知道顾问团去《归宁皇后》剧组调研之事后,流露出了想去长长见识的意思。老先生一想,严澹虽然在华大圈子里小有名气,到底年轻,想去影视城玩玩很正常。何况他们这帮老骨头,也需要一个年轻力壮的生力军来挡酒。 两位老先生就联合向顾问团常务委员会推荐了严澹,来代替那位缺席的老先生,参加剧组的调研,免得浪费了名额(和招待的公费)。 常务委员会有五名,其中两名就是那两位老先生,这件事当然完全没有悬念。 所以陶清风刚才就知道,严澹,和顾问团要来了。虽然对于他来说,重点是前者,严澹要来调研,相当于探班,让他很高兴,没法演出“不知道顾问团要来”的惊讶感。 孟小丹就挑眉问他:“你知道?” 陶清风只好点头。 孟小丹问:“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时候陶清风反而脑子能转得比较快,想得比较多了。孟小丹和严澹认识,严澹过来,他们肯定要见面吧。那个饭局,自己也会在场吧。自己c严澹c孟小丹三个人面对面碰在一块儿,孟小丹问一句他们怎么认识的,严澹难道会不告知,那天在咖啡馆写字的渊源吗? 陶清风就觉得,他还不如早点坦白。于是陶清风给孟小丹说了两句话,把后者震得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许久——等她缓过神来时,陶清风已经被沙洲招呼过去,似乎要商量什么事情。 陶清风对孟小丹说的那两句话。第一句是:“是严老师告诉我的。” 第二句话是:“那天卡座后面,不小心听到你们谈话。写了字过去。累你加班。对不起。” 这个对不起,指的是水天影视城上的采访,据说改变了顾问团期待值,从而给孟小丹下了新指示,让她抓秃了大把头发,熬更守夜查资料,把剧本改得面目全非之事。 当然,陶清风并没有看到来自身后,孟小丹那幽怨c受到惊吓又颤栗的神色。他自己的经纪人苏寻,沙洲的经纪人艾玲都在角落,两人手里都拿着资料。把陶清风招呼过去之后,苏寻就对陶清风解释说: “艾玲姐那里有个东华娱乐市场部提案的合作计划,针对小陶哥你和洲哥的,我先瞧了瞧,觉得可以考虑一下。小陶哥你看看呗。” 沙洲已经接过那份计划书认真看了起来,陶清风不明就里,也从苏寻手中接过一份相同的合作意向书翻开。 如果陶清风多一些现代娱乐圈知识,就会知道这项所谓的“合作计划”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营销手段。 麦麸营销,最常见的两个小鲜肉男演员共事之后的操作。 还装模作样地,写点不明觉厉的合作意向书,名字还起得正儿八经的。 营销方向是“沙洲和陶清风,薛定谔的友情。” 营销目的是“两人粉丝资源整合扩大。” 老实说,陶清风完全看不懂这里面的道道。 他首先对营销内容感觉困惑:什么叫做友情营销?什么又是“薛定谔”? 艾玲跟苏寻喋喋不休地讨论细节。 苏寻说:“整得太复杂了,合并在两个采访里就够了。” 艾玲和他有不同意见:“不能那么密集投放。要细节慢慢来,这是很精细的艺术活。那种人家一看就知道的简单粗暴采访梗,完全没有美感,也根本达不到效果的,会被两边唯粉撕成碎片的。一定要控制在薛定谔的盒子里,既不能找到硬锤说是有,但也能自由心证反驳并不是没有。” 陶清风只好硬着头皮困惑地问沙洲:“他们,在说什么?” 沙洲这段时间真是受够陶清风的学霸气场了,他才不信陶清风什么都不懂,反而以为陶清风在装傻开玩笑,便也跟着装傻开玩笑。 “他们在说,一只英短,一只美短,放在一个笼子里。既要让路人看起来觉得,这两只猫猫在一起玩耍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但又不能让特别喜欢英短和美短的人,觉得他们感情太好。” 陶清风想:谁来救救他的中文。为什么还是连起来一句话都没听懂。他到底是不是佑光一朝的探花郎,为什么理解不了这么简单白话的句子。沙洲在说的是,是猫的名字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比喻吗?可是谢国珉都被关进拘留所里了,这看上去正经的合作,为什么又要把人比作宠物?他简直有心理阴影了。 沙洲忽然又说:“看起来我比较吃亏,其实是你比较吃亏。算了,习惯就好,平常心平常心。” 陶清风:???? 陶清风当然听不懂,沙洲那经验十足意有所指的话里,是诸如“rps貌似看起来是拉郎的攻比较容易被rs,但实际上提纯之后多半转成苏粉或女友粉,还是攻比较有优势。受虽然腐唯比较多但后期难打而且以后容易裹成毒瘤”之类的高阶行话。 毕竟沙洲身边四个女助理,再加上他刚出道时就营销过炒cp,对这里面的门道简直熟门熟路。闭着眼睛都能说得头头是道,完全不知道陶清风大概永远学不会这天书般的娱乐圈规则,什么rps,提纯,粉群毒瘤之类的 陶清风本来都是任由苏寻去操纵的,因为他不懂。可是前两天,他自己不得已,请严澹转发微博时,也并没有按照所谓娱乐圈的约定俗成来,发现其实也没多少不利影响,就领悟了一点:自己还是有必要,也有资格去决策一些关系到自身形象的事情。 于是陶清风虽然没听懂他们嘴里的行话,还是很温和地制止苏寻的讨价还价,对他说:“这样吧,我们先把这张计划书,好好看看,再说吧?” 此外,陶清风从此对合约一类的东西,在经历了陶清的教训之后,都尤其地谨慎,决不能随意答应签字。 艾玲惊讶地住了口,他本来以为刚才苏寻口头上答应了,这事情应该跑不了,但怎么看陶清风的意思,好像是要商量一下? 陶清风说:“正好丽莎姐也住在这里,不妨也参考一下她的意见?” 其实这种事,过去苏寻都能做主的,计划书里面涉及的,也就只是几个采访c几个微博互动,几次见面会串词而已。这还是东华娱乐在看到那天沙洲和陶清风互动后,大头流量转发里有拉郎配的三月党入坑,想趁热打铁炒一炒,花不了几个钱,雇点产出者做图文视频,起哄几下,蹭个热度吸吸粉,小操作而已。 这种层面的决策,苏寻来做也没关系。 不过如果陶清风自己要决定,当然是他的意见更大。苏寻就卷了计划书对艾玲说:“不好意思啊,听小陶哥的。我们商量一下再来找你。” 陶清风就带着苏寻走了,路上陶清风才坦白说了实话:“我看不懂这个东西,所以不愿意你贸然答应下来。你先给我讲一下吧。” 苏寻大跌眼镜,他本来以为小陶哥是不愿意和沙洲麦麸,没想到居然是连麦麸是什么都不明白。不过他了解小陶哥撞到脑袋后的失忆程度,很多常识都不知道了,苏寻没敢直接说炒cp会被yy的实质是什么,只说现代的小姑娘们喜欢看“双倍的帅哥同框”“如果他们正好是好朋友,她们就更开心了。”等他解释完之后,小陶哥的表情非常微妙了。 “这真的是正经事吗?”陶清风忍不住质疑,“你的意思是,我和沙洲,在接下来两个采访时,按照模板,说几句话,装作好朋友?是这样吧?然后就会逗粉丝高兴?她们就会很开心?她们是期望看到娱乐圈的明星们成为好朋友的吗?” 虽然陶清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仍然觉得莫名其妙,这又是现代人的怪癖之一吗?为什么会高兴?那些小姑娘们真善良,别人交个朋友都能开心半天。 苏寻接着道:“这样一来,小陶哥就能继续涨粉啊。其实你和沙洲的粉群画像,很多是重叠的——少女粉。所以为什么艾玲找你,不去找张风豪老师啊。但因为粉群掐架壁垒,分流了。要是能打破,在不惹怒唯粉的情况下,你和沙洲多了很多双担,岂不是美滋滋。” 陶清风艰难地消化着这一大段,又要烧脑很久才能理解的东西。最后他还是摇头:“我暂时还是看不出,太过积极的意义。” 苏寻心想小陶哥自从失忆以后,虽然德性变得很好,但是在对艺人的本质追求上,好像出了一点误解,他抽抽嘴角道:“赚钱c讨粉丝开心c增热度的意义啊。” 陶清风又把刚才计划书里提到的活动一项一项地过了一遍,疑惑道:“见面会?采访?转微博?哪一项能赚钱?” 苏寻无奈道:“小陶哥,你真的忘了,热度上来,就能接广告了,广告有钱啊。” 虽然苏寻小小心虚了一下,因为麦麸蹭三月粉的热度,也不见得吸到足以打动广告商的热度。苏寻其实是看好东华娱乐公司培养练习生时那一套比较成熟的“边吸腐粉边吸苏粉,两手抓两手硬”,“一边塑造出淤泥而不染的宇直人设一边暗搓搓营造暧|昧空间”“既能培养大批冲在前方大喊我的爱豆是钢铁直男的女友唯粉,又能吸纳大量油菜花磕cp各种技能点满自来水卖安利的腐唯粉”的手段,想借合作机会学习一二。 今天艾玲那一套“麦麸必须遵循一二三四五六七等高大上条例”“不能简单粗暴不能l一不能触唯粉的逆鳞”的指导原则,其实就给了苏寻很多启发。 苏寻想起艾玲指着计划书上“友情营销”的“友情”二字,给他灌输的一个道理:“明晃晃的麦麸只会被耻笑,强按头是完全行不通的。但如果你渲染友情多么温暖c正直c纯洁到能升华的地步,她们就会不惜一切想让人上|床了。” 苏寻简直是汗流浃背,不得不服东华娱乐公司在这方面的钻研程度,他仔细看过合作书,的确表现出来的,克制在很正直友情的范畴——当然脑补空间也很大。这样的营销,只要不过头,应该还是利大于弊的。毕竟哪个演员不炒cp?《归宁皇后》里不能和女角色炒(那两位演的一是他大嫂二是他侄女,炒了分分钟就被举报),那就和同样没有cp的男演员麦点麸,也算是给电影在别的地方预热一下。 不过这些东西,小陶哥一时半会的,又怎么会明白。此刻陶清风还停留在思考苏寻说的接广告能赚钱。他想起来自己仍然有解约梦想,那么当然要把握住赚钱机会,听苏寻如此这般说东华娱乐公司在这方面做事的成熟风格,也就信了,点头道: “那就接吧。”陶清风把计划书还给了苏寻。 话虽如此,在答应的同时,陶清风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意识到,那天在病房里很受启发的“演员的公众道德模范”似乎让他找到了一点,做这份工作除了赚钱之外的,对他来说值得的意义。 钱得赚,但是在这过程中,陶清风觉得,他应该更审慎一些,多思考一下,怎样做好所谓的“公众道德模范”。 为往圣继绝学是儒生天然使命,而所谓的“道德模范”虽然是个现代词汇,也可以归入圣人教化礼仪的范畴。陶清风心中暗自叹曰:往圣之传c吾谁与归?虽然个人力量微不足道,但只要更靠近一点“大道之行”的社会理想,都算是不枉这一身所学吧。 计划书上写的这些小事:见面会时互动,采访时回答问题,都要事先演练好,设计出让粉丝看了开心的应答。陶清风就决定,在不违反大方向的原则下,他准备加一些积极上进的东西,鼓励粉丝多多读书c多多学习。 用符合现代的价值观的词来说,有个词叫“正能量”。 要是苏寻知道陶清风的想法,肯定又会汗颜了:小陶哥明不明白,他这是准备在麦麸营销里加正能量啊?该说一句——真是感动娱圈好麦麸么?? 苏寻问:“你刚才不说要给丽莎姐看看?” 这回换陶清风笑了:“刚才离开的借口而已。丽莎姐管‘策’,这种小事属于‘术’,请示了她也不会管吧。你负责。” 苏寻惊讶于这一针见血的视角。小陶哥失忆之后,虽然对常识和细节遗忘了很多。但莫名的,对大方向把握得越来越准确了。 苏寻一边安排着行程表,把后天的粉丝探班互动场,小陶哥和沙洲要串好的词写在日程里时,丝毫没有注意,那一天,也是省顾问团莅临考察的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追星&初见 这个周六, 水天影视城很热闹。 影视城门口停满了车辆, 三四辆白色的超级大客车, 几十辆形色不同的小轿车。 工作人员全都穿着正式服装,迎宾小姐也佩戴绶带微笑站位,门口还铺着一张迎接用的大长地毯,塑料花篮沿路铺开。 今天是水天影视城开放探班的第一天, 从早上开始共有三波人马陆续而来。大门口布置得很光鲜。 第一波人是看完《归宁皇后》第一版宣传片后, 就酝酿着采访,却因剧组封闭拍摄而憋了很久的各家娱乐媒体记者们。他们在早晨九点, 就带着许多摄影家当来了影视城,多半是自驾车或者驾驶单位汽车前来。 第二波人是粉丝。主要演员的粉丝后援会里,每个人放出了几十个探班名额。六位主要演员的粉丝,加起来总共有一百八十人左右。其中陶清风的探班粉丝有三十位, 她们多数人包了一辆大巴车坐过来, 也有几位御姐带着小姐妹自驾车。各家粉丝探班时间略有不同,从上午十点至下午两点, 中途和她们的偶像有见面会。 第三波人则是来调研考察的《归宁皇后》省厅顾问团成员,也是唯一一波下午清场时能留下, 预备在这里住两天的到访者。他们平均年龄在五十岁以上, 乘坐一辆省委专门指派的大巴车, 在上午十二点到达影视城。 鉴于有这些活动, 今天也没有一条通告。大家该接受采访的接受采访, 该收粉丝礼物的去和粉丝互动, 该招待学者的去汇报工作 陶清风今天的行程是, 早上十点,和探班的粉丝们互动;下午两点,聆听熊子安在大会议室向顾问团做汇报。晚饭参加欢迎宴会,并接受在场媒体的采访。 今天不是拍戏,自然没有化妆师待命。陶清风需要自己打理形象。他其实不会打发蜡,也不会抹隔离霜。好在他每天作息实在太规律,即便素颜出面,气色都好得不得了。至于短头发,很自然的散碎着,也够好看了。从前惯常打理长头发的陶清风觉得:真是太轻松了。 身体原主人陶清,从前喜欢跟风时尚,款式很多变,衣柜里什么类型的衣服都有。虽然身体原主人没几个钱,衣服都比较廉价。但陶清风本身就是衣架子,穿在身上也不显得太掉价。 现在是深秋,陶清风比较愿意从身体原主人衣柜里继承的,是高领毛衣加长风衣的传统c保守的严实装扮。 公司倒是送来了一套,借给艺人出境的晚宴穿的高定服装,不得不说自从丽莎接手后,这方面的福利执行得好多了。但是陶清风准备晚上再穿那套衣服。晚宴上有媒体采访,需要更光鲜靓丽。至于早上的见粉丝。其实并不需要穿太昂贵的衣服,穿得亲民些更好。这都是苏寻告诉他的。 粉丝见面这边,本来只是见面和签名,但是陶清风在了解了这些粉丝们大老远跑来,还带着很多东西,就问苏寻能不能和他们一起进餐。毕竟粉丝是进不去水天宾馆食堂的,这影视城在偏僻郊区,最近的服务区都要一个小时。如果粉丝们来探班,不能在这里吃饭,就要饥肠辘辘地回去。 陶清风很不忍心,和苏寻商量,把探班行程加了个一起吃中午饭。一开始苏寻还有点抗拒不答应,觉得不符合规定,也担心出事情,但是陶清风说服了他,并且请他去联系什么安保人员,到时候在旁边维护秩序,应该就没多大问题。苏寻也勉强答应了。 这尚且是陶清风第一次见到活的小陶瓷们,和在网络上卖萌活泼的画风不同,真人见面时,她们激动却腼腆,脸虽然涨得通红,但都不太敢说话。平均年龄在十八至二十二岁,其实主力军是小学初中生,但是她们家长不准来。所以来的除了几个附近住校的高中生外,剩下的是主要是大学生和几个工作党。 粉丝代表是个年龄大约二十四岁的年轻工作党,给陶清风呈上了一个精心制作的粉丝留言薄,非常精致漂亮,应该算是最花心思的礼物。然后就是各式各样的私人的礼物:都装在大大小小礼盒里。 陶清风本来准备请她们吃饭。被苏寻说教了:“粉丝探班能和偶像共同进餐,惯例是她们请吃饭。要是你请吃了,她们幸福得跳楼怎么办?” 但是陶清风挺不以为然,依然坚持自己来请,他脑海里根本没有现代社会偶像和粉丝之间的泾渭分明的界限,或者某些心照不宣的花钱理由。虽然小陶瓷们在御姐组织下,这方面贯彻得还挺不错——给剧组所有人带了礼物,也自备了很多水果和饮料。 陶清风看着这些小姑娘们,风|尘仆仆,手提重物的样子,他根本没有任何偶像的自觉,只觉得很过意不去,很想请她们吃一顿饭。他最后还是给宾馆食堂说了,定了两桌菜,把粉丝带了过去。 包厢已经坐满了,今天有很多媒体记者组团都在这里吃饭。陶清风就找了靠窗的圆桌,招呼她们就坐。陶瓷们还沉浸在被彩票砸到的幸福感中,好多人都晕晕乎乎,词不达意,不过可以看出,她们的确非常的开心。看着陶清风的眼神都是星星眼地发光,视线根本没法从他身上挪开。 有趣的是,这群探班的粉丝里,有唯一的一个男孩子,年龄大约十八|九岁,高高大大,站在一众小姑娘间,显得尤其鹤立鸡群。 陶清风由于习惯了把陶瓷们都想象成他微博下发兔子头喊着“清清的老婆”的少女,一时间还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其实他的粉丝里,也有男的。 一开始那个男粉丝好像更腼腆,连陶清风笑着跟他说了句:“在娘子军里什么感觉?”都好像没听到,全程只盯着陶清风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坐在吃饭的地方,那个魂不守舍的男粉丝似乎才缓过来,涨红了脸举着早已备好的签名本,结结巴巴说:“清陶,陶老师,想请您,签,签名。” 他这样一提议,所有小陶瓷们呼啦一声又站起来了,争先恐后想来签名。陶清风赶紧安抚他们:“签名环节在最后,都有的,别慌,菜要端上来了,你们先坐好。” 其他粉丝们只好坐回去,但是那个男粉丝已经特意绕了大半个酒桌,来到陶清风身边,闻言又不知所措了。他脚下像是钉在泥里动不得,不敢再走近一点,但又执着地想把这个最短距离的时间延长一秒。 陶清风看着这个男孩子手脚僵硬,似乎要哭出来的模样,不知为何,那一刻他想到了身体原主人陶清,想到了酒吧遇到的少年小白,在心里都有相似的怜惜之情。于是陶清风伸出手,安慰般地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想让他放松点。 没想到这一下好像触碰到某个开关,那个男生放松到放飞了——他瞬间就“哇”地一声哭出来,然后毫无预兆地扑进了近在咫尺的陶清风的怀里,哭得很大声,还抽噎着打嗝。 见状,苏寻和旁边安保人员脸色都是一变。饭桌边围着的其他小陶瓷们也惊呼起来——些许羡慕嫉妒,些许谴责恼火——赶忙过来要制止拉开那名少年。陶清风却用手势制止住他们,也没有推开他怀里哭得像水做似的男孩子,顺毛似的一下又一下拍他的背,不住地说:“没关系,不怕。没事的。” 持续了两分钟左右,那个男孩子才似乎缓过来,身体终于不似刚才那般吓人颤抖了。陶清风感觉到他有意不太想离开自己的身体,便温和却坚决地轻轻推开他的肩膀,对上一双粉丝典型的狂热的眼睛,只不过泪眼朦胧的,脸色也很内疚。 “十八岁?”陶清风道,很寻常的语气,没有丝毫问责之意。 “十九岁,在复读,很,很难过。”那个男生依然恋恋不舍,但也知道到此为止,分开了几步,“对不起,谢谢,谢谢清陶老师。” 陶清风点点头:“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今天记得早点回去学习。” 陶清风这一大气又温柔的举动,有在场的粉丝们小视频录下来,她们尽管还是忍不住责备那个男生,但都非常感动,纷纷说简直被暖化了,偶像怎么那么好,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一面,给她们增加了新的固粉点。 陶清风落座后,她们之前腼腆的氛围已经逐渐融化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交流,谈到了从前喜欢陶清是什么契机。 陶清风看着这些粉丝,她们大部分人虽然是从喜欢从前陶清的那张脸开始,然后去喜欢美化过的陶清在微博上营造出的“率真”人设,这种喜欢一直持续到了如今。陶清风就觉得:哪怕这些“喜欢”和真正的陶清还是有一些距离,哪怕从前的陶清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他自己也过得很不幸福,但这些仿佛小向阳花星星点点散落的喜欢,好歹让他的在天之灵,能有一丝温暖吧。 不过,陶清风刚要落座,就从窗口望到外面,来了一拨新的人。是顾问团的人,一行有二十来人,正在影视人负责人殷切的带领下,陆续走进宾馆大门。因为进门的路,正好在餐厅的窗户边。陶清风也得以能看见。其中那个高瘦颀长,英俊挺拔的男子,不是严澹,又是谁呢?他在这群平均年龄五六十岁的老专家之间,特别的显眼。 不过餐厅窗户是单向茶色玻璃,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所以虽然严澹也在四下观望,却没有看到陶清风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正愣神般看着他。 陶清风看到严澹的那一刻,脑中“轰”地像是炸了个口——今天严澹和往常不一样,他没有戴那副细框金边眼镜,估计是因为下午要参见宴会,换了副隐形眼镜。严澹戴着框架眼镜的时候,陶清风尚且觉得,轮廓已经很像燕澹生了;这才见到他没有戴框架眼镜的样子——眉目翩翩,活脱脱的,如出一辙的,燕澹生年纪稍长的模样。 陶清风手中的酒杯被他自己的手指碰倾倒了,水无知无觉地浸润了桌布。然而陶清风依然怔然不动。 多少年前江山,多少年后花黄。谁犹记得,他当初的模样?十七岁,年少春衫薄,倚马烟柳桥坡※。那一刻,活灵活现,又从记忆里苏醒过来。 陶清风情不自禁地想起来,和燕澹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陶清风初上京城的时候,驾着一只青牛车。青牛是好伙计,田也耕得好,犁也走得直。青牛拉着一辆双轮小木车。木车分两边:一头坐着陶清风的娘亲,另一半堆满了书。 有这头温驯又壮实的青牛,在京郊可以寻个农庄租住下来,陶清风白天耕读温书,晚上抄写书贴,等待旬月后的春闱。 陶孟氏眼睛看不见,凭着双手揉面团形状,她能做出很圆的包子,味道当然也极好。 如果春闱顺利,陶清风就准备带着母亲住进京城里,方便参加殿试。那样一来,不能进城的青牛,或许只能卖掉了。陶清风还挺舍不得它,这几天日头歇了,每日黄昏时分,都会带它去京郊的河畔汲水。 陶清风会带着自己写的字帖,摆在京郊河滩边,那是士族多爱踏青游玩的首荫原。陶清风选了一处风雨桥边,下雨时能躲在桥洞里。 初春季节,正是踏春好景。运气好的时候,那些游兴甚高的媛女妖童们,还会把灯笼丢在原地,一对对地钻草丛里去。 陶清风就能捡起他们丢掉的灯盏,节省自己的灯烛费,就着昏黄的灯光,默默温习四书十三经。 陶清风曾经捡到过纸面上画着故事的灯,叫走马灯,被丢后就不会自己转动了。他就一只手慢慢拨着走马灯,一只手安静地翻开书页,偶尔侧头看一看,那盏灯上的故事,转到了哪个画面,内心便是宁静的满足。 有一日,陶清风的对面,有小摊贩摆开了“投壶”“射覆”等玩乐把戏,不多时就吸引了许多踏青的五陵年少。 那一群大概有十来个子弟,年龄从十五至二十岁不等,有些人打扮朴实,有些人却穿着华贵不俗的丝绸,不知是学塾里的相知,还是宗族的泛交,或许兼而有之。 他们的核心围绕着三四个很高的少年,总是他们起头,先去投壶,其他人才在起哄叫好声中跟着。 其中一个少年,陶清风注意到他,是因为那个少年,投了几次后,就懒散地靠在桥头,那个位置比平地高些,就更显眼。下面又投过了几轮,那个少年站在桥上,手里居然摸出刚才故意扣下的最后一枚箭,清清亮亮地笑着,“咻”地一声,从桥上投进了壶里,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小剑,下面立刻传来了少年们的笑骂声。 陶清风也不自觉地笑了,但他并不是起哄,而是在看到那个少年,衣袂飞扬,不衫不履,偏偏笑得很轻松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受到了感染。 隔着半弯桥洞,其实陶清风的声音并不能传过去,可是那个少年似乎也感应到什么,低头往桥洞下另一侧看了一眼,隔着重重人织,恰好和陶清风的视线对上。 那个少年眨了眨眼睛,单手撑着桥栏杆,轻盈地翻下来。丝质锦缎的服装材质溅上了些许泥水,然而他又大大咧咧地把靴子踩到了淤滩边。 陶清风的字帖角上,都用一些随处捡的小石头压平,那个少年跳起来引起的震动,让几块小石头滚到了旁边,陶清风的几张字帖就翻起了角,有一张被风吹了起来。 那个少年赶紧拢住那张似乎要飞走的字帖,上面还沾着一点水湄边紫色的芦花蕊。他展开看时眼神一亮,继而盯着正在重新一个角一个角地压小石头的陶清风,脱口而出:“你的字真好看。” 陶清风便抬头,笑了笑,说:“那你要买么?” 少年似是一怔,眼神又扫视着他摊在地上的数十张贴,眼神来来回回瞥动着,半响说:“我都买了。” 陶清风倒是没想到遇到个这么大方的主顾,他心中很松快,手中利落地把字帖小心翼翼地从石头下面移出来。 平摊着十张,陶清风给他卷了九张,剩下一张却道:“这份里面有两个字充数的,不好意思卖出去,还是算了。” 那个少年看了看陶清风没包起来的那张贴,眼神敏锐,指着中间两个字:“笔画断是没浸够墨?”少年顿了顿又说:“可惜了,这些字要是用澄心堂的墨写出来,我裱好就可以去送给世伯了。” 陶清风摇头苦笑道:‘小公子说笑,我怎么用得起澄心堂的乌金墨。” 陶清风用的是最廉价的松烟墨,这种墨水的痕迹浅淡,必须费很大力气才能写得饱满,又称为白墨。 “已经很好看了。”那个少年似乎把接下来这句很怪的表达,当做了一种夸人的说辞,“都快和我写的差不多好看了。但你是用白墨写的,如果换了乌墨,可能还是你更好看点。”那少年上下打量着陶清风,又重复了上一句,但似乎意义不同的话,“你很好看。” 陶清风以为对方是在说他的字好看,并没有在意。在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银子时,却愣住了。 九张字帖,值九钱银子。结果那个少年给了九两银子。陶清风以为他是听错了,公子哥大手大脚习惯了,一钱银子和一两银子都分辨不清楚。陶清风便推了八两银子出去,从油纸包里,数出一吊铜钱。 但是那个少年却没收。 “你收着,我就要花九两银子,买你的字帖。”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说着。 陶清风摇头:“厘清毫定,除此之外不取,公子好意心领,然圣人有训,不食嗟来之食。我的字帖只值一钱银子,我就只能收一钱银子。多的,就是嗟来食了。” 那个少年立刻驳道:“你的字帖值一钱,是谁定的?是你自己吗?那人人都可以定。我也可以。” 陶清风哭笑不得:“买卖讲究平价,在下这些日子都是此价,如果今晚卖个高价,明日又为了揽客卖个低价。人做天看,口耳相传。长此以往,哪有信字可言。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了。” 那个少年眼珠一转,笑了起来:“你是不是非要这样讲道理?那我只好来说道说道了。即便出自同一名家手底的字画,价格也多不同。其贵贱高下之别,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鉴人方家。愈是被行家鉴过的珍玩字画,其价格水涨船高。你从前的字都是一个价格,但今天遇到我了,我的眼睛看过了,它变贵了,很正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陶清风深深觉得,这个少年身上真有一种,把所有自夸的话理直气壮说出来,还一点都不脸红,好像理所当然的语气。他站在那里的模样,就像个孤傲翩翩的公子。陶清风简直忍不住被他话里话外的“我就不是一般人”的自矜给逗笑了,偏偏又不惹人讨厌。 陶清风审时度势,知道这也不是展露书生意气的时候,既然这个少年都费尽口舌,说得头头是道了,陶清风也不好再拂他的美意,含笑道:“那就多谢尊鉴了。”收下了那九两银子。 陶清风给那个少年包好后,他也能回家温书写字了。今天比预计得完成时间早的多,他心下大慰。那个少年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收拾行头,一直等到陶清风快走时,终于忍不住说:“你都你都不问问我是谁,以后怎么给别人说谁鉴过你的字?” 陶清风并不是没猜测过这位少年非富即贵,但他更觉得,这个少年所在的阶层,是自己最好不要随意去触及的存在,于是陶清风只是礼貌揖道:“我只是觉得,相逢不问缘由。如有机缘,以后,还会见的。” 那个少年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又亮了,道:“说得对,相似品好之人,总会同路的。我有预感,我一定还会见到你。说不定我们是同路人。” 陶清风心中一动,学海路漫,一直以来往前走的,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心。 真的有能使“吾道不孤”的同路人吗? 这其中的虚实,日后自会验证。 那是陶清风和燕澹生第一次见面,他们彼此并不知道名姓,也没有更多交流。他们分别时,一个的大半个身子拦在桥头狮子墩后面,另一个的半边脸也在走马灯照不到的阴影中。那时候的他们,并没有同赐等第出身的荣耀,虽然出身天壤之别,都俱是在烦恼着未来的少年。 他们两人都记得那一次初见,记得夕阳黄昏的首荫原,潺潺的玉带河。他们也会在未来,记得巍峨的棂星门,庄严的司礼监,共同走上那条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顾问团来了(加更) 陶清风在短暂失神后, 连忙把倾倒的酒杯重新扶正, 远远地看着严澹走进了宾馆, 只不过走的是另一条通道,虽然他很想过去攀谈, 但自己这边还得陪着粉丝们吃完饭。 陶清风心湖涟漪阵阵, 再也不像刚才那样心无旁骛了, 他几乎分了一半心去想严澹和燕澹生的模样, 在脑海中一点一点比对。这令他整个人在接下来的饭局里,都有些魂不守舍的。那些粉丝们还以为是陶清风被刚才的男粉丝骇到。吃完饭c签完名后, 虽然还是依依不舍, 但也非常守规矩地,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 从应急通道走出去, 结束了这次印象深刻的探班。 很多小姑娘们用手机录了小视频, 第一时间发了饭拍,里面没有美图也没有修过,陶清风的模样近距离看, 还是那么容颜如玉, 加之他举止从头到尾的彬彬有礼, 安慰粉丝的大气沉稳, 饭拍视频在陶清风粉丝圈,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下面一派羡慕嫉妒恨, 疯狂为爱豆打call的声音。 不过陶清风没有看到那些, 他依然沉浸在缓不过神的分心状态,陶清风的心里就会不受控制地波澜起伏。他知道自己的念头很荒诞,但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燕澹生难道和他一样来到了现代,托于严老师身上?可是严老师并不是,他认不出陶清风,他没有那些记忆他们是两个人。 不要想了。陶清风严厉地对自己说:他已经欠了严老师许多人情。没有资格去在严老师身上找别人的影子,那是对严老师的不尊重。 陶清风心情愈发低落了,自己做那样的梦,对燕澹生不敬现在又没有充分尊重严老师等到这堆事结束,必须好好抽空自省吾身,反省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把粉丝送走之后,陶清风跟着大部队,去旁听熊子安给顾问团汇报工作。 大会议室里,椭圆长桌,一侧坐着十来个白发苍苍的专家,严澹在其中尤其醒目,无论是身高c年龄c面容。另一侧上首坐着导演熊子安,接下来依次是编剧孟小丹,钟玉皎c张风豪c傅音c沙洲c刘琦回c陶清风这六位主要演员。 熊子安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桌上有个投影仪器,通过展示ppt来汇报。汇报分为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拍摄进展(以通告记录为辅助材料),二是电影内容梳理(这部分孟小丹打印了全篇剧本,以批注的格式把每节剧情的引文来源写清楚,尽量做到的有料可循,当然有极其个别的原创发挥,也尽量往高大上的风格靠拢)。 熊子安汇报得很认真,毕竟这一批老头子们回去,动动嘴皮子,交几份材料,就能让领导考虑,是否有几百万资金的追加。 几百万对于一部电影的投资来说,虽然算不得大部头。但俗话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何况是那么多钱。后续注资过来,特效也能做得更精致了。 电影成品只是整个项目中的一个环节,项目最大的投资,其实是花在搭建水天影视城这个地方影视城上面,花了一个亿。这是长期工程,还预备开发成旅游景点,自然有后续计划的其他回本方式。话虽如此,发行方还是希望,自家电影能够大卖,钱总是不嫌多的。 “我觉得吧,这个片子,票房有两个亿就不错了。”钟玉皎一向心直口快,但她就这样直白地在熊子安展示完ppt后,应顾问团要求,做票房预测时含糊表示“票房只是一个参考”背后的意思直接捅出来,还是让其他人都捏了把汗。她是一番扛票房的,她自己都这样说,显然是不乐观了。 两亿票房,虽然还是比成本赚了一些,但以这样的演员阵容来说,着实有些配不上了。不说影后的实力,像是张风豪和傅音,都有大爆超过二十亿票房的电影。 但她说的是实话。这部电影在某一方面的确做到了极致——顾问团每人面前放着厚厚的带批注剧本可以说明这一点。但就是因为做到了极致,反而会在市场预测时,有很明显的顾虑之处。 历史向电影,在题材上就过滤掉许多观众了。虽然《归宁皇后》预告片转发量可观,也大部分是正面声音。但哪怕微博有十几万转发,这些人也都去看了电影,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电影的大头在路人。许多不上微博不转发不关注电影资讯,仅是周末放松去电影院,有什么就看什么的路人观众才是票房的生力军。这些人里面,很多人并不喜欢看历史电影。 至于对那些不拘题材,或是喜欢这个题材的观众来说,制约票房的还有第二个因素:排片量。 观众很多时候的选择是随机的,“有什么看什么”。院线排片多半会成为一个电影的票房来源。《归宁皇后》是省厅投资,省厅不是国家广电总署机构,管不到院线发行方。到时候的排片量,或许不容乐观。 所以钟玉皎看得很透地,对这个票房预测了一个不乐观的数字。她宁愿实话实说打预防针,也不愿意放卫星被市场教做人。 在场顾问们脸色不太开心,虽然顾问团多半是要退休的老教授,不参与投资,分不到钱。但正常人,谁都愿意听好话,一来就听到票房不容乐观,他们笑不出来。何况当初是他们给这个电影定方向的,还以为是主创人员在变相说,他们的决策是不讨市场观众喜好的原因了。 哪怕顾问团很多人的确存在着“就是瞧不起市场娱乐化的心态”,也希望最后能又叫好又叫座。就跟省委宣传部希望“又有学术性c又有娱乐性c又有猎奇性c又有据可寻c又有研究价值,又通俗易懂群众喜闻乐见”的六点被无数文艺工作者吐槽的要求类似,哪怕这些要求自相矛盾,他们也希望兼有。 张风豪赶紧打圆场:“两亿票房挺好的。回本还赚了。当年我拿奖的那部电影,票房才两百万。这种类型的电影,本身也不是冲着票房去的。” 在场之人被他逗笑了。张风豪获奖的那部文艺片,一开始在国内还不能上映,后来拿完了国外的奖项之后,剪得干干净净重新报审,国内广电署总算通过。电影院给了排片,排片量却非常少,内容基调也非常沉重,甚至名字就是赶客的《痛不欲生》,内容又丧又深。 虽然表演水平真的配得起那一摞摞奖项,甚至几幕绝望老男人内心挣扎的戏还从此被列入电影学院课堂标准教科书式表演,但哪怕有了这些光环再把《痛不欲生》在电影院排一次,照样会被市场教训,票房也可想而知的。 《归宁皇后》这种题材的电影,票房能过亿,其实在同类型的片中,就算是及格了。何况它的成本管控非常好,仅仅演员片酬一项,就省下了大量的钱。 《归宁皇后》各位主演,只象征性拿了一点片酬。陶清风更是没有一点片酬。钟玉皎c张风豪c傅音这些人不缺钱,甚至不缺奖项,他们的追求层面是流传多年的名声。站到一个高度之后的人,不约而同想的都是名留青史。他们对片酬的多少,并不太在意。 沙洲和刘琦回自带大批粉黑流量,投资方看重他们的粉丝号召力的经济效益。他们自己则指望这个影片能冲奖,就算冲不到奖,也给自己的演艺生涯增添些口碑,所以经济公司也没有狮子大开口索要片酬。影后影帝都只拿了一百万。沙洲和刘琦回就象征性地拿了五十万。 因此演员片酬加起来不超过四百万,其他的预算加起来,电影成本控制在七千万以内,按照投资回报率的要求,只要票房达到两三亿,投资商们就不会亏钱了。 顾问团各位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陶清风一边默默听取汇报,他依然心绪不宁,时不时地看严澹,好在严澹坐的位置在他的侧前方对面,陶清风看过去也不显得突兀。而且其他演员看的最多的也是严澹——严澹在一群白发苍苍的顾问团间,实在是太扎眼了。 一眼看过去,通身的气度,还以为是什么省厅领导家的公子混进来了,但是他面前摆放的红色名牌,又确实点出了顾问团成员的身份,加上就算换到演员这一排来就坐,也并不拉低水平的颜值,只能让人感慨,这简直像是被上帝眷顾过的存在了。 “其实可以再乐观一点。”严澹一说话,立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原因无他,帅哥在这方面总是有天然的特权,何况他说的,也有条有理,“排片量除了开始几天和电影签的保证协议外,剩下的,影院会按照口碑来增减。我看了剧本,觉得《归宁皇后》这部电影史料虽然多,并不是单纯的堆砌,一部电影该有的张弛c节奏c高潮,都设置得很用心。就算观众没有读过史料,单纯作为一个故事来观赏,也能看懂。” 严澹对孟小丹点了点头,“并不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难觅高山流水的那种调调。我们的视野比古人更广泛,哪怕取材相通,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这个故事。” 孟小丹赶紧低姿态地商业互夸一把:“那是多亏顾问团方向定的好定的早,师咳,严老师还帮忙找了很多资料,真是太支持我们工作了。” 这个话茬却提醒顾问团的几位老先生,当初是如何调整了重心,对增加更多历史细节有信心不就是因为对面那个,看着白净清秀,标准小鲜肉模样,却在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上说得头头是道,做过很多功课的小演员陶清风么? 顾问团委员会常务副会长就咳了两声,问:“陶清风同志,你也谈谈看法?” 陶清风骤然听到点他的名,视线赶紧从严澹那边收回来,他刚才也把汇报内容从头听到尾,虽然对于现代电影的发行方式,并不是很熟悉,但只是这种笼统的“谈谈看法”,他当然可以扬长避短,娓娓道来。 “好的,在各位老师面前,我这仅是一点鄙薄之见,还请老师们不吝斧正。我觉得就《归宁皇后》这部电影内容来说,首先充分地尊重了历史,非常值得肯定。第二,就故事性来说,历史上这段故事,也足够曲折和荡气回肠,选择作为电影素材并不差。第三,就剧本对白来说,孟小丹老师参考的史料主要是《天胜本纪稿》,这个最后成书编纂的虽然是《大兴史》作者刘汶,不过起稿的却是文华殿大学士欧直公,他的文字是非常质朴刚健的,所以电影对白有简约美感,也不因文害意。所以我觉得这部电影至少在这些方面,是非常优秀的。其他方面我不太了解,就不说见笑于方家的话了。” 陶清风注意到那个常务副会长,在自己说起稿的是文华殿大学士欧直公时,眼神一亮。自己思忖着,这应该不算是破绽,在《大兴史》的前言里,刘汶很详细地把哪部分是哪位前辈所撰,都给罗列了出来。虽然自己并不是通过这个途径知道的——自己是在弘文局时,给欧直公打下手时就知道了。但陶清风也不担心常务副会长会怀疑,顶多就是和严澹一样,觉得他看书时记下来的细节特别多而已。 顾问团常务副会长点点头:“陶清风同志,对剧本选材和对白内容,很了解嘛。不过好剧本只是电影的一个方面,决定电影好坏的因素还是要综合来看。” 旁边一个顾问团员小声地提醒常务副会长:“陶清风应该还没入党,不能称同志。”常务副会长点点头,也小声说:“这个不难,回头提醒他一下。”陶清风看着他们窃窃私语,并不知道自己过后不久,就又会得到一重机缘了。 陶清风点点头:“熊导演应该更有发言权,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陶清风巧妙的扬长避短,让他成功地既在这些顾问团成员心里留下了好的印象,又没有露出不熟悉现代社会的破绽。 等到汇报结束,也到了快饭点的时间,大家便陆续起身,去换衣服准备参加晚上的欢迎宴会了。 严澹走在前面,他回头看了看,陶清风身边并没有跟着工作人员或者经纪人,就等在走廊边,目光迎接着陶清风走过来。 “严老师,”陶清风终于找到机会单独和他聊天,感到很高兴,“你们有没有安排去景点参观?如果没有,我可以带你逛,里面风景很漂亮。” 严澹点头道:“明天早上据说是要安排参观的。其实无所谓了,晚上吃了饭之后你有没有空?我给你说一下,”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在陶清风耳边道,“谢东来那边的情况。” 陶清风忙不迭点头,想起那天严澹打电话给他哥,和谢东来在商业上有竞争关系,又拿捏着这个把柄去敲打他。谢国珉拘留两天之后,他父亲应该已经接他出来了。在法院开庭审理之前,是不能拘留谢国珉更长时间的。这段期间就应该是谢东来活动的期限了,他势必会有一些动作。虽然自己去警察局也可以打听,但从严澹这边得到更快更全面的消息,无疑能更掌握主动。 看到他们在悄悄话,孟小丹走了过来,以一副被抛弃的无辜脸道:“昨天才听清风说,那天在书咖居然是他写的。师兄你也不告诉我一声。有了新知忘了故交。”她想到那天在喝咖啡时,还抱怨了陶清风给她增加工作量,被正主听到耳中,所以后来陶清风还对她说了声抱歉,孟小丹更觉十分汗颜了。 “人才啊。”于是孟小丹开始商业夸奖式的弥补了,“这年头,有这种精神的年轻演员,不多了啊。师兄你也是慧眼识珠。这大概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相似品味的人无论在什么领域,最后总会聚在一起啊。”这一句把他们两人都夸了。 “好了。”严澹笑道:“我这不是没找到机会给你说么。而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广川是演员的。我和他有事商量。” “广川?”孟小丹疑惑。 “表字。”严澹还一本正经地说。孟小丹哈哈大笑,还以为严澹是幽默,陶清风以前改过名字,严澹在叫他以前的名字罢了。 之前严澹一直叫陶清风为小陶,但估计是刚才孟小丹称呼了“清风”这个工作时能增加同事亲切感的称呼,严澹便也改口了,至少显得更熟些。 陶清风是听不出微妙的,他只觉得,严老师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你们慢聊,不打扰二位幽会。”孟小丹观察到他们之间欲言又止c似乎有事相商的氛围,十分知趣地溜走了。 陶清风听到幽会两个字,心中刚才好不容易压下的波澜又浮动了,他又情不自禁盯着严澹的脸看。 “我脸怎么了?”严澹还奇怪地问他。 “没,没事。”陶清风意识到盯着别人脸看不礼貌,赶紧移开目光。“严老师,六点要去欢迎宴会吧?你需要去换衣服吗?” “衣服倒是不难换。我住在宾馆三楼,和董老先生一间。”现在他们出来的大会议室是二楼,离严澹的房间很近。“广川,你住在哪里?水天影视城就这一栋宾馆吧?” 陶清风点点头:“我住在七楼,演员都住在六楼以上的。我们都是单人间。吃了饭,严老师可以来我房间聊。” “行,欢迎宴会厅在哪层?这里楼道怎么弯弯曲曲的,我好担心迷路。” 陶清风便给严澹指路:“宴会厅在八楼,电梯在这边。” 于是严澹表示他换了衣服就上楼去,陶清风也回七楼换宴会服装,宴会上有媒体参加。陶清风在晚宴开始之前,还按照和东华那边的合作书,与沙洲一起接受“视野看见”和“番石榴快娱讯”的联合采访。采访内容还是安排好的。陶清风自以为不会出什么岔子,以很轻松的心情换好公司送来的高定服装,上楼去了宴会厅。 他丝毫不知道,这应该是他今晚,仅剩的,神经能轻松的时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宴会采访 陶清风出席宴会的服装, 是专门提供的——虽然陶清风目前为止并没有代言品牌。但是星辉娱乐公司作为东家, 和很多高定品牌有合作关系, 每次旗下艺人出席活动,就会送一套相应的服装过来。拍了照,上了报道,也算是变相宣传。活动结束再还回去(当然如果艺人想买也可以留下, 但显然目下的陶清风并不准备花费动辄几十万的钱买一件服装)。 虽然的确穿在身上非常好看, 也很时尚:人字纹双排扣西装外套,交叉v领衬衫, 黑色长裤,还有一条自动上链纪念腕表。 陶清风换好品牌服装,到了宴会厅,找到自己的名牌就坐。离六点还差十分钟。陆陆续续已经有许多人来了, 工作人员正在尽职尽责地, 收走果盘瓜子,换上冷拼开胃菜。宴会厅里一共有六个大圆桌:一桌是演员, 一桌是剧组成员。两桌是顾问团。一桌是比较重要的媒体记者。一桌是项目相关的部门领导,丽莎也被邀请坐在这一桌, 好歹她也算是星辉的准高层了。 陶清风四下望了望, 严澹还没来。他注意到, 今天就坐在这一桌的演员们, 都不同程度地穿上了各式宴会装, 风格或低调奢华或高调张扬。和其他几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些部门领导c顾问团员c媒体记者c剧组制作人员, 尽管穿着可以用“得体”或是“美观”来形容, 但绝不是明星式的“时尚”感。这种区别,或许也是明星和普通人不同之处吧。 宴会需要报道,所以媒体记者们落座后,有些还架着三脚架,或者用高清手机捕捉着画面。陶清风发现沙洲凑过来说话,一侧头,果然有个媒体镜头对着这边,看来是开始忠实执行计划了,陶清风知道今天会有两个安排好的采访,便做出配合的样子。 媒体还没走过来,虽然待会有营业对好的台词,现在只是在拍画面,出点静态通稿。 他们讲话内容是听不到的,沙洲就开始闲扯,“你的手表卡地亚啊,这一系列得十六万。倒是不贵,不过搭配起来还挺好看的。”陶清风不认得身上各种商标的夷文字,并不知道自己手拿的黑色钱包是prada,西装衣裤都是burberry,手表是drive de cartier系列,表盘超薄,配有18k玫瑰金和皮带。宣传方向是文质彬彬,具有稳重睿智男性气质。 这一身行头的确不是特别顶尖高端的奢侈品牌,对于明星来说只能算中等。不过陶清风听到价格和那个“不贵”,内心一阵汗颜,心想对于自己来说可贵了,低声说:“公司的,不是我的。” 陶清风瞅了瞅沙洲手上的表,礼尚往来问一句:“你这只应该才贵,我不太懂,介绍一下?”沙洲穿一身非常骚包的brunell一 cucelli高定酒红色西装外套,配白色高领针织衫和棕色拼接长裤,表径和表盘上都精细雕刻着线性纹饰。他难得有什么地方能“炫耀”一下陶清风不知道的知识,心情十分愉悦:“我这是欧米伽,钥匙系列,自动上链机芯装置,市均价四十万。” 陶清风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只能连连点头。余光不住瞥着宴会厅门口,忽然眼前一亮,远远看到严澹进大厅了。可惜他不能去打招呼,因为两个安排好的媒体采访,已经扛着镜头到了他们桌边,站在了他和沙洲的面前。 “视野看见”是一家做直播起家的app视频网站;“番石榴快娱迅”是大型娱乐视频网站“番石榴网”的前沿。两家视频网站受众有区别,“视野”更针对草根阶层,内容编选上很接地气。“番石榴”则是娱乐新闻权威门户视频网站之一,专攻娱乐圈,有很多独家新闻。 今天陶清风要和沙洲一起接受采访,这是计划书中商量好的安排。“视野”和“番石榴”也是星辉c东华等大型娱乐公司的合作平台,它们那常年沦为营销作用的官博,前不久还转发过陶清风改名字的微博。这两家都是安排好的,不会问捕风捉影的事情,而是会配合“合作营销”,问一些“发糖问题”。 “视野”记者率先问了陶清风一个很典型常规的问题:“现在能叫你清风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清风啊,你刚改了这个名字,为什么要改呢?这背后有什么寓意吗?有什么想对粉丝说的吗?” 陶清风很自然地对着话筒微笑着,想象着微博上那些,看不懂他微博还哭唧唧,但又为他掐架的,可爱的小姑娘们,说道:“看过我微博的朋友们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是出自《虞山快雪亭》,我很喜欢,喜欢就改了,我想对粉丝说,《虞山快雪亭》真的很优美,如果喜欢我,也请试着喜欢一下这篇散赋。背下来考试写作文很好用。” “视野”的记者掌不住笑着,拿着话筒对镜头补充:“天哪,感受到压力了吗?这年头追星真不容易,你的爱豆还会劝你背诗写作文。” “视野”记者又把话筒递向沙洲:“沙洲你怎么看?” 沙洲第一次抛出,之前串好的这方面的回答词,面孔上俊美小生的笑脸依然看不出丝毫破绽:“清风很厉害,我很欣赏。新改的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虽然这是串词,但沙洲的确承认陶清风厉害。只不过他内心是想要超越的不服气,而并非演出来的,一副纯粹欣赏的宠溺模样。 然而麦麸都是从惺惺相惜开始的,这样回答他们事先沟通过。陶清风心大,并不觉得有什么。 “番石榴”的媒体记者则问了个针对艺人更有娱乐感的问题,“清风,这次你和《归宁皇后》里的演员们合作,如果把他们都比做动物,你觉得他们分别是什么呢?” 这也是个早就通知过的,艺人有提前思考的时间,免得回答不流畅,效果比较尬。陶清风便按照计划说:“钟老师是凤凰。宣传片就叫‘凤来篇’。” 询问者点头赞同:“钟老师的确很女王啊,其他人呢?” 陶清风说:“豪哥是麒麟,威而不霸,琦琦是小猫咪。傅老师是丹顶鹤。沙洲是”他按照串好词的故意顿了顿,侧头笑道:“鹿吧。” “番石榴”的记者果然很配合地夸张问道:“哈哈?鹿?” 沙洲营业式地背台词,做出夸张的表情:“太过分了,我觉得自己是狼。吃肉的那种。” 陶清风说:“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沙洲对人很随和,就像《诗经·鹿鸣》里的鹿一般自然。” 其实这是陶清风自己加工过的回答。原计划里,东华娱乐策划部那边提供的词是:“鹿是吃草的。沙洲是优质食草男。”这和前面的“食肉”形成一点冤家的互怼感。 然而这个回答,陶清风并没有采用,在理解了“食草男”这个现代词汇后,陶清风觉得还不如引《鹿鸣》,好歹可以让粉丝们有兴趣去学习。 不得不说陶清风虽然完全没有理解合作的初衷,但出乎意料的,东华经纪人艾玲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在陶清风找她商量换成“呦呦鹿鸣”一句后,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竟然拍手笑了。 “高明啊。更高明了。” 陶清风莫名其妙:“什么高明?” 艾玲兴奋:“我懂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太高明了。” 陶清风很迷惑,怎么艾玲又扯上了《短歌行》里,青青子衿这句话?她在乐什么?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句话最初是在《诗经鹿鸣》里出现,后来的《短歌行》里,只是借用来起兴。其实相当于二手的了。至于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也只是《短歌行》里借用,寄托曹公对人才的渴望而已,原本也另有出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跟起兴的鹿也没有一星半点关系? 陶清风本来想说,他念的当然是最早的《诗经·鹿鸣》,自然也跟“青青子衿”没什么联系,可是看着艾玲一脸闪闪发光的表情,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兴奋,但好歹自己尽了些微绵力,把回答改得有营养了一点,也就足够了,便没忍心纠正她。 毕竟在上辈子他就很了解一点: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人的知识总有盲点,还是不要随意戳别人短处了。反正艾玲的工作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小小记忆错误,随便她吧。 他这样想,又大错特错了。 殊不知艾玲根据陶清风的改动,在后面又私自加工了一点套路,叮嘱媒体如此这般,问了一个并没有提前告知陶清风,却提醒了沙洲的东西。 番石榴的记者按照计划好的套路问:“清风背诗这么厉害呀。《诗经鹿鸣》后面好像有一句特别有名的句子呢?清风能背给我们听听吗?” 这就是针对抠糖党的营销内容了,如果陶清风知道所谓的抠糖,是从《诗经·鹿鸣》,想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于是四舍五入就是表白。一定会对拉郎cp党的丰富联想能力叹为观止。 但他不但不懂,而且没有按照艾玲意料之中的回答,因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根本不是《鹿鸣》后面的内容,艾玲自己弄混了,就算强行套用来自《短歌行》,“青青子衿”一句也是在“呦呦鹿鸣”之前。陶清风又怎么猜得到她的意图,去背错误的东西呢? 陶清风只是无辜地想:《诗经鹿鸣》整首诗在他看来都挺有名(然而只是陶清风以为,现代很多人并不能默诵,所以他们都没有发现这个明显的错误),但要说太过脍炙人口的句子?好像并没有特别突出啊? 沙洲一看陶清风不接这句话,他也是之前得过艾玲安排的:如果陶清风说了那句话,这是发糖。如果陶清风不说,沙洲来说,就更是发糖,而且效果更好。 于是沙洲笑着看镜头,自以为做出了很完美阳光的笑容,说:“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吧。我很喜欢这句话。”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严澹从刚才进了宴会厅,看到陶清风在这边后,就走过来了。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大家都在自发走动,但是和媒体多半围着那两三位主演,或是去采访熊子安等主创不同,严澹本来该是非常清闲的,他不是领导,也不是演员,结果在他走进宴会厅时,居然有好几个半路上举着摄像头无所事事的媒体,把镜头对着他了,在抢拍时还疑惑:这是哪位明星来着,好面生啊 严澹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他来找陶清风。刚好走到两个视频记者的镜头拍不到的地方,但也足够把他们的问答听在耳中。 前面那些问题都挺正常的,然而从听到陶清风开始说鹿的时候,严澹就挑了挑眉。后来听到沙洲这句话,严澹眉头便皱得深了。 陶清风一听,沙洲居然跟艾玲犯了个一模一样的错误,搞不好就是艾玲告诉他的。他不禁为那天没有纠正那位女经纪人感到一丝自责:这是在媒体镜头前面,如果视频传出去,沙洲会被嘲笑吧?陶清风想到身体原主人的经历,十分不希望别人也遭受相似境遇。 可是如果现在镜头前,纠正对方,沙洲估计也一样要被嘲笑。其实自从他说错后,就很难挽尊了。 但是陶清风并没有放弃,他脑海中电光火石地过了一下,立刻接过话头:“沙洲这是故意考大家呢。大家记得去翻书,看他是怎样错误示范,逗你们玩的。” 沙洲背后冷汗一下子就浸透脊背,他勉强笑得十分僵硬,两个媒体记者也意识到这里可以“抓点”,虽然是打过招呼的,但是媒体记者们面对有爆点的内容,谁不是像是苍蝇看到了美食疯狂扑抢。 番石榴的记者非常搞事地打蛇随棍上:“哦~沙洲在开玩笑呀?那正确的示范是怎样呢?” 陶清风刚要顺理成章地帮他接过话头,忽然间旁边传来镜头外的一个清晰笃定的声音: “人家说的是《诗经·小雅·鹿鸣》。后面该是这句: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 两个媒体记者,惊讶地看着忽然出现在镜头边的男人,还以为他是什么明星,赶紧给了一个特写——不怪那些媒体们乱拍,严澹这身打扮,根本不像是顾问团那边老头子们正装低调的风格,放在明星这一桌毫无违和感。他们拍了之后才发现严澹佩戴的出入证,上面写了他是顾问团成员,这才知道他并不是明星。 严澹穿的服装,一整套浅灰色条纹西服套装,白色格纹衬衫,配套的领带和光洁的黑皮鞋,非常具有时尚感。 陶清风近距离地,看到严澹袖口看到了夷文绣的几个字母,难得他居然认得这个非常简单的夷文单词(他背下二十六个字母后,就开始背英文单词了,虽然进展只有很惭愧的不到一百个),b一ss,在现代是老板的意思?或许这也是个奢侈品牌吧? 陶清风由于刚才被沙洲科普了高级表,便有心也看了看,严澹也戴了一块,似乎很高级的手表,可惜他认不出来。 但是沙洲和娱乐记者都认得出来,那是一只正统美丽的雅表:墨褐色表盘搭配18k粉红金表壳,纤细表圈,凹槽底盖,无论是轨道式分钟度刻圈,还是指针形状的打磨,都非常细腻,是r一lex(劳力士)的限量款。连严澹自己都不知道价格,这不是他买的,是他博士毕业时家里送的。对于他家来说,一百万之间的价格,都算是“还好”的范畴。至于他那套hug一 b一ss高定西服的价格也很总之,沙洲简直要吐血:整场宴会里一身行头最贵的,居然不是他们任何一个明星? 但是比起严澹那身行头不凡的服饰,他嘴里说的话,俨然更能引起娱乐记者的兴趣,“视野”记者很感兴趣地说道:“哇,现场似乎乱入了一位帅哥,大家看到他的出入证了吗,这是顾问团的老师哦。大家都知道,《归宁皇后》有强大的顾问团,想不到里面还有这么年轻的您刚才念的那句是什么意思?能给我们说说么?” 严澹清晰道:“这首诗,是在赞颂宾客的君子之风。所谓的‘德音孔昭’就是高尚的品德显耀出来。‘视民不恌’的意思,就是给人做好榜样不轻浮。” 说“轻浮”二字的时候,严澹似乎是有意地,往沙洲方向瞥了一眼,才继续道:“最后,‘君子是则是效’。则是说,有这样的品德,君子和贤人们就会自发来效仿了。” 沙洲被严澹那一眼看得莫名又打了个寒颤,总觉得那个瞬间,对方眼神似乎特别凌厉。但一转眼又看不出来了。 那两个视频记者,见到严澹并没有普通人在镜头面前的瑟缩紧张或表达不清等问题,相反,不但说得清楚,落落大方,侃侃而谈,语气音调也有讲究——严澹在大学讲台上,要吸引那群精英学子,所花的功夫要大得多,各种示范讲课时,也习惯了放置在教室里的摄像头。所以严澹并不介意被视频镜头拍到,这种程度的采访也实在不算什么。 但是陶清风领略过娱乐圈的粉黑威力,挺担心视频播出后,严澹会被像那天的黑子惦记上,又找些车轱辘的理由去打扰他。陶清风想要示意视频记者早点结束采访,可是视频记者们哪肯放过巧遇的精彩素材——严澹这长相这发言,配合着视频效果剪辑一下,是这期的一个亮点了。 而且严澹似乎也愿意在镜头前,多说几句。他虽然语气沉稳,但眉眼见有难以掩饰的,顾盼神飞之态。 另一个视频记者准备照顾一下视频效果,多些互动,就转头去问沙洲:“那刚才沙洲给我们开的小玩笑,为什么会念那句有名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呢?” 沙洲又没法答了,他从刚才明白,自己回答出了问题,肯定是背错了。可是他并不知道正确的——高中文化课考试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算背过也忘了——也没空百度去查,自然答不上来为什么要念那句青青子衿了。 结果严澹又完全不给他反应时间,甚至陶清风试图圆场,都没有严澹接话头更快: “‘呦呦鹿鸣’被曹公引在《短歌行》中,‘青青子衿’是《短歌行》的名句,但事实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最早也不是出自《短歌行》,出处是《诗经·郑风·子衿》。” 严澹几乎是慢条斯理,别人却无法插话的口吻,“原文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所以说啊,”严澹几乎又是刻意地瞥了沙洲一眼,“看上去很深情地念诗时,还是得先把它们的来源弄清楚。如果人家念的是本来是《鹿鸣》,就不要去和什么《子衿》了,没那个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敬酒,灌酒,醉酒 陶清风见状, 赶紧趁着严澹停顿间隙, 替沙洲又挽了一次尊:“顾问团老师比较认真。担心大家记不清, 好心说得这么详细沙洲当然不会真的用《子衿》去和《鹿鸣》,他那是故意逗大家玩呢。” 严澹看了陶清风一眼, 都替人把话说到这份上, 终于松口道, “嗯, 我今天是第一次来,也听说我们剧组演员下过功夫, 都懂这些基本常识, ”他故意把常识两个字咬得重音了些, “其实都是很优秀的, 说着玩只是放松一下, 大家实际生活中, 不要弄错就行了。” 沙洲晕头转脑地听下来,总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鄙视,中途被针对了一把, 但最后又把他救回来了。 那个视频记者还锲而不舍地问严澹:“帅哥, 刚才你往这边走过来, 是不是要找他们说话呀?你们是朋友吗?” 严澹扫了一眼沙洲和陶清风, 他是何其聪明之辈,立刻斩钉截铁:“路过。没有私交。不过, 身为顾问团一员, ”严澹意味深长道:“希望以后有机会多交流。” 视频记者想要挖料的心只好偃旗息鼓了。 晚宴马上要开始了, 两个视频记者被同事在催,宴会要清场了,无关的媒体记者都必须离开。他们赶紧匆匆说了几句结语场面话,关闭了小视频的录制。 严澹也被顾问团的同事叫过去,临走时,他脸上那股莫名的寒霜气已经消失了。他回头看了看陶清风,没说话,往自己桌旁走去。 沙洲一言不发地瘫下来,百度了这两句话,知道自己张冠李戴了。抬头时脸色十分难看,半响声音沙哑对陶清风说道:“谢谢。” 这个“谢谢”,是谢陶清风三番两次给他圆场,说他是开玩笑考大家的。虽然后来冒出来个严澹针对一通,但好歹并没有暴露出,沙洲真的说错了那句话。 今天这件事,如果换了一个心肠不好c或者急智意识差的合作对象。沙洲要么被当场彻底打脸没有回旋余地,要么任由视频发到网上才知道错了,哪一种结局都是群嘲。 幸好有陶清风给他挽尊,语气说得他好像真的是在恶作剧开玩笑,这个性质就要好得多。虽然后来被那个严澹一搅合——哪怕严澹最后词锋收敛了,但沙洲总觉得他是秀完后给个台阶下来。视频还指不定被搞事的媒体记者剪辑成什么样子,他有些担心。 其实娱乐圈很多艺人文化程度不高,甚至有些演员卖的就是大老粗人设,粉丝也觉得很可爱。可是那种情况不适合沙洲,他是科班毕业,当年高考文化课分数还挺高,这几年东华给他营销的都是学神暖男路线,希望今天视频效果出来,不要崩他太多人设 陶清风说:“无妨。” 沙洲又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艾玲私下瞒着只瞒了陶清风一个人,串通搞这一出,其实有点暗搓搓的想增加“直播时的意外镜头感”,比如陶清风一愣,答得稍微磕绊一点,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假,视频效果真实些。或是像刚才一样陶清风不答,由沙洲说出来,给他加分。 在合作营销cp时,并不是一碗水端平。沙洲本来觉得这些小动作都是心照不宣的,东华会这么搞,星辉那边应该也会加小动作,大家互相制衡就好了。但陶清风今天无私的帮忙,在沙洲看来就是以德报怨,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说教一通经纪人艾玲,不要再搞这些事情了。 更重要的是,在设计营销台词时,一定要提前查清楚,不要闹笑话。沙洲一天忙到晚,没空看书,这本该是经纪人分内职责,结果今天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简直想换个经纪人了。 陶清风还不知道,这样一来,他以后的路上本来有很多坑,都即将填平。陶清风很多内情都不懂,也不知道沙洲道歉的实质,只按照自己理解的说:“你也不必自责。那句的确很有名,容易搞混。” 沙洲又望着严澹的背影,皱眉道:“这个顾问团老师好年轻,是很厉害。就是有点” 嘴毒,不给人面子。非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一开始真把他骇住了。还好没有毒舌到最后。算了算了,看在顾问团的份上而且,沙洲看得出那些奢侈品价格,这个老师家肯定巨有钱,搞不好是不能惹的那种来头。 陶清风心中有股淡淡的与有荣焉,尽管他也不知道这种小小的“骄傲感”从何而来,还是多说了一句:“华大历史学的严教授,自然厉害。” 沙洲挑眉:“你们认识?” 陶清风不愿被太多人知道,他和严澹特殊的交情,而且刚才严澹抢先说了不认识他们,应该是担心给陶清风带来额外的麻烦,陶清风赶忙说:“不,他出入证上面有名字。我今早刚看过顾问团名单,知道这个人是华大历史教授而已。” 沙洲毫不怀疑,嘟囔一句:“怪不得这么傲”他忽然一紧张,悄悄问陶清风:“是不是顾问团,不太愿意看这种营销啊?”不仅回去得重新评估一下,而且沙洲心中烦躁,要是视频效果很尬,这cp还没炒起来估计就给作没了。 陶清风摇头,心想顾问团哪里会管得到这些事,这就是严澹路过,听到沙洲说错了,忍不了,出来指正的个人行为而已。学者都是很严谨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而且严澹的性格陶清风觉得,虽然严老师对自己一直很亲切,平日里看着待人接物也很彬彬有礼如沐春风。但能感觉得出,对方身上是有种和常人距离感的孤傲气质,那来自于他的优秀和自矜。严澹平时是竭力在掩饰这种给别人太多压力的东西,但一不小心还是会表现出来,刺痛别人。就像是在强光面前,骤然叫人自惭形秽。 尤其对待学问方面锱铢必较,不给别人面子的感觉和燕澹生在和别人观点不合时追着争个子丑寅卯,也挺像的。 经史之学,燕澹生总是要和人争赢了才罢休,燕三公子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丝毫不在乎得罪人的。但是陶清风从来都不会和人争,他不会试图去改变别人的观点,他总是如履薄冰,不愿多说许多时候他羡慕燕澹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如今看来,严澹也是那样的人啊 晚宴要开始了,陶清风坐了下来,不再多谈此事,安静地等着宴会开幕。 主办方简单讲了几句欢迎词后,冗长套路的敬酒环节,就在热闹的音乐声中开始了。 敬酒是门学问。这一点,陶清风倒是懂的。长辈要敬,领导要敬,敬的时候还得说服对方喝下去,敬酒理由还得想好。 上一辈子,陶清风参加登科流水宴(琼林宴是皇家举办,仅一次,但举子之间的登科宴有很多次。殿试结束后,赐等第出身的三甲生员们,轮番做东请客。一整个夏天都在曲江池边的酒楼里宴饮祝贺,夜夜笙歌不歇,是为大楚‘曲江流宴’一景。)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虽然陶清风自己请不起客,但是同科举子们都很钦佩他,也愿意邀请,再三表示不需要他送东西 陶清风去过很多次这种应酬。各位举子分到了不同司部,也有人领了地方的七八品县令等职务,举行送别宴席也很多场。陶清风于此道虽不算专精,但经验也积攒不少了。 而且陶清风有一个优势,酒量好,无论怎么喝都不上脸,也不会醉得不清醒,被灌得最猛的一次,也只是讲话语速稍微快了一些。所以得了一个夸张的“千杯不醉陶探花”的戏谑雅号。虽然不是真的千杯不倒,至少陶清风从没有真正的“喝醉”过。他还挺好奇那种状态。 大规模的轮流敬酒还没开始,在演员的这一桌上,陶清风先把几位前辈的酒敬了。在这一点上,许多前辈都喜欢小小为难一下,增加一些觥筹交错的拉锯感。 钟玉皎也不例外,她笑道:“我正在美容戒酒,喝果汁可以不?” “当然可以,您喝水都行。”陶清风笑道:“这杯就祝钟老师永远貌美吧。” 钟玉皎噗嗤一声笑了,换了一小杯酒喝下去,没办法,祝酒词好听,取个好兆头,不喝不行啊。 张风豪倒是很慷慨地取着酒盅倒满,但是在陶清风敬之前,他居然先来找陶清风了。这种“来自前辈式的关怀”敬法,也是一种变相的为难,光喝一杯是不够的,那样会显得不够尊重。 陶清风乖乖地喝了三杯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然后才重新敬道:“豪哥,按礼数,下次,还是让我来吧。” “还有下次?很自觉嘛。”张风豪笑道:“我那电影学院的老师,肯定喜欢你。下次找时间跟我去见她吧。” 陶清风点头应下,这个机缘看来是到了。 这桌该敬的敬完,其他桌也开始走动,陶清风便也跟着,先去敬了导演编剧,感谢他们的照顾,被导演带着认了一圈剧组做出贡献的人员:灯光师c摄影师c后期c调音师等等幕后重要的工作者,自然也要敬酒感谢他们的付出。 然后陶清风又去了领导那桌,先得敬自己顶头上司丽莎,丽莎这几天在水天影视城,不但挖掘到一些新的关系和资源,更在和导演c影视方和演员的接触中,听他们对陶清风的评价,变相地考察他。 丽莎觉得考察得也差不多了,陶清风在她心里已经合格,值得签给自己了。所以也不把他当外人,给他介绍了一圈:这是水天影视城的负责人c这是省厅省委的办事处主任c这是港澳那边参与投资的华侨老板自然又要敬一圈酒。 签给丽莎,看来也十拿九稳了。 等陶清风往严澹那桌走去时,发现严澹已经被灌得有点醉了。 原因无他,顾问团二十多人,严澹年龄最小,辈分最低,他得先挨个敬一波顾问里的老先生,那些人又“关照”他一波,一来二去就是几十杯酒。虽然严澹不用去其他桌应酬,但省委那边某个领导,不知是谁又认出了他是严部长的儿子(这尚且是他父亲过去的职务了),于是呼啦啦又是一群人过来,这些人又是严澹的长辈,或者行政等级更高,严澹当然不能由着他们敬,只好反过去敬他们,一来二去又是几十杯 虽然喝的是茅台不伤胃,但严澹的酒量,在这种时候,就真的没有陶清风强了。 陶清风本来是打算和他喝一杯的,结果就看到严澹一只手支在桌上,眼睛都闭上了,满脸被蒸出的酒气熏得通红。而那一桌顾问团的常务会长,正在好心地拦着省委宣传部似乎还想和严澹喝酒的办事处主任——“四项规定还是注意一下,虽然今天没超标,但也不能把人灌得太狠出什么事,小严帮我们挡了很多酒,我们得带他去休息一下”。 陶清风一看严澹那样子,随时要倒下去了,他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严澹,对在场各位老先生们说:“我带严老师去休息。我房间在七楼离这里最近。您们腿脚不方便都坐着,请交给我,我会照顾好这位老师的。” 反正陶清风该敬的也已经敬完了,正在寻思着找机会妥善撤退。他并不是离席的第一个演员,他已经发现刘琦回借着“电话遁”的理由,偷偷溜走了。所以自己现在走也不算突兀。再加上他扶起严澹的姿势太过顺畅自然,竟然让那些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本来该叫酒店服务生来的事情,怎么交给了他一个演员。可是他们还来不及叫别人,陶清风已经扶着半失去意识的严澹,往宴会厅外走。 陶清风刚走了几步,忽然就被苏寻拦住了。他一脸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陶清风背着严澹的模样,眼神有些焦虑,说道:“小陶哥,你把严老师交给服务生吧,他们会照顾的。” 陶清风摇头:“不,我亲自送严老师下去。” 苏寻更急:“要不,你把他交给我?总该放心吧。” 苏寻就是不想让陶清风和严澹单独相处太多,他对这种事情尤其警觉,虽然媒体都被清场了,但宴会人多口杂的。陶清风不久后就有官司要爆出来了,节外生枝的事情越少越好 “苏寻,”陶清风很难得地叫了他的大名,压低了声音,只有苏寻一个人能听到,“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件事情。严老师,是我的恩人。” 苏寻一呆,他从未看到过陶清风如此认真郑重,给他谆谆叮咛某种事的模样。陶清风自从变得谦虚之后,就从来没露出过这种很强烈自我意志做主的模样。 但苏寻也知道这和以前那种独断专行不同,现在陶清风要坚持的,除非是他内心非常认定c坦荡又绝对的东西。 陶清风重复了一遍:“恩人两个字。我希望你,理解。” 小陶哥出了那种事,的确严教授帮了很多忙,陶清风报答是理所当然的,苏寻也没话可说了。 陶清风继续扶着严澹往前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居然那么沉。严老师看着高高瘦瘦的一个人,压在他肩上,一时间竟然把陶清风压得有些腿软,差点走不动路。 但是几乎是同时,严澹迷迷瞪瞪之间,注意到被别人扶着走,极力地配合对方迈开的步伐,陶清风好歹能顺利把严澹扶出了宴会厅。一路上都很顺利,没有人跟来。 到电梯口等的时候,严澹感觉自己停了下来,立刻不支撑了,无意识地往陶清风身上一挂,差点又把陶清风压垮下去。好歹这次陶清风调整了姿势,让严澹从侧后方靠在自己肩上,他勉强撑得起来,虽然比较吃力就是了。 陶清风心想:严老师真的喝了许多酒,呼吸他脖子耳朵后面全是带着酒味的热气。电梯到了,陶清风吃力地把严澹半背进电梯。虽然就一层,从八楼到七楼,但坐电梯还是比扶着醉成这样的人下楼梯要容易多了。 陶清风让严澹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另一边的肩上,架着他的身体走出电梯。七楼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平时这层也只住了两三人,现在他们全都在楼上喝酒,或者溜出去放风了。陶清风艰难地摸索着房卡——他需要一只手举起包,一只手拉开卡包链条。可是他一只手还扶着严澹,感觉要是撤了手,严澹就要倒下去了。 陶清风便挪动到门口墙边,让严澹半边身体靠着墙,半边身体靠着自己,自己腾出双手来取房卡,等他取好房卡感应开门,本来靠在墙边的严澹一歪头,全身重量又交代在自己身上,陶清风身体那么瘦,严澹无知无觉就往下滑。吓得陶清风赶紧提了他垂下的双手,一时间又提不上去,只能往自己腰间带。 很配合地,严澹在迷迷瞪瞪之间,真的找到了陶清风腰间的支点,从身后将他抱紧,头也搭上肩头,像个大型人形睡袋倒挂在陶清风背上。脑袋还往他脖子里蹭,蹭得陶清风后颈特别痒。 陶清风就着这个姿势,把严澹带进房间里,房间门自动吸磁关了。陶清风好不容易把严澹带到了床边,咬咬牙身体用力转了半边,严澹立刻就很配合地倒在床上了。陶清风这才松了口气,他去浴室取了一块毛巾打湿,替严澹擦了一下酒精蒸腾的脸——容易上脸的人,酒意来得快也去得快,湿毛巾能加速酒精挥发,虽然陶清风说不出这些科学道理,不妨碍他曾实践过,照顾过醉酒之人。 浸湿的毛巾让严澹迷茫的眼睛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努力在怀里摸索出一个小盒子,以醉酒之人非常难得的有条不紊的动作打开,然后陶清风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严澹睁着眼睛,手指轮流轻轻碰了两眼的眼球,带了什么东西下来,装进了小盒子的液体容器里,重新盖好了放在了床头,然后,严澹眼睛一闭,向后仰倒,又失去了意识。 严澹这个睡觉前必须摘下隐形眼镜的习惯,在醉酒时也非常严格地执行了,不得不说是长期经验养成的良好习惯。要不然明天严澹的眼睛就惨了。 严澹现在的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酒精能蒸腾出去的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但接下来才是体内挥发不出去的酒开始作用的时刻。陶清风深知这种时候,该是醉得最人事不知的时候。陶清风于是帮着把严澹身上那套看上去很贵的高定西装脱下来,免得待会要是他吐在上面,实在太糟蹋。 好在严澹喝醉了酒品还行,没有呕吐,没有发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西装扣子本来就是开着的,陶清风把他得靠在枕头上,好不容易把他西装外衣脱下来。里面的衬衫不准备给他脱了,只是帮他解开了两颗扣子,让酒气和热气能散出来。 解开白衬衫上面两颗扣子的时候,陶清风发现严澹的锁骨特别深,轮廓有种美感,他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秒,又赶紧移开目光,手伸到严澹腰间,替他解开西装皮带的扣子。扣子都是金属的,如果这样睡,肯定很硌人。 然而陶清风刚把对方的腰带松下来,手骤然碰到了某个不该在位置的东西,蓦然烫到似的脸上一红。 严老师表面上看着酒品好,不说胡话不呕吐不发酒疯,可是他酒后有反应。 陶清风内心默念:酒后容易起兴,古人如是说,诚不我欺,严老师醉了,是真的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操碎了心 陶清风费了很大的力气, 终于把严澹的西装裤子也脱下来了。现在是深秋, 所以严澹里面还穿着一条薄裤, 好歹让陶清风的尴尬感没有加剧。然后他小心地给严澹盖好了被子。 做完了这一切,他打电话,请服务员送了一碗藕粉上来,预备着严老师中途醒来, 可以给他解酒。本来他想请服务员送一点葛根, 但附近并没有中药店,陶清风只好打消了调制解酒药粉的念头。 刚把藕粉端进房间, 陶清风忽然听严澹在背后,喊了一声:“广川。” “我在。”陶清风回过头,以为严澹醒了,没想到严澹眼睛还是闭着的, 看来只是在做梦。 陶清风心中有些感动:严老师做梦时, 也想到了自己么?他该感到荣幸,还是惭愧呢?或许兼而有之吧。无论如何, 今晚能有机会照顾严老师,虽然完全无法偿还他帮自己的恩情于万一, 但好歹他内心是愿意, 且很开心的。 严澹又在梦中叫了一声:“广川。”他叫的时候, 眉头皱得非常紧, 似乎在经历某种痛苦之事。陶清风心中不安:为什么严老师会露出这种表情?难道是太过担心自己, 唉, 自己真是愧对严老师良多, 给他添了很多麻烦,现在还有精神上的负担 陶清风坐在床边,怔怔伸出手去,想去抚平严澹的眉宇,手将碰未碰的时候,忽然又愣住了,这张脸,他一直会控制不住地当作燕澹生的脸。 他怎么会去碰燕澹生呢?他不敢,他也不能。 严澹是他的朋友。他们之间没有隔着士庶和门第,他如果抚一下严澹的眉宇,应该是有这个资格的。 陶清风心中仿佛开了一扇窗户,风穿过胸膛,那阵风带来新的气息,也带走了他胸怀里将熄灭的,埋藏得很深的东西。一时间,他的心空荡荡的,脑海里涌动着一个半是悲伤,半是感慨的念头。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即将触及到熟悉的容颜时,更笃定的一个念头。 他再也再也见不到燕澹生了。 哪怕严澹的脸和燕澹生再相似,陶清风觉得自己,也从此能从容地将他们当做两个人来看待,不会再犯代入上辈子妄念的错误了。 因为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去碰燕澹生的,但现在却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床边照顾严澹。 燕澹生从此会安静地留在他心里,却是在心里碰不到的地方。哪怕做梦,也能分得清清楚楚吧。这样,对他们两个人,都能公平了。 可是为什么那么难受,陶清风眨了眨眼睛,这应该对自己来说,也是解脱的好事,为什么他眼眶发酸,内心钝痛。是在贪恋那其实并不存在的,只是偶尔相似引发错觉,错觉对方还在,虚伪又自欺的软弱情绪吗? 这就跟贪图懒惰安逸的情绪一样,都是立志苦学时该丢掉的东西。 “广川。”严澹又叫了一声,如果仔细听,会发现那是多么珍视而温柔的口吻,却还有一点难过。 然而陶清风此刻思绪纷乱,根本无法细辨。他只是轻轻把严澹被子往上拉高一点,最后一次,在心中,以指代不明的念想,去回答他,回答那个并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他。 “我在。” 陶清风闭上了眼睛。 猛然地,他忽然被一个温热的身躯覆盖,严澹在梦中坐起来,边口中喊着“别死”,那口吻尤其慌乱痛切,一边抱紧了陶清风,那么用力不愿松手,像是要把他深深嵌入胸膛。 陶清风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他看不到严澹的脸,只感觉得到他的头搭在自己肩上,两只手穿过腋下环在腰间,严澹身上还带着酒香。 “严老师?”陶清风试探着喊了一声,想知道他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醒来了。 严澹意料之中没有回答他,入睡的呼吸声在他耳边有规律地喷着。 陶清风叹了口气:严老师这是做梦了吗?严老师那么沉稳一个人,竟然会在梦中暴露出这种程度慌张吗?陶清风没有自大到觉得严老师是梦到了自己,毕竟“小陶”对于严老师来说,应该只算一个新交的朋友吧? 虽然严澹是担心过自己有自杀倾向,但自己既然做了保证,严澹应该不会在梦里还如此失态地担心了吧? 那天和严澹第二次偶遇,是在公墓,陶清风心想:严老师此刻梦到,慌乱地喊着“别死”的,大概类似少年时失去的亲人这种角色?只有那种年纪,一把心事才会把人打回原形。 陶清风并不敢多想,不去想刚才严澹喊了好几声“广川”,紧接着就是“别死”,陶清风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没有乱动,乖乖地任严澹抱着,还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背,希望严老师早点睡安稳。 可是严澹这个抱着他睡着的姿势,陶清风原地不动一会儿,只觉得腰背都撑得十分吃力,毕竟是那么重的身躯,虽然严老师算是坐在床上,但半个躯体的重量全托进了陶清风的怀里。 陶清风试图小心翼翼地,从严澹双手里,让自己脱身,对方的手却依然抱得那么紧,一点空隙都不放。陶清风又怕吵醒严澹,只好寻思着,找个角度,缓缓侧身倒下去,让严澹侧躺在床上,自己也只能侧躺在他对面了。 只是这个侧卧的姿势,严澹好像更依赖陶清风了,他双手抄进陶清风的腋下抱得更深了些,仿佛找到了一块大型抱枕。严澹的头也从陶清风的肩上蹭进了他的怀里,靠着更暖和的地方。 陶清风别无他法,严老师要把他当枕头就当吧,左右自己欠严老师的怎么都还不清,严澹要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除非—— 陶清风忽然一僵,严澹手上抱着,还没消停,他的双|腿也八爪鱼般地缠上来,一条腿甚至试图挤进陶清风的腿间。陶清风本来是由他折腾,却不妨被某个火热硬物抵到胯间 酒,真是个祸害。 陶清风满脸通红,被抱得那么紧他倒是无所谓,可是被那个东西抵着实在太尴尬了。可是如果现在挣扎摆脱,严老师肯定会被弄醒。 严澹醒了之后明白这缘故,肯定更尴尬吧。陶清风不愿让对方再为难了,他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只好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对方抱住,腿被那个抵着。心里默念:酒的效果一会儿就没了,一会儿就没了。 结果过了一炷香,那个效果还是没消退。陶清风现学现用了一个刚理解不久的现代词汇: ——这,这不科学!怎么,这么久了,仍然 陶清风赶紧制止自己去多想,大概是因为严老师身体很好。他高高瘦瘦的,会那么重,该是身体比较结实的缘故吧。自然 陶清风又累又困,他喝酒虽然不醉,但刚才折腾这一大通,他着实有点累。但是他不敢闭眼睡着,生怕就着这个姿势若是睡着,严澹比自己先醒来怎么办?严老师一定会很为难。陶清风一直强睁着眼睛,想要等严澹松开后,自己悄悄起身。 又过了不知多久,严澹还是搂着没放,那玩意也没有丝毫消下去的迹象。陶清风手足无措之间,咬咬牙,试图轻轻去掰开严澹勒在自己腰上的手。 然而陶清风的手一动弹,严澹也跟着蹭,那玩意还顶着陶清风的腿根,陶清风一下子又僵得不敢动了。 可是他不动,严澹仍然在动,不仅如此,严澹还翻了个身,把陶清风压住,头倒是从他胸口上抬起来了,却又对着他的脸凑下来,一副做梦要亲他的样子。 陶清风骇得整个人都快窒息了,而且更令他大脑空白的,就是严澹那张脸,近在咫尺且越来越近,分明自己刚才还很有把握在心里划了区别的界限,为什么那张脸放大到眼前的时候,陶清风脑袋里就像被烟火炸空了似的,满心满脑都是燕澹生凑过来亲他的情景。 不对,这是严老师。陶清风的理智在这样对他说。可是严老师又如何呢?严老师是他情义深重的恩人,他能怎么办?他难道像对待谢国珉那样一脚把人家踢开,给严老师难堪吗?严老师喝醉了,又不是故意的 算了算了,都是大男人,被亲就被亲一下,自己又不会掉块肉。陶清风觉得自己的心态很奇怪地放松,和梦见身体原主人被谢国珉强迫时,恶心欲吐的记忆不一样。分明现在他也动不了(虽然是他自己不敢动,不敢吵严澹醒来),却一点都没有抵触或恶心之感。只是有些羞愧,或者说,羞耻。 严澹凑过头,轻轻沾了一下他的唇,陶清风只觉得一点柔软触感,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带着酒香味道。凝眸交睫间,严澹朦胧睁开眼睛,低喃着:“梦里真好。” 陶清风涨得满脸通红,一看到严澹睁眼睛,吓得七魂都去了六魄。他多么想让严澹再把眼睛闭上睡过去,醒来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然而严澹不但没闭眼睛,那双被熏得雾蒙蒙的眸子,还愈发清明了。眼眸中先是带着一瞬的茫然,愈发深邃。严澹那已经褪|去了殷红的脸色,也逐渐发白。 严澹一手扶着太阳穴,露出了头疼的神色,另一只手撑住陶清风的肩膀,把自己往后一推,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在昏黄的床头灯光线中,他的轮廓无端透出某种岑寂的味道。严澹的声音里,还有被酒熏过的沙哑: “怎么回事” 陶清风赶紧起身,从床头爬下来,看严澹没怎么站稳,一副要倒的样子,还想去扶他,说道:“严老师,你没事吧?” 严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他的目光流连在陶清风的嘴唇上,刚才的触感非常真实,虽然严澹其实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但陶清风由于脸红,也喝了酒,那嘴唇就显得尤其红润欲滴,好像被咬过似的。 刚才睁开眼睛,亲到对方嘴唇上的那一下,严澹那时候已经醒了,他还以为是半醒半梦间,自己梦里延续的景象,但是眼下已经心知肚明了。他又看到凌乱的床榻,以及自己身体那个没有消下去的 “我刚才在对你干什么?”严澹不但没有接住陶清风伸过来扶他的手,反而还后退了一步,音调中有种罕见的失措。 “没什么。”陶清风赶紧摇头,祈祷严澹把刚才的事情当成做梦就好了。 “没什么?”严澹观察着陶清风从床头起来的姿势,很明显刚才被自己压住了,床榻上有那么明显的皱褶。自己在梦里又是抱又是蹭的,对方却一直一动也不动。严澹还以为是做梦都按自己的意志来,严澹愈发脸色惨白了。所以其实,事情都是真的,刚才被自己一直抱着压着,任自己又抱又亲,是陶清风。 严澹语气中有种莫名的怒意:“你怎么怎么不反抗呢,就由着”虽然他自己很尴尬,这些事始作俑者是自己,但看着陶清风那副想打圆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根本掩饰不了脸色的表情c想起半醒半梦之间,陶清风的身躯究竟有多僵硬,就气不打一处来。 陶清风肯定是不愿意的,否则自己手间不会留着那种僵硬的反应和颤抖的触感。可是陶清风又完全没有动弹,脸也红了,明明不愿意却不反抗,这让严澹非常生气。 偏偏陶清风还说:“因为是严老师,我不想把你弄醒。你也不会做什么,一会儿就好了” 严澹非常罕见的,嘴里吐了一句,平常绝对不会出现,发泄情绪的用辞。但他顾不得维持什么形象了,严澹简直要被陶清风气背过去,声音都有些抖:“不会做什么?你简直是等会儿。” 严澹闪身进了卫生间,重重地摔门关上,先解决那个源头的麻烦。陶清风也意识到,严澹这回气得有点语无伦次。陶清风似乎模模糊糊抓到一点线头,严澹为什么那么生气,是因为这种放任,其实也是一种冒犯?对于现代人来说,大概这种并不互相情愿的事情,吃亏的是双方吧,自己的不作为,其实是一种对不起严老师的表现? 他并不知道严澹真正生气的是陶清风那句“你不会做什么”的不设防心态。严澹在卫生间里解决的时候真是一阵又一阵的后怕。那个梦再做下去,他就要把广川正法了在这种事情上,男人喝醉了是没有理智可讲的,陶清风是不懂吗? 等过了一会儿,严澹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也不红了,身体也自然了,但神情还是在生气,既是在生自己的气,也是在生陶清风的气。 陶清风看到他出来,赶紧诚恳道歉:“严老师对不起。” 严澹不怒反笑:“你在对不起什么?你知道我在气什么?” 陶清风想当然说:“是,是不是,严老师其实不愿意,所以应该阻止” “当然要阻止!”严澹听到他的这种理解,更是气得脸都白了,说话声音都有些抖,提高声音,“但不是我愿不愿意,是你!你不能!让我这样随便做什么!是我!该说对不起!” 陶清风一愣,他有些迷惑地看着严澹,他想说其实没关系。恩义为重,严澹就算拿他半条命去,他也没怨言,亲几下又怎么了? 还是说,这又是现代人约定俗成的不能触碰的禁|忌?陶清风不敢贸然说话,害怕露出太多破绽。可他那一幅依然懵懂的表情落在严澹眼里,让严澹内心更是阴影面积增大了。 严澹有点想当然地理解陶清风所谓的“不懂事”了,虽然他脑补了一个错误的方向,他黯然想:说不定谢国珉就是这样子才把小陶给 严澹从来不抽烟,但是此刻他忽然很想尝一口烟味,似乎这样才能把胸怀中的那股堵得难受的东西籍着烟圈吐出去。 他定定看着陶清风,心里不知不觉叹了很多口气,说了句: “可惜你那时候遇到的不是我。” 他意料之中看着陶清风听不懂,而对方也的确更迷茫地在咀嚼这句话的样子。严澹心中升起一股痛意。他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陶清风招招手,自己坐在了床边。 陶清风走到严澹面前,严澹说:“低头。” 陶清风依言低下头,和严澹大概有一尺远,严澹面无表情:“再过来一点。” 陶清风如他所言,再低了些,都能闻到严澹呼吸间的酒气了。他却依然不明白严澹要对他说什么。 严澹睁着的那双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陶清风,看得到清澈瞳孔里的倒影,自己还是冷静克制的样子,他顿了顿,道:“记住这个距离。” 严澹一边摸索着,从床头柜顺手抄起台灯,教陶清风道:“有人喝醉时,越过了这个距离,要做坏事,就对着后脑勺砸。砸完了报警。” 陶清风愣了愣才明白,严澹这是在教他该如何受迫时挣扎? 陶清风不可思议,却抓住了重点:“所以严老师认为,我刚才应该用台灯砸你?” 严澹言简意赅:“你如果真那样。我只会生自己的气,不会生你的气。” 陶清风更不可思议,一时间觉得非常荒唐,尽管心想这可能是现代某种约定俗成的禁|忌,可是已经超过了他的价值底线:“严老师,我不认为你喝醉了不小心亲我几下就是坏事。我觉得为了这个而伤害到你,才是我不能接受的。所以我不能听你的话。” 严澹豁地站起,他的身躯散发出某种高大的压迫感,深深吸一口,爆发了:“你是不是非得让我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你是不是非得要我说明白什么坏事,说明白了男的喝醉了搂搂抱抱要干什么——亲几下,谢国珉只是亲几下?你教训没受够?!” 严澹口不择言,说完才脸色惨白,他不小心戳到了小陶大概内心很痛的伤口。严澹露出了懊悔又内疚的表情,他刚想开口道歉,却看到陶清风本来一直安静在听,仿佛如一株秀气的青松,不发一言,此刻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平静: “严老师,请你不要把自己和谢国珉那种人相比。”陶清风除了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后,就没有那种受到创伤的脸色了。这毕竟是身体原主人的事,他唯有感慨。 陶清风换了个方向去思考现代人的价值和喜好。他当然听得懂严澹刚才的话,严澹的意思是,超过了某个距离,男人喝醉了容易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不该做的事。 可是:子曰:食色性也。大儒也说过:明心见性。陶清风并不觉得,严澹这个反应有多么出格。陶清风虽然并没有什么经验,但依照他浅薄的理解,哪怕羞于展现,但起码不应该为此而痛苦。毕竟只是不小心亲到一下子,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我知道严老师的好意,也知道严老师的警告。”陶清风一字一顿道:“谢国珉那种人,碰一下我都恶心。刚才的事老实说,因为是严老师,我才不动弹的。其他人不会这样。我报答不了严老师,当然这也不是报答。但严老师真的不必自责或担心。刚才” 陶清风面色有些羞赧,但他觉得大家都是男人,说一下没关系,“刚才,没什么大不了。而且我觉得”陶清风声音越来越小,“接下来你不会你大概就睡着了吧很容易睡着的” 严澹内心五味杂陈,那股原始的,焦虑陶清风不会保护自己的怒火终于消下去,却升起一股有恃无恐c仗着陶清风什么都愿意给他c对自己毫无保留的这种态度的,更奇怪的怒火。他其实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怒火c是焦躁c还是一种不该有的优越感? ——陶清风对他,真的是这种,卖了还给他数钱的心思。 严澹一想到万一刚才自己真没醒,仗着酒后生理冲动,说不定把陶清风给办了,陶清风还忐忑算不算报答的模样,就觉得空气太闷热,衣服勒得太紧了。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中,半响深深吐出一口气,以无比复杂的音调,对陶清风说:“万一没睡着呢唉,还好,我醒了。” 严澹边说着,边在脑海里回顾着梦中经历的事。一边狐疑地想:自己做了一个很逼真的,似乎喜欢陶清风的梦。梦快结束的时候,他主动去亲吻陶清风,身体也跟着反应了。 虽然这大概只是酒后容易被催化的反应,只是生理冲动。但严澹深深觉得,作为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能从那样的梦境中醒来后,立刻克制而清醒地告诫陶清风,他实在是太——严澹自夸时从来没有不好意思的念头,他只是不表露这种骄傲而已——太正人君子了。 另外,梦中逼真的情景,和许多翔实的细节,还有他隐约觉得可以和历史对的上号的事件,深深让严澹觉得,疑窦丛生,暗自在脑海中,把梦详细回顾了一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悠悠我心 严澹在亲吻陶清风之前做的那个梦, 从皇陵开始。 他认得这是大楚十六皇陵的景区大门, 皇陵修建在离都城二十公里的山区。大楚开国皇帝设立了因山为陵制度, 棺椁都埋在山腹中,以山道为神道, 两边修建一对对的神兽垂首。在尽头以坚固的白膏泥封住神道, 能有效防止盗墓。盗墓贼要么从上面挖穿整座山, 要么从四周或底部凿穿几十厘米厚的, 火烧不烂c水渗不进的白膏泥。 这也是大楚皇陵中,有几座迄今为止仍未被盗墓贼光顾过的原因。严澹去旅游时, 曾经跟随导游, 沿着一座曾被盗发过, 后来改成旅游路线的墓道, 一直走到了一座皇陵的山腹中。盗墓贼以□□强行炸穿了墓门, 露出了直通山腹中心的墓道。走在这条狭长逼仄的墓道里时, 严澹曾经错觉,好像是沿着一条时空隧道,往黢黑幽邃的远古而去。 而此刻他的梦里, 严澹在一座封闭了神道的山陵入口旁边。真是奇怪, 明明是死人的地盘, 周围却走来走去那么多活人, 都穿着大楚布衣寻常装束。 严澹看着自己从一副深色布衫里伸出来的,依然白皙的手, 握在一只缰绳上。自己身边有一匹棕色的骏马, 自己正在取下马笼头上面的黄金羁勒。 严澹在梦里清楚地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守皇陵一切从简, 不能穿华贵的绸衫,也不能让马佩戴贵重的鞍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整个家族,还有另外两个大姓氏族,都被发配来看守皇陵了。 这是燕国公自请的,还捎带上了全家。来到皇陵之后,他们一律换下了官服c富贵子弟的衣衫,穿上了寻常布衣。每天执帚,一丝不苟地在皇陵劳作清扫。 严澹在梦里知道:燕国公眼光异常毒辣。两朝肱骨的眼睛,那是在油锅里炼的。以这种方式,远离了风雨欲来的大楚朝廷,任那位新帝在朝堂上作死。带着全家来到先帝陵墓躲避风雨。 这几天不断地接到消息,新帝又把一批“党谋”遣下狱中,又发出了巡捕令,京城里哪些家族又受了牵连听起来愈发人心惶惶。在皇陵避难的亲朋之间都相互告诫:一定要忍着,一定要远离,一定不要回去淌那滩浑水 可是严澹一边给棕马背上,换上一副皮质普通鞍具,一边心里想的是:不行,他必须回去看一眼。因为他今早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新帝批捕了鸿儒徐棠翁,并对他的门生实施连坐。严澹呼吸一窒,在梦里双手颤抖,他记得那个人的丁忧满了三年,如果不出意外,就是这段时间返回京城 如果能拦下他就好了。 还好“燕家”迁过来时,有自己的马匹。 严澹刚跨上马背,就看到一个年龄约莫四十上下的管事跑过来,非常坚决地拦在他面前,哀求道:“小公子!公爷再三叮嘱,不能去啊!” 严澹听到自己年轻气盛的声音,举鞭前指,呵道:“放肆!让开!” 然而下一瞬间,他背上忽然卷来一阵剧痛,被一条藤绳抽下马来,火|辣辣地痛,那藤绳还把他给绑了两圈。严澹艰难抬头,看到他家大哥,换了一套粗布葛衣,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一只手直接提着严澹后背领子,拎到马厩角落,言简意赅地传达了不容改变的决定。 “不许去。” 严澹在梦里一声不吭,他知道面对他家大哥,说话是没有用的。 他家大哥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叹了口气,罕见地,又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你那边有很多朋友但已经来不及了” 严澹在梦里感到心脏被贯穿般的剧痛,他闭上眼睛,浑身血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自己没在马厩中,而是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 令他诧异的是,陶清风在他身边躺着,睁着眼睛,安然地看着自己。他身上穿的还是那套长袍广袖的君子衫,整个人看上去清瘦苍白。 严澹在梦里是不会去思考逻辑谬误的不可能之处,他只是惊喜地一把搂住了近在咫尺的陶清风,难掩激动的喜悦之情:“广川!你没死么!”他还摸了摸陶清风的头,确定是安在脖子上的。 陶清风没有说话,像是一尊人偶般,静静地任由他搂抱着,偶尔眼睫毛眨动一下。 严澹于是捧着他的脸问:“你是活人?你还是鬼?我呢?我死了吗?”为了验证,严澹把头贴在陶清风的心口,他听到了规律的心跳声,和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虽然陶清风依旧不发一言,也不动弹,但严澹已经激动得要哭了。 “没死。真是太好了。”在梦里人总是会无所顾忌,哪怕知道不对劲或不妥当,但潜意识里的念想会压倒一切。严澹翻身把陶清风压在身下,急切地去吻他,身体不由自主有了反应,也不准备制止或停下。而陶清风也柔顺驯服地躺在他的身下,任严澹毫不犹豫地去亲吻他,陶清风没躲也没挣,只是身体非常僵硬,还在发抖。 严澹心中满溢着失而复得和被接纳的喜悦,他低头温柔地亲吻着,说:“广川,别怕其实你也喜欢我,对么?” 陶清风还是没有说话,但严澹能看到他脸色慢慢变红,心头更餍足了,严澹又低头亲了亲陶清风的唇,那柔软触感让他心驰荡漾,却没舍得咬,只是像品珍肴般尝了尝,又说:“广川,你好紧张,没事的,我会轻轻的” 他还是没有听到陶清风的回答,然而严澹四周景象却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他依稀发现周围山洞模糊的景致,好像变成了某个宾馆的房间,而他自己的头脑也逐渐恢复了理智,不再是潜意识里肆无忌惮的想做便做了。他开始醒悟,开始意识到真实,继而才猛地恍悟般推开了陶清风,完全清醒过来,有了后面的事情。 严澹回顾这个梦,不可思议地想,原来自己喜欢陶清风吗? 不,并非如此。严澹清醒后,胸怀中那股灼热的感觉逐渐冷却,梦中发自肺腑的喜欢,和那种不顾一切的心情,好像渐渐淡了下去,像是被隔在一层冰封的玻璃罩中:隐隐感觉得到一点,却并没有梦中激动到想去拥吻的情绪。 甚至那种喜欢,也可以用淡然旁观的视角,去冷静地分析。严澹甚至觉得当时的自己很奇怪,像是另一个灵魂在操纵着他的身体,他只是旁观者。 严澹心想:大概自己,对陶清风,是有那样一点点发乎欣赏与声色的好感——毕竟陶清风很难得的,是个“才貌双全”,又熨帖知意的小友。自己还和他身体接触了两次——由此,在梦中被潜意识催化成为了,生理上的某种渴望。 可是他想不通那股大悲大喜,失而复得的激烈情绪,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梦中轻吻陶清风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一种虔诚庄严的仪式感。哪怕内心冰炭摧折,也拘束手脚,仿佛亲吻圣像般的慎重。 真是奇怪的情感,严澹想不通那从何而来。如果按弗洛伊德的解析算了现在别去想弗洛伊德了,太多象征那啥的,在这种时候不要来火上浇油。 “这一页先这样翻过去吧。”严澹声音有些虚弱。 陶清风自然是从善如流的:“严老师放心,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严澹心想他的本意并不是让陶清风假装无事发生,只是先暂时按下不表但现在要是又解释起来,他生怕又开始纠结梦里心境和弗洛伊德了,算了以后有空再慢慢捋清楚还有梦里熙元政变的史实背景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这一块也乱的很,没个定论。 严澹定了定神,想起今晚还有一件事。 “本来是要给你说说谢东来那边的情况的” 严澹坐在椅子上,也示意陶清风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坐床边,哪怕那样可能说话更方便些。 “谢国珉取保候审了。” 严澹看着陶清风一脸认真等待着“名词解释”的模样,很有条理地对他说:“取保候审的意思是,谢国珉犯了人身伤害罪,本来该拘留,但可以申请办一些手续,先把他弄出来,等待着法院开庭,等到法院判决后,再根据结果执行。” 陶清风脸色略变:“他放出来了?” 严澹点头:“刑事案件,取保候审程序还是挺麻烦的,谢东来也是使出浑身解数虽然我不认为在取保候审这段敏|感时期内,谢国珉还会有胆子惹出新的事端,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要是真的丧心病狂作死,谢东来不一定关得住。” 陶清风又问:“什么时候开庭?” 严澹说:“鞠姐在争取尽早,材料基本都是现成的,早开庭早判决对我们有利。谢东来一定会不惜一切替他儿子翻案。你需要注意的是:这段时间的安全问题。” 陶清风点头,心想还好他已经从身体原主人的小公寓搬出来了。今晚喝酒时,丽莎给他说起找房子的事,陶清风觉得有必要拜托丽莎,等找好了新的房子,一定要把地址严格保密。好在丽莎告诉他,艺人的人身隐私,属于娱乐公司的一级机密,档案只会存放在特制保险箱里,是那种三个经理都拿着钥匙才能开的保险箱。 可是陶清风问丽莎:谢东来是法人,他岂不是想看就看? 丽莎摇头:“他是持股占比百分之二十的法人,董事会的确有权了解公司机密,但那要正式召开董事会目前谢东来既没有面子,也没有理由,更没有精力和时间。” 陶清风勉强接受。老实说,谢东来是星辉集团董事长这件事,一直让陶清风心中有阴影。 不过丽莎很专业地给他排解过这个忧患:星辉娱乐成立得很早,在专业经理手中运营了很多年,谢东来基本每年只在董事会上露面,法人代表虽然是他,但他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剩下的百分之八十捏在其他股东和散户手里。陶清风虽然不懂现代商业知识,但他大概理解了一个重点:谢东来并没有绝对的决策权。 严澹这边,则带来一个与之相关的消息:谢东来为了打点他儿子谢国珉的事情,已经随随便便花出去几百万了,谢东来本人手中的流水现金当然是有上限的。严澹轻描淡写地说:谢东来那边的资金链出了一点问题,现在选择抛售部分股票和债券来换流水。 严澹没对陶清风说,谢东来集团资金链出的问题,少不得严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二哥这几天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事情没少做,做了还笑得合不拢嘴——年底又能给员工多发大笔奖金,又能听到下属们大片的“小严总英明”的打call声了,可把他哥开心坏了。严澹深深觉得,这个画风的哥要是说出来,陶清风会对他们家的教育,产生某种程度的误解吧 陶清风艰难地理解着,股票债券,和公司归属之类的关系,半响福至心灵般问了一句:“那要是谢东来把星辉娱乐公司的股,那叫做,持股对么?给卖了凑钱,他就不是法人了?” 严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暂时查不到他抛的是哪些股。一般来说,他那种级别的董事,不会轻易卖出法人持股。他手上应该有很多散股,只要不被套牢,散股是优先抛售的。除非他被快逼到绝路,才会卖自己公司的股票。那就相当于卖公司了。再说,他没必要。星辉娱乐这两年都是涨势,他才不会那么傻呢。” 陶清风在心中可惜了一声,巴不得谢东来赶紧把星辉娱乐公司的股票卖掉,要是星辉娱乐公司能换个东家,那就圆满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房间去了。”严澹站起身,虽然现在时钟只指着八点,他也选择性的睁眼说瞎话。 但是陶清风本来作息就早,听他这样说也不觉得有什么,道:“严老师下去时,把那碗桂花藕粉带上,解酒的,早些休息。” 严澹端着碗离开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陶清风的唇已经没有刚才红得那么厉害了,薄薄的两片,自己专注地看过去,也不会心驰荡漾。为什么在梦里的自己,就那么想去尝尝呢?自己对陶清风,是在梦里释放出欲|望,清醒时却压抑着的感情吗?严澹依旧觉得很奇怪。 终于离开了房间,严澹松了口气,那股如芒在背的纠结不安淡下去了一些。他开始仔细思索,梦里翔实丰富的“史实细节”。 大楚,熙元惨变。 自己这个梦,延续了那天梦到藏书阁里的想象。陶清风依然是那个清贫又上进的探花,却不慎被牵连进“熙元惨变”里。陶清风在这场惨案中牺牲了,而自己的家族却避祸皇陵,逃过一劫 说到家族,严澹终于想起来,那天梦到藏书阁时,自己隐约抓住的线头了,大楚的熙元一朝之后,就是崇安年间。 梦里陶清风称他为“燕兄”。崇安朝比较有名的姓燕的臣子,不就是燕家那几位肱骨吗?因为名字相似,自己还特别关注过叫“燕澹”的国子监祭酒c后来的太子少师 而在梦里,自己看到了大哥,管家又叫自己“小公子”。 他把自己想象成了燕家某位幺子吗?是燕澹?他特别查阅过燕澹的各种详细资料,也记得,燕澹在同辈里的确是行三。 严澹恍悟,所以梦中真实到清晰可见的细节,其实是因为自己曾经仔细关注过燕澹此人,了解过他的生平,配合着对大楚朝的研究。所以才会做那种逻辑清晰到发指,简直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的梦? 那个梦,唯一不科学的地方,就是自己心中对陶清风那股陌生激烈的情感了吧,严澹醒后,那股情绪又不存在了。 严澹心想:或许那种情感是源自,知道了陶清风被谢国珉那种人戕害过的痛心? 梦总是复杂晦涩的,不管是什么原因,严澹心中确认了一点:他大概潜意识里,真的有一点点喜欢陶清风。 这对于严澹来说:真是二十几年来头一遭稀罕事。柜子里柜子外,能有一点点喜欢什么人,实在太难得了。 严澹思想开明又留学过,思想枷锁很轻,顶多是诧异了一下,原来自己还有这种取向弯不弯不好说,反正现代科学研究表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双,只不过在社会大环境下大部分人都倾向于直的表现,除非遇到合适的人严澹反而松了一口气:自己并不是完全的情感缺乏,也能有喜欢这种正常情感了,挺好。 严澹想:他要是能再喜欢陶清风多点就好了。现在这股朦胧暧|昧的好感,浅淡得就像柳絮浮云,稍微忙些就被冲散了。饶是如此,严澹还是感到新鲜的开心,并在心中寄托了萤光般的小小愿望:希望有机缘,能再多喜欢陶清风一点。那样,他就能说服自己,稍微去尝试一下? 陶清风对严澹萌发着感情幼芽之事一无所知,他也在回想着今晚的经历。陶清风回忆起严澹凑过来的那个温柔的亲吻,那个瞬间出现在他眼前的燕澹生的容颜,不由得脸上发烫,心中阵阵悸动。 陶清风怔怔看着窗台上,有自己带过来的桂花枝插在玻璃瓶里。可是往常安神的香气并没有驱散这股意动,而仿佛是催化般,令他在阵阵桂香中,更加想念着大楚的月色,和分别良久的故人 陶清风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但一闭眼又是燕澹生凑过来亲吻他的画面,还带着那仿佛永不会落下的微笑,就像是投在陶清风心湖的一块石头,反复搅弄波涛。陶清风辗转反侧,第一次切身知晓什么叫诗中所说“寤寐思服”。 他觉得这是不对的,自己怎么继续有资格理直气壮地把严澹当成燕澹生,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回顾那一点唇间轻触的微甜。自己难道是个断袖?喜欢燕澹生? 不行不行,哪怕有那么一瞬间心猿意马,也该发乎情止乎礼,不能对燕澹生不敬这股感情也得掐掉,天纲伦常,人伦大防,断袖不伦不正,绝不能喜欢 陶清风就在重重的思想负担中入睡了,可是梦里还是无法避免地想到那个吻,更令他羞愧的是,还变本加厉地梦到被燕澹生按着亲,动都动不了。陶清风既没有按照严老师的教导,手边抄起个顺手的东西兜头砸;也没有坚守自己内心的学统,推开他止乎礼。 陶清风梦里根本就不想动,只想被燕澹生抱着亲,因为在梦中理智就会退散,情感中的念想就会铺天盖地地涌上来:燕澹生已经死了,在梦里见到他,又痛苦又甜蜜。像是榨取刀尖上一滴蜜他只想放任自己去汲取这滴蜜而已。 可是清醒后,理智占据上风,陶清风就会更痛苦:斥责自己,这怎么可以呢?他们都是男人,自己不能变成断袖,自己不可以喜欢燕澹生可是当他入睡,情感又会打败理智。这实在是太丢脸c太软弱c太不正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杀青戏 第二天顾问团参观结束离开了影视城, 由于全程都在公开场合,严澹和陶清风装作不认识, 并没有单独说话。在欢送这批“德高望重的老同志(虽然其中有个画风不对的)”离开时, 陶清风甚至还刻意离得远一些, 不去看严澹。毕竟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 陶清风觉得真是太尴尬, 自己对燕澹生萌发出的情感也非常见不得人,陶清风觉得没脸见严老师。 “番石榴”和“视野”两家视频网站, 今早迅速播出了昨晚采访的快讯内容,倒没有太张冠李戴地剪辑拼接, 基本保持原样, 只是把口水话删了些, 让内容更紧凑。加上一些夸张的字词气泡。 毕竟视频网站和娱乐公司有合作关系, 他们没有呈现出沙洲窘迫的一面, 反而是在陶清风解释“他逗大家玩”那句话时, 还给沙洲画了个文字气泡指着,很皮地写了“腹黑”二字。 当然,乱入视频的严澹, 自是亮点之一。视频网站把这段剪辑成了比较欢快的氛围,给严澹加了朵小红花在胸|前, 头顶冒着“世外高人”四字王冠视频网站是真的很皮。 粉丝们看得也是笑呵呵的。虽然安排采访的初衷——炒cp没起到什么效果, 因为大部分人把这当成个搞笑视频看了。当然也有少数cp党, 真的在锲而不舍地抠糖, 嘤嘤嘤在转发中来回论证, 几分几秒眼神多温柔,故意恶作剧是不是四舍五入表白之类的,但是大部分路人粉,都只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声音。 歪打正着的,这个视频转发量还挺高。观众们觉得三个帅哥都养眼,说话又有张力,轻松有趣还涨知识。还间接宣传了一波《归宁皇后》的质量——得益于那几句商业互夸,和他们对话里的营养成分。 而且转发里还出现一个特别搞笑的流量大头,叫做:拜清风,不挂科。 起因是因为陶清风当时改名字时,在微博上贴《虞山快雪亭》那几句诗。陶清风有个粉头,在转发里立志:偶像的名字来源,我一定要完完整整一字不漏背下来! 结果隔了一个星期,这个粉头转发这一条立志,很激动地说: “卧槽!我们一摸真的考了!默写是《虞山快雪亭》,古文理解是《六言·问政》,作文选题是《六言·怀仁》。文综还考了大兴的均田c青苗和十一综税,哈哈哈,亲亲我家宝贝清风,宝宝这次逆袭了!” 虽然这个粉头下面充斥着各种小姐妹们抽打她不许刷微博了,赶紧复习去的声音,但是从此以后,陶清风的粉丝们都要在考试前转发他的微博,像是拜大仙一样。 “清风保佑我这次不挂科。” “清风保佑我语文上一百二,作文上五十。” “清风保佑我文综写得完qaq” “拜清风,不挂科!” “日常拜清风,历史会考满分!” 鉴于陶清风这段时间人设变了,访谈视频都文质彬彬,头头是道的,简直学神附体,这些粉丝不要太迷信,她们之间隐秘地流传着,文曲星之光笼罩了陶清风之类的传言,个个宁可信其有。毕竟清风的少女粉们,很多是在上初高中的年纪,本来就很关心学习成绩,就把陶清风当成锦鲤转发式的拜了。 到后来,这股诡异风气在娱乐粉圈扩散开来,不止陶清风的粉丝,甚至是其他家的粉丝,都来蹭个不挂科。陶清风因此莫名其妙涨了很多粉,每次他发的微博下面,再也不是成群结队的兔子头,而是肉眼可见的很多上香表情,以及齐刷刷的“拜清风,学习心想事成123” 所以这次“番石榴”和“视野”联合做的视频,在转发出圈的流量中,少不得有很大一部分这类贡献。她们还把视频里提到《诗经》,《短歌行》又复习了好几遍(因为本来就是要背诵的知识点),口耳相传着“清风公开说过的东西,很容易考到”这种并没有逻辑,却经常莫名其妙被证实的玄妙言论。于是这一波,很多路人跟着哈哈哈起哄,自然也有路人跟着转发拜学神了。 当然要说陶清风本人如果知道了,会对此有什么感想,大概是欣慰吧。 沙洲终于松了口气,昨晚上他被偶像包袱压得都快失眠了。他看到陶清风也是一脸倦容,便以为陶清风也在担心视频效果,这倒很罕见,因为陶清风每天都是那副波澜不惊早起早睡的老干部作风,并不知道昨晚上陶清风做梦后屡屡惊醒,又在更深的愧疚中再次入眠,既期待又害怕,会在梦中见到燕澹生,还被他亲 在这样纠结的心事中,陶清风迎来了《归宁皇后》第五场通告,这也是他要表演的最后一场,是杀青戏。 这时候距离陶清风手臂受伤,已经恢复了大约两个星期。他双手早能照应日常,只是不能提重物或者幅度过大。 今天这场戏,是奏《文王操》,琴属于君子小六艺。陶清风从小家贫,买不起琴,但是去徐棠翁家里听课业时,曾经跟着老师学过。学琴并非是为了娱人,而是为了正心。 这幕戏的剧情,史料几乎是空白,孟小丹便自己发挥。不过陶清风也把剧本全背下来了,并且在拍摄前,就找导演和编剧,沟通过一些看法。 天胜皇帝和广积王子的兄弟相认,这幕戏虽然发生的时间早,但却出现在影片后期,是以回忆杀的形式交代的。当广积王子上奏了《怀仁》后,以回忆形式表现兄弟曾经失散过的事,以此铺垫天胜皇帝心中的怜惜,从而听从广积王子奏疏中所言,对个别旧门阀网开一面。 史料中《本纪》中言:天胜皇帝在叛军大官门下幕僚中,认出了奏琴的弟弟。只此一笔记载。至于广积王子的单人传记,是陈列在《诸亲王传》中,内容也只有一段,交代了广积王子少时与兄分散,后来投鸿儒周定雪门下,跟随老师成为割据势力的门客之一。在“梁园会”上,与当时自立为小都护的天胜皇帝姬宇相认。 “梁园会”究竟是个什么会,正规史料上没有介绍,稗官野史的众说纷纭倒是不少。孟小丹也是抓秃了头,她参考了石崇的金谷园,参考了三国的群英会,最后折中,把“梁园会”设定为叛军都督的“庆功宴”。 一开始孟小丹设定的剧情是:宾客满园,叛军都督让门客姬悉,即是后来的广积王子奏琴,以娱众宾。席间小都护姬宇觉得弹琴之人面熟,就此认出那是失散多年的弟弟。 陶清风也并不知道历史上“梁园会”的具体性质,因为没有记载传下来。但是他看到“奏琴以娱宾客”,觉得不太对劲,就去问孟小丹。 “宴饮之乐,泛爱丝竹管弦。琴之音色,恐不合宴席。”陶清风这文绉绉的说辞,还让孟小丹愣了一下,还好她想了想,就听懂了。 俗话说,“琴孤c箫傲”,古琴的音色,苍古沉郁,需要焚香静听。一般宴席中,都更喜欢筝c笙,竹笛c箜篌等,更短促c更富有变化感的乐器来助兴。故言筝是宴饮之乐,琴是名士之乐。虽然乐器倒不该有高下之分,但如果广积王子真如记载中,和天胜皇帝相认时弹的是琴,那么“梁园会”,可能就不是什么大宴宾客的场合了。 孟小丹之前是没考虑到这一点,仅从影片效果,想要热闹一些。听陶清风这样一提,也顿时想到汉书艺文志里对君子小六艺的种种要求。焚香奏琴的确是不适合娱乐宾客的。孟小丹心中不禁对陶清风更是刮目相看,心中暗自汗颜,还好被陶清风提醒了,否则到时候影片上映,又有一堆指手画脚的“考据党”出来骂人了。传奇剧作倒是可以无视,但既然《归宁皇后》打了历史剧的噱头,这方面出了问题是会被群嘲的。 于是孟小丹又搞了一出“开机前一天剧本页码满天飞”的改动,把“梁园会”重新改成了叛军都督附庸风雅,请几位鸿儒清谈的学会。这样一来,广积王子弹琴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剧本一改,这其中出场的群众演员要重新安排,场景摆件有改变,甚至台词也跟着变动。 虽然在普通三月剧组这基本都是日常操作,但是熊子安差点没把孟小丹又骂一顿。而且通告日期确定后,演员档期不能改,像是这场戏里要出场的陆熹翁扮演者傅音,这场戏也是杀青。他第二天就要无缝进另一个剧组,于是出现了“前一天晚上改剧本”“第二天早上就要演”丝毫不给演员琢磨时间的尴尬局面。 张风豪和陶清风还有时间日后再来加工这场戏,但是傅音明天就得走了,必须尽可能达到电影表演的效果。 好在傅音是传说中“老戏骨”,对此显得很淡定。改后的剧情中:他饰演的陆熹翁,作为天胜皇帝的老师,兼任麾下德高望重的军师,他当时是有名的大儒,被邀请参加“梁园会”。陆熹翁察觉到陶清风饰演的广积王子,奏《文王操》气韵不俗,眉宇间又和自己的主上略微相似。陆熹翁想到主上曾说有个失散多年的弟弟,投到大儒周定雪门下,便计上心头,走到广积王子身边,先赞他琴音雅正,又旁敲侧击打听他的身世。 在这之后就是一个转场,姬宇收到陆熹翁的快马密保,请他速来梁园。但姬宇不是鸿儒,进不去梁园正门,等待散会后,天胜皇帝避开叛军都督的耳目眼线,进到“宾客散尽,白茫茫落雪”的梁园中。亭下正往弦上抹松香的青年并没有离开。姬宇凭外貌和眼神,在未开口前,就确认了那的确是他的弟弟。未来的皇帝眼中蕴含热泪,趋步走进亭中。广积王子也恰好抬起头来,目光迎接着对方走近一点c再近一点 回忆杀到此戛然而止。 陶清风坐在琴边,做出了弹琴的姿势。一般拍戏时,会给演员找“书法替”,但是很少找“琴替”。因为书法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但是弹琴的姿势,只要沟通好,摆出个架势还是不太难。反正琴音都可以后期配音,只用演员摆个主要造型,基本的几个指法不要出错,就可以了。 这张琴是真的,不是假摆设,可以弹出声音。它是道具组新斫的,成色鲜艳,弦音洪亮,还散发着一股新鲜的刨木香味。 古琴没有雁柱,它的发音是靠弦和琴腹的共鸣,陶清风按了按弦,去问道具师,有没有拧琴轸的工具。其实徒手也可以拧,但是陶清风不能用力。 道具师还愣了愣,然后给了陶清风一个小工具,熊子安过来问:怎么了? 陶清风说:“弦的音色有点不准,我调一下。” 熊子安惊道:“还调音?你真会弹古琴啊?” 陶清风点头:“略通一二。” 熊子安如今已经不像那天刚知道陶清风的大熊猫属性时,那般容易老泪纵横了,有了那些事情珠玉在前,其实熊子安今天听到陶清风会弹古琴,还是很能迅速接受的。然而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不可思议地问道: “那你,是不是真的会弹《文王操》?” 陶清风依旧是波澜不惊道:“还算记得。” 熊子安又控制不住想要抹泪的心情了,转头对音响师说:“这一幕,记得现场收音” 第一幕,摄像镜头取了陶清风一个中远景,配合着高古沉郁的琴音。镜头转到傅音的特写,脸上露出沉吟之色。镜头中,陆熹翁绕开其他宾客,悄悄地走到了亭边。为了慎重,他是从背后走近的。 在对话之前,陶清风全程背对着镜头,只看得到他长长的披发。侧面和背面取了几幕弹琴的姿势,正面却只给了手的特写。 傅音走过来这一段,因为路上有几波人要绕开,群演们走路姿势c神态c语调,都要统一规范,一来二去地就ng了好些次。每次都是陶清风弹了几十秒琴,傅音走到一半,又重新来。 但群演也没法苛责。廉价的盒饭钱,人家自然没有精研业务的义务。现场被导演各种纠,一遍遍重来,堆时间其中有几个群演总是不到位,气得熊子安全部喊停了十分钟。 休息那十分钟的时候,陶清风放下手臂,揉了一下左肩,他的手臂虽然可以在小范围内活动,但重复抬举多了,还是会酸痛。 傅音看到,对陶清风说:“我记得你的手之前受伤的吧。拍的也是背面,用替身就好了。我给老熊说一下吧。” 陶清风从来没有用替身的概念。熊子安也尽量提倡他们不用。所以陶清风就摇头道:“算了,无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傅音依然去找了熊子安,说:“让小陶歇着呗,估计还得来好几次呢。” 熊子安无奈地摇头:“不行啊,他太瘦了。那套衣服要是给别人一穿,腰带系上分分钟露馅。哪个替身都比他本人粗好几圈。不合适。如果找女孩子又太矮,肩也太窄,更不行。” 傅音笑道:“到时候后期纵横比加工一下,我觉得观众看不出来。” 熊子安摇头,道:“老傅,我知道你和小鲜肉替身对戏多了有经验,但我这里还是算了吧。” 傅音见状也倒了口苦水:“那种经验不要也罢。天天让我们去抬轿,片场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我跟你说,我去年接的一部剧,从头到尾都是和替身对的戏,后期再绿幕里抠了拼在一起。你说,人都不到场,演个什么鬼戏。” 演艺圈“老戏骨”听上去是备受后辈尊敬的称呼,但事实上更多时候,只是个噱头。 资本方要用小鲜肉,小鲜肉有流量,有话题度。资本做主,以商业价值为导向即便导演和编剧都不得不变成围着小鲜肉转,本末倒置了。这就是很多三月电视剧组的现状,成片的效果也可想而知。 傅音很多次在剧组里,只能和替身对戏,连日连夜不但见不到小鲜肉本人。即便偶尔来了,也前呼后拥包围着各种经纪人c助理c保镖和替身。导演一喊卡就躲回房车里玩手机,基本与剧组其他人零交流傅音就觉得很心累,不想多跟他们说什么话。 “谁让你接那些?”熊子安凉凉地说了句。 “闲着没事做嘛,而且其实也蛮轻松的。都是一条过,导演也不纠你,片场也不辛苦,一个星期内就能拍完,相当于到处去免费旅游,还有钱拿,多好的退休生活。”傅音笑着说。 “不过,”傅音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凉亭里,很认真以软布拭着琴身的陶清风,若有所思地对熊子安说:“这倒是个好苗子。” “可不是吗?那天背剧本的事情你也知道。” 陶清风把整套剧本每一页都背下来的事情,在剧组里已经传遍了。剧组从工作人员到跑龙套的,都为他这种“惊世骇俗”而震惊。也尤其令傅音这位“小鲜肉替身对戏”专业户深觉十分难得。 熊子安知道更多一点内情,知道陶清风遭受过星辉那边遇人不淑的磨难,自动给他脑补了一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发奋立志原因。 不过其他演员都不知道,傅音只是单纯觉得:这小孩又会写书法又会弹琴,还能把剧本全背下来,怪不得聊天那会儿,张风豪对自己说过,想把陶清风介绍给电影学院那位有名的老师呢。 在演艺圈要长久走下去,仅仅靠脸是不行的。虽然脸非常重要,但即便是“冻龄”(保养得很好)的明星,也要考虑长远规划。要在“演员”这条路上走下去,需要依仗的并不止一张脸,还有很多东西。 “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傅音,很久都没有这种,想对年轻人聊聊心得体会的念头了。 傅音走到陶清风附近,看到他依然在泛音调弦,甚至手机都没拿出来。但有人走近前,陶清风抬头看了一眼,本来坐着,便站起身来,面朝他这个方向。 傅音在心中暗想:是个有教养的孩子。 他走过去,闲聊般,和陶清风侃起来: “清风为什么想当演员呢?” 陶清风在内心默默叹息:他根本不想当演员,只是这个身体原主人有合约在身,不当不行。但这种理由还是不要说出来吧。 至于那个“当好道德模范去教化粉丝”的理由,陶清风总觉得现代人不太会相信,不敢说。 于是陶清风挑了一个不算撒谎的理由:“为了赚钱吧。” 傅音笑了,进娱乐圈的确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为了捞钱,即便是十八线艺人的片酬,比起普通工薪阶层也高了很多倍,这应该算是个心照不宣的理由了。没想到陶清风会这么耿直地说出来。 傅音点头说:“我年轻的时候,有个阶段,和你一样。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着要赚更多的钱。尤其是我儿子刚出生那几年,我恨不得觉都不睡,先把他一辈子的老婆本给攒完才轻松下来。这种心态一直持续到快四十岁。” 陶清风还蛮惊讶,据他所知,傅音演艺事业很早就有声有色,应该早就赚了不少钱,没想到焦虑的工作状态一直持续那么多年? “标准不一样啊。当你手上有一百万时,你觉得自己有钱了。但你手上有一千万时,反而觉得钱不够花。”傅音说:“比如我给我儿子,我心想得把最好的给他。香港那边有个国际教育基金,我给他存了两亿存了之后才稍微安心下来,横竖出什么意外,只要他不沾毒不犯法,这辈子应该是不愁了。” 陶清风笑道:“您的儿子真让人羡慕。” 傅音说:“我说这个,不是想拉仇恨” 陶清风两辈子,都没有运气体会什么叫富有,他也不为此心态失衡,点头道:“我知道的,人生各有命——” “人生各有命,遇人胡不淑。”傅音接道,“我的意思是,看到你我就知道,我儿子这辈子,是没法和你比了。他太顺,太幸运,故而也懂得太少。不懂就不会慈悲c不会体谅c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去考虑事情。或许,我不该给他那么多钱。” 陶清风摇头道:“您能这样说,我感觉您的儿子,也不会差劲的。” 傅音摇头:“难说啊。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是受了哪里的影响会变成什么样你知道谢东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琴心 陶清风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顿了顿方道:“他是星辉的” 傅音点头道:“噢, 看来你知道, 他是星辉集团的董事,不过应该不怎么插手你们娱乐公司这边,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他。他有个儿子, 那可真是太典型的反面教材了。我真怕我儿子以后像谢东来家的那位一样。” 陶清风心中忐忑, 小心地试探问:“他儿子怎么了?” 傅音叹息道:“谢东来算是我结交过的, 很会做事情的实业家了,人也不坏。但他就是太忙了甩手掌柜, 没怎么顾家。所以他儿子, 酒驾c打人c嫖娼占全了, 大概就差个毒, 也不知是不是没查出来。谢东来隔一段时间, 要是在朋友圈里抛散股找接盘, 一准是去打点他儿子要花很多钱。我都遇到三四回了。” 陶清风按奈住心中的义愤,深深吸了两口气,问:“怎么就没给他儿子一个比较重的教训比如进去关几年?” “运气好, 没弄出人命来。最多也就是七年。”傅音道:“律师给点力, 起诉人被打点了钱不再上诉。减到五年, 执行个缓期。再争取个优秀表现, 又减到三年。再申请个监外执行,相当于在家里舒服地给他关两三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手眼通天, 有钱能使鬼推磨。” 陶清风差点没气背过去, 暗自攥紧了拳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迟早会受公正判决的。” 不过,刚才傅音话里的线索启发了陶清风 谢国珉,有没有可能藏|毒呢?如果真有,他应该能判得更重些了。 傅音看着陶清风略有些激动的模样,还当他特别有正义感,不因为是集团董事长家的公子而打个圆场,心里对陶清风更喜欢了。 “一不小心就交浅言深了,人老了就是喜欢唠叨些不该说的。不过到了我们这种岁数,也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傅音话糙理不糙,如今的确没什么管得动他,他说起话来就愈发肆无忌惮。 陶清风说:“傅老师愿意给我讲,是我的荣幸。我平时不太听得到这些,还希望傅老师多说说。” 傅音看了他一眼,问道:“这样啊你下一部戏是什么?” 下一部戏是丽莎给陶清风推的资源,以陶清风的咖位,从前就只能在小成本三月党电视剧里当男n号。这次丽莎给他弄了个网络剧的男一号,也是陶清风有史以来接到过的第一次男一号角色。 更重要的是,钱还不少,税后三百万。陶清风一开始听到这片酬都吓了一跳。他以前听说网剧投资挺小的。 丽莎告诉他:这是因为本来预定的男一号演员,接完这部戏后不久,咖位飞升了一波。到了快开机时,就不愿演网剧,宁愿违约也拒演了。剧组还和他打了个官司,把开机延期了几个月。陶清风相当于捡了个漏。剧组有了教训之后,宁愿多付点片酬,找点不作妖的小透明来演男一,丽莎才谈下来这个资源。 陶清风告诉傅音这个情况,并大概介绍了一下这部网剧的取材: 它有一个暂用的奇怪名字,叫《乾侠,东君,丹娘》,是根据同一个作者的三部“武侠小说”改编的,那三部武侠小说是一个系列,分别是站在三个主要角色的视角,去描述同一个背景下的故事,时间线略有错开。 这三部武侠小说分别叫做《天朗玉树乾坤侠》,《瀚海东君录》和《魔女丹心》,三个主角就是“乾坤侠”,“瀚东君”和“赤丹娘”,两男一女。 这部戏的出品方是蓝莓视频网,投资有四千万,找了三个香港导演,与业内流水作业的编剧公司签了合约,其余演员也是各影视公司的十八线。 陶清风把情况告知给傅音后,傅音又问:“哦,那么拍摄周期多久?” 陶清风说:“三个月。” 傅音点头:“好吧,这种剧,我说实话的忠告:忙里偷闲,不要累。注意不要中暑或冻着。导演或编剧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不要较真,较真就输了。如果一天通告场次太多,记得贴眼膜,一定要保证睡眠,要不然第二天会有黑眼圈。后期要是太烂,是不会给你磨皮的。” 陶清风:“” 陶清风其实还蛮费解,他在《归宁皇后》这种影片里的十分钟戏份,都要拍将近四十天。但是接到新工作通知,得知一部五十多集,总长度超过两千分钟的网络剧,居然只拍九十多天。 陶清风就搞不懂这到底该怎么拍,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拍完这么多条。但是今天听到傅音如此这般的忠告,好像稍微懂了一点。 陶清风想:大概很难得再遇到熊子安c孟小丹那样的编剧c导演,很难遇得到有顾问团掌舵的团队了。虽然熊子安一直在卡卡卡,孟小丹改剧本改得疯狂,顾问团指手画脚的可是,陶清风心想,这无疑是很高端的剧组。更别提这几位令人敬仰的演员前辈了。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 这样一想,虽然新的网络剧有三百万的税后进项,陶清风莫名的,并不觉得太开心。 “那个违约的前·男一号,”傅音说:“盛佳娱乐的小一哥左禹龙,后来又跳槽到乐凯去的,虽然吃了官司,违约拒演在业内风评也不太好。但或许也有不愿再演雷剧的考量。从中传达出的讯息,是这个资源或许的确有很不靠谱的地方,你千万得多个心眼。”傅音又如此叮嘱陶清风。 一个剧会面临的风险,比如撤资,比如导演或编剧质量,比如制片公司疯狂塞关系户,比如违制通不过审核无法播放。这些环节,其实都是演员所无法把控的。有些演员为了不担这种风险而选择违约拒演,虽然会付出高昂代价,或是背负没有契约精神的骂名,但往前走总要有所取舍。 陶清风把傅音的告诫记在心里,虽然现在的他,并没有选择的权利和机会。左禹龙有底气违约,因为人家自己单飞了,还是小一哥。但是陶清风的事业刚步上正轨,这条路上不管有没有坑,都别无选择要走下去。 “孔圣人学《文王操》一曲,锲而不舍,数日反复精研。”陶清风慢慢道,“学道贵精,我虽然演技很一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无论如何,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罢。” 这背后的典故,是孔圣人跟随师襄子学琴,师襄子教了孔圣人一首曲子,孔子练习了数十日,每日弹奏,丝毫不厌倦,手法逐渐熟练。师襄子就对孔子说:这首曲子你已经弹得不错了,可以换一首了。孔子却说:虽然他学会了曲谱,弹奏的技巧却并不好。于是孔子又把这首曲子练了很多天。师襄子觉得,孔子的技巧已经比较纯熟,可以学新曲了。但是孔子又说:他虽然掌握了技巧,可是还不懂思想情感。于是又弹了很多天,下一次师襄子来的时候,孔子继续以“虽然懂了思想情感,但我还感觉不出作者是谁”的理由,继续练习。一直到很多天以后,孔子把这首曲子弹得炉火纯青,并体悟出这首作曲的是周文王,他才算学会了这首曲子。 陶清风心想:或许演戏,也是一样的。在《归宁皇后》拍摄这段时间,他懂得了一些演戏的基本常识,分辨得出表演的好坏,掌握了一小点表演的方法但这只是个开始,就像孔圣人一样,百学不厌,才能真正在道途上有所突破。 陶清风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演戏当做正经职业,来考量未来发展方向了。 傅音笑眯眯道:“你也别总自谦演技不好。御前诉冤那段戏,风豪都告诉我了,你是他很久没有碰到过的,需要他去磨合,而不是你去调整配合他的,第一个那么年轻的演员。他对你赞赏有加。他的眼光,我知道。” 陶清风心下惭愧,他那并不是演出来,而是切身经历的事,自然比现代人占了便宜。但是说到演技上的水平,他当然是不如这些饱经打磨的老戏骨的。 所以陶清风很委婉地说:“就只会那一种类型。如果换成现代剧,估计我就不会演了。” 这是大实话。陶清风心想,哪天丽莎给他接个现代剧,他的辛苦程度,肯定比演这些历史剧多多了。但只要是演员,谁又会一辈子只演一种角色呢?他必须尽早做好准备。 傅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其实你还小呢,以后的路还长的很,好好加油吧。” “谢谢傅老师,今天告诉我这些事。”陶清风朝傅音鞠了个躬,就如同这最后一幕戏中,广积王子对陆熹翁深深一揖,是为名师指点方向。 陶清风杀青《归宁皇后》之后,丽莎那边也联系好了,给他找了一栋新的小公寓入住,也在宁阳市内,等待着新剧组的开机。 庄宇徽也被抓到了。为了不被实名制找到,他是开车跑路的。一开始庄宇徽还很狡猾,没走高速,走县道和各种盘山公路,准备躲到乡下。但他在进县城时,绕错了路,不小心拐上了高速的匝道,过了一个收费站——大数据时代,两个小时之后,他就被抓回宁阳市,以雇佣童工罪名拘留。 警察收缴庄宇徽的财产,把其中属于陶清风的银行卡,在做好物证记录后还给了陶清风。虽然正式判决归还要等开庭后,但是银行已经出具了金额证明,能作为起诉材料。后续的使用就不会影响了。 那里面有陶清这七八年来每一笔片酬进项的记录,虽然中间被庄宇徽转进转出的,不知道是拿去炒股还是投资别的东西,但按照记录,最后判决了都会如数还回来。陶清风数了数,总共有八百万——不小的数字。 陶清风不由得继续在心里,替身体原主人心酸了一把,感慨地想着,如果当初他能勇敢迈出去那一步可惜,宁愿在泥沼中跋涉,甚至能寻到毒|药,却不敢跨进阳光。陶清如果当初报了警,硬气地拿回了这些钱,本来可以过上多么不一样的生活 但那都是假设了,这世上没有如果。陶清风默默闭上眼睛,他心中做了个决定,虽然身体原主人没爹疼没娘爱,但他在辍学跟着庄宇徽混之前,一定有一个来处的寄托,可能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可能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小家,可能是一座闭塞人烟的小村,可能是一所条件并不好的小学陶清风想要找到那个寄托。那里,或许有身体原主人的遗憾和心愿。他会拿出这笔钱一部分,去替身体原主人实现。 至于这笔钱其他的用途,当然是先存着预备解约陶清风划了很小一部分作为日常开销,又花了一点点,去买了一堆最基本的,他需要“学而时习之”的经史子集类书籍。 陶清风很高兴地找到了繁体竖版,甚至是影印校刻版——这种书虽然成本都挺高,但常年滞销,所以陶清风买多还得了一个很优惠的折扣价。 陶清风买了几十套最基本的经史子集,有几套卷数很多,快递寄到的时候,差点没把快递小哥压趴,刚要对收件人抱怨:你买这么多书啊在看清开门的陶清风的脸时,又闭嘴惊艳,乖乖卸货了。 虽然那个快递小哥,也不认得陶清风:《归宁皇后》还没上映,但长得好看的人,无论男女,生活中总有些特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陶清风把那些书一套套地在书架上整理,虽然装帧c印刷都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但是每一本都勾起他过去的回忆。他边整理边漫不经心地翻着,忽然翻到一页,入眼诗篇清晰看到一句“桂蠹花不实”,他手一抖,书就落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那句的意思是——桂花被虫蛀,桂花没有果实。 陶清风喜欢桂花,可是桂花只有花,不结果。这背后的隐喻,仿佛意味深长的暗示,愈发让他不安又难过。书本散发的清香味,雨天的闷湿气,还有额头的冷汗那就像某种命运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武侠小说 虽然陶清风杀青了, 但《归宁皇后》其他演员并没有拍摄完, 依然每天奋战在熊子安的咆哮声中。他们偶尔也会在微信上联系陶清风聊两句——谢天谢地, 陶清风总算稍微会用一点微信了,甚至学会了用气泡表情(多半是默认的第一个微笑,在如今网络时代,已经有了“脸上笑嘻嘻, 内心p”意味的那个[呵呵]表情)。 这使得和他聊天的其他人, 常常被他的“默认笑脸”带入诡异气氛中,一度聊天内容都很非常简明扼要。陶清风却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还挺喜欢这种不拖泥带水的风格。 自从会用微信联络之后,陶清风也和严澹互加发消息,取代了过去的短信早中晚的模式。 但是自从宴会那晚的事情之后,他和严澹本来互相往来的日常联络, 变成了他单方面心照不宣的冷处理。陶清风已经整整一周没和严澹发消息了, 对方亦然。 陶清风并不知道严澹被关起来出研究生试题了,要关一个星期, 通讯工具都没收。陶清风琢磨着,还当严老师和他自己一样, 蛮尴尬, 不想说话。 陶清风这段时间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他不能去写君子三德让自己冷静坦荡下来了。他也无法直视圣人教诲。他就像再次在刑场上等待手起刀落的那个无助的书生, 但是这回的杀器不再是抹了猪油的快刀, 而是棂星门顶上“先王之德”四字匾额 古来分桃短袖有之, 弥瑕之于卫灵公, 王孙之于汉武c董贤之于汉哀。大楚也有竹枝馆和兔儿相公这种事情, 早就出现过的。 陶清风捂住太阳穴,存在固然早就存在,但是对于他来说,并不见得是正确的 陶清风是真不敢再去翻经学典籍放松解惑了,每看一眼都觉得心中惭愧。他于是翻开一本《庄子》,老庄是清静自然学说,总不会再刺激到了吧。 结果他一翻就翻到《齐物论》,一眼就看到“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 这句是讲述动物□□的。意思就是,猿猴把猵狙当作配偶,麋喜欢与鹿□□,泥鳅则与鱼交尾。※ 陶清风又是一阵被刺激到,猛地把书合上了:阴阳化生方是道意。猴子c鹿和鱼,都要雌雄□□,他这违伦念头又算个什么呢? 再抽□□家典籍,翻开是《云海十九箓》的帝王乙夜览篇(就是道家进献给皇帝的房中术)陶清风又猛地把书合上了。 陶清风苦笑着想:当年徐棠翁曾有言,他出入释老十数年而返,故不主张门下弟子读佛经。但是陶清风心想,这样下去,儒经不敢读,道籍没脸读,他或许很快就要去读佛经了 不过这个时候,陶清风猛然想到:自己下一部戏,是根据三部“武侠小说”改编的,为了工作肯定要读。他几乎是如蒙大赦般,赶紧从图书馆借了一整套回来。他生怕自己看得太快,又陷入那种痛苦心境中,干脆把武侠小说整个体系了解一遍后,不局限于那三本书,而是把所有武侠名家作品,都纳入了预备阅读的范围。 大楚是没有武侠小说的。只有游侠传说,曾见载于太史公《史记》。于是陶清风看了第一本武侠小说(并不是要拍的那一本,而是图书馆员推荐的“必须读的入门武侠小说之一”)后,迷茫地觉得,那些有“轻功”“内功”“真气”的高手,有着比荆轲刺秦一类的死士高明得多的本领,根本不是现实中的人。 这种人,大概是根据秦汉开端的方士志怪,后又有葛洪《神仙传》c《抱朴子》之类的,想象过后,加工出来的全新一类人。 古代当然有技击。然而陶清风心想,武侠小说里那种夸张的绝世武技,是不可能存在的。什么“踏雪无痕”“登萍度水”,“大罗金丹”,都是把“神仙”的一些特质弱化,写在了人身上。 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种书,很好看。 大抵书生心中都有投笔从戎情怀。又或是,书生以笔犯禁往往下场很惨,但是侠客们以武犯禁,还能全身而退,隐居逍遥,着实令人羡慕。无外乎文人都有侠客梦。武侠小说的作者,也基本是怀着这样心愿的文人墨客。陶清风读起来,自然觉得十分对胃口。 他不到两小时,就把那本据说是“必须读的入门武侠小说”看完。他大概明白了,到底什么叫武侠小说。然后陶清风便开始看自己即将要拍的网络剧,阅读所依据改编的三本武侠小说原著了。 这一看,就给陶清风看出了,改编网剧会遇到的很多问题。 这三部武侠小说的原作者,叫做木飞客,已经去世了。他的十来部武侠作品,是他死后,由他的家人,替他出版的。 在木飞客活着时,他的武侠小说遭到出版社数次退修——退修不是退稿,而是编辑已经同意出版这些小说,但稿件的确存在明显硬伤的地方,让作者回去改了再出版而已。 但是木飞客天生浪子,懒得受那些拘束,索性不改,也不出了。直到他死后,他的家人整理了稿件重新自费出版——除了校对之外,原稿一字不改。他书中的优缺点,都得以原始面目问世,并在读者之间,引起了大小争议。 木飞客的武侠小说,文笔流畅,故事曲折,线索清晰,叙述方式引人入胜,可读性很强。但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硬伤,也是从前出版社要求退修的地方——人物单纯为剧情服务,而剧情太过奇诡,造成了人物前后的精分感。由此,这批武侠小说只能归于二流作品之列。 这十几年,金古梁温等武侠大家的作品改编过很多影视作品,木飞客的武侠小说却从来没有改编任何一部影视剧,这也是原因之一。 这两三年,ip热兴起,大大小小的影视公司都在屯版权,最顶尖的大ip被大资方瓜分完毕。二三流的影视公司,也不甘落于人后,就买二三流作品的ip版权屯着。木飞客的武侠作品,也因此被蓝莓视频网站背后的传媒文化公司整批购买,并有了网剧投资计划。 网剧的内容自然是越丰富越好,于是三本同背景的书就被合而为一,进行编剧加工改编。 木飞客武侠小说最大的问题,就是角色精分。而改编三部曲动刀最大的地方,也是要把三部本来独立成篇,只是发生在同一时期,不同视角的角色,串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一个人脸上有道伤疤,然后医生对着那道伤疤割下去。 到底是把那道伤疤小心地分离掉,露出清爽完美的脸蛋,还是把这张脸变得更惨不忍睹,取决于动刀医生的水平。 然而改编木飞客三部曲的编剧公司,是业内有名的流水作业外包泛滥,水平参差不齐的编剧公司。挂名来写的那个编剧倒是在古偶武侠圈中小有名气。可是他把这个活,交给了手下的四个年轻编剧。其中有两个,还是初次执笔。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当然,现在陶清风没有看到剧本,不知道这些情况。他只是单纯地从木飞客的武侠小说里,看出了角色前后精分的问题。 原作第一本叫做《天朗玉树乾坤侠》,主角外号“乾坤侠”,也是陶清风此番要饰演的“男一号”。 这本小说有一百二十五回,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主要描述男主虞山海如何孤身潜伏于敌国王府,伺机为国除獠——却赫然发现,要行刺的敌国王爷,竟然是多年前,抛弃他们母子的亲生父亲。在那愕然一线的父子天性驱使的,心软住手的空隙间,虞山海被打落山崖,生死不知,上部就此结束。 下部描述虞山海大难不死,得遇奇人传授绝世武功。他回到本国武林中,发现自己身世传开。不知真相的人,以为他与作恶多端的敌国父帅狼狈为奸,是泄露中原武林情报的幕后黑手,人人得而诛之。虞山海艰难地抽丝剥茧,终于找出了嫁祸自己c欺世盗名c害中原武林损失惨重的真凶,更加崩溃地发现——那竟然是从小抚养他长大,被尊为中原武林盟主的舅舅。 原来虞山海只是他舅舅的一枚棋子,培养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长大后,去刺杀生父。虞山海没有刺杀成功,他舅舅便以为他背叛,便传开了关于他的恶毒谣言,下令全江湖诛杀。 最后结局是,虞山海为国诛父,为义杀舅,并自刎于两国交界处。 这个故事真的太惨烈,陶清风看完差点没缓过气来。木飞客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的?听说网剧要对主角们的结局都进行大幅度修改,陶清风真心希望:千万要改好些,不要像原著一样那么惨。 此外,陶清风在看这本书时,越看到后面越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后来他意识到,是角色前后作风不一致,所带来的纠结感。譬如前期虞山海潜伏卧底,忍辱负重,机智地化解了好几次突如其来的危急,有一次差点被试探出身怀武技,硬生生靠着自伤心脉,呕血装病,打消了王爷的怀疑。按道理来说,这该是个有头脑,有韧性的武林奇男子。 可是到了剧情中段,为了迎合虞山海被打下山崖的剧情,他的心志和头脑都断崖般下降,变成了苦情c敏|感c被刺激到就失控发呆的简单粗暴反应。让他那便宜老爹的贴身侍卫,直接把他打下山崖了。 到了故事后半段,主角更是全然不见了前期沉稳隐忍,而是展露出一股好勇斗狠,桀骜不驯的凶蛮,和中原武林梁子越结越大,最后导致无法收场,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真相,一剑杀了盟主后,血性地饮剑而亡。 陶清风看完之后想了很久,还是无法把这个角色的碎片,拼成一个完整的“人”。陶清风从《归宁皇后》剧组学到的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角色不管如何富于变化,总要有连贯的,某种必须被强调的禀赋,那也是这个角色的“人设”。 可是看完了原著小说,陶清风无法找到从头到尾贯穿虞山海的东西。他只是记得这个故事——的确非常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反转精彩——可是,这个角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他为何要那样做? 陶清风又看了《瀚海东君录》和《魔女丹心》,发现也存在相似的问题。剧情都非常精彩,却牺牲了角色,前后不能统一。 比如东君,这个出身在尊贵的王室,却因为从小目睹夫子惨死,而性格变得孤僻的小皇子。他本名骆琅宁,极端厌恶皇权,拜师江湖名宿,对外只呼为“东君”,数年后成为一方名侠,却不得不奉诏,回到故都保护皇兄。东君前期的性格是典型的“天子呼来不上船”,“我乃清都山水郎”式的逍遥范。 但是故事进展后期,一件件血案发生在天子脚下。东君惩恶扬善,缉捕凶手,全然不见了他回故都的压抑而备受折磨的矛盾,办案结束都是喜色洋洋,“痛饮美酒”,最后和表妹喜结连理,避于白芦峰隐居。 陶清风心想:这个故事倒是有个好结局。办案过程也是一环扣一环,非常精彩,可是他看下来照样觉得憋闷,因为觉得主角性格变化得非常奇怪,边看边想依然理不出个头绪。陶清风也只能说出故事,而无法把握,到底东君恨不恨皇室?他到底最后是怎么解开心结的? 至于《魔女丹心》陶清风看完后最大的感想是:这根本不是魔女,赤丹娘从头到尾都非常大侠范,倒是配得起“丹心”二字。可是前期又说她满手血腥,暴虐冷酷,武林中人呼之为“魔”。然而故事全都是她如何拯救孤弱于水火之中甚至她的名字,就是很正派的“梅忘雪”,性格也嫉恶如仇c正直善良,称呼魔女真的太奇怪了。 陶清风的头真的剧痛,他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左禹龙违约不演了。这三部原著小说,就非常有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角色灵魂要完整 若不是原著小说就是二三流的故事, 蓝莓传媒又怎么买得起呢?如果想要化腐朽为神奇, 就必须先在编剧加工这一块, 花足功夫。可是这部网剧的投资和制作,是注定无法请得起, 能高明到把这三部有硬伤的原作扬长避短, 改成一个兼顾多方的好作品的优秀编剧。大概要和孟小丹那种同级别, 才勉强吃得下来。然而孟小丹级别的编剧, 根本不会接这种作品。 陶清风很快会意识到,这部充满着未知风险的剧目, 将成为他演艺生涯目前遇到最大的一个挑战。 开始得猝不及防。 陶清风在进组前一个星期, 就应制作方的要求, 去见导演和编剧, 说是吃饭熟悉。 约定的饭店是一家川菜馆, 陶清风一推开包厢的门, 里面坐着七八个人。陶清风还愣了一下,他得到的邀约上说,今天只和导演c编剧私下见面。陶清风还以为“私下”的意思是, 不会携带助理等旁人, 所以他也没带苏寻和许容容。 直到陶清风礼貌打招呼时才知道——这屋里七个人, 有三个导演, 四个编剧。的确没有旁人。这次吃饭见面,其实相当于他们开工之前的一次“介绍会”。 导演和编剧数量那么多, 是为了尽量压缩拍摄周期。 这三个导演, 一个是大陆的, 两个来自港台。他们之前导过最多的,是那种手撕鬼子的抗日神剧。抗日神剧由于每年电视台都有播放任务,所以不愁卖。这也是最不容易被审核毙掉的题材,很多二三流导演扎堆地拍抗日神剧。 这三个导演,也是此列。如果说他们有什么过人之处,大概就是拍雷剧经验丰富,三个月周期绝不拖延。脾气好,反正辣的不是他们自己的眼睛;心态好,反正任务剧总有接盘的电视台。 至于《乾侠c东君c丹娘》,这个网剧本身就是视频网投资,不愁没平台网播。他们的话里话外,都表示这次拍摄一定非常顺利,撸起袖子加油干,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其中有两个导演,是上周才临时加入的,至今原作小说没看完 至于编剧那边,来的四个编剧,均是编剧公司“碧海编剧工作室”的成员。三位女性,一位男性,都是“著名古装编剧”许韶的手下。 许韶是这部戏的挂名编剧,招商和宣传用的都是他的名字,然而他根本没来,而是派了四个手下编剧过来。里面有两个编剧,还是今年新毕业的大学生另外两个有工作经验的编剧,一个写过抗日雷剧剧本,另一个写过一部古装雷剧剧本,并且她们都暂时还没看完原作小说。 那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倒是看完了原作小说剧情。但是离进组开机只有一个星期了,剧本初稿还没完成。 至于为什么主要演员就来了陶清风,那是因为,男二和女一的演员,这几天都在其他剧组拍戏男二要两星期后进组。女一下周可以来,但她正拍一部现代剧,要轧戏一个月。 男二号,是盛佳娱乐公司的十八线小美男。唐九宏。女一号,是虞慈娱乐公司小小一姐,刚考上华电的大一新生,孙无忧,她念了一年书后,就申请了一年的暂停学业,以免和拍戏冲突,等手上几个戏约结束,再去继续念书,不耽误满脸的胶原蛋白。 陶清风和导演c编剧聊了几句,很荒谬地发现,好像,自己,是这屋子里,目前来说,对原作小说最熟悉,想得最多,情节记得最清晰的一个人了。 那一瞬间陶清风真的很想回去问问丽莎,解约要赔多少钱? 但陶清风也只是想想,无论多少钱,他现在都是赔不起的。 这顿饭吃完后,陶清风重新回到住所,再次把三本原作小说拿出来看,边看边产生了更深的质疑,不仅对这个剧组,还对他演员事业的定位。 《归宁皇后》剧组太规范c太高大上了,给了陶清风许多美好的回忆和期待,甚至让他以为那是演员生涯的常态——但事实上,那只是很珍稀的个例。所以人家能成为省厅重点项目。 一年票房上亿的电影能有近百部,可是省厅项目电影,好几年都批不下来一部 这部网剧制作方又太不规范,太草台班子,给陶清风心理落差太大了。 或许这才是演员生涯的常态,陶清风凭着对这个时代白雾里的记忆回想着,戏子的大笔钞票是怎样快速敛集的?应该就是这种短期密集地疯狂捞钱吧。 讽刺的是,《归宁皇后》零片酬,草台班子却给了他三百万,而他需要这笔款项。那一刻陶清风再次深刻理解了,圣人那句著名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是多么有见地。也一瞬间明白了傅音告诫里那四个字:不要较真。 可是他真的能不较真吗? 如果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醒来,就接触这样的工作,他一定不会较真。那时候的他,非常厌恶当戏子,为了违约金不得不演,大抵无论效果多糟糕,反正不是自己的问题,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拿钱走人了。 可是如今的陶清风,又怎能心安理得地在见过百川归海后,愉快地曳尾于淤滩中? 从前世开始,陶清风就从来不会奢望,去改变别人做起。他只能从自己做起不过,好歹,他想,应该能稍微在这其中起到些作用吧,因为他演的是,男主角啊。 陶清风又把原作过了一遍,他记忆力本来就强,又在心里想过很多次不合理之处,现在已经基本上把原作倒背如流了——虽然原作问题蛮多,但也是重要凭据。 然后,陶清风开始去思考,虞山海的性格c习惯c心态c他会做的事——虽然剧本要改动,那些事情不一定做。但陶清风依然觉得,那里有一片破碎的灵魂,与他隔着书封,遥遥相对,从黑白文字间凝视着陶清风。 透过武侠小说古朴典雅的封面,陶清风隐约觉得:演出一个完整的角色,不只是对网剧本身负责,甚至能去补遗原作先天残缺的东西。如果自己再好好想一想,就算遇到改动很大的剧情,也能更稳妥地把更多的“合理性”补缀上去吧。 不知道那个尽头,能不能最后生出一片完整的,属于虞山海的灵魂? 在陶清风昏天黑地琢磨原作小说时,他接到了严澹的电话。 “我放出来了。” 陶清风吓了一跳,什么放出来?然而下一秒严澹就“咦”了声,说:“你不知道我封闭去出卷子吗?一个星期都不能碰手机,全被没收了。” 陶清风哑口无言地想,原来不是严老师故意避嫌,不给自己发短信。严老师,并没有因为那天的事情,暂时想疏远他陶清风心绪起伏,喜忧参半,最终握着手机,还是喜悦的心情占了上风,压制住他那股有些尴尬的,不知该怎么面对严澹的小心思。 陶清风装作很淡定的,把自己要进组拍新戏,现在住在丽莎给他找的新公寓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严澹。 “公司给你找的房子在哪里?”严澹问。 陶清风说:“宁华江景,这里绿化蛮好的,交通也方便。” 严澹声音略提高:“等会儿,宁华江景?户型是你上次说的那种单人公寓?” 陶清风说:“是,公司合约要找六十平的,建筑面积大概五十多点,我一个人也够住了。” 严澹又追问,“你,你住的那栋,是不是北朝向,外面正对着人工湖的天鹅雕像?” 陶清风后知后觉地问:“是,严老师,你怎么知道?” 严澹扶额思考着措辞,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广川,你租的房子是我家的。” 陶清风蓦然惊到,亏他这个时候头脑很清醒,忐忑道:“严老师家的房子在这里?可是,我还没说我住几层?等会儿,该不会” 严澹只能不太好意思地承认:这一大栋单人公寓,还有旁边两栋合租户型的,都是他家用来外租的房子。连中介都挂靠在他二哥公司。 陶清风整个人都不好了:严老师家到底多有钱? 严澹说:“你住这里那就别交钱了。” 陶清风提醒他:“严老师,我本来就不用交钱,公司给我交。你们该收租金照收,不用心疼,那里面有谢东来的百分之二十。” 虽然并不是这样计算的,但严澹也被逗笑了,低沉的嗓音笑起来颇有磁性。 严澹说:“那我今天去找你吃饭吧。我自己其实在江景也有一套,好久没去,都落灰了,我正好去打扫一下” 陶清风蓦然一惊:“严老师要来?” “不欢迎?”严澹在电话那头问。 “哪有哪有。您尽管来。”陶清风一不小心用了“您”的称谓,暴露了他内心的纠结和紧张。好在话筒电流音比较嘈杂,严澹听得以为是比较含糊的“你”。 严澹本来要先打扫完房间再去找陶清风,没想到他从阳台上,看到了陶清风。严澹的房子就在陶清风住的公寓对面,走路五分钟。陶清风从窗户看到严澹在对面阳台上擦窗子,也朝他挥挥手,走过来帮他一起打扫。 “这怎么要你帮忙呢?你来这么早作甚,你的手”严澹没想到陶清风进门后,还没喝茶,就很熟练地拿起了抹布,帮他擦桌子。 “手早就好了。”陶清风说:“真是巧,从阳台上就能看到严老师你的家。” “这就是缘分,”严澹语调上扬。 陶清风听到“缘分”二字,又有点尴尬,没接话。 严澹转而问:“你晚上想去哪里吃?这附近我来得不多,有什么好吃的?” 陶清风一愣:“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来我家吃,我都买好菜了。” 虽然陶清风之前纠结,但严澹好歹是他的恩人,他说“来找你吃饭”,陶清风情理之中都得准备一下,他就去买了菜。 严澹乐了:“你还会做菜?” 陶清风心想连严澹这种少爷都能做菜,反而奇怪别人会做菜。但陶清风没说出来,只道:“严老师移驾寒舍尝尝?” “求之不得。”严澹举着抹布继续擦窗子。 陶清风见状,本来想问严澹,为什么他要自己做扫除这些事。以他们家的财力,找钟点工打扫岂不是更方便?但是他忽然又觉得不必问,并且隐约明白了,这大概就是严老师之所以成长为如今的严老师的原因之一。 今天严澹又戴上了框架眼镜,这让陶清风松了一口气。他本来担心,自己没法像过去一样,正常和严澹愉快地以朋友身份相处,因为那个醉酒后尴尬的吻催化出自己后来在梦里对燕澹生不正常的念头。 不过好在,严澹看上去丝毫没介怀,陶清风觉得和他相处起来,还是如此地自然c放松和惬意。不由得心想,严老师自是坦坦荡荡真君子,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而且,和严澹在一起,让陶清风这么些天来,第一次走出了那种独处时无时无刻不被攥紧心房的痛苦状态,他连睡都睡不好。陶清风甚至希望,能多和严澹呆一会,好好放松大脑里那根时时刺痛的他的弦。 真是太好了。陶清风释然地想:幸好他没有失去严澹这个朋友。那个吻,是陶清风惊觉对燕澹生真正心思的契机,陶清风尽管在理智上告诫自己,严澹并非燕澹生。但那时候,他的确把严澹当做了燕澹生,而大脑一片空白,顺从地接受了那个吻,却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陶清风在惭愧之余,还因此担心,他和严澹之间,单纯而美好的朋友情谊,从此会有些变质。 还好只是陶清风单方面的问题,他心想,严老师丝毫没有受影响,不愧是君子坦荡荡。有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事。 陶清风真的非常感谢严澹,丝毫不知道,被那个吻勾动起温柔悸动感情的,并非他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试探&求而不得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 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 有一点迟疑,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抽了一张,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 仔细地端正理好, 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脸上一瞬茫然, 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眼神还有些混沌,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 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 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 陶清什么斤两,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 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 有过拳头砸脸, 有酒瓶砸脑袋, 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 “你”, “那谁”。陶清的字典里, 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陶清风慢慢抬头,扫到水天影视城上方悬挂的《归宁皇后》的宣传条幅,浓墨重彩的标题下,是一身华服的女演员钟玉皎,背景大漠孤烟。 陶清风又朝苏寻笑了笑,礼貌的笑容,由那张熟悉的脸现出来,真是让苏寻觉得太违和。 陶清风道:“身体无妨,能撑住”他皱紧眉头,强行压制住了不舒服,“采访什么?” 记忆里有限的片段画面,让他懂得采访这种事的性质。回答不好,不会掉脑袋。他便不是那么担忧。只是择遍记忆,并没有告知内容。 苏寻道:“环节是媒体自由提问,我们没有收到采访稿,归宁皇后刚开机,也没什么可说的,陶哥别担心,今天来的是地方小媒体,主要宣传影视城的,不会问什么难题。” “那便好。”陶清风远望《归宁皇后》的宣传海报,小声感慨:“秋宫月貌名更贤,北地魂殊青冢处”※ 这是大兴末年,诗人阅遍归宁皇后峥嵘半生,写的一篇七言律诗里的两句。大兴朝又被大楚取代,上一朝著史立传,他都了解,也差点参与了《大兴史》的编纂,可惜 罢了,他的头已经很痛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再多看一点记忆,把眼下先应付完。 记忆里的画面告诉他,采访这种事,灯光非常亮,一堆人举着黑色苞米棒似的玩意——正如他一边头痛欲裂地在脑海里一项项看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机器’,也是大楚没有的新事物——那些人举着黑苞米,问他问题,听他回答。 陶清风不憷。这些人又不是御前应制的大儒先贤们,上头也不会坐着裁定他们下半辈子的天子。 再次安慰自己:不会掉脑袋的。 沈阿姨一脸茫然,她压根儿没听清。苏寻也打了个寒噤,刚才陶清是不是念了句诗?文绉绉表达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陶清和诗?光是想想这种组合,搁在一起都剧毒无比。他的粉丝看到偶像变化,能接受吗,会不会众筹给他挂脑科?她们大都是“真性情哥哥”的忠实拥趸。对营造的偶像人设有没有损失? 可是,苏寻忽然又有了个隐秘又痛快的念头:管他呢。损就损。陶哥爱怎样就怎样吧。毕竟他只是个事务经纪人,给公司打工而已,又不掌握生死大权的合约。 星辉娱乐给陶清规划十年长约,合约上的个性方案打造,都是基于陶清本人性格美化。很多时候,得罪人的那些粗鲁蛮横,以“率真”来洗白。但是,如果陶清本人性格变了,不按这个路子走,作为事务经纪人的苏寻,顶多负次要责任。主要责任还是陶清自己的。 苏寻忽然就不那么着急逃离火坑。直觉告诉他,哪怕是为了角色预热,这种改变,非常不一样。他的好奇心,暂时站了上风,要是没有这种精神,怎能在陶清手下工作超过六个月。 想到此节,他更不想主动汇报这次“性格变化”了。虽然公司和粉丝早晚都会知道,但那会是陶清自己去烦恼的事了。又怪不到苏寻身上。 相比之下,苏寻更想看看,即将开始的采访,陶清要是做了功课,会表现成什么样子? 剪彩仪式开始,媒体陆续入场,礼仪小姐来迎接,陶清风挂着那副礼貌的笑容,进入了嘉宾场。他脸色有些苍白,也不懂补妆。好在打光很亮,暂时不太明显。 陶清风走路姿势十分得体。但是在鱼贯进入影视城大门,忽然不自觉地弓起了背,双手平举于胸前,似乎在通过一扇查验森严的大门。但是看着四周的人流,又猛然醒悟般,收回了动作,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姿势是错觉。 影视城巍峨的城楼,在日光反射下映出了金碧辉煌的瓦顶。不是贵重的琉璃,只是普通的玻璃。光芒刺入陶清风眼中一瞬,他下意识偏开,盯着高耸的城阙,沉默了许久。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见其生不忍其死,是为仁也。※”陶清风喃喃念道。副导演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然而看见陶清风怔怔望远,好歹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泛起氤氲雾色。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难过,只是在去尽力体会广积王子的悲悯之情,但辞藻动人的文论,让陶清风背起来也很容易感知其中真意,深受感动。 因为是试戏,陶清风面前摆着的只是简陋的布景,一张剧组吃盒饭的餐桌,桌上摆一张毛边纸,旁边搁支开叉毛笔。扭开一瓶钢笔墨水当砚台。 陶清风眼泪欲落未落,提笔饱蘸浓墨,在毛边纸上自如流畅地写起了《怀仁》。 “古之仁君,不忍牛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非废衅钟,而易之羊。此既无伤也,是乃仁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副导演本来看着陶清拿毛笔姿势还像模像样的,表情虽然不完美,但也有隐忍的眼泪了。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应该就能符合改情境,心中正暗自赞许。然而下一瞬间当他看到陶清风笔下流泻出来的墨迹时,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 硬瘦c飘逸的字体,笔触转合间,凛有不可犯色。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书法,不逊于专业水准。再配上陶清写字那个姿势——副导演觉得,虽然现在没有服化道,但完全可想象他高冠陆离,挥毫泼墨的剧照,该是如何夺目。 而且,副导演虽然不能背下来,但也看得出,陶清写的就是完整的《怀仁》,这功课做得太好了。连手替都可以省了,更不用后期以书法家的《怀仁》来加工画面,直接陶清自己写就行了。 然而,陶清风赐探花出身后,在吏部等待栓选,等待了三年。他打交道的,三司六部里,前来甄选考核的人物们,前前后后有十几波;他身边相处的,都是同科同榜c进士c同进士出身的骄子们。他们身份c阶层c家世c性格和能力各有千秋,然而有一点是共通的:都很聪明,无论是知识,还是为人。 在那种氛围熏陶下,加上陶清风从小长大,参加学政主持的院试c三年一考的乡试,还有秋闱c春闱,都是一个人,都要自己去考,都要自己去取得参加的门路。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照顾他。 陶清风不仅是才学出众。 张风豪话里的意思,陶清风一听就懂。唯一有点理解障碍的“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也有之前在丽莎那里吃饭得到的消息来辅助理解。 为了努力早日赚够钱去解约,各方面当然都要提升。记忆里身体原主被丽莎骂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说明这是原主的缺点,当然要弥补。 于是陶清风对张风豪很直接,却有分寸地说:“多谢张老师的好意。我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去电影学院学习。同道中人,后生晚辈,能和雅好书法传统的退休老师,交流一二,自是莫大的荣幸。” 张风豪颔首笑说:“当然有机会的,看机缘。” 陶清风淡淡一笑,心知肚明,张风豪自己就是那个机缘,只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究竟如何实现,都要由他来决定。他在等,等着陶清风进一步获得认可,等待觉得值得。 来日方长,《归宁皇后》剧组要拍半年,虽然陶清风十五分钟的戏,顶天了四十天就能杀青,然而时间也已足够。 不过眼下似乎已经获得了一个机缘。 在陶清风解释了他还要去公墓烧纸钱,改天再和张风豪一道回宾馆吃剧组的晚餐时—— “张老师先早些回去休息吧。” 张风豪一边往保姆车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说道:“和他们一样叫豪哥吧,正好我演的也是你哥。” 陶清风想起苏寻说的:先叫老师,然后混熟了就叫“哥”和“姐”的叮嘱,笑着答应了,颇有些意外地想:原来‘混熟’的标准这么简单吗?哪怕自己并不觉得和他相熟了多少。 不过,也算是个积极的讯号吧。这位张风豪,一看在娱乐圈里的经验就很丰富,熟悉之后,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在那一刻,他又想到了图书馆偶遇的大学副教授严澹,感觉很不一样。严澹学术水平很高,年龄也比自己大,但在他面前就不会去钻营考虑学什么,只是单纯地放松聊天,互相启发,期待着能成为朋友 刚学会如何“打电话”的陶清风,想着那张名片上的夷文数字,大概自己要“杀青”(又是个拗口的新词)之后,才有时间去华国第一大学,找那位严教授交流了罢。 他丝毫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苏寻开着公司的黑色宾利,送陶清风到了离水天影视城最近的,宁阳市郊区大型公墓之一——福安园。 苏寻刚要帮陶清风拎装着香烛纸钱的袋子,陶清风自己把东西拿过来,对他说:“小苏,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陶清风不想被苏寻听见,他祭拜时说的一些话。 焚烧区在视线范围可及的百米外,零零总总有十几人。陶清风也依然戴着围巾帽子口罩墨镜,武装好了再下车。 苏寻把车开去停车场等,他以前都不知道小陶哥有什么亲戚或朋友过世,公司前辈也没给他交代过——不过,鉴于他所知的每个经纪人带小陶哥都没超过三个月,想必这种事也不会遇到。印象里小陶哥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关系亲密的存在——无论是家人,朋友,哪怕炒作的绯闻对象。 公墓的焚烧区分为两块,一边是许多巨大的石壁龛,填满香灰,在里面插香烛,壁龛下方是铁窗栅栏,可以把纸钱烧了丢进去。另一边是空地,石头底座砌着着许多的铁盆铁桶,那里是放鞭炮的地方。 陶清风把香烛点燃,插进壁龛里,诚心祭拜,烧了纸钱,又拿出写好的祭文,以香烛上的火焰引燃。他不知道遇难之人的具体名单,更多的人和他一样,没有留下名姓,但一定有许多,是自己的故人。 火焰把纸张舔舐成黑色,再化为飞灰,掩去了凭吊的字句。 “孤怀痛嗟:送君长恸,更作死生分。埋骨白云长已矣,相知白骨恨存亡人世未传名耿耿,泉台杳隔路茫茫”※ 他烧祭文时,小声地念了出来,周围并没有站着许多人,他的声音有口罩隔着也很含糊。在这里烧香烛纸钱的,许多人也边烧边自言自语,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 这张祭文是给惨死同僚所作,悲怆憾恨之意浓厚,既是在怀念,又是在惋惜:多少兰台好儿郎,本该是大楚冉冉升起的天骄们 至于祭祀母亲和老师,那得等到正规祭日,设好灵位,穿好服装,再行祭祀,不能在这种地方,以这副口罩风衣的打扮来烧纸。 陶清风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又摆了一对稍小的香烛上去,拿出第二篇祭文,这是他单独给燕澹生写的祭文。 燕澹生没有被政变牵连,官至三公,正常老病而死,过了很好的一生。陶清风心想,他身后应该也不缺牌位供奉,搞不好都有后人谱系传至今日,不会缺香火的。 可是,他还是想给燕澹生写一篇祭文,心平气和的,以同僚身份,略作怀念,并礼节性地瞻仰。 毕竟斯人不能重见了。 “一杯聊奠,青山白发。景园山秀故居,燕公金扉蜕归。流水席上遗琴在,紫梁街犹驷马归” 落款是:陶生礼怀。 写落款时,陶清风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如果在得到礼部校书郎任命的那一天,自己少顾虑那么一点点出身悬殊,接受燕澹生很真诚的建议—— “同科同甲同部,吾与广川兄有缘至此,当得起一声‘友’乎?” “陶生,岂敢。” 当时同意,如今起码能落款一个“陶生友怀”吧。 罢了,前尘往事,今日一并作别,就不要再去想了。陶清风正想把剩下的纸钱都烧完,忽然发现那张本来在香烛上点燃的燕澹生的祭文,飘在铁栅栏上面,没有落进壁龛里。兴许火势不够,只烧掉一个小角,就熄灭了。 陶清风刚预备再引点火,一阵风吹来,那张祭文纸被吹飘起,如一只苍白的蝴蝶,飘然越过陶清风的肩头。他转过头,便看见祭文纸,被风送进了几米开外的一个人的怀中。 好巧不巧,那人竟然是上回图书馆偶遇的教授严澹。他今日穿着简素的白风衣,整个人被衬得更高挑颀长,轻轻握住了怀中的祭文,以温和的表情对陶清风笑了笑: “还是穿戴得这么严实,本来在犹豫,但是听到这熟悉的念诗声”严澹快速扫了一眼祭文字体,和上次一模一样,心中便确定了,“又见面了,广川同学。”严澹笑着问,“那张书法的语录体,是你写的吧?” 除此之外,这张祭文送入怀中时,严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 他觉得,像是终于和什么事重逢,心里流淌着奇特的怀念。但是他很快又把这归于墓园容易升起的感伤之情。加上那祭文的文辞,的确写得非常动人的缘故。 严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全,也很有涵养地还给陶清风。虽然他颇好奇这位燕公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广川同学夸张的手法,还是真能担得起“经纬人杰,宰国重器”的评价?不过他很有分寸地不打听,斯人已去,墓地哀景,还是不要惹小友伤怀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陶清风:“小友年纪看着不大,却有如此的儒史造诣。以后有空来华大,多多交流。”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开机仪式 剧本出来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 对于主演来说, 起码应该开通告开始前一个星期拿剧本熟悉一下。可是《乾侠c东君c丹娘》这部剧的四个编剧, 提前一个月才召集齐全,三个星期之前她们才开始看原作。然后剧本创作了两个星期, 好歹在开机前一天给主演了。剧本还是挺厚的, 有大约五十万字。 陶清风不敢耽搁, 强忍着生物钟的睡意, 把整个剧本快速浏览后,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其实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看完之后, 由于改动太多, 信息量太大, 陶清风的大脑还在发懵, 头晕目眩, 勉强把主线脉络梳理下来, 都非常费神了。 三本书的内容被合在了一起。为此,三本书被拆得支离破碎,人物各种移花接木, 事件各种改头换面再加上很多魔改新增的内容。改得让陶清风心想为什么要买原作, 换个名字就可以当原创了吧。 陶清风实在撑不住边倒枕头上, 内心充满了对剧本的迷茫, 都还没时间去想后天进组第一场戏要怎么演眼皮就掌不住合上,陷入了黑暗的梦乡。 陶清风原著看得多, 做了个梦, 梦里虞山海拿着原作里的爱刀“恕谶”, 捅向自己,切成一片又一片,朝着陶清风怒吼道:“哪一片!才是!我!”陶清风醒来之后一身冷汗,一看时间都早上七点了。他从来没有起来这么晚过,匆忙洗漱完毕,去横马宾馆的餐厅吃早餐。 开机仪式是九点举行,剧组要烧香拜神,还要杀猪来祭,颇有些风俗迷信味道。除了那天就见过的三个导演和四个编剧,陶清风还看到了不少即将合作的演员。他们之中有些人参加完开机仪式就得离开,等过一段时间再进组。 现场也来了不少媒体,报道开机仪式的。不过这部网剧实在不算大制作,关注度也比较低,所以来的媒体稀稀拉拉的。跟陶清风去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上参加的,有红毯c礼宾小姐c以及各种省媒记者齐亮相场合的《归宁皇后》开机仪式,形成了鲜明对比。那时候现场甚至还有钟玉皎的定妆照——在进组前特意安排拍的。 这个剧组的剧本都是昨天才拿给他的陶清风无奈想,算了,好自为之,尽力而为吧。 陶清风刚出神地想着,肩上就被拍了一下,转头看见个穿着白吊带裙和松糕鞋的小姑娘,带副墨镜打着伞,长得水灵灵的,笑着说:“你就是清风哥哥呀。” 陶清风看过主要演员介绍,这就是饰演女一号的孙无忧了,好在他昨天问清楚了到底该怎么称呼年纪小的演员同事——“孙无忧妹妹,请多指教。”和她握了握手。 “还‘请多指教’呢,”孙无忧掩嘴笑道:“清风哥哥真像业内最近传闻一样,文绉绉的。叫我无忧就好啦。” 陶清风其实很希望有机会和几位主要演员交流探讨一下,比如人物心得,比如故事脉络,比如剧本改动,这样对起戏来效果也能更好些。眼下他觉得就该抓住机会问问,毕竟孙无忧要等下周才进组,她参加完开机仪式就要回去了。 “是该请你多指教些,”陶清风道:“无忧,你演过的戏多。经验多。你觉得丹娘这个角色,为什么会被叫魔女呢?” 孙无忧夸张道:“清风哥哥,不是吧,一来你就开讨论会啊书名不就是魔女,梅若雪她” 陶清风情不自禁道:“是梅忘雪。” “好吧,我还没拿到剧本呢,记得不是很清楚。”孙无忧吐吐舌头。陶清风本来想问没拿到剧本,难道你就没看小说原作吗?就听到下一句更让他瞠目结舌的话。 “没时间玩游戏这部戏是游戏改编的吧?是仙侠剧吧?” 陶清风虚弱道:“是,是武侠小说” “哦对对对,武侠剧。”孙无忧笑道:“都差不多啦。要吊威压感觉好兴奋。” 陶清风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好在这时候旁边走过来一个瘦瘦的男子,比陶清风矮半个头,穿着白套头衫,鼻梁上也架着墨镜,加入了他们谈话。 “哟,我来晚了。碰头大会呐?清风?无忧?我是唐九宏。” 这就是饰演东君的唐九宏了,他属于“花美男”长相,肤白脸尖。墨镜推到头顶后,露出吊梢眉和男人里少见的丹凤眼,就是个子在男明星间显得稍微矮了点,粗略看去才一米七出头的模样。陶清风那么清秀一个人,站在他旁边立刻显得阳光英气了。 陶清风和唐九宏握了握手,发表看法,说:“九宏,我觉得你的长相,挺适合东君。” 原作里东君有动不动就把皇室送来的珍珠宝石乱扔的习惯,由此很多乡民会在他隐居的山林附近寻找。第一次的时候认成了“神仙娘娘”,把他当女的。唐九宏这阴柔秀美的外型,加上个子矮小,陶清风觉得,他化一下妆,和孙无忧站在一起,就是一对姐妹花了。 唐九宏笑说:“我倒不觉得你像虞山海,我看小说还以为他是个霸道总裁长相呢。” 陶清风以为自己听岔了?霸道总裁不是现代形容吗?跟虞山海有什么关系?虞山海也不是家大业大脾气暴躁的性格啊?不过听到唐九宏看了小说,陶清风还是心中安慰了许多,好歹不像孙无忧一样,对自己演什么都不清楚。 陶清风说:“你看了小说?其实小说里有虞山海的外貌,他长得” 唐九宏连忙说:“我其实没看完,是三部对吧。我就看了一本,是南影一个同学发给我的。东君那本《瀚海迷情录》” 陶清风又愣了:“那本不是叫《瀚海东君录》吗?” 唐九宏也吓了一跳:“难道我看错了?我是说怎么那本里面,感情戏非常奇怪呢。虞山海和东君经常打着打着就滚到一起了我问经纪人他说这不是耽美剧,还以为要改原作呢” 孙无忧笑得合不拢嘴:“霸道总裁原来是这么来的哈哈哈哈。你同学给你看的是同人文吧哈哈哈哈哈哈。” 陶清风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简直对这部剧的前途毫无期待了。 这个念头在知道第一天的工作安排时,愈发强烈了。 开机第一天,陶清风接到了通告单,有十五场通告。 陶清风反复确认了几遍,问苏寻:是十五场?不是五场?是在一天之内?不是这一周的工作? 《归宁皇后》剧组,一场通告都可能磨两个小时。眼下那张密密麻麻的日程表上,是一天的时间,排了十五场。早上八场,下午七场。每一场通告的时间,只有半小时。 陶清风难以置信地,又把每场通告的剧本挑出来看——台词都很多。 虽然陶清风有超强的记忆力,但是他还没能把这本五十万字的剧本背完。因为这都是现代表达,很多还是口水话,更甚上下文没逻辑。陶清风看前几遍的时候,都是越看越头昏的状态。 他不仅深深为自己的低效率感到惭愧——其实并不是他的错,若是通古雅致的古文,他还能背得特别快。但这种纯现代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口语,字数太多,加上他脑海里原作武侠小说那三本,总是在他背台词的时候跳出来:在脑海里喊着,这个剧情本来该是这样的,这是移花接木了哪个剧情,这里男主本来遇到的是谁 陶清风前一天夜里,大概背到半夜一点,才把第二天要演的十五场通告的台词全都背完。他第二天是七点醒的,醒了头也痛,眼睛也痛,浑身哪里都不对劲。 去化妆间的时候,陶清风看了看时间,的确是七点半没错。可是化妆间里除了扫除的阿姨之外,一个人都还没在。通告表上是八点半第一场开拍,陶清风就坐在化妆间的大镜子前,一言不发地等。 镜子里的人,因为脸色苍白,愈发显得瘦削。陶清风顺时针方向揉着眼皮,这还是在《归宁皇后》剧组时,钟玉皎教他的,如何消除眼袋黑眼圈。当然根本的方法是早睡和保养。可是陶清风苦笑,希望过几天能好起来。 到了八点钟,化妆间陆续来人了,看到陶清风来得那么早,都比较吃惊。主化妆师说:“清风啊,其实你不必来这么早的,以后八点就好啦。” 陶清风不动声色,道:“是么,我以为第一天造型要麻烦些。” 造型师轻松道:“不麻烦啦,画完直接戴发套” 化妆师一面给陶清风脸上抹隔离霜和上粉,陶清风本来脸色就白,所以妆色没有做得很浓。然后化妆师拿出个定制的,虞山海的长发头套给陶清风戴着。这是个前额侧边挑出一缕头发,另一侧别至耳后,头顶无冠,属于浪子游侠模样的发套。 古装剧打理头发最麻烦。在《归宁皇后》剧组时,造型师每次还要把长长的假发套戴好后喷各种润滑柔软剂。 但这次的发套戴在头上之后就没管了,陶清风等了一会儿,看化妆师居然已经开始在收拾桌子了,才看着镜中发梢末端卷曲问:“不用弄直吗?” 刚好一个导演来到化妆间,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接过陶清风的话头说:“不用不用,江湖人,要显得不羁一点。江湖人哪有时间打理什么头发呢?” 陶清风没说什么,心里想的却是,要真是“写实”江湖人,其实根本就不该留长头发,打斗会被揪住,直接剪短算了。既然做了造型,那不就是给观众欣赏吗?而且武侠剧写什么实,陶清风在心里回忆那些登萍渡水c踏雪无痕,跟神仙似的轻功,全都是想象。但君子和而不同,心里有了不一致意见,他还是缄口未言。 到了八点半,人终于稀稀落落地来齐,准备开拍了。陶清风不自觉地卷着头发下摆,试图把它弄直些,丝毫不知道,这个不靠谱剧组的第一天,才刚刚开始而已。 前一天晚上,陶清风为了背台词,熬到半夜一点钟才睡,背完了那十五场的台词。但他也没时间一句句细细琢磨,本来悲观地想:今天在片场一定会被反复ng,耽误很多时间,说不定要加班赶工,耽搁到很晚 到拍摄现场时,陶清风才知道——有很多镜头,其实根本不需要他背台词。他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第一场戏,要拍的是虞山海雪夜奔赴敌国卧底,路经农庄,为躲追兵,闯入一间破茅草屋。这倒是和原作小说基本一致。 这一幕要拍的是,虞山海以为破茅草屋里没人,他手受伤了,就用肩膀去撞开门。 可是陶清风看着空荡荡的拍摄场地——地上铺着绿色布,棚子里也全挂满了绿布,没有门,他要怎么撞? 导演a解释了陶清风的疑惑:“清风你不用撞,b组在拍撞门呢。” 陶清风更糊涂了,他人在a组,b组怎么拍撞门? 结果他问了才知道。是用的替身,有三个导演,分成abc组。a组是总导演,主要拍演员本人的近景。b组主要拍替身动作,c组先待命,等以后其他主演进组后同时开工。今天b组导演正在拍摄替身撞门。陶清风走过去瞅了一眼,场地上也是除了一扇孤零零的门之后,全是绿布。方便后期抠图合成。 陶清风问a导演:“为什么不用我自己拍?” a导演说:“清风你有那么多场,哪能一个个动作拍。放心,替身管够,衣服也有三套。清风你站着别动,先摆个表情,我们把这个表情录下来” 陶清风强忍着不适感,问:“我该,该从哪句台词说起?” 导演a说:“随便吧,反正后期配音。” 陶清风瞪大了眼睛:“随便?” 导演a继续道:“昨天晚上才给的剧本,你哪里背得下来。没关系的,你就说1234567吧” 陶清风当然不可能真的说1234567,虚弱道:“其实我背下来了。” 导演愣了愣,道:“哦那,那好吧,你说吧。” 陶清风就背出了撞门前的台词。背完后,导演也没说他背得对不对(陶清风严重怀疑,其实是导演也不记得这一幕的台词),也没有去管他的动作(因为就拍的是静态大头,都不取全身),直接就一条让他过。然后拍下一场了。 陶清风站在原地,风中凌乱地想,这就过了? 陶清风觉得,如果是这种拍摄,他一天之内,的确能拍完十五场。原来是这样拍的。 但这实在是太有很多时候,他稀里糊涂的摆个姿势,或者露出几个变化的眼神(这大概就是难度最高的时候吧),导演就让他过了。陶清风甚至根本没搞清楚自己在拍哪幕戏。因为编剧天天在现场把剧本改来改去的,虽然也并不妨碍他的进度——很多时候根本不用讲台词。 陶清风内心抓狂地想:就算后期有配音,自己没有口型画面,人家配音怎么配??后来在导演助理私下里的解释才知道:没有画面的地方,就用空境,或者不露出演员的口型请配音老师拿着台词本开始表演。 陶清风在忍受了这样胡乱瞎拍的三天之后,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却觉得很有必要的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剧本问题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但是,陶清明白,一个“演”字, 演不出来,也是实话。身体原主人记忆里,没接受过正规专业表演的训练,只上过公司的表演课,十节里还逃了八节。而如今, 陶清风本能在抵触这份工作, 哪怕他理智上明白世殊时异,这个时代戏子并非贱籍,也很有地位。 哪怕并不心甘,也知道, 只有赚够那什么违约金,才能隐居所以要想办法演好, 成为一个好戏子。 陶清风心中一痛, 头都被砍了,碗口大的疤, 还能更丢丑吗?罢了,这是个陌生的时空,没有人认得他。 “丽姑娘明天要来, 我明天有什么事?”陶清风问苏寻。 苏寻又是一抖, 就算是为了适应角色, 也快受不了:“陶哥能不能, 不要叫她丽姑娘了。” 瘆得慌。 陶清风明白了,这个时代在称呼上还有许多学问,和大楚不一样,他一定要尽快都学会。 “好的,那和你一样,叫丽莎姐。” 苏寻翻开日程表:“明天,《归宁皇后》就进组开拍了,第一个星期没有陶哥的戏份,比较轻松。过两天剧本送到后,陶哥就可以开始琢磨了。” 陶清风有些奇怪,他记得早上媒体采访时,听到钟玉皎说,她已经在剧本上看到“笞背问答”那一段经典剧情了。 陶清风提出了这个疑问。“那么钟姑娘嗯,玉皎姐?为什么能拿到剧本?” 苏寻张大嘴:“陶哥,你和钟玉皎那么熟了?还叫她姐?什么时候的事?” 陶清风又蒙圈了,熟悉的人才能叫“姐”?那他该怎么称呼不熟的普通女性。陶清风立刻改口:“和她不熟,继续叫钟姑娘?” 苏寻又担忧地看着他:“人家又不是小花,叫姑娘不是恶心她吗?陶哥你怎么了?撞到头了吗?记忆不太对劲吗?” 本来苏寻只是想开个玩笑。然而陶清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连忙顺着下:“记忆是有些昏。” 苏寻脑补了一会儿,看向陶清风的眼神有一丝同情。限于本职,还是不情愿道:“那陶哥要不要去医院照个片?” 虽然他巴不得陶清一直如此好说话,但要是脑部有什么隐患,就不妙了。 我真是最善良的经纪人了,应该涨工资。他如此想。 陶清风便只好由着苏寻拉到医院,作了一通检查。哪怕是记忆里已经有了一些画面,真正在医院各种项目仪器的摆弄下,陶清风依然内心震撼。从头到尾目瞪口呆,不发一言。 这个时代能做的事在大楚想都不敢想。 检查下来陶清风浑身上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是这也坚定了陶清风隐瞒身份的决心,被当成活化石老古董为人所知,总觉得很危险。这个时代的‘机器’看着都钢筋铁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要想办法平平安安,就得尽快装得与常人无二。 首先就是要改掉“在下”的称呼,这个时代简单直白的称“我”。 他又斟酌措辞对苏寻道:“身体无妨,但我真的忘了些事。慢慢想,小苏可以保密吗?” 苏寻很高兴道:“陶哥放心吧,我不会主动告诉公司的。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治病得耽搁好久的时间呢。” 性格变化,还失忆。苏寻宁愿用寻求原因的好奇心,去交换结果。 能换成这样通情达理c不随便发脾气打人,还会自己看书学习的陶清,真的太好了。 陶清风也不愿耽搁时间,早一刻解约都是好的,顺着台阶下来:“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所以要你多帮忙,那位钟玉皎,到底怎么称呼她?” “先叫老师。”苏寻道,“她和男主演张风豪,都当得起这一声。陶哥你开拍后,和他们混熟了,再叫‘姐’和‘哥’。” 陶清风从善如流地记下来。 苏寻想起早上剧本的问题:“钟玉皎是挑剧本的大腕,不给剧本看她不演的。制作方一般会出个初版剧本给主演们。然后再来细改。其实我们今天也该拿到剧本,但是制作方刚才发消息说,编剧要二改,所以我们的剧本再等两天。” 陶清风点点头:“我记得衙咳,公,公司?”他一边努力习惯记忆里对归属部门的称呼,问,“公司,表演课的老师,来不来a省?” a省有星辉娱乐的分公司,但是表演课老师什么时间来不确定,身体原主又逃了那么多课,也不知道临阵磨枪能不能找到。 苏寻笑了:“表演课老师只在总部上课的,人家不来宁阳的。不过陶哥别担心,导演心里也有数,我们戏份不多,拍摄周期又宽裕。他手把手教都能出来。再说了,我们陶哥只要凭这张脸出镜就够了。” 这是以前陶清作为偶像派被吐槽演技时,苏寻练出来的“委婉”夸赞。而且还有后期啊,替身啊,配音啊。陶哥站在那里出张脸就行了,反正他的粉丝们看到脸就够了,人设都能往无限美化的方向脑补过去。 陶清风不清楚娱乐圈这些道道,暂时松了口气,看来暂时不需要恶补演技。但是为长久计,能多练一分是一分。 既然如此,现在重心应该先放在修补与这个身体原主人得罪的人的关系上面?表演课的事情得解决。得罪的那位丽姑娘,也需要挽救弥补一下。 虽然是不同的时代,这些人情往来,和当年在国子监和吏部等待铨选时,似乎并无多大区别。 这位丽姑娘,应该不会比六部尚书侍郎们更难获取认可。 不过前提是,要把情况摸清楚。 陶清风问苏寻:“既然她要来,明天晚上,就邀请丽莎姐吃饭,找个好地方。”陶清风又想了想:“她喜欢什么?赔礼送什么好?” 苏寻无声合上了张大的嘴,默默闭嘴惊艳了半分钟, “怎么了?”陶清风看苏寻久久不言,奇怪道。 “回味,刚才那一瞬间,是我当陶哥经纪人以来最高兴的。” 陶清风:“为什么?” 苏寻:“懂事了。” 陶清风:“” 吃饭的地点选在海鲜大酒楼“凤鸣春”。 桌对面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天蓝色长方形礼盒,被送礼的人在六点差五分时踏进顶楼“珊瑚屿”包房。 一副工作熟女打扮的丽莎,进门看到,请客吃饭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三个人坐在桌边。陶清风,经纪人苏寻,小助理许容容。 表达诚意?丽莎不动声色眯着眼睛,哪怕上次她和陶清吵翻了脸,还是愿意接受他的请客。在娱乐圈混,没有永远的仇人和朋友,这些道理她早就烂熟于心。再次见面,笑得依然如春风般和煦,只是说出的话就不好听了。还没说话,先咳嗽了两声。 “陶大明星也真是太客气了。这么高的海景包房,正好给我们这些恐高的弱女子练胆,我和容容都是。”丽莎坐到了助理妹子旁边,看也不看放在桌上的礼物。 苏寻内心一抖,丽莎才不恐高,公司集体活动去蹦极,数她玩得最high,这明显是针对上次陶清和她吵架时吼的那句“仗着你是个弱女子,就以为我不敢动手!”看来这场请客赔罪,陶哥出师不利啊。 小助理许容容瑟瑟发抖地来回看了一眼,她也不恐高,但是她恐丽莎,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但公司中层要拉她垫背,不能不垫,只好很绝望地违心点头:小陶哥对不起,她比你级别高。 陶清风给她面前酒杯斟上,亲自走到窗边,把天窗帘都拉好,一语双关说:“是我考虑不周,让丽莎姐受惊了。先自罚一杯,您随意吧。” 丽莎挑眉瞥着,看他酒到杯干,眼神略动了动,抿了口酒,道:“比不了陶大明星海量,酒燥火气,我私下吃饭,基本上都戒了。谈工作生意时才喝。” 又是一个明晃晃的刁难:如果要跟我喝酒,不好意思,咱们就不是私下吃饭,而是酒桌上明码标价的应酬了。 但是明码标价的应酬,走不了心,赔不了罪。 陶清风揭开桌上巨大的海鲜盖子,露出了各色各样的蟹。他笃定那一瞬间,看到了丽莎眼泪一闪而过的亮光。 问了苏寻,得知丽莎最喜欢吃螃蟹,陶清风定了一桌全蟹宴。贵是贵了点,但为了弥补和止损,这些钱得花,在他回忆完衣食住行大致价格后,心中对那张卡片上的钱,有了粗略的想法。 “丽莎姐,这是姜酒。蟹性寒凉,佐以温酒。互补有余,喝一点,不会燥火气的。”陶清风徐徐道来,语气舒缓。 丽莎想,陶清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听了?道理也有,布置得也用心,还有注目着她,很认真的表情,都让她一肚子的怒火和刁难,在一点一点地溶解。 她是吃蟹行家,用姜佐蟹自然了解,只不过一般蒸螃蟹里都会搁姜丝,她也不会刻意地买姜酒。这回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还不错。 她终于放缓了一点攻击力:“这一大桌螃蟹,要是不吃完,岂不害你破费了。凤鸣春都那么贵了,还送礼做什么?” 对陶清的称呼从“大明星”变成了“你”,是个不错的契机,苏寻和许容容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让丽莎姐吃螃蟹更好玩而已。”陶清风替丽莎把她面前的礼盒翻过来——“蟹八件”。 成熟女人噗嗤一声笑了。 许容容趁机想活跃一下气氛,一边撺掇丽莎打开来看看,亮晃晃小巧玲珑的金件隔着塑料玻璃纸映出来,小助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道:“看上去像玩具。” “就是玩具。”丽莎故意这样说。其实丽莎家里收藏了好几套,最珍贵那套是纯金打造的,陶清送她这套看成色是铜的,价格应该不算特别昂贵,但是造型很好看,有收藏价值。 “锤敲盖c镦夹头c钳剪脚c铲蟹籽c匙勺肉c叉挖鳌c刮壳脚c针挑丝。※”陶清风指着铜件,给许容容一项一项地讲解,他本来生得就好看,认真说话时,有种全新的文雅魅力。许容容惊讶得合不拢嘴。 然而,陶清风赐探花出身后,在吏部等待栓选,等待了三年。他打交道的,三司六部里,前来甄选考核的人物们,前前后后有十几波;他身边相处的,都是同科同榜c进士c同进士出身的骄子们。他们身份c阶层c家世c性格和能力各有千秋,然而有一点是共通的:都很聪明,无论是知识,还是为人。 在那种氛围熏陶下,加上陶清风从小长大,参加学政主持的院试c三年一考的乡试,还有秋闱c春闱,都是一个人,都要自己去考,都要自己去取得参加的门路。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照顾他。 陶清风不仅是才学出众。 张风豪话里的意思,陶清风一听就懂。唯一有点理解障碍的“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也有之前在丽莎那里吃饭得到的消息来辅助理解。 为了努力早日赚够钱去解约,各方面当然都要提升。记忆里身体原主被丽莎骂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说明这是原主的缺点,当然要弥补。 于是陶清风对张风豪很直接,却有分寸地说:“多谢张老师的好意。我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去电影学院学习。同道中人,后生晚辈,能和雅好书法传统的退休老师,交流一二,自是莫大的荣幸。” 张风豪颔首笑说:“当然有机会的,看机缘。” 陶清风淡淡一笑,心知肚明,张风豪自己就是那个机缘,只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究竟如何实现,都要由他来决定。他在等,等着陶清风进一步获得认可,等待觉得值得。 来日方长,《归宁皇后》剧组要拍半年,虽然陶清风十五分钟的戏,顶天了四十天就能杀青,然而时间也已足够。 不过眼下似乎已经获得了一个机缘。 在陶清风解释了他还要去公墓烧纸钱,改天再和张风豪一道回宾馆吃剧组的晚餐时—— “张老师先早些回去休息吧。” 张风豪一边往保姆车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说道:“和他们一样叫豪哥吧,正好我演的也是你哥。” 陶清风想起苏寻说的:先叫老师,然后混熟了就叫“哥”和“姐”的叮嘱,笑着答应了,颇有些意外地想:原来‘混熟’的标准这么简单吗?哪怕自己并不觉得和他相熟了多少。 不过,也算是个积极的讯号吧。这位张风豪,一看在娱乐圈里的经验就很丰富,熟悉之后,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在那一刻,他又想到了图书馆偶遇的大学副教授严澹,感觉很不一样。严澹学术水平很高,年龄也比自己大,但在他面前就不会去钻营考虑学什么,只是单纯地放松聊天,互相启发,期待着能成为朋友 刚学会如何“打电话”的陶清风,想着那张名片上的夷文数字,大概自己要“杀青”(又是个拗口的新词)之后,才有时间去华国第一大学,找那位严教授交流了罢。 他丝毫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苏寻开着公司的黑色宾利,送陶清风到了离水天影视城最近的,宁阳市郊区大型公墓之一——福安园。 苏寻刚要帮陶清风拎装着香烛纸钱的袋子,陶清风自己把东西拿过来,对他说:“小苏,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陶清风不想被苏寻听见,他祭拜时说的一些话。 焚烧区在视线范围可及的百米外,零零总总有十几人。陶清风也依然戴着围巾帽子口罩墨镜,武装好了再下车。 苏寻把车开去停车场等,他以前都不知道小陶哥有什么亲戚或朋友过世,公司前辈也没给他交代过——不过,鉴于他所知的每个经纪人带小陶哥都没超过三个月,想必这种事也不会遇到。印象里小陶哥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关系亲密的存在——无论是家人,朋友,哪怕炒作的绯闻对象。 公墓的焚烧区分为两块,一边是许多巨大的石壁龛,填满香灰,在里面插香烛,壁龛下方是铁窗栅栏,可以把纸钱烧了丢进去。另一边是空地,石头底座砌着着许多的铁盆铁桶,那里是放鞭炮的地方。 陶清风把香烛点燃,插进壁龛里,诚心祭拜,烧了纸钱,又拿出写好的祭文,以香烛上的火焰引燃。他不知道遇难之人的具体名单,更多的人和他一样,没有留下名姓,但一定有许多,是自己的故人。 火焰把纸张舔舐成黑色,再化为飞灰,掩去了凭吊的字句。 “孤怀痛嗟:送君长恸,更作死生分。埋骨白云长已矣,相知白骨恨存亡人世未传名耿耿,泉台杳隔路茫茫”※ 他烧祭文时,小声地念了出来,周围并没有站着许多人,他的声音有口罩隔着也很含糊。在这里烧香烛纸钱的,许多人也边烧边自言自语,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 这张祭文是给惨死同僚所作,悲怆憾恨之意浓厚,既是在怀念,又是在惋惜:多少兰台好儿郎,本该是大楚冉冉升起的天骄们 至于祭祀母亲和老师,那得等到正规祭日,设好灵位,穿好服装,再行祭祀,不能在这种地方,以这副口罩风衣的打扮来烧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全能演员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前两天沙洲也进组开拍, 然而他的进度更悲惨, 两天过去,仅仅通过两条, 每条都耗了两小时以上, 大大拖慢了进度。钟玉皎一看到轮到沙洲拍c后面还等着个陶清, 就上保姆车回宾馆了。今天还有一条她的通告, 但看这进度,回宾馆睡个午觉, 再健个身美个容什么的, 等晚上七八点了再来, 估计才能轮到她。 所以现在棚里就剩下了张风豪c沙洲和陶清。 然而, 熊子安导演惊喜地发现, 今天沙洲理解得大有进步。这场戏是沙洲饰演的刘敢辜向张风豪饰演的天胜皇帝敬酒, 流露出痛苦却又不得不尽臣子礼。张风豪本来已经打算陪这位小朋友耗个把小时了——前两天对戏时,沙洲直接被张风豪的气场压懵逼了。 可是这一回沙洲演出了那么点将军心哀的意味,特别是他那个放达又隐隐悲凉的笑, 真是超乎了导演的预期, 不由得心想:副导演提前讲戏讲得好, 大大节省了时间。张风豪也很意外, 扪心自问如果他去揣摩刘敢辜,他不会以笑去演绎, 反而会走沉默如岩的路线, 但是他忽然发现沙洲这样处理, 效果好像更有味道,不由得对这位科班偶像后辈刮目相看。 张风豪心想:到底是华影科班出来的,论关系还是师弟很有表演潜力的嘛。张风豪也配合得很好。沙洲这一条竟然拍了两次就通过了。 导演一边亲切招呼沙洲回去时注意安全,一边吩咐场记布置陶清风拍摄的场景。虽然这场戏没什么难度,但导演也已经做好耗两小时的打算了——这是陶清风进组的第一场戏,这位小鲜肉比沙洲差劲多了,人家好歹是科班,陶清一个野路子文盲 虽然陶清风在剪彩仪式上说的那段话,很对导演的胃口,但由于说得太好,反而让熊子安这位金牌导演的看法有所保留——事有反常必为妖,陶清背得太认真,到底打什么算盘?不是熊子安总以最坏思路去揣测他人,而是娱乐圈里浑水实在太多,陶清之前的形象又实在路人不清楚,可是星辉c东华c乐凯c盛佳c虞慈这些大公司之间的消息,业界高层大都心里有数。《归宁皇后》除了省厅外,这几个大的娱乐公司,也各拉了一点赞助。 陶清能接到这个戏,是因为这部戏省厅要求必须用a省演员,星辉碰巧又只有陶清一个人是a省的。最后虽然影方和陶清签了,可是广积王子却从男二号改成了男四号,戏份也压缩到只有十分钟,星辉不但不生气,反而默许,足以说明高层心里对陶清是个什么地位了。但是陶清在剪彩仪式上居然抛出那段以他自己水平不能说出来的话,如果星辉娱乐公司真打算帮他,又为什么要放任番位后移c戏份删减呢? 张风豪本来打算招呼沙洲一起走,看到沙洲坐在旁边工作人员椅子上,很专注地看着陶清风那边的方向。 “师弟,你在等什么?” 沙洲说:“豪哥,我准备看下一条,学习一下。” 张风豪不好说这纯粹是浪费时间,委婉道:“学习机会以后也挺多的。” 言下之意,看陶清那家伙学习?这不是搞笑吗?这里站着一个大前辈,和你聊聊的收获,比看陶清那家伙强多了,师弟傻天真一个。 然而沙洲坚决表示要看下一条,张风豪便也无聊地坐下来看,心想等几次ng后,师弟就会知道这是浪费时间生命的尬戏了。 “我还就不信了。”沙洲小声嘀咕,眼中一闪而过不服气,依然是看着陶清风的方向。陶清风现在进更衣室换戏服了,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搭着景。 熊子安导演在等待给陶清风布置场地时,走到副导演身边,正想夸一夸他提前讲戏讲得好,就听到副导演在打电话,对助理说:“你通知手替和书法不用准备了。对,以后都完全不用了。”然后挂了电话。 熊子安不由得又惊又气:“老邓,你整人啊?马上安排回来。” 他还以为邓副导演和陶清有仇,虽然陶清是个不入流的小炸子鸡,但也不带这样为难的,好歹是剧组正式的成员。 邓副导演连忙摇头:“老熊,我不是整他,他能自己演的,你信我。哎,你待会就知道了。” 熊子安对他投以怀疑的视线,但是他深知老邓的个性,不是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正好陶清风已经换好了戏服,走出化妆间。熊子安便半信半疑地赶到了机器边上。 导演不带偏见地心想:陶清的皮相来演广积王子,真是太合适了。戴上古装假发,穿上苍青色的贯头衣,纯白的腰带系着一串玉佩,手执一卷书。最让导演惊喜的,走过来,不疾不徐,身姿挺拔,脚步却很有分寸,像是个教养良好的臣子,即便独处时,也束身矩步。更出色的,是那股安静c满腹诗书的气质感——导演知道陶清不是那样的人,这样的效果实在超乎他的预料。 机器尽职尽责地拍着,导演难得没有喊停。他从主机器位里以最刁钻的视角去揣摩,也不想喊停——心中挺不可思议的:熊子安在业界出了名的高标准严要求,本来在他的计划里,陶清如果达不到要求,他是会以“秒”为单位,来给他一幕一幕地纠,预计要拍两个小时的。 可是熊子安就是莫名觉得:陶清演出来的效果,他想不到该如何更符合了。 接下来,陶清风走到书桌边,要拍提笔写奏疏,一边写,眼神逐渐悲悯,最后难过落泪的表情。 这回桌上放的是真正的笔墨纸砚,都很精致。陶清风按剧本的要求走过去,握起笔,笔毛色泽纯粹,宣纸上佳。 这场戏里是没有台词的,但是陶清风拿起笔来,准备下笔时,轻轻叹息了一声,笔尖抖了抖。 这是他自己的见解,剧本上没有这个小动作,但是陶清风就是觉得,广积王子临到提笔关头,还是会怅然若失,若是自己不得不写出贯彻心中良知却可能触怒天颜的奏折时,也会叹一口气的。 至于那个抖一抖,则是陶清风对于触犯皇权,骨子里的恐惧感。广积王子是天胜皇帝的弟弟,这种恐惧感可能会轻一些,然而广积王子本质上也是个臣子。 陶清风那时候并不知道加戏是大忌,尤其是这种剧本打磨精致(孟小丹已经算是业内少有的历史编剧大佬了)c导演也非常认真,他们都把关过的剧本,除非是资深演员否则不能随意加改。 可是莫名的,熊子安依然没有喊停。他全神贯注地看着陶清风,觉得那个叹一口气,和抖笔尖的小动作,加得非常合适。虽然他没有想到这一层,可是一下子就看出来所代表的含义:让这个人物的层次更丰富了。 导演神色放轻松了一些:陶清,真的认真揣摩过这个角色。 接着,陶清风提笔,在奏折上书出行行墨迹—— 熊子安的眼神一下子就瞪大了,同时在场被震撼的还有沙洲和张风豪。 沙洲留下来看,纯粹是被陶清风深入的理解所惊到,能那么精细地理解刘敢辜,他饰演的广积王子,应该更深入吧?尽管不太服气,但沙洲还是想看看,他能演成什么样。沙洲刚才没有看到副导演给陶清风排练,他写毛笔字场面。 不过现在看到了,陶清风那笔漂亮c间架结构上佳的书法,一下子夺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连身边张风豪被惊得目瞪口呆,嘴里能塞个鸡蛋似的模样,也没注意到。 然而陶清风根本没在意,恋爱是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苏寻在说公司另一个签约女艺人的事情,自己敷衍着恩恩应付就好了,一心仍然在回短信。 苏寻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不怪他草木皆兵,他也不知道小陶哥直弯,虽然以前炒过绯闻女友,但那只不过是营业。在娱乐圈混,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且未雨绸缪做好最坏打算,什么都可能发生啊,翻车的例子不要太多。 苏寻惆怅地想:小陶哥眼看着德性才改好了一点,事业的人设才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一点,如果他 苏寻很认真地问了陶清风一声:“小陶哥,那位严教授,只是你的朋友吧?” 陶清风还是没听懂,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想,什么叫只是朋友在他看来,能成为朋友,已经是难得的亲近关系了,很了不起的。 于是陶清风用力点头。苏寻没再说话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天陶清风终于体会了“十点睡觉”的感觉,生物钟让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那些短信最后糊在视网膜里成了斑驳的碎块。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时,陶清风一边惊讶今天居然天光亮了,自己下回断不可起得这般迟。扭头一看,枕边的手机还闪烁着未读信息的红光。 扁方盒子真是这个时代的好东西。陶清风新的一天,由读短信的微笑开始。 今天陶清风有第二条通告,和钟玉皎c刘琦回演对手戏。按照影片成品来说,是广积王子第一次出场的场景——归宁皇后带着节义郡主郗鹿混进被叛军占据的城里打听情报,因两人长得貌美,被垂涎美色的叛军为难。香昌和郗鹿都是身负击技的奇女子,却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身手,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关键时刻,时任亭长的广积王子挺身而出,维护了两人。 第一版剧情里,还存在着广积王子和嫂子的暧|昧片段,然而第三版剧本已经删得干干净净,编剧也不敢明着增添历史上没有的感情线了,但还是给广积王子搭救两美保留了一个“欣赏注目”的眼神说明,还标注镜头里同时有皇后和郡主,究竟是欣赏还是心慕,究竟看的是谁,让观众自己去心证吧。 眼下导演那边在拍钟玉皎和刘琦回进城的长镜头,陶清风待会才出场,他在场边恭敬地听着副导演给他讲这段戏该怎么演。 “念这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时,吐字要清楚,还可以稍微放点嗓子,因为按照影片环境,周围群演多,会很吵。说话的时候,神色要关切,关切里有一点点着急。你要记得眼神变化,因为她们的气质显贵,表现出隐隐猜测的怀疑,来做一遍。” 副导演主动当了对戏的替身,陶清风按照剧本上写的,先念台词,台词念到“请跟”之后,才伸出了手,去接过对戏的副导演的臂膀,把他拉起来。 副导演提醒他:“你伸手,伸得太晚了。在一开始念到“无事”时,就得伸长手臂,因为你隐隐觉得这两个女人并非一般人,关切意图要更明显些。” 陶清风虽然觉得副导演的解读也对,但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和疑问,“手伸得太早,会不会显得稍微唐突?” 副导演一愣,因为这段剧情的本意是,勾起观众好奇:广积王子何时能发觉香昌和郗鹿真实身份,是他兄长的妻女,所以前面铺垫的重心,也按最后反转的效果来设置。这就是副导解读广积王子的举动应该更倾向两位美女角色的缘故。但是陶清风的见解好像也有道理,广积王子受过良好的圣人教育,的确不是在说“请”字前,就会把手伸出去拉女人的人。 副导演一边心里感慨:果然陶清对这个角色的功课做得很细。像这种双方悬而未决的理解,他也不强迫陶清风,只说“去导演那里决定吧”。 陶清风正在重新揣摩这一句台词的情感和口吻,忽然听到拍摄现场那边传来了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拍摄机器是经常要移位置的,尤其是长街广景镜头,好几台机器要摆放在相隔很远的机位,随着拍摄还要按照固定的路径移动。所谓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是指本该静止的机器忽然又移动了,或者导演在检查摄像镜头时,场上其他地方的机器不好好等着,擅自移动了,传来的声音。 眼下是第二种情况,导演正在检查正位的镜头,场记把长街另一端的摄像机也移过来,预备拍下一幕戏时用。钟玉皎和刘琦回被叛军调|戏是中近镜,下一幕陶清风出场是超近镜,机器位置要移近百米。 那个不和谐的声音,来自本来在导演“卡”的通过声中,拍完了这一条的钟玉皎。她以一个女子超乎寻常的力气,竟然自己扛起了超近镜处的摄像机,往远处走去。坐在悬臂上空的导演熊子安无奈地看着她,隔空喊:“你这是做什么?说了,可以的。” 钟玉皎摇头,把机器扛回刚才的地方,但是悬臂车已经开走了,没有放的地方,便搁在了场地边的椅子上,她对导演说:“老熊,我不要脸又不是第一天了,但我就是得再来一条。” 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就位,机器除了那一台也已经调好,这种时候提出重来一条的请求,就是让所有人再折腾一遍重复劳动,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尴尬,将就一下差不多得了,何必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呢? 但是钟玉皎并不是一般人,就像她说的,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再拍一次,争取把最完美的画面呈现在影片中。观众不会在乎你在剧组工作人员眼里是不是随和c不折腾,只会在意影片的效果。 当年钟玉皎凭着一部《焚烧时间》,年纪轻轻,斩获八个影后,那一年只要有电影节,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只要《焚烧时间》报名,就一定是它的囊中之物。唯一遗漏的海涯国际电影节,还是主办方忘记报名了。 钟玉皎三十二岁影后大满贯之后,就偶尔只在电影里接些客串角色。《归宁皇后》算是正式的第一部她在影后满贯后,重新担主役的新片,对待到近乎吹毛求疵的地步。有时候连熊子安都有些受不了。 饰演节义郡主郗鹿的流量花刘琦回,有些快崩溃了,刚才就拍进城一个镜头,用了一个小时。然后被叛军调|戏,两句台词,拍了两个小时。大半时间其实是钟玉皎在和她磨合,总是不满意她的出演。眼下钟玉皎说再来一条,刘琦回心知肚明:这位饰演她母后的女演员——和影片中近乎放纵的宠爱不同——对她这位流量小花也一并严苛到极点,尤其是两人同框的镜头。 哪怕刘琦回已经在炙手可热的偶像电视剧里饰演过很多生动角色,用她粉丝的评价——流量花演技第一人(虽然被很多对家猛烈嘲讽)。但是放在钟玉皎这种级别的眼里,还是很不够看。 三个小时,连水都没空喝一口。刘琦回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猛灌一大口。任由助理给她补妆擦汗,只想咸鱼摊在地上——然而她刚补好妆,就认命地在全民同情的视线中,和刚才的工作人员们一起,迫于钟玉皎的强大气场压力。重新回到原地,再来一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分饰两角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今天是周一, 陶清要参加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水天影视城是为了拍摄省级文化厅筹办的大型献礼片《归宁皇后》修建的。陶清在片中饰演男四号。 陶清, 小红炸子鸡。有许多小鲜肉的标签:年轻c帅c演技半吊子, 能力被质疑c话题度高, 黑红参半。胜在他是a省人, 自愿放弃片酬,好歹搭上这种纯献礼性质的电影, 在里面有十分钟的戏份。 他上周五结束工作后就搭乘飞机回宁阳。宁阳是a省省会,陶清在这里有一套单身公寓, 是他出道以前住的,恰好离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也近,就准备住个周末。和经纪人说好周一的早上,接他去剪彩仪式现场。 和陶清一起回来的,有经纪人苏寻,助理许容容, 还有星辉娱乐公司联系家政给他请的保姆,平时负责给陶清做饭c洗衣c保洁。 可是苏寻从早上七点打陶清的电话到现在,拨通的手机一直没接。苏寻已经让助理去他家找了。 助理许容容回忆:上周五晚上, 陶哥下飞机后,没让她开车送回家, 而是让她送到了宁阳市著名的“悦城大沙龙”,说他在那里有熟人, 玩一会儿。这件事苏寻也是知情的。 “悦城大沙龙”是陶清发家地, 他小学没毕业, 就辍学在酒吧里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迹,成为悦城大沙龙高层之一,向星辉娱乐公司的一个朋友,以极低廉的价格推荐了陶清。陶清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嗓子也还算不错,对于娱乐公司来说,这样的廉价优质鲜肉,多一个也不碍事。于是星辉娱乐按照最低标准,和他签了艺人合约。 上周五,经纪人苏寻凌晨时去了悦城大沙龙一趟,陶清和熟人在贵宾间里k歌喝酒。看到他来找,陶清就让苏寻送自己回家了。 在那辆公司配的纯黑色的宾利上,苏寻在驾驶座上四平八稳地开车,看不到后座陶清的表情——却听到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没意思,死球算了。” 苏寻不是a省人,听不太懂那句醉醺醺的夹着方言的话,只是听到个“死”字,蓦然浑身汗毛一竖,感觉非常不详。但当他转过头,只看到陶清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苏寻把陶清送回家,来开门的是保姆,陶清已经睡死过去。苏寻接下来周末两天没有找他,让他好好休整。 但到了周一早晨,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经纪人苏寻内心又想起那句不知其意的方言,有些心慌,却也有一丝隐秘的解脱。助理又接连打电话告诉他,陶清家没人,保姆也不在。 还有半个小时,剪彩仪式就开始了,这个仪式里需要陶清出面的环节,是在剪彩结束后,有个娱乐记者集体采访的时间。苏寻无奈地准备去找环节负责人。如果陶清无法到场,得提前给媒体朋友们道歉,毕竟省级献礼片到场的不止是纯娱乐新闻记者,还有党媒报刊文化版块的记者,都不能得罪。 ——虽然陶清明里暗里,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他自己的经纪人苏寻。好在苏寻是个尽责的经纪人,过去偶有的不愉快,并不会让他在本职上懈怠。 就在这时,苏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在嘈杂背景里,对方表述又不是特别清晰,好半天才让苏寻梳理清楚: 陶清现在和她在一起。离现场不远,苏寻赶紧让他们打个出租赶紧过来,剪彩仪式要开始了。 苏寻在剪彩鞭炮声和电流失真声中听得也不清楚,保姆好像还嘀咕了几句,“有点怪”是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先从副座下来的中年妇女,眼中还闪烁着犹疑,看到经纪人总算松了口气。 苏寻问:“沈阿姨,你们早上?去哪儿啦?容容那个丫头去陶哥家里也没人”一边问,瞥着车后门,陶清还没下车。 沈阿姨回答:“小陶哥五点就起床了,要看桂花。我们就打车去南沙淀公园。” 五点?看桂花?苏寻内心震惊:“陶哥起得真早。” 沈阿姨道:“睡了两天两夜,当然起得早。从你周五晚上送他回来,他就一直在睡。我做了四顿饭,叫都叫不醒。” 苏寻内心一惊,这是说在周五晚上,他从悦城大沙龙把陶清接送回家后,他就一直在睡?睡过周六周日两天?一觉睡到周一早上五点? 在苏寻印象里,陶清并不是嗜睡的人。工作再是劳累,玩得沈再high。哪怕是他们明星要美容多睡觉,也不至于连睡两天吧? 沈阿姨声音迟疑:“周末的时候,我做好饭,敲小陶哥房间门,他没声音,房门又是里面锁的。我怎么也叫不醒,当时还有一点担心” 但是沈阿姨也不敢一直敲门,怕把他惹火,陶清发起火来,在她腰上踢的那两脚还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公司及时赔偿,加之在这里当保姆薪酬高,她早就不想伺候这位暴躁小明星了。 沈阿姨重新回忆了一遍早上的事,简略跟苏寻说了,心中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天早晨五点,沈阿姨在保姆住的侧卧里醒来,在床上叩牙齿(养生),忽然听到主卧室那边开门声。 小陶哥终于起床了,起得真早。经纪人苏先生交代过周一的行程,九点半有个剪彩仪式,照理说,没必要起这么早的。但沈阿姨也赶紧下床准备早餐,要是准备得迟了,还指不定又怎么被骂呢。 但是当她打开门,看见陶清那副样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陶清还是穿着睡衣,但却是一副摇摇欲坠,好像要倒下去的虚弱模样。沈大娘心想这倒霉孩子,两天不吃饭,低血糖了吧。但又不敢上去扶他,陶清很讨厌别人碰他。沈阿姨拉开一张扶手座椅摆在陶清旁边。 沈大娘在陶清家工作一年,第一次听到一声: “谢谢,您,您沈大娘吧。” 她的嘴张开成了一型,也为此,给陶清煎了一个无比圆的鸡蛋。 虽然称呼有点怪,平时都叫她大妈,不过,她心大,懒得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陶清歪靠在椅子上,表情非常复杂,脸上出了很多汗,眼神迷茫困顿。在沈大娘把早餐端上来给他吃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下一秒要昏过去,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看着沈大娘,声音很轻:“年岁几何,帝飨何人,受寿何久?” 沈大娘哆嗦一句:“说,说人话?” 他怔了下,好像陷入了某种冥思,半响轻道:“无,无事了。在下背,背,台词。” 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的表情格外扭曲。 沈大娘不懂,只是觉得,陶清那时候的眼神,就像是她刚才调鸡蛋,蛋清蛋黄被打浑的模样。 然后,沈大娘收到了在陶清家工作一年来,第一个礼貌的笑容,和一句好像走投无路的孩子才会说出的恳求语气,纵然内容有点奇怪—— “可否,一观,桂花。” 沈大娘只知道最近的南沙淀有个公园,公园里有桂花树,随即就被陶清一副溺水人的样子拖去了。 这一路上也特别怪,陶清一直在到处看。不是在看她,就是在看附近的环境。五点多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天色也没大亮。但还是有寥寥的出租车。 沈大娘印象深刻的是,当她拦下出租车,车驶过来时,陶清竟然后退两步,险些倒退跌倒,死死地盯着汽车。像是一头虚弱的绵羊,偏偏不认输地盯着狮子。 沈大娘本来就对陶清不亲自开车感到奇怪,也对他看个桂花要拉着自己带路觉得费解。但是看到陶清好像在害怕汽车,才醒悟般想:小陶哥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对汽车有什么阴影吗? 当明星的,也是不容易。沈阿姨想着:说到底,他才二十一岁,却已经在娱乐圈里打滚了那么久。平时脾气暴躁也情有可原吧。她有个儿子和陶清同岁,在外打工。哪怕是陶清偶尔脾气暴躁,她也很善良地包容了。 “汽车”陶清自言自语,终于还是坐进了汽车里。 一路上一句话不说,陶清在汽车里全神贯注看着窗外风景。到地方了该付钱。沈大娘是不必出这些花销的,陶清呆愣了片刻,在身上摸出了钱包。手脚笨拙地打开,把一大把钱抓出来,迟疑地往司机那边一塞。 然而他写的—— “停!”熊子安终于喊了停。副导演看不出来,觉得有部分像《怀仁》的句子。但是熊子安做过很多功课,他注意到陶清风写的并不是《怀仁》的开篇,而是一些没看过的句子。 熊子安和颜悦色地对陶清风讲戏,态度已经大大好转:“陶清,你自己练了书法,精神可嘉。这样,以后我们再拍这一条,等你把《怀仁》背熟” 陶清风指着奏疏中间对导演说道:“《怀仁》从这里开始,前面是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熊子安勉强看着竖排繁体字开头,依稀看得懂几个“叩请c上谏c圣裁”字样,但大部分句子还是看不懂,他冷汗直冒,道:“这写的是什么?大兴朝奏章格式?你背了?” 陶清风心想,制作方要是看不懂奏章开头格式,或者以为自己写得不对,那岂不是对自己早点结束工作有妨碍吗?于是他耐心地把一行行字念出:“首先写‘原折’,不是留档的‘录副奏折’,后者是要交给大兴的大司空保管的,到不了皇帝手上。然后写臣的官职,广积王子时任中书省詹事主薄,但又有温乡侯爵位,要把候名写前面,职务名写后面。” “接着是上谏。这里要写上疏的原因,虽然我也不知道广积王子具体写了什么,私拟了个‘陛下慈仁恩宥,赦旧臣之罪’或可暂替。” “然后请示圣裁,恳求原谅,写得是‘臣之素志,事犹反掌。敢不捐躯,以赎万死。※’。再接下来才能是《怀仁》流传下的内容。《怀仁》是文论,被选在《六言》里,掐头去尾,隐去上下。要演他正在写的奏章,当然不能直接写。” 场地上一根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此外,只有机器开着发出的嗡嗡声。包括导演在内的活人,都以肉眼可见的呆滞表情,愣愣望着陶清风。 震惊是相同的,但各人的侧重点不同:熊子安的重点是惊喜,沙洲是有压力,张风豪是不可思议。 熊子安很民主地接受了陶清风这听上去专业化的建议——虽然现场暂时没有历史顾问,但陶清风既然能把这一套繁体字背得通熟了再用毛笔写出来,多半不会是杜撰,况且听上去真的就很像那么回事。 熊子安仔细想了一下,心中愈发激动了:这一条内容,很可能实际剪辑出来的时候,就几秒的画面。广积王子提笔写出的内容,甚至摄像头都不会拍全,拍个特写中间几句“怀仁”的名句——但是陶清依然选择把功课做细做足到这种地步,规规矩矩地背了一篇大兴臣子奏章的标准格式。 不管陶清以前风评如何,起码此刻,在这部影片的第一场拍摄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水准,都让熊子安刮目相看,并再也不对剪彩仪式上的发言,有任何负面的阴谋论看法了。 ——不过阳谋的正面看法还是保留着:熊子安知道,孟小丹是在看完省媒视频后,改了第二版剧本出来,剧本里对广积王子的人设做了大幅度调整,删掉了和天胜香昌的三角恋,增加了仁政内容——恰和陶清在仪式发言里的“以文述志,合”相适应。 第二版剧情得到了顾问团的认可,顾问团强硬要求细化,并增加更多贴近历史的内容,这才有了孟小丹改第三版剧情,大刀阔斧把演义全删掉的举动。这一版里天胜皇帝c归宁皇后c节义郡主郗鹿,威远将军刘敢辜,事迹都按正史有较大调整,不再是演义里简单的红白脸了。 究竟陶清是巧合的始作俑者呢,还是每一步后面,是星辉娱乐联合省厅宣发方,甚至把手伸进顾问团里操作,目的是给陶清转风评c立新的人设,改掉文盲的负面影响呢? 熊子安和丽莎的怀疑一模一样,都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帮陶清。 不过在娱乐圈,能推得上去,也是好事。不管陶清背后是谁,他既然能发奋努力,成效也还行,熊子安也乐得顺水推舟。 熊子安让陶清风再拍了一条,从各个机器位里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纰漏,就让他过了。本来预备拍两小时的通告,在半小时之内,就完成了任务。 熊子安让场记助理准备下一条拍摄,下一条是钟玉皎的,并不是很复杂的重头戏。熊子安心中一阵轻松:今天通告总算能按时完成,正点吃晚饭了。 在宾馆刚睡着美容觉,就被助理急促敲门声打断醒来的钟玉皎:???今天的小鲜肉们怎么肥事????这么厉害?? 不提钟玉皎二十分钟之内,洗了战斗澡c画了战斗妆,完美地坐上保姆车来到棚内开拍,且说沙洲震惊之余很有压力,这压力又化为他脸上的郁郁寡欢之色——他刚才秉持着好学的精神,在陶清风讲解大兴朝奏章格式时,偷偷用手机搜了一下百度。因为他忽然想到,刘敢辜有一幕要在朝堂上疏,被愤怒的天胜皇帝砸下来,他又跪着捡起来往上呈,还要念出来的戏。不知奏章格式对此有没有帮助,先熟悉一下也好。 然后他就郁郁寡欢了——百度不到。百度上只有“什么叫奏章”,“奏章和奏折有什么区别”之类的常识玩意。那陶清看的是什么资料呢?沙洲发呆地回忆着考电影大学的文化课:司马迁《史记》c左丘明《国语》 没有,大兴朝的内容 沙洲有四个助理,那一天,他们都接到了助理生涯以来头一遭的文化课作业: ——查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沙洲不愿主动去问陶清。年轻人,面皮薄,拉不下那个脸。 然而他拉不下,有人却拉得下脸,那就是对陶清的认真程度感到不可思议的男一号张风豪,这也是影坛老油条远胜于他年轻稚嫩的师弟的地方。 陶清风刚收拾好,准备离开摄影棚,苏寻还在外面车旁等他。他今天不急着回宾馆,本来是想找个荒地烧纸钱——昨天问过苏寻才知道,很多地方是禁燃的,最好去市里大型公墓,那里有专门的焚烧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拒绝狗血三角恋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那张一亿元的合同不, 不会吧, 不会这么惨的,陶清风定了定神, 安慰自己。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一是为了恢复体力, 二是为了养足精神, 应付那边发落他的人到来时的交锋了。 待在这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时, 陶清风忽然想起上辈子被逮捕下狱,在铁窗里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 陶清风被关的是死刑囚室, 只有一个小铁窗, 朝着走廊方向, 没有任何光线透入, 暗无天日。他的左右关着几个说不了话的死刑犯, 有的是被割了舌头,有的则是病入膏肓。 陶清风没有受什么刑讯的罪,后来他猜测, 是因为要批捕问斩的人太多了, 既然连审讯都取消, 那么逼供更是没有意义。反正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去, 下诏狱只是相当于把他们关在一个离行刑的菜市口最近的地方,第二天方便带过去。正常下狱的文书他一张都没瞧见。 在那个铁窗里的时候, 陶清风并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 究竟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天颜, 自己要如何求援脱难——他从家乡丁忧回来,刚回到礼部弘文局报道,上司面没见着,同僚也没见着,偌大的弘文局空空荡荡。陶清风本来还以为记错了休沐的日子,后来遇到几位其他司部朝臣,才知道今天并不是休沐日。 然而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典狱司的人押去了天牢。 这一世他不会再这样冤屈地死掉吧?这里不是朝廷机关,如果那些人铁了心杀掉身体原主人,可以直接动手,不需要把他关在这里等。 陶清风以不变应万变,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平静心态,竟然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精神恢复得非常好,虽然手脚还是被捆住,动弹不得,手脚麻痹得几乎失了知觉。但头脑好像更清醒了。虽然有些肚饿和口渴,想必在这里已经待了数个时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外面只有一个脚步声,却有好几个说话声音:这个验证了陶清风之前的推测:那些把他绑住的人,锁门后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外看守。他们没有脚步声,大概是因为训练过,加上穿着很轻便的鞋子。但是新来的那个人,穿的是皮鞋,自然会蹬蹬蹬响了。 “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说话人的声音听上去意外含糊,像是戴着口罩。另外有低沉的声音回到:“没有,很安静——死不了的,嘴也贴了c四肢也绑了。” 陶清风暗暗想,那是他不想弄出动静,也不想寻死,否则他还有脑袋可以动,可以来个头砸铁门,绝对砸得哐啷响,砸得头破血流。 陶清风挪动着离开一点门边,不多时,就听到开锁的声音。门开了,同时头顶忽然炸开一片光明,那人把门边的开关也摁亮了。 陶清风由于精神休息得很好,并没有感受到强光忽然入眼的眩晕。陶清风看清了那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发福,头顶还有个圆帽。他的嘴上也戴着个口罩,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浑身上下穿着大街上无比寻常的西装款式。 他一进门,就吩咐手下把陶清风嘴上的封条撕了下来,一副等待着他求饶的表情。 这位是谁?记忆白雾里没挖出来,陶清风也不主动开口。对方盯了陶清风半天,看陶清风一直不发一言,半晌冷笑一声:“装失忆装得可真像啊,大明星。” 陶清风道:“我不是装,是真失忆,你是谁?”陶清风嘴唇周围因为被胶布封久了,皮肤变得有些红,但是他说话的声线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很平稳。 那个男子瞪着陶清风,想要从他眼睛中看出熟悉的恐惧之色,却找不到一丝一毫。他被陶清风坦然又清澈的目光注视着,那眼神里毫无惧色。 微胖男子略吃惊道:“你真的真的失忆了?” 陶清风说:“你自己觉得呢?君子动口不动手,能不能解开好好说话?” 微胖男子狐疑地看着陶清风:陶清这小子,绝对不敢这么胆大对他说话,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有底气的。毕竟陶清的一切都拿捏在他们手上。陶清既没有财物自由,也没有人身自由。 陶清不可能装得那么无所谓,对他也没有任何益处,除非是想让那位太子爷换个口味。但依陶清的胆量和心性,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难道是真的失忆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接到了太子爷的指使:陶清那小子居然说自己失忆了,不搭理他,也不去伺候他。为了弄清楚陶清是不是真失忆,就派了手下跟踪。跟踪几日后,手下向太子爷汇报:陶清那小子去酒吧了。太子爷一听就冒火:失忆了怎么可能记得去酒吧,陶清这小子绝对是装的,必须把他逮过来教训一顿了。 这个微胖男子,就是太子爷心腹之一,牛哥,他本来以为陶清是伪装失忆,此刻却狐疑动摇了:装失忆?陶清哪能有这么好的演技。搞不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就算失忆了,再说一遍就是了,他不信陶清还会不低头。 除非他是个傻的。 微胖的牛哥冷笑一声,并没有解开陶清风手脚的束缚,说道:“你忘了?那有必要好好再教你一遍。” 微胖男子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更慢却语调刻意恶毒的声音道:“你是我们太子爷的宠物。” 太子爷?陶清风嘴角微抽,他没有重新回到大楚吧?现代社会哪里来的太子爷?这个社会里甚至没有皇帝。 大概是个夸张的类比,但是这种类比是可忍孰不可忍。陶清风心想:太子爷是随便叫,随便当的吗?在他的情感认知里,那是监国重器,那是除了陛下之外的国家最高领袖,有许多重任在身,责无旁贷;那是东宫庄严的象征,是未来加冕的少帝哪里冒出的鸡犬,敢自称太子爷,也不怕折了寿。 一旦觉得对方相当不对劲,陶清风心中,属于书生的辛辣词锋便不留情地往外冒,一点不想给人留面子。当然,考虑到小命安全,他依然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以及宠物,这个词,陶清风还是明白的。大楚那时候就有很多达官贵人,豢养粘人的小细犬。 可是,人怎么能给人当宠物呢?这也是现代社会某些地方奇怪的风气吗?还是只是那位“太子爷”的个人行为呢?陶清风虽然不能分辨,但并不妨碍他判断这种关系,是不健康不正常,应该被阻止的。 于是陶清风把史书中记载讲出来,感慨道:“刘幸鸾的痛苦,源自酣畅淋漓的战场刀剑,并不能斩断皇城上空的叆叇沉云。可他掌中有剑,心底有火,哪怕剑是孤剑,火是沉火,但是壮心仍能感剑鸣,道途中火也不曾熄灭。所以我认为将军还应该笑得更放开一些。虽然痛苦,可是他骄傲啊。此乃《后大兴史》里言‘壮心感此孤剑鸣,沉火在灰殊未灭。※’之故”。 陶清风说着,也不自觉地把《后大兴史》的记载背出来:“刘敢辜一生缘兴滞朝堂c四十年来关身轻,当有英雄出俗志,一世攀龙遇明主,不贪荣贵王图名。最后留下的话是:边地山光好墓田。身后事都如此豁达,该是放开笑的。”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族谱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路过一家报刊亭时, 被挂在外面的杂志吸引了。 报刊亭卖的大都是时尚流行杂志, 或中小学生喜爱的图书画册。陶清风随手翻了一本摆在最外面的《摩登风尚·秋刊》,封面上是穿着米黄色针织毛线衫和紫色牛仔裤,脚蹬踢不烂大黄靴的男明星沙洲。陶清风记得在《归宁皇后》剪彩宣传仪式上见过他, 沙洲是这部剧的男三号,番位排在第五。 沙洲是上升期的当红小鲜肉,科班毕业,暖男路线,和陶清都是偶像派。但是比陶清咖位更高, 流量更多,路线也更长远——在陶清还苦苦求接烂片男一号时,沙洲已经逐渐要从流量小生往演技路线转型,拍电影冲奖去了。 时尚杂志拍的这组照片,就是他在接了电影《春暖人家》后,联动打造的风格:邻家大男孩,优品学生, 在社会熔炉里逐渐消磨了少年脾气,变得愈发温暖坚定, 最后走在自己的幸福路上的清新故事。并没有太撕心裂肺的悲恸内核,最多拿个提名,获奖应该没戏。但对于偶像派来说, 是一个好的转型台阶。 这本杂志摆在外面供人翻阅, 所以书报刊的老板看到陶清风快速地翻动内页采访, 也没说什么,以为他只是浏览照片。但其实陶清风的阅读速度非常快,看加标点的横排字更快,一眼扫过去,整页内容便心中有数,短短几十秒,竟把沙洲的访谈内容看完了。 让陶清风印象深刻的是:沙洲对《归宁皇后》中即将出演的威远将军一角的看法。 “在a省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中,沙洲饰演大兴朝著名的威远将军刘敢辜,在影片中是归宁皇后的初恋,被少女时代的大美人倾慕,沙洲谈及时暗自透着得意劲,十分可爱。然而故事中,威远将军刘敢辜始终心系国家大义,将归宁皇后的恋慕直接斩断。戏说传奇‘香昌夜奔将军府’故事充分体现了威远将军的正派和光明正大。影片是否会呈现?沙洲表示:《归宁皇后》还没开拍,对于剧本他并不知情。小时候看评书听过这一节,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男人。‘和我特别像’,沙洲笑着总结说。” 陶清风嘴角微抽,刘敢辜一个半辈子驻守边关的骁将,有史可载的回京记录就三次,日程的详细行踪报备在臣子注里,根本就没可能和归宁皇后有暧|昧关系。‘香昌夜奔将军府’这种《说五王全传》的下流演义内容,竟然还广为传扬?他更不明白,香昌是他主上兼好兄弟的心上人,刘敢辜拒绝了夜奔的佳人,这是很值得颂扬的事吗?还能被当成真男人敬佩的标准吗?除了拒绝还能如何? 罢了罢了,都已经化为了烟云,随便后世如何编排吧。一念及此,陶清风想要去勘证演义的念头也意兴阑珊。他随口问了报刊亭老板一句:“有《大楚史》吗?”书报亭老板愣了下,道:“那种书,你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找。” 陶清风眼神一亮:“图书馆?书店?请问怎么走?” 书店老板看他裹得严严实实,还以为是个怕冷的大学生,不认路,便把宁阳市图书馆的位置告诉他。陶清风观察着路边人群,找到一个可以坐出租车的地方,载他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大门外,陶清风先撞了一回玻璃门,疼得他眼冒金星。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别人如何进入,有个旋转自动门。陶清风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自动门转过来的时候,近乎逃窜般站进去,大气也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转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然而陶清风一转过头,就被图书馆里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夺去了全副注意力。他两眼放光,醒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轻松。 然而很不幸,图书馆第一层是英文书,陶清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架子上的书,他全都看不懂,冷汗一串串地冒。 外来夷文,在这个时代,也占据了不可忽略的分量。陶清风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要去掌握。他一连转过了七八排书架,终于来到了华文图书区。 然而继续不幸地是,挨着英文书籍区域的,是理工类和西医工具书。厚达砖头的类似《光电磁符号手册大全》c《数学分析经典方法一千篇》c《拉丁文和千种西药处方写法》c《量子物理和弦论名家论文摘要选集》 陶清风继续目瞪口呆:字明明都认得,为啥合在一起就不懂了呢?他对自己第一次产生如此深的怀疑。这些知识体系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陶清风快要被自我怀疑淹没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华文历史图书区域,顿时心下大慰。 《大越史》c《大旻史》c《大陂史》陶清风翻了翻,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看过的那些版本,千年之后依然没变。 他的目光按着顺序落到了《大兴史》上。 大兴在大楚之前,在陶清风所在的佑光年间,对前朝正史的编纂并未完成,陶清风差点参与进了这套《大兴史》的编纂,也看过弘文局的很多材料不知后来是由谁编完的?会是燕澹生吗? 陶清风慢慢翻开了烫金的扉页,编者名那里写的是‘刘汶’,是个陌生的名字。陶清风摇头想,不会是燕澹生。虽然同在礼部等候栓选,但在陶清风回乡丁忧之前,燕澹生就已经预备往司仪部调任,那是专门接待外来使节,负责节日典礼,礼部最风光荣膺的部门。 那种人,是不会成为校书郎,去协助清苦又辛劳的弘文局做事的。 陶清风看了一下这位‘刘汶’的编者简介,按佑光年间来算,自己故去二十年,这位编者才出生,自己故去六十年,历任了三代帝王,这本前朝的《大兴史》才最终编纂出来。 唉,宫闱内乱,喋血政变,连一本史书都能耽搁六十年。何况民生之事呢?想必大楚那些年,是经历了很多黑暗甚至倒退的日子吧。他把这本夹在胳膊下,待会再去好好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在弘文局看过的那些原始材料。 陶清风接着抽出了紧挨着《大兴史》的《大楚史》,手有一点颤抖,拿在手中的厚厚一册,仿佛对待一个活物般,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在封面上摩挲着,眼睁睁地见证着死去的时光冒出嫩芽。 后世会如何记叙他们佑光一朝的事?在他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陶清风环顾四周,市图书馆的座位被坐得很满,看了半天,只有角落一张小桌子,桌边有两个位置。已经有一个人坐在桌旁,对面还有一个空位。陶清走过去坐下,把《大兴史》先放在桌上,翻开了《大楚史》。 大楚有十六位皇帝,绵延二百六十五年,被大禺朝取代。《大楚史》就是大禺朝的史官编纂的,编选依据的材料是大楚的言官留下的记录。 陶清风经历的时代,是第三任帝王,帝王老迈,被其子逼宫退位,逼宫的第四任帝王暴虐多疑,血洗朝野,杀了旧臣三百八十一人,破了旧天。然而会破却不会立,空有铁刑,并无手腕巩固成果,仅仅在位两年,就不得不逊位于其叔父——第五位帝王。 陶清风本以为被第四任新帝那样乱搞,大楚就此会亡国。看到大楚史中的记载,两年后,第五位帝王继任,执掌大楚四十年,拨乱反正,保住了大楚近两百年的国祚。 原来是这样,陶清风总算明白了,他从被批捕下狱到午门问斩,完全与世隔绝,信息不通,仅从只字片语猜出是对佑光朝臣的大清洗。 自己师承徐棠翁,是佑光朝很受尊敬的大儒,和陛下交情不浅,所以第四任新帝,要铲除他父皇的旧势力吧。其实自己出身贫寒,心性恬淡,并不是能划归到老师政治期望的那种人,但是多疑的新帝为了斩草除根 三百多人,大半个朝野的陪葬。黄泉路也不寂寞,谁料天意阴差阳错,他竟然能捡回小命,重新在不同的时空中活过。应该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的。 陶清风很快就翻到了佑光朝那一篇,果然有对这次血腥政变的记载,佑光是旧帝的年号,新帝改年号熙元,所以这件事被后世称为“熙元政变”。死了一个三公,一个太子少辅,三省六部二十二名官员罹难,另有三百余众受株连。写不下那么多人的名字,就写了主要的三四个紧要大臣。 陶清风就在那没有名字的‘三百余众’里,校书郎也不算是大官,何况他还没上任,刚丁忧结束回京。 熙元皇帝在史书上也只有一段的记载,说他暴虐寡恩,多疑刚愎,继位两年就“非所能支也,逊位于莫”。 陶清风合上书页,眼眶微红,深吸几口气,才感觉到那透出薄薄书页的浓重血腥味消散了一点。他有些后悔没把桂花枝待在身边。太憋闷,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把围巾解开了,但顾忌着图书馆也到处是人,没有摘掉口罩和帽子。 陶清风暂时不忍心再去面对,也不去猜测哪些人死了。把《大楚史》放在桌上,为了平复心情,重新拿起《大兴史》,想看看有没有当初他找过的前朝材料。 陶清那时候已经和沈大娘下车了,没听到他迟疑的那半句。 沈大娘以前在陶清面前是不敢多说话的,但是今早那句谢谢,和陶清友好的表现,让她能恢复一点心直口快的脾气,道:“小陶哥,你小费给太多了。” 谁知道陶清竟然把钱包剩下的钱,一张一张拿出来,好像在学认般,盯了片刻,又一张一张整理回去。最后道:“谢谢,记得了。” 沈大娘觉得,今天的谢谢,实在太多了。难道陶清是这种,一年了连个好脸都不给,一次来个大放送的风格吗? 公园里只能看到几个晨练的老头老太,格外清静。连广场舞大军都还没到。 陶清走到公园中间的桂花树下,在浓郁的桂花香味中,怔怔地静观片刻,伸手撷下最外面的一段斜枝。 心直口快的沈大娘:“小陶哥,乱摘花要被罚款的。还好他们没上班” 陶清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赧红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喃喃道:“抱歉。”手上的桂花枝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沈大娘道:“其实你可以叫苏先生去花店买嘛。” 陶清默默按着太阳穴,想着,苏先生?花店? 好像,有记忆。 沈大娘提了建议后,陶清却摇头道:“不买,只欲一观桂花别有根芽处,花枝还似旧”※ 沈大娘听不懂,只是觉得,小陶哥,今天真奇怪。 但对于他来说,还似旧,就够了。 这世间,终究有没变的东西。 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南沙淀公园门口等出租车时,眼见快八点半了。沈大娘抽空悄悄给经纪人苏寻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他们一直在找陶清。九点半的剪彩仪式采访,快入场了。 但当沈大娘招呼陶清上出租车时,看到他手中多了一个袋子,原来是找公园门口地摊贩,买了一套劣质的文房四宝,和那支不慎折下的桂花一起,请沈大娘带回家。 笔墨纸砚?沈大娘只要一想起陶清以前坐在书房里,抓耳挠腮,扭来扳去的样子——一篇公司要的三百字的宣传祝福语录,只能是明星自己的笔迹,不能让别人代写,也不能照抄,必须有明星自己的风格。 那天恰好苏寻有事,手机关着机。陶清纠结了几个小时,才写出来。 记得那一天,沈大娘从早餐开始伺候,到了中午,陶清还没写好,桌上那堆狗爬不如的字,看的人痛苦,写的人更痛苦,险些把他刚做好造型的立毛给薅秃了。 所以,今天的陶清,让沈大娘内心升起不小的疑惑。但是小陶哥回过神来,在出租车上还主动安慰她:“在下要演新角,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陶清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尤其痛苦。 但是沈阿姨坐在副驾上看不到他的阴影里的脸。听到这样的解释,才稍微松了口气。 陶清坐在出租车上,看不到副驾上保姆眼中频频闪过的担忧和疑惑。他闭上双目,一只手搭在额头上。 他不叫陶清,纵然名字很像。 他叫做,陶清风,是大楚佑光三十年的一甲探花,官封礼部校书郎。 却不甚被政变牵连,身首异处。 他本来以为自己死了,却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进了一具陌生的身体。开始接受那些记忆,到现在仍然没有完全看完。关于这个奇怪世界的一切,种种浩繁,在睁眼的那一刻,就潮水般疯狂地压下来。那么多规律,细节,条则 可惜的是,读取的记忆画面,断断续续的。很多画面都一闪而过,前后关联断层,像是进入了白色迷雾中。 在那白色迷雾中,他模糊看到一个身影,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走过他的身边。 白雾里一并涌出许多断续的碎片记忆。 陶清,男,二十一岁,星辉娱乐公司签约艺人,十四岁辍学,此后去酒吧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财,入股星辉娱乐,推荐陶清出道。 虽然如何辍学。如何驻唱。如何出道这些事情,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来龙去脉,只是片段式的闪现,不过,这些画面,也让他大致能把身体原主人的情况摸个七七八八。 而且时间越近的记忆,画面就越清晰。 苏寻是半年前来的经纪人,沈大娘是一年前请来的保姆。他们的画面是这些碎片记忆里关系最完整的。 没有家人的记忆碎片并不知道是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白雾里,还是这身体主人从前就没有,罢了,先放一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甲骨文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然而他写的—— “停!”熊子安终于喊了停。副导演看不出来, 觉得有部分像《怀仁》的句子。但是熊子安做过很多功课,他注意到陶清风写的并不是《怀仁》的开篇,而是一些没看过的句子。 熊子安和颜悦色地对陶清风讲戏,态度已经大大好转:“陶清,你自己练了书法,精神可嘉。这样,以后我们再拍这一条,等你把《怀仁》背熟” 陶清风指着奏疏中间对导演说道:“《怀仁》从这里开始,前面是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熊子安勉强看着竖排繁体字开头,依稀看得懂几个“叩请c上谏c圣裁”字样, 但大部分句子还是看不懂,他冷汗直冒,道:“这写的是什么?大兴朝奏章格式?你背了?” 陶清风心想, 制作方要是看不懂奏章开头格式,或者以为自己写得不对, 那岂不是对自己早点结束工作有妨碍吗?于是他耐心地把一行行字念出:“首先写‘原折’,不是留档的‘录副奏折’, 后者是要交给大兴的大司空保管的,到不了皇帝手上。然后写臣的官职,广积王子时任中书省詹事主薄,但又有温乡侯爵位, 要把候名写前面, 职务名写后面。” “接着是上谏。这里要写上疏的原因, 虽然我也不知道广积王子具体写了什么,私拟了个‘陛下慈仁恩宥,赦旧臣之罪’或可暂替。” “然后请示圣裁,恳求原谅,写得是‘臣之素志,事犹反掌。敢不捐躯,以赎万死。※’。再接下来才能是《怀仁》流传下的内容。《怀仁》是文论,被选在《六言》里,掐头去尾,隐去上下。要演他正在写的奏章,当然不能直接写。” 场地上一根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此外,只有机器开着发出的嗡嗡声。包括导演在内的活人,都以肉眼可见的呆滞表情,愣愣望着陶清风。 震惊是相同的,但各人的侧重点不同:熊子安的重点是惊喜,沙洲是有压力,张风豪是不可思议。 熊子安很民主地接受了陶清风这听上去专业化的建议——虽然现场暂时没有历史顾问,但陶清风既然能把这一套繁体字背得通熟了再用毛笔写出来,多半不会是杜撰,况且听上去真的就很像那么回事。 熊子安仔细想了一下,心中愈发激动了:这一条内容,很可能实际剪辑出来的时候,就几秒的画面。广积王子提笔写出的内容,甚至摄像头都不会拍全,拍个特写中间几句“怀仁”的名句——但是陶清依然选择把功课做细做足到这种地步,规规矩矩地背了一篇大兴臣子奏章的标准格式。 不管陶清以前风评如何,起码此刻,在这部影片的第一场拍摄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水准,都让熊子安刮目相看,并再也不对剪彩仪式上的发言,有任何负面的阴谋论看法了。 ——不过阳谋的正面看法还是保留着:熊子安知道,孟小丹是在看完省媒视频后,改了第二版剧本出来,剧本里对广积王子的人设做了大幅度调整,删掉了和天胜香昌的三角恋,增加了仁政内容——恰和陶清在仪式发言里的“以文述志,合”相适应。 第二版剧情得到了顾问团的认可,顾问团强硬要求细化,并增加更多贴近历史的内容,这才有了孟小丹改第三版剧情,大刀阔斧把演义全删掉的举动。这一版里天胜皇帝c归宁皇后c节义郡主郗鹿,威远将军刘敢辜,事迹都按正史有较大调整,不再是演义里简单的红白脸了。 究竟陶清是巧合的始作俑者呢,还是每一步后面,是星辉娱乐联合省厅宣发方,甚至把手伸进顾问团里操作,目的是给陶清转风评c立新的人设,改掉文盲的负面影响呢? 熊子安和丽莎的怀疑一模一样,都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帮陶清。 不过在娱乐圈,能推得上去,也是好事。不管陶清背后是谁,他既然能发奋努力,成效也还行,熊子安也乐得顺水推舟。 熊子安让陶清风再拍了一条,从各个机器位里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纰漏,就让他过了。本来预备拍两小时的通告,在半小时之内,就完成了任务。 熊子安让场记助理准备下一条拍摄,下一条是钟玉皎的,并不是很复杂的重头戏。熊子安心中一阵轻松:今天通告总算能按时完成,正点吃晚饭了。 在宾馆刚睡着美容觉,就被助理急促敲门声打断醒来的钟玉皎:???今天的小鲜肉们怎么肥事????这么厉害?? 不提钟玉皎二十分钟之内,洗了战斗澡c画了战斗妆,完美地坐上保姆车来到棚内开拍,且说沙洲震惊之余很有压力,这压力又化为他脸上的郁郁寡欢之色——他刚才秉持着好学的精神,在陶清风讲解大兴朝奏章格式时,偷偷用手机搜了一下百度。因为他忽然想到,刘敢辜有一幕要在朝堂上疏,被愤怒的天胜皇帝砸下来,他又跪着捡起来往上呈,还要念出来的戏。不知奏章格式对此有没有帮助,先熟悉一下也好。 然后他就郁郁寡欢了——百度不到。百度上只有“什么叫奏章”,“奏章和奏折有什么区别”之类的常识玩意。那陶清看的是什么资料呢?沙洲发呆地回忆着考电影大学的文化课:司马迁《史记》c左丘明《国语》 没有,大兴朝的内容 沙洲有四个助理,那一天,他们都接到了助理生涯以来头一遭的文化课作业: ——查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沙洲不愿主动去问陶清。年轻人,面皮薄,拉不下那个脸。 然而他拉不下,有人却拉得下脸,那就是对陶清的认真程度感到不可思议的男一号张风豪,这也是影坛老油条远胜于他年轻稚嫩的师弟的地方。 陶清风刚收拾好,准备离开摄影棚,苏寻还在外面车旁等他。他今天不急着回宾馆,本来是想找个荒地烧纸钱——昨天问过苏寻才知道,很多地方是禁燃的,最好去市里大型公墓,那里有专门的焚烧区。 陶清风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张风豪拦住了。这位刚迈入不惑之年的华国实力影坛常青树,保养得完全看不出年纪,依然散发着活力和朝气,但是神色间又有成熟男人阅历的沧桑之感。哪怕他已经结婚生子,都不减人形荷尔蒙的魅力,这也是他依然有那么多国民粉的缘故,只不过他的粉丝已经基本上转化为演技粉和事业粉,不再有大量的少女追星男友人设的粉群构成了。 如果粉群之间也存在鄙视链,那么张风豪的粉丝一定在顶端,而陶清的粉丝在底端,其实追星本质不分高低贵贱,但真出了什么状况——一群未成年花季少女们的鸡血战斗力,是打不过隐藏在各行业中成为中坚力量的群体的。这就是张风豪的粉丝们平时在网上极其低调,转评赞散漫,但是真的惹怒了开掐,或者有实质应援财力需求c收视率支持c票房支持时,总能笑傲整个圈子的缘故。 粉丝还谦虚地表示:并没有做什么,豪叔国民度高,都是路人好感多。 这些虽日常佛系却优越感十足的粉丝们并不会想到,他们敬爱的豪叔,此刻正在对鄙视链底端的花瓶小鲜肉陶清,虚心求教,不耻下问。 ——所以人家能成为常青树。 “陶清,你刚才写书法的字体是什么?和以前我电影学院里一个老师很像,很端正,虞体吗?” 其实张风豪并不能分辨相似陶清风写的字体和他从前老师的字体是否相似,印象里也只记得一个比较著名的书法体例,但以说话技巧组织出来,便是个绝好的话题开头了。 陶清风还以为是真的有人和他的书法字体很像,蛮惊喜:“真的吗?我其实不是虞体,大虞和小虞都不是,我惯临扬帖,扬子秦末之人,原帖都是小篆。但大兴朝已经改用隶书了。以小篆的束距来写隶书的圆融,挺四不像的,不敢说自己练了什么体。有人相似便是有缘了。权公有言:心正则字正。写书法的人都认同吧。” 张风豪其实并不懂得知识层面,但是他会归纳并抬举:“那就是自成一体了,想必我那位老师和你的确有缘,他是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很喜欢这些。” 苏寻又是一抖,就算是为了适应角色,也快受不了:“陶哥能不能,不要叫她丽姑娘了。” 瘆得慌。 陶清风明白了,这个时代在称呼上还有许多学问,和大楚不一样,他一定要尽快都学会。 “好的,那和你一样,叫丽莎姐。” 苏寻翻开日程表:“明天,《归宁皇后》就进组开拍了,第一个星期没有陶哥的戏份,比较轻松。过两天剧本送到后,陶哥就可以开始琢磨了。” 陶清风有些奇怪,他记得早上媒体采访时,听到钟玉皎说,她已经在剧本上看到“笞背问答”那一段经典剧情了。 陶清风提出了这个疑问。“那么钟姑娘嗯,玉皎姐?为什么能拿到剧本?” 苏寻张大嘴:“陶哥,你和钟玉皎那么熟了?还叫她姐?什么时候的事?” 陶清风又蒙圈了,熟悉的人才能叫“姐”?那他该怎么称呼不熟的普通女性。陶清风立刻改口:“和她不熟,继续叫钟姑娘?” 苏寻又担忧地看着他:“人家又不是小花,叫姑娘不是恶心她吗?陶哥你怎么了?撞到头了吗?记忆不太对劲吗?” 本来苏寻只是想开个玩笑。然而陶清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连忙顺着下:“记忆是有些昏。” 苏寻脑补了一会儿,看向陶清风的眼神有一丝同情。限于本职,还是不情愿道:“那陶哥要不要去医院照个片?” 虽然他巴不得陶清一直如此好说话,但要是脑部有什么隐患,就不妙了。 我真是最善良的经纪人了,应该涨工资。他如此想。 陶清风便只好由着苏寻拉到医院,作了一通检查。哪怕是记忆里已经有了一些画面,真正在医院各种项目仪器的摆弄下,陶清风依然内心震撼。从头到尾目瞪口呆,不发一言。 这个时代能做的事在大楚想都不敢想。 检查下来陶清风浑身上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是这也坚定了陶清风隐瞒身份的决心,被当成活化石老古董为人所知,总觉得很危险。这个时代的‘机器’看着都钢筋铁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要想办法平平安安,就得尽快装得与常人无二。 首先就是要改掉“在下”的称呼,这个时代简单直白的称“我”。 他又斟酌措辞对苏寻道:“身体无妨,但我真的忘了些事。慢慢想,小苏可以保密吗?” 苏寻很高兴道:“陶哥放心吧,我不会主动告诉公司的。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治病得耽搁好久的时间呢。” 性格变化,还失忆。苏寻宁愿用寻求原因的好奇心,去交换结果。 能换成这样通情达理c不随便发脾气打人,还会自己看书学习的陶清,真的太好了。 陶清风也不愿耽搁时间,早一刻解约都是好的,顺着台阶下来:“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所以要你多帮忙,那位钟玉皎,到底怎么称呼她?” “先叫老师。”苏寻道,“她和男主演张风豪,都当得起这一声。陶哥你开拍后,和他们混熟了,再叫‘姐’和‘哥’。” 陶清风从善如流地记下来。 苏寻想起早上剧本的问题:“钟玉皎是挑剧本的大腕,不给剧本看她不演的。制作方一般会出个初版剧本给主演们。然后再来细改。其实我们今天也该拿到剧本,但是制作方刚才发消息说,编剧要二改,所以我们的剧本再等两天。” 陶清风点点头:“我记得衙咳,公,公司?”他一边努力习惯记忆里对归属部门的称呼,问,“公司,表演课的老师,来不来a省?” a省有星辉娱乐的分公司,但是表演课老师什么时间来不确定,身体原主又逃了那么多课,也不知道临阵磨枪能不能找到。 苏寻笑了:“表演课老师只在总部上课的,人家不来宁阳的。不过陶哥别担心,导演心里也有数,我们戏份不多,拍摄周期又宽裕。他手把手教都能出来。再说了,我们陶哥只要凭这张脸出镜就够了。” 这是以前陶清作为偶像派被吐槽演技时,苏寻练出来的“委婉”夸赞。而且还有后期啊,替身啊,配音啊。陶哥站在那里出张脸就行了,反正他的粉丝们看到脸就够了,人设都能往无限美化的方向脑补过去。 陶清风不清楚娱乐圈这些道道,暂时松了口气,看来暂时不需要恶补演技。但是为长久计,能多练一分是一分。 既然如此,现在重心应该先放在修补与这个身体原主人得罪的人的关系上面?表演课的事情得解决。得罪的那位丽姑娘,也需要挽救弥补一下。 虽然是不同的时代,这些人情往来,和当年在国子监和吏部等待铨选时,似乎并无多大区别。 这位丽姑娘,应该不会比六部尚书侍郎们更难获取认可。 不过前提是,要把情况摸清楚。 陶清风问苏寻:“既然她要来,明天晚上,就邀请丽莎姐吃饭,找个好地方。”陶清风又想了想:“她喜欢什么?赔礼送什么好?” 苏寻无声合上了张大的嘴,默默闭嘴惊艳了半分钟, “怎么了?”陶清风看苏寻久久不言,奇怪道。 “回味,刚才那一瞬间,是我当陶哥经纪人以来最高兴的。” 陶清风:“为什么?” 苏寻:“懂事了。” 陶清风:“” 吃饭的地点选在海鲜大酒楼“凤鸣春”。 桌对面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天蓝色长方形礼盒,被送礼的人在六点差五分时踏进顶楼“珊瑚屿”包房。 一副工作熟女打扮的丽莎,进门看到,请客吃饭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三个人坐在桌边。陶清风,经纪人苏寻,小助理许容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开庭审判(二更)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虽然低微菲薄的俸禄不可与演员高昂的片酬相比, 但是陶清风心想,某些地方也有共通之处:钟玉皎片酬本来不低,但是签约拍摄周期不能随意加改。她多拍几条是拿不到更多片酬的,相反还可能冒着拖慢进度的风险——每天的通告是固定的,如果今天完不成,只能牺牲更多的休息时间来加班,且没有额外的加班补偿。 陶清风看着她,心想:演员这行业里也存在着,这样的人。 那一条终于过了。轮到陶清风上场,他换好戏服, 这场戏广积王子穿的是官服,腰带上还有一条小小的鱼。广积王子在叛军势力里做个小官,一直在寻找兄长的下落, 鉴于这放在成片中是他第一次出场,特意用正面的机位, 由模糊变清晰,拍摄他徐徐走来的步伐。 这一幕里, 陶清风有两句台词。第一句是举起手里的铜符,对叛军们说:“亭长通管乡坊三司,都退下。” 第二句是扶起香昌的手,说:“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 陶清风走到场中, 开始表演。 念第一句的时候, 陶清风被熊子安喊停了, 导演说:“陶清,你的声音太软了,要强硬一点,才震慑得了那些兵油子。” 哪怕后期有配音,他的口型和脸部表情息息相关,气息不对也不行。何况熊子安还期望后期能尽量演员自己配音。 陶清风便按照导演的要求,表现得凶一点,声线也提了一些。但是又被导演喊停了。陶清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导演也在思考违和感,陶清风的表演是按照剧本上面来的,却总觉得哪里没到位。 陶清风受到了刚才钟玉皎大胆要求的启发,主动坦言对导演说:“广积王子当亭长也不到三个月,他其实是个读书的,年纪又小。我还觉得第一次喊的时候太镇定了。” 熊子安似乎捕捉到什么线头,半信半疑:“那你再来一条?” 饰演叛军路人甲乙丙丁的重新摆好位置,陶清风重新举起铜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涨红了脸,鼓起勇气般喊:“亭长通管,通管三司,都退下。”他在通管那里加了个停顿和重复,有那么一点点色厉内荏的意味。 熊子安咂摸着,好像有点味道了,但还是哪里不太对。似乎有些过了。 熊子安看钟玉皎和刘琦回都等在旁边,特别是刘琦回被折腾得可怜兮兮的,调整了一下顺序,跟他们商量:“这样吧,先拍扶皇后的那一条。然后你们就能回去休息了。我和陶清再来慢慢琢磨这条。” 刘琦回满怀感激地看了导演一眼。钟玉皎四下看了看机位,在场上站好准备拍。 陶清风念那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伸出手的时机,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等“请跟”念完之后,才伸出手去,本来他要扶的是钟玉皎的肩膀。可是没想到钟玉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掌搁在了陶清风的手上。 陶清风对这种临时变动没反应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女子不但穿着可以暴露,而且和男子之间笑闹玩耍,甚至肢体接触,也不会被扣上名节有亏的帽子。但陶清风潜意识里仍然不习惯被女子搭住手掌,所以愕然地愣了一下。 在导演“停”的喊声中,陶清风听到钟玉皎小声对他说了句: “香昌手心有茧。”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陶清风稍微一想,就理解了钟玉皎的潜台词:归宁皇后手上有茧,把掌心放在广积王子手中时,广积王子就能顺理成章地表现出剧本上要求的“隐隐猜测的怀疑”,这是一个具体的启发点。 之前陶清风总是无法很好地把“怀疑”的眼神插入场景中,因为剧本说明太过于笼统。副导演给他指点的“她们气质显贵,所以怀疑”的解释,虽然符合剧本,但是陶清风依然不知是该在刚出场,远望着香昌她们时就怀疑,还是在驱赶完叛军后才开始怀疑。 这种不确定,也造成了他一开始那两条,他和导演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原因。 钟玉皎这一小小的改动,并不是特意帮陶清风。她把被扶起肩膀,改为主动把掌心搭上陶清风伸过来的手掌,就从被动的“被帮助”立场,变成了主动的“接受帮助”,更符合香昌的人设特点。她本意是为了自己,顺带给陶清风拨云见月。 这种大巧不工的敏锐直觉,是一个演员的“灵气”所在,陶清风在理解了这种意图后,由衷地觉得佩服。 导演也默认了钟玉皎的这一小小改动,让他们重来一次。 陶清风这回也把心理变化的脉络梳理得更通透了:在扶起香昌之前,他的眼神里只该有关切和赞赏:既是为她们气质出众,也是为被叛军言语刺激也不动声色的镇定。但是在香昌搭住他的手心的那一刻,脸上需要浮现出一丝愕然。 他把握得非常好,甚至没有怎么刻意演,只升起男女大防的那层心思都够用了。观众也会理解成他感受到香昌手心里的茧印而浮现的愕然。 钟玉皎也挺意外,陶清风不但快速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竟然在第二次试戏的时候,就“接住了戏”。这在年轻一辈演员中,着实算是聪明的了。 钟玉皎知道自己的毛病,很多时候急躁,不愿多说,在“加戏”改动时,只言简意赅提一句细节,希望对方能自己体会到。默契出来的效果才会最好。毕竟她不是导演,不该由她来讲戏。 但是和现在这些流量们搭戏,钟玉皎是越来越觉得累了。好些个小花小生,自己不好好琢磨角色,也不明白她的意图所在。 哪怕是刘琦回——谢天谢地,虽然钟玉皎陪她耗了几个小时,到底流量小花在试四五次之后,还是能顺利演出来。虽然钟玉皎给她提醒的,诸如“拨头发垂一缕在耳边”(潜台词是遮住耳洞免得暴露女儿身),诸如“拿行牒时翘起小指”(潜台词是体现郡主的养尊处优),刘琦回刚听到时,都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这样处理。 所以陶清风能这么快领悟她“香昌手心有茧”,并演好怀疑的表情,钟玉皎觉得非常省心。 吃完之后,陶清风回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的生物钟是戌时(19一21点)之间入睡,寅时(3一5点)起身,坐在车上时就困得不行,回家倒头便睡。 陶清风,翻过身沉入梦乡。梦里又闻到了南山桂香,满室书馨。 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梦到了同科同甲同分入礼部的,同僚。 ——“陶清风?振清风,照明月,濯清流,揖西山——名字好,人也好。只比不才的‘燕台心如梦,春水澹烟生’差那么一丁点。” 他想起当年被人夸赞这个名字时,那人戏谑笑着,还不忘自夸一句。明眸善睐,聪明又骄傲的青年。 大楚佑光三十年一甲榜眼,燕澹生。 陶清风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燕澹生,都道我俩一时瑜亮,然而相识三年,出身悬殊过大,难成友。即便如此我仍希望你能够逃过血腥的政变清洗,平安终老。以你的能力和家世,应该不难做到。 我们都怀有文传鸿胪的心愿——刻书传世,水井处皆唱。只是我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希望你,留下绮罗珠玉,锦绣文章 ————————————————————一 艺人改名字是很麻烦的事。在这个大家竞相曝光,刷存在感的娱乐圈中,改了名字,搞不好大半路人不认识了,以前积攒的人气和资源就打了水漂。当然,娱乐圈里信奉名字风水迷信的艺人也有,改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陶清的名字改动是个例外,公司高层几乎没有多少障碍地同意了新名字,据说是丽莎在会议上大力说服高层:路人大部分能从新名字联想到原来陶清那个人。一来是因为相似,二来是更符合他日后想要转变的风格。丽莎在会议上当场就划给了陶清两个后续资源,都是古装。得了她的力保,高层也同意了。在拍完《归宁皇后》后,陶清风又会有事情忙活了。 总公司要请个大师测算改名吉日,再对外公布,且容后禀。 第三天,《归宁皇后》的二稿剧本,终于送到了陶清风手上。上面还注明“修订中,不代表最终效果”。 二十万字的一沓a4纸,有拇指厚度。陶清风拿到的三个小时之内,就从头到尾泛读完毕。 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横着写的,从左边翻页,字形也不少变了。但大致也都能猜出来。横着读几页,还惊喜地发现能读得更快。 读的快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很多形状不同的墨点(标点),隔断了句子。看了一会儿,能大致猜出不同形状的墨点各是什么意义。 这个时代的墨也印得很干净,大楚时候只有雕版印刷,常常沾不均匀。这个时代的字可以排列得这样密集,却没有被墨污花。 大概,又是‘机器’的奇迹吧。 不过,针对内容,读完之后,陶清风止不住升起了很多疑惑。 搜索记忆里,这个献礼片了弘扬a省文化的说辞,还有那天在剪彩仪式上,亲身经历的媒体的报道,都让不了解娱乐圈的陶清风有个初步印象:这部片子应该主要按历史来拍摄。 可是这里面的剧情,不按照《天胜本纪稿》,也不按照《通史古鉴稿》的正史,而是取材自《说五王全传》这种不入流的演义小说,怎么上得了台面呢? 这个时代,连《说五王全传》这种市井混书,也被后世的人当作正史了? 还是说,这个比大楚先进得多的时代,能够勘证出《本纪稿》c《古鉴稿》是假的,而《说五王全传》这种大楚一朝不入流的书籍,才是真正的历史? 不可能啊,大兴史的原始材料,他当年在弘文局看了许多,自己也提供了几页断篇进去。 陶清风想去找书。 他不会用电脑,记忆里原主人也不曾在网上搜索过书籍,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方便的途经。 今天没工作,苏寻没来,沈大娘也收洗好餐具后,进小卧室睡午觉。受圣人礼教那么多年,陶清风没法去敲女性睡觉时房间的门。 想到苏寻捧着手机指给他看那些未接电话,记忆里也有几幕,是身体原主人在使用这个小方盒子。陶清风咬牙拿起来,想试着操作一下,能不能“打电话”问苏寻。 屏幕发出的亮光又把他惊了一下,九宫格数字密码让陶清风直皱眉头。 怎么按? 他拼命按着头,想要从那里面榨出来什么似的,慢慢的,脑中似乎有隐约雾气散开,几个数字从意识深处浮现—— 他连忙按下那几个位置,手机密码锁解开了。 这个小盒子里,包含着这个时代最尖端c最核心的东西。勤学好问的陶探花,立志要学好它。 而且,刚才拼命想出的数字,也让陶清风意识到,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放大执念去深挖迷雾深处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看到更多东西,进一步了解身体原主人。 或许因为他接受一部分记忆时,要细看细想的太多,导致头痛欲裂。才无法看清更多东西。等他休息些时日,再去试图啃这脑海中迷雾般的“天书”。 再是难,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圣人的教诲铭记在心,就不仓皇了。 就算解锁了,这手机上眼花缭乱的东西,还是让他双眼直发愣。好一会儿,才根据文字来辨认:联系人—— 联系人的界面下面是个“a”,陶清风不认得这个符号,也不会下拉菜单。 a下面是个名字:阿兰。 这是谁?搜索了一下记忆,找不到,他不敢贸然点,也不会返回主界面,拿着手机像个烫手的玩意。只好叹了口气,又放在一边。 陶清风决定亲自出门去找书。他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手机,钥匙,钱包。这个时代必带的东西。哪怕手机不会用,还是带在身上,实在不行,就请人帮他用。反正他已经会解锁了。 他在餐桌上给保姆留了张纸条,毛笔写的,竖排,繁体字。 寻书,晚归,勿等。 不提沈大娘起床后看到那张纸,嘴巴又成了个无比圆的一型;只说陶清风离开了公寓。这尚是他第一次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出屋,内心有些紧张,主要是怕迷路,找不回来。 于是他走得很慢,一直在记路。一边观察这个时代的街景。 再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起码是一衣带水,同样文字语言的族群。虽然世殊时异,但共有的文化记忆,在心理上还是让陶清风有了安慰。 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还好没变”的东西,不止是桂花。 街中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陶清刚醒来的时候,造成过很深的阴影,若不是记忆里知道这叫汽车的代步工具,他定会以为是神话降临的怪物。 而现在,他不但认识了这种代步工具,甚至有了两次乘坐“出租车”的经验,虽然都是沈大娘带他坐的,只需要告知目的地,就能很快到达,实在非常便捷。 陶清风慢慢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琢磨着,找谁问一下,哪里能看书买书,然后乘坐那个叫“出租车”的东西,送他过去。 可是,也不能冒冒失失的,随便拦着个人就问。因为他这身打扮—— 黑风衣,低檐帽,墨镜,围巾。 这是第一天出门时,在沈大娘疑惑的“小陶哥你怎么不武装好”的指导中,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千万不能露脸在大街上走,明星会被围观的。 设身处地想一下也能理解,当年一甲登第游街,自己尚且只是在街上转一圈,后来出门时,就接二连三地被人指认出,带来不少麻烦。 这个时代,手机和各种屏幕上,明星清晰的模样每天都在出没,认识自己的人,会更多吧。 所以陶清风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是秋天,戴帽子围巾的人并不多,他这副打扮,依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还好并没有人来打扰。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危险驾驶不要学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今天是周一, 陶清要参加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水天影视城是为了拍摄省级文化厅筹办的大型献礼片《归宁皇后》修建的。陶清在片中饰演男四号。 陶清,小红炸子鸡。有许多小鲜肉的标签:年轻c帅c演技半吊子,能力被质疑c话题度高,黑红参半。胜在他是a省人,自愿放弃片酬,好歹搭上这种纯献礼性质的电影,在里面有十分钟的戏份。 他上周五结束工作后就搭乘飞机回宁阳。宁阳是a省省会,陶清在这里有一套单身公寓,是他出道以前住的,恰好离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也近, 就准备住个周末。和经纪人说好周一的早上,接他去剪彩仪式现场。 和陶清一起回来的,有经纪人苏寻, 助理许容容,还有星辉娱乐公司联系家政给他请的保姆, 平时负责给陶清做饭c洗衣c保洁。 可是苏寻从早上七点打陶清的电话到现在,拨通的手机一直没接。苏寻已经让助理去他家找了。 助理许容容回忆:上周五晚上, 陶哥下飞机后,没让她开车送回家,而是让她送到了宁阳市著名的“悦城大沙龙”,说他在那里有熟人, 玩一会儿。这件事苏寻也是知情的。 “悦城大沙龙”是陶清发家地, 他小学没毕业, 就辍学在酒吧里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迹,成为悦城大沙龙高层之一,向星辉娱乐公司的一个朋友,以极低廉的价格推荐了陶清。陶清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嗓子也还算不错,对于娱乐公司来说,这样的廉价优质鲜肉,多一个也不碍事。于是星辉娱乐按照最低标准,和他签了艺人合约。 上周五,经纪人苏寻凌晨时去了悦城大沙龙一趟,陶清和熟人在贵宾间里k歌喝酒。看到他来找,陶清就让苏寻送自己回家了。 在那辆公司配的纯黑色的宾利上,苏寻在驾驶座上四平八稳地开车,看不到后座陶清的表情——却听到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没意思,死球算了。” 苏寻不是a省人,听不太懂那句醉醺醺的夹着方言的话,只是听到个“死”字,蓦然浑身汗毛一竖,感觉非常不详。但当他转过头,只看到陶清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苏寻把陶清送回家,来开门的是保姆,陶清已经睡死过去。苏寻接下来周末两天没有找他,让他好好休整。 但到了周一早晨,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经纪人苏寻内心又想起那句不知其意的方言,有些心慌,却也有一丝隐秘的解脱。助理又接连打电话告诉他,陶清家没人,保姆也不在。 还有半个小时,剪彩仪式就开始了,这个仪式里需要陶清出面的环节,是在剪彩结束后,有个娱乐记者集体采访的时间。苏寻无奈地准备去找环节负责人。如果陶清无法到场,得提前给媒体朋友们道歉,毕竟省级献礼片到场的不止是纯娱乐新闻记者,还有党媒报刊文化版块的记者,都不能得罪。 ——虽然陶清明里暗里,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他自己的经纪人苏寻。好在苏寻是个尽责的经纪人,过去偶有的不愉快,并不会让他在本职上懈怠。 就在这时,苏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在嘈杂背景里,对方表述又不是特别清晰,好半天才让苏寻梳理清楚: 陶清现在和她在一起。离现场不远,苏寻赶紧让他们打个出租赶紧过来,剪彩仪式要开始了。 苏寻在剪彩鞭炮声和电流失真声中听得也不清楚,保姆好像还嘀咕了几句,“有点怪”是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先从副座下来的中年妇女,眼中还闪烁着犹疑,看到经纪人总算松了口气。 苏寻问:“沈阿姨,你们早上?去哪儿啦?容容那个丫头去陶哥家里也没人”一边问,瞥着车后门,陶清还没下车。 沈阿姨回答:“小陶哥五点就起床了,要看桂花。我们就打车去南沙淀公园。” 五点?看桂花?苏寻内心震惊:“陶哥起得真早。” 沈阿姨道:“睡了两天两夜,当然起得早。从你周五晚上送他回来,他就一直在睡。我做了四顿饭,叫都叫不醒。” 苏寻内心一惊,这是说在周五晚上,他从悦城大沙龙把陶清接送回家后,他就一直在睡?睡过周六周日两天?一觉睡到周一早上五点? 在苏寻印象里,陶清并不是嗜睡的人。工作再是劳累,玩得沈再high。哪怕是他们明星要美容多睡觉,也不至于连睡两天吧? 沈阿姨声音迟疑:“周末的时候,我做好饭,敲小陶哥房间门,他没声音,房门又是里面锁的。我怎么也叫不醒,当时还有一点担心” 但是沈阿姨也不敢一直敲门,怕把他惹火,陶清发起火来,在她腰上踢的那两脚还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公司及时赔偿,加之在这里当保姆薪酬高,她早就不想伺候这位暴躁小明星了。 沈阿姨重新回忆了一遍早上的事,简略跟苏寻说了,心中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天早晨五点,沈阿姨在保姆住的侧卧里醒来,在床上叩牙齿(养生),忽然听到主卧室那边开门声。 小陶哥终于起床了,起得真早。经纪人苏先生交代过周一的行程,九点半有个剪彩仪式,照理说,没必要起这么早的。但沈阿姨也赶紧下床准备早餐,要是准备得迟了,还指不定又怎么被骂呢。 但是当她打开门,看见陶清那副样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陶清还是穿着睡衣,但却是一副摇摇欲坠,好像要倒下去的虚弱模样。沈大娘心想这倒霉孩子,两天不吃饭,低血糖了吧。但又不敢上去扶他,陶清很讨厌别人碰他。沈阿姨拉开一张扶手座椅摆在陶清旁边。 沈大娘在陶清家工作一年,第一次听到一声: “谢谢,您,您沈大娘吧。” 她的嘴张开成了一型,也为此,给陶清煎了一个无比圆的鸡蛋。 虽然称呼有点怪,平时都叫她大妈,不过,她心大,懒得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陶清歪靠在椅子上,表情非常复杂,脸上出了很多汗,眼神迷茫困顿。在沈大娘把早餐端上来给他吃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下一秒要昏过去,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看着沈大娘,声音很轻:“年岁几何,帝飨何人,受寿何久?” 沈大娘哆嗦一句:“说,说人话?” 他怔了下,好像陷入了某种冥思,半响轻道:“无,无事了。在下背,背,台词。” 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的表情格外扭曲。 沈大娘不懂,只是觉得,陶清那时候的眼神,就像是她刚才调鸡蛋,蛋清蛋黄被打浑的模样。 然后,沈大娘收到了在陶清家工作一年来,第一个礼貌的笑容,和一句好像走投无路的孩子才会说出的恳求语气,纵然内容有点奇怪—— “可否,一观,桂花。” 沈大娘只知道最近的南沙淀有个公园,公园里有桂花树,随即就被陶清一副溺水人的样子拖去了。 这一路上也特别怪,陶清一直在到处看。不是在看她,就是在看附近的环境。五点多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天色也没大亮。但还是有寥寥的出租车。 沈大娘印象深刻的是,当她拦下出租车,车驶过来时,陶清竟然后退两步,险些倒退跌倒,死死地盯着汽车。像是一头虚弱的绵羊,偏偏不认输地盯着狮子。 沈大娘本来就对陶清不亲自开车感到奇怪,也对他看个桂花要拉着自己带路觉得费解。但是看到陶清好像在害怕汽车,才醒悟般想:小陶哥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对汽车有什么阴影吗? 当明星的,也是不容易。沈阿姨想着:说到底,他才二十一岁,却已经在娱乐圈里打滚了那么久。平时脾气暴躁也情有可原吧。她有个儿子和陶清同岁,在外打工。哪怕是陶清偶尔脾气暴躁,她也很善良地包容了。 “汽车”陶清自言自语,终于还是坐进了汽车里。 一路上一句话不说,陶清在汽车里全神贯注看着窗外风景。到地方了该付钱。沈大娘是不必出这些花销的,陶清呆愣了片刻,在身上摸出了钱包。手脚笨拙地打开,把一大把钱抓出来,迟疑地往司机那边一塞。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还是严澹有水平,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语录体’三个字,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而且不按人物归类,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果听了你的名,他们估计是乐意和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严澹摇头道:“区区薄名哪值得一提,也不敢忝称和老先生们探讨学术,能交流一二就满意了。” 孟小丹答应把联系方式给严澹后,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严澹无奈看她:“我得回家,才能查到具体页码发给你” 孟小丹吓得打预防:“你可别只给个页码,让我去翻那五百卷啊。好人做到底,把内容拍下来给我好吧。又或者,你大概记得的吧,现在给我说了,我去扩展。大致轮廓能让顾问团的看出是《通鉴语录体》里出来的就行。” 严澹摇头:“你真是太急躁了。” 孟小丹道:“不急不行,我改了个二稿剧本,发到大部分演员手上了,已经开机了,耽搁不起。但是二稿剧本里,演义内容还特别多。我得在顾问团检查之前,赶紧改出第三稿。严师兄,你帮帮我吧,不止是刘敢辜的,还有天胜c香昌,你能查到的都发给我。” 严澹问道:“天胜和香昌的历史记载很多,也很好查,而且你不是说他俩人设基本按照历史走的吗?要边角料干什么?” 孟小丹生无可恋地吐槽:“钟玉皎啊,在剪彩仪式上说她看了‘笞背问答’的剧本。但顾问团那边的意思,好像连这种标志性事件都要删掉。觉得天胜和香昌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在泉水边,男的脱了上半身,女的抽他鞭子,有伤风化——但我打赌,不管有没有演义情怀的观众,都想看这段啊!多有张力!” 说到这里,孟小丹咬牙切齿委屈道:“都怪陶清!唉,也不完全是他,主要是宣发方有人搞事情!在剪彩仪式上,教陶清说那段话,让顾问团看到了,给了他们错觉,流量小鲜肉认真弘扬历史做功课——老学究们一激动,整个电影思路全都变了。” 严澹一愣:“陶清是谁?” 陶清作为十八线的小炸子鸡,没演过几部有国民度的影片,常年在三四流制作片里打转。他在网络上的黑红度,和被嘲出圈的文盲印象,都只是在微博和各大娱乐论坛上才有存在感。加之陶清也基本没有全民品牌的代言,像严澹这种本来就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认识的演员仅仅停留在国民男女神那种级别,自然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孟小丹给他简略说了一下陶清此人大概情况,和他在剪彩仪式上的反常发言,本来要点开视频直接给严澹看,但是严澹表示没必要,听孟小丹稍微介绍一下就行。所以他也完美地避让了陶清的长相和声音——此人于他,就像一枚投入大湖的小石子,一点点涟漪晃过就没痕迹了,压根没放心上。 孟小丹大惊小怪的事情,严澹仅仅冠以一个“娱乐圈的事说不清楚,谁知道”的外行空泛意见。 在旁边卡座默默听取的陶清风心想,还好今天戴着口罩帽子,没在严澹面前露脸。更庆幸的是,严澹并不知道陶清。陶清风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剪彩仪式上凭着自己印象说的对广积王子的看法,竟然能影响到编剧工作,害她多做很多功课——不过陶清风并没有升起善良读书人应有的愧疚,能把那些大楚年间听到就觉得污了耳朵的演义内容全覆盖掉,他有小小的欣喜私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火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丽莎默不作声继续观察。陶清风也不着急,有条不紊地教许容容该如何使用蟹八件。除了送丽莎的那一套,桌上摆着一套现成的。许容容吃得不亦乐乎。 “螃蟹好吃,就是沾到手上味道腥。”丽莎能把蟹壳剥出一个完整的, 在桌上码得整齐。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腥味, 她偏要这样拆台, 看陶清如何圆场。 “所以要有花。就能盖味了。”陶清风指着桌上两瓶花, 一瓶金桂,一瓶金菊, 都是季节鲜花, “秋蟹肥美, 坐在桂阴下饮菊花酒。最享受。只是今天没买到好的菊花酒,只好退而求姜酒。丽莎姐多担待。” “我怎么觉得你变成个风雅人了。”丽莎好笑:“又是秋桂,又是菊酒, 你刚才说话那样子, 差点让我以为你几乎要吟出首诗来。” 陶清风心中一怔,他已经很克制了, 又不小心说话风格暴露了?谁知他这踟蹰落在丽莎眼里,以为他欲擒故纵, 真的准备了什么诗, 正在等待她发问。 丽莎眼神一深, 联想到省媒体发的视频里, 陶清的采访, 和派她此次前来聊聊的目的。公司看那视频反响不错, 有意来找她和陶清了解。他到底是怎么被调教成那副温文尔雅的风格,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去背文言文的,进而给陶清塑造一点多元化的偶像人设。当然,如果是卧虎藏龙的《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人指导陶清,把这条线搭上就更好了。 虽然来之前,苏寻告诉丽莎,都是陶清自己看书准备的,并没有什么隐藏大佬,但丽莎始终抱着怀疑态度,不太相信是陶清自己醒悟得那么彻底。 丽莎心想,他会为她的全蟹宴,特意背诗吗?想想陶小明星平时的为人,真的非常喜感。但如果真的想得到这一层,就说明陶清的确要脱胎换骨了。 “全蟹宴历史悠久,蟹八件也是很古老的工艺。”丽莎舒展靠在椅上,露出考核者的目光,“特意准备了酒和花,要仿古意,怎能不来首诗助兴。陶大明星不会不满足我这小愿望吧?” 如果陶清表现好,像是广积王子那种类型的古装,她手上几个资源,或许可以考虑不过,要看他待会能不能把表演课那事兜过去。 丽莎如今唯一在意的事,只有工作绩效,她和陶清可以为之吵翻,也能在利益一致时,假装出友好的关系。在娱乐圈混,不炼成金刚钻石心,纠结在什么尊严或偏见里,实在可笑。 急坏了旁边的苏寻。他悄悄捅了捅不知情的c快乐掏螃蟹的许容容,预备转移一波话题。白天陶哥给他交代晚上请客流程里,没有这一项。又怎么会想得到丽莎这女人附庸风雅,还要陶哥念诗。这不是为难人吗?谁不知道你丽莎是留学高材,陶哥小学都没毕业。 可是看着陶清那副从容表情,苏寻心中又是一怔:难道陶哥真的提前准备了?所以一点不慌? 陶清风其实没准备。但这完全难不倒他。他之所以在犹豫,是在选择一个应景的,对在座之人来说不太难的篇章。和写在纸上不同,吟诵出来的,要按照现代人“说人话”的语言习惯,考虑减少生僻字c用典,还要考虑发音,宴席效果,普通人的理解能力 ——以及最重要的,向丽莎赔罪,自我检讨的意味,综合起来考虑陶清风觉得,还是用已有的诗文,凑四句浅近的吧。 脑海里都是电光火石的功夫,旁人看起来,他不过是执起瓶子,倒了一杯酒。 陶清风道:“那就献个丑了。”他举杯敬道,“无肠公子常横行,有骨也从肉上生。早知觅龙湖海去,黑黄经纬拟秋蝇。” 丽莎心中惊讶,陶清果然准备得很充分啊。横眉一挑,哼了一声:“谁是横行的无肠公子,谁又是苍蝇?” “是我,都是我自己。是我张狂在先,惹您生气。您就当我是只小蝇,一拍就死了的。” 陶清风用很诚恳的目光看着丽莎。看了大约半分钟,丽莎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要是表演课能有这一半的态度,孙老师怎么会气成那样。姐说话是很不好听,那也是为了你听进去。” 自称从“弱女子”变成了“姐”,这又是一个发展良好的讯号。苏寻和许容容偷偷在桌下比yeah手势。 陶清风继续检讨:“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谢谢姐。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个道理我明白的。” 虽然这些事都不是陶清风做的,但他既然背负了这层皮囊活下来,为了他自己,也不得不竭力去修补。幸好他从小是生活在家庭和夫子的双重期待和压力之中,对这种“见贤思齐,见不贤内省”式的揽锅反省,有着古代读书人天生的自觉。 会试中甲,御前钦点探花,在皇都呆了三年,游走在吏部那种地方等待官职他的心已经被打磨得玉润通透,不是受不住委屈的意气书生了。 丽莎终于揭过了此事,道:“在我这里,这种程度就行了。我会去替你给孙老师说的。你是我们星辉签约最长线的一批艺人,姐怎么可能真的会放空你。谁都会犯错的,有改正的态度,是好事。希望你说到也要做到。日后真的下功夫。” 星辉签的最长线一批艺人大概能听懂,陶清风几乎咽血到内伤,但是面容丝毫不能表现出来,还是要挂着文质彬彬的微笑。 丽莎又说:“我听苏寻说,《归宁皇后》制作方没有人教你?是你自己看书学习的?你不会骗我吧?《归宁皇后》有个赞助商,和我们星辉关系也很好的,没有什么对家,你不用隐瞒。” 言下之意,你想瞒也瞒不了,有人教就趁早招供,因为我们有渠道查清楚。 陶清风又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仍然照实说:“真的没有人教,我连剧本都没看到。小苏可以作证,他们今天还在改呢。” 丽莎点点头,谅陶清也不敢骗人:“你倒是很有长进。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丽莎脸上换了八卦特有的笑意:“怎么想到转风格了?” 苏寻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听。 陶清风想过有别人会问这个问题,对丽莎可不能像对苏寻和沈大娘,一句简单的适应角色打发。这个女人的学识阅历,还有身份地位,都注定了她要接受更有说服力的原因。但苏寻在场,也不能脱离这个理由,陶清风就顺着这个台阶编得更像模像样一点。 陶清风道:“为了演广积王子,就去找了一些书来看,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就像《金刚经》的结束谒‘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又像吕翁点醒卢生的黄粱梦。忽然觉得,有些事,该改变一下。” 丽莎目瞪口呆了半响,才道:“哟,这觉悟,简直像要出家似的。你是确定要转成这种路线吗?那我们后续策划就要变了。” 丽莎私下和陶清不算特别熟,以前的作风,也是真真假假,戏里戏外的。她惊讶过后,觉得陶清的变化,是为了转变在娱乐圈的人设和风评所致,《归宁皇后》的采访就是一次投石问路,暗暗为了他的上进而释怀。 陶清风照实道:“我不懂,术业有专攻,您来策策划?” 他新学的这个词,念起来有点生疏。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圣人教诲在心中,陶清准备洗耳恭听丽莎的建议。 丽莎沉吟:“我回去先向老总汇报,召策宣部门和规划部门开会讨论,毕竟你这一下子转得有点多,我们资源和规划新路线都要重新评估一下。姐也不跟你客气,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可以先尽量跟我提。” 陶清风不了解圈子,也不关心,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挣够钱解约隐居,但是在摇头之前,陶清风忽然问:“那可以改一下名字吗?加一个字,符合那个新,新路线?” 丽莎挑眉:“改什么名字?” “陶清风。” 丽莎看了他片刻,只道:“我先汇报上去。” 这一顿全蟹宴,吃得非常圆满。 刘琦回撇撇嘴,她之前表演时,带了偶像剧里一些习惯。比如第一次出场时像小鸟似的围着归宁皇后叽叽喳喳撒娇——被熊子安毫不留情地批了。不过几场狠狠打磨下来,她现在基本上心静了,不会刻意犯那种蠢了。 这一条拍摄的时候,刘琦回便拿捏着神态变化,以小姑娘式的好奇地望向广积王子。陶清风心中想,依照广积王子的多礼,不该视若无睹的。 那么该以怎样的眼神去看小姑娘呢?陶清风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游街时被注目的情景,头稍微侧过,温柔得体的眼神,看了节义郡主一眼。 刘琦回毫无反应——或者说等她反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钟玉皎和熊子安几乎同步地说,“接住啊。” 那个接住指的是接戏,陶清风加了一个眼神过来,刘琦回应该怎么接,取决于她对剧本人物的理解。 刘琦回思考着:“导演,钟老师,陶老师,我再来一次。”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去接这个眼神。 熊子安提醒她:“郗鹿,从小在宣府长大,没见过多少读书的男子。” 钟玉皎依然吝啬言语:“衣服是旧的。” 刘琦回大致理解熊子安导演的说明,郗鹿从小见的都是宣府民族里的粗犷男子,头一次见广积王子这样文质彬彬的俊美少年,应该表现得应该青涩些,可是具体该如何表现,她还要再想。但她又听不懂钟玉皎的提醒了,其实钟玉皎是想让她意识到,伪装进城穿的衣服很破旧,在面对英俊男子注视时,郡主内心应该有一种害羞并惭愧的情绪。如果钟玉皎来处理这一段,她想着可能要悄悄把手往后背,遮住袖子上的破洞。 陶清风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感觉还不坏。他深受三人行有我师焉的影响,觉得应该分享一些经验。当年探花及第c御马游街,街上人山人海,少不了很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不看小姑娘时,她们可劲儿地盯着陶清风看。当陶清风去认真注意谁时,她们马上就害羞低头,移开视线了。 所以陶清风对刘琦回说:“演害羞,就低头。” 刘琦回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该如此。”只有陶清风的提醒,是她马上能实施的具体操作。她从心底感谢他。 在陶清风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熊子安和钟玉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陶清风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条陶清风加了眼神过去后,刘琦回马上移开了那雾蒙蒙的眼神,还小小地绞了一下麻布衣带下摆,摄影机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熊子安也基本满意了。 “琦琦进步很大。这个小动作可以剪进预告片里。” 陶清风竖起耳朵:预告片? 他搜索记忆里的画面,大概知道了预告片是一段短的视频,概括归纳影片亮点,吸引人的注意。主要的角色都会露脸,让观众们心里有数。 现在自己只拍了一条半,要制作预告片的话,自己的画面应该是昨天的写《怀仁》吧。 “老熊,你要给我剪帅一点。”钟玉皎因为提前完成拍摄任务,感到格外轻松,也开了一个小玩笑。 “给你剪骑马斗狼的那一段,够帅了吧。”熊子安和两人寒暄完,放她们回去休息。剩下陶清风和群演,继续磨前面第一句持符救人。 现在陶清风又明白了一点:之前他和导演都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在这一幕中,既有怀疑,又有生涩,有广积王子的正义感,还有他色厉内荏地以长官的威严去震慑叛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没有很好的层次。一个人的表情再丰富,也不可能同时表现出三四种心情,必须递进好,才能处理掉这一条。 陶清风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成了“主次感”的认知,这是许多演员,多年都不能领悟的东西:演员表现的确需要丰富多样,角色有时候心理变化也很复杂。但每个镜头之下,角色身上总有一种最重要的,必须被连贯强调的东西。 怀疑那一层情绪已经被钟玉皎帮忙挪到后面了,剩下的陶清风并不难演出“正义感”,广积王子在《六言》里《正气》一篇里,就曾感慨过:书生怒见不平处,磨损笔下万古刀。※在官场上待过一段时间,陶清风很容易激发出这种正义感,并且他觉得这才是广积王子那个时候最主要的心情。至于青涩和色厉内荏,只是附加在此上,处世不太成熟的表现。 对于广积王子这个角色来说,五场戏都是他善良的描写,那么正义感自然必须占据主要地位。 虽然没人教陶清风这些东西,但他的途经:以广积王子的文论诗作去体悟这个人,去共情——当然剧本上的广积王子并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广积王子,陶清风需要领悟的是剧本上那位。可是剧本根据史料文论编写出,陶清风对应到原始材料上面去,当然对角色的把握不会偏到哪里去。 熊子安也觉陶清风新的这条表现:呵斥叛军时,眉头微皱,虽然声线有些颤抖,但是持符的手非常平稳。这一条就比刚才顺眼得多,除了群演几个表情没到位,再纠了一次外,竟然就这样顺利通过了。 熊子安心想:昨天那条单人的,陶清轻松地过了,他还单纯只是被陶清认真琢磨,背下了《怀仁》和大兴朝的奏章格式所感动。但这是苦功夫,虽然难得,只要有心,也人人都可以做。然而,今天能在几次点拨后,就从一团迷茫变成脉络清晰,掌握清楚主次感,对戏时甚至会自己加个小眼神,不得不说是一位有灵悟的年轻苗子。 熊子安想到陶清的履历,在星辉手下也呆了七八年,难道竟然是明珠蒙尘?或者厚积薄发,这才有机会展现?熊子安收工后,决定去瞧瞧陶清以前的片子—— 瞧了一刻钟,熊子安关了视频,面无表情地想:都不是,是朽木开花。鬼知道这回陶清到底是怎么开窍的。反正,自己绝对没有错过,而是赶上了好时候。 陶清风收工回宾馆,先去保姆车上吃饭。剧组有盒饭,但宾馆做的大锅饭,并不好吃。演员们基本都自己开小灶,只是偶尔才在宾馆食堂吃。 苏寻每天都会带外卖来,今天他看到陶清风下戏后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心中又是一个咯噔,长期神经紧绷惯了,昨晚又多了那样的忧虑—— “小陶哥遇到什么高兴事?你又和严教授发短信了?”苏寻胆战心惊。 陶清风很迷惑地接过外卖吃,一边道:“高兴?是吗?我只是在想今天片场的事——对,你提醒我了,昨晚严教授说的那个问题,我睡着了还没回他呢。” 苏寻看着陶清风掏手机出来,自己想找块豆腐撞死。 陶清风以手写输入法打了一大段,又觉得“四为的使命感”并不是几段文字说得清楚的,读书人“为生民立心,为天地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觉悟,浇筑在陶清风这些饱经儒学道统洗礼的书生灵魂里,可以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陶清风又把那一大段删掉,只回了个“下回面聊”。 陶清风放下手机,刚才他脸色很好,是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仔细地思量着今天片场学到的东西:钟玉皎扛起摄像机的“不要脸”;改小动作搭在掌心,提醒“有茧”这种极致细节;刘琦回的“接戏”时绞衣角的小动作;以及那种突出角色最重要秉性的“层次感” 不知不觉间,陶清风已经自发地思考着后天要拍摄的,广积王子的第三场戏。他过目不忘的功底让他很容易记起剧本上相关内容。然而无论是台词,还是括号里编剧添加的简要说明,此刻才觉得原来还有那么多留白,需要他一个动作个眼神点细微表情变化,去诠释c去演绎 成为演员的使命感,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陶清风。 正在这时,陶清风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以为是严澹给他回了短信,很高兴地摸出来解锁。未读短信那里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一句话,却让陶清风绷紧了神经,明明内容很普通,却看不太懂—— ——“滋润够了吧。” 这个号码是谁?陶清风正想去跟伏在车前座打瞌睡的苏寻商量,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陶清风瞪大了眼睛,寒毛直竖,一时间竟然无法拿定主意。或许不该告诉苏寻。因为看上去,是这个身体原主人,极其隐秘,不能见天日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撩不动(二更)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苏寻一边拉开出租车后座, 看到陶清正在打开随身的钱夹。苏寻心想:不得不说陶清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有一亩三分地, 完全是他这张天生人神共愤的帅脸。若不是那些作死的性格, 肯定能晋升流量, 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c小打小闹。 苏寻作为经纪人的事业心经常让他想去提醒陶清一些不合规范的举动, 然而很多时候人类的生存欲望又把他制止了。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 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有一点迟疑,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 抽了一张, 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仔细地端正理好, 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脸上一瞬茫然,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眼神还有些混沌, 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 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 陶清什么斤两, 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 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 有过拳头砸脸,有酒瓶砸脑袋,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你”,“那谁”。陶清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陶清风慢慢抬头,扫到水天影视城上方悬挂的《归宁皇后》的宣传条幅,浓墨重彩的标题下,是一身华服的女演员钟玉皎,背景大漠孤烟。 陶清风又朝苏寻笑了笑,礼貌的笑容,由那张熟悉的脸现出来,真是让苏寻觉得太违和。 陶清风道:“身体无妨,能撑住”他皱紧眉头,强行压制住了不舒服,“采访什么?” 记忆里有限的片段画面,让他懂得采访这种事的性质。回答不好,不会掉脑袋。他便不是那么担忧。只是择遍记忆,并没有告知内容。 苏寻道:“环节是媒体自由提问,我们没有收到采访稿,归宁皇后刚开机,也没什么可说的,陶哥别担心,今天来的是地方小媒体,主要宣传影视城的,不会问什么难题。” “那便好。”陶清风远望《归宁皇后》的宣传海报,小声感慨:“秋宫月貌名更贤,北地魂殊青冢处”※ 这是大兴末年,诗人阅遍归宁皇后峥嵘半生,写的一篇七言律诗里的两句。大兴朝又被大楚取代,上一朝著史立传,他都了解,也差点参与了《大兴史》的编纂,可惜 罢了,他的头已经很痛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再多看一点记忆,把眼下先应付完。 记忆里的画面告诉他,采访这种事,灯光非常亮,一堆人举着黑色苞米棒似的玩意——正如他一边头痛欲裂地在脑海里一项项看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机器’,也是大楚没有的新事物——那些人举着黑苞米,问他问题,听他回答。 陶清风不憷。这些人又不是御前应制的大儒先贤们,上头也不会坐着裁定他们下半辈子的天子。 再次安慰自己:不会掉脑袋的。 沈阿姨一脸茫然,她压根儿没听清。苏寻也打了个寒噤,刚才陶清是不是念了句诗?文绉绉表达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陶清和诗?光是想想这种组合,搁在一起都剧毒无比。他的粉丝看到偶像变化,能接受吗,会不会众筹给他挂脑科?她们大都是“真性情哥哥”的忠实拥趸。对营造的偶像人设有没有损失? 可是,苏寻忽然又有了个隐秘又痛快的念头:管他呢。损就损。陶哥爱怎样就怎样吧。毕竟他只是个事务经纪人,给公司打工而已,又不掌握生死大权的合约。 星辉娱乐给陶清规划十年长约,合约上的个性方案打造,都是基于陶清本人性格美化。很多时候,得罪人的那些粗鲁蛮横,以“率真”来洗白。但是,如果陶清本人性格变了,不按这个路子走,作为事务经纪人的苏寻,顶多负次要责任。主要责任还是陶清自己的。 苏寻忽然就不那么着急逃离火坑。直觉告诉他,哪怕是为了角色预热,这种改变,非常不一样。他的好奇心,暂时站了上风,要是没有这种精神,怎能在陶清手下工作超过六个月。 想到此节,他更不想主动汇报这次“性格变化”了。虽然公司和粉丝早晚都会知道,但那会是陶清自己去烦恼的事了。又怪不到苏寻身上。 相比之下,苏寻更想看看,即将开始的采访,陶清要是做了功课,会表现成什么样子? 剪彩仪式开始,媒体陆续入场,礼仪小姐来迎接,陶清风挂着那副礼貌的笑容,进入了嘉宾场。他脸色有些苍白,也不懂补妆。好在打光很亮,暂时不太明显。 陶清风走路姿势十分得体。但是在鱼贯进入影视城大门,忽然不自觉地弓起了背,双手平举于胸前,似乎在通过一扇查验森严的大门。但是看着四周的人流,又猛然醒悟般,收回了动作,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姿势是错觉。 影视城巍峨的城楼,在日光反射下映出了金碧辉煌的瓦顶。不是贵重的琉璃,只是普通的玻璃。光芒刺入陶清风眼中一瞬,他下意识偏开,盯着高耸的城阙,沉默了许久。 《天胜本纪稿》中,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还是严澹有水平,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语录体’三个字,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而且不按人物归类,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果听了你的名,他们估计是乐意和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严澹摇头道:“区区薄名哪值得一提,也不敢忝称和老先生们探讨学术,能交流一二就满意了。” 孟小丹答应把联系方式给严澹后,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严澹无奈看她:“我得回家,才能查到具体页码发给你” 孟小丹吓得打预防:“你可别只给个页码,让我去翻那五百卷啊。好人做到底,把内容拍下来给我好吧。又或者,你大概记得的吧,现在给我说了,我去扩展。大致轮廓能让顾问团的看出是《通鉴语录体》里出来的就行。” 严澹摇头:“你真是太急躁了。” 孟小丹道:“不急不行,我改了个二稿剧本,发到大部分演员手上了,已经开机了,耽搁不起。但是二稿剧本里,演义内容还特别多。我得在顾问团检查之前,赶紧改出第三稿。严师兄,你帮帮我吧,不止是刘敢辜的,还有天胜c香昌,你能查到的都发给我。” 严澹问道:“天胜和香昌的历史记载很多,也很好查,而且你不是说他俩人设基本按照历史走的吗?要边角料干什么?” 孟小丹生无可恋地吐槽:“钟玉皎啊,在剪彩仪式上说她看了‘笞背问答’的剧本。但顾问团那边的意思,好像连这种标志性事件都要删掉。觉得天胜和香昌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在泉水边,男的脱了上半身,女的抽他鞭子,有伤风化——但我打赌,不管有没有演义情怀的观众,都想看这段啊!多有张力!” 说到这里,孟小丹咬牙切齿委屈道:“都怪陶清!唉,也不完全是他,主要是宣发方有人搞事情!在剪彩仪式上,教陶清说那段话,让顾问团看到了,给了他们错觉,流量小鲜肉认真弘扬历史做功课——老学究们一激动,整个电影思路全都变了。” 严澹一愣:“陶清是谁?” 陶清作为十八线的小炸子鸡,没演过几部有国民度的影片,常年在三四流制作片里打转。他在网络上的黑红度,和被嘲出圈的文盲印象,都只是在微博和各大娱乐论坛上才有存在感。加之陶清也基本没有全民品牌的代言,像严澹这种本来就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认识的演员仅仅停留在国民男女神那种级别,自然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孟小丹给他简略说了一下陶清此人大概情况,和他在剪彩仪式上的反常发言,本来要点开视频直接给严澹看,但是严澹表示没必要,听孟小丹稍微介绍一下就行。所以他也完美地避让了陶清的长相和声音——此人于他,就像一枚投入大湖的小石子,一点点涟漪晃过就没痕迹了,压根没放心上。 孟小丹大惊小怪的事情,严澹仅仅冠以一个“娱乐圈的事说不清楚,谁知道”的外行空泛意见。 在旁边卡座默默听取的陶清风心想,还好今天戴着口罩帽子,没在严澹面前露脸。更庆幸的是,严澹并不知道陶清。陶清风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剪彩仪式上凭着自己印象说的对广积王子的看法,竟然能影响到编剧工作,害她多做很多功课——不过陶清风并没有升起善良读书人应有的愧疚,能把那些大楚年间听到就觉得污了耳朵的演义内容全覆盖掉,他有小小的欣喜私心。 不过,这事偏劳到严澹身上了,虽然知道难不倒严澹这种水平的人,但陶清风心里还是略过意不去。 怎么减轻对方的负担呢?陶清风看到书咖的装饰摆件,有文房四宝,便绕远去问店员毛笔能不能用,正好书咖也卖临帖的纸和墨水,陶清风拿回到座位这边来书写。 他走动的时候,书咖里人来人往的,卡座之间又隔断很高,严澹他们并没有看到他。 陶清风把墨水倒在砚台中间,这种墨水很均匀,都不用研了。他在砚台边缘并了并笔须,于临帖的白纸上写出蝇头小楷的行行墨迹,是《通鉴稿》和《本纪稿》里关于刘敢辜那些记载估计这些记载现在都只存于那套五百多卷的历代通鉴语录体了。 如果自己先写出来,严澹就不用去辛苦地翻找内容,反正他看了就知道,是一样的。 下笔的时候,陶清风还是想了一下,通鉴语录体,是指只收录了语录吗?明显不可能,那样就破碎不成篇了,肯定是根据语录拆成很多片段。那么自己写原文,应该也没关系。 陶清风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在走出书咖门口前,把这张文墨交给了一个店员,请他转送到严澹那个卡座上。交代完后,他继续围紧了严严实实的风衣,走出书店门外,转过街角离开了。 以网络调侃方式来说——深藏功与名。 陶清风自然没看到严澹和孟小丹从店员手中接过那张纸打开时,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 严澹:“这是什么人托你转交的?” 店员很诚实地把陶清风衣着特征卖了:“一个戴口罩穿风衣的小哥。大概一米八,只比您稍矮一点。” 严澹立刻想到了在图书馆遇见的,有水平的小友,惊喜道:“难道是广川同学?”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严澹觉得这种装扮,以及华学历史水平功底,还有出现在附近的概率八|九不离十,是他。 估计广川同学刚才在隔壁听了半天,忍不住了。 孟小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张纸上瘦硬飘逸的楷体,和清晰明了的内容,好半天道:“严大教授,百闻不如一见,你的粉丝,质量真高。” 严澹哭笑不得:“他不是我的粉丝,只是我今天认识的一个小友。没想到他这么热心,有机会要好好感谢人家。” 孟小丹露出更佩服的表情:“今天刚见,就被你的魅力迷得五迷三道吗?” 严澹作势要把那张纸收走,孟小丹赶紧正襟危坐,开始浏览上面的内容,她疑惑道:“咦?师兄,你瞧瞧,这是” 严澹扫到那些字句,漫不经心地出口:“怎么了?通鉴语录体上面分散的句子,把它们搜出来,连在一起而已——等等!这” 严澹赶紧换了个方向和孟小丹一起看—— 并不是单纯的把不同时期的,属于刘敢辜的语录连在一起。文段之间的连接,有不少内容,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章句。 而且这些没见过的句子,恰好把支离破碎的语录,补阕得滴水不漏。简直像是本来存在的一篇不逊色于任何纪传体的人物纪要。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遗失了,仅仅遗留下语录。 严澹神色愈发凝重,孟小丹瞥着他神情,说:“我就说嘛,虽然基本功还给老师了,大部分史料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不找《通鉴语录体》,是因为印象里内容特别少。即便找了,可用的素材也不多。要是能凑成这样丰富的一篇,我就算头秃了也要把五百卷翻完。” 严澹的思考方向已经跑到另一边去了—— “难道有,善本流传下来” 善本就是从前经籍的孤本,可能本来是某朝质量好c收藏价值很高的官刻本,被家族保存下来的,称为善本。 否则不可能写成这样完整饱满的一篇,行文高古流畅,天衣无缝,绝非杜撰。在史学界都能引起震动。 现在严澹反而有点不敢确定,刚才的人是陶广川同学了。再怎么好学,那位小友年纪真的太轻了。严澹虽然二十七八岁,但在史圈大佬们眼里,还只是个年轻有为的孩子罢了。像陶广川年纪的,几乎很难有这样的心性,去背下古籍上的原文。如果真的是他,家有善本,年纪轻轻却有穷经之力,多半是出自一个古老的书香世家吧。 他倒是曾经看沙洲指挥一堆助理,个个捧着平板查奏章格式,从而顺利学到了“上网查书”这项技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假装恋爱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小白没反应过来。 陶清风又重复了一遍:“回去,继续读书吧。” 小白在褪|去了那层紧张担忧后,既然已经在陶清风面前说了这么隐秘的苦事,以更不在乎的姿态说道:“读书干什么?有钱吗?这里还有我喜欢的钢琴,我听说以后” 他涨红了脸, 鼓起勇气,把平时从来不敢对别人说的念头,也一并倒了出来, “听他们说, 要是驻场能表现好,就有机会被推荐去娱乐公司。以前别的酒吧的老板,就变成了娱乐公司的经理,他手下的艺人就是很早跟着他的那批酒吧歌手人家都当大明星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那被憧憬光芒填满的眼神是如此热切与期待, 在这样的年龄——说大也不大,但也决不能算是孩子——还处在梦想滋润中的年龄,哪怕吃很多苦头,依然觉得渡过迷津就能到达天堂。 末了小白又打量着陶清风,看他包裹得不露脸, 升出一个怀疑:“你不会是什么警察叔叔便衣之类的吧, 我,我自愿的, 没犯法, 男的这个, 不犯法的, 他们告诉我的。你也别想着改造教育,说‘有人资助你读书’之类的话。我才没学习的天赋。” 而且小白已经十六岁了,他属于未成年工,是民事行为人,并不犯法。十六岁以下的童工才是犯法的。 陶清风淡道:“教之而不受,虽强告而无益。譬之以石投水,必不纳也。※” 如果教了却不愿意接受。就算强行告解,也对他没有用。就好比石头投入水中,最终只能沉下去。 小白没听懂,愣道:“你说什么?” 陶清风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会想扭转你的想法。”陶清风在黑暗中,看不见对面少年的脸,想象着穿过悠悠的时空,曾经的陶清坐在对面,是否有人给他说过这番话?哪怕有,当时的他,听进去了吗?记住了吗?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的心找不到路了,想不开了,就读书吧。如果你不知道读什么书,就先从圣人的书开始读,那里面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罢,陶清风站起身预备离开,他觉得,已经大致明白了从前陶清的想法——有那么一个阶段,和此刻的小白差不多。但是陶清后来跌落的阶段,小白还没有体会,或许正是小白的明天。 小白这种年龄,最讨厌陶清风刚才那番老气横秋的说教口吻,还叫他读什么圣人之书,一瞬间又觉得陶清风像是以前初中的教导主任那类人,不由得哼声道:“你们懂什么。”这个“们”字还包括了他的父母,虽然对儿子挣了钱感到开心,但总觉得儿子工作哪里不对劲,还劝过他回乡下种地,被小白嘲笑着拒绝了。 陶清风默默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要懂得对方,其实很简单。但小白真正需求的,是认可。陶清风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抛出两句读书无用论,再附和一番星光大道的事业前景,定能被小白引为知己——但他不能那样做。想到从前的陶清,比小白还小的年龄,是不是被有那样一群或真或假,有心无心,把他引上歧路的朋友们所包围,说着他爱听的话,每天好像都过得很快乐。实则却不得不受罪。 到头来,陶清最想做的只有: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转身走了,不去看卡座上小白一副隐隐带着胜利的脸色。小白在那满足感中,却又藏不住困惑,觉得自己的心中的确泛起了一点投入一颗种子的涟漪。这其中的虚实,未来也悉数应验了。 且说陶清风穿过吧台走出酒吧大门,并没有注意到背后那个高大男子已经跟了上来。虽然陶清风装束严密,但架不住那人从他家门口一直跟踪他,对他的衣着记得很牢固。陶清风再次出现时,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陶清风刚走出酒吧门口,就驶过来一辆出租车,他也没多想就钻进车中,嘱咐司机送回小公寓。可是开到半路陶清风却觉得不太对,他虽然不认路,但是每次坐出租车都很认真地在记外面的景,这和他来的时候不是一条路。 陶清风问司机是怎么回事,司机说:“那边堵,我们走一条新路。”陶清风便没有说什么了。他掏出手机,继续给严澹回短信。他写短信都是手写读取,虽然他现在已经努力背了26个字母,但还没完全学会拼音。 陶清风看着短信的历史列表,他醒过来之后第一次给手机解锁,第一次学会查看短信历史列表后,发现除了通知类的短信,收信箱里空荡荡的,可能都被从前的陶清删掉了。如今陶清风和严澹的短信数量已经一骑绝尘,是除了通知类短信之外最多的。几天下来,已经有几十条了。 开始的第一天,还只是互相很客气地问了几个学术问题。但是从第二三天开始,在讨论问题同时,也会互相告知早中晚吃些什么。再后来,就是早晚作息问候。学术问题倒是一如既往地聊,但去哪里了看到什么了,也聊得越来越多。 严澹会告诉他自己在上什么课,陶清风若不是还想瞒着他作为小明星的职业,也会一并说今天片场情况。好在这个星期他没通告,于是说的都是些他去图书馆读了什么书,或是路上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不但发短信互相详细报备,而且每次陶清风一看到手机闪着未读消息的红光,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陶清风却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幸亏这几天苏寻放假,否则苏寻肯定更觉得愁死了。 陶清风写了一段关于“民胞c物与”的看法,因为严澹说他讲课进度刚好到这里,陶清风点了发送,但提示太多了,一条发不完,他就拆成两条,刚发完上半条,下半条在编辑框里还没发送时,忽然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下,陶清风差点撞到头,被震得头昏脑涨。 陶清风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了,门的两边都有人,一个从左边拉一个从右边推,把陶清风迅速拽出后座。然后一个黑色塑料袋猛然罩住他的脑袋,嘴也被他们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用胶带勒住,双手也被拽到后面捆住了。只听得咔擦一声,似乎是陶清风的手机被掰成了两截。 有人踢了陶清风的后膝弯一脚,疼得陶清风不由自主跪在地上,立刻双脚又被捆住。然后那两人像是抬个大粽子似的,把陶清风囫囵抬起,快速搬进了旁边楼梯间。打开一扇铁门,把他砰地推了进去,哐啷一声从外面锁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陶清风的大脑完全是空白的,或许说就算他反应过来,也没力气反抗,在叫喊之前,嘴巴就被勒住了。那些人全程动作干脆利落,不发一言,连走路都穿的不发声音的鞋子。陶清风除了听到他们开门和锁门的声音,根本什么也没听到。 真是秀才遇到兵 锁门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房间里并没有人,绑架他的人不知道是守在外面还是离开了,把陶清风关在了这个小房间中。 陶清风脑袋上被套着塑料袋,手脚被勒住,嘴巴也被封了。他感觉到手脚被粗麻绳勒住的地方疼得厉害,使出力气却无法挣松一点点。他晃动着唯一能动的脖子,想办法把头上的塑料袋蹭开——塑料袋掉到旁边了,然而陶清风依然什么也看不到,房间里一片漆黑,也不知是窗帘太厚实,还是根本没有窗子。 陶清风挪动着身子,一点一点蹭到墙边,挨着墙慢慢地挪,终于找到了门所在的位置。他的脸庞贴在门上,感受到生锈的冰凉——铁门。 陶清风摆好一个耳朵贴在铁门上的姿势,虽然现在他什么都听不到。在黑暗中,一边缓着刚才那短短一小段挪动就累得他气喘吁吁的呼吸,一边开始思索情况。 这些人目的性很强,计划也很周密,并非是普通的抢劫勒索。陶清风几乎可以肯定,这和那则没有下文的,语气不善的短信主人有关。再往深联想去,应该和身体原主人从前的经历有关。 记忆白雾里,曾经有过悦城大沙龙的霓虹灯光,面前两个凶煞男子,龙哥和虎哥,鼻尖的泥土气味还有星辉娱乐老总砸给他的合同 这里面的道道,挺多的。 今晚听了小白切身经历的事情,启发到的东西,去推测的身体原主人的心态。陶清风更加觉得,这里有一道足以把人吞噬的深渊。 可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也不能,再被这道深渊吞噬。 继而又想到,在千年之前,身首异处后,有没有人替自己收尸,立一处青冢?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飞升了(二更)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就像他对“粉丝”循序渐进的理解——一开始他连那些人为什么喜欢陶清都不明白,在苏寻每次给他看微博上的转评赞后,他如今已经学会打开微博,看看今天又有什么新鲜事情了。 当然,明星加v的账号是苏寻在打理, 陶清风自己手机自动登录的,是个小号,估计是从前的陶清注册的, 关注对象都很有特色。陶清风不会看关注, 他以为每天打开界面刷出来的那些消息,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但是这件事,既然不能告诉苏寻,他去问谁, 关于酒吧的地址?严澹吗?不行,既然身体原主人觉得此事相关连苏寻都不能说,自然更没立场告知严澹了。 不然,使出万能的那招——打出租车,让司机随便带他去个小一点的酒吧? 这个办法不错, 陶清风想得很轻松, 还在以古代酒楼的思维去定位酒吧:左右不过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哪怕现代人喜欢在里面蹦蹦跳跳, 自己看够, 就可以离开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这样想, 就大错特错了。 出租车司机把陶清风送到了离公寓十来公里的一家中等大小“迪情酒吧”门口。 陶清风进门时,他依然包裹得很严实,别人看不见脸。不过酒吧也没有必须露脸的规定。他穿着得体干净,就不会受到阻碍。但是在陶清风后面有个高大男人,却因为皮鞋上的泥水太脏,被侍应生拦下来了。那个男人只好去擦鞋。 陶清风已经走到迪厅里面,并没有回过头。即便回头,也看不见隔着重重人影后,那个高大的,正在狂擦皮鞋的男人,低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焦急。 陶清风走进酒吧的第一感觉就是:怎么那么黑? 其实也不完全是黑色,酒吧的灯光颜色又深又暗,很多地方照不明,只有迪厅中央的五彩灯旋转扫过。 靠窗的一边是点酒的吧台,剩下三边隐藏在暗淡光线里的,四六人不等的卡座。中央是大型舞池,有一个小型舞台,上面摆着一架钢琴,一个年轻男孩子正在弹奏。 虽然光线暗淡了些,但陶清风也大致能看得见人,人脸基本是黑的,唯有站在舞厅边缘被一圈闪烁的光线照到的人,和亮晃晃舞台上表演的钢琴手,露出的面庞才是清晰的。 陶清风当然不希望暴露自己长相,哪怕他戴着围巾和帽子遮大半个脸,还是小心地绕过灯光照射区域,来到了酒吧吧台。 他本来想直接找个卡座坐着,但观察发现那些人都是先去吧台点了饮料之后再回卡座去的,便也谨慎地照葫芦画瓢。 他在吧台边站好,侍应生将酒水单递给他。酒水名是中英文混杂的,陶清风看不懂那些夷文。剩下的一半中文字,用龙飞凤舞的艺术花体写得扭曲如蛇,陶清风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把它们对应上。然而就算那些字都认识了,陶清风依然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酒? 血腥玛丽?鸡尾?龙舌兰?伏特加? 落在酒吧侍应生眼里,就是个不常来酒吧的生客模样,他殷勤地给陶清风介绍了最贵的一种酒。 可是陶清风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个冤大头,且不说那些酒旁边都有明晃晃的价格。数字陶清风还是看得懂的。陶清风在弄清楚那种卡片上的储蓄金额去向,想起自己从前片酬都去哪里之前,花钱都比较谨慎,不作无畏的浪费。 陶清风于是指着血腥玛丽,问吧台侍应生是什么,这名字看着真够猎奇吓人,但却并不贵。 侍应生便也笑笑给他调了一杯,告诉他:绿的是芹菜,红的是番茄汁。 陶清风不由得失笑,这就是一杯蔬菜汁啊,居然叫这么个诡异的名字。 吧台边上还坐着几批人,聊得欢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陶清风想尝尝这杯血腥玛丽,但是那就必须摘下围巾。他嫌吧台边光线太明亮了,人也太多,不方便。便付了钱,端着饮料找个暗处卡座,坐下来慢慢喝,观察酒吧里的情况。 陶清风这无心的举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了他自己大忙。在他刚端着酒杯离开吧台,没入了周围暗淡的阴影中,另一面恰好走来了,刚才蹲在门口擦皮鞋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吧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香槟酒,边喝边四下张望,视线竭力想扫开周围雾蒙蒙的黑暗。然而他始终什么都没看到,又怕自己去找时,陶清风顺着酒吧一侧离开。只好等在了吧台边监视着:反正陶清风要离开,总要经过酒吧大门的吧台前面的。他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好。 且不说陶清风浑然不知道有人正在跟踪自己,他坐在卡座上的时候还很放松。因为这里很黑,即便有人坐在他对面,也看不清脸。然后陶清风喝了一口血腥玛丽。 果然是芹菜番茄汁的味道好像还有一点点酒味,刚才看吧台那里调酒师都是好几种液体混合调的,现代人的酒水花样真多。 陶清风边喝边观察酒吧,视线定格在舞台中央的钢琴上面。演奏者是个清秀的少年,年龄约有十六七岁——身体原主人,陶清从前也是这样吗?陶清当时的年龄应该会更小。酒吧里驻唱都喜欢让小孩子来担任吗? 陶清风觉得,如果他能和那个弹钢琴的少年聊聊天,或许可以了解一点身体原主人从前的想法吧? 可是舞台中央太显眼,陶清风又不愿自己走过去,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顺便观察了一波,周围那些人都在蹦跳些什么。 好像并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祭祀舞蹈类型,也不属于梨园舞蹈体系。是千年后的人,自己发展出来的,基本动作就是扭着c摇摆着c晃着脑袋虽然陶清风欣赏不来,但这个时代的东西,又不能以他的审美来作为标准评判。那些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有些人甚至在欢呼尖叫,那种快乐,就是意义了吧。 一曲终了,弹钢琴的少年离开舞台,一堆跳拉丁舞的表演者上去跳了。陶清风心中一喜——那名少年下舞台的方向,正好对着自己这边的卡座。陶清风盯着那个身影,哪怕没入了卡座周围的黑暗中,但因为离得越来越近,所以没有跟丢。 然而陶清风刚戴好围巾站起身,准备去拦那名少年时,此刻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有十米左右。忽然旁边窜过来几个喷着酒气,手里端着杯盏的男人,围住了少年,喂他喝酒,还大声说着些:“小白陪哥哥喝两杯”“小白又长高了点啊”之类的话。还不老实地往他身上蹭。 那位叫小白的弹钢琴驻唱少年,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黑暗中是看不清脸上表情的——但是陶清风就是觉得,黑暗中,有一张,很无助的脸,恰好望向了自己的方向。 陶清风觉得,说不定,身体原主人从前,也遭遇过这样无助的情况。他不该袖手旁观。 陶清风心想,大楚那个时代,卖唱歌女被客人调|戏之事也有,但在正规的酒肆客栈,都很少遇见,也多半发生在荒村野店,人烟不密之处。怎么在这个地方,周围那么多人又蹦又跳的,应该不是聋子瞎子吧?这几人也能胆大包天说浑话?而且周围人似乎都觉得这种事很稀松平常。 在大楚,竹枝馆那种地方,才可以狎倌吧。从他记忆里来看,现代是不允许开设勾栏的。酒吧按他的常识理解,也不是这样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视若无睹呢? 陶清风很困惑,他从记忆中看来,这个时代并没有封建皇朝专权的压迫,本以为是圣人口中的治世但如今看来,有的地方风气还是很奇怪。 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种浅尝截止的曲解和困惑,因为陶清风已经站出去,走到他们身边,音调平静地说: “你们放开他。” 今天是周一,陶清要参加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水天影视城是为了拍摄省级文化厅筹办的大型献礼片《归宁皇后》修建的。陶清在片中饰演男四号。 陶清,小红炸子鸡。有许多小鲜肉的标签:年轻c帅c演技半吊子,能力被质疑c话题度高,黑红参半。胜在他是a省人,自愿放弃片酬,好歹搭上这种纯献礼性质的电影,在里面有十分钟的戏份。 他上周五结束工作后就搭乘飞机回宁阳。宁阳是a省省会,陶清在这里有一套单身公寓,是他出道以前住的,恰好离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也近,就准备住个周末。和经纪人说好周一的早上,接他去剪彩仪式现场。 和陶清一起回来的,有经纪人苏寻,助理许容容,还有星辉娱乐公司联系家政给他请的保姆,平时负责给陶清做饭c洗衣c保洁。 可是苏寻从早上七点打陶清的电话到现在,拨通的手机一直没接。苏寻已经让助理去他家找了。 助理许容容回忆:上周五晚上,陶哥下飞机后,没让她开车送回家,而是让她送到了宁阳市著名的“悦城大沙龙”,说他在那里有熟人,玩一会儿。这件事苏寻也是知情的。 “悦城大沙龙”是陶清发家地,他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在酒吧里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迹,成为悦城大沙龙高层之一,向星辉娱乐公司的一个朋友,以极低廉的价格推荐了陶清。陶清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嗓子也还算不错,对于娱乐公司来说,这样的廉价优质鲜肉,多一个也不碍事。于是星辉娱乐按照最低标准,和他签了艺人合约。 上周五,经纪人苏寻凌晨时去了悦城大沙龙一趟,陶清和熟人在贵宾间里k歌喝酒。看到他来找,陶清就让苏寻送自己回家了。 在那辆公司配的纯黑色的宾利上,苏寻在驾驶座上四平八稳地开车,看不到后座陶清的表情——却听到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没意思,死球算了。” 苏寻不是a省人,听不太懂那句醉醺醺的夹着方言的话,只是听到个“死”字,蓦然浑身汗毛一竖,感觉非常不详。但当他转过头,只看到陶清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苏寻把陶清送回家,来开门的是保姆,陶清已经睡死过去。苏寻接下来周末两天没有找他,让他好好休整。 但到了周一早晨,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经纪人苏寻内心又想起那句不知其意的方言,有些心慌,却也有一丝隐秘的解脱。助理又接连打电话告诉他,陶清家没人,保姆也不在。 还有半个小时,剪彩仪式就开始了,这个仪式里需要陶清出面的环节,是在剪彩结束后,有个娱乐记者集体采访的时间。苏寻无奈地准备去找环节负责人。如果陶清无法到场,得提前给媒体朋友们道歉,毕竟省级献礼片到场的不止是纯娱乐新闻记者,还有党媒报刊文化版块的记者,都不能得罪。 ——虽然陶清明里暗里,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他自己的经纪人苏寻。好在苏寻是个尽责的经纪人,过去偶有的不愉快,并不会让他在本职上懈怠。 就在这时,苏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在嘈杂背景里,对方表述又不是特别清晰,好半天才让苏寻梳理清楚: 陶清现在和她在一起。离现场不远,苏寻赶紧让他们打个出租赶紧过来,剪彩仪式要开始了。 苏寻在剪彩鞭炮声和电流失真声中听得也不清楚,保姆好像还嘀咕了几句,“有点怪”是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先从副座下来的中年妇女,眼中还闪烁着犹疑,看到经纪人总算松了口气。 苏寻问:“沈阿姨,你们早上?去哪儿啦?容容那个丫头去陶哥家里也没人”一边问,瞥着车后门,陶清还没下车。 沈阿姨回答:“小陶哥五点就起床了,要看桂花。我们就打车去南沙淀公园。” 五点?看桂花?苏寻内心震惊:“陶哥起得真早。” 沈阿姨道:“睡了两天两夜,当然起得早。从你周五晚上送他回来,他就一直在睡。我做了四顿饭,叫都叫不醒。” 苏寻内心一惊,这是说在周五晚上,他从悦城大沙龙把陶清接送回家后,他就一直在睡?睡过周六周日两天?一觉睡到周一早上五点? 在苏寻印象里,陶清并不是嗜睡的人。工作再是劳累,玩得沈再high。哪怕是他们明星要美容多睡觉,也不至于连睡两天吧? 沈阿姨声音迟疑:“周末的时候,我做好饭,敲小陶哥房间门,他没声音,房门又是里面锁的。我怎么也叫不醒,当时还有一点担心” 但是沈阿姨也不敢一直敲门,怕把他惹火,陶清发起火来,在她腰上踢的那两脚还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公司及时赔偿,加之在这里当保姆薪酬高,她早就不想伺候这位暴躁小明星了。 沈阿姨重新回忆了一遍早上的事,简略跟苏寻说了,心中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天早晨五点,沈阿姨在保姆住的侧卧里醒来,在床上叩牙齿(养生),忽然听到主卧室那边开门声。 小陶哥终于起床了,起得真早。经纪人苏先生交代过周一的行程,九点半有个剪彩仪式,照理说,没必要起这么早的。但沈阿姨也赶紧下床准备早餐,要是准备得迟了,还指不定又怎么被骂呢。 但是当她打开门,看见陶清那副样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陶清还是穿着睡衣,但却是一副摇摇欲坠,好像要倒下去的虚弱模样。沈大娘心想这倒霉孩子,两天不吃饭,低血糖了吧。但又不敢上去扶他,陶清很讨厌别人碰他。沈阿姨拉开一张扶手座椅摆在陶清旁边。 沈大娘在陶清家工作一年,第一次听到一声: “谢谢,您,您沈大娘吧。” 她的嘴张开成了一型,也为此,给陶清煎了一个无比圆的鸡蛋。 虽然称呼有点怪,平时都叫她大妈,不过,她心大,懒得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陶清歪靠在椅子上,表情非常复杂,脸上出了很多汗,眼神迷茫困顿。在沈大娘把早餐端上来给他吃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下一秒要昏过去,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看着沈大娘,声音很轻:“年岁几何,帝飨何人,受寿何久?” 沈大娘哆嗦一句:“说,说人话?” 他怔了下,好像陷入了某种冥思,半响轻道:“无,无事了。在下背,背,台词。” 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的表情格外扭曲。 沈大娘不懂,只是觉得,陶清那时候的眼神,就像是她刚才调鸡蛋,蛋清蛋黄被打浑的模样。 然后,沈大娘收到了在陶清家工作一年来,第一个礼貌的笑容,和一句好像走投无路的孩子才会说出的恳求语气,纵然内容有点奇怪—— “可否,一观,桂花。” 沈大娘只知道最近的南沙淀有个公园,公园里有桂花树,随即就被陶清一副溺水人的样子拖去了。 这一路上也特别怪,陶清一直在到处看。不是在看她,就是在看附近的环境。五点多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天色也没大亮。但还是有寥寥的出租车。 沈大娘印象深刻的是,当她拦下出租车,车驶过来时,陶清竟然后退两步,险些倒退跌倒,死死地盯着汽车。像是一头虚弱的绵羊,偏偏不认输地盯着狮子。 沈大娘本来就对陶清不亲自开车感到奇怪,也对他看个桂花要拉着自己带路觉得费解。但是看到陶清好像在害怕汽车,才醒悟般想:小陶哥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对汽车有什么阴影吗? 当明星的,也是不容易。沈阿姨想着:说到底,他才二十一岁,却已经在娱乐圈里打滚了那么久。平时脾气暴躁也情有可原吧。她有个儿子和陶清同岁,在外打工。哪怕是陶清偶尔脾气暴躁,她也很善良地包容了。 “汽车”陶清自言自语,终于还是坐进了汽车里。 一路上一句话不说,陶清在汽车里全神贯注看着窗外风景。到地方了该付钱。沈大娘是不必出这些花销的,陶清呆愣了片刻,在身上摸出了钱包。手脚笨拙地打开,把一大把钱抓出来,迟疑地往司机那边一塞。 于是陶清风猜测:“你是谢东来大人的儿子吗?”陶清风实在想不起法人在现代社会约定俗成的叫法——董事长,只好管人家叫大人。不过,谢国珉有“太子爷”这种不三不四的称呼,虽然这称呼略违和,但他也懒得放在心上。还有人叫他家老爷子太上皇呢,他已经很习惯了。故而也没有在意陶清风违和的叫法。 谢国珉倨傲十足地点点头,心想这下该颤抖了吧? 陶清风心里大失所望——一个法人的儿子,算什么“太子爷”。真正的太子,总领东宫一切职务,还要担任朝中要职——据陶清风这几天看社会通识书籍的知识:有的法人也并不直接管理事务,只是作为东家,然后雇佣职业经理人给他们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靠自己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当然,明星加v的账号是苏寻在打理, 陶清风自己手机自动登录的, 是个小号,估计是从前的陶清注册的, 关注对象都很有特色。陶清风不会看关注, 他以为每天打开界面刷出来的那些消息, 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但是这件事,既然不能告诉苏寻, 他去问谁, 关于酒吧的地址?严澹吗?不行,既然身体原主人觉得此事相关连苏寻都不能说,自然更没立场告知严澹了。 不然,使出万能的那招——打出租车, 让司机随便带他去个小一点的酒吧? 这个办法不错, 陶清风想得很轻松, 还在以古代酒楼的思维去定位酒吧:左右不过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哪怕现代人喜欢在里面蹦蹦跳跳,自己看够, 就可以离开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这样想, 就大错特错了。 出租车司机把陶清风送到了离公寓十来公里的一家中等大小“迪情酒吧”门口。 陶清风进门时, 他依然包裹得很严实, 别人看不见脸。不过酒吧也没有必须露脸的规定。他穿着得体干净, 就不会受到阻碍。但是在陶清风后面有个高大男人,却因为皮鞋上的泥水太脏,被侍应生拦下来了。那个男人只好去擦鞋。 陶清风已经走到迪厅里面,并没有回过头。即便回头,也看不见隔着重重人影后,那个高大的,正在狂擦皮鞋的男人,低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焦急。 陶清风走进酒吧的第一感觉就是:怎么那么黑? 其实也不完全是黑色,酒吧的灯光颜色又深又暗,很多地方照不明,只有迪厅中央的五彩灯旋转扫过。 靠窗的一边是点酒的吧台,剩下三边隐藏在暗淡光线里的,四六人不等的卡座。中央是大型舞池,有一个小型舞台,上面摆着一架钢琴,一个年轻男孩子正在弹奏。 虽然光线暗淡了些,但陶清风也大致能看得见人,人脸基本是黑的,唯有站在舞厅边缘被一圈闪烁的光线照到的人,和亮晃晃舞台上表演的钢琴手,露出的面庞才是清晰的。 陶清风当然不希望暴露自己长相,哪怕他戴着围巾和帽子遮大半个脸,还是小心地绕过灯光照射区域,来到了酒吧吧台。 他本来想直接找个卡座坐着,但观察发现那些人都是先去吧台点了饮料之后再回卡座去的,便也谨慎地照葫芦画瓢。 他在吧台边站好,侍应生将酒水单递给他。酒水名是中英文混杂的,陶清风看不懂那些夷文。剩下的一半中文字,用龙飞凤舞的艺术花体写得扭曲如蛇,陶清风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把它们对应上。然而就算那些字都认识了,陶清风依然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酒? 血腥玛丽?鸡尾?龙舌兰?伏特加? 落在酒吧侍应生眼里,就是个不常来酒吧的生客模样,他殷勤地给陶清风介绍了最贵的一种酒。 可是陶清风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个冤大头,且不说那些酒旁边都有明晃晃的价格。数字陶清风还是看得懂的。陶清风在弄清楚那种卡片上的储蓄金额去向,想起自己从前片酬都去哪里之前,花钱都比较谨慎,不作无畏的浪费。 陶清风于是指着血腥玛丽,问吧台侍应生是什么,这名字看着真够猎奇吓人,但却并不贵。 侍应生便也笑笑给他调了一杯,告诉他:绿的是芹菜,红的是番茄汁。 陶清风不由得失笑,这就是一杯蔬菜汁啊,居然叫这么个诡异的名字。 吧台边上还坐着几批人,聊得欢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陶清风想尝尝这杯血腥玛丽,但是那就必须摘下围巾。他嫌吧台边光线太明亮了,人也太多,不方便。便付了钱,端着饮料找个暗处卡座,坐下来慢慢喝,观察酒吧里的情况。 陶清风这无心的举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了他自己大忙。在他刚端着酒杯离开吧台,没入了周围暗淡的阴影中,另一面恰好走来了,刚才蹲在门口擦皮鞋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吧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香槟酒,边喝边四下张望,视线竭力想扫开周围雾蒙蒙的黑暗。然而他始终什么都没看到,又怕自己去找时,陶清风顺着酒吧一侧离开。只好等在了吧台边监视着:反正陶清风要离开,总要经过酒吧大门的吧台前面的。他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好。 且不说陶清风浑然不知道有人正在跟踪自己,他坐在卡座上的时候还很放松。因为这里很黑,即便有人坐在他对面,也看不清脸。然后陶清风喝了一口血腥玛丽。 果然是芹菜番茄汁的味道好像还有一点点酒味,刚才看吧台那里调酒师都是好几种液体混合调的,现代人的酒水花样真多。 陶清风边喝边观察酒吧,视线定格在舞台中央的钢琴上面。演奏者是个清秀的少年,年龄约有十六七岁——身体原主人,陶清从前也是这样吗?陶清当时的年龄应该会更小。酒吧里驻唱都喜欢让小孩子来担任吗? 陶清风觉得,如果他能和那个弹钢琴的少年聊聊天,或许可以了解一点身体原主人从前的想法吧? 可是舞台中央太显眼,陶清风又不愿自己走过去,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顺便观察了一波,周围那些人都在蹦跳些什么。 好像并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祭祀舞蹈类型,也不属于梨园舞蹈体系。是千年后的人,自己发展出来的,基本动作就是扭着c摇摆着c晃着脑袋虽然陶清风欣赏不来,但这个时代的东西,又不能以他的审美来作为标准评判。那些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有些人甚至在欢呼尖叫,那种快乐,就是意义了吧。 一曲终了,弹钢琴的少年离开舞台,一堆跳拉丁舞的表演者上去跳了。陶清风心中一喜——那名少年下舞台的方向,正好对着自己这边的卡座。陶清风盯着那个身影,哪怕没入了卡座周围的黑暗中,但因为离得越来越近,所以没有跟丢。 然而陶清风刚戴好围巾站起身,准备去拦那名少年时,此刻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有十米左右。忽然旁边窜过来几个喷着酒气,手里端着杯盏的男人,围住了少年,喂他喝酒,还大声说着些:“小白陪哥哥喝两杯”“小白又长高了点啊”之类的话。还不老实地往他身上蹭。 那位叫小白的弹钢琴驻唱少年,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黑暗中是看不清脸上表情的——但是陶清风就是觉得,黑暗中,有一张,很无助的脸,恰好望向了自己的方向。 陶清风觉得,说不定,身体原主人从前,也遭遇过这样无助的情况。他不该袖手旁观。 陶清风心想,大楚那个时代,卖唱歌女被客人调|戏之事也有,但在正规的酒肆客栈,都很少遇见,也多半发生在荒村野店,人烟不密之处。怎么在这个地方,周围那么多人又蹦又跳的,应该不是聋子瞎子吧?这几人也能胆大包天说浑话?而且周围人似乎都觉得这种事很稀松平常。 在大楚,竹枝馆那种地方,才可以狎倌吧。从他记忆里来看,现代是不允许开设勾栏的。酒吧按他的常识理解,也不是这样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视若无睹呢? 陶清风很困惑,他从记忆中看来,这个时代并没有封建皇朝专权的压迫,本以为是圣人口中的治世但如今看来,有的地方风气还是很奇怪。 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种浅尝截止的曲解和困惑,因为陶清风已经站出去,走到他们身边,音调平静地说: “你们放开他。” 电话通了,但还是没人接。 今天是周一,陶清要参加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水天影视城是为了拍摄省级文化厅筹办的大型献礼片《归宁皇后》修建的。陶清在片中饰演男四号。 陶清,小红炸子鸡。有许多小鲜肉的标签:年轻c帅c演技半吊子,能力被质疑c话题度高,黑红参半。胜在他是a省人,自愿放弃片酬,好歹搭上这种纯献礼性质的电影,在里面有十分钟的戏份。 他上周五结束工作后就搭乘飞机回宁阳。宁阳是a省省会,陶清在这里有一套单身公寓,是他出道以前住的,恰好离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也近,就准备住个周末。和经纪人说好周一的早上,接他去剪彩仪式现场。 和陶清一起回来的,有经纪人苏寻,助理许容容,还有星辉娱乐公司联系家政给他请的保姆,平时负责给陶清做饭c洗衣c保洁。 可是苏寻从早上七点打陶清的电话到现在,拨通的手机一直没接。苏寻已经让助理去他家找了。 助理许容容回忆:上周五晚上,陶哥下飞机后,没让她开车送回家,而是让她送到了宁阳市著名的“悦城大沙龙”,说他在那里有熟人,玩一会儿。这件事苏寻也是知情的。 “悦城大沙龙”是陶清发家地,他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在酒吧里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迹,成为悦城大沙龙高层之一,向星辉娱乐公司的一个朋友,以极低廉的价格推荐了陶清。陶清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嗓子也还算不错,对于娱乐公司来说,这样的廉价优质鲜肉,多一个也不碍事。于是星辉娱乐按照最低标准,和他签了艺人合约。 上周五,经纪人苏寻凌晨时去了悦城大沙龙一趟,陶清和熟人在贵宾间里k歌喝酒。看到他来找,陶清就让苏寻送自己回家了。 在那辆公司配的纯黑色的宾利上,苏寻在驾驶座上四平八稳地开车,看不到后座陶清的表情——却听到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没意思,死球算了。” 苏寻不是a省人,听不太懂那句醉醺醺的夹着方言的话,只是听到个“死”字,蓦然浑身汗毛一竖,感觉非常不详。但当他转过头,只看到陶清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苏寻把陶清送回家,来开门的是保姆,陶清已经睡死过去。苏寻接下来周末两天没有找他,让他好好休整。 但到了周一早晨,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经纪人苏寻内心又想起那句不知其意的方言,有些心慌,却也有一丝隐秘的解脱。助理又接连打电话告诉他,陶清家没人,保姆也不在。 还有半个小时,剪彩仪式就开始了,这个仪式里需要陶清出面的环节,是在剪彩结束后,有个娱乐记者集体采访的时间。苏寻无奈地准备去找环节负责人。如果陶清无法到场,得提前给媒体朋友们道歉,毕竟省级献礼片到场的不止是纯娱乐新闻记者,还有党媒报刊文化版块的记者,都不能得罪。 ——虽然陶清明里暗里,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他自己的经纪人苏寻。好在苏寻是个尽责的经纪人,过去偶有的不愉快,并不会让他在本职上懈怠。 就在这时,苏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在嘈杂背景里,对方表述又不是特别清晰,好半天才让苏寻梳理清楚: 陶清现在和她在一起。离现场不远,苏寻赶紧让他们打个出租赶紧过来,剪彩仪式要开始了。 苏寻在剪彩鞭炮声和电流失真声中听得也不清楚,保姆好像还嘀咕了几句,“有点怪”是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先从副座下来的中年妇女,眼中还闪烁着犹疑,看到经纪人总算松了口气。 苏寻问:“沈阿姨,你们早上?去哪儿啦?容容那个丫头去陶哥家里也没人”一边问,瞥着车后门,陶清还没下车。 沈阿姨回答:“小陶哥五点就起床了,要看桂花。我们就打车去南沙淀公园。” 五点?看桂花?苏寻内心震惊:“陶哥起得真早。” 沈阿姨道:“睡了两天两夜,当然起得早。从你周五晚上送他回来,他就一直在睡。我做了四顿饭,叫都叫不醒。” 苏寻内心一惊,这是说在周五晚上,他从悦城大沙龙把陶清接送回家后,他就一直在睡?睡过周六周日两天?一觉睡到周一早上五点? 在苏寻印象里,陶清并不是嗜睡的人。工作再是劳累,玩得沈再high。哪怕是他们明星要美容多睡觉,也不至于连睡两天吧? 沈阿姨声音迟疑:“周末的时候,我做好饭,敲小陶哥房间门,他没声音,房门又是里面锁的。我怎么也叫不醒,当时还有一点担心” 但是沈阿姨也不敢一直敲门,怕把他惹火,陶清发起火来,在她腰上踢的那两脚还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公司及时赔偿,加之在这里当保姆薪酬高,她早就不想伺候这位暴躁小明星了。 沈阿姨重新回忆了一遍早上的事,简略跟苏寻说了,心中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天早晨五点,沈阿姨在保姆住的侧卧里醒来,在床上叩牙齿(养生),忽然听到主卧室那边开门声。 小陶哥终于起床了,起得真早。经纪人苏先生交代过周一的行程,九点半有个剪彩仪式,照理说,没必要起这么早的。但沈阿姨也赶紧下床准备早餐,要是准备得迟了,还指不定又怎么被骂呢。 但是当她打开门,看见陶清那副样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陶清还是穿着睡衣,但却是一副摇摇欲坠,好像要倒下去的虚弱模样。沈大娘心想这倒霉孩子,两天不吃饭,低血糖了吧。但又不敢上去扶他,陶清很讨厌别人碰他。沈阿姨拉开一张扶手座椅摆在陶清旁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小花的秘密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忽然眼皮一跳, 一个念头像是阴冷的毒汁浸入了他的心中: 那张一亿元的合同不, 不会吧, 不会这么惨的, 陶清风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一是为了恢复体力, 二是为了养足精神,应付那边发落他的人到来时的交锋了。 待在这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时,陶清风忽然想起上辈子被逮捕下狱,在铁窗里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陶清风被关的是死刑囚室, 只有一个小铁窗, 朝着走廊方向,没有任何光线透入, 暗无天日。他的左右关着几个说不了话的死刑犯,有的是被割了舌头, 有的则是病入膏肓。 陶清风没有受什么刑讯的罪, 后来他猜测, 是因为要批捕问斩的人太多了,既然连审讯都取消,那么逼供更是没有意义。反正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去,下诏狱只是相当于把他们关在一个离行刑的菜市口最近的地方, 第二天方便带过去。正常下狱的文书他一张都没瞧见。 在那个铁窗里的时候, 陶清风并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 究竟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天颜,自己要如何求援脱难——他从家乡丁忧回来,刚回到礼部弘文局报道,上司面没见着,同僚也没见着,偌大的弘文局空空荡荡。陶清风本来还以为记错了休沐的日子,后来遇到几位其他司部朝臣,才知道今天并不是休沐日。 然而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典狱司的人押去了天牢。 这一世他不会再这样冤屈地死掉吧?这里不是朝廷机关,如果那些人铁了心杀掉身体原主人,可以直接动手,不需要把他关在这里等。 陶清风以不变应万变,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平静心态,竟然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精神恢复得非常好,虽然手脚还是被捆住,动弹不得,手脚麻痹得几乎失了知觉。但头脑好像更清醒了。虽然有些肚饿和口渴,想必在这里已经待了数个时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外面只有一个脚步声,却有好几个说话声音:这个验证了陶清风之前的推测:那些把他绑住的人,锁门后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外看守。他们没有脚步声,大概是因为训练过,加上穿着很轻便的鞋子。但是新来的那个人,穿的是皮鞋,自然会蹬蹬蹬响了。 “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说话人的声音听上去意外含糊,像是戴着口罩。另外有低沉的声音回到:“没有,很安静——死不了的,嘴也贴了c四肢也绑了。” 陶清风暗暗想,那是他不想弄出动静,也不想寻死,否则他还有脑袋可以动,可以来个头砸铁门,绝对砸得哐啷响,砸得头破血流。 陶清风挪动着离开一点门边,不多时,就听到开锁的声音。门开了,同时头顶忽然炸开一片光明,那人把门边的开关也摁亮了。 陶清风由于精神休息得很好,并没有感受到强光忽然入眼的眩晕。陶清风看清了那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发福,头顶还有个圆帽。他的嘴上也戴着个口罩,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浑身上下穿着大街上无比寻常的西装款式。 他一进门,就吩咐手下把陶清风嘴上的封条撕了下来,一副等待着他求饶的表情。 这位是谁?记忆白雾里没挖出来,陶清风也不主动开口。对方盯了陶清风半天,看陶清风一直不发一言,半晌冷笑一声:“装失忆装得可真像啊,大明星。” 陶清风道:“我不是装,是真失忆,你是谁?”陶清风嘴唇周围因为被胶布封久了,皮肤变得有些红,但是他说话的声线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很平稳。 那个男子瞪着陶清风,想要从他眼睛中看出熟悉的恐惧之色,却找不到一丝一毫。他被陶清风坦然又清澈的目光注视着,那眼神里毫无惧色。 微胖男子略吃惊道:“你真的真的失忆了?” 陶清风说:“你自己觉得呢?君子动口不动手,能不能解开好好说话?” 微胖男子狐疑地看着陶清风:陶清这小子,绝对不敢这么胆大对他说话,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有底气的。毕竟陶清的一切都拿捏在他们手上。陶清既没有财物自由,也没有人身自由。 陶清不可能装得那么无所谓,对他也没有任何益处,除非是想让那位太子爷换个口味。但依陶清的胆量和心性,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难道是真的失忆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接到了太子爷的指使:陶清那小子居然说自己失忆了,不搭理他,也不去伺候他。为了弄清楚陶清是不是真失忆,就派了手下跟踪。跟踪几日后,手下向太子爷汇报:陶清那小子去酒吧了。太子爷一听就冒火:失忆了怎么可能记得去酒吧,陶清这小子绝对是装的,必须把他逮过来教训一顿了。 这个微胖男子,就是太子爷心腹之一,牛哥,他本来以为陶清是伪装失忆,此刻却狐疑动摇了:装失忆?陶清哪能有这么好的演技。搞不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就算失忆了,再说一遍就是了,他不信陶清还会不低头。 除非他是个傻的。 微胖的牛哥冷笑一声,并没有解开陶清风手脚的束缚,说道:“你忘了?那有必要好好再教你一遍。” 微胖男子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更慢却语调刻意恶毒的声音道:“你是我们太子爷的宠物。” 太子爷?陶清风嘴角微抽,他没有重新回到大楚吧?现代社会哪里来的太子爷?这个社会里甚至没有皇帝。 大概是个夸张的类比,但是这种类比是可忍孰不可忍。陶清风心想:太子爷是随便叫,随便当的吗?在他的情感认知里,那是监国重器,那是除了陛下之外的国家最高领袖,有许多重任在身,责无旁贷;那是东宫庄严的象征,是未来加冕的少帝哪里冒出的鸡犬,敢自称太子爷,也不怕折了寿。 一旦觉得对方相当不对劲,陶清风心中,属于书生的辛辣词锋便不留情地往外冒,一点不想给人留面子。当然,考虑到小命安全,他依然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以及宠物,这个词,陶清风还是明白的。大楚那时候就有很多达官贵人,豢养粘人的小细犬。 可是,人怎么能给人当宠物呢?这也是现代社会某些地方奇怪的风气吗?还是只是那位“太子爷”的个人行为呢?陶清风虽然不能分辨,但并不妨碍他判断这种关系,是不健康不正常,应该被阻止的。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沙洲小时候听评书,那个心里只有国家大义,纵然受美人倾慕,也正直坚决拒绝对方的英雄形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旌旗犹入梦,歌舞不开怀”的将军——很多细节的确感觉更真实,更像个“人”,可是也更让沙洲觉得难以理解。到底是严肃刻板?还是恭敬谨慎?还是豪气胆雄? 沙洲模糊觉得,他更能透过剧本,去逐渐看得清那个角色。就像从天空漂浮中,一点点清晰立在地上。可是无法去模仿。就像云山雾罩的山水画,本来是容易糊一片雾蒙上去,远看也差不多。可是那幅画如果清晰起来,纤毫毕现的笔触就难以惟妙惟肖画上去。 当然,沙洲讲不出这种感觉,他只能直观地觉得:剧本更精致了,但角色更难演了。 沙洲这种偶像派没法一开始和钟玉皎他们那些实力老将搭戏,为了帮他早点适应剧本,会有副导演提前带着他熟悉过戏。同时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女二刘琦回,和男四陶清。 今天没有女二的戏份,副导演那边,就是沙洲和陶清风两人。 陶清风等在旁边,他今天要拍开机以来的第一条,等副导演给沙洲讲完了戏,就会来带他。 陶清风已经把孟小丹的第三版剧本看完了,这一回他心中满意得多。大部分演义内容,都被换成了《天胜本纪稿》和《通鉴稿》中的正史,而且有一些诸如《后大兴史》和《续大兴通鉴考》的有名私史内容,也是正史补充外的的权威资料,被加入了其中。陶清风猜想,大概是严澹的手笔吧。三天时间,孟小丹肯定没空自己找的。 《天胜本纪稿》和《后大兴史》的叙事风格不同,《天胜本纪稿》是给帝王家作疏,刘敢辜是天胜的臣子,留在《本纪》里的事迹,展示出来的形象是恭谨顺服c沉默可靠的。言官评他‘四海无一事,将军勤苦兴’※。但《后大兴史》是纪事体,选取的都是人物典型事件,写了刘敢辜一个“将军夸胆,功在杀人。对酒擎钟,临风拔剑※”的豪烈性格侧面。 孟小丹已经尽量把不同史书的风格用现代语言统一,也用有逻辑的情节呈现出了合理的性格变化原因。但是她还是太过于高估偶像小生的理解能力——沙洲明显很困惑,他没法把握变化的脉络,只觉得这样演,人物会很精分——实际上,他演出来的效果也的确很精分。 副导演批评他:“你向天胜皇帝敬酒的时候,剧本上写的是(苦笑)。你面对的是皇帝,你苦,是为了驻守边关挨饿受冻的将士而苦,但是你不能哭丧着脸朝皇帝敬酒。那是皇帝,你必须对他微笑,同时表现出内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是贯穿刘敢辜一辈子的症结,所以他在边关能‘痛饮美酒三百杯’,但是一回到京城中,就‘到头一切皆身外’了。” 沙洲又换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这样?” 副导演索性放弃了:“你把我想成编剧,把剧本改得这样难演,你却不得不在这里磨。如果编剧站在你面前,你还不能哭丧脸,必须对她笑。对,就是这种模样,你现在能体会了吧?” 沙洲苦笑:“我好像明白了。” 副导演说:“你现在的这个表情,是字面意义上标准的苦笑。但其实以剧本呈现的刘敢辜的深度,还应该再沉厚一点但算了,你们现在做不来的。” 同时心里在感慨:剧本这样改,那些以前给偶像派准备的戏份,难度全都加了不止一个层次,真实历史更琐碎,也更多面。对这些偶像派演技的要求,硬生生拉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送礼的策略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继而又想到, 在千年之前, 身首异处后, 有没有人替自己收尸, 立一处青冢?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 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 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 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 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 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没有政党, 没有隔着高门贵阀, 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 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 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沙洲小时候听评书,那个心里只有国家大义,纵然受美人倾慕,也正直坚决拒绝对方的英雄形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旌旗犹入梦,歌舞不开怀”的将军——很多细节的确感觉更真实,更像个“人”,可是也更让沙洲觉得难以理解。到底是严肃刻板?还是恭敬谨慎?还是豪气胆雄? 沙洲模糊觉得,他更能透过剧本,去逐渐看得清那个角色。就像从天空漂浮中,一点点清晰立在地上。可是无法去模仿。就像云山雾罩的山水画,本来是容易糊一片雾蒙上去,远看也差不多。可是那幅画如果清晰起来,纤毫毕现的笔触就难以惟妙惟肖画上去。 当然,沙洲讲不出这种感觉,他只能直观地觉得:剧本更精致了,但角色更难演了。 沙洲这种偶像派没法一开始和钟玉皎他们那些实力老将搭戏,为了帮他早点适应剧本,会有副导演提前带着他熟悉过戏。同时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女二刘琦回,和男四陶清。 今天没有女二的戏份,副导演那边,就是沙洲和陶清风两人。 陶清风等在旁边,他今天要拍开机以来的第一条,等副导演给沙洲讲完了戏,就会来带他。 陶清风已经把孟小丹的第三版剧本看完了,这一回他心中满意得多。大部分演义内容,都被换成了《天胜本纪稿》和《通鉴稿》中的正史,而且有一些诸如《后大兴史》和《续大兴通鉴考》的有名私史内容,也是正史补充外的的权威资料,被加入了其中。陶清风猜想,大概是严澹的手笔吧。三天时间,孟小丹肯定没空自己找的。 《天胜本纪稿》和《后大兴史》的叙事风格不同,《天胜本纪稿》是给帝王家作疏,刘敢辜是天胜的臣子,留在《本纪》里的事迹,展示出来的形象是恭谨顺服c沉默可靠的。言官评他‘四海无一事,将军勤苦兴’※。但《后大兴史》是纪事体,选取的都是人物典型事件,写了刘敢辜一个“将军夸胆,功在杀人。对酒擎钟,临风拔剑※”的豪烈性格侧面。 孟小丹已经尽量把不同史书的风格用现代语言统一,也用有逻辑的情节呈现出了合理的性格变化原因。但是她还是太过于高估偶像小生的理解能力——沙洲明显很困惑,他没法把握变化的脉络,只觉得这样演,人物会很精分——实际上,他演出来的效果也的确很精分。 副导演批评他:“你向天胜皇帝敬酒的时候,剧本上写的是(苦笑)。你面对的是皇帝,你苦,是为了驻守边关挨饿受冻的将士而苦,但是你不能哭丧着脸朝皇帝敬酒。那是皇帝,你必须对他微笑,同时表现出内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是贯穿刘敢辜一辈子的症结,所以他在边关能‘痛饮美酒三百杯’,但是一回到京城中,就‘到头一切皆身外’了。” 沙洲又换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这样?” 副导演索性放弃了:“你把我想成编剧,把剧本改得这样难演,你却不得不在这里磨。如果编剧站在你面前,你还不能哭丧脸,必须对她笑。对,就是这种模样,你现在能体会了吧?” 沙洲苦笑:“我好像明白了。” 副导演说:“你现在的这个表情,是字面意义上标准的苦笑。但其实以剧本呈现的刘敢辜的深度,还应该再沉厚一点但算了,你们现在做不来的。” 同时心里在感慨:剧本这样改,那些以前给偶像派准备的戏份,难度全都加了不止一个层次,真实历史更琐碎,也更多面。对这些偶像派演技的要求,硬生生拉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也把他们这些副导演的工作量,加大了许多倍。一幕幕地抠戏,他这几天加班严重睡眠不足。还只有沙洲一个人的戏,今天又加了陶清的,他搞不好要半夜才能回去了。口干舌燥的副导演嘱咐休息五分钟,去喝水。 沙洲还在原地,抓耳挠腮地继续对着镜子练表情。 副导演瞥了一眼等在旁边观看的陶清风,看他一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很是刺眼。可是等他拿水回来,远远听到陶清风对沙洲说了一句—— “你笑得其实可以再放开一点。” 沙洲对陶清风没什么好感,上回在剪彩仪式,也听到了陶清风的发言。省媒剪了陶清风的发言进视频,却没有报道他的。沙洲心想陶清那种文盲水平,也不知道背了多久。陶清的演技又算得了哪根葱?心里十分不服气。 但是娱乐圈还是要维持虚伪的友好关系,于是沙洲以他偶像招牌的笑容,问陶清风:“副导演说这个人物的核心就是痛苦。贯穿他一生,怎能笑得开呢?” 该省委直隶的媒体去采访主创人,视频里出镜了四位演员,分别是女一号钟玉皎,男一号张风豪,特别出演傅音,以及男四号陶清。 钟玉皎是演技派实力花旦,由她来塑造a省郡府出身的一代传奇皇后香昌,从十六岁演到六十岁,有大段咬文嚼字的宫廷戏,也有骑马逐狼打斗武戏,虽然今天只是影视城剪彩,还没正式开机,但是钟玉皎有特权,提前看过了剧本,在记者询问看法,揣摩主办方要求,配合省厅宣传,回答得十分老练: “归宁皇后香昌,是我们a省出的巾帼英雄,也是华国古代著名的女英雄。去演绎这样一个人物,内心有压力,但更多的是动力。这次拍摄,会在a省的真山真水中取景,影视城也建造得很有民族特色剧透一段,天胜皇帝和归宁皇后著名的‘笞背问答’,我已经在剧本上看到了,非常有张力,很期待去抽他鞭子了(笑,话筒交给张风豪)” 张风豪和傅音都是老油子,场面话说得更溜,都非常默契地宣传了一波影视城,赞叹了一番剧组的高风亮节,感谢了一通省厅大力支持,顺便给a省旅游打了一波广告,还不着痕迹地展示了实力演技派,对角色的认真理解。 张风豪背了天胜皇帝的诗“六世雄才国容壮,啸咤风云布衣中”※,傅音讲了两朝老臣的民间流传的一个小故事。收获一片笑声和赞声。 媒体的话筒还递给了女二c男二和男三,但是视频中并没有播出他们的发言,大概是这些小年轻偶像演员功课做得还不够,话里没有什么营养。省厅旗下的新媒体不吝啬画面给他们。 所以当男四号陶清的脸出现时,点开视频的观众们都很吃惊。 陶清比刘琦回c沙洲这些小年轻更没水平,作为小鲜肉甚至比不过他们的流量话题度。虽然脸长得好看,但演技一直在被吐槽。他唱歌只能算好听,达不到顶尖歌手水平。他的路线,是卖脸,走“真性情”人设。和一个女演员传过夸张不实的绯闻。半红不紫,半死不活。两三个月换着花样上热搜。在网上红黑相间。 要问路人对他的印象,主要集中在“热搜王子”和“文盲王子”两项上。前一项是星辉娱乐真金白银花钱砸的。后一项,则是陶清在一款真人秀当嘉宾时,暴露了连小学语文都不懂的浅薄,随后又被扒出小学没毕业就跑去酒吧当驻唱,混到现在,没文化。 路人在看到他念错“虎落平阳”,还十分没有自嘲娱乐精神,反而在那里尴尬梗脖子的样子,疯狂转发嘲笑,轮了很多条。 当然,陶清的粉丝“陶瓷”对此有说辞:我家哥哥接地气。我家哥哥是个好人。 其他不论,最后的“好人”一条,最有发言资格的是经纪人苏寻。每次他在陶清那里受了气,能拼命控制辞职的冲动。靠的都是已经到手和未来估计少不了的赔偿款,深吸一口气,还能忍。 省委新媒体的记者,在采访前面女二刘琦回c男三沙洲时,已经知道他们的回答不会被剪辑出来。但是例行公事,在场演员都要问完。在问到陶清这个被嘲出圈没文化的,更扶不上墙的家伙时,半是出于临场好奇,半是不会被公开出来的懈怠心,促使这位省媒记者问了一个近乎刁难的问题: “陶清你好,你饰演的天胜皇帝的幼弟,广积王子。在历史上,他留下这样一句诗‘政者正也’能谈谈看法吗?” 搞事记者心想,陶清答不上来或者敷衍答过去都行,反正其他两个小鲜肉回答得也很烂,都不会被报道的。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只是想近距离欣赏一下,文盲王子露出那种茫然又恼怒的表情——作为表情包在网上流传甚广。 陶清风对记者笑了一下,他面色有些苍白。这笑容让记者忽感异样,似乎有种不受控制的东西,蒸腾在空气里。 陶清风道:“政者正也,非诗耳。《六言》乃文论体。饰角千金子,以文论志,合。”※ 看着记者怔住站在原地,陶清风忽然想到,保姆沈阿姨在最开始和自己交流时,也是露出这种表情,保姆好半天才哆嗦一句:“说人话?” 怎么忘了,不能大段的说别人听不懂的话。只怪刚才听记者提到《六言》心中一动,他头晕之下就不假思索了。于是他忍住头晕,轻言慢语地解释: “不好意思。这句其实不是广积王子的诗,是他文论《六言》里的第一句。广积王子,是个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这句话表达了他的政见和志向,为政者,一定要自身清正,下属才会效行。这句话和他的身份,是很适合的。” 记者在脑袋空白了两秒后迅速恢复了正常,抑制住内心惊涛骇浪,抓住这一线突如其来的震撼,打足精神,迅速抛出第二个常规问题:“您对广积王子这个角色如何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工伤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听到这里,耳朵竖起来了。 他本来就是在疑惑今天看的那版《归宁皇后》的剧本里,大量的《说五王演义》内容, 覆盖了《通鉴》和《本纪》的正史, 才想出门找书勘证一下的。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归宁皇后》的编剧,更没想到她和严澹有交情, 正在隔壁卡座聊天。 陶清风姑且听着, 默默思索。 《天胜本纪稿》中, 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 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 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 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 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 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 还是严澹有水平, 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 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 ‘语录体’三个字, 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而且不按人物归类,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果听了你的名,他们估计是乐意和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严澹摇头道:“区区薄名哪值得一提,也不敢忝称和老先生们探讨学术,能交流一二就满意了。” 孟小丹答应把联系方式给严澹后,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严澹无奈看她:“我得回家,才能查到具体页码发给你” 孟小丹吓得打预防:“你可别只给个页码,让我去翻那五百卷啊。好人做到底,把内容拍下来给我好吧。又或者,你大概记得的吧,现在给我说了,我去扩展。大致轮廓能让顾问团的看出是《通鉴语录体》里出来的就行。” 严澹摇头:“你真是太急躁了。” 孟小丹道:“不急不行,我改了个二稿剧本,发到大部分演员手上了,已经开机了,耽搁不起。但是二稿剧本里,演义内容还特别多。我得在顾问团检查之前,赶紧改出第三稿。严师兄,你帮帮我吧,不止是刘敢辜的,还有天胜c香昌,你能查到的都发给我。” 严澹问道:“天胜和香昌的历史记载很多,也很好查,而且你不是说他俩人设基本按照历史走的吗?要边角料干什么?” 孟小丹生无可恋地吐槽:“钟玉皎啊,在剪彩仪式上说她看了‘笞背问答’的剧本。但顾问团那边的意思,好像连这种标志性事件都要删掉。觉得天胜和香昌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在泉水边,男的脱了上半身,女的抽他鞭子,有伤风化——但我打赌,不管有没有演义情怀的观众,都想看这段啊!多有张力!” 说到这里,孟小丹咬牙切齿委屈道:“都怪陶清!唉,也不完全是他,主要是宣发方有人搞事情!在剪彩仪式上,教陶清说那段话,让顾问团看到了,给了他们错觉,流量小鲜肉认真弘扬历史做功课——老学究们一激动,整个电影思路全都变了。” 严澹一愣:“陶清是谁?” 陶清作为十八线的小炸子鸡,没演过几部有国民度的影片,常年在三四流制作片里打转。他在网络上的黑红度,和被嘲出圈的文盲印象,都只是在微博和各大娱乐论坛上才有存在感。加之陶清也基本没有全民品牌的代言,像严澹这种本来就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认识的演员仅仅停留在国民男女神那种级别,自然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孟小丹给他简略说了一下陶清此人大概情况,和他在剪彩仪式上的反常发言,本来要点开视频直接给严澹看,但是严澹表示没必要,听孟小丹稍微介绍一下就行。所以他也完美地避让了陶清的长相和声音——此人于他,就像一枚投入大湖的小石子,一点点涟漪晃过就没痕迹了,压根没放心上。 孟小丹大惊小怪的事情,严澹仅仅冠以一个“娱乐圈的事说不清楚,谁知道”的外行空泛意见。 在旁边卡座默默听取的陶清风心想,还好今天戴着口罩帽子,没在严澹面前露脸。更庆幸的是,严澹并不知道陶清。陶清风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剪彩仪式上凭着自己印象说的对广积王子的看法,竟然能影响到编剧工作,害她多做很多功课——不过陶清风并没有升起善良读书人应有的愧疚,能把那些大楚年间听到就觉得污了耳朵的演义内容全覆盖掉,他有小小的欣喜私心。 不过,这事偏劳到严澹身上了,虽然知道难不倒严澹这种水平的人,但陶清风心里还是略过意不去。 怎么减轻对方的负担呢?陶清风看到书咖的装饰摆件,有文房四宝,便绕远去问店员毛笔能不能用,正好书咖也卖临帖的纸和墨水,陶清风拿回到座位这边来书写。 他走动的时候,书咖里人来人往的,卡座之间又隔断很高,严澹他们并没有看到他。 陶清风把墨水倒在砚台中间,这种墨水很均匀,都不用研了。他在砚台边缘并了并笔须,于临帖的白纸上写出蝇头小楷的行行墨迹,是《通鉴稿》和《本纪稿》里关于刘敢辜那些记载估计这些记载现在都只存于那套五百多卷的历代通鉴语录体了。 如果自己先写出来,严澹就不用去辛苦地翻找内容,反正他看了就知道,是一样的。 下笔的时候,陶清风还是想了一下,通鉴语录体,是指只收录了语录吗?明显不可能,那样就破碎不成篇了,肯定是根据语录拆成很多片段。那么自己写原文,应该也没关系。 陶清风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在走出书咖门口前,把这张文墨交给了一个店员,请他转送到严澹那个卡座上。交代完后,他继续围紧了严严实实的风衣,走出书店门外,转过街角离开了。 以网络调侃方式来说——深藏功与名。 陶清风自然没看到严澹和孟小丹从店员手中接过那张纸打开时,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 严澹:“这是什么人托你转交的?” 店员很诚实地把陶清风衣着特征卖了:“一个戴口罩穿风衣的小哥。大概一米八,只比您稍矮一点。” 严澹立刻想到了在图书馆遇见的,有水平的小友,惊喜道:“难道是广川同学?”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严澹觉得这种装扮,以及华学历史水平功底,还有出现在附近的概率八|九不离十,是他。 估计广川同学刚才在隔壁听了半天,忍不住了。 孟小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张纸上瘦硬飘逸的楷体,和清晰明了的内容,好半天道:“严大教授,百闻不如一见,你的粉丝,质量真高。” 严澹哭笑不得:“他不是我的粉丝,只是我今天认识的一个小友。没想到他这么热心,有机会要好好感谢人家。” 孟小丹露出更佩服的表情:“今天刚见,就被你的魅力迷得五迷三道吗?” 严澹作势要把那张纸收走,孟小丹赶紧正襟危坐,开始浏览上面的内容,她疑惑道:“咦?师兄,你瞧瞧,这是” 严澹扫到那些字句,漫不经心地出口:“怎么了?通鉴语录体上面分散的句子,把它们搜出来,连在一起而已——等等!这” 严澹赶紧换了个方向和孟小丹一起看—— 并不是单纯的把不同时期的,属于刘敢辜的语录连在一起。文段之间的连接,有不少内容,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章句。 而且这些没见过的句子,恰好把支离破碎的语录,补阕得滴水不漏。简直像是本来存在的一篇不逊色于任何纪传体的人物纪要。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遗失了,仅仅遗留下语录。 严澹神色愈发凝重,孟小丹瞥着他神情,说:“我就说嘛,虽然基本功还给老师了,大部分史料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不找《通鉴语录体》,是因为印象里内容特别少。即便找了,可用的素材也不多。要是能凑成这样丰富的一篇,我就算头秃了也要把五百卷翻完。” 严澹的思考方向已经跑到另一边去了—— “难道有,善本流传下来” 善本就是从前经籍的孤本,可能本来是某朝质量好c收藏价值很高的官刻本,被家族保存下来的,称为善本。 否则不可能写成这样完整饱满的一篇,行文高古流畅,天衣无缝,绝非杜撰。在史学界都能引起震动。 现在严澹反而有点不敢确定,刚才的人是陶广川同学了。再怎么好学,那位小友年纪真的太轻了。严澹虽然二十七八岁,但在史圈大佬们眼里,还只是个年轻有为的孩子罢了。像陶广川年纪的,几乎很难有这样的心性,去背下古籍上的原文。如果真的是他,家有善本,年纪轻轻却有穷经之力,多半是出自一个古老的书香世家吧。 于是陶清风猜测:“你是谢东来大人的儿子吗?”陶清风实在想不起法人在现代社会约定俗成的叫法——董事长,只好管人家叫大人。不过,谢国珉有“太子爷”这种不三不四的称呼,虽然这称呼略违和,但他也懒得放在心上。还有人叫他家老爷子太上皇呢,他已经很习惯了。故而也没有在意陶清风违和的叫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病中照料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丝毫没多想,正在为自己在这个陌生时空里,交到了第一个朋友而由衷开心, 严澹又偶尔给他像燕澹生的感觉。和他交朋友更能弥补一点昔日遗憾——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严澹,但确确实实,在某些瞬间,陶清风是在想象着,那样的微笑,那样的话语,其实出自于燕澹生之口。 “是我的朋友。”毫无心里负担地承认,陶清风正好又收到了一条短信,脸上笑得更开怀了。 苏寻打了个寒噤, 从后视镜里,看陶清风那副盯着手机出神的样子,不好现在说出来扫兴,但鉴于小陶哥这段时间足够友好讲理的表现,很隐晦地提醒他:“咱们公司是不许艺人恋爱的。上星期洛琪就被公司查出来了,没捅出去, 罚了一大笔, 圈子里影响也很不好,脱粉一大批她那还是,异性恋。” 然而陶清风根本没在意, 恋爱是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苏寻在说公司另一个签约女艺人的事情, 自己敷衍着恩恩应付就好了, 一心仍然在回短信。 苏寻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不怪他草木皆兵,他也不知道小陶哥直弯,虽然以前炒过绯闻女友,但那只不过是营业。在娱乐圈混,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且未雨绸缪做好最坏打算,什么都可能发生啊,翻车的例子不要太多。 苏寻惆怅地想:小陶哥眼看着德性才改好了一点,事业的人设才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一点,如果他 苏寻很认真地问了陶清风一声:“小陶哥,那位严教授,只是你的朋友吧?” 陶清风还是没听懂,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想,什么叫只是朋友在他看来,能成为朋友,已经是难得的亲近关系了,很了不起的。 于是陶清风用力点头。苏寻没再说话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天陶清风终于体会了“十点睡觉”的感觉,生物钟让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那些短信最后糊在视网膜里成了斑驳的碎块。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时,陶清风一边惊讶今天居然天光亮了,自己下回断不可起得这般迟。扭头一看,枕边的手机还闪烁着未读信息的红光。 扁方盒子真是这个时代的好东西。陶清风新的一天,由读短信的微笑开始。 今天陶清风有第二条通告,和钟玉皎c刘琦回演对手戏。按照影片成品来说,是广积王子第一次出场的场景——归宁皇后带着节义郡主郗鹿混进被叛军占据的城里打听情报,因两人长得貌美,被垂涎美色的叛军为难。香昌和郗鹿都是身负击技的奇女子,却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身手,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关键时刻,时任亭长的广积王子挺身而出,维护了两人。 第一版剧情里,还存在着广积王子和嫂子的暧|昧片段,然而第三版剧本已经删得干干净净,编剧也不敢明着增添历史上没有的感情线了,但还是给广积王子搭救两美保留了一个“欣赏注目”的眼神说明,还标注镜头里同时有皇后和郡主,究竟是欣赏还是心慕,究竟看的是谁,让观众自己去心证吧。 眼下导演那边在拍钟玉皎和刘琦回进城的长镜头,陶清风待会才出场,他在场边恭敬地听着副导演给他讲这段戏该怎么演。 “念这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时,吐字要清楚,还可以稍微放点嗓子,因为按照影片环境,周围群演多,会很吵。说话的时候,神色要关切,关切里有一点点着急。你要记得眼神变化,因为她们的气质显贵,表现出隐隐猜测的怀疑,来做一遍。” 副导演主动当了对戏的替身,陶清风按照剧本上写的,先念台词,台词念到“请跟”之后,才伸出了手,去接过对戏的副导演的臂膀,把他拉起来。 副导演提醒他:“你伸手,伸得太晚了。在一开始念到“无事”时,就得伸长手臂,因为你隐隐觉得这两个女人并非一般人,关切意图要更明显些。” 陶清风虽然觉得副导演的解读也对,但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和疑问,“手伸得太早,会不会显得稍微唐突?” 副导演一愣,因为这段剧情的本意是,勾起观众好奇:广积王子何时能发觉香昌和郗鹿真实身份,是他兄长的妻女,所以前面铺垫的重心,也按最后反转的效果来设置。这就是副导解读广积王子的举动应该更倾向两位美女角色的缘故。但是陶清风的见解好像也有道理,广积王子受过良好的圣人教育,的确不是在说“请”字前,就会把手伸出去拉女人的人。 副导演一边心里感慨:果然陶清对这个角色的功课做得很细。像这种双方悬而未决的理解,他也不强迫陶清风,只说“去导演那里决定吧”。 陶清风正在重新揣摩这一句台词的情感和口吻,忽然听到拍摄现场那边传来了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拍摄机器是经常要移位置的,尤其是长街广景镜头,好几台机器要摆放在相隔很远的机位,随着拍摄还要按照固定的路径移动。所谓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是指本该静止的机器忽然又移动了,或者导演在检查摄像镜头时,场上其他地方的机器不好好等着,擅自移动了,传来的声音。 眼下是第二种情况,导演正在检查正位的镜头,场记把长街另一端的摄像机也移过来,预备拍下一幕戏时用。钟玉皎和刘琦回被叛军调|戏是中近镜,下一幕陶清风出场是超近镜,机器位置要移近百米。 那个不和谐的声音,来自本来在导演“卡”的通过声中,拍完了这一条的钟玉皎。她以一个女子超乎寻常的力气,竟然自己扛起了超近镜处的摄像机,往远处走去。坐在悬臂上空的导演熊子安无奈地看着她,隔空喊:“你这是做什么?说了,可以的。” 钟玉皎摇头,把机器扛回刚才的地方,但是悬臂车已经开走了,没有放的地方,便搁在了场地边的椅子上,她对导演说:“老熊,我不要脸又不是第一天了,但我就是得再来一条。” 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就位,机器除了那一台也已经调好,这种时候提出重来一条的请求,就是让所有人再折腾一遍重复劳动,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尴尬,将就一下差不多得了,何必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呢? 但是钟玉皎并不是一般人,就像她说的,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再拍一次,争取把最完美的画面呈现在影片中。观众不会在乎你在剧组工作人员眼里是不是随和c不折腾,只会在意影片的效果。 当年钟玉皎凭着一部《焚烧时间》,年纪轻轻,斩获八个影后,那一年只要有电影节,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只要《焚烧时间》报名,就一定是它的囊中之物。唯一遗漏的海涯国际电影节,还是主办方忘记报名了。 钟玉皎三十二岁影后大满贯之后,就偶尔只在电影里接些客串角色。《归宁皇后》算是正式的第一部她在影后满贯后,重新担主役的新片,对待到近乎吹毛求疵的地步。有时候连熊子安都有些受不了。 饰演节义郡主郗鹿的流量花刘琦回,有些快崩溃了,刚才就拍进城一个镜头,用了一个小时。然后被叛军调|戏,两句台词,拍了两个小时。大半时间其实是钟玉皎在和她磨合,总是不满意她的出演。眼下钟玉皎说再来一条,刘琦回心知肚明:这位饰演她母后的女演员——和影片中近乎放纵的宠爱不同——对她这位流量小花也一并严苛到极点,尤其是两人同框的镜头。 哪怕刘琦回已经在炙手可热的偶像电视剧里饰演过很多生动角色,用她粉丝的评价——流量花演技第一人(虽然被很多对家猛烈嘲讽)。但是放在钟玉皎这种级别的眼里,还是很不够看。 三个小时,连水都没空喝一口。刘琦回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猛灌一大口。任由助理给她补妆擦汗,只想咸鱼摊在地上——然而她刚补好妆,就认命地在全民同情的视线中,和刚才的工作人员们一起,迫于钟玉皎的强大气场压力。重新回到原地,再来一次了。 陶清风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操作,原来演员对自己的工作还能高标准严要求到这个地步?陶清风一开始理解不了,如果是他,导演说“可以了”,他巴不得早点结束,接越多的工作,越早挣完钱越好。 可是,秋老虎的炎热下,晒了几个小时的钟玉皎,仿佛一点也不累,她在拍摄时,眼神中还会神采奕奕,就像他读到上好的文著时,相似的表情。 陶清风若有所思。 “是我的朋友。”毫无心里负担地承认,陶清风正好又收到了一条短信,脸上笑得更开怀了。 苏寻打了个寒噤,从后视镜里,看陶清风那副盯着手机出神的样子,不好现在说出来扫兴,但鉴于小陶哥这段时间足够友好讲理的表现,很隐晦地提醒他:“咱们公司是不许艺人恋爱的。上星期洛琪就被公司查出来了,没捅出去,罚了一大笔,圈子里影响也很不好,脱粉一大批她那还是,异性恋。” 然而陶清风根本没在意,恋爱是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苏寻在说公司另一个签约女艺人的事情,自己敷衍着恩恩应付就好了,一心仍然在回短信。 苏寻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不怪他草木皆兵,他也不知道小陶哥直弯,虽然以前炒过绯闻女友,但那只不过是营业。在娱乐圈混,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且未雨绸缪做好最坏打算,什么都可能发生啊,翻车的例子不要太多。 苏寻惆怅地想:小陶哥眼看着德性才改好了一点,事业的人设才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一点,如果他 苏寻很认真地问了陶清风一声:“小陶哥,那位严教授,只是你的朋友吧?” 陶清风还是没听懂,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想,什么叫只是朋友在他看来,能成为朋友,已经是难得的亲近关系了,很了不起的。 于是陶清风用力点头。苏寻没再说话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天陶清风终于体会了“十点睡觉”的感觉,生物钟让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那些短信最后糊在视网膜里成了斑驳的碎块。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时,陶清风一边惊讶今天居然天光亮了,自己下回断不可起得这般迟。扭头一看,枕边的手机还闪烁着未读信息的红光。 扁方盒子真是这个时代的好东西。陶清风新的一天,由读短信的微笑开始。 今天陶清风有第二条通告,和钟玉皎c刘琦回演对手戏。按照影片成品来说,是广积王子第一次出场的场景——归宁皇后带着节义郡主郗鹿混进被叛军占据的城里打听情报,因两人长得貌美,被垂涎美色的叛军为难。香昌和郗鹿都是身负击技的奇女子,却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身手,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关键时刻,时任亭长的广积王子挺身而出,维护了两人。 第一版剧情里,还存在着广积王子和嫂子的暧|昧片段,然而第三版剧本已经删得干干净净,编剧也不敢明着增添历史上没有的感情线了,但还是给广积王子搭救两美保留了一个“欣赏注目”的眼神说明,还标注镜头里同时有皇后和郡主,究竟是欣赏还是心慕,究竟看的是谁,让观众自己去心证吧。 眼下导演那边在拍钟玉皎和刘琦回进城的长镜头,陶清风待会才出场,他在场边恭敬地听着副导演给他讲这段戏该怎么演。 “念这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时,吐字要清楚,还可以稍微放点嗓子,因为按照影片环境,周围群演多,会很吵。说话的时候,神色要关切,关切里有一点点着急。你要记得眼神变化,因为她们的气质显贵,表现出隐隐猜测的怀疑,来做一遍。” 副导演主动当了对戏的替身,陶清风按照剧本上写的,先念台词,台词念到“请跟”之后,才伸出了手,去接过对戏的副导演的臂膀,把他拉起来。 副导演提醒他:“你伸手,伸得太晚了。在一开始念到“无事”时,就得伸长手臂,因为你隐隐觉得这两个女人并非一般人,关切意图要更明显些。” 陶清风虽然觉得副导演的解读也对,但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和疑问,“手伸得太早,会不会显得稍微唐突?” 副导演一愣,因为这段剧情的本意是,勾起观众好奇:广积王子何时能发觉香昌和郗鹿真实身份,是他兄长的妻女,所以前面铺垫的重心,也按最后反转的效果来设置。这就是副导解读广积王子的举动应该更倾向两位美女角色的缘故。但是陶清风的见解好像也有道理,广积王子受过良好的圣人教育,的确不是在说“请”字前,就会把手伸出去拉女人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回乡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 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 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 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 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 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 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 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 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 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 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 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 一边叫助理帮忙换, 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见其生不忍其死,是为仁也。※”陶清风喃喃念道。副导演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然而看见陶清风怔怔望远,好歹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泛起氤氲雾色。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难过,只是在去尽力体会广积王子的悲悯之情,但辞藻动人的文论,让陶清风背起来也很容易感知其中真意,深受感动。 因为是试戏,陶清风面前摆着的只是简陋的布景,一张剧组吃盒饭的餐桌,桌上摆一张毛边纸,旁边搁支开叉毛笔。扭开一瓶钢笔墨水当砚台。 陶清风眼泪欲落未落,提笔饱蘸浓墨,在毛边纸上自如流畅地写起了《怀仁》。 “古之仁君,不忍牛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非废衅钟,而易之羊。此既无伤也,是乃仁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副导演本来看着陶清拿毛笔姿势还像模像样的,表情虽然不完美,但也有隐忍的眼泪了。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应该就能符合改情境,心中正暗自赞许。然而下一瞬间当他看到陶清风笔下流泻出来的墨迹时,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 硬瘦c飘逸的字体,笔触转合间,凛有不可犯色。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书法,不逊于专业水准。再配上陶清写字那个姿势——副导演觉得,虽然现在没有服化道,但完全可想象他高冠陆离,挥毫泼墨的剧照,该是如何夺目。 而且,副导演虽然不能背下来,但也看得出,陶清写的就是完整的《怀仁》,这功课做得太好了。连手替都可以省了,更不用后期以书法家的《怀仁》来加工画面,直接陶清自己写就行了。 何况,收到这个短信时,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相关——闪烁的霓虹灯管,“悦城大沙龙”的招牌。苏寻说那里是陶清的老家,陶清以前还不准苏寻问。 陶清风猜测:八|九不离十,这个短信是悦城大沙龙那里的人发来的。他们对陶清算有知遇之恩,把他推荐进入了星辉娱乐。从前的酒吧老板,也算是提携了陶清,身体原主人的伯乐。这条短信,会是他发来的吗?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比起沈大娘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陶清风决定,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海箕村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 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 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 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 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 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 请你, 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 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 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 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 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自然也很难入戏, 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见其生不忍其死,是为仁也。※”陶清风喃喃念道。副导演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然而看见陶清风怔怔望远,好歹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泛起氤氲雾色。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难过,只是在去尽力体会广积王子的悲悯之情,但辞藻动人的文论,让陶清风背起来也很容易感知其中真意,深受感动。 因为是试戏,陶清风面前摆着的只是简陋的布景,一张剧组吃盒饭的餐桌,桌上摆一张毛边纸,旁边搁支开叉毛笔。扭开一瓶钢笔墨水当砚台。 陶清风眼泪欲落未落,提笔饱蘸浓墨,在毛边纸上自如流畅地写起了《怀仁》。 “古之仁君,不忍牛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非废衅钟,而易之羊。此既无伤也,是乃仁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副导演本来看着陶清拿毛笔姿势还像模像样的,表情虽然不完美,但也有隐忍的眼泪了。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应该就能符合改情境,心中正暗自赞许。然而下一瞬间当他看到陶清风笔下流泻出来的墨迹时,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 硬瘦c飘逸的字体,笔触转合间,凛有不可犯色。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书法,不逊于专业水准。再配上陶清写字那个姿势——副导演觉得,虽然现在没有服化道,但完全可想象他高冠陆离,挥毫泼墨的剧照,该是如何夺目。 而且,副导演虽然不能背下来,但也看得出,陶清写的就是完整的《怀仁》,这功课做得太好了。连手替都可以省了,更不用后期以书法家的《怀仁》来加工画面,直接陶清自己写就行了。 虽然低微菲薄的俸禄不可与演员高昂的片酬相比,但是陶清风心想,某些地方也有共通之处:钟玉皎片酬本来不低,但是签约拍摄周期不能随意加改。她多拍几条是拿不到更多片酬的,相反还可能冒着拖慢进度的风险——每天的通告是固定的,如果今天完不成,只能牺牲更多的休息时间来加班,且没有额外的加班补偿。 陶清风看着她,心想:演员这行业里也存在着,这样的人。 那一条终于过了。轮到陶清风上场,他换好戏服,这场戏广积王子穿的是官服,腰带上还有一条小小的鱼。广积王子在叛军势力里做个小官,一直在寻找兄长的下落,鉴于这放在成片中是他第一次出场,特意用正面的机位,由模糊变清晰,拍摄他徐徐走来的步伐。 这一幕里,陶清风有两句台词。第一句是举起手里的铜符,对叛军们说:“亭长通管乡坊三司,都退下。” 第二句是扶起香昌的手,说:“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 陶清风走到场中,开始表演。 念第一句的时候,陶清风被熊子安喊停了,导演说:“陶清,你的声音太软了,要强硬一点,才震慑得了那些兵油子。” 哪怕后期有配音,他的口型和脸部表情息息相关,气息不对也不行。何况熊子安还期望后期能尽量演员自己配音。 陶清风便按照导演的要求,表现得凶一点,声线也提了一些。但是又被导演喊停了。陶清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导演也在思考违和感,陶清风的表演是按照剧本上面来的,却总觉得哪里没到位。 陶清风受到了刚才钟玉皎大胆要求的启发,主动坦言对导演说:“广积王子当亭长也不到三个月,他其实是个读书的,年纪又小。我还觉得第一次喊的时候太镇定了。” 熊子安似乎捕捉到什么线头,半信半疑:“那你再来一条?” 饰演叛军路人甲乙丙丁的重新摆好位置,陶清风重新举起铜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涨红了脸,鼓起勇气般喊:“亭长通管,通管三司,都退下。”他在通管那里加了个停顿和重复,有那么一点点色厉内荏的意味。 熊子安咂摸着,好像有点味道了,但还是哪里不太对。似乎有些过了。 熊子安看钟玉皎和刘琦回都等在旁边,特别是刘琦回被折腾得可怜兮兮的,调整了一下顺序,跟他们商量:“这样吧,先拍扶皇后的那一条。然后你们就能回去休息了。我和陶清再来慢慢琢磨这条。” 刘琦回满怀感激地看了导演一眼。钟玉皎四下看了看机位,在场上站好准备拍。 陶清风念那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伸出手的时机,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等“请跟”念完之后,才伸出手去,本来他要扶的是钟玉皎的肩膀。可是没想到钟玉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掌搁在了陶清风的手上。 陶清风对这种临时变动没反应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女子不但穿着可以暴露,而且和男子之间笑闹玩耍,甚至肢体接触,也不会被扣上名节有亏的帽子。但陶清风潜意识里仍然不习惯被女子搭住手掌,所以愕然地愣了一下。 在导演“停”的喊声中,陶清风听到钟玉皎小声对他说了句: “香昌手心有茧。”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陶清风稍微一想,就理解了钟玉皎的潜台词:归宁皇后手上有茧,把掌心放在广积王子手中时,广积王子就能顺理成章地表现出剧本上要求的“隐隐猜测的怀疑”,这是一个具体的启发点。 之前陶清风总是无法很好地把“怀疑”的眼神插入场景中,因为剧本说明太过于笼统。副导演给他指点的“她们气质显贵,所以怀疑”的解释,虽然符合剧本,但是陶清风依然不知是该在刚出场,远望着香昌她们时就怀疑,还是在驱赶完叛军后才开始怀疑。 这种不确定,也造成了他一开始那两条,他和导演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原因。 钟玉皎这一小小的改动,并不是特意帮陶清风。她把被扶起肩膀,改为主动把掌心搭上陶清风伸过来的手掌,就从被动的“被帮助”立场,变成了主动的“接受帮助”,更符合香昌的人设特点。她本意是为了自己,顺带给陶清风拨云见月。 这种大巧不工的敏锐直觉,是一个演员的“灵气”所在,陶清风在理解了这种意图后,由衷地觉得佩服。 导演也默认了钟玉皎的这一小小改动,让他们重来一次。 陶清风这回也把心理变化的脉络梳理得更通透了:在扶起香昌之前,他的眼神里只该有关切和赞赏:既是为她们气质出众,也是为被叛军言语刺激也不动声色的镇定。但是在香昌搭住他的手心的那一刻,脸上需要浮现出一丝愕然。 他把握得非常好,甚至没有怎么刻意演,只升起男女大防的那层心思都够用了。观众也会理解成他感受到香昌手心里的茧印而浮现的愕然。 钟玉皎也挺意外,陶清风不但快速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竟然在第二次试戏的时候,就“接住了戏”。这在年轻一辈演员中,着实算是聪明的了。 钟玉皎知道自己的毛病,很多时候急躁,不愿多说,在“加戏”改动时,只言简意赅提一句细节,希望对方能自己体会到。默契出来的效果才会最好。毕竟她不是导演,不该由她来讲戏。 但是和现在这些流量们搭戏,钟玉皎是越来越觉得累了。好些个小花小生,自己不好好琢磨角色,也不明白她的意图所在。 哪怕是刘琦回——谢天谢地,虽然钟玉皎陪她耗了几个小时,到底流量小花在试四五次之后,还是能顺利演出来。虽然钟玉皎给她提醒的,诸如“拨头发垂一缕在耳边”(潜台词是遮住耳洞免得暴露女儿身),诸如“拿行牒时翘起小指”(潜台词是体现郡主的养尊处优),刘琦回刚听到时,都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这样处理。 所以陶清风能这么快领悟她“香昌手心有茧”,并演好怀疑的表情,钟玉皎觉得非常省心。 “所以要有花。就能盖味了。”陶清风指着桌上两瓶花,一瓶金桂,一瓶金菊,都是季节鲜花,“秋蟹肥美,坐在桂阴下饮菊花酒。最享受。只是今天没买到好的菊花酒,只好退而求姜酒。丽莎姐多担待。” “我怎么觉得你变成个风雅人了。”丽莎好笑:“又是秋桂,又是菊酒,你刚才说话那样子,差点让我以为你几乎要吟出首诗来。” 陶清风心中一怔,他已经很克制了,又不小心说话风格暴露了?谁知他这踟蹰落在丽莎眼里,以为他欲擒故纵,真的准备了什么诗,正在等待她发问。 丽莎眼神一深,联想到省媒体发的视频里,陶清的采访,和派她此次前来聊聊的目的。公司看那视频反响不错,有意来找她和陶清了解。他到底是怎么被调教成那副温文尔雅的风格,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去背文言文的,进而给陶清塑造一点多元化的偶像人设。当然,如果是卧虎藏龙的《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人指导陶清,把这条线搭上就更好了。 虽然来之前,苏寻告诉丽莎,都是陶清自己看书准备的,并没有什么隐藏大佬,但丽莎始终抱着怀疑态度,不太相信是陶清自己醒悟得那么彻底。 丽莎心想,他会为她的全蟹宴,特意背诗吗?想想陶小明星平时的为人,真的非常喜感。但如果真的想得到这一层,就说明陶清的确要脱胎换骨了。 “全蟹宴历史悠久,蟹八件也是很古老的工艺。”丽莎舒展靠在椅上,露出考核者的目光,“特意准备了酒和花,要仿古意,怎能不来首诗助兴。陶大明星不会不满足我这小愿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小传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 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 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 比起沈大娘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 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 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陶清风决定, 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 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 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 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 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 就如同泥牛入海, 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 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不过身体原主人看上去是很享受香烟的,陶清风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套公寓各处,找到过好几包烟。 这句话写在便签纸末尾,虽然还搞不清楚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前面那么多零散不成句的字眼对比起来,对身体原主人来说应该是有意义的吧。 只是,宁阳市,并不靠海。陶清风找了找华国的行政区图,发现a省有一小段靠海。不在省会宁阳,而在一个小县城。 陶清风思考了一下,这会不会代表着,陶清作为a省人,来自那个靠海的小小县城呢?他小学辍学是十一岁,之后就在酒吧里开始驻唱——这个年龄实在太小了,嗓音也没变,能唱歌吗?但不管怎么说,三年之后,陶清十四岁,就被发迹的酒吧老板推荐和刚成立不久的星辉娱乐签了合同,却是既成的事实。 陶清风的头又痛起来,悦城大沙龙,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陶清说那里面是他老家?悦城大沙龙明明在宁阳。还是说陶清十一岁就跑来了宁阳,那个酒吧,就是悦城大沙龙的前身? 除此之外,那个放便签纸的小盒子里,还有一只棕色小空瓶。上面标签是他看不懂的夷文。不知为何,当陶清风看到这个东西时,打了个寒噤,像是看到了一条幼小的毒蛇。 陶清风说着,也不自觉地把《后大兴史》的记载背出来:“刘敢辜一生缘兴滞朝堂c四十年来关身轻,当有英雄出俗志,一世攀龙遇明主,不贪荣贵王图名。最后留下的话是:边地山光好墓田。身后事都如此豁达,该是放开笑的。”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见其生不忍其死,是为仁也。※”陶清风喃喃念道。副导演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然而看见陶清风怔怔望远,好歹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泛起氤氲雾色。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难过,只是在去尽力体会广积王子的悲悯之情,但辞藻动人的文论,让陶清风背起来也很容易感知其中真意,深受感动。 因为是试戏,陶清风面前摆着的只是简陋的布景,一张剧组吃盒饭的餐桌,桌上摆一张毛边纸,旁边搁支开叉毛笔。扭开一瓶钢笔墨水当砚台。 陶清风眼泪欲落未落,提笔饱蘸浓墨,在毛边纸上自如流畅地写起了《怀仁》。 “古之仁君,不忍牛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非废衅钟,而易之羊。此既无伤也,是乃仁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副导演本来看着陶清拿毛笔姿势还像模像样的,表情虽然不完美,但也有隐忍的眼泪了。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应该就能符合改情境,心中正暗自赞许。然而下一瞬间当他看到陶清风笔下流泻出来的墨迹时,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 硬瘦c飘逸的字体,笔触转合间,凛有不可犯色。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书法,不逊于专业水准。再配上陶清写字那个姿势——副导演觉得,虽然现在没有服化道,但完全可想象他高冠陆离,挥毫泼墨的剧照,该是如何夺目。 而且,副导演虽然不能背下来,但也看得出,陶清写的就是完整的《怀仁》,这功课做得太好了。连手替都可以省了,更不用后期以书法家的《怀仁》来加工画面,直接陶清自己写就行了。 难道是为了新角色作功课吗?陶清在《归宁皇后》里出演的叫做广积王子,听起来挺偶像化的人设。说不定有这种热爱花花草草的兴趣吧。苏寻心中欣慰。 好奇心暂且按下,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苏寻一边拉开出租车后座,看到陶清正在打开随身的钱夹。苏寻心想:不得不说陶清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有一亩三分地,完全是他这张天生人神共愤的帅脸。若不是那些作死的性格,肯定能晋升流量,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c小打小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特效公司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但他很快又把这种心情调整过去了。上辈子也是如此,自己从南山乡下走到琼林玉宴,艰难地走了十八年, 才有资格和燕澹生那种人, 在京城同一条街同一个铺子里,同桌坐下来吃面。他也偶尔会心情阴郁, 有过书生意气c幽愤不得志的情绪,想着——白壁赐富贵, 明主嫌布衣。 但是那种心态从来不是他生命的重心,如今更不会太过介怀。 “是我写的。”陶清风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叫自己“同学”, 自己并没有在上学, 但以为这是这个时代的称呼习惯之一,对着年纪大的就叫“老师”, 对着年纪小的就相应叫“同学”吧。于是陶清风运用苏寻教的那套“熟不熟”的理论叫人, “严老师,那时不好打扰你和客人,但又冒失地想尽绵力,写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错漏阕字, 班门弄斧了。” 这是陶清风客套的说辞,事实上, 他就是有“无一错字”的自信, 但是既然被严澹认出来上次是他写的了, 他总得找个过得去的理由, 总不能说“我就是害编剧加工的罪魁祸首, 不想让严老师辛苦找资料”,这就得解释他作为小明星的身份了。可是公墓这里人还不少,陶清风明天又有拍摄任务,晚点就要回去,也不敢在这里节外生枝。 还好,他今天依然穿戴严实,墨镜和围巾包住,外人看不见他的脸。 严澹先是笑了:“哪有。你帮了大忙。我该好好谢谢你才是。你待会儿有事吗?想和你详细聊聊,你上次写的那篇刘敢辜的语录集,还有上次你说<体用论疏>上下文之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请你吃饭可好?” 陶清风注意到,严澹虽然是笑着在说,但提到语录集和上下文时,眼中光芒却颇为严肃。 陶清风在犹豫,他当然是愿意跟严澹多交流的。甚至觉得,应该由他主动请严澹吃顿饭。但是剧组有规定,就算没有拍摄任务,也最好不要离开影视城太久,进出都要报备一下的。而且开车回去要一个小时左右,如果吃了饭再回去,可能就得晚上八九点了。 虽然这对于现代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晚的时间,八九点回剧组也没啥好指摘的,但是对于陶清风这种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来说,他潜意识里八九点就已经是很晚,预备上|床休息的时间了。 相应的早上陶清风也起得很早,基本上四五点便起身,搞得苏寻还以为小陶哥提前步入了老年作息。 不过这种犹豫神态落入严澹手里,对方便善解人意成另一重意思,严澹想到匆忙一瞥的祭文,锦绣词句,基调沉重,略怀歉意道:“改天也行,今日或许你没心情。那是一个朋友?” 那句“燕公”,严澹还以为广川同学有个忘年交过世了,这位小友给他写了一篇辞藻秀美,情深意切的悼文。严澹也是来公墓祭拜的,很理解那种心情。 陶清风眼神微烁,听到“朋友”二字终于下定决心:“不,那是一个故人。严老师,我没其他事,就却之不恭了。按礼数来说,该是我先请您啊。” 严澹笑道:“你可以下次请我,这都不是事。” 陶清风点头道:“那好,不过得先跟同伴说一声,他还在车上等我。” 严澹道:“叫上你的同伴一块儿?” 陶清风思索着:严澹估计要和他交流史料文论,要是苏寻在旁边听到了,肯定会怀疑他“恶补看书”的真实性。如果严澹都弄不清的史籍材料(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毕竟存在),自己却无意间说漏嘴,严澹不知他身份,他一个人方便开脱,但苏寻肯定会更怀疑,自己好不容易圆过去的理由也不会成立了。所以得想个办法支开苏寻,让他自己先回去。 “不了,他要先回去。”陶清风便操作“打电话”这一项他才学会不久,急需练习的实践。所幸很顺利地打通了——虽然他还是把话筒拿得离开耳朵两寸,心有余悸小扁盒子居然能传声——告诉苏寻先回去,自己遇到了认识的人,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 之前陶清也经常和所谓的“朋友”去吃饭,苏寻是知情的,便叮嘱陶清风到了那里发个定位,满口答应,先回影视城去。 ——虽然陶清风还不会用手机发定位,也来不及问,就被挂了电话。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让严澹帮他发那个什么定位。 严澹笑道:“也好,那就坐我的车吧。吃了饭我也能送你回去。我们两人聊得会更自在些。” 于是严澹开着车,载着陶清风来到市里,选了一家看上去很雅致的中餐馆,名叫“蚌中月”,据严澹说,取自“蚌月分辉满西海,万里此情同皎洁”※,崇安年间诗人张小梨的诗。 陶清风上回请丽莎吃饭的“凤鸣春”是一家典型的海鲜酒楼,处处装饰得都是滨海风格。今天的中餐馆“蚌中月”却古色古香,富丽典雅,大厅最显眼处,是一个硕大的竹简雕塑,刻着小篆的题词招牌。 虽然是小篆文,但并不是大兴朝以前的文论,陶清风没见过,却仍能认得那些字—— “大心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心为有外。※”陶清风默默想,这是谁写的?内外志心,看上去像后人对孟轲的四心说的注疏。 在服务员引他们进包厢的路上,他好奇地问了一下严澹。 严澹说:“那是大禺朝的郑子外蒙注,注的是《轲子·尽心》,你应该知道那四心是——” “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是非之心,辞让之心。”大禺朝在大楚朝之后,所以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位郑子是何方人士,但遍览群经练出的直觉并没有错:儒学大家,总要写一写关于孔孟的注疏,后世又有注疏的注疏,注上加注,追本溯源,最后总是能上溯到科举考的那四书五经里,并不难认。 严澹再次心叹,这是一颗好苗子。他今晚除了那两个怀疑是善本流传的问题,还想知道陶清风的学业情况。看他的年龄,如果以后本科毕业了,愿意读研究生深造这个方向严教授定了定神,那些事都远得很呢。而且这位陶广川同学,搞不好已经是名师门下,又或者,有丰厚的家学传扬。 严澹已经先入为主地不但认为陶清风是大学本科生,甚至在心里思索起了:a省宁阳市,除了华大之外,还有哪些一本的大学 丝毫没有想到,这位同学迄今为止,连一张小学毕业证也没有。 他们在小包间坐下点餐,严澹翻开烫金的菜单,点了一道“两三星火是瓜州”(蟹饺),一道“斜拔玉钗灯影畔”(竹笋炖鸡)和一道“鱼金虎竹天上来”(辣油焖大虾),正要推给陶清风点餐。陶清风却捧着手机,解开了锁,颇有些不好意思对他说:“严老师,请问,定位怎么发?” 严澹失笑,他因为职业和平台缘故,觉得自己已经是对日新月异现代科技反应算是很迟钝的家伙了,微信微博都是流行了很久之后才安装的。没想到广川同学一副比他还懵懂的样子,想必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惯了。 严澹教了陶清风发定位的办法,陶清风操作之后想,苏寻这下就不会担心他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偶尔总能从经纪人的眼神里,看出欲言又止的担忧——大概是习惯,想必以前的陶清,对经纪人来说,挺不省心的。 等菜时,严澹亲自给他倒茶,陶清风双手接过来,摘下挡了半个脸的围巾,啜了一口。他在严澹面前过于放松,仗着的无非是严澹不知道陶清其人,潜意识说话就不过脑了:“原来这里喝陈茶不放盐。”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归宁皇后》的编剧,更没想到她和严澹有交情,正在隔壁卡座聊天。 陶清风姑且听着,默默思索。 《天胜本纪稿》中,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还是严澹有水平,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语录体’三个字,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而且不按人物归类,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果听了你的名,他们估计是乐意和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严澹摇头道:“区区薄名哪值得一提,也不敢忝称和老先生们探讨学术,能交流一二就满意了。” 孟小丹答应把联系方式给严澹后,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严澹无奈看她:“我得回家,才能查到具体页码发给你” 孟小丹吓得打预防:“你可别只给个页码,让我去翻那五百卷啊。好人做到底,把内容拍下来给我好吧。又或者,你大概记得的吧,现在给我说了,我去扩展。大致轮廓能让顾问团的看出是《通鉴语录体》里出来的就行。” 严澹摇头:“你真是太急躁了。” 孟小丹道:“不急不行,我改了个二稿剧本,发到大部分演员手上了,已经开机了,耽搁不起。但是二稿剧本里,演义内容还特别多。我得在顾问团检查之前,赶紧改出第三稿。严师兄,你帮帮我吧,不止是刘敢辜的,还有天胜c香昌,你能查到的都发给我。” 严澹问道:“天胜和香昌的历史记载很多,也很好查,而且你不是说他俩人设基本按照历史走的吗?要边角料干什么?” 孟小丹生无可恋地吐槽:“钟玉皎啊,在剪彩仪式上说她看了‘笞背问答’的剧本。但顾问团那边的意思,好像连这种标志性事件都要删掉。觉得天胜和香昌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在泉水边,男的脱了上半身,女的抽他鞭子,有伤风化——但我打赌,不管有没有演义情怀的观众,都想看这段啊!多有张力!” 说到这里,孟小丹咬牙切齿委屈道:“都怪陶清!唉,也不完全是他,主要是宣发方有人搞事情!在剪彩仪式上,教陶清说那段话,让顾问团看到了,给了他们错觉,流量小鲜肉认真弘扬历史做功课——老学究们一激动,整个电影思路全都变了。” 严澹一愣:“陶清是谁?” 陶清作为十八线的小炸子鸡,没演过几部有国民度的影片,常年在三四流制作片里打转。他在网络上的黑红度,和被嘲出圈的文盲印象,都只是在微博和各大娱乐论坛上才有存在感。加之陶清也基本没有全民品牌的代言,像严澹这种本来就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认识的演员仅仅停留在国民男女神那种级别,自然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孟小丹给他简略说了一下陶清此人大概情况,和他在剪彩仪式上的反常发言,本来要点开视频直接给严澹看,但是严澹表示没必要,听孟小丹稍微介绍一下就行。所以他也完美地避让了陶清的长相和声音——此人于他,就像一枚投入大湖的小石子,一点点涟漪晃过就没痕迹了,压根没放心上。 孟小丹大惊小怪的事情,严澹仅仅冠以一个“娱乐圈的事说不清楚,谁知道”的外行空泛意见。 在旁边卡座默默听取的陶清风心想,还好今天戴着口罩帽子,没在严澹面前露脸。更庆幸的是,严澹并不知道陶清。陶清风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剪彩仪式上凭着自己印象说的对广积王子的看法,竟然能影响到编剧工作,害她多做很多功课——不过陶清风并没有升起善良读书人应有的愧疚,能把那些大楚年间听到就觉得污了耳朵的演义内容全覆盖掉,他有小小的欣喜私心。 不过,这事偏劳到严澹身上了,虽然知道难不倒严澹这种水平的人,但陶清风心里还是略过意不去。 怎么减轻对方的负担呢?陶清风看到书咖的装饰摆件,有文房四宝,便绕远去问店员毛笔能不能用,正好书咖也卖临帖的纸和墨水,陶清风拿回到座位这边来书写。 他走动的时候,书咖里人来人往的,卡座之间又隔断很高,严澹他们并没有看到他。 陶清风把墨水倒在砚台中间,这种墨水很均匀,都不用研了。他在砚台边缘并了并笔须,于临帖的白纸上写出蝇头小楷的行行墨迹,是《通鉴稿》和《本纪稿》里关于刘敢辜那些记载估计这些记载现在都只存于那套五百多卷的历代通鉴语录体了。 如果自己先写出来,严澹就不用去辛苦地翻找内容,反正他看了就知道,是一样的。 下笔的时候,陶清风还是想了一下,通鉴语录体,是指只收录了语录吗?明显不可能,那样就破碎不成篇了,肯定是根据语录拆成很多片段。那么自己写原文,应该也没关系。 陶清风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在走出书咖门口前,把这张文墨交给了一个店员,请他转送到严澹那个卡座上。交代完后,他继续围紧了严严实实的风衣,走出书店门外,转过街角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后期的制作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原主人以前为什么不找警察??陶清风十分疑惑。 然而微胖男子的下一句话就给陶清风心中的疑惑, 点出了解读的线索—— “只要你乖乖伺候好太子爷, 那些都不是事。你这么久都没去伺候, 我们必须来管教一下了。” 陶清风大概理解了一点从前陶清不报警的理由了——伺候这个词听起来,如果以现代的“契约关系”(这是陶清风又一个新学的词)去带入,或许原身体主人是愿意的?反抗意图没那么强烈,认命地接受了?也从来不告诉别人。哪怕他在契约关系中是弱势一方, 当了别人的什么宠物。 但,说不定终止这种契约, 对身体原主人来说, 付出的代价更严重。又或者,他甚至不想阻止?心甘情愿当宠物? “我失忆了,当然不记得该伺候太子爷。”陶清风根据这些线索,迅速梳理出伤害最小化的可行性应对, “现在让我去吧。” 陶清风不是真的想去,而是想先解开束缚,离开这个房间,再伺机逃跑。否则关在这里,更没机会了。 微胖男子狞笑了一下:“这会儿知道听话了?放心, 太子爷会来的,你乖乖洗干净了等他吧。” 陶清风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洗干净?以前的陶清是怎么当宠物,怎么伺候那什么太子爷的?他还以为就是鞍前马后当小厮, 要么学小狗小猫叫?不就是“伺候”和“宠物”的原意?难道在这里, 又是个比喻吗?陶清风忽然觉得有点不安。 微胖男子让两个手下把陶清风从地上提起来, 却没有给他松绑,而是把他架到门边,开了旁边一扇门,把陶清风推了进去。 这个房间和刚才那个房间完全不一样。刚才的房间很小,而且水泥地毛坯房什么都没有。这个房间却很大。外面看着楼层破旧,里面却装修得非常富丽奢华,堪比豪宅,各种水电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巨大的水晶吊灯把房间照得近似金碧辉煌:一个巨大的类似酒店的豪华总统套房,房间里最显眼的是一张kgsize的圆形大床。 陶清风的手脚终于被解绑了,捆得太麻木了,一度失去了知觉,直接倒在地上。微胖的牛哥和两个打手走到门边,又叮嘱道:“快一点,太子爷一会儿就来了。”关上了房门。从外面上锁。 陶清风听到门落锁的声音,赶紧起来活动麻木到极点的四肢,一拐一拐地走到这间屋子唯一的窗边——刚拉开酒红色带薄纱的双层窗帘,就看到了窗口两个高大威猛的守卫,投来的恐吓视线。 陶清风赶紧又把窗帘拉上了。这个房间被围得像个水桶似的,基本不可能逃走。他又看了看,房间有一个洗手间,没有窗户只有换气扇,换气扇孔太小爬不出去。 结合酒吧里小白说的话,和微胖男人说的“洗干净”,陶清风脸色不善地猜测着最坏的可能性,他隐隐有了一个方向的判断,但不敢确定,是否那种竹枝馆里兔儿相公对客人似的“伺候”。 等那个太子爷来了,说什么也不“伺候”,陶清风拿定了主意,心中冷冷地想:看他有没有胆子杀了自己。 这里没有桂花,没有书,没有笔墨,陶清风一边头痛一边烦躁,还好他找到了几张纸和水性笔,于是开始写君子三德:让自己能平静下来。 仁者不忧c知者不惑c勇者不惧。 虽然他没有学过硬笔书法,但是间架结构在那里,写出来的字,也非常漂亮。 不多时,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音,似乎太子爷已经来了,正在外面听取牛哥的汇报。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陶清风分心,他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门被打开时,外面之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陶清风坐在桌边,专注地书写,脊背挺得很直,脸上带着平静的神色,眼中波澜不惊。 哪怕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陶清风也直到最后一句写完之前,都没有回过头,写字的气不能断。宠辱不惊,心外无物。 陶清风放下笔后,才转过头去打量着,关门后没有说话,一直快走到桌边的,所谓的太子爷。 这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眼神非常冰冷,嘴角却泛着笑意,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更诡异了。他手上戴着一串沉甸甸的缅珠串,里面的镂雕嵌套肉眼可见有六层,周身定制行头看不出价格,但仅这串珠子,市价已经几十万了。 太子爷撇过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纸,朝着陶清风冷笑了一下。 “会写这种破玩意了,听老牛说你真失忆了看来这段时日,似乎过得挺滋润啊。” 除了目不识丁又骄横跋扈的乡村里长,两辈子来,还从来没人说过陶清风写的东西是破玩意第三次是可忍孰不可忍,陶清风深深吸了两口气,语气依然很平稳,但已经不自觉开始反击他了。 “还是您更滋润,这串烧三毒的镂雕珠,净化频率相当高。” 那所谓的太子爷一愣:“你在说什么?” 这句是陶清风在骂他,说的是破烂话,致使专门用来净化口舌污言秽语(佛家管这个叫烧三毒)的佛珠串,被迫净化了很多次。这是一个镂雕珠,意思就是珠子里面还有数层空心间隙,雕刻着不同的花纹。陶清风看出这个镂雕珠里刻的是烧三毒的典故,故而有此一说。但是这位中年男子压根儿听不懂,文人骂人不带脏字,引经据典地骂,骂了他都不知道。 陶清风迅速道:“没什么,我在夸珠子,是好货。” 潜台词就是在可惜:戴它的人,是烂货,配不上。 这句话男子听懂了,得意笑道:“那当然,算你识货,五万美金,古董。你失忆了还挺有眼光。” 不仅有眼光,而且好像变成了个完全不同的人,脸上的畏惧和卑微都不见了,周身是一种凛然的气场,甚至若有若无地带了一丝鄙夷。这样失忆的陶清,可真有意思,不知玩起来的滋味会如何了。 不提那个男子的关注点放在了猥琐念头的上面,且说陶清风听他说到古董,嘴角微抽,又升起一个想法:那天在蚌中月吃饭时,严澹不是告诉他,买卖古董是犯法的吗? 陶清风再次想问从前身体的主人:为什么不去找警察?连他一个古代人都有这种觉悟,难道要他一个古代人来给现代人科普法治观念吗?他前几天才看了一套通识教育的书:按照现代那套意识形态划分理论,他明明属于“万恶”的封建王朝头好痛。 那名男子看陶清风离开桌边,懒散对他道:“玩也玩够了,快去洗。大爷我没耐心等你。” 他听到了一声清晰的“不”。 “太子爷”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陶清风,脸色逐渐转变,并不是生气,反倒隐隐约约,有一丝野兽般的兴奋。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看着陶清风站着没动,玩味道:“怎么?你失忆了,连这个都忘了?” 陶清风分外冷静地说:“失忆了,所以,您总得,先自我介绍一下。”他语气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要我,自我介绍?” 那个男人惊讶地看着似乎真的要他做“自我介绍”的陶清风,内心想的是:这些年他飞到世界各地参加许多名流宴席,那些从来没见过他的人,也会提前打听好,与他觥筹交错套近乎。哪怕自己不带身份证或护照,在非海关出入的门禁场合,也很少有人敢拦截他。因为他去的,都是些身价千万的沙龙聚会。 陶清这失忆,虽然新鲜,但也不知好歹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他不怒反笑:“我是谢国珉。”他本来以为陶清听了这个名字后,会双膝发抖跪在地上——星辉集团的少东家名字,当然是如雷贯耳的。星辉集团是星辉娱乐的总集团公司,旗下有各种行业,星辉娱乐只是其中一个子公司。 “卡!”这一条熊子安左看右看,觉得陶清风表演到位了,但是同框里—— “琦琦,你的表情,再来一条。郡主是舞勺之年,面对广积王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温和有礼,还帮你们解了围,应该——” “花痴一点吗?”刘琦回苦中作乐,开了个小玩笑。 熊子安说:“什么花痴,这叫‘好逑’——反正你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你名义上的叔叔。但,不能夸张,不是偶像剧那种套路。” 刘琦回撇撇嘴,她之前表演时,带了偶像剧里一些习惯。比如第一次出场时像小鸟似的围着归宁皇后叽叽喳喳撒娇——被熊子安毫不留情地批了。不过几场狠狠打磨下来,她现在基本上心静了,不会刻意犯那种蠢了。 这一条拍摄的时候,刘琦回便拿捏着神态变化,以小姑娘式的好奇地望向广积王子。陶清风心中想,依照广积王子的多礼,不该视若无睹的。 那么该以怎样的眼神去看小姑娘呢?陶清风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游街时被注目的情景,头稍微侧过,温柔得体的眼神,看了节义郡主一眼。 刘琦回毫无反应——或者说等她反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钟玉皎和熊子安几乎同步地说,“接住啊。” 那个接住指的是接戏,陶清风加了一个眼神过来,刘琦回应该怎么接,取决于她对剧本人物的理解。 刘琦回思考着:“导演,钟老师,陶老师,我再来一次。”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去接这个眼神。 熊子安提醒她:“郗鹿,从小在宣府长大,没见过多少读书的男子。” 钟玉皎依然吝啬言语:“衣服是旧的。” 刘琦回大致理解熊子安导演的说明,郗鹿从小见的都是宣府民族里的粗犷男子,头一次见广积王子这样文质彬彬的俊美少年,应该表现得应该青涩些,可是具体该如何表现,她还要再想。但她又听不懂钟玉皎的提醒了,其实钟玉皎是想让她意识到,伪装进城穿的衣服很破旧,在面对英俊男子注视时,郡主内心应该有一种害羞并惭愧的情绪。如果钟玉皎来处理这一段,她想着可能要悄悄把手往后背,遮住袖子上的破洞。 陶清风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感觉还不坏。他深受三人行有我师焉的影响,觉得应该分享一些经验。当年探花及第c御马游街,街上人山人海,少不了很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不看小姑娘时,她们可劲儿地盯着陶清风看。当陶清风去认真注意谁时,她们马上就害羞低头,移开视线了。 所以陶清风对刘琦回说:“演害羞,就低头。” 刘琦回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该如此。”只有陶清风的提醒,是她马上能实施的具体操作。她从心底感谢他。 在陶清风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熊子安和钟玉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陶清风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条陶清风加了眼神过去后,刘琦回马上移开了那雾蒙蒙的眼神,还小小地绞了一下麻布衣带下摆,摄影机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熊子安也基本满意了。 “琦琦进步很大。这个小动作可以剪进预告片里。” 陶清风竖起耳朵:预告片? 他搜索记忆里的画面,大概知道了预告片是一段短的视频,概括归纳影片亮点,吸引人的注意。主要的角色都会露脸,让观众们心里有数。 现在自己只拍了一条半,要制作预告片的话,自己的画面应该是昨天的写《怀仁》吧。 “老熊,你要给我剪帅一点。”钟玉皎因为提前完成拍摄任务,感到格外轻松,也开了一个小玩笑。 “给你剪骑马斗狼的那一段,够帅了吧。”熊子安和两人寒暄完,放她们回去休息。剩下陶清风和群演,继续磨前面第一句持符救人。 现在陶清风又明白了一点:之前他和导演都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在这一幕中,既有怀疑,又有生涩,有广积王子的正义感,还有他色厉内荏地以长官的威严去震慑叛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没有很好的层次。一个人的表情再丰富,也不可能同时表现出三四种心情,必须递进好,才能处理掉这一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四合院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张风豪抛了个非常厚道且吸引力十足的橄榄枝, 他知道陶清小学没毕业就辍学进了娱乐圈,娱记也屡屡用他的低学历造梗,那个被嘲出圈的文盲视频他也看过, 上面表现出来的尴尬,反映出这事对陶清的刺激不小, 说不定是他的一块心病。估计就是因为这样:陶清后来才会拼命地在这方面努力,今天才会有如此惊艳的表现。 是不是个值得结交的好苗子呢?张风豪决定把他纳入观察中, 于是先主动伸出了一只手。所谓的广结善缘, 日后陶清要是发迹了, 自然感念他, 如果陶清依然庸庸碌碌, 他也没损失。 张风豪潜台词里:日后陶清若想考入电影学院提升学历, 这里有门路。但是他又不显得太直接,只说人家是退休的老教师。同时不动声色隐晦提点:人家喜欢书法。然而整句话听上去又只是普通闲聊, 不留下任何把柄。 张风豪没指望陶清风能领会这三四重意思, 他觉得陶清领会一两层就够了。如果他有那个心,记下来琢磨,日后理解全了来找他,便算是脑筋可用的后辈。 然而, 陶清风赐探花出身后, 在吏部等待栓选, 等待了三年。他打交道的, 三司六部里, 前来甄选考核的人物们,前前后后有十几波;他身边相处的,都是同科同榜c进士c同进士出身的骄子们。他们身份c阶层c家世c性格和能力各有千秋,然而有一点是共通的:都很聪明,无论是知识,还是为人。 在那种氛围熏陶下,加上陶清风从小长大,参加学政主持的院试c三年一考的乡试,还有秋闱c春闱,都是一个人,都要自己去考,都要自己去取得参加的门路。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照顾他。 陶清风不仅是才学出众。 张风豪话里的意思,陶清风一听就懂。唯一有点理解障碍的“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也有之前在丽莎那里吃饭得到的消息来辅助理解。 为了努力早日赚够钱去解约,各方面当然都要提升。记忆里身体原主被丽莎骂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说明这是原主的缺点,当然要弥补。 于是陶清风对张风豪很直接,却有分寸地说:“多谢张老师的好意。我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去电影学院学习。同道中人,后生晚辈,能和雅好书法传统的退休老师,交流一二,自是莫大的荣幸。” 张风豪颔首笑说:“当然有机会的,看机缘。” 陶清风淡淡一笑,心知肚明,张风豪自己就是那个机缘,只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究竟如何实现,都要由他来决定。他在等,等着陶清风进一步获得认可,等待觉得值得。 来日方长,《归宁皇后》剧组要拍半年,虽然陶清风十五分钟的戏,顶天了四十天就能杀青,然而时间也已足够。 不过眼下似乎已经获得了一个机缘。 在陶清风解释了他还要去公墓烧纸钱,改天再和张风豪一道回宾馆吃剧组的晚餐时—— “张老师先早些回去休息吧。” 张风豪一边往保姆车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说道:“和他们一样叫豪哥吧,正好我演的也是你哥。” 陶清风想起苏寻说的:先叫老师,然后混熟了就叫“哥”和“姐”的叮嘱,笑着答应了,颇有些意外地想:原来‘混熟’的标准这么简单吗?哪怕自己并不觉得和他相熟了多少。 不过,也算是个积极的讯号吧。这位张风豪,一看在娱乐圈里的经验就很丰富,熟悉之后,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在那一刻,他又想到了图书馆偶遇的大学副教授严澹,感觉很不一样。严澹学术水平很高,年龄也比自己大,但在他面前就不会去钻营考虑学什么,只是单纯地放松聊天,互相启发,期待着能成为朋友 刚学会如何“打电话”的陶清风,想着那张名片上的夷文数字,大概自己要“杀青”(又是个拗口的新词)之后,才有时间去华国第一大学,找那位严教授交流了罢。 他丝毫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苏寻开着公司的黑色宾利,送陶清风到了离水天影视城最近的,宁阳市郊区大型公墓之一——福安园。 苏寻刚要帮陶清风拎装着香烛纸钱的袋子,陶清风自己把东西拿过来,对他说:“小苏,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陶清风不想被苏寻听见,他祭拜时说的一些话。 焚烧区在视线范围可及的百米外,零零总总有十几人。陶清风也依然戴着围巾帽子口罩墨镜,武装好了再下车。 苏寻把车开去停车场等,他以前都不知道小陶哥有什么亲戚或朋友过世,公司前辈也没给他交代过——不过,鉴于他所知的每个经纪人带小陶哥都没超过三个月,想必这种事也不会遇到。印象里小陶哥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关系亲密的存在——无论是家人,朋友,哪怕炒作的绯闻对象。 公墓的焚烧区分为两块,一边是许多巨大的石壁龛,填满香灰,在里面插香烛,壁龛下方是铁窗栅栏,可以把纸钱烧了丢进去。另一边是空地,石头底座砌着着许多的铁盆铁桶,那里是放鞭炮的地方。 陶清风把香烛点燃,插进壁龛里,诚心祭拜,烧了纸钱,又拿出写好的祭文,以香烛上的火焰引燃。他不知道遇难之人的具体名单,更多的人和他一样,没有留下名姓,但一定有许多,是自己的故人。 火焰把纸张舔舐成黑色,再化为飞灰,掩去了凭吊的字句。 “孤怀痛嗟:送君长恸,更作死生分。埋骨白云长已矣,相知白骨恨存亡人世未传名耿耿,泉台杳隔路茫茫”※ 他烧祭文时,小声地念了出来,周围并没有站着许多人,他的声音有口罩隔着也很含糊。在这里烧香烛纸钱的,许多人也边烧边自言自语,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 这张祭文是给惨死同僚所作,悲怆憾恨之意浓厚,既是在怀念,又是在惋惜:多少兰台好儿郎,本该是大楚冉冉升起的天骄们 至于祭祀母亲和老师,那得等到正规祭日,设好灵位,穿好服装,再行祭祀,不能在这种地方,以这副口罩风衣的打扮来烧纸。 陶清风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又摆了一对稍小的香烛上去,拿出第二篇祭文,这是他单独给燕澹生写的祭文。 燕澹生没有被政变牵连,官至三公,正常老病而死,过了很好的一生。陶清风心想,他身后应该也不缺牌位供奉,搞不好都有后人谱系传至今日,不会缺香火的。 可是,他还是想给燕澹生写一篇祭文,心平气和的,以同僚身份,略作怀念,并礼节性地瞻仰。 毕竟斯人不能重见了。 “一杯聊奠,青山白发。景园山秀故居,燕公金扉蜕归。流水席上遗琴在,紫梁街犹驷马归” 落款是:陶生礼怀。 写落款时,陶清风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如果在得到礼部校书郎任命的那一天,自己少顾虑那么一点点出身悬殊,接受燕澹生很真诚的建议—— “同科同甲同部,吾与广川兄有缘至此,当得起一声‘友’乎?” “陶生,岂敢。” 当时同意,如今起码能落款一个“陶生友怀”吧。 罢了,前尘往事,今日一并作别,就不要再去想了。陶清风正想把剩下的纸钱都烧完,忽然发现那张本来在香烛上点燃的燕澹生的祭文,飘在铁栅栏上面,没有落进壁龛里。兴许火势不够,只烧掉一个小角,就熄灭了。 陶清风刚预备再引点火,一阵风吹来,那张祭文纸被吹飘起,如一只苍白的蝴蝶,飘然越过陶清风的肩头。他转过头,便看见祭文纸,被风送进了几米开外的一个人的怀中。 好巧不巧,那人竟然是上回图书馆偶遇的教授严澹。他今日穿着简素的白风衣,整个人被衬得更高挑颀长,轻轻握住了怀中的祭文,以温和的表情对陶清风笑了笑: “还是穿戴得这么严实,本来在犹豫,但是听到这熟悉的念诗声”严澹快速扫了一眼祭文字体,和上次一模一样,心中便确定了,“又见面了,广川同学。”严澹笑着问,“那张书法的语录体,是你写的吧?” 除此之外,这张祭文送入怀中时,严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 他觉得,像是终于和什么事重逢,心里流淌着奇特的怀念。但是他很快又把这归于墓园容易升起的感伤之情。加上那祭文的文辞,的确写得非常动人的缘故。 严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全,也很有涵养地还给陶清风。虽然他颇好奇这位燕公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广川同学夸张的手法,还是真能担得起“经纬人杰,宰国重器”的评价?不过他很有分寸地不打听,斯人已去,墓地哀景,还是不要惹小友伤怀了。 想到自己所在佑光一朝,寒门学子的入仕途径还十分艰难:名宿大儒们要么炙手可热,门庭若市;不是普通读书人家能够肖想的;要么便躲入深山避世,更难寻觅。 陶清风很幸运,在他家乡,偏僻的南山里,就住着一位退隐致仕的大儒徐棠翁,恰好看中他的资质,破例收为关门弟子教导,陶清风才能一举中甲。 徐棠翁很高兴,他知道陶清风身世伶仃,朝廷里更无人关照,能够钦点探花,便以为朝野风气有所改进。于是徐棠翁接受了当地县丞推荐出山。佑光皇帝得到消息,派人邀请徐老入京讲学。 徐老桃李成蹊,从前的学生不少都在京师当了大官,只不过以前老师隐世,不好来往。他们听到消息,闻风而动,逐渐拧成一股势力。在京师左近有了名气,称为‘徐门’,开始偶尔照拂一下“同门”。 只不过这些优待陶清风都没享受到,在徐派门生逐渐声名鹊起的那三年,他正因为母孝丁忧,待在南山乡下,每天荷锄曝书,却还是逃不过被新帝清洗的命运。 同一个老师所教的学生,往往在上位者眼里,都被划归到一个政治阵营里。 陶清风心想,如果在那个时候,天下各地都有朝廷下令开设的书院,书院里坐镇的又不止一两位大儒,学子们想必就不会被划分成哪一派的门生,受到政治上的连坐了。崇安皇帝这举动无疑很贤明。 那位兄弟说:“书院名称是礼部国子监祭酒拟定,并没有明文记载为何叫陶馆。据我个人推测,应是取轲子的‘郁陶思君尔’,郁是‘忧’,陶是‘乐’的意思。陶馆之名,想来是让寒门学子们,能‘快乐’地读书吧。” 他说罢,眉眼弯弯一笑。 陶清风又是一阵恍惚,这位兄弟笑起来,和燕澹生更像了。大概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都有共通之处吧。 虽然是个陌生人,陶清风心中的亲切感又增添了几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不像能懂得这么多偏僻知识,看来是很幸运地遇到了解的人。 现在陶清风大脑半晕,又很放松,看对方文质彬彬的书卷气质,也没多想,就以为是个学过古代史专业的学生——他还不知道现代社会,二十七八岁的人除了读硕士读博士的,一般都已经进入社会工作。毕竟陶清风那个时代,学子们为了科举,读二三十年的书,花甲中举之事也时有发生。 陶清风还在想刚才对方说的国子监祭酒起名字的用意,本来想回去再看看《大楚史》,但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衔位,简略的《大楚史》不一定会记录这种级别官员的名字。 陶清风忽然想到,既然这位兄台了解,说不定可以问问? “那您觉得,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是何人?”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也更偏僻了,陶清风心想,所以他贴心地加了‘您觉得’作为台阶,万一对方不知道也没关系。 但陶清风其实也没细想,自己包裹得这么明显,连脸都不露,寻常人是很容易生疑的。但对方也好脾气地回答着,没有反过来打听他,甚至带了一点理所当然的指导语气—— “你可以看《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那里面有记载,燕澹当了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从崇安十九年至三十九年。陶馆书院的名字,自然是他取的。” 陶清风一怔: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燕澹生当初的志向,不是想当礼部尚书吗?不是觉得国子监那种地方没挑战吗? 倒是陶清风自己,人臣的终极理想就是国子监祭酒,去管理天下学儒们。 这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听上去比《大楚史》记载崇安年间的事,更为详细,也不知是谁编的,回头找来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念师恩 好在理由是现成的,陶清风回忆着自己恩师徐棠翁的训导, 说:“我的老师说, 篆隶有端庄康健之气。行楷草气骨柔弱。学习书法, 应该从临碑入门。而汉碑多以篆隶为碑额。” 这当然是被时代局限的看法, 毕竟大楚那个年代的行楷草还没有得到重视和推广。陶清风知道现代人的观点应该有所不同,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说了,反正可以推说是不同流派的习惯。 徐瑰元笑道:“真巧, 我也从小被逼着从隶书开始练。后来我去演戏,十几年没写过。退休后重新捡起来。还是觉得从楷书开始才好练, 但是架不住已经有习惯了。那天风豪一眼看出你的字体, 和我有点像, 才发微信给我的。” 张风豪默默汗颜一把, 他其实记得不太清楚, 没想到瞎猫撞着死耗子了。 陶清风忍不住问:“既然说楷书好练,那您为什么从小被逼着从隶书练呢?” 徐瑰元说道:“因为这是我们家训。我们家在古代, 出过一位很有名的大儒,写过一本叫做《玉海双楫》的书家论集,竭力提倡书家要多临碑,少临帖。还觉得碑刻都是中原古刻, 以‘北碑南帖※’来代表不同派别北碑大部分都是篆和隶。我们家就作为家训保留下来。家里小孩子都从临碑入手, 打好刚健基础。就像你刚才说的不至于柔媚无骨。我想,你的启蒙老师, 应该也是‘北派’中人。” 徐瑰元惊讶地发现, 陶清风的双眼竟然红了, 他怔怔望着床头鹤发老奶奶,用尽全副自制力才使得自己声音没有哽咽出来,道:“是。我的老师的确是此间人看到您,我就想起了他老人家。心情有些激动。请您谅解。” 陶清风每停顿一下,都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真的失态。可是太难了,骤然听到故人音讯,深受冲击还要保持若无其事,实在太难了。《玉海双楫》的作者正是陶清风的老师徐棠翁。眼前这位鹤发慈祥的老奶奶,想来便是徐门后人猝不及防的相逢。陶清风拼命控制自己,才没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上一世徐棠翁是熙元政变被皇帝尤其针对之人,不知是当时便罹难,还是晚景凄凉往昔回忆憧憧蓦然涌上心头,遥想在他逝后,祠堂内一盏茕茕孤灯。陶清风的眼泪差点滚落眼眶。 不过徐瑰元和张风豪以为陶清风只是想念教他书法的老师,心中都想这孩子是个重情重义之辈,返过来宽慰,以为他的老师是自然故去。 “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逝者已矣。”徐瑰元说,“我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能挨几年” “老师,”张风豪嗔怪语气道,“长命百岁好不好。” “愿望当然都是好的。但真的来了,什么都挡不住。”徐瑰元又对陶清风道,“也别干坐着,写幅字瞧瞧,是不是和人一样帅。” 这幽默的言辞把陶清风逗得破涕为笑,赶紧调整了复杂的心情起身。他被中年妇女引到榻对面窗下的书桌旁。那里放着各种以供临摹的碑帖。书法纸从廉价的毛边纸到珍贵的宣纸应有尽有。中间是个很大的笔架,挂着十几只垂毫。四周还有两三只砚台。 “随便选。”徐老奶奶抬头道,“看你习惯。”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南山乡下,他也曾站在老师徐棠翁家的书桌旁,跟老师一笔一画学写字。一开始的时候他的个子甚至不能够到桌上写字,得站在一张木凳上。 陶清风回头问道:“您祖上写《玉海双楫》的那位大儒,是徐辅台老先生吧。” 陶清风不敢直呼老师的名字,就用了他的官名。 徐瑰元赞许点头:“原来你知道。” 陶清风抑制住复杂心绪,艰难继续道:“他老人家留下文墨颇多,是否有一篇叫做《偶寄诸生》?” 陶清风已经充分吸取了教训,在背出来之前,一定要确认清楚,《偶寄诸生》究竟有没有流传到现代,如果没有,他还有退路说自己是不小心记错了。不能犯以前总在严澹面前暴露的毛病了。 徐瑰元笑道:“你记得不错。徐棠翁的全文集《四溪语录全集》里就有这篇。” 陶清风舒了口气,回头凝视着雪白宣纸,别人看来他似在回忆文句。然而陶清风的眼神只是无比温柔怀念,感受着久违的“重逢”。 虽然隔了这么多代,徐瑰元的长相,一点也不像徐棠翁了。她提起先人时,也只是像个陌生后代的口吻,并不是陶清风那种避讳老师名字不敢直接称呼的小心翼翼语气。但陶清风还是觉得,仿佛一回头,依稀鹤发苍颜,精神叟然的老师,会依然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 陶清风定神,选了一只中直适中的羊毫。取了砚台边的墨条,往中间一只双池砚中倒了些清水,然后磨墨。现代的墨条特别容易融化,且分布得更黝黑均匀。陶清风在砚台上并了并笔须,然后摊开一张雪白的宣纸,书出行行墨迹。 《偶寄诸生》是一篇劝说刚入门学诗词的学子,要注意行文戒骄戒躁,忌讳立意空泛荒唐。陶清风一边写着“脱略窠臼,审度虚实。浅显为贵,浮泛为贱。一忌填塞c二忌讽喻c三忌拗句※”当年受的教导又一幕幕历历在目。 等陶清风写到“合韵铿锵c自然洁净。解明态度※”时,这篇两百余字的文章,已经写去六张宣纸。而且他洋洋洒洒一口气写下来,除了蘸取墨汁,笔都不顿一下。宣纸上没有横竖格,他也没有折叠过压痕,但就是自然地写得竖直,间距也相当,看上去赏心悦目。等陶清风写完最后一句“身外难测不忧,文心可备※”后,这七张连缀完备的《偶寄诸生》,简直像可以直接当成艺术品了。 “好,真好。”徐瑰元除了对他笔墨的欣赏外,更惊讶的是陶清风竟然能全部背下来。她凝视陶清风,慈祥道:“这张墨宝,可以送给我吗?每十年一度,徐家后人会召集宗亲祭祖,我让侄子他们捎回老家,带到祠堂里。” 陶清风正在收笔,闻言又是心中波澜翻涌,不由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那我在最后加几句吧。” 于是陶清风又写上“徐师尊鉴”,落款为:南山陶清风。 陶清风写完后,颤声问徐瑰元:“请问您宗亲祭祖的老家,在哪里呢?” 徐老奶奶道:“在c省的新南县,是个小地方。不过古代还挺有名的,出过不少进士。” 陶清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从古到今,地名时有变化。或许在古代它有其他的称谓。这需要地图对比了。陶清风记得,徐棠翁退隐回乡,和自家在一个地方,那里叫做南山。所以自己年少得遇恩师,是乡泽之幸。但陶清风并不确定,徐瑰元口中的“新南县”和“南山”,是同一个地方。因为徐氏后人也有可能迁移,或者上溯很多代,把祖籍定为另一个地方。 陶清风想多打听一点这个地方的信息,就问:“这个地方,古时如何有名?” 徐瑰元继续介绍道:“从前,大楚规模最大的‘陶馆’就建在‘新南县’,经过几个朝代以后,好歹有一部分遗迹留下来。建国后,国家就设立了文物保护区。” 陶清风心中一动,又听到了“陶馆”,这个燕澹生作为国子监祭酒时,为天下学儒修建的书院。在徐氏宗亲认祖的老家,竟然有最大的一个遗迹。他真想去看一看。 陶清风就道:“那这‘陶馆文物保护区’,可以参观吗?” 徐瑰元道:“以前是可以的。但其实没什么好看。因为大半部分都埋到地底下了。我从前去的时候,面上只有一些残垣断壁。但最近那里地质不稳定,国家考古研究所开始‘保迁’工作了。我外甥是华大考古系的,最近也在那里。” 陶清风略有些紧张问:“什么叫地质不稳定?保迁?” 徐瑰元说:“那地方,据说靠近什么地震带。又有山洪迸发口。地质层也比较疏松。以前遗迹埋在地下的时候,国家没有发掘,以保护为主。但最近好像测出山体进一步松动。考古研究所就准备把遗迹挖出来,整理有历史价值的部分,运到其他地方去保护,这就是‘保迁’了。现在文物保护区应该全部封闭起来,不能去看了。” 陶清风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等考古研究所把文物疏导出来吧。” 张风豪已经喝了好半天的茶了,闻言道:“我今天带清风来,真是带对了。第一次来,就和老师聊得这么投机。老师啊,其实清风并不是我的师弟。他今年才二十一岁,还没读科班呢。” 徐瑰元这才略惊讶地看着陶清风道:“我以为你是风豪的师弟,现在都毕业了呢。没有读过科班吗?现在有这方面打算?” 陶清风看到张风豪朝他点了点头,会意道:“我其实很想去读电影学院提升学历。但我和公司有合约,是一份期限很长的十年约。我又想用片酬去做些事。不知该如何平衡取舍。” 张风豪又补充道:“清风前不久和前经纪人打官司还胜诉了。星辉娱乐公司接下来应该是想培养他的。这种情况不太好放手。” 徐瑰元道:“提升学历不也是培养方向的一种吗?既然签了长约,眼光应该放得更远。去电影学院提升学历演技不说,能多认识多少人。放眼现在华国影视圈,大半壁江山都是母校的。风豪走到哪里都是熟人,这十几年来顺顺当当的。你如果真想去读,就好好和公司商量一下。” 当然张风豪能走到今天实际上还是经历了不少明枪暗箭,不过的确凭借母校科班平台避过很多漩涡,给徐瑰元汇报时当然报喜不报忧。科班也不是万能,出来也有混的很差劲的人。但还是取决于个人。张风豪觉得,以陶清风的资质,如果能登上这个平台,定然大有裨益。 陶清风说出了他的疑虑:“可是,我身边有过合作演员,因为上学期间拍戏被同学告发。看来上学期间是无法履行经济合约的。公司应该不会同意。”比如《乾侠东君魔女》最初的女主角孙无忧,就是因为无法兼顾工作和学习,才会离开剧组的。 张风豪说:“分情况,你如果接那种三四个月要泡在组里的大制作,不上学不考试,肯定违反学校规定。但如果是周期短的客串c广告c商展c综艺嘉宾。或者是寒暑假时候拍戏,谁又能置喙呢?我当年上学时,有很多制作方来校园里海选配角,我去得可多了。我大一就签经济公司了,没耽误学业照样给公司赚够钱。周期安排好就行。” 徐瑰元举起一卷报纸轻轻敲了敲张风豪的脑袋,“所以有一次连我的课都翘了,好的不教人家。” 陶清风忍俊不禁,看着影视界常青树张风豪委屈巴巴小声道:“您的课我翘的是最少的。就那一次” 徐瑰元敲够了张风豪的脑袋,对陶清风道:“小陶,你可以早点考虑这个问题。不止演艺圈,所有行业都如此,越往上走,平台越重要。我那个年代的华国电影学院还不叫这个名字,前身叫做第一军工文艺学校。我当年毕业时还没有市场经济,进的是海政歌舞团当文艺兵年纪轻轻没背景没经验,演技也很青涩,为什么人家会选择我作为女主角,还不就是因为团里没别的‘大学生’,我沾这个平台的光么?什么是平台?去菜场买大闸蟹和白菜。捆大闸蟹的草绳和捆白菜的草绳都一样,一样是草绳。可和大闸蟹绑在一起它就是大闸蟹价格,和白菜绑在一起就是白菜价格。这就是平台的作用。” 陶清风若有所思点头,其实这个道理,他上辈子也懂的,否则就不会走经世济民的科举道路了。不过今天徐瑰元的话,进一步指明了这个道理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陶清风心想,他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徐老师,我会去公司商量一下平台发展的长期规划。谢谢您的启发。今天蒙豪哥好心带我认识您,对我来说真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情。”陶清风也朝张风豪感激地点点头。 陶清风心中想:不仅为今生,还为了上辈子未能报偿的桃李师恩,终于能找到一缕未曾断绝的浮丝游絮,还存在于这个世间,让他得以缅怀。陶清风心想,日后到了祭日,他就能有凝望与祝祷的方向。不止《偶寄诸生》,他会把徐棠翁写过的文论,无论有没有流传的,一篇又一篇写下来,再一篇又一篇带去那个叫做“新南县”的地方,烧给他老人家。 陶清风和张风豪拜访得差不多,准备回去参加红毯首映式的晚宴,迎接《归宁皇后》盛大惊艳的首秀时,并不知道这部即将载入史册的历史电影,会给业内带来一个怎样惊喜的无眠之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晚宴会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梦到了同科同甲同分入礼部的, 同僚。 ——“陶清风?振清风, 照明月, 濯清流, 揖西山——名字好,人也好。只比不才的‘燕台心如梦,春水澹烟生’差那么一丁点。” 他想起当年被人夸赞这个名字时, 那人戏谑笑着,还不忘自夸一句。明眸善睐, 聪明又骄傲的青年。 大楚佑光三十年一甲榜眼, 燕澹生。 陶清风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燕澹生, 都道我俩一时瑜亮, 然而相识三年, 出身悬殊过大,难成友。即便如此我仍希望你能够逃过血腥的政变清洗, 平安终老。以你的能力和家世,应该不难做到。 我们都怀有文传鸿胪的心愿——刻书传世,水井处皆唱。只是我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希望你, 留下绮罗珠玉, 锦绣文章 ————————————————————一 艺人改名字是很麻烦的事。在这个大家竞相曝光,刷存在感的娱乐圈中, 改了名字, 搞不好大半路人不认识了, 以前积攒的人气和资源就打了水漂。当然,娱乐圈里信奉名字风水迷信的艺人也有,改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陶清的名字改动是个例外,公司高层几乎没有多少障碍地同意了新名字,据说是丽莎在会议上大力说服高层:路人大部分能从新名字联想到原来陶清那个人。一来是因为相似,二来是更符合他日后想要转变的风格。丽莎在会议上当场就划给了陶清两个后续资源,都是古装。得了她的力保,高层也同意了。在拍完《归宁皇后》后,陶清风又会有事情忙活了。 总公司要请个大师测算改名吉日,再对外公布,且容后禀。 第三天,《归宁皇后》的二稿剧本,终于送到了陶清风手上。上面还注明“修订中,不代表最终效果”。 二十万字的一沓a4纸,有拇指厚度。陶清风拿到的三个小时之内,就从头到尾泛读完毕。 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横着写的,从左边翻页,字形也不少变了。但大致也都能猜出来。横着读几页,还惊喜地发现能读得更快。 读的快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很多形状不同的墨点(标点),隔断了句子。看了一会儿,能大致猜出不同形状的墨点各是什么意义。 这个时代的墨也印得很干净,大楚时候只有雕版印刷,常常沾不均匀。这个时代的字可以排列得这样密集,却没有被墨污花。 大概,又是‘机器’的奇迹吧。 不过,针对内容,读完之后,陶清风止不住升起了很多疑惑。 搜索记忆里,这个献礼片了弘扬a省文化的说辞,还有那天在剪彩仪式上,亲身经历的媒体的报道,都让不了解娱乐圈的陶清风有个初步印象:这部片子应该主要按历史来拍摄。 可是这里面的剧情,不按照《天胜本纪稿》,也不按照《通史古鉴稿》的正史,而是取材自《说五王全传》这种不入流的演义小说,怎么上得了台面呢? 这个时代,连《说五王全传》这种市井混书,也被后世的人当作正史了? 还是说,这个比大楚先进得多的时代,能够勘证出《本纪稿》c《古鉴稿》是假的,而《说五王全传》这种大楚一朝不入流的书籍,才是真正的历史? 不可能啊,大兴史的原始材料,他当年在弘文局看了许多,自己也提供了几页断篇进去。 陶清风想去找书。 他不会用电脑,记忆里原主人也不曾在网上搜索过书籍,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方便的途经。 今天没工作,苏寻没来,沈大娘也收洗好餐具后,进小卧室睡午觉。受圣人礼教那么多年,陶清风没法去敲女性睡觉时房间的门。 想到苏寻捧着手机指给他看那些未接电话,记忆里也有几幕,是身体原主人在使用这个小方盒子。陶清风咬牙拿起来,想试着操作一下,能不能“打电话”问苏寻。 屏幕发出的亮光又把他惊了一下,九宫格数字密码让陶清风直皱眉头。 怎么按? 他拼命按着头,想要从那里面榨出来什么似的,慢慢的,脑中似乎有隐约雾气散开,几个数字从意识深处浮现—— 他连忙按下那几个位置,手机密码锁解开了。 这个小盒子里,包含着这个时代最尖端c最核心的东西。勤学好问的陶探花,立志要学好它。 而且,刚才拼命想出的数字,也让陶清风意识到,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放大执念去深挖迷雾深处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看到更多东西,进一步了解身体原主人。 或许因为他接受一部分记忆时,要细看细想的太多,导致头痛欲裂。才无法看清更多东西。等他休息些时日,再去试图啃这脑海中迷雾般的“天书”。 再是难,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圣人的教诲铭记在心,就不仓皇了。 就算解锁了,这手机上眼花缭乱的东西,还是让他双眼直发愣。好一会儿,才根据文字来辨认:联系人—— 联系人的界面下面是个“a”,陶清风不认得这个符号,也不会下拉菜单。 a下面是个名字:阿兰。 这是谁?搜索了一下记忆,找不到,他不敢贸然点,也不会返回主界面,拿着手机像个烫手的玩意。只好叹了口气,又放在一边。 陶清风决定亲自出门去找书。他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手机,钥匙,钱包。这个时代必带的东西。哪怕手机不会用,还是带在身上,实在不行,就请人帮他用。反正他已经会解锁了。 他在餐桌上给保姆留了张纸条,毛笔写的,竖排,繁体字。 寻书,晚归,勿等。 不提沈大娘起床后看到那张纸,嘴巴又成了个无比圆的一型;只说陶清风离开了公寓。这尚是他第一次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出屋,内心有些紧张,主要是怕迷路,找不回来。 于是他走得很慢,一直在记路。一边观察这个时代的街景。 再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起码是一衣带水,同样文字语言的族群。虽然世殊时异,但共有的文化记忆,在心理上还是让陶清风有了安慰。 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还好没变”的东西,不止是桂花。 街中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陶清刚醒来的时候,造成过很深的阴影,若不是记忆里知道这叫汽车的代步工具,他定会以为是神话降临的怪物。 而现在,他不但认识了这种代步工具,甚至有了两次乘坐“出租车”的经验,虽然都是沈大娘带他坐的,只需要告知目的地,就能很快到达,实在非常便捷。 陶清风慢慢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琢磨着,找谁问一下,哪里能看书买书,然后乘坐那个叫“出租车”的东西,送他过去。 可是,也不能冒冒失失的,随便拦着个人就问。因为他这身打扮—— 黑风衣,低檐帽,墨镜,围巾。 这是第一天出门时,在沈大娘疑惑的“小陶哥你怎么不武装好”的指导中,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千万不能露脸在大街上走,明星会被围观的。 设身处地想一下也能理解,当年一甲登第游街,自己尚且只是在街上转一圈,后来出门时,就接二连三地被人指认出,带来不少麻烦。 这个时代,手机和各种屏幕上,明星清晰的模样每天都在出没,认识自己的人,会更多吧。 所以陶清风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是秋天,戴帽子围巾的人并不多,他这副打扮,依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还好并没有人来打扰。 《归宁皇后》的编剧内心: ——这电影主要是省厅指示拍摄,但也有一点资本注入,不能完全不考虑市场票房。广积王子,一个出场不到二十分钟的角色,写成脸谱化的真善美小王爷,华丽救了香昌就领盒饭。只要天胜和香昌的历史人设大致不崩,其他角色碍于制作成本和宣发效果,需要为艺术效果阉割,不能完全按历史走的。 再说,广积王子在历史上的人设就很模糊,诗作和文论里几句忧国忧民,谁知道是不是应制写的?最重要的是——和天胜皇帝撞了。所以编剧本来打算,仅从他的年龄和成长环境,突出一个纯善又深情的人设塑造。还可以加个单箭头香昌皇后的三角噱头。在省厅的a省影视公司和其他私人影视公司各自诉求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可是陶清那样的理解,显然是放大了广积王子的上位者情怀。 宣发方真是的,明明把剧本都提前给他们看了,为什么还是给陶清灌输那个方向广积王子的人设。不知道是宣发部门里的谁和陶清接洽的,搞不好是极端历史粉,什么‘遗穗荡尽,天寒岁暮’,她都不知道出处,一查居然是墓志铭上的玩意,这都叮嘱陶清背出来了,宣发方里有人搞事情啊。 第一版剧本都写好了。难道要大改吗?把《玉黍离》,《六言》的内容加进去,整个电影的结构,线索,大都要重来如果广积王子要走救苦救民的寡淡路线,和天胜皇帝撞了,就要给他编写新的剧情。写什么呢? 编剧只好抑制住内心奔腾的草泥马,认命地重新去翻材料。愁得头发抓下来一大把。 《玉黍离》后记,广积王子赤脚踏进庄稼地,发现稻穗下面的土是红的,掘开有死尸。 能过审吗?而且这种风格,适合偶像派演吗?陶清那种演技,效果出来会很尬吧。 但,要是不走偶像路线,搞不好一点水花都没有。不止粉丝兴趣缺缺,投资方也有人会不高兴吧,就算是省厅更看重社会效益,私人投资的钱砸下去,也希望听到个水花响不然为什么要找陶清这种没演技的小鲜肉参加?第一版剧情,她自以为平衡点找得还是挺好。 但是无论编剧怎么说服自己保留深情忠犬备胎三角恋的广积王子设定,脑海里始终摆脱不去陶清那句“以我浅薄的见解,很有压力”?她觉得内心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在触动,甚至会融化出疼痛的,被抛弃了很久的东西 编剧一宿没睡,吐血咬牙改了个二稿大纲,发给主创团队讨论。 这版大纲里,广积王子没有三角恋了,凸显了他在天胜皇帝身边左右手的作用。天胜皇帝麾下不缺文臣武将,所以广积王子的作用是——提醒他实施仁政。 这个比田间掘尸好演,希望陶清演得住,在天胜身边当一个善良的花瓶。 这版大纲出乎意料,比第一版更得省厅认可,并且压下了私人投资方的反对意见,让编剧细化。 编剧看到细化方案要求里那句“尽量贴合历史”,两眼一翻,颤巍巍喷出一口老血。 这段故事的历史和演义相差实在太多了,她要找外援 苏寻在陶清房间找到了手机,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自己打的。但此刻苏寻已经不计较这事,他心花怒放地捧着智能机翻微博。陶清的微博是他在打理,肉眼可见那条转发出圈的省媒体发的采访视频,给陶清涨了不少粉。 “陶哥,你去不去微博上面亲自翻牌?” 苏寻美滋滋,看那些褒奖评论里,最让苏寻感到开心的,是华大历史系出身的博主,点评了陶清对广积王子的理解,从来高贵的学院派这回用了“认真”两个字来评价。这对于“沉默就是学院派最大的宽容”的一贯吐槽路线来说,委实难得。 转发里补充:“最可贵的还是态度,慎重代表心怀敬畏,哪怕他的演技糟糕,起码表现出了对历史人物起码的尊重。看来剧组还是有诚意,希望成片不要毁。” 而陶清微博下面,已经簇拥了许多小陶瓷们暖心又可爱的评论。往常遇到这种高兴事,陶清会亲自翻牌回复几个。所以苏寻照例问他,转过头才发现陶清好像不太对劲。 陶清风坐在房间宽躺椅上,闭着双眼,显得很疲惫的模样。苏寻连忙关切道:“陶哥?你怎么了?” 陶清风声音虚弱,道:“有点累。”所以苏寻说的什么微博,他没有听清,只听到一点“粉丝”,但也没有精力去回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放空,望向天花板,好像脑中正在承载什么过载了。但是哪怕这种时刻,他对苏寻讲话时,还是有条不紊,温柔又沉稳的声线—— “苏苏兄弟,我想休息一下。请你让沈大娘做好饭后,再叫我吧。” 对苏寻的称呼从苏先生变成了苏兄弟,虽然有些意外,但苏寻听着愈发顺耳了。总比以前强。陶哥提前适应角色,变成了个多有礼貌的家伙。 苏寻想:不知道制作方宣发是谁和陶清个人接洽,效果非常好。能让陶哥这种人乖乖背那些文论和诗作,改天一定要带着礼物,去《归宁皇后》剧组慰问。 苏寻连忙点头:“好的陶哥,你累了先休息。”贴心地关上房门。并不知道当他关门的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台灯自动感光亮起,陶清风失神般凝视着那团暖黄色光晕,眼瞳被光线一激,露出了茫然。 陶清风独自在房中继续思考,那最让他头痛的,合同问题。 陶清风记忆里合同条款,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粉丝,指数,上浮率 刚才苏寻刚才拿着手机,乐滋滋告诉自己涨粉了,好歹让陶清风对“粉丝”有了一点感性认识。 是喜爱着这个身体原主的那些人吗?虽然从记忆里来看,这个原主,实在反正,陶清风自己,喜欢不起来。 怎能那样对别人呢 哪怕他的模样,和自己前世,颇为相似。只是这个时代的男性都剪短了头发,平头寸脸的。陶清风看着镜中,短发俊朗的男子,不禁一丝恍惚,仅仅是头发,就能改变那么多气质吗? 说到底,世上什么人都有,凭借这脸,收获一批粉丝好像也无可厚非——“从前大楚朝廷里被称为“玉面郎君”的自己,登第游街时,就感受到自己这张脸对妇孺的杀伤力,用“掷果盈车”来形容,已经是最轻的了。 不过,虽然脸庞相似,气质却很不同。 他刚醒来的时候,感受到身体里还残留着的暴戾c愤怒和不甘,也从镜中看到眼神中的狠厉。 现在平静下来,自己逐渐接管了这些意识后,这副皮囊的气质,又渐渐往他的前世的谦谦君子靠拢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评论风潮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苏寻一边拉开出租车后座, 看到陶清正在打开随身的钱夹。苏寻心想:不得不说陶清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有一亩三分地, 完全是他这张天生人神共愤的帅脸。若不是那些作死的性格, 肯定能晋升流量, 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c小打小闹。 苏寻作为经纪人的事业心经常让他想去提醒陶清一些不合规范的举动,然而很多时候人类的生存欲望又把他制止了。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 有一点迟疑,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 抽了一张, 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 仔细地端正理好, 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 脸上一瞬茫然,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 眼神还有些混沌,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 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 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陶清什么斤两, 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 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 有过拳头砸脸,有酒瓶砸脑袋,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你”,“那谁”。陶清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陶清风慢慢抬头,扫到水天影视城上方悬挂的《归宁皇后》的宣传条幅,浓墨重彩的标题下,是一身华服的女演员钟玉皎,背景大漠孤烟。 陶清风又朝苏寻笑了笑,礼貌的笑容,由那张熟悉的脸现出来,真是让苏寻觉得太违和。 陶清风道:“身体无妨,能撑住”他皱紧眉头,强行压制住了不舒服,“采访什么?” 记忆里有限的片段画面,让他懂得采访这种事的性质。回答不好,不会掉脑袋。他便不是那么担忧。只是择遍记忆,并没有告知内容。 苏寻道:“环节是媒体自由提问,我们没有收到采访稿,归宁皇后刚开机,也没什么可说的,陶哥别担心,今天来的是地方小媒体,主要宣传影视城的,不会问什么难题。” “那便好。”陶清风远望《归宁皇后》的宣传海报,小声感慨:“秋宫月貌名更贤,北地魂殊青冢处”※ 这是大兴末年,诗人阅遍归宁皇后峥嵘半生,写的一篇七言律诗里的两句。大兴朝又被大楚取代,上一朝著史立传,他都了解,也差点参与了《大兴史》的编纂,可惜 罢了,他的头已经很痛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再多看一点记忆,把眼下先应付完。 记忆里的画面告诉他,采访这种事,灯光非常亮,一堆人举着黑色苞米棒似的玩意——正如他一边头痛欲裂地在脑海里一项项看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机器’,也是大楚没有的新事物——那些人举着黑苞米,问他问题,听他回答。 陶清风不憷。这些人又不是御前应制的大儒先贤们,上头也不会坐着裁定他们下半辈子的天子。 再次安慰自己:不会掉脑袋的。 沈阿姨一脸茫然,她压根儿没听清。苏寻也打了个寒噤,刚才陶清是不是念了句诗?文绉绉表达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陶清和诗?光是想想这种组合,搁在一起都剧毒无比。他的粉丝看到偶像变化,能接受吗,会不会众筹给他挂脑科?她们大都是“真性情哥哥”的忠实拥趸。对营造的偶像人设有没有损失? 可是,苏寻忽然又有了个隐秘又痛快的念头:管他呢。损就损。陶哥爱怎样就怎样吧。毕竟他只是个事务经纪人,给公司打工而已,又不掌握生死大权的合约。 星辉娱乐给陶清规划十年长约,合约上的个性方案打造,都是基于陶清本人性格美化。很多时候,得罪人的那些粗鲁蛮横,以“率真”来洗白。但是,如果陶清本人性格变了,不按这个路子走,作为事务经纪人的苏寻,顶多负次要责任。主要责任还是陶清自己的。 苏寻忽然就不那么着急逃离火坑。直觉告诉他,哪怕是为了角色预热,这种改变,非常不一样。他的好奇心,暂时站了上风,要是没有这种精神,怎能在陶清手下工作超过六个月。 想到此节,他更不想主动汇报这次“性格变化”了。虽然公司和粉丝早晚都会知道,但那会是陶清自己去烦恼的事了。又怪不到苏寻身上。 相比之下,苏寻更想看看,即将开始的采访,陶清要是做了功课,会表现成什么样子? 剪彩仪式开始,媒体陆续入场,礼仪小姐来迎接,陶清风挂着那副礼貌的笑容,进入了嘉宾场。他脸色有些苍白,也不懂补妆。好在打光很亮,暂时不太明显。 陶清风走路姿势十分得体。但是在鱼贯进入影视城大门,忽然不自觉地弓起了背,双手平举于胸前,似乎在通过一扇查验森严的大门。但是看着四周的人流,又猛然醒悟般,收回了动作,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姿势是错觉。 影视城巍峨的城楼,在日光反射下映出了金碧辉煌的瓦顶。不是贵重的琉璃,只是普通的玻璃。光芒刺入陶清风眼中一瞬,他下意识偏开,盯着高耸的城阙,沉默了许久。 小白犹豫地看了看陶清风,说了句“谢谢”。离得近了些,即便光线很黑,陶清风也大致看得清少年脸庞:那张脸上的忧色并没有减轻。甚至随着陶清风走近了一步,身体微微颤抖着。 陶清风不知小白在怕什么,直接对他说:“不用谢,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来这边吧。” 陶清风往刚才更漆黑的卡座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发现小白没跟来,他回头疑惑地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居然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退到了光线明暗交界处。 旋转的彩灯那一刻恰好扫过小白的脸——将那副明显有一丝恐惧的神色愈发放大,抿着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在看到陶清风回望那一眼后,还是很顺服地跟来了。 那表情:活像陶清风要吃了他,他却不得不奔赴死地一般。 陶清风心想:真是奇怪的少年。陶清从前是不是也这样奇怪呢? 陶清风在卡座上重新坐好,小白也准备坐在他身边。陶清风制止了他:之前看人坐在卡座里吃饭,如果是两个人,不都是对坐着,才方便交谈吗?上回和严澹在蚌中月的小包间里,哪怕那张桌子是圆的,两人都对面坐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白要往自己身边蹭。 于是陶清风对小白说:“你坐对面吧,方便讲话。”黑暗中看不真切,但是陶清风似乎听到了小白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坐下来之后,隐约看见的脸色,也变得有精神了些。 陶清风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现在上学吗?” 因为陶清是辍学后才来酒吧驻唱,陶清风想知道,难道酒吧驻唱都要找辍学的孩子吗?这是什么选择标准? 那个小白愣了愣,垂头丧气:“我中考,没考。” 陶清风问:“怎么不考呢?” 这本来是极其隐私的问题,但是陶清风还不懂现代关于这方面的规矩:学业情况,在古代并不是能保密的问题,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探问。一来院试乡试都是全部公开放榜的,二来科举失败在普通民众心中,并不是断绝生路的羞耻事——鲤鱼跃龙门的只有少数人。不像这个时代,考不上大学,都要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 小白咬着嘴唇,虽然被问起这种难堪的事,但是对面人的语气很平和,并不是在羞辱他。而且他莫名觉得,对方虽然不露真容——一开始还让他有些心有余悸的害怕,但是坐下来交谈之后,就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小白便老实说:“脑子笨,学不好。不想读了。” 陶清风又问了几句,基本上弄清楚了小白的情况:父母在外打工,留守儿童从小在农村长大,教育资源很差,上了初中后,爹妈接他来城里读书,但是小白跟不上,又受到城市花花世界的诱|惑,学习静不下心,恶性循环成绩越来越差,最后自暴自弃,中考也没考。 虽然关于这个社会的很多描述,陶清风并没有完全听懂,比如打工,比如留守儿童,但并不妨碍陶清风整体大致理解了,小白出身寒微,也无法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局面。 可是小白会弹钢琴。陶清风以前没有见过这种乐器,今天第一次看见酒吧舞台上的实物,思索着占地面积这么大——应该不便宜吧?不像是家境贫寒的孩子能接触到的? 小白解释说,他小学时,村小学校长那里,有一台很老的电子琴虽然乡村小学没有什么正规的音乐课,只是校长偶尔带着孩子上活动课时弹奏,却启发了小白在这方面的天赋 后来进城里读书,他|妈妈当保姆的,小白偶尔去雇主家帮妈妈的忙,雇主家小孩子不愿意学钢琴,正在小孩子的叛逆期,就让小白帮他弹奏,制造出他在练琴的假象。隔壁爹妈以为他在练琴,实则他是在偷偷玩手机。 后来还是被女主人发现了,因为女主人觉得她儿子不可能弹得那么流畅,也不会一直练习中途不摸鱼。幸好女主人讲道理的,并没有责骂小白,反而让小白当她儿子的陪练,她儿子暂且不论,小白倒是越弹越好了再后来,小白初中读不下去辍学,凭着二手钢琴的一点经验,加上长得还过得去,去了酒吧当琴师。弹一晚上收入比他爹妈挣得多,他爹妈还颇为高兴。 “就是有时候”小白窘迫地看着陶清风,不说话了。 陶清风心想,是遇到那种吃豆腐的客人,又不能拒绝,像刚才一样的局面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登第阁长联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哪怕并不心甘, 也知道, 只有赚够那什么违约金, 才能隐居所以要想办法演好, 成为一个好戏子。 陶清风心中一痛,头都被砍了,碗口大的疤, 还能更丢丑吗?罢了,这是个陌生的时空, 没有人认得他。 “丽姑娘明天要来, 我明天有什么事?”陶清风问苏寻。 苏寻又是一抖, 就算是为了适应角色, 也快受不了:“陶哥能不能, 不要叫她丽姑娘了。” 瘆得慌。 陶清风明白了,这个时代在称呼上还有许多学问, 和大楚不一样,他一定要尽快都学会。 “好的,那和你一样,叫丽莎姐。” 苏寻翻开日程表:“明天, 《归宁皇后》就进组开拍了, 第一个星期没有陶哥的戏份,比较轻松。过两天剧本送到后, 陶哥就可以开始琢磨了。” 陶清风有些奇怪, 他记得早上媒体采访时, 听到钟玉皎说,她已经在剧本上看到“笞背问答”那一段经典剧情了。 陶清风提出了这个疑问。“那么钟姑娘嗯,玉皎姐?为什么能拿到剧本?” 苏寻张大嘴:“陶哥,你和钟玉皎那么熟了?还叫她姐?什么时候的事?” 陶清风又蒙圈了,熟悉的人才能叫“姐”?那他该怎么称呼不熟的普通女性。陶清风立刻改口:“和她不熟,继续叫钟姑娘?” 苏寻又担忧地看着他:“人家又不是小花,叫姑娘不是恶心她吗?陶哥你怎么了?撞到头了吗?记忆不太对劲吗?” 本来苏寻只是想开个玩笑。然而陶清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连忙顺着下:“记忆是有些昏。” 苏寻脑补了一会儿,看向陶清风的眼神有一丝同情。限于本职,还是不情愿道:“那陶哥要不要去医院照个片?” 虽然他巴不得陶清一直如此好说话,但要是脑部有什么隐患,就不妙了。 我真是最善良的经纪人了,应该涨工资。他如此想。 陶清风便只好由着苏寻拉到医院,作了一通检查。哪怕是记忆里已经有了一些画面,真正在医院各种项目仪器的摆弄下,陶清风依然内心震撼。从头到尾目瞪口呆,不发一言。 这个时代能做的事在大楚想都不敢想。 检查下来陶清风浑身上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是这也坚定了陶清风隐瞒身份的决心,被当成活化石老古董为人所知,总觉得很危险。这个时代的‘机器’看着都钢筋铁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要想办法平平安安,就得尽快装得与常人无二。 首先就是要改掉“在下”的称呼,这个时代简单直白的称“我”。 他又斟酌措辞对苏寻道:“身体无妨,但我真的忘了些事。慢慢想,小苏可以保密吗?” 苏寻很高兴道:“陶哥放心吧,我不会主动告诉公司的。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治病得耽搁好久的时间呢。” 性格变化,还失忆。苏寻宁愿用寻求原因的好奇心,去交换结果。 能换成这样通情达理c不随便发脾气打人,还会自己看书学习的陶清,真的太好了。 陶清风也不愿耽搁时间,早一刻解约都是好的,顺着台阶下来:“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所以要你多帮忙,那位钟玉皎,到底怎么称呼她?” “先叫老师。”苏寻道,“她和男主演张风豪,都当得起这一声。陶哥你开拍后,和他们混熟了,再叫‘姐’和‘哥’。” 陶清风从善如流地记下来。 苏寻想起早上剧本的问题:“钟玉皎是挑剧本的大腕,不给剧本看她不演的。制作方一般会出个初版剧本给主演们。然后再来细改。其实我们今天也该拿到剧本,但是制作方刚才发消息说,编剧要二改,所以我们的剧本再等两天。” 陶清风点点头:“我记得衙咳,公,公司?”他一边努力习惯记忆里对归属部门的称呼,问,“公司,表演课的老师,来不来a省?” a省有星辉娱乐的分公司,但是表演课老师什么时间来不确定,身体原主又逃了那么多课,也不知道临阵磨枪能不能找到。 苏寻笑了:“表演课老师只在总部上课的,人家不来宁阳的。不过陶哥别担心,导演心里也有数,我们戏份不多,拍摄周期又宽裕。他手把手教都能出来。再说了,我们陶哥只要凭这张脸出镜就够了。” 这是以前陶清作为偶像派被吐槽演技时,苏寻练出来的“委婉”夸赞。而且还有后期啊,替身啊,配音啊。陶哥站在那里出张脸就行了,反正他的粉丝们看到脸就够了,人设都能往无限美化的方向脑补过去。 陶清风不清楚娱乐圈这些道道,暂时松了口气,看来暂时不需要恶补演技。但是为长久计,能多练一分是一分。 既然如此,现在重心应该先放在修补与这个身体原主人得罪的人的关系上面?表演课的事情得解决。得罪的那位丽姑娘,也需要挽救弥补一下。 虽然是不同的时代,这些人情往来,和当年在国子监和吏部等待铨选时,似乎并无多大区别。 这位丽姑娘,应该不会比六部尚书侍郎们更难获取认可。 不过前提是,要把情况摸清楚。 陶清风问苏寻:“既然她要来,明天晚上,就邀请丽莎姐吃饭,找个好地方。”陶清风又想了想:“她喜欢什么?赔礼送什么好?” 苏寻无声合上了张大的嘴,默默闭嘴惊艳了半分钟, “怎么了?”陶清风看苏寻久久不言,奇怪道。 “回味,刚才那一瞬间,是我当陶哥经纪人以来最高兴的。” 陶清风:“为什么?” 苏寻:“懂事了。” 陶清风:“” 吃饭的地点选在海鲜大酒楼“凤鸣春”。 桌对面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天蓝色长方形礼盒,被送礼的人在六点差五分时踏进顶楼“珊瑚屿”包房。 一副工作熟女打扮的丽莎,进门看到,请客吃饭的主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三个人坐在桌边。陶清风,经纪人苏寻,小助理许容容。 表达诚意?丽莎不动声色眯着眼睛,哪怕上次她和陶清吵翻了脸,还是愿意接受他的请客。在娱乐圈混,没有永远的仇人和朋友,这些道理她早就烂熟于心。再次见面,笑得依然如春风般和煦,只是说出的话就不好听了。还没说话,先咳嗽了两声。 “陶大明星也真是太客气了。这么高的海景包房,正好给我们这些恐高的弱女子练胆,我和容容都是。”丽莎坐到了助理妹子旁边,看也不看放在桌上的礼物。 苏寻内心一抖,丽莎才不恐高,公司集体活动去蹦极,数她玩得最high,这明显是针对上次陶清和她吵架时吼的那句“仗着你是个弱女子,就以为我不敢动手!”看来这场请客赔罪,陶哥出师不利啊。 小助理许容容瑟瑟发抖地来回看了一眼,她也不恐高,但是她恐丽莎,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但公司中层要拉她垫背,不能不垫,只好很绝望地违心点头:小陶哥对不起,她比你级别高。 陶清风给她面前酒杯斟上,亲自走到窗边,把天窗帘都拉好,一语双关说:“是我考虑不周,让丽莎姐受惊了。先自罚一杯,您随意吧。” 丽莎挑眉瞥着,看他酒到杯干,眼神略动了动,抿了口酒,道:“比不了陶大明星海量,酒燥火气,我私下吃饭,基本上都戒了。谈工作生意时才喝。” 又是一个明晃晃的刁难:如果要跟我喝酒,不好意思,咱们就不是私下吃饭,而是酒桌上明码标价的应酬了。 但是明码标价的应酬,走不了心,赔不了罪。 陶清风揭开桌上巨大的海鲜盖子,露出了各色各样的蟹。他笃定那一瞬间,看到了丽莎眼泪一闪而过的亮光。 问了苏寻,得知丽莎最喜欢吃螃蟹,陶清风定了一桌全蟹宴。贵是贵了点,但为了弥补和止损,这些钱得花,在他回忆完衣食住行大致价格后,心中对那张卡片上的钱,有了粗略的想法。 “丽莎姐,这是姜酒。蟹性寒凉,佐以温酒。互补有余,喝一点,不会燥火气的。”陶清风徐徐道来,语气舒缓。 丽莎想,陶清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听了?道理也有,布置得也用心,还有注目着她,很认真的表情,都让她一肚子的怒火和刁难,在一点一点地溶解。 她是吃蟹行家,用姜佐蟹自然了解,只不过一般蒸螃蟹里都会搁姜丝,她也不会刻意地买姜酒。这回尝了一口,味道竟然意外还不错。 她终于放缓了一点攻击力:“这一大桌螃蟹,要是不吃完,岂不害你破费了。凤鸣春都那么贵了,还送礼做什么?” 对陶清的称呼从“大明星”变成了“你”,是个不错的契机,苏寻和许容容都暗地里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让丽莎姐吃螃蟹更好玩而已。”陶清风替丽莎把她面前的礼盒翻过来——“蟹八件”。 成熟女人噗嗤一声笑了。 许容容趁机想活跃一下气氛,一边撺掇丽莎打开来看看,亮晃晃小巧玲珑的金件隔着塑料玻璃纸映出来,小助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道:“看上去像玩具。” “就是玩具。”丽莎故意这样说。其实丽莎家里收藏了好几套,最珍贵那套是纯金打造的,陶清送她这套看成色是铜的,价格应该不算特别昂贵,但是造型很好看,有收藏价值。 “锤敲盖c镦夹头c钳剪脚c铲蟹籽c匙勺肉c叉挖鳌c刮壳脚c针挑丝。※”陶清风指着铜件,给许容容一项一项地讲解,他本来生得就好看,认真说话时,有种全新的文雅魅力。许容容惊讶得合不拢嘴。 陶清风路过一家报刊亭时,被挂在外面的杂志吸引了。 报刊亭卖的大都是时尚流行杂志,或中小学生喜爱的图书画册。陶清风随手翻了一本摆在最外面的《摩登风尚·秋刊》,封面上是穿着米黄色针织毛线衫和紫色牛仔裤,脚蹬踢不烂大黄靴的男明星沙洲。陶清风记得在《归宁皇后》剪彩宣传仪式上见过他,沙洲是这部剧的男三号,番位排在第五。 沙洲是上升期的当红小鲜肉,科班毕业,暖男路线,和陶清都是偶像派。但是比陶清咖位更高,流量更多,路线也更长远——在陶清还苦苦求接烂片男一号时,沙洲已经逐渐要从流量小生往演技路线转型,拍电影冲奖去了。 时尚杂志拍的这组照片,就是他在接了电影《春暖人家》后,联动打造的风格:邻家大男孩,优品学生,在社会熔炉里逐渐消磨了少年脾气,变得愈发温暖坚定,最后走在自己的幸福路上的清新故事。并没有太撕心裂肺的悲恸内核,最多拿个提名,获奖应该没戏。但对于偶像派来说,是一个好的转型台阶。 这本杂志摆在外面供人翻阅,所以书报刊的老板看到陶清风快速地翻动内页采访,也没说什么,以为他只是浏览照片。但其实陶清风的阅读速度非常快,看加标点的横排字更快,一眼扫过去,整页内容便心中有数,短短几十秒,竟把沙洲的访谈内容看完了。 让陶清风印象深刻的是:沙洲对《归宁皇后》中即将出演的威远将军一角的看法。 “在a省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中,沙洲饰演大兴朝著名的威远将军刘敢辜,在影片中是归宁皇后的初恋,被少女时代的大美人倾慕,沙洲谈及时暗自透着得意劲,十分可爱。然而故事中,威远将军刘敢辜始终心系国家大义,将归宁皇后的恋慕直接斩断。戏说传奇‘香昌夜奔将军府’故事充分体现了威远将军的正派和光明正大。影片是否会呈现?沙洲表示:《归宁皇后》还没开拍,对于剧本他并不知情。小时候看评书听过这一节,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男人。‘和我特别像’,沙洲笑着总结说。” 陶清风嘴角微抽,刘敢辜一个半辈子驻守边关的骁将,有史可载的回京记录就三次,日程的详细行踪报备在臣子注里,根本就没可能和归宁皇后有暧|昧关系。‘香昌夜奔将军府’这种《说五王全传》的下流演义内容,竟然还广为传扬?他更不明白,香昌是他主上兼好兄弟的心上人,刘敢辜拒绝了夜奔的佳人,这是很值得颂扬的事吗?还能被当成真男人敬佩的标准吗?除了拒绝还能如何? 罢了罢了,都已经化为了烟云,随便后世如何编排吧。一念及此,陶清风想要去勘证演义的念头也意兴阑珊。他随口问了报刊亭老板一句:“有《大楚史》吗?”书报亭老板愣了下,道:“那种书,你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找。” 陶清风眼神一亮:“图书馆?书店?请问怎么走?” 书店老板看他裹得严严实实,还以为是个怕冷的大学生,不认路,便把宁阳市图书馆的位置告诉他。陶清风观察着路边人群,找到一个可以坐出租车的地方,载他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大门外,陶清风先撞了一回玻璃门,疼得他眼冒金星。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别人如何进入,有个旋转自动门。陶清风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自动门转过来的时候,近乎逃窜般站进去,大气也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转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然而陶清风一转过头,就被图书馆里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夺去了全副注意力。他两眼放光,醒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轻松。 然而很不幸,图书馆第一层是英文书,陶清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架子上的书,他全都看不懂,冷汗一串串地冒。 外来夷文,在这个时代,也占据了不可忽略的分量。陶清风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要去掌握。他一连转过了七八排书架,终于来到了华文图书区。 然而继续不幸地是,挨着英文书籍区域的,是理工类和西医工具书。厚达砖头的类似《光电磁符号手册大全》c《数学分析经典方法一千篇》c《拉丁文和千种西药处方写法》c《量子物理和弦论名家论文摘要选集》 陶清风继续目瞪口呆:字明明都认得,为啥合在一起就不懂了呢?他对自己第一次产生如此深的怀疑。这些知识体系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陶清风快要被自我怀疑淹没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华文历史图书区域,顿时心下大慰。 《大越史》c《大旻史》c《大陂史》陶清风翻了翻,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看过的那些版本,千年之后依然没变。 他的目光按着顺序落到了《大兴史》上。 大兴在大楚之前,在陶清风所在的佑光年间,对前朝正史的编纂并未完成,陶清风差点参与进了这套《大兴史》的编纂,也看过弘文局的很多材料不知后来是由谁编完的?会是燕澹生吗? 陶清风慢慢翻开了烫金的扉页,编者名那里写的是‘刘汶’,是个陌生的名字。陶清风摇头想,不会是燕澹生。虽然同在礼部等候栓选,但在陶清风回乡丁忧之前,燕澹生就已经预备往司仪部调任,那是专门接待外来使节,负责节日典礼,礼部最风光荣膺的部门。 那种人,是不会成为校书郎,去协助清苦又辛劳的弘文局做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问今朝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何况, 收到这个短信时, 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相关——闪烁的霓虹灯管, “悦城大沙龙”的招牌。苏寻说那里是陶清的老家, 陶清以前还不准苏寻问。 陶清风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个短信是悦城大沙龙那里的人发来的。他们对陶清算有知遇之恩, 把他推荐进入了星辉娱乐。从前的酒吧老板, 也算是提携了陶清,身体原主人的伯乐。这条短信, 会是他发来的吗?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 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 比起沈大娘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 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 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陶清风决定, 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 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 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 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不过身体原主人看上去是很享受香烟的,陶清风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套公寓各处,找到过好几包烟。 这句话写在便签纸末尾,虽然还搞不清楚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前面那么多零散不成句的字眼对比起来,对身体原主人来说应该是有意义的吧。 只是,宁阳市,并不靠海。陶清风找了找华国的行政区图,发现a省有一小段靠海。不在省会宁阳,而在一个小县城。 陶清风思考了一下,这会不会代表着,陶清作为a省人,来自那个靠海的小小县城呢?他小学辍学是十一岁,之后就在酒吧里开始驻唱——这个年龄实在太小了,嗓音也没变,能唱歌吗?但不管怎么说,三年之后,陶清十四岁,就被发迹的酒吧老板推荐和刚成立不久的星辉娱乐签了合同,却是既成的事实。 陶清风的头又痛起来,悦城大沙龙,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陶清说那里面是他老家?悦城大沙龙明明在宁阳。还是说陶清十一岁就跑来了宁阳,那个酒吧,就是悦城大沙龙的前身? 除此之外,那个放便签纸的小盒子里,还有一只棕色小空瓶。上面标签是他看不懂的夷文。不知为何,当陶清风看到这个东西时,打了个寒噤,像是看到了一条幼小的毒蛇。 陶清那时候已经和沈大娘下车了,没听到他迟疑的那半句。 沈大娘以前在陶清面前是不敢多说话的,但是今早那句谢谢,和陶清友好的表现,让她能恢复一点心直口快的脾气,道:“小陶哥,你小费给太多了。” 谁知道陶清竟然把钱包剩下的钱,一张一张拿出来,好像在学认般,盯了片刻,又一张一张整理回去。最后道:“谢谢,记得了。” 沈大娘觉得,今天的谢谢,实在太多了。难道陶清是这种,一年了连个好脸都不给,一次来个大放送的风格吗? 公园里只能看到几个晨练的老头老太,格外清静。连广场舞大军都还没到。 陶清走到公园中间的桂花树下,在浓郁的桂花香味中,怔怔地静观片刻,伸手撷下最外面的一段斜枝。 心直口快的沈大娘:“小陶哥,乱摘花要被罚款的。还好他们没上班” 陶清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赧红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喃喃道:“抱歉。”手上的桂花枝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沈大娘道:“其实你可以叫苏先生去花店买嘛。” 陶清默默按着太阳穴,想着,苏先生?花店? 好像,有记忆。 沈大娘提了建议后,陶清却摇头道:“不买,只欲一观桂花别有根芽处,花枝还似旧”※ 沈大娘听不懂,只是觉得,小陶哥,今天真奇怪。 但对于他来说,还似旧,就够了。 这世间,终究有没变的东西。 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南沙淀公园门口等出租车时,眼见快八点半了。沈大娘抽空悄悄给经纪人苏寻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他们一直在找陶清。九点半的剪彩仪式采访,快入场了。 但当沈大娘招呼陶清上出租车时,看到他手中多了一个袋子,原来是找公园门口地摊贩,买了一套劣质的文房四宝,和那支不慎折下的桂花一起,请沈大娘带回家。 笔墨纸砚?沈大娘只要一想起陶清以前坐在书房里,抓耳挠腮,扭来扳去的样子——一篇公司要的三百字的宣传祝福语录,只能是明星自己的笔迹,不能让别人代写,也不能照抄,必须有明星自己的风格。 那天恰好苏寻有事,手机关着机。陶清纠结了几个小时,才写出来。 记得那一天,沈大娘从早餐开始伺候,到了中午,陶清还没写好,桌上那堆狗爬不如的字,看的人痛苦,写的人更痛苦,险些把他刚做好造型的立毛给薅秃了。 所以,今天的陶清,让沈大娘内心升起不小的疑惑。但是小陶哥回过神来,在出租车上还主动安慰她:“在下要演新角,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陶清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尤其痛苦。 但是沈阿姨坐在副驾上看不到他的阴影里的脸。听到这样的解释,才稍微松了口气。 陶清坐在出租车上,看不到副驾上保姆眼中频频闪过的担忧和疑惑。他闭上双目,一只手搭在额头上。 他不叫陶清,纵然名字很像。 他叫做,陶清风,是大楚佑光三十年的一甲探花,官封礼部校书郎。 却不甚被政变牵连,身首异处。 他本来以为自己死了,却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进了一具陌生的身体。开始接受那些记忆,到现在仍然没有完全看完。关于这个奇怪世界的一切,种种浩繁,在睁眼的那一刻,就潮水般疯狂地压下来。那么多规律,细节,条则 可惜的是,读取的记忆画面,断断续续的。很多画面都一闪而过,前后关联断层,像是进入了白色迷雾中。 在那白色迷雾中,他模糊看到一个身影,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走过他的身边。 白雾里一并涌出许多断续的碎片记忆。 陶清,男,二十一岁,星辉娱乐公司签约艺人,十四岁辍学,此后去酒吧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财,入股星辉娱乐,推荐陶清出道。 虽然如何辍学。如何驻唱。如何出道这些事情,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来龙去脉,只是片段式的闪现,不过,这些画面,也让他大致能把身体原主人的情况摸个七七八八。 而且时间越近的记忆,画面就越清晰。 苏寻是半年前来的经纪人,沈大娘是一年前请来的保姆。他们的画面是这些碎片记忆里关系最完整的。 没有家人的记忆碎片并不知道是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白雾里,还是这身体主人从前就没有,罢了,先放一放。 没有朋友的记忆碎片和很多人喝酒吃饭唱歌过,但是内心深处那种刻骨孤独感一直持续着,也罢了,先放一放。 而且,记忆中的画面,是从原主身体视角,去看到别人的表情或动作。至于这具身体主人自己独处时做的事,他的心声和想法,也统统没有。 即便如此,那些记忆量也足够他好好消化,占据精力的,最主要其实并不是碎片断层的人际关系,而是每个画面,所透出的这个时代的细节。 匪夷所思的机器,暴露张扬的穿着,简化直白的语言 自己重活一世,竟然来到了,大楚的千年之后吗? 他一直在看,一直在记。 从早晨出门去看桂花,借机多看看这个时代。他的脑袋一直维持着过载的半昏厥状态。他的大脑真的快撑不住了。 哪怕是进入国子监的第一天,在十五个库房的书堆里沉迷了三天三夜,他的大脑也没那么烫。 现在占据他大部分精力,让他无力委顿在出租车后座,闻着手边摘的那支桂花香才能冷静下来,是记忆碎片里,和星辉娱乐公司签的那张十年艺人合约——更准确地说,是合约右下角,一亿的违约金。 自从他弄清楚钱币数量后,那串金额简直像一道雷劈在脑门上。 更绝望的是他按照记忆里,找到陶清身体原主人的财产储蓄,一张薄薄卡片,这张卡片包含的钱币数——两万。 他学习过格物算学,觉得这仿佛大海的一滴水。 合同上现代语言的专业条款,虽然看新的字体半懂非懂,也大概明白那上面的进项栏——工资c分成c红利,应该不止这个数字。 又是一个记忆里找不到的断层碎片,钱币去了哪里?这具身体原主人,断层的谜团真多。陶清风的大脑梳理记忆头痛欲裂。 至于自己 大楚佑光一甲探花,礼部从七品校书郎,好不容易上天垂怜,让他得以死而复生,来到这个全新的世间重活一次。怎能去当优伶? 虽然,这个时代的优伶,一掷千金,富贵逼人。大街小巷,或是那些人不离手的屏端,都是艺人的形象。 白雾记忆中的一些画面,也告诉着他,这个时代的艺人,不但没有低人一等,反而是最让人向往的身份之一。因为可以带来大把的钞票,和传播四海的名气。 但是,无论是名,或是利,对于他这个并无过错,却斩首午门的纯臣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上一辈子 山中十年耕读,箪食瓢饮,一床书,心如止水。 御赐一甲登第,红袍游街,琼林玉宴。 在吏部等待铨选,三年后通过了苛刻的选拔,等到了从七品的礼部校书郎职位。 走马上任前夕,又因母孝回乡丁忧三年。 再回到帝都,就被迫卷入了那场血腥政变。 干干净净的一介纯臣。两袖清风,至死未变。 醒来后,只觉前生如梦。 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入梦经历了一场千年前的生活? 庄周蝶梦,是耶非耶? 他只知道,记忆里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来看,大楚,已经过去数千年了。经史子集,不知有没有佑光一朝踪迹? 他只想沉溺在书堆故卷中,搜集大楚一朝雪泥鸿爪。 从记忆里得知,他今天要去一个叫水天影视城的地方,接受所谓的“采访”。会有很多晃眼巨痛的灯,还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面前有一堆挤挤挨挨的人,他们手上会拿着奇怪的“机器”。被这个时代的人称为“记者”。 虽然很陌生,但从记忆里可以得知,这并不是揣错圣心,就下场凄惨的苛刻政治生态环境。 他御前写应制诗都自如的心理素质,其实不会太慌张。 他不怕,只是不适应。 想离开,找个地方隐居。 然而,那串刺眼的一亿赔偿金告诉他,如果赚不到这些钱币。他便需要继续当优伶十年,按照合约,上演技班c歌唱班的课程,每年拍摄一两部电视剧,参加什么真人秀节目 陶清风的头巨痛。 不过他一直忍着,努力适应,就从这具身体的名字开始。 严澹看陶清风神色平和的样子,并没有多想。十年青春的确挺宝贵的,但如果是交换一亿这种天文数字,对于普通人来说,似乎也没有多少可抱怨的。最重要的是,这似乎并不太影响陶清风勤学的心态,顶多是没什么时间做深入的研究。但不要紧,沉淀十年,以后做研究的时间,多得是。年轻人,在社会里积攒些经验,无论走哪条路,都是好事。 严澹便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尽管后来他无数次地后悔——而是聊起了那幅添加了许多上下文的刘敢辜语录体。 “小陶那天写的书法,断章连接的句子从何看来?” 陶清风一怔,那天之后,自己进组待在影视城,没有时间去图书馆看《本纪稿》和《通鉴稿》最后成书的情况,也没有时间去找那本他很感兴趣的《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 他倒是曾经看沙洲指挥一堆助理,个个捧着平板查奏章格式,从而顺利学到了“上网查书”这项技能。 然而很快陶清风又意兴阑珊,因为他发现那个小方盒子连通的据说“世界上什么都有的”窗口,能查到是书籍多半是“扫描件”,很多古籍甚至根本没有,包括他感兴趣的那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在沙洲助理们各种哀嚎的“臣妾们做不到”的背景音中,陶清风也没有找到《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的完整版——但他以为仅仅是“世界窗口”上面找不到,真正的图书馆,或者古老的书阁中,肯定是有的。 那天他听到严澹批评孟小丹不亲自翻找《历代通鉴语录体》的五百卷,便也去找了网络上的《历代通鉴语录体》,然而在线阅读的内容非常简陋,不足十分之一,唯一完整的还是个“20g”的扫描件,便明白了孟小丹的难处。 说到20g这种概念,由于点开“世界窗口”里各项目都很快速,陶清风便也以为很快能取得这份扫描件,没想到实在太大了,很久很久都没能下载完全。 陶清风去问苏寻为什么会这么慢时,对方一副“什么学习资料能有20g?小陶哥你下的是动作电影合集吧”的吐槽,让陶清风莫名其妙地汗毛直立,他又听不懂,觉得对方眼神说不出诡异,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转了话题揭过去了。由于速度实在太感人,最后也没能把那份资料下载,没核对成功。 今天听到严澹一说,陶清风呼吸一窒,暗道糟糕,心想难道就算那五百卷搜刮空了,其实也是不完全的记录?自己想当然地以大楚弘文局的《天胜本纪稿》和《大兴史鉴稿》原始材料补全。但实际上,那些材料,并没有流传到这个时代? ——严澹肯定要他说出处,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大楚的候补校书郎之一,当年专门整理前朝起居注,搜集资料,编撰前朝史书的吧。 陶清风心念电转,只有采取最无奈的一个办法——耍赖了。他装作努力地想了一阵,以无辜的眼神看着严澹:“其实我我忘了。小时候,在一本旧书上看过,但是现在,找不到那本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新资源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然而陶清风根本没在意,恋爱是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苏寻在说公司另一个签约女艺人的事情, 自己敷衍着恩恩应付就好了, 一心仍然在回短信。 苏寻深深叹了口气, 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不怪他草木皆兵, 他也不知道小陶哥直弯,虽然以前炒过绯闻女友, 但那只不过是营业。在娱乐圈混, 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且未雨绸缪做好最坏打算,什么都可能发生啊,翻车的例子不要太多。 苏寻惆怅地想:小陶哥眼看着德性才改好了一点, 事业的人设才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一点,如果他 苏寻很认真地问了陶清风一声:“小陶哥,那位严教授,只是你的朋友吧?” 陶清风还是没听懂, 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想,什么叫只是朋友在他看来, 能成为朋友,已经是难得的亲近关系了,很了不起的。 于是陶清风用力点头。苏寻没再说话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天陶清风终于体会了“十点睡觉”的感觉, 生物钟让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那些短信最后糊在视网膜里成了斑驳的碎块。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时, 陶清风一边惊讶今天居然天光亮了,自己下回断不可起得这般迟。扭头一看,枕边的手机还闪烁着未读信息的红光。 扁方盒子真是这个时代的好东西。陶清风新的一天,由读短信的微笑开始。 今天陶清风有第二条通告,和钟玉皎c刘琦回演对手戏。按照影片成品来说,是广积王子第一次出场的场景——归宁皇后带着节义郡主郗鹿混进被叛军占据的城里打听情报,因两人长得貌美,被垂涎美色的叛军为难。香昌和郗鹿都是身负击技的奇女子,却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身手,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关键时刻,时任亭长的广积王子挺身而出,维护了两人。 第一版剧情里,还存在着广积王子和嫂子的暧|昧片段,然而第三版剧本已经删得干干净净,编剧也不敢明着增添历史上没有的感情线了,但还是给广积王子搭救两美保留了一个“欣赏注目”的眼神说明,还标注镜头里同时有皇后和郡主,究竟是欣赏还是心慕,究竟看的是谁,让观众自己去心证吧。 眼下导演那边在拍钟玉皎和刘琦回进城的长镜头,陶清风待会才出场,他在场边恭敬地听着副导演给他讲这段戏该怎么演。 “念这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时,吐字要清楚,还可以稍微放点嗓子,因为按照影片环境,周围群演多,会很吵。说话的时候,神色要关切,关切里有一点点着急。你要记得眼神变化,因为她们的气质显贵,表现出隐隐猜测的怀疑,来做一遍。” 副导演主动当了对戏的替身,陶清风按照剧本上写的,先念台词,台词念到“请跟”之后,才伸出了手,去接过对戏的副导演的臂膀,把他拉起来。 副导演提醒他:“你伸手,伸得太晚了。在一开始念到“无事”时,就得伸长手臂,因为你隐隐觉得这两个女人并非一般人,关切意图要更明显些。” 陶清风虽然觉得副导演的解读也对,但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和疑问,“手伸得太早,会不会显得稍微唐突?” 副导演一愣,因为这段剧情的本意是,勾起观众好奇:广积王子何时能发觉香昌和郗鹿真实身份,是他兄长的妻女,所以前面铺垫的重心,也按最后反转的效果来设置。这就是副导解读广积王子的举动应该更倾向两位美女角色的缘故。但是陶清风的见解好像也有道理,广积王子受过良好的圣人教育,的确不是在说“请”字前,就会把手伸出去拉女人的人。 副导演一边心里感慨:果然陶清对这个角色的功课做得很细。像这种双方悬而未决的理解,他也不强迫陶清风,只说“去导演那里决定吧”。 陶清风正在重新揣摩这一句台词的情感和口吻,忽然听到拍摄现场那边传来了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拍摄机器是经常要移位置的,尤其是长街广景镜头,好几台机器要摆放在相隔很远的机位,随着拍摄还要按照固定的路径移动。所谓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是指本该静止的机器忽然又移动了,或者导演在检查摄像镜头时,场上其他地方的机器不好好等着,擅自移动了,传来的声音。 眼下是第二种情况,导演正在检查正位的镜头,场记把长街另一端的摄像机也移过来,预备拍下一幕戏时用。钟玉皎和刘琦回被叛军调|戏是中近镜,下一幕陶清风出场是超近镜,机器位置要移近百米。 那个不和谐的声音,来自本来在导演“卡”的通过声中,拍完了这一条的钟玉皎。她以一个女子超乎寻常的力气,竟然自己扛起了超近镜处的摄像机,往远处走去。坐在悬臂上空的导演熊子安无奈地看着她,隔空喊:“你这是做什么?说了,可以的。” 钟玉皎摇头,把机器扛回刚才的地方,但是悬臂车已经开走了,没有放的地方,便搁在了场地边的椅子上,她对导演说:“老熊,我不要脸又不是第一天了,但我就是得再来一条。” 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就位,机器除了那一台也已经调好,这种时候提出重来一条的请求,就是让所有人再折腾一遍重复劳动,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尴尬,将就一下差不多得了,何必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呢? 但是钟玉皎并不是一般人,就像她说的,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再拍一次,争取把最完美的画面呈现在影片中。观众不会在乎你在剧组工作人员眼里是不是随和c不折腾,只会在意影片的效果。 当年钟玉皎凭着一部《焚烧时间》,年纪轻轻,斩获八个影后,那一年只要有电影节,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只要《焚烧时间》报名,就一定是它的囊中之物。唯一遗漏的海涯国际电影节,还是主办方忘记报名了。 钟玉皎三十二岁影后大满贯之后,就偶尔只在电影里接些客串角色。《归宁皇后》算是正式的第一部她在影后满贯后,重新担主役的新片,对待到近乎吹毛求疵的地步。有时候连熊子安都有些受不了。 饰演节义郡主郗鹿的流量花刘琦回,有些快崩溃了,刚才就拍进城一个镜头,用了一个小时。然后被叛军调|戏,两句台词,拍了两个小时。大半时间其实是钟玉皎在和她磨合,总是不满意她的出演。眼下钟玉皎说再来一条,刘琦回心知肚明:这位饰演她母后的女演员——和影片中近乎放纵的宠爱不同——对她这位流量小花也一并严苛到极点,尤其是两人同框的镜头。 哪怕刘琦回已经在炙手可热的偶像电视剧里饰演过很多生动角色,用她粉丝的评价——流量花演技第一人(虽然被很多对家猛烈嘲讽)。但是放在钟玉皎这种级别的眼里,还是很不够看。 三个小时,连水都没空喝一口。刘琦回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猛灌一大口。任由助理给她补妆擦汗,只想咸鱼摊在地上——然而她刚补好妆,就认命地在全民同情的视线中,和刚才的工作人员们一起,迫于钟玉皎的强大气场压力。重新回到原地,再来一次了。 陶清风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操作,原来演员对自己的工作还能高标准严要求到这个地步?陶清风一开始理解不了,如果是他,导演说“可以了”,他巴不得早点结束,接越多的工作,越早挣完钱越好。 可是,秋老虎的炎热下,晒了几个小时的钟玉皎,仿佛一点也不累,她在拍摄时,眼神中还会神采奕奕,就像他读到上好的文著时,相似的表情。 陶清风若有所思。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比起沈大娘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陶清风决定,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春联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丽莎默不作声继续观察。陶清风也不着急,有条不紊地教许容容该如何使用蟹八件。除了送丽莎的那一套, 桌上摆着一套现成的。许容容吃得不亦乐乎。 “螃蟹好吃, 就是沾到手上味道腥。”丽莎能把蟹壳剥出一个完整的, 在桌上码得整齐。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腥味, 她偏要这样拆台,看陶清如何圆场。 “所以要有花。就能盖味了。”陶清风指着桌上两瓶花, 一瓶金桂, 一瓶金菊,都是季节鲜花,“秋蟹肥美,坐在桂阴下饮菊花酒。最享受。只是今天没买到好的菊花酒, 只好退而求姜酒。丽莎姐多担待。” “我怎么觉得你变成个风雅人了。”丽莎好笑:“又是秋桂,又是菊酒,你刚才说话那样子,差点让我以为你几乎要吟出首诗来。” 陶清风心中一怔, 他已经很克制了,又不小心说话风格暴露了?谁知他这踟蹰落在丽莎眼里, 以为他欲擒故纵,真的准备了什么诗,正在等待她发问。 丽莎眼神一深,联想到省媒体发的视频里, 陶清的采访, 和派她此次前来聊聊的目的。公司看那视频反响不错, 有意来找她和陶清了解。他到底是怎么被调教成那副温文尔雅的风格,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去背文言文的,进而给陶清塑造一点多元化的偶像人设。当然,如果是卧虎藏龙的《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人指导陶清,把这条线搭上就更好了。 虽然来之前,苏寻告诉丽莎,都是陶清自己看书准备的,并没有什么隐藏大佬,但丽莎始终抱着怀疑态度,不太相信是陶清自己醒悟得那么彻底。 丽莎心想,他会为她的全蟹宴,特意背诗吗?想想陶小明星平时的为人,真的非常喜感。但如果真的想得到这一层,就说明陶清的确要脱胎换骨了。 “全蟹宴历史悠久,蟹八件也是很古老的工艺。”丽莎舒展靠在椅上,露出考核者的目光,“特意准备了酒和花,要仿古意,怎能不来首诗助兴。陶大明星不会不满足我这小愿望吧?” 如果陶清表现好,像是广积王子那种类型的古装,她手上几个资源,或许可以考虑不过,要看他待会能不能把表演课那事兜过去。 丽莎如今唯一在意的事,只有工作绩效,她和陶清可以为之吵翻,也能在利益一致时,假装出友好的关系。在娱乐圈混,不炼成金刚钻石心,纠结在什么尊严或偏见里,实在可笑。 急坏了旁边的苏寻。他悄悄捅了捅不知情的c快乐掏螃蟹的许容容,预备转移一波话题。白天陶哥给他交代晚上请客流程里,没有这一项。又怎么会想得到丽莎这女人附庸风雅,还要陶哥念诗。这不是为难人吗?谁不知道你丽莎是留学高材,陶哥小学都没毕业。 可是看着陶清那副从容表情,苏寻心中又是一怔:难道陶哥真的提前准备了?所以一点不慌? 陶清风其实没准备。但这完全难不倒他。他之所以在犹豫,是在选择一个应景的,对在座之人来说不太难的篇章。和写在纸上不同,吟诵出来的,要按照现代人“说人话”的语言习惯,考虑减少生僻字c用典,还要考虑发音,宴席效果,普通人的理解能力 ——以及最重要的,向丽莎赔罪,自我检讨的意味,综合起来考虑陶清风觉得,还是用已有的诗文,凑四句浅近的吧。 脑海里都是电光火石的功夫,旁人看起来,他不过是执起瓶子,倒了一杯酒。 陶清风道:“那就献个丑了。”他举杯敬道,“无肠公子常横行,有骨也从肉上生。早知觅龙湖海去,黑黄经纬拟秋蝇。” 丽莎心中惊讶,陶清果然准备得很充分啊。横眉一挑,哼了一声:“谁是横行的无肠公子,谁又是苍蝇?” “是我,都是我自己。是我张狂在先,惹您生气。您就当我是只小蝇,一拍就死了的。” 陶清风用很诚恳的目光看着丽莎。看了大约半分钟,丽莎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要是表演课能有这一半的态度,孙老师怎么会气成那样。姐说话是很不好听,那也是为了你听进去。” 自称从“弱女子”变成了“姐”,这又是一个发展良好的讯号。苏寻和许容容偷偷在桌下比yeah手势。 陶清风继续检讨:“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谢谢姐。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个道理我明白的。” 虽然这些事都不是陶清风做的,但他既然背负了这层皮囊活下来,为了他自己,也不得不竭力去修补。幸好他从小是生活在家庭和夫子的双重期待和压力之中,对这种“见贤思齐,见不贤内省”式的揽锅反省,有着古代读书人天生的自觉。 会试中甲,御前钦点探花,在皇都呆了三年,游走在吏部那种地方等待官职他的心已经被打磨得玉润通透,不是受不住委屈的意气书生了。 丽莎终于揭过了此事,道:“在我这里,这种程度就行了。我会去替你给孙老师说的。你是我们星辉签约最长线的一批艺人,姐怎么可能真的会放空你。谁都会犯错的,有改正的态度,是好事。希望你说到也要做到。日后真的下功夫。” 星辉签的最长线一批艺人大概能听懂,陶清风几乎咽血到内伤,但是面容丝毫不能表现出来,还是要挂着文质彬彬的微笑。 丽莎又说:“我听苏寻说,《归宁皇后》制作方没有人教你?是你自己看书学习的?你不会骗我吧?《归宁皇后》有个赞助商,和我们星辉关系也很好的,没有什么对家,你不用隐瞒。” 言下之意,你想瞒也瞒不了,有人教就趁早招供,因为我们有渠道查清楚。 陶清风又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仍然照实说:“真的没有人教,我连剧本都没看到。小苏可以作证,他们今天还在改呢。” 丽莎点点头,谅陶清也不敢骗人:“你倒是很有长进。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丽莎脸上换了八卦特有的笑意:“怎么想到转风格了?” 苏寻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听。 陶清风想过有别人会问这个问题,对丽莎可不能像对苏寻和沈大娘,一句简单的适应角色打发。这个女人的学识阅历,还有身份地位,都注定了她要接受更有说服力的原因。但苏寻在场,也不能脱离这个理由,陶清风就顺着这个台阶编得更像模像样一点。 陶清风道:“为了演广积王子,就去找了一些书来看,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就像《金刚经》的结束谒‘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又像吕翁点醒卢生的黄粱梦。忽然觉得,有些事,该改变一下。” 丽莎目瞪口呆了半响,才道:“哟,这觉悟,简直像要出家似的。你是确定要转成这种路线吗?那我们后续策划就要变了。” 丽莎私下和陶清不算特别熟,以前的作风,也是真真假假,戏里戏外的。她惊讶过后,觉得陶清的变化,是为了转变在娱乐圈的人设和风评所致,《归宁皇后》的采访就是一次投石问路,暗暗为了他的上进而释怀。 陶清风照实道:“我不懂,术业有专攻,您来策策划?” 他新学的这个词,念起来有点生疏。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圣人教诲在心中,陶清准备洗耳恭听丽莎的建议。 丽莎沉吟:“我回去先向老总汇报,召策宣部门和规划部门开会讨论,毕竟你这一下子转得有点多,我们资源和规划新路线都要重新评估一下。姐也不跟你客气,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可以先尽量跟我提。” 陶清风不了解圈子,也不关心,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挣够钱解约隐居,但是在摇头之前,陶清风忽然问:“那可以改一下名字吗?加一个字,符合那个新,新路线?” 丽莎挑眉:“改什么名字?” “陶清风。” 丽莎看了他片刻,只道:“我先汇报上去。” 这一顿全蟹宴,吃得非常圆满。 许容容惊讶得合不拢嘴,虽然苏寻私底下告诉过她,陶哥为了提前进入广积王子的角色,性格会有变化,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小助理按着微微发烫的心口想:怎么办,好像被暖到了。平时躲都躲不及,虽然陶清好看,但动不动发脾气,真的很粗鲁,一点都不想亲近。 丽莎也颇为意外地看着“功课做足”的陶清,逼得平时散漫的他把蟹八件一点点背下来,讨好赔罪似乎是诚心的。 丽莎默不作声继续观察。陶清风也不着急,有条不紊地教许容容该如何使用蟹八件。除了送丽莎的那一套,桌上摆着一套现成的。许容容吃得不亦乐乎。 “螃蟹好吃,就是沾到手上味道腥。”丽莎能把蟹壳剥出一个完整的,在桌上码得整齐。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腥味,她偏要这样拆台,看陶清如何圆场。 “所以要有花。就能盖味了。”陶清风指着桌上两瓶花,一瓶金桂,一瓶金菊,都是季节鲜花,“秋蟹肥美,坐在桂阴下饮菊花酒。最享受。只是今天没买到好的菊花酒,只好退而求姜酒。丽莎姐多担待。” “我怎么觉得你变成个风雅人了。”丽莎好笑:“又是秋桂,又是菊酒,你刚才说话那样子,差点让我以为你几乎要吟出首诗来。” 陶清风心中一怔,他已经很克制了,又不小心说话风格暴露了?谁知他这踟蹰落在丽莎眼里,以为他欲擒故纵,真的准备了什么诗,正在等待她发问。 丽莎眼神一深,联想到省媒体发的视频里,陶清的采访,和派她此次前来聊聊的目的。公司看那视频反响不错,有意来找她和陶清了解。他到底是怎么被调教成那副温文尔雅的风格,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去背文言文的,进而给陶清塑造一点多元化的偶像人设。当然,如果是卧虎藏龙的《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人指导陶清,把这条线搭上就更好了。 虽然来之前,苏寻告诉丽莎,都是陶清自己看书准备的,并没有什么隐藏大佬,但丽莎始终抱着怀疑态度,不太相信是陶清自己醒悟得那么彻底。 丽莎心想,他会为她的全蟹宴,特意背诗吗?想想陶小明星平时的为人,真的非常喜感。但如果真的想得到这一层,就说明陶清的确要脱胎换骨了。 “全蟹宴历史悠久,蟹八件也是很古老的工艺。”丽莎舒展靠在椅上,露出考核者的目光,“特意准备了酒和花,要仿古意,怎能不来首诗助兴。陶大明星不会不满足我这小愿望吧?” 如果陶清表现好,像是广积王子那种类型的古装,她手上几个资源,或许可以考虑不过,要看他待会能不能把表演课那事兜过去。 丽莎如今唯一在意的事,只有工作绩效,她和陶清可以为之吵翻,也能在利益一致时,假装出友好的关系。在娱乐圈混,不炼成金刚钻石心,纠结在什么尊严或偏见里,实在可笑。 急坏了旁边的苏寻。他悄悄捅了捅不知情的c快乐掏螃蟹的许容容,预备转移一波话题。白天陶哥给他交代晚上请客流程里,没有这一项。又怎么会想得到丽莎这女人附庸风雅,还要陶哥念诗。这不是为难人吗?谁不知道你丽莎是留学高材,陶哥小学都没毕业。 可是看着陶清那副从容表情,苏寻心中又是一怔:难道陶哥真的提前准备了?所以一点不慌? 陶清风其实没准备。但这完全难不倒他。他之所以在犹豫,是在选择一个应景的,对在座之人来说不太难的篇章。和写在纸上不同,吟诵出来的,要按照现代人“说人话”的语言习惯,考虑减少生僻字c用典,还要考虑发音,宴席效果,普通人的理解能力 ——以及最重要的,向丽莎赔罪,自我检讨的意味,综合起来考虑陶清风觉得,还是用已有的诗文,凑四句浅近的吧。 脑海里都是电光火石的功夫,旁人看起来,他不过是执起瓶子,倒了一杯酒。 陶清风道:“那就献个丑了。”他举杯敬道,“无肠公子常横行,有骨也从肉上生。早知觅龙湖海去,黑黄经纬拟秋蝇。” 丽莎心中惊讶,陶清果然准备得很充分啊。横眉一挑,哼了一声:“谁是横行的无肠公子,谁又是苍蝇?” “是我,都是我自己。是我张狂在先,惹您生气。您就当我是只小蝇,一拍就死了的。” 陶清风用很诚恳的目光看着丽莎。看了大约半分钟,丽莎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要是表演课能有这一半的态度,孙老师怎么会气成那样。姐说话是很不好听,那也是为了你听进去。” 自称从“弱女子”变成了“姐”,这又是一个发展良好的讯号。苏寻和许容容偷偷在桌下比yeah手势。 陶清风继续检讨:“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谢谢姐。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个道理我明白的。” 虽然这些事都不是陶清风做的,但他既然背负了这层皮囊活下来,为了他自己,也不得不竭力去修补。幸好他从小是生活在家庭和夫子的双重期待和压力之中,对这种“见贤思齐,见不贤内省”式的揽锅反省,有着古代读书人天生的自觉。 会试中甲,御前钦点探花,在皇都呆了三年,游走在吏部那种地方等待官职他的心已经被打磨得玉润通透,不是受不住委屈的意气书生了。 丽莎终于揭过了此事,道:“在我这里,这种程度就行了。我会去替你给孙老师说的。你是我们星辉签约最长线的一批艺人,姐怎么可能真的会放空你。谁都会犯错的,有改正的态度,是好事。希望你说到也要做到。日后真的下功夫。” 星辉签的最长线一批艺人大概能听懂,陶清风几乎咽血到内伤,但是面容丝毫不能表现出来,还是要挂着文质彬彬的微笑。 丽莎又说:“我听苏寻说,《归宁皇后》制作方没有人教你?是你自己看书学习的?你不会骗我吧?《归宁皇后》有个赞助商,和我们星辉关系也很好的,没有什么对家,你不用隐瞒。” 言下之意,你想瞒也瞒不了,有人教就趁早招供,因为我们有渠道查清楚。 陶清风又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仍然照实说:“真的没有人教,我连剧本都没看到。小苏可以作证,他们今天还在改呢。” 丽莎点点头,谅陶清也不敢骗人:“你倒是很有长进。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丽莎脸上换了八卦特有的笑意:“怎么想到转风格了?” 苏寻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听。 陶清风想过有别人会问这个问题,对丽莎可不能像对苏寻和沈大娘,一句简单的适应角色打发。这个女人的学识阅历,还有身份地位,都注定了她要接受更有说服力的原因。但苏寻在场,也不能脱离这个理由,陶清风就顺着这个台阶编得更像模像样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票房喜讯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严澹抑住感性,在理智方面。比起陶清风那张具有吸引力的脸, 更引起严澹关注的是:陈茶c放盐。 蚌中月算档次比较高的饭店, 严澹喝了之后也知道, 毛尖茶不是街边货,应该不至于沦落到“陈茶”,至于放盐广川同学家里究竟保留着怎样奇怪的传统? 其实“陈茶”在陶清风的概念里,是指晒干后密封保存的茶叶, 和新鲜摘下来的茶叶片相对——陈茶和新茶,都各有各的吃法, 煮沸了放很多调料。陶清风还不知道,这个时代喝茶的方式,都是冲泡干茶, 且什么也不放。 严澹好奇问:“你家里喝茶, 都放盐的吗?是不是还煮开了放点姜葱末?” 看到严澹的眼神, 陶清风立刻意识到,似乎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他含含糊糊道:“有时候, 会这样吧。”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还好严澹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以光复国学为己任的书香门第家庭的古训,没有再追问下去, 反而眼含赞许地点了点头。陶清风莫名其妙地蒙混过关,总算松了口气, 一边提醒自己, 不能太放松随意。 第一道菜端上来, 严澹亲自给他勺了一瓢,和颜悦色问:“你应该是在本地上的大学吧?平时回家多么?” 陶清风很奇怪为什么严澹以为他在上大学,这跟他回家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和严教授好像没谈过这方面,他为什么这样问?反正严澹不认识陶清小明星,陶清风便照实回答:“我没有在上大学,平时基本不回家。”他连身体原主人从前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总不能把那个什么悦城大沙龙当家吧。 严澹手里勺的羹汤泼了几滴在桌上,他的脑回路也很快,恍然大悟般道:“你跳级了?现在毕业了?” 跳级是什么?陶清风压根儿不明白,但从严澹眼神里看出,那似乎和大学有关,身体原主人自然不会有过,便给严澹耐心告知这个情况:“没有。我没有上过大学。” 严澹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在一番痛心疾首的思索之后,又恍然大悟般:“你偏科?高考被理科拖累了?”他甚至脑补出了和某个国学大师上世纪“语文满分,数学零分”相似情况※。又惋惜地想到,如今的应试制,是不可能像那时候破格录取一样,让广川同学这等好苗子,进入高等学府了。多么可惜,多么遗憾啊。 陶清风猜得出来,这所谓的“高考”应该就是进入“大学”的选拔考试,和当年要进入会试殿试,必须先通过院试和乡试一般的性质。 陶清风对严澹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也不是,我没有参加过高考。”不顾严澹手里筷子都要掉,他继续无知无觉地补着刀,回忆着丽莎在记忆里朝着这具身体原主人责怪时的结论:“连初中高中都没上过,念了小学,没毕业。” 严澹手里的筷子终于掉在了桌上。 “那你是怎么学的?”严澹其实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家学渊源深厚,但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愿送子孙后人去公办学校读书”的解释,说不定是瞧不起应试教育那一套,自己在家里搞国学教育。 陶清风说:“自己看书学的。有过一两位师长教导,不过他们也故去了。”这是大实话,徐棠翁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严澹肃然起敬,但同时又感到可惜,他自己并不在乎唯学历论的那套,他自己虽然博士毕业,但每种学历,都有能力和知识截然不同的个体。眼下的广川同学,虽然一张文凭都没有,但他的功底深厚,连严澹都要高看,自然不会有任何瞧不起——但是严澹也深知,社会上,看重这个的人很多。 广川同学——不能叫人家同学了,小陶这副,连定位都不会发的懵懂样子,也不像在社会上熟练摸爬滚打的那类人,再少了学历傍身,会吃很多苦头吧。 于是严澹放柔了语气,眼神中若有似无也带着同情:“那么小陶,你在哪里工作?考不考虑成人自考,深造一下?依你的功底去考个历史系,或者中文系,一定没问题。” 陶清风倒是想当学生,好好读一下这个时代的书,跟张风豪提到的电影学院不同,严澹提议的类型,和他目前工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想必星辉公司根本不可能同意。合同在那里,走不开,陶清风便说:“我在水天郊区那边工作,有笔欠款,得还。” 他还不敢直接说明自己演员的身份。因为他并不算太熟悉这个职业,如果现代的演员应该有某些约定俗成的特质,他却没能表现出来,有可能会露馅。恐怕就不会像饮茶习惯不同的这种小事一般好糊弄过去了。 想到刚才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又不想骗严澹,幸好严澹问的是“你在哪里工作”,而非“你做什么工作”。陶清风默默钻个空子,把“哪里”解释成地点。水天影视城坐落在水天郊区,这样说,也不算完全欺骗严澹。虽然他知道对方本意并非如此。 严澹看他的目光更怜悯了,但并非是让人讨厌的优越感的怜悯,而是那种真的关心,想要帮忙的怜悯,因为他并没有问陶清风具体工作,而是问:“你要还多少钱?” 陶清风:“一亿。” 严澹: 严澹心里本来想的是:如果小陶欠了百万内,他可以好心指路,让他去银行办理贷款,帮他申请比较划算的方式慢慢还,先把学上了,不耽搁时间。 然而这个数字严澹觉得还是别问了,那不是他的阶层,不是他的领域,说不定还不应该知道。 哪怕严澹家那边不行,和这位小友,还没熟到那种非万一不可的情况,毕竟当年自己不继承家业,选择了高校的工作,就再也没动过家里那边资源了。 严澹最后只是秉承着警惕和善心提醒:“偿还方式没危险吧。”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种黑社会性质的高利贷,陶清风不得不从事违法行业。 虽然陶清风不懂这个时代的法律条款,但合同约束的正当性,从记忆里看,的确是有效的。于是陶清风说道:“我的工作,是正当的。” 严澹便不追问了。累不累压力大不大都不问,毕竟谁欠了一亿元会过得轻松呢?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陶清风要去偿还这么大的数额,肯定工作十分辛苦。但也只有如此。就算他怀疑小陶家有古籍善本流传——运气好,价值连城的古董,在国外拍卖说不定价值颇高——但是,古董都是国家的,这样操作是违法的。虽然他很同情小陶,但更不能引他做违法之事。 严澹心想,等以后更熟一点,力所能及地介绍一点华大人脉里的金融师给他吧——也只有操作资本的杠杆,是目下最合适帮到小陶的途经了。 严澹不问,陶清风却主动说:“其实,还不上也没关系。等十年,也可以。” 十年而已。这具身体十年过后,而立之年,也不算晚。 那时候陶清风还没意识到,原身体主人,已经在星辉待了七八年,然而那张合同,却是今年新签的,又签了十年。他还不知道,有一种叫做无限期续约的霸王条款。 所以如今陶清风并没有特别严重的危机感,最坏的情况,十年就十年吧,老老实实拍戏c参加真人秀节目c上公司的培训课程从记忆中情况来看,艺人的酬劳,还是不低的。虽然没有《归宁皇后》片酬的记忆,但是陶清风找到了从前拍摄几部影片的片酬记忆,依次是二十万c二十五万和三十万。 ——虽然于艺人来说,这样的价格实在是十八线了。但在陶清风眼里,觉得也已经比普通人的收入高了许多,听苏寻说随着演技进步,资源变多,片酬还会涨,他一点一点努力,总会攒到的。 虽然这些钱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陶清风以为是还藏在记忆白雾里,自己没想起来,也以为《归宁皇后》那边杀青后,会有一笔新的进项吧? 陶清风并不知道为了搭上这部片子,哪怕陶清是a省人,哪怕他戏份只有十五分钟,哪怕星辉公司作为投资方有话语权,都需要他自愿放弃片酬出演。否则哪里遇得上有熊子安c孟小丹和省厅顾问团的班底。更不知道那些钱的去向,并不是他想不起来,而是根本没有打到过陶清的账上。 那是陶清和星辉娱乐的一个秘密,一个黑暗的,葬送了身体原主人的秘密。 令陶清风惊喜的是,他看到了熟悉的,取材于前朝起居注里的完整材料。甚至有一篇,是自己在丁忧那三年时,在田野乡间,搜集到的一页可靠残篇,寄给了远在京师的弘文馆同僚们,希望勘误之后,能对他们编纂《大兴史》有所裨益。 真好,陶清风心想,总算还能留下哪怕一鳞半爪,自己在那个时代贡献过的痕迹。本以为自己既然下狱问斩,自己寄去弘文馆的材料,也要被抄没销毁的,看来同僚们很聪明地瞒天过海收藏起来了。 上一世自己被斩首时,二十四岁。这一世重新活过来,二十一岁,面容还有七八分相似,冥冥中的天意,既然如此厚待于他,那他更要小心翼翼,方能不辜负这份机缘。 陶清风心神既定,终于有余力稍微四下看看,这才发现,他对面坐着看书的那名男子,手中举着的书的封面是——《全楚诗选》。 陶清风愣了愣,心想也对,每一朝都是有全诗集的,大楚也不例外。他想起了前世和燕澹生都有的心愿,虽然也不圄于诗作,包括文论c辞赋。想必《全楚诗选》里,会留下燕澹生很多诗作吧——如果燕澹生,没在被株连的三百余人里。 他不会的,陶清风心想,对方是燕门嫡子。燕家是百年望族,朝野民间都根基深厚,大楚这三朝:佑光皇帝信赖燕家;暴虐的熙元皇帝也不得不依仗燕家;后来的崇安皇帝尚是王爷时,和燕公c燕家几位将军的关系也都很好。 何况,燕澹生很聪明,能平安活下来。 为了印证这直觉一般的想法,陶清风又翻开了桌上的《大楚史》,翻到崇安皇帝在位的四十年间。 四十年可书的东西太多,陶清风一一看去,心中愈发感到安慰,能看出大楚朝野逐渐从黑暗流血的日子中走出,百废俱兴,最后有了一段繁荣的治世。《大兴史》的编纂者刘汶,就是出生于那一段繁华盛世中。 也果然有燕澹生的痕迹。 史书记载:崇安皇帝在位的第三十年,太子少师燕澹,病逝于京师景园,时年五十二岁。 太子少师位列三师,二十一岁入仕,待了三十余年的官场,高位全身而退。陶清风心想,果然如此,燕澹生比他预料的,更有出息啊。这算是文人梦想的人臣顶峰吧。 只是,燕澹生,燕澹他为什么改名字?年龄对得上,又官至此高位,应该不是同名同姓。 太子少师传世的文墨,那应该如绮罗珠玉,琳琅满目。别说《全楚诗选》收录的诗了,燕澹生的文论辞赋集,搞不好都有数十卷。 陶清风还真想找来看一看。于是他把《大楚史》和《大兴史》放在座位上,又去书架那边了。 陶清风虽然看不懂那些英文和理科工具书,但是从华国历史图书的放置来看,放的都是一些通识书籍,不一定收录有私人书集,而且燕澹生既然能改名字,搞不好他的集子也是取了个新名号写的。所以陶清风逛了一圈没找到燕澹生的集子也不奇怪。他转而想找一本对座那位看的《全楚诗选》,逛了一圈,却发现诗选那里书架空了,《全楚诗选》都被借阅出去了。 陶清风知道等座位的人很多,不敢久逛,找不到也只好回去,重新坐下,发现桌上只有《大楚史》,那本《大兴史》被对座那位兄弟拿起来看了。自己的位置上放着对方刚才看的《全楚诗选》。 陶清风会心一笑。对方想换书看?自己运气真好。 《全楚诗选》有两百首诗,大部分是佑光和崇安年间的诗人所作。佑光年间之前的诗,陶清风也大都有所耳闻,但崇安年间的诗,就没几个是认得的人写的了。也没看到署名燕澹写的诗。 当然,更没有陶清风自己的。自己在公共场合,写的就那几首御前应制诗,根本就没多少价值,哪怕在《全楚诗》里有,也不会被编进《全楚诗选》。《全楚诗选》是后世人选编,并不会根据作者的官职高低,仅通过传唱度和诗句质量来决定,更纯粹一些。 至于陶清风私底下写的诗连同南山桂花树下的文稿,都埋在了老家。自己孑然一身,没谁知道那个地点,应该早已腐烂成灰。 陶清风读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崇安一朝的诗作,琳琅满目,就发生在他死后十几年间。 和《大兴史》编纂者刘汶同时期的著名诗人张小梨,写了很多崇安年间的诗,诗中向陶清风描绘出了那一段繁华盛世的光景。读着读着,他又眼眶微红了。 一首叫《斗边坊》的“中庭月满须行乐,莫使金樽对寂籁。更闻子夜歌琼葩,宝瑟更为一谁来。※”令陶清风不由得感慨:在他印象里,斗边坊是京师最穷最脏最乱的地方,遍布流民,房屋破落。竟然在崇安年间,变成了鼓瑟吹笙的繁华地带,真是想不到。 陶清读着,却发现有些诗的意思不太能理解。 有一首写读书的《劝学》,“劝汝立身须志苦,山中丹桂自扶疏。西园翰墨诵国政,东壁陶馆闻天悟。※”陶清风心想:前两句的意思倒是浅近,嘱咐学童们要立志读书,正巧他们读书的地方也种植得有桂花。西园翰墨是指的皇城内内务省工作的地点,在西园给帝王写诏书,所以在佑光年间,就以“西园翰墨”来指代高位的文官们商讨国事,放在诗句里成为鼓励学童们进学的榜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表白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于是陶清风猜测:“你是谢东来大人的儿子吗?”陶清风实在想不起法人在现代社会约定俗成的叫法——董事长,只好管人家叫大人。不过,谢国珉有“太子爷”这种不三不四的称呼, 虽然这称呼略违和,但他也懒得放在心上。还有人叫他家老爷子太上皇呢, 他已经很习惯了。故而也没有在意陶清风违和的叫法。 谢国珉倨傲十足地点点头, 心想这下该颤抖了吧? 陶清风心里大失所望——一个法人的儿子, 算什么“太子爷”。真正的太子,总领东宫一切职务,还要担任朝中要职——据陶清风这几天看社会通识书籍的知识:有的法人也并不直接管理事务, 只是作为东家,然后雇佣职业经理人给他们打理。 于是陶清风问了一个足以让谢国珉气吐血的问题:“那您在何处高就?” 陶清风心想, 难道这位谢国珉就是集团某个部门经理, 才如此嚣张吗?不然凭什么插手陶清的事情?又凭什么予以陶清威胁? 谢国珉被踩到痛脚, 虽然他爹从来都责怪他不求上进,老头子每每以“某某家的儿子”多成器来教育他, 可是在谢国珉心里(以及他那帮狐朋狗友捧臭脚的嘴里),他还需要在哪里高就吗?他的出身, 他的家族,不就是他最大的成就?投个好胎, 是最高等级的技术活了。 谢国珉咬牙切齿,一巴掌打在陶清风脸上:“问你|妈, 你还出息了, 小贱人。” 陶清风其实在他发难之前就往后躲的, 他运动细胞不好,没完全躲开,还是被扇到一点,但并不是很痛。饶是如此,陶清风也已经气得肝颤。 不重不器,不怒不威。陶清风并不是没有脾气的。谢国珉这种人,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京城多的是纨绔败儿,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仗着出生好一点,或是家庭教育出了问题养成坏习惯,肆无忌惮欺压别人,一派混账德性。 不能在这种人面前软弱,也不应该指望乞求这种人施舍怜悯来自保。因为陶清风从前世开始,就明白一个道理:狗仗人势,在得到那个‘依仗’允许之前,狗,是不敢咬死人的。因为它,只是一条狗。 谢国珉不过是依仗着星辉集团董事长谢东来是他爹,在他爹允许范围之外,他是不敢随意杀人的。 于是陶清风重新站直,冷冷地说:“你可以来打我,有本事,就打死好了。否则,你再动一下手,我把你的破烂事全抖给警察和你爹。说到做到。” 谢国珉愣在了原地,怎么回事?当初不是陶清一心往他床上爬的吗,过河拆桥了吗小贱人,气得他跺脚,却真的受到了威慑并不敢再动手:“你想干嘛!当初是你先——你居然还敢威胁我!不想再在星辉混了!?” 毕竟谢国珉很清楚,陶清究竟是为了什么爬上他的床。陶清不可能不在乎星辉娱乐公司可能分给他的蛋糕。 然而谢国珉并不知道,这具壳子里的灵魂已经大不一样了。陶清风巴不得能顺利脱离星辉娱乐公司好去隐居,越早摆脱瓜葛越好。 陶清风冷冷笑了一下,这并不是温柔和煦的微笑,而是笃定的笑:“少时自立,无所不学。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少年时便自强自立,饱读四书十三经,无所不学。在我心中,自有学统道论足以慰藉平生,再不会希图外物。 这是大楚鸿儒所说,陶清风自幼把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从未或忘。 星辉娱乐的什么蛋糕,于他根本是空气。 无论是在普通正常人,还是在讲理之人面前,陶清风都是不会露出这样一面的。对普通人,他总是温柔且有条不紊。在真正有本事的人面前,他更会谦虚有分寸。只有对待这种人,讲道理或者自谦,不但完全无用,那些不懂事的家伙还会误解这人是不是好欺负。他才会展现出属于读书人的傲气。 谢国珉意料之中没听懂这句话,但他能感觉到陶清风说话的口吻里,有一种他想象中最讨厌的“优越感”。他的眼神愈发危险地变深了。 谢国珉记得小时候,被父亲带去有交情的严代表家里拜年,遇到过一个年龄比他小几岁的孩子,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谢国珉想象出来的“虽然我优点比你们强太多,但在你们这些凡人面前必须伪装起来免得让你们感觉不自在”的气息。 事实上那只是谢国珉的脑补。那位男孩子至始至终,只是安静又有礼貌地在书房看书,也会出来给客人泡茶,帮母亲做菜。但谢国珉就是讨厌,刨根究底还是因为严代表谦虚的“没考好,只得了第二名”,和自家父亲谢东来感慨“小澹实在太乖了,比我家强太多”的强烈反差。 在之后谢国珉就每年都听到谢东来夸奖这位“隔壁家的孩子”,他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叫严澹——哪怕是生意上联系越来越远,也再也没有去过他家拜年,逐渐变成了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但是谢东来依然拿他作为例子教育谢国珉:严家的小儿子,连跳三|级,某年考了全国最好的华大,某年又去美国留学,某年博士后毕业c回国了也不接任家族企业,不靠他爹也不靠他哥哥们,选择进了高校。刚回来就被被华大聘任了,第二年直接评上副高,年纪轻轻,就是华大最受欢迎的历史学教授了 最让谢国珉不爽的是,在他很不屑地对父亲说:“不就是教书匠吗?能挣几个钱?”的嘲讽声中,谢东来董事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你以为华大是什么地方唉,我当初,为什么不再生两个。” 莫名的,谢国珉觉得陶清风在说“少时自立,无所不学。吾道自足,何事旁求※”这句话时的表情和眼神,让他想起了当初安静坐在书房里看书的严澹。 真是讨厌极了。 谢国珉心中怒火窜发:还治不了你个小贱人吗?他上前一步揪住陶清风的衣领,把他往床上一贯。这不是打杀他,何况刚才陶清风的威胁,谢国珉也觉得,他不会真的去告状,就壮了一把熊心豹子胆。 陶清风当然随时在警惕着他发难,但是他身手不行,打不过谢国珉。对方来抓他的时候,他下意识扭身,却被推得撞到了床脚,全身重量压到胳膊上,咔擦一声,右臂传来了清晰的脱臼声。 陶清风当即就痛得脸色变了,但他接下来更是无法动弹——谢国珉扑上来压在他身上,撕开了陶清风的衣服。他穿的伪装用的黑长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衬衫,被从领口直接扯开,扣子脱了线头,崩掉好几颗。 那一瞬间,陶清风忽然感到记忆白雾里,浮现出身体的某种记忆,虽然看得并不是很清晰,模模糊糊也不知道那是在做什么,但是感觉非常的羞耻c屈辱与不甘——他打了个寒颤,浑身冷汗就冒出来了。 他看到了那些记忆,终于,终于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清是酒吧老板庄宇徽推荐来的人。陶清风十一岁流落到酒吧里,就是庄宇徽收留了他。陶清小小年纪,皮相很好。庄宇徽教他弹吉他和唱歌,在酒吧驻唱到十四岁,庄宇徽带着陶清去了刚成立的星辉娱乐公司。 庄宇徽摇身一变,被任命了星辉娱乐的副总经理,高级合约经纪人,那一天他对着十四岁的陶清说:好好跟着叔叔,以后让你当大明星。 陶清懵懵懂懂,他年龄太小,其实并不到具有法律效应的年龄。星辉娱乐公司的经理,和另一个副总经理,对签未成年人都持很谨慎的态度。按照法律规定,和未成年人签约,是要和他的监护人签约的。 但是陶清的监护人都已经不在了。庄宇徽就耍了个手段,诱哄陶清,成为了他具有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并以这个身份,签了陶清的长期合同。 此后,陶清的财产,就控制在庄宇徽手中了。庄宇徽哄陶清,这些叔叔先帮你存起来。但是从来没还给陶清过。 庄宇徽以这种吸血的方式,敛了很多不属于他的钱。 他在物质上对陶清采取财产控制,在精神上则打亲情牌,加上思想洗脑控制。一度让陶清又怕他,又恨他,又依赖他,又离不开他。 在陶清十八岁成年后,庄宇徽带着陶清去办了身份证,却又把它收缴了。只给陶清留了一张日常花销的储蓄卡,保证他饿不死。 一直以来的片酬,全部打给了庄宇徽关联的银行卡。 陶清渐渐,意识到这种压榨很不公平。想摆脱这种状况,一度想要和星辉娱乐公司重新签约,但是有庄宇徽这尊拦路虎,陶清根本没有门路,绕过庄宇徽去找星辉娱乐的另外两位高级合约经纪人。 何况,星辉娱乐公司高层,以为陶清是庄宇徽的关系户,因为陶清既没文化,脾气又小暴躁,平时还不上进——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对他都很不待见。 何况,陶清也不敢真正反抗庄宇徽。更不想离开星辉娱乐公司。他已经过惯了小明星纸醉金迷的日子,也只想从事娱乐圈的行业,加上并无一纸文凭。体力活做不动,脑力活不会做。离开庄宇徽,离开星辉,他一想到就万念俱灰,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事。故而也不敢报警。就算报了警,在法律意义上,庄宇徽还是他的监护人,财产控制这种事情,依然不好打官司。 陶清又磨了庄宇徽很久,用的理由是,他以前合同要到期了,现在成年了,应该重新签一个。 陶清的态度激怒了庄宇徽,他冷笑着,重新跟陶清签了一个合约。但是此后对待他的态度更差了。还放任他的资源被截胡,或者番位后移,戏份被删减。 合约是需要加盖星辉娱乐公司总公章的,那个公章要三位经理在场才能启用。庄宇徽带着陶清去了大会议室,和在场的其他两位经理一起盖章。 合约内容没问题——每年至少接一部电视剧或两部网剧,每两年至少上一个综艺节目,每三年至少出一首新歌ep。电视剧片酬不得低于二十万。网剧片酬不得低于十万。另配有一名事务经纪人名助理,一名保姆,给艺人分配一栋不低于六十平的公寓。 违约金一亿。这是打官司时候的参考价值,写在合约里其实法律意义上无效,但并不妨碍星辉娱乐公司,给所有长约艺人合同都是这样写的。陶清自然也不例外。 三个经理一起盖了章,其他两人对陶清不熟,并没有多说什么。顶多私下里感慨一下,一个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上进心,只是脸蛋好看的家伙,也能捞到星辉最长线的合约,真不愧是庄宇徽从酒吧带上来的关系户。 他们并不知道陶清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其实还控制在庄宇徽手里。在星辉娱乐公司另外两位经理走了之后,庄宇徽阴沉着脸,把合同纸片砸他头上,斥责:翅膀硬了。 而陶清没有办法,庄宇徽的态度强硬,除非报警是拿不回的,可是陶清又不想报警。也不想明面上和庄宇徽撕破脸。他还眷恋着星辉娱乐公司镜花水月的蛋糕。 陶清就另辟蹊径:他想办法,爬上了星辉集团董事长的公子——谢国珉的床。 星辉集团是星辉娱乐公司的东家,星辉集团董事长谢东来,是商场上纵横捭阖的大人物。星辉集团旗下不但有娱乐产业,还有很多实业公司。上市后也一路高歌猛进,成为地方龙头集团之一。 谢国珉是谢东来的独子,内外被称为“太子爷”。 陶清此举,是想翻身摆脱困境。 没想到却是一步万劫不复的棋。谢国珉也不是个好货色。 在陶清对谢国珉提了自己财产和人身受控制之事后,谢国珉果然去找庄宇徽了解情况。然而结果却是陶清万万没有没有想到的:谢国珉和副总臭味相投,甚至欣赏他这种“成本控制”“一本万利”的作风,不但没有帮陶清讨回公道,相反却回过头来,加入了欺负陶清的行列中。 毕竟陶清当初爬上谢太子爷的床的手段,也不算多高明。谢国珉本身对陶清也没多少情谊,就当他是倒贴上来给爷玩,赶凑上前来伺候爷的小贱人。那张脸还算赏心悦目,来了也不会推开,但也谈不上把他当自己人。 喜欢和猫猫狗狗玩,但是猫猫狗狗要吃鲍鱼,当然是不能给的,顶多给几块骨头。对陶清那种人来说,能和太子爷上|床,就是最荣幸的骨头了吧,还敢肖想别的? 陶清没有离开谢国珉,知道他和庄宇徽一丘之貉,却还是甘心当他的宠物受摆弄,是因为一个他自己觉得更万念俱灰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新文化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回家之后, 沈阿姨还给他留着饭吃, 但是陶清风已经喝咖啡喝饱了。大半夜睡下却孰无睡意, 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还在想着白天在图书馆里看到的史料 熙元惨案, 三百多冤魂, 死生师友, 黄泉路上可否作伴?陶清风一闭上眼睛,就透不过气来, 想在陌生的时空里,给他们供花上香。他决定明天就去买一些香烛纸钱。 继而又想到, 在千年之前,身首异处后,有没有人替自己收尸,立一处青冢?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 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 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 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 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 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 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沙洲小时候听评书,那个心里只有国家大义,纵然受美人倾慕,也正直坚决拒绝对方的英雄形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旌旗犹入梦,歌舞不开怀”的将军——很多细节的确感觉更真实,更像个“人”,可是也更让沙洲觉得难以理解。到底是严肃刻板?还是恭敬谨慎?还是豪气胆雄? 沙洲模糊觉得,他更能透过剧本,去逐渐看得清那个角色。就像从天空漂浮中,一点点清晰立在地上。可是无法去模仿。就像云山雾罩的山水画,本来是容易糊一片雾蒙上去,远看也差不多。可是那幅画如果清晰起来,纤毫毕现的笔触就难以惟妙惟肖画上去。 当然,沙洲讲不出这种感觉,他只能直观地觉得:剧本更精致了,但角色更难演了。 沙洲这种偶像派没法一开始和钟玉皎他们那些实力老将搭戏,为了帮他早点适应剧本,会有副导演提前带着他熟悉过戏。同时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女二刘琦回,和男四陶清。 今天没有女二的戏份,副导演那边,就是沙洲和陶清风两人。 陶清风等在旁边,他今天要拍开机以来的第一条,等副导演给沙洲讲完了戏,就会来带他。 陶清风已经把孟小丹的第三版剧本看完了,这一回他心中满意得多。大部分演义内容,都被换成了《天胜本纪稿》和《通鉴稿》中的正史,而且有一些诸如《后大兴史》和《续大兴通鉴考》的有名私史内容,也是正史补充外的的权威资料,被加入了其中。陶清风猜想,大概是严澹的手笔吧。三天时间,孟小丹肯定没空自己找的。 《天胜本纪稿》和《后大兴史》的叙事风格不同,《天胜本纪稿》是给帝王家作疏,刘敢辜是天胜的臣子,留在《本纪》里的事迹,展示出来的形象是恭谨顺服c沉默可靠的。言官评他‘四海无一事,将军勤苦兴’※。但《后大兴史》是纪事体,选取的都是人物典型事件,写了刘敢辜一个“将军夸胆,功在杀人。对酒擎钟,临风拔剑※”的豪烈性格侧面。 孟小丹已经尽量把不同史书的风格用现代语言统一,也用有逻辑的情节呈现出了合理的性格变化原因。但是她还是太过于高估偶像小生的理解能力——沙洲明显很困惑,他没法把握变化的脉络,只觉得这样演,人物会很精分——实际上,他演出来的效果也的确很精分。 副导演批评他:“你向天胜皇帝敬酒的时候,剧本上写的是(苦笑)。你面对的是皇帝,你苦,是为了驻守边关挨饿受冻的将士而苦,但是你不能哭丧着脸朝皇帝敬酒。那是皇帝,你必须对他微笑,同时表现出内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是贯穿刘敢辜一辈子的症结,所以他在边关能‘痛饮美酒三百杯’,但是一回到京城中,就‘到头一切皆身外’了。” 沙洲又换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这样?” 副导演索性放弃了:“你把我想成编剧,把剧本改得这样难演,你却不得不在这里磨。如果编剧站在你面前,你还不能哭丧脸,必须对她笑。对,就是这种模样,你现在能体会了吧?” 沙洲苦笑:“我好像明白了。” 副导演说:“你现在的这个表情,是字面意义上标准的苦笑。但其实以剧本呈现的刘敢辜的深度,还应该再沉厚一点但算了,你们现在做不来的。” 同时心里在感慨:剧本这样改,那些以前给偶像派准备的戏份,难度全都加了不止一个层次,真实历史更琐碎,也更多面。对这些偶像派演技的要求,硬生生拉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也把他们这些副导演的工作量,加大了许多倍。一幕幕地抠戏,他这几天加班严重睡眠不足。还只有沙洲一个人的戏,今天又加了陶清的,他搞不好要半夜才能回去了。口干舌燥的副导演嘱咐休息五分钟,去喝水。 沙洲还在原地,抓耳挠腮地继续对着镜子练表情。 副导演瞥了一眼等在旁边观看的陶清风,看他一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很是刺眼。可是等他拿水回来,远远听到陶清风对沙洲说了一句—— “你笑得其实可以再放开一点。” 沙洲对陶清风没什么好感,上回在剪彩仪式,也听到了陶清风的发言。省媒剪了陶清风的发言进视频,却没有报道他的。沙洲心想陶清那种文盲水平,也不知道背了多久。陶清的演技又算得了哪根葱?心里十分不服气。 但是娱乐圈还是要维持虚伪的友好关系,于是沙洲以他偶像招牌的笑容,问陶清风:“副导演说这个人物的核心就是痛苦。贯穿他一生,怎能笑得开呢?” 但那肯定是无妄之想,很久之前陶清风还是小孩子,也长得不是这模样啊。 严澹抑住感性,在理智方面。比起陶清风那张具有吸引力的脸,更引起严澹关注的是:陈茶c放盐。 蚌中月算档次比较高的饭店,严澹喝了之后也知道,毛尖茶不是街边货,应该不至于沦落到“陈茶”,至于放盐广川同学家里究竟保留着怎样奇怪的传统? 其实“陈茶”在陶清风的概念里,是指晒干后密封保存的茶叶,和新鲜摘下来的茶叶片相对——陈茶和新茶,都各有各的吃法,煮沸了放很多调料。陶清风还不知道,这个时代喝茶的方式,都是冲泡干茶,且什么也不放。 严澹好奇问:“你家里喝茶,都放盐的吗?是不是还煮开了放点姜葱末?” 看到严澹的眼神,陶清风立刻意识到,似乎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他含含糊糊道:“有时候,会这样吧。”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还好严澹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以光复国学为己任的书香门第家庭的古训,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眼含赞许地点了点头。陶清风莫名其妙地蒙混过关,总算松了口气,一边提醒自己,不能太放松随意。 第一道菜端上来,严澹亲自给他勺了一瓢,和颜悦色问:“你应该是在本地上的大学吧?平时回家多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打人哥 陶清风道:“我要演受新文化运动影响的进步青年。” 严澹听后先是错愕, 随即露出一丝忧色,叹了口气,指了指椅子, 坐在陶清风对面。 “对你来说, 估计是很难。不过你不妨想一想,古来圣贤对他们自己的消亡是有自觉的。” 陶清风沉道:“人固有一死。这是太史公说的, 但他们消亡和他们的道统消亡是两回事。” 严澹和煦地又给他砌了一杯浓茶, 说:“任何事件,都要放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去理解广川,那是民族存亡关头。有亡国灭族之患。新文化运动, 是当时特定历史时期经济c政治c思想文化诸因素综合作用的产物。” 陶清风点头道:“正是因为我能理解新文化运动的必要,才更觉得难过我学四书十三经,作策论文章,考举取仕。都是因为我真的相信儒学是治国c经世c济民之道。可如今回看那一切,竟然是废墟, 是枷锁, 是吃人的礼教?” 严澹说:“你如果学了辩证法,就不会这么难过了。传统文化是要一分为二来看,在化育人心c教人向善c传授生活智慧的方面, 是很有积极意义的。但它为统治者捆绑服务的那些部分——还记得“厉儒”吗——就是应该扬弃的了。” 陶清风的惘色略消解了些, 却依然低沉道:“没有这么温和。” 严澹愣了愣,明白过来, 道:“你指的是彻底否定国学传统吧。那也要放到特定历史背景下去理解。那个年代是要破而后立的, 在社会形态c经济方式c思想精神上, 都要来一场‘革命’,文化上自然也不例外。‘革命’无可避免要破坏很多东西,所以流血和疼痛都是无法避免的。” 陶清风依然沉默无言,然而在那心房阵阵隐痛中,他逐渐能理解那个时代隐藏在每本书背后,贯彻的逻辑密码。 严澹继续宽慰道:“你上次说,你第一次去酒吧里,喝了一杯叫做‘血腥玛丽’的鸡尾酒。” 陶清风想到了那杯番茄汁和芹菜,道:“有故事吗?” 严澹说:“西方的历史中,有很多叫玛丽的女人。其中有一个叫玛丽的,是法国最后一任封建帝王路易十六的王后。她被法国大革命送上了断头台,在她临死前,她不小心踩到了刽子手的脚,她于是留下了临死前最后一句话:对不起,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陶清风若有所思地望着严澹,不知道他说的意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 严澹继续道:“金碧辉煌的凡尔赛宫,奢靡的贵族上流生活,玛丽王后热衷于舞会c下午茶,她本人也被教育成了非常合格的贵族女子,心地善良又天真可爱。如果是‘见其生不忍其死’的圣人记载里,连羊羔哀鸣都不忍杀生,自然也舍不得杀掉这水晶玻璃般的人。可她还是得死。和她本人有没有作恶,是没有关系的。” 陶清风叹道:“必须死吗?” “必须死。死的是她身上折射的阶级的意志。她不是作为‘个人’而死去的,而是作为‘象征符号’而死去。”严澹道,“儒学道统的圣贤没有错,温润教化人心的学识也没有错。就跟山没有错,海也没有错。但是沧海桑田会改变,山崩海阻会消亡。” 陶清风眼中蕴着水汽,喝了酒都未浮现熏意,但此刻他的眼神渐渐朦胧下去,低道:“我大概有些明白了。” 严澹关切问:“解忧否?” 陶清风朝严澹颔首道:“多谢。” 严澹道:“其实我还没说得太透呢” 陶清风已经站起身,拘谨后退一步,低声道:“先这样吧。一下子说得太多了,我也没法接受。”那模样,简直生怕严澹忽然靠过来,他又动弹不得了。 严澹坐在椅子上噗嗤笑了,觉得陶清风这忌惮模样,实在是可爱又好笑,道:“你在怕什么。” 陶清风问出了内心疑惑: “严老师,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清风恢复了“严老师”称谓,想问严澹,到底怎么回事。是突然性情大变,还是暴露了隐瞒的一面。在其他方面都那么正常,唯独每次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陶清风还记得严澹对自己说,有“恋爱缺乏症”,所以陶清风以为严老师在感情表达方面,该是含蓄或很克制的风格。可是为什么“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喜欢了一个人”并且坦白之后,会这样热烈的步步紧逼? 陶清风懊恼地想,以为没醉,其实已经不清醒了吧,否则怎么会主动过来,这简直像把自己送上门的。不愿接受对方心意,却又前来寻求帮助,自己过分了。 严澹也懂陶清风到底在问什么,他心里模模糊糊指向的那个怀疑,也该分享一下了,就对陶清风笑着说:“说不定我就是燕澹?” 陶清风明显被吓傻了,往后退的时候差点把桌上的茶杯碰掉,哆嗦道:“你在说什么?” 严澹耸肩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反正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不一样。我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严澹眼珠一转,轻描淡写地抛下了这个重磅炸|弹,“我梦到了自己就是燕澹,梦里有和你在一起的事情。” 陶清风骇然瞪大双眼,四肢战栗,音调都变了:“你梦到了什么?” 其实严澹已经通过旁敲侧击,核对了“进奏存录院”等细节,他知道着急验证真假的是陶清风,就跟当初自己着急辨明陶清风是否去看《七阁全书》一样。 于是严澹只是勾起了一个暖融融的笑,道:“在此之前,我能不能讨个奖励?” 陶清风神色复杂地盯着严澹,又在心中对比描摹着燕澹生的容颜。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自己和陶清的模样也七八分相似但事实证明毫无关系。严澹和性格也和记忆中燕澹生很不一样,陶清风当然是把他们看做不同的两人。但严澹既然已知道燕澹生于他的意义,以他的自矜自傲,怎么可能是拿这种事开玩笑,心甘情愿蜷缩在别人阴影之下? 严澹这样说,一定有某种根据? 陶清风又忍不住想:如果严澹真的能梦到燕澹生的记忆不得不说,此刻严澹那副噙着笑容,尽在掌中,拿乔使绊的风范,真的十分有燕澹生的气质。 如果是真的陶清风光是想一想,就头脑发烫,要昏过去了。 陶清风僵硬道:“什么奖励?” 严澹继续笑:“太远了,过来一些。” 陶清风大致猜到他要做什么,脸色微红,却硬着头皮,同手同脚走了过来。 严澹伸手扶住陶清风的肩,发现他浑身僵得像个木雕,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微微低头,并没有在陶清风闭眼所料那般吻下去,而是侧头凑到陶清风耳边道:“梦到了你借了崔大人腰牌在藏书楼里翻《七阁全书》” 陶清风失色震惊瞪大双眸,只听得严澹在耳边不紧不慢道:“如果我做的那些梦是真的,你想想,喜欢你的是燕澹”说罢他亲了亲陶清风的耳垂,发现那抹红色仿佛爆炸的火星,从陶清风滴血般的耳垂一路烧到了脸颊和脖颈。 “你还梦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那是真的?”陶清风心脏剧烈跳动着,眼巴巴地望着严澹。对方站在他面前,眼神含笑,深情灼灼。陶清风的脸红得更厉害,他恍惚觉得自己又动不了,但这次是因为那句“燕澹很喜欢你”,哪怕是一句不知来处真假的话 “我梦到的也只有一小部分。还梦到了”严澹又低笑起来,渐凑下头去,擦着陶清风的唇道:“下回说吧,记得要给我奖励。” 陶清风浑身激灵,赶紧抽身,让自己离严澹炙热的目光远了些。他非常想知道严澹梦境的细节和真相,更想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燕澹生的视角和记忆?可是严澹就像把这个当做一块胡萝卜吊在驴子前方。陶清风面红耳赤地想:什么叫拿这个换奖励?这实在是一点都不斯文。 陶清风再次疑惑:严老师从前真的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不小心亲到自己,还会生气陶清风不推开他呢。在喜欢了一个人以后,真的会改变那么多吗?还是说陶清风心中怦怦直跳:因为是燕澹生? 无论如何,陶清风心想,哪怕是一两个燕澹生短暂的梦境,不知何故浮现在严澹身上,和那些“神授灵魂”相似的情况哪怕余生只有一个梦的痕迹,陶清风也觉得和自己重生一遭是相似的灵异奇迹了。他只希望严澹能多告诉他一些,但一想到严澹那副笑吟吟不紧不慢索要“下回奖励”的模样,陶清风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确认了更多细节后,最终指向的无非两个结果:一个结果严澹拥有燕澹生本人的记忆却仍然是严澹,就跟自己拥有陶清的记忆,却不会活成他的样子;另一个结果则是:那不仅是燕澹生的记忆,还有灵魂可是那样一来,严澹又是谁呢?陶清风觉得每一种结果,都令他心脏仿如坐过山车,不敢太过深想。 从严澹家离开后,陶清风又重新投入了对近代史的了解,和对剧本的熟悉之中。他心中最痛苦的“无用论”部分已经被消解了,明白了并非儒门无用,而是社会形态更替规律的必然性,跟开花c结果c落叶c生老病死一般的消亡无二,是无法阻挡的结果。 他的心情好多了,虽然想到这种好心情究竟是什么换来的,又是一阵脸上发烫。把自己埋进了文山书海中。 这个剧本的人设都很丰满,在陶清风兴致盎然地研究时,苏寻和许容容也回来销假了。 春节假后第一天的工作——说是工作,其实是苏寻和许容容各提了一大堆家乡特产上门,美曰其名和陶清风“讨论工作”。 于是在陶清风闻弦歌知雅意的提议下,大家干脆在家里吃了一顿,消化了大量春节囤住的年货和食物。 不过既然是“讨论工作”,自然免不了要说新剧组的情况。在这方面早有准备,且消息灵通的苏寻,给陶清风科普了一通新剧组男一号,就是演那位“落草少帅”的演员。 “盛佳娱乐现在的一哥夏星痕,小陶哥,我跟你说,这是个‘打星’。” 陶清风问:“意思是,他会武术?” “他会不会武术不知道,他总是打人,才得了这个称号。”苏寻表情复杂:“这人十年前就出道了。出道第一部新人作品就拿了最佳男主演。业内也非常看好。但是他颁奖典礼那晚上,打了另外一个演员。影响很不好。业内就传他脾气糟糕c人品败坏c无法合作。他居然就空了两年。两年没有作品,也没有其他续热度的东西,都快糊了。这个时候他时来运转,莫名其妙得了个电视剧男一号演,演完又拿了个最佳男主角。结果这回颁奖典礼又打人了。打人后又是三年息影结果这次这个大制作的电视剧,怎么又找他来当男主角。我看,他又要拿奖,然后打人预定了。” 陶清风不禁道:“这夏星痕的演技,一定特别好吧。” 苏寻道:“非常好,刚出道就拿最佳男主演,有几个科班能做到。他的剧我也看过。演得非常动人,业内评价他是天生演员。总是出这样的事,还是有不断的大制作去找他,这人十分传奇了。” 陶清风听到“传奇”二字,心中一动,点头道:“这个剧本的男主角气质也比较传奇,所以才会去找这位演员吧。” 苏寻小声紧张兮兮道:“小陶哥,那都是其次。你可千万别惹他。他打的人,都受了重伤,而且被他打的,都是和他同剧组的男配角。” 陶清风瞪大眼睛,问苏寻:“因为什么原因打的呢?” 苏寻摇了摇头:“说是发生口角,争吵意见不合。当年很多娱乐新闻都大规模挖过这些料。但挖来挖去,都是夏星痕脾气不好,和别人吵架吵得凶了,暴脾气就上手。私下里都管这位叫‘打人哥’。他有这些负面风评,好制作却一部一部地找,他还一次又一次地拿奖,这里面水很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水深的剧组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丽莎也颇为意外地看着“功课做足”的陶清,逼得平时散漫的他把蟹八件一点点背下来,讨好赔罪似乎是诚心的。 丽莎默不作声继续观察。陶清风也不着急, 有条不紊地教许容容该如何使用蟹八件。除了送丽莎的那一套, 桌上摆着一套现成的。许容容吃得不亦乐乎。 “螃蟹好吃,就是沾到手上味道腥。”丽莎能把蟹壳剥出一个完整的, 在桌上码得整齐。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腥味, 她偏要这样拆台,看陶清如何圆场。 “所以要有花。就能盖味了。”陶清风指着桌上两瓶花,一瓶金桂, 一瓶金菊,都是季节鲜花,“秋蟹肥美,坐在桂阴下饮菊花酒。最享受。只是今天没买到好的菊花酒,只好退而求姜酒。丽莎姐多担待。” “我怎么觉得你变成个风雅人了。”丽莎好笑:“又是秋桂, 又是菊酒, 你刚才说话那样子,差点让我以为你几乎要吟出首诗来。” 陶清风心中一怔,他已经很克制了, 又不小心说话风格暴露了?谁知他这踟蹰落在丽莎眼里, 以为他欲擒故纵,真的准备了什么诗, 正在等待她发问。 丽莎眼神一深, 联想到省媒体发的视频里, 陶清的采访,和派她此次前来聊聊的目的。公司看那视频反响不错,有意来找她和陶清了解。他到底是怎么被调教成那副温文尔雅的风格,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去背文言文的,进而给陶清塑造一点多元化的偶像人设。当然,如果是卧虎藏龙的《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人指导陶清,把这条线搭上就更好了。 虽然来之前,苏寻告诉丽莎,都是陶清自己看书准备的,并没有什么隐藏大佬,但丽莎始终抱着怀疑态度,不太相信是陶清自己醒悟得那么彻底。 丽莎心想,他会为她的全蟹宴,特意背诗吗?想想陶小明星平时的为人,真的非常喜感。但如果真的想得到这一层,就说明陶清的确要脱胎换骨了。 “全蟹宴历史悠久,蟹八件也是很古老的工艺。”丽莎舒展靠在椅上,露出考核者的目光,“特意准备了酒和花,要仿古意,怎能不来首诗助兴。陶大明星不会不满足我这小愿望吧?” 如果陶清表现好,像是广积王子那种类型的古装,她手上几个资源,或许可以考虑不过,要看他待会能不能把表演课那事兜过去。 丽莎如今唯一在意的事,只有工作绩效,她和陶清可以为之吵翻,也能在利益一致时,假装出友好的关系。在娱乐圈混,不炼成金刚钻石心,纠结在什么尊严或偏见里,实在可笑。 急坏了旁边的苏寻。他悄悄捅了捅不知情的c快乐掏螃蟹的许容容,预备转移一波话题。白天陶哥给他交代晚上请客流程里,没有这一项。又怎么会想得到丽莎这女人附庸风雅,还要陶哥念诗。这不是为难人吗?谁不知道你丽莎是留学高材,陶哥小学都没毕业。 可是看着陶清那副从容表情,苏寻心中又是一怔:难道陶哥真的提前准备了?所以一点不慌? 陶清风其实没准备。但这完全难不倒他。他之所以在犹豫,是在选择一个应景的,对在座之人来说不太难的篇章。和写在纸上不同,吟诵出来的,要按照现代人“说人话”的语言习惯,考虑减少生僻字c用典,还要考虑发音,宴席效果,普通人的理解能力 ——以及最重要的,向丽莎赔罪,自我检讨的意味,综合起来考虑陶清风觉得,还是用已有的诗文,凑四句浅近的吧。 脑海里都是电光火石的功夫,旁人看起来,他不过是执起瓶子,倒了一杯酒。 陶清风道:“那就献个丑了。”他举杯敬道,“无肠公子常横行,有骨也从肉上生。早知觅龙湖海去,黑黄经纬拟秋蝇。” 丽莎心中惊讶,陶清果然准备得很充分啊。横眉一挑,哼了一声:“谁是横行的无肠公子,谁又是苍蝇?” “是我,都是我自己。是我张狂在先,惹您生气。您就当我是只小蝇,一拍就死了的。” 陶清风用很诚恳的目光看着丽莎。看了大约半分钟,丽莎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要是表演课能有这一半的态度,孙老师怎么会气成那样。姐说话是很不好听,那也是为了你听进去。” 自称从“弱女子”变成了“姐”,这又是一个发展良好的讯号。苏寻和许容容偷偷在桌下比yeah手势。 陶清风继续检讨:“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谢谢姐。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个道理我明白的。” 虽然这些事都不是陶清风做的,但他既然背负了这层皮囊活下来,为了他自己,也不得不竭力去修补。幸好他从小是生活在家庭和夫子的双重期待和压力之中,对这种“见贤思齐,见不贤内省”式的揽锅反省,有着古代读书人天生的自觉。 会试中甲,御前钦点探花,在皇都呆了三年,游走在吏部那种地方等待官职他的心已经被打磨得玉润通透,不是受不住委屈的意气书生了。 丽莎终于揭过了此事,道:“在我这里,这种程度就行了。我会去替你给孙老师说的。你是我们星辉签约最长线的一批艺人,姐怎么可能真的会放空你。谁都会犯错的,有改正的态度,是好事。希望你说到也要做到。日后真的下功夫。” 星辉签的最长线一批艺人大概能听懂,陶清风几乎咽血到内伤,但是面容丝毫不能表现出来,还是要挂着文质彬彬的微笑。 丽莎又说:“我听苏寻说,《归宁皇后》制作方没有人教你?是你自己看书学习的?你不会骗我吧?《归宁皇后》有个赞助商,和我们星辉关系也很好的,没有什么对家,你不用隐瞒。” 言下之意,你想瞒也瞒不了,有人教就趁早招供,因为我们有渠道查清楚。 陶清风又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仍然照实说:“真的没有人教,我连剧本都没看到。小苏可以作证,他们今天还在改呢。” 丽莎点点头,谅陶清也不敢骗人:“你倒是很有长进。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丽莎脸上换了八卦特有的笑意:“怎么想到转风格了?” 苏寻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听。 陶清风想过有别人会问这个问题,对丽莎可不能像对苏寻和沈大娘,一句简单的适应角色打发。这个女人的学识阅历,还有身份地位,都注定了她要接受更有说服力的原因。但苏寻在场,也不能脱离这个理由,陶清风就顺着这个台阶编得更像模像样一点。 陶清风道:“为了演广积王子,就去找了一些书来看,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就像《金刚经》的结束谒‘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又像吕翁点醒卢生的黄粱梦。忽然觉得,有些事,该改变一下。” 丽莎目瞪口呆了半响,才道:“哟,这觉悟,简直像要出家似的。你是确定要转成这种路线吗?那我们后续策划就要变了。” 丽莎私下和陶清不算特别熟,以前的作风,也是真真假假,戏里戏外的。她惊讶过后,觉得陶清的变化,是为了转变在娱乐圈的人设和风评所致,《归宁皇后》的采访就是一次投石问路,暗暗为了他的上进而释怀。 陶清风照实道:“我不懂,术业有专攻,您来策策划?” 他新学的这个词,念起来有点生疏。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圣人教诲在心中,陶清准备洗耳恭听丽莎的建议。 丽莎沉吟:“我回去先向老总汇报,召策宣部门和规划部门开会讨论,毕竟你这一下子转得有点多,我们资源和规划新路线都要重新评估一下。姐也不跟你客气,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可以先尽量跟我提。” 陶清风不了解圈子,也不关心,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挣够钱解约隐居,但是在摇头之前,陶清风忽然问:“那可以改一下名字吗?加一个字,符合那个新,新路线?” 丽莎挑眉:“改什么名字?” “陶清风。” 丽莎看了他片刻,只道:“我先汇报上去。” 这一顿全蟹宴,吃得非常圆满。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沙洲小时候听评书,那个心里只有国家大义,纵然受美人倾慕,也正直坚决拒绝对方的英雄形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旌旗犹入梦,歌舞不开怀”的将军——很多细节的确感觉更真实,更像个“人”,可是也更让沙洲觉得难以理解。到底是严肃刻板?还是恭敬谨慎?还是豪气胆雄? 沙洲模糊觉得,他更能透过剧本,去逐渐看得清那个角色。就像从天空漂浮中,一点点清晰立在地上。可是无法去模仿。就像云山雾罩的山水画,本来是容易糊一片雾蒙上去,远看也差不多。可是那幅画如果清晰起来,纤毫毕现的笔触就难以惟妙惟肖画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暗流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听到这里,耳朵竖起来了。 他本来就是在疑惑今天看的那版《归宁皇后》的剧本里,大量的《说五王演义》内容, 覆盖了《通鉴》和《本纪》的正史, 才想出门找书勘证一下的。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归宁皇后》的编剧,更没想到她和严澹有交情, 正在隔壁卡座聊天。 陶清风姑且听着, 默默思索。 《天胜本纪稿》中,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 《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 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 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 还是严澹有水平, 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 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 ‘语录体’三个字, 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而且不按人物归类,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果听了你的名,他们估计是乐意和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严澹摇头道:“区区薄名哪值得一提,也不敢忝称和老先生们探讨学术,能交流一二就满意了。” 孟小丹答应把联系方式给严澹后,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严澹无奈看她:“我得回家,才能查到具体页码发给你” 孟小丹吓得打预防:“你可别只给个页码,让我去翻那五百卷啊。好人做到底,把内容拍下来给我好吧。又或者,你大概记得的吧,现在给我说了,我去扩展。大致轮廓能让顾问团的看出是《通鉴语录体》里出来的就行。” 严澹摇头:“你真是太急躁了。” 孟小丹道:“不急不行,我改了个二稿剧本,发到大部分演员手上了,已经开机了,耽搁不起。但是二稿剧本里,演义内容还特别多。我得在顾问团检查之前,赶紧改出第三稿。严师兄,你帮帮我吧,不止是刘敢辜的,还有天胜c香昌,你能查到的都发给我。” 严澹问道:“天胜和香昌的历史记载很多,也很好查,而且你不是说他俩人设基本按照历史走的吗?要边角料干什么?” 孟小丹生无可恋地吐槽:“钟玉皎啊,在剪彩仪式上说她看了‘笞背问答’的剧本。但顾问团那边的意思,好像连这种标志性事件都要删掉。觉得天胜和香昌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在泉水边,男的脱了上半身,女的抽他鞭子,有伤风化——但我打赌,不管有没有演义情怀的观众,都想看这段啊!多有张力!” 说到这里,孟小丹咬牙切齿委屈道:“都怪陶清!唉,也不完全是他,主要是宣发方有人搞事情!在剪彩仪式上,教陶清说那段话,让顾问团看到了,给了他们错觉,流量小鲜肉认真弘扬历史做功课——老学究们一激动,整个电影思路全都变了。” 严澹一愣:“陶清是谁?” 陶清作为十八线的小炸子鸡,没演过几部有国民度的影片,常年在三四流制作片里打转。他在网络上的黑红度,和被嘲出圈的文盲印象,都只是在微博和各大娱乐论坛上才有存在感。加之陶清也基本没有全民品牌的代言,像严澹这种本来就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认识的演员仅仅停留在国民男女神那种级别,自然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孟小丹给他简略说了一下陶清此人大概情况,和他在剪彩仪式上的反常发言,本来要点开视频直接给严澹看,但是严澹表示没必要,听孟小丹稍微介绍一下就行。所以他也完美地避让了陶清的长相和声音——此人于他,就像一枚投入大湖的小石子,一点点涟漪晃过就没痕迹了,压根没放心上。 孟小丹大惊小怪的事情,严澹仅仅冠以一个“娱乐圈的事说不清楚,谁知道”的外行空泛意见。 在旁边卡座默默听取的陶清风心想,还好今天戴着口罩帽子,没在严澹面前露脸。更庆幸的是,严澹并不知道陶清。陶清风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剪彩仪式上凭着自己印象说的对广积王子的看法,竟然能影响到编剧工作,害她多做很多功课——不过陶清风并没有升起善良读书人应有的愧疚,能把那些大楚年间听到就觉得污了耳朵的演义内容全覆盖掉,他有小小的欣喜私心。 不过,这事偏劳到严澹身上了,虽然知道难不倒严澹这种水平的人,但陶清风心里还是略过意不去。 怎么减轻对方的负担呢?陶清风看到书咖的装饰摆件,有文房四宝,便绕远去问店员毛笔能不能用,正好书咖也卖临帖的纸和墨水,陶清风拿回到座位这边来书写。 他走动的时候,书咖里人来人往的,卡座之间又隔断很高,严澹他们并没有看到他。 陶清风把墨水倒在砚台中间,这种墨水很均匀,都不用研了。他在砚台边缘并了并笔须,于临帖的白纸上写出蝇头小楷的行行墨迹,是《通鉴稿》和《本纪稿》里关于刘敢辜那些记载估计这些记载现在都只存于那套五百多卷的历代通鉴语录体了。 如果自己先写出来,严澹就不用去辛苦地翻找内容,反正他看了就知道,是一样的。 下笔的时候,陶清风还是想了一下,通鉴语录体,是指只收录了语录吗?明显不可能,那样就破碎不成篇了,肯定是根据语录拆成很多片段。那么自己写原文,应该也没关系。 陶清风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在走出书咖门口前,把这张文墨交给了一个店员,请他转送到严澹那个卡座上。交代完后,他继续围紧了严严实实的风衣,走出书店门外,转过街角离开了。 以网络调侃方式来说——深藏功与名。 陶清风自然没看到严澹和孟小丹从店员手中接过那张纸打开时,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 严澹:“这是什么人托你转交的?” 店员很诚实地把陶清风衣着特征卖了:“一个戴口罩穿风衣的小哥。大概一米八,只比您稍矮一点。” 严澹立刻想到了在图书馆遇见的,有水平的小友,惊喜道:“难道是广川同学?”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严澹觉得这种装扮,以及华学历史水平功底,还有出现在附近的概率八|九不离十,是他。 估计广川同学刚才在隔壁听了半天,忍不住了。 孟小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张纸上瘦硬飘逸的楷体,和清晰明了的内容,好半天道:“严大教授,百闻不如一见,你的粉丝,质量真高。” 严澹哭笑不得:“他不是我的粉丝,只是我今天认识的一个小友。没想到他这么热心,有机会要好好感谢人家。” 孟小丹露出更佩服的表情:“今天刚见,就被你的魅力迷得五迷三道吗?” 严澹作势要把那张纸收走,孟小丹赶紧正襟危坐,开始浏览上面的内容,她疑惑道:“咦?师兄,你瞧瞧,这是” 严澹扫到那些字句,漫不经心地出口:“怎么了?通鉴语录体上面分散的句子,把它们搜出来,连在一起而已——等等!这” 严澹赶紧换了个方向和孟小丹一起看—— 并不是单纯的把不同时期的,属于刘敢辜的语录连在一起。文段之间的连接,有不少内容,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章句。 而且这些没见过的句子,恰好把支离破碎的语录,补阕得滴水不漏。简直像是本来存在的一篇不逊色于任何纪传体的人物纪要。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遗失了,仅仅遗留下语录。 严澹神色愈发凝重,孟小丹瞥着他神情,说:“我就说嘛,虽然基本功还给老师了,大部分史料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不找《通鉴语录体》,是因为印象里内容特别少。即便找了,可用的素材也不多。要是能凑成这样丰富的一篇,我就算头秃了也要把五百卷翻完。” 严澹的思考方向已经跑到另一边去了—— “难道有,善本流传下来” 善本就是从前经籍的孤本,可能本来是某朝质量好c收藏价值很高的官刻本,被家族保存下来的,称为善本。 否则不可能写成这样完整饱满的一篇,行文高古流畅,天衣无缝,绝非杜撰。在史学界都能引起震动。 现在严澹反而有点不敢确定,刚才的人是陶广川同学了。再怎么好学,那位小友年纪真的太轻了。严澹虽然二十七八岁,但在史圈大佬们眼里,还只是个年轻有为的孩子罢了。像陶广川年纪的,几乎很难有这样的心性,去背下古籍上的原文。如果真的是他,家有善本,年纪轻轻却有穷经之力,多半是出自一个古老的书香世家吧。 苏寻一边拉开出租车后座,看到陶清正在打开随身的钱夹。苏寻心想:不得不说陶清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有一亩三分地,完全是他这张天生人神共愤的帅脸。若不是那些作死的性格,肯定能晋升流量,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c小打小闹。 苏寻作为经纪人的事业心经常让他想去提醒陶清一些不合规范的举动,然而很多时候人类的生存欲望又把他制止了。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有一点迟疑,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抽了一张,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仔细地端正理好,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脸上一瞬茫然,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眼神还有些混沌,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陶清什么斤两,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有过拳头砸脸,有酒瓶砸脑袋,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你”,“那谁”。陶清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荧惑守心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沙洲是上升期的当红小鲜肉,科班毕业,暖男路线, 和陶清都是偶像派。但是比陶清咖位更高, 流量更多,路线也更长远——在陶清还苦苦求接烂片男一号时, 沙洲已经逐渐要从流量小生往演技路线转型, 拍电影冲奖去了。 时尚杂志拍的这组照片,就是他在接了电影《春暖人家》后,联动打造的风格:邻家大男孩, 优品学生,在社会熔炉里逐渐消磨了少年脾气,变得愈发温暖坚定,最后走在自己的幸福路上的清新故事。并没有太撕心裂肺的悲恸内核,最多拿个提名, 获奖应该没戏。但对于偶像派来说, 是一个好的转型台阶。 这本杂志摆在外面供人翻阅,所以书报刊的老板看到陶清风快速地翻动内页采访,也没说什么, 以为他只是浏览照片。但其实陶清风的阅读速度非常快, 看加标点的横排字更快,一眼扫过去, 整页内容便心中有数, 短短几十秒, 竟把沙洲的访谈内容看完了。 让陶清风印象深刻的是:沙洲对《归宁皇后》中即将出演的威远将军一角的看法。 “在a省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中,沙洲饰演大兴朝著名的威远将军刘敢辜,在影片中是归宁皇后的初恋,被少女时代的大美人倾慕,沙洲谈及时暗自透着得意劲,十分可爱。然而故事中,威远将军刘敢辜始终心系国家大义,将归宁皇后的恋慕直接斩断。戏说传奇‘香昌夜奔将军府’故事充分体现了威远将军的正派和光明正大。影片是否会呈现?沙洲表示:《归宁皇后》还没开拍,对于剧本他并不知情。小时候看评书听过这一节,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男人。‘和我特别像’,沙洲笑着总结说。” 陶清风嘴角微抽,刘敢辜一个半辈子驻守边关的骁将,有史可载的回京记录就三次,日程的详细行踪报备在臣子注里,根本就没可能和归宁皇后有暧|昧关系。‘香昌夜奔将军府’这种《说五王全传》的下流演义内容,竟然还广为传扬?他更不明白,香昌是他主上兼好兄弟的心上人,刘敢辜拒绝了夜奔的佳人,这是很值得颂扬的事吗?还能被当成真男人敬佩的标准吗?除了拒绝还能如何? 罢了罢了,都已经化为了烟云,随便后世如何编排吧。一念及此,陶清风想要去勘证演义的念头也意兴阑珊。他随口问了报刊亭老板一句:“有《大楚史》吗?”书报亭老板愣了下,道:“那种书,你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找。” 陶清风眼神一亮:“图书馆?书店?请问怎么走?” 书店老板看他裹得严严实实,还以为是个怕冷的大学生,不认路,便把宁阳市图书馆的位置告诉他。陶清风观察着路边人群,找到一个可以坐出租车的地方,载他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大门外,陶清风先撞了一回玻璃门,疼得他眼冒金星。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别人如何进入,有个旋转自动门。陶清风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自动门转过来的时候,近乎逃窜般站进去,大气也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转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然而陶清风一转过头,就被图书馆里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夺去了全副注意力。他两眼放光,醒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轻松。 然而很不幸,图书馆第一层是英文书,陶清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架子上的书,他全都看不懂,冷汗一串串地冒。 外来夷文,在这个时代,也占据了不可忽略的分量。陶清风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要去掌握。他一连转过了七八排书架,终于来到了华文图书区。 然而继续不幸地是,挨着英文书籍区域的,是理工类和西医工具书。厚达砖头的类似《光电磁符号手册大全》c《数学分析经典方法一千篇》c《拉丁文和千种西药处方写法》c《量子物理和弦论名家论文摘要选集》 陶清风继续目瞪口呆:字明明都认得,为啥合在一起就不懂了呢?他对自己第一次产生如此深的怀疑。这些知识体系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陶清风快要被自我怀疑淹没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华文历史图书区域,顿时心下大慰。 《大越史》c《大旻史》c《大陂史》陶清风翻了翻,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看过的那些版本,千年之后依然没变。 他的目光按着顺序落到了《大兴史》上。 大兴在大楚之前,在陶清风所在的佑光年间,对前朝正史的编纂并未完成,陶清风差点参与进了这套《大兴史》的编纂,也看过弘文局的很多材料不知后来是由谁编完的?会是燕澹生吗? 陶清风慢慢翻开了烫金的扉页,编者名那里写的是‘刘汶’,是个陌生的名字。陶清风摇头想,不会是燕澹生。虽然同在礼部等候栓选,但在陶清风回乡丁忧之前,燕澹生就已经预备往司仪部调任,那是专门接待外来使节,负责节日典礼,礼部最风光荣膺的部门。 那种人,是不会成为校书郎,去协助清苦又辛劳的弘文局做事的。 陶清风看了一下这位‘刘汶’的编者简介,按佑光年间来算,自己故去二十年,这位编者才出生,自己故去六十年,历任了三代帝王,这本前朝的《大兴史》才最终编纂出来。 唉,宫闱内乱,喋血政变,连一本史书都能耽搁六十年。何况民生之事呢?想必大楚那些年,是经历了很多黑暗甚至倒退的日子吧。他把这本夹在胳膊下,待会再去好好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在弘文局看过的那些原始材料。 陶清风接着抽出了紧挨着《大兴史》的《大楚史》,手有一点颤抖,拿在手中的厚厚一册,仿佛对待一个活物般,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在封面上摩挲着,眼睁睁地见证着死去的时光冒出嫩芽。 后世会如何记叙他们佑光一朝的事?在他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陶清风环顾四周,市图书馆的座位被坐得很满,看了半天,只有角落一张小桌子,桌边有两个位置。已经有一个人坐在桌旁,对面还有一个空位。陶清走过去坐下,把《大兴史》先放在桌上,翻开了《大楚史》。 大楚有十六位皇帝,绵延二百六十五年,被大禺朝取代。《大楚史》就是大禺朝的史官编纂的,编选依据的材料是大楚的言官留下的记录。 陶清风经历的时代,是第三任帝王,帝王老迈,被其子逼宫退位,逼宫的第四任帝王暴虐多疑,血洗朝野,杀了旧臣三百八十一人,破了旧天。然而会破却不会立,空有铁刑,并无手腕巩固成果,仅仅在位两年,就不得不逊位于其叔父——第五位帝王。 陶清风本以为被第四任新帝那样乱搞,大楚就此会亡国。看到大楚史中的记载,两年后,第五位帝王继任,执掌大楚四十年,拨乱反正,保住了大楚近两百年的国祚。 原来是这样,陶清风总算明白了,他从被批捕下狱到午门问斩,完全与世隔绝,信息不通,仅从只字片语猜出是对佑光朝臣的大清洗。 自己师承徐棠翁,是佑光朝很受尊敬的大儒,和陛下交情不浅,所以第四任新帝,要铲除他父皇的旧势力吧。其实自己出身贫寒,心性恬淡,并不是能划归到老师政治期望的那种人,但是多疑的新帝为了斩草除根 三百多人,大半个朝野的陪葬。黄泉路也不寂寞,谁料天意阴差阳错,他竟然能捡回小命,重新在不同的时空中活过。应该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的。 陶清风很快就翻到了佑光朝那一篇,果然有对这次血腥政变的记载,佑光是旧帝的年号,新帝改年号熙元,所以这件事被后世称为“熙元政变”。死了一个三公,一个太子少辅,三省六部二十二名官员罹难,另有三百余众受株连。写不下那么多人的名字,就写了主要的三四个紧要大臣。 陶清风就在那没有名字的‘三百余众’里,校书郎也不算是大官,何况他还没上任,刚丁忧结束回京。 熙元皇帝在史书上也只有一段的记载,说他暴虐寡恩,多疑刚愎,继位两年就“非所能支也,逊位于莫”。 陶清风合上书页,眼眶微红,深吸几口气,才感觉到那透出薄薄书页的浓重血腥味消散了一点。他有些后悔没把桂花枝待在身边。太憋闷,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把围巾解开了,但顾忌着图书馆也到处是人,没有摘掉口罩和帽子。 陶清风暂时不忍心再去面对,也不去猜测哪些人死了。把《大楚史》放在桌上,为了平复心情,重新拿起《大兴史》,想看看有没有当初他找过的前朝材料。 报刊亭卖的大都是时尚流行杂志,或中小学生喜爱的图书画册。陶清风随手翻了一本摆在最外面的《摩登风尚·秋刊》,封面上是穿着米黄色针织毛线衫和紫色牛仔裤,脚蹬踢不烂大黄靴的男明星沙洲。陶清风记得在《归宁皇后》剪彩宣传仪式上见过他,沙洲是这部剧的男三号,番位排在第五。 沙洲是上升期的当红小鲜肉,科班毕业,暖男路线,和陶清都是偶像派。但是比陶清咖位更高,流量更多,路线也更长远——在陶清还苦苦求接烂片男一号时,沙洲已经逐渐要从流量小生往演技路线转型,拍电影冲奖去了。 时尚杂志拍的这组照片,就是他在接了电影《春暖人家》后,联动打造的风格:邻家大男孩,优品学生,在社会熔炉里逐渐消磨了少年脾气,变得愈发温暖坚定,最后走在自己的幸福路上的清新故事。并没有太撕心裂肺的悲恸内核,最多拿个提名,获奖应该没戏。但对于偶像派来说,是一个好的转型台阶。 这本杂志摆在外面供人翻阅,所以书报刊的老板看到陶清风快速地翻动内页采访,也没说什么,以为他只是浏览照片。但其实陶清风的阅读速度非常快,看加标点的横排字更快,一眼扫过去,整页内容便心中有数,短短几十秒,竟把沙洲的访谈内容看完了。 让陶清风印象深刻的是:沙洲对《归宁皇后》中即将出演的威远将军一角的看法。 “在a省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中,沙洲饰演大兴朝著名的威远将军刘敢辜,在影片中是归宁皇后的初恋,被少女时代的大美人倾慕,沙洲谈及时暗自透着得意劲,十分可爱。然而故事中,威远将军刘敢辜始终心系国家大义,将归宁皇后的恋慕直接斩断。戏说传奇‘香昌夜奔将军府’故事充分体现了威远将军的正派和光明正大。影片是否会呈现?沙洲表示:《归宁皇后》还没开拍,对于剧本他并不知情。小时候看评书听过这一节,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男人。‘和我特别像’,沙洲笑着总结说。” 陶清风嘴角微抽,刘敢辜一个半辈子驻守边关的骁将,有史可载的回京记录就三次,日程的详细行踪报备在臣子注里,根本就没可能和归宁皇后有暧|昧关系。‘香昌夜奔将军府’这种《说五王全传》的下流演义内容,竟然还广为传扬?他更不明白,香昌是他主上兼好兄弟的心上人,刘敢辜拒绝了夜奔的佳人,这是很值得颂扬的事吗?还能被当成真男人敬佩的标准吗?除了拒绝还能如何? 罢了罢了,都已经化为了烟云,随便后世如何编排吧。一念及此,陶清风想要去勘证演义的念头也意兴阑珊。他随口问了报刊亭老板一句:“有《大楚史》吗?”书报亭老板愣了下,道:“那种书,你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找。” 陶清风眼神一亮:“图书馆?书店?请问怎么走?” 书店老板看他裹得严严实实,还以为是个怕冷的大学生,不认路,便把宁阳市图书馆的位置告诉他。陶清风观察着路边人群,找到一个可以坐出租车的地方,载他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大门外,陶清风先撞了一回玻璃门,疼得他眼冒金星。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别人如何进入,有个旋转自动门。陶清风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自动门转过来的时候,近乎逃窜般站进去,大气也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转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然而陶清风一转过头,就被图书馆里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夺去了全副注意力。他两眼放光,醒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轻松。 然而很不幸,图书馆第一层是英文书,陶清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架子上的书,他全都看不懂,冷汗一串串地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编剧协会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好奇心暂且按下, 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苏寻一边拉开出租车后座, 看到陶清正在打开随身的钱夹。苏寻心想:不得不说陶清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有一亩三分地,完全是他这张天生人神共愤的帅脸。若不是那些作死的性格,肯定能晋升流量,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c小打小闹。 苏寻作为经纪人的事业心经常让他想去提醒陶清一些不合规范的举动, 然而很多时候人类的生存欲望又把他制止了。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 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 有一点迟疑, 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 抽了一张, 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 仔细地端正理好,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 脸上一瞬茫然,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眼神还有些混沌,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 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 陶清什么斤两, 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 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有过拳头砸脸,有酒瓶砸脑袋,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你”,“那谁”。陶清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陶清风慢慢抬头,扫到水天影视城上方悬挂的《归宁皇后》的宣传条幅,浓墨重彩的标题下,是一身华服的女演员钟玉皎,背景大漠孤烟。 陶清风又朝苏寻笑了笑,礼貌的笑容,由那张熟悉的脸现出来,真是让苏寻觉得太违和。 陶清风道:“身体无妨,能撑住”他皱紧眉头,强行压制住了不舒服,“采访什么?” 记忆里有限的片段画面,让他懂得采访这种事的性质。回答不好,不会掉脑袋。他便不是那么担忧。只是择遍记忆,并没有告知内容。 苏寻道:“环节是媒体自由提问,我们没有收到采访稿,归宁皇后刚开机,也没什么可说的,陶哥别担心,今天来的是地方小媒体,主要宣传影视城的,不会问什么难题。” “那便好。”陶清风远望《归宁皇后》的宣传海报,小声感慨:“秋宫月貌名更贤,北地魂殊青冢处”※ 这是大兴末年,诗人阅遍归宁皇后峥嵘半生,写的一篇七言律诗里的两句。大兴朝又被大楚取代,上一朝著史立传,他都了解,也差点参与了《大兴史》的编纂,可惜 罢了,他的头已经很痛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再多看一点记忆,把眼下先应付完。 记忆里的画面告诉他,采访这种事,灯光非常亮,一堆人举着黑色苞米棒似的玩意——正如他一边头痛欲裂地在脑海里一项项看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机器’,也是大楚没有的新事物——那些人举着黑苞米,问他问题,听他回答。 陶清风不憷。这些人又不是御前应制的大儒先贤们,上头也不会坐着裁定他们下半辈子的天子。 再次安慰自己:不会掉脑袋的。 沈阿姨一脸茫然,她压根儿没听清。苏寻也打了个寒噤,刚才陶清是不是念了句诗?文绉绉表达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陶清和诗?光是想想这种组合,搁在一起都剧毒无比。他的粉丝看到偶像变化,能接受吗,会不会众筹给他挂脑科?她们大都是“真性情哥哥”的忠实拥趸。对营造的偶像人设有没有损失? 可是,苏寻忽然又有了个隐秘又痛快的念头:管他呢。损就损。陶哥爱怎样就怎样吧。毕竟他只是个事务经纪人,给公司打工而已,又不掌握生死大权的合约。 星辉娱乐给陶清规划十年长约,合约上的个性方案打造,都是基于陶清本人性格美化。很多时候,得罪人的那些粗鲁蛮横,以“率真”来洗白。但是,如果陶清本人性格变了,不按这个路子走,作为事务经纪人的苏寻,顶多负次要责任。主要责任还是陶清自己的。 苏寻忽然就不那么着急逃离火坑。直觉告诉他,哪怕是为了角色预热,这种改变,非常不一样。他的好奇心,暂时站了上风,要是没有这种精神,怎能在陶清手下工作超过六个月。 想到此节,他更不想主动汇报这次“性格变化”了。虽然公司和粉丝早晚都会知道,但那会是陶清自己去烦恼的事了。又怪不到苏寻身上。 相比之下,苏寻更想看看,即将开始的采访,陶清要是做了功课,会表现成什么样子? 剪彩仪式开始,媒体陆续入场,礼仪小姐来迎接,陶清风挂着那副礼貌的笑容,进入了嘉宾场。他脸色有些苍白,也不懂补妆。好在打光很亮,暂时不太明显。 陶清风走路姿势十分得体。但是在鱼贯进入影视城大门,忽然不自觉地弓起了背,双手平举于胸前,似乎在通过一扇查验森严的大门。但是看着四周的人流,又猛然醒悟般,收回了动作,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姿势是错觉。 影视城巍峨的城楼,在日光反射下映出了金碧辉煌的瓦顶。不是贵重的琉璃,只是普通的玻璃。光芒刺入陶清风眼中一瞬,他下意识偏开,盯着高耸的城阙,沉默了许久。 如果陶清风是个接受现代教育正常长大的人,以他的聪明和常识,会知道接到这种短信最稳妥的应对——报警。 可是哪怕记忆中有模糊的对警察和法治社会的理解——并不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提醒他。 何况,收到这个短信时,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相关——闪烁的霓虹灯管,“悦城大沙龙”的招牌。苏寻说那里是陶清的老家,陶清以前还不准苏寻问。 陶清风猜测:八|九不离十,这个短信是悦城大沙龙那里的人发来的。他们对陶清算有知遇之恩,把他推荐进入了星辉娱乐。从前的酒吧老板,也算是提携了陶清,身体原主人的伯乐。这条短信,会是他发来的吗?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比起沈大娘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陶清风决定,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不过身体原主人看上去是很享受香烟的,陶清风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套公寓各处,找到过好几包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真相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虽然低微菲薄的俸禄不可与演员高昂的片酬相比,但是陶清风心想,某些地方也有共通之处:钟玉皎片酬本来不低, 但是签约拍摄周期不能随意加改。她多拍几条是拿不到更多片酬的, 相反还可能冒着拖慢进度的风险——每天的通告是固定的,如果今天完不成,只能牺牲更多的休息时间来加班,且没有额外的加班补偿。 陶清风看着她, 心想:演员这行业里也存在着, 这样的人。 那一条终于过了。轮到陶清风上场,他换好戏服, 这场戏广积王子穿的是官服,腰带上还有一条小小的鱼。广积王子在叛军势力里做个小官, 一直在寻找兄长的下落, 鉴于这放在成片中是他第一次出场, 特意用正面的机位,由模糊变清晰, 拍摄他徐徐走来的步伐。 这一幕里,陶清风有两句台词。第一句是举起手里的铜符,对叛军们说:“亭长通管乡坊三司,都退下。” 第二句是扶起香昌的手, 说:“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 陶清风走到场中, 开始表演。 念第一句的时候, 陶清风被熊子安喊停了, 导演说:“陶清,你的声音太软了,要强硬一点,才震慑得了那些兵油子。” 哪怕后期有配音,他的口型和脸部表情息息相关,气息不对也不行。何况熊子安还期望后期能尽量演员自己配音。 陶清风便按照导演的要求,表现得凶一点,声线也提了一些。但是又被导演喊停了。陶清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导演也在思考违和感,陶清风的表演是按照剧本上面来的,却总觉得哪里没到位。 陶清风受到了刚才钟玉皎大胆要求的启发,主动坦言对导演说:“广积王子当亭长也不到三个月,他其实是个读书的,年纪又小。我还觉得第一次喊的时候太镇定了。” 熊子安似乎捕捉到什么线头,半信半疑:“那你再来一条?” 饰演叛军路人甲乙丙丁的重新摆好位置,陶清风重新举起铜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涨红了脸,鼓起勇气般喊:“亭长通管,通管三司,都退下。”他在通管那里加了个停顿和重复,有那么一点点色厉内荏的意味。 熊子安咂摸着,好像有点味道了,但还是哪里不太对。似乎有些过了。 熊子安看钟玉皎和刘琦回都等在旁边,特别是刘琦回被折腾得可怜兮兮的,调整了一下顺序,跟他们商量:“这样吧,先拍扶皇后的那一条。然后你们就能回去休息了。我和陶清再来慢慢琢磨这条。” 刘琦回满怀感激地看了导演一眼。钟玉皎四下看了看机位,在场上站好准备拍。 陶清风念那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伸出手的时机,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等“请跟”念完之后,才伸出手去,本来他要扶的是钟玉皎的肩膀。可是没想到钟玉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掌搁在了陶清风的手上。 陶清风对这种临时变动没反应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女子不但穿着可以暴露,而且和男子之间笑闹玩耍,甚至肢体接触,也不会被扣上名节有亏的帽子。但陶清风潜意识里仍然不习惯被女子搭住手掌,所以愕然地愣了一下。 在导演“停”的喊声中,陶清风听到钟玉皎小声对他说了句: “香昌手心有茧。”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陶清风稍微一想,就理解了钟玉皎的潜台词:归宁皇后手上有茧,把掌心放在广积王子手中时,广积王子就能顺理成章地表现出剧本上要求的“隐隐猜测的怀疑”,这是一个具体的启发点。 之前陶清风总是无法很好地把“怀疑”的眼神插入场景中,因为剧本说明太过于笼统。副导演给他指点的“她们气质显贵,所以怀疑”的解释,虽然符合剧本,但是陶清风依然不知是该在刚出场,远望着香昌她们时就怀疑,还是在驱赶完叛军后才开始怀疑。 这种不确定,也造成了他一开始那两条,他和导演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原因。 钟玉皎这一小小的改动,并不是特意帮陶清风。她把被扶起肩膀,改为主动把掌心搭上陶清风伸过来的手掌,就从被动的“被帮助”立场,变成了主动的“接受帮助”,更符合香昌的人设特点。她本意是为了自己,顺带给陶清风拨云见月。 这种大巧不工的敏锐直觉,是一个演员的“灵气”所在,陶清风在理解了这种意图后,由衷地觉得佩服。 导演也默认了钟玉皎的这一小小改动,让他们重来一次。 陶清风这回也把心理变化的脉络梳理得更通透了:在扶起香昌之前,他的眼神里只该有关切和赞赏:既是为她们气质出众,也是为被叛军言语刺激也不动声色的镇定。但是在香昌搭住他的手心的那一刻,脸上需要浮现出一丝愕然。 他把握得非常好,甚至没有怎么刻意演,只升起男女大防的那层心思都够用了。观众也会理解成他感受到香昌手心里的茧印而浮现的愕然。 钟玉皎也挺意外,陶清风不但快速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竟然在第二次试戏的时候,就“接住了戏”。这在年轻一辈演员中,着实算是聪明的了。 钟玉皎知道自己的毛病,很多时候急躁,不愿多说,在“加戏”改动时,只言简意赅提一句细节,希望对方能自己体会到。默契出来的效果才会最好。毕竟她不是导演,不该由她来讲戏。 但是和现在这些流量们搭戏,钟玉皎是越来越觉得累了。好些个小花小生,自己不好好琢磨角色,也不明白她的意图所在。 哪怕是刘琦回——谢天谢地,虽然钟玉皎陪她耗了几个小时,到底流量小花在试四五次之后,还是能顺利演出来。虽然钟玉皎给她提醒的,诸如“拨头发垂一缕在耳边”(潜台词是遮住耳洞免得暴露女儿身),诸如“拿行牒时翘起小指”(潜台词是体现郡主的养尊处优),刘琦回刚听到时,都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这样处理。 所以陶清风能这么快领悟她“香昌手心有茧”,并演好怀疑的表情,钟玉皎觉得非常省心。 熊子安勉强看着竖排繁体字开头,依稀看得懂几个“叩请c上谏c圣裁”字样,但大部分句子还是看不懂,他冷汗直冒,道:“这写的是什么?大兴朝奏章格式?你背了?” 陶清风心想,制作方要是看不懂奏章开头格式,或者以为自己写得不对,那岂不是对自己早点结束工作有妨碍吗?于是他耐心地把一行行字念出:“首先写‘原折’,不是留档的‘录副奏折’,后者是要交给大兴的大司空保管的,到不了皇帝手上。然后写臣的官职,广积王子时任中书省詹事主薄,但又有温乡侯爵位,要把候名写前面,职务名写后面。” “接着是上谏。这里要写上疏的原因,虽然我也不知道广积王子具体写了什么,私拟了个‘陛下慈仁恩宥,赦旧臣之罪’或可暂替。” “然后请示圣裁,恳求原谅,写得是‘臣之素志,事犹反掌。敢不捐躯,以赎万死。※’。再接下来才能是《怀仁》流传下的内容。《怀仁》是文论,被选在《六言》里,掐头去尾,隐去上下。要演他正在写的奏章,当然不能直接写。” 场地上一根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此外,只有机器开着发出的嗡嗡声。包括导演在内的活人,都以肉眼可见的呆滞表情,愣愣望着陶清风。 震惊是相同的,但各人的侧重点不同:熊子安的重点是惊喜,沙洲是有压力,张风豪是不可思议。 熊子安很民主地接受了陶清风这听上去专业化的建议——虽然现场暂时没有历史顾问,但陶清风既然能把这一套繁体字背得通熟了再用毛笔写出来,多半不会是杜撰,况且听上去真的就很像那么回事。 熊子安仔细想了一下,心中愈发激动了:这一条内容,很可能实际剪辑出来的时候,就几秒的画面。广积王子提笔写出的内容,甚至摄像头都不会拍全,拍个特写中间几句“怀仁”的名句——但是陶清依然选择把功课做细做足到这种地步,规规矩矩地背了一篇大兴臣子奏章的标准格式。 不管陶清以前风评如何,起码此刻,在这部影片的第一场拍摄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水准,都让熊子安刮目相看,并再也不对剪彩仪式上的发言,有任何负面的阴谋论看法了。 ——不过阳谋的正面看法还是保留着:熊子安知道,孟小丹是在看完省媒视频后,改了第二版剧本出来,剧本里对广积王子的人设做了大幅度调整,删掉了和天胜香昌的三角恋,增加了仁政内容——恰和陶清在仪式发言里的“以文述志,合”相适应。 第二版剧情得到了顾问团的认可,顾问团强硬要求细化,并增加更多贴近历史的内容,这才有了孟小丹改第三版剧情,大刀阔斧把演义全删掉的举动。这一版里天胜皇帝c归宁皇后c节义郡主郗鹿,威远将军刘敢辜,事迹都按正史有较大调整,不再是演义里简单的红白脸了。 究竟陶清是巧合的始作俑者呢,还是每一步后面,是星辉娱乐联合省厅宣发方,甚至把手伸进顾问团里操作,目的是给陶清转风评c立新的人设,改掉文盲的负面影响呢? 熊子安和丽莎的怀疑一模一样,都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帮陶清。 不过在娱乐圈,能推得上去,也是好事。不管陶清背后是谁,他既然能发奋努力,成效也还行,熊子安也乐得顺水推舟。 熊子安让陶清风再拍了一条,从各个机器位里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纰漏,就让他过了。本来预备拍两小时的通告,在半小时之内,就完成了任务。 熊子安让场记助理准备下一条拍摄,下一条是钟玉皎的,并不是很复杂的重头戏。熊子安心中一阵轻松:今天通告总算能按时完成,正点吃晚饭了。 在宾馆刚睡着美容觉,就被助理急促敲门声打断醒来的钟玉皎:???今天的小鲜肉们怎么肥事????这么厉害?? 不提钟玉皎二十分钟之内,洗了战斗澡c画了战斗妆,完美地坐上保姆车来到棚内开拍,且说沙洲震惊之余很有压力,这压力又化为他脸上的郁郁寡欢之色——他刚才秉持着好学的精神,在陶清风讲解大兴朝奏章格式时,偷偷用手机搜了一下百度。因为他忽然想到,刘敢辜有一幕要在朝堂上疏,被愤怒的天胜皇帝砸下来,他又跪着捡起来往上呈,还要念出来的戏。不知奏章格式对此有没有帮助,先熟悉一下也好。 然后他就郁郁寡欢了——百度不到。百度上只有“什么叫奏章”,“奏章和奏折有什么区别”之类的常识玩意。那陶清看的是什么资料呢?沙洲发呆地回忆着考电影大学的文化课:司马迁《史记》c左丘明《国语》 没有,大兴朝的内容 沙洲有四个助理,那一天,他们都接到了助理生涯以来头一遭的文化课作业: ——查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沙洲不愿主动去问陶清。年轻人,面皮薄,拉不下那个脸。 然而他拉不下,有人却拉得下脸,那就是对陶清的认真程度感到不可思议的男一号张风豪,这也是影坛老油条远胜于他年轻稚嫩的师弟的地方。 陶清风刚收拾好,准备离开摄影棚,苏寻还在外面车旁等他。他今天不急着回宾馆,本来是想找个荒地烧纸钱——昨天问过苏寻才知道,很多地方是禁燃的,最好去市里大型公墓,那里有专门的焚烧区。 陶清风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张风豪拦住了。这位刚迈入不惑之年的华国实力影坛常青树,保养得完全看不出年纪,依然散发着活力和朝气,但是神色间又有成熟男人阅历的沧桑之感。哪怕他已经结婚生子,都不减人形荷尔蒙的魅力,这也是他依然有那么多国民粉的缘故,只不过他的粉丝已经基本上转化为演技粉和事业粉,不再有大量的少女追星男友人设的粉群构成了。 如果粉群之间也存在鄙视链,那么张风豪的粉丝一定在顶端,而陶清的粉丝在底端,其实追星本质不分高低贵贱,但真出了什么状况——一群未成年花季少女们的鸡血战斗力,是打不过隐藏在各行业中成为中坚力量的群体的。这就是张风豪的粉丝们平时在网上极其低调,转评赞散漫,但是真的惹怒了开掐,或者有实质应援财力需求c收视率支持c票房支持时,总能笑傲整个圈子的缘故。 粉丝还谦虚地表示:并没有做什么,豪叔国民度高,都是路人好感多。 这些虽日常佛系却优越感十足的粉丝们并不会想到,他们敬爱的豪叔,此刻正在对鄙视链底端的花瓶小鲜肉陶清,虚心求教,不耻下问。 ——所以人家能成为常青树。 “陶清,你刚才写书法的字体是什么?和以前我电影学院里一个老师很像,很端正,虞体吗?” 其实张风豪并不能分辨相似陶清风写的字体和他从前老师的字体是否相似,印象里也只记得一个比较著名的书法体例,但以说话技巧组织出来,便是个绝好的话题开头了。 陶清风还以为是真的有人和他的书法字体很像,蛮惊喜:“真的吗?我其实不是虞体,大虞和小虞都不是,我惯临扬帖,扬子秦末之人,原帖都是小篆。但大兴朝已经改用隶书了。以小篆的束距来写隶书的圆融,挺四不像的,不敢说自己练了什么体。有人相似便是有缘了。权公有言:心正则字正。写书法的人都认同吧。” 张风豪其实并不懂得知识层面,但是他会归纳并抬举:“那就是自成一体了,想必我那位老师和你的确有缘,他是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很喜欢这些。” 那个男子愣住了,好半天没说话,死死地盯着不露真容,却依然看得出来只有二十出头,小年轻模样的陶清风:“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陶清风:“小友年纪看着不大,却有如此的儒史造诣。以后有空来华大,多多交流。”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入党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况且,又没有掉脑袋的风险。 陶清风认真告知:“我觉得它们是上下文, <经读要略>结尾是‘乾父坤母,浑然中处。民吾同胞, 本出一源。’。<儒原论>,开头是‘气化而有生,禀气而成性。泛爱众c亲亲而民。’中间可以衔接的就是李廉思想核心的‘民胞物与’。其实那就是<体用论疏>的主要内容。※”他说完才反应过来, 连忙补充一句, “应该是这样吧。我也是根据<体用论疏>的纪要猜的。” 那个男子愣住了, 好半天没说话, 死死地盯着不露真容, 却依然看得出来只有二十出头,小年轻模样的陶清风:“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 递给陶清风:“小友年纪看着不大, 却有如此的儒史造诣。以后有空来华大, 多多交流。”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 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 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 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名字也那么像燕澹, 严澹这种巧合,就当作陌生时空的一种缘分吧。 名叫严澹的大学副教授等了一下,没见陶清风有自我介绍的意图,终于忍不住开头问道:“小友贵姓?赐个方便称呼?” 陶清风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介绍。这个身体是个小明星,很多人认识,说不定这位先生也知道。但是在公共场合他不想暴露,可是严澹是他敬佩的那类做学问之人,他又不想用化名骗他。 陶清风思忖后:“免贵,鄙姓陶,上广下川。严先生随意称呼。” 广川,是陶清风上辈子的号。南山桂荫中,雅号‘广川居士’。 陶广川,也不算骗对方,这的确是他的名号。 严澹看了一下表,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今天有约在身,改天再与小陶详谈。先走一步。” 他拿着书走向书架还了,往图书馆外走去。还回过头了看了两回,瞥到陶清风也在目送他,便笑着挥挥手。 其实严澹还没来得及和陶清风探讨刚才对方给予他的第二重惊喜。 第二重惊喜,是陶清风刚才提到陶馆时,说了‘燕澹生’这个名字。 这是严澹自己私人的原因了。或许是名字比较像,他的潜意识总是格外关注那个崇安年间的三公少师——燕澹。 燕家百年望族,燕澹的上一辈官至宰辅;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也分别担任兵部侍郎c虎威中郎将。估计更多人出仕,但职位没这几个高,便没有在《崇安三十六年间要事》里留下名字,只提及燕氏“一门十三人为官。” 严澹翻遍了经史子集c三百卷的《全楚诗》和各种年代考,想去找燕澹的文集来看: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最后当了三公太子少师c在那个时代是天下学士的表率了,写出来的东西,也该是宗派大儒级别。 可是,燕澹没有留下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 在《全楚诗》总计七万首诗里,连一首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文论c辞赋。 严澹也是翻烂了佑光和崇安年间的楚诗,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首宴席应制诗的引言有“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作者是崇安帝的十三妹,后来封的持盈公主。诗写得非常稀松平常,也没有引起学界任何研究。 严澹自己研究,觉得这句引言的断句是: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 意思就是,经过燕澹生家里的花园,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应的臣子,去应和他所做的诗。 严澹不难勘证出,姓应的臣子,是和燕澹同甲的状元公,应大砍。流席花园是燕公府招待客人的庄园。 只是这样断句,燕澹的名字就变成燕澹生了,这倒是和他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同字。但是严澹也不敢确定,因为找不到别的佐证,只作为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这位陶广川同学,居然也知道这么冷僻的知识? 还是说,和<体用论疏>的情况一样,是对方绝佳的学术直觉,在浩瀚的材料中轻松地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是哪一重惊喜,严澹都对今天的偶遇,十分满意。看小陶的年龄,应该还在念书。身为教育工作者,最高兴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吗?与任何既得利益都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小陶是哪个学校的——很遗憾应该不是华大的,否则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系的严副教授——许多外校的甚至都慕名而来。 所以今天一开始对方发问时,严澹还以为,对方早认出自己,想特意请教。严澹便摆出的师长的耐心,去开释解惑。对方包裹得不露真容,他也表示理解:总有些学生闷|骚害羞。 但如果陶广川不认识严澹,今天只是和他偶遇坐在一桌。那这身装束打扮,或许就是单纯的怕冷了吧。陶广川的手那么冰,希望身体没事。自己给了对方联系方式,严澹有那个自信,如果对方真是热爱国学之人,日后会主动找他结交的。 不提严澹有约在身,走进了图书馆对面一家书咖里;且说陶清风拿着那张名片,开始思考上面写的意思。 所谓的“华大”,就是这张名片上的全称“华国第一大学”吧。 “华国第一”看得懂,大学?儒家经籍里有一套《大学》,以三纲领和八条目为框架,讲述育人治学之说。陶清风好像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既然是雅学弘教之士,有时间去找这位严先生交流交流吧。 陶清风见快到晚餐时间,也准备回去吃饭。他‘有惊无险’地穿过旋转门,看到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摆出了许多模样花哨的吃食,相当好看。 左右也肚子饿了,不如去尝尝?反正他已经认得钱币数量了。 陶清风走进那家招牌写着“书馨咖啡简餐”的店里,前台样品刚好做了一份香气四溢的华夫雪饼配咖啡。 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不能当晚餐吃,也并不知道晚上喝了咖啡有什么效果。他闻起来觉得很香,便数出正确的钱数,把餐点端走了。 陶清风刚找了个空卡座坐下,就听到隔壁卡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真要我提意见?你不如把《演义》的东西全删了。” 是严澹的声音,他坐在隔壁卡座,和人在说话。但是卡座高过头顶,所以陶清风也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声音。 原来严澹是和别人约在这里谈事。陶清风也不愿故意偷听,但一眼望去好像其他的卡座上,人都坐满了。他只好放弃挪位置的打算,不出声地吃着东西。 黄澄澄的三角方格饼甜甜软软的,但是这一杯上面打满白色泡沫的液体,啜饮一口,为什么是这种又甜又苦混合的怪味? 不过,入口之后,也还蛮好喝的。 陶清风想努力通过食物转移注意力,然而始终挡不住严澹的声音从卡座那边飘来,间杂着一个女声: “删《演义》?饶了我吧,我已经改过一版剧本,熬夜都忘记喂我家妙妙了,你看它还抓了我一大口。” 严澹礼节性表示心疼:“但你还要按顾问团的要求,改一版更符合历史的剧本对不对?” 对面的女子,正是《归宁皇后》的编剧孟小丹,她毕业于华大历史系,研究生念的中文,投入编剧这份喜爱的职业五年,成绩斐然,这次担任了省厅献礼片的编剧之一。 编辑有三个人,然而另外两个都是大佬挂名,真正主要在写的,就她一个。她的知识功底不一定最厉害,但是剧本需要反复改,又要对创作历史事件抱有热情,还要年龄和精力跟得上,综合起来她是最合适的。 这次顾问团和私人投资意见打架,最后顾问团胜利了,要求剧本里出现更多历史事件。但是归宁皇后时期的故事,有一本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说五王演义》,里面包括许多观众耳熟能详的篇目内容,非常有戏剧性,适合改编加工。 可惜很多事件是不符合历史的,比如‘香昌夜奔将军府’,比如‘帝后夜泉笞背问答’,如果都改掉,说不定会伤害到观众的情感。 孟小丹很发愁,她约了熟悉的老同学,也是如今华大历史系受欢迎的严澹副教授,来请教一下,如何引入真正的历史,既能达到顾问团要求,又能让观众都喜闻乐见。 没想到严澹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删演义”。孟小丹佯委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演义》在观众心里很有分量的。比如少年将军刘敢辜,人气多高啊。但历史上记载连二十字都没有,而且沙洲是男三号,戏份不能少的,这叫人怎么写?” 谢国珉倨傲十足地点点头,心想这下该颤抖了吧? 陶清风心里大失所望——一个法人的儿子,算什么“太子爷”。真正的太子,总领东宫一切职务,还要担任朝中要职——据陶清风这几天看社会通识书籍的知识:有的法人也并不直接管理事务,只是作为东家,然后雇佣职业经理人给他们打理。 于是陶清风问了一个足以让谢国珉气吐血的问题:“那您在何处高就?” 陶清风心想,难道这位谢国珉就是集团某个部门经理,才如此嚣张吗?不然凭什么插手陶清的事情?又凭什么予以陶清威胁? 谢国珉被踩到痛脚,虽然他爹从来都责怪他不求上进,老头子每每以“某某家的儿子”多成器来教育他,可是在谢国珉心里(以及他那帮狐朋狗友捧臭脚的嘴里),他还需要在哪里高就吗?他的出身,他的家族,不就是他最大的成就?投个好胎,是最高等级的技术活了。 谢国珉咬牙切齿,一巴掌打在陶清风脸上:“问你|妈,你还出息了,小贱人。” 陶清风其实在他发难之前就往后躲的,他运动细胞不好,没完全躲开,还是被扇到一点,但并不是很痛。饶是如此,陶清风也已经气得肝颤。 不重不器,不怒不威。陶清风并不是没有脾气的。谢国珉这种人,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京城多的是纨绔败儿,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仗着出生好一点,或是家庭教育出了问题养成坏习惯,肆无忌惮欺压别人,一派混账德性。 不能在这种人面前软弱,也不应该指望乞求这种人施舍怜悯来自保。因为陶清风从前世开始,就明白一个道理:狗仗人势,在得到那个‘依仗’允许之前,狗,是不敢咬死人的。因为它,只是一条狗。 谢国珉不过是依仗着星辉集团董事长谢东来是他爹,在他爹允许范围之外,他是不敢随意杀人的。 于是陶清风重新站直,冷冷地说:“你可以来打我,有本事,就打死好了。否则,你再动一下手,我把你的破烂事全抖给警察和你爹。说到做到。” 谢国珉愣在了原地,怎么回事?当初不是陶清一心往他床上爬的吗,过河拆桥了吗小贱人,气得他跺脚,却真的受到了威慑并不敢再动手:“你想干嘛!当初是你先——你居然还敢威胁我!不想再在星辉混了!?” 毕竟谢国珉很清楚,陶清究竟是为了什么爬上他的床。陶清不可能不在乎星辉娱乐公司可能分给他的蛋糕。 然而谢国珉并不知道,这具壳子里的灵魂已经大不一样了。陶清风巴不得能顺利脱离星辉娱乐公司好去隐居,越早摆脱瓜葛越好。 陶清风冷冷笑了一下,这并不是温柔和煦的微笑,而是笃定的笑:“少时自立,无所不学。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少年时便自强自立,饱读四书十三经,无所不学。在我心中,自有学统道论足以慰藉平生,再不会希图外物。 这是大楚鸿儒所说,陶清风自幼把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从未或忘。 星辉娱乐的什么蛋糕,于他根本是空气。 无论是在普通正常人,还是在讲理之人面前,陶清风都是不会露出这样一面的。对普通人,他总是温柔且有条不紊。在真正有本事的人面前,他更会谦虚有分寸。只有对待这种人,讲道理或者自谦,不但完全无用,那些不懂事的家伙还会误解这人是不是好欺负。他才会展现出属于读书人的傲气。 谢国珉意料之中没听懂这句话,但他能感觉到陶清风说话的口吻里,有一种他想象中最讨厌的“优越感”。他的眼神愈发危险地变深了。 谢国珉记得小时候,被父亲带去有交情的严代表家里拜年,遇到过一个年龄比他小几岁的孩子,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谢国珉想象出来的“虽然我优点比你们强太多,但在你们这些凡人面前必须伪装起来免得让你们感觉不自在”的气息。 事实上那只是谢国珉的脑补。那位男孩子至始至终,只是安静又有礼貌地在书房看书,也会出来给客人泡茶,帮母亲做菜。但谢国珉就是讨厌,刨根究底还是因为严代表谦虚的“没考好,只得了第二名”,和自家父亲谢东来感慨“小澹实在太乖了,比我家强太多”的强烈反差。 在之后谢国珉就每年都听到谢东来夸奖这位“隔壁家的孩子”,他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叫严澹——哪怕是生意上联系越来越远,也再也没有去过他家拜年,逐渐变成了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但是谢东来依然拿他作为例子教育谢国珉:严家的小儿子,连跳三|级,某年考了全国最好的华大,某年又去美国留学,某年博士后毕业c回国了也不接任家族企业,不靠他爹也不靠他哥哥们,选择进了高校。刚回来就被被华大聘任了,第二年直接评上副高,年纪轻轻,就是华大最受欢迎的历史学教授了 最让谢国珉不爽的是,在他很不屑地对父亲说:“不就是教书匠吗?能挣几个钱?”的嘲讽声中,谢东来董事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你以为华大是什么地方唉,我当初,为什么不再生两个。” 莫名的,谢国珉觉得陶清风在说“少时自立,无所不学。吾道自足,何事旁求※”这句话时的表情和眼神,让他想起了当初安静坐在书房里看书的严澹。 真是讨厌极了。 谢国珉心中怒火窜发:还治不了你个小贱人吗?他上前一步揪住陶清风的衣领,把他往床上一贯。这不是打杀他,何况刚才陶清风的威胁,谢国珉也觉得,他不会真的去告状,就壮了一把熊心豹子胆。 陶清风当然随时在警惕着他发难,但是他身手不行,打不过谢国珉。对方来抓他的时候,他下意识扭身,却被推得撞到了床脚,全身重量压到胳膊上,咔擦一声,右臂传来了清晰的脱臼声。 陶清风当即就痛得脸色变了,但他接下来更是无法动弹——谢国珉扑上来压在他身上,撕开了陶清风的衣服。他穿的伪装用的黑长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衬衫,被从领口直接扯开,扣子脱了线头,崩掉好几颗。 那一瞬间,陶清风忽然感到记忆白雾里,浮现出身体的某种记忆,虽然看得并不是很清晰,模模糊糊也不知道那是在做什么,但是感觉非常的羞耻c屈辱与不甘——他打了个寒颤,浑身冷汗就冒出来了。 他看到了那些记忆,终于,终于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陶清是酒吧老板庄宇徽推荐来的人。陶清风十一岁流落到酒吧里,就是庄宇徽收留了他。陶清小小年纪,皮相很好。庄宇徽教他弹吉他和唱歌,在酒吧驻唱到十四岁,庄宇徽带着陶清去了刚成立的星辉娱乐公司。 庄宇徽摇身一变,被任命了星辉娱乐的副总经理,高级合约经纪人,那一天他对着十四岁的陶清说:好好跟着叔叔,以后让你当大明星。 陶清懵懵懂懂,他年龄太小,其实并不到具有法律效应的年龄。星辉娱乐公司的经理,和另一个副总经理,对签未成年人都持很谨慎的态度。按照法律规定,和未成年人签约,是要和他的监护人签约的。 但是陶清的监护人都已经不在了。庄宇徽就耍了个手段,诱哄陶清,成为了他具有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并以这个身份,签了陶清的长期合同。 此后,陶清的财产,就控制在庄宇徽手中了。庄宇徽哄陶清,这些叔叔先帮你存起来。但是从来没还给陶清过。 庄宇徽以这种吸血的方式,敛了很多不属于他的钱。 他在物质上对陶清采取财产控制,在精神上则打亲情牌,加上思想洗脑控制。一度让陶清又怕他,又恨他,又依赖他,又离不开他。 在陶清十八岁成年后,庄宇徽带着陶清去办了身份证,却又把它收缴了。只给陶清留了一张日常花销的储蓄卡,保证他饿不死。 一直以来的片酬,全部打给了庄宇徽关联的银行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谁做主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路过一家报刊亭时, 被挂在外面的杂志吸引了。 报刊亭卖的大都是时尚流行杂志, 或中小学生喜爱的图书画册。陶清风随手翻了一本摆在最外面的《摩登风尚·秋刊》, 封面上是穿着米黄色针织毛线衫和紫色牛仔裤,脚蹬踢不烂大黄靴的男明星沙洲。陶清风记得在《归宁皇后》剪彩宣传仪式上见过他, 沙洲是这部剧的男三号,番位排在第五。 沙洲是上升期的当红小鲜肉, 科班毕业, 暖男路线, 和陶清都是偶像派。但是比陶清咖位更高,流量更多, 路线也更长远——在陶清还苦苦求接烂片男一号时, 沙洲已经逐渐要从流量小生往演技路线转型,拍电影冲奖去了。 时尚杂志拍的这组照片, 就是他在接了电影《春暖人家》后, 联动打造的风格:邻家大男孩,优品学生, 在社会熔炉里逐渐消磨了少年脾气, 变得愈发温暖坚定,最后走在自己的幸福路上的清新故事。并没有太撕心裂肺的悲恸内核,最多拿个提名,获奖应该没戏。但对于偶像派来说, 是一个好的转型台阶。 这本杂志摆在外面供人翻阅, 所以书报刊的老板看到陶清风快速地翻动内页采访, 也没说什么,以为他只是浏览照片。但其实陶清风的阅读速度非常快,看加标点的横排字更快,一眼扫过去,整页内容便心中有数,短短几十秒,竟把沙洲的访谈内容看完了。 让陶清风印象深刻的是:沙洲对《归宁皇后》中即将出演的威远将军一角的看法。 “在a省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中,沙洲饰演大兴朝著名的威远将军刘敢辜,在影片中是归宁皇后的初恋,被少女时代的大美人倾慕,沙洲谈及时暗自透着得意劲,十分可爱。然而故事中,威远将军刘敢辜始终心系国家大义,将归宁皇后的恋慕直接斩断。戏说传奇‘香昌夜奔将军府’故事充分体现了威远将军的正派和光明正大。影片是否会呈现?沙洲表示:《归宁皇后》还没开拍,对于剧本他并不知情。小时候看评书听过这一节,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男人。‘和我特别像’,沙洲笑着总结说。” 陶清风嘴角微抽,刘敢辜一个半辈子驻守边关的骁将,有史可载的回京记录就三次,日程的详细行踪报备在臣子注里,根本就没可能和归宁皇后有暧|昧关系。‘香昌夜奔将军府’这种《说五王全传》的下流演义内容,竟然还广为传扬?他更不明白,香昌是他主上兼好兄弟的心上人,刘敢辜拒绝了夜奔的佳人,这是很值得颂扬的事吗?还能被当成真男人敬佩的标准吗?除了拒绝还能如何? 罢了罢了,都已经化为了烟云,随便后世如何编排吧。一念及此,陶清风想要去勘证演义的念头也意兴阑珊。他随口问了报刊亭老板一句:“有《大楚史》吗?”书报亭老板愣了下,道:“那种书,你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找。” 陶清风眼神一亮:“图书馆?书店?请问怎么走?” 书店老板看他裹得严严实实,还以为是个怕冷的大学生,不认路,便把宁阳市图书馆的位置告诉他。陶清风观察着路边人群,找到一个可以坐出租车的地方,载他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大门外,陶清风先撞了一回玻璃门,疼得他眼冒金星。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别人如何进入,有个旋转自动门。陶清风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自动门转过来的时候,近乎逃窜般站进去,大气也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转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然而陶清风一转过头,就被图书馆里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夺去了全副注意力。他两眼放光,醒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轻松。 然而很不幸,图书馆第一层是英文书,陶清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架子上的书,他全都看不懂,冷汗一串串地冒。 外来夷文,在这个时代,也占据了不可忽略的分量。陶清风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要去掌握。他一连转过了七八排书架,终于来到了华文图书区。 然而继续不幸地是,挨着英文书籍区域的,是理工类和西医工具书。厚达砖头的类似《光电磁符号手册大全》c《数学分析经典方法一千篇》c《拉丁文和千种西药处方写法》c《量子物理和弦论名家论文摘要选集》 陶清风继续目瞪口呆:字明明都认得,为啥合在一起就不懂了呢?他对自己第一次产生如此深的怀疑。这些知识体系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陶清风快要被自我怀疑淹没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华文历史图书区域,顿时心下大慰。 《大越史》c《大旻史》c《大陂史》陶清风翻了翻,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看过的那些版本,千年之后依然没变。 他的目光按着顺序落到了《大兴史》上。 大兴在大楚之前,在陶清风所在的佑光年间,对前朝正史的编纂并未完成,陶清风差点参与进了这套《大兴史》的编纂,也看过弘文局的很多材料不知后来是由谁编完的?会是燕澹生吗? 陶清风慢慢翻开了烫金的扉页,编者名那里写的是‘刘汶’,是个陌生的名字。陶清风摇头想,不会是燕澹生。虽然同在礼部等候栓选,但在陶清风回乡丁忧之前,燕澹生就已经预备往司仪部调任,那是专门接待外来使节,负责节日典礼,礼部最风光荣膺的部门。 那种人,是不会成为校书郎,去协助清苦又辛劳的弘文局做事的。 陶清风看了一下这位‘刘汶’的编者简介,按佑光年间来算,自己故去二十年,这位编者才出生,自己故去六十年,历任了三代帝王,这本前朝的《大兴史》才最终编纂出来。 唉,宫闱内乱,喋血政变,连一本史书都能耽搁六十年。何况民生之事呢?想必大楚那些年,是经历了很多黑暗甚至倒退的日子吧。他把这本夹在胳膊下,待会再去好好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在弘文局看过的那些原始材料。 陶清风接着抽出了紧挨着《大兴史》的《大楚史》,手有一点颤抖,拿在手中的厚厚一册,仿佛对待一个活物般,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在封面上摩挲着,眼睁睁地见证着死去的时光冒出嫩芽。 后世会如何记叙他们佑光一朝的事?在他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陶清风环顾四周,市图书馆的座位被坐得很满,看了半天,只有角落一张小桌子,桌边有两个位置。已经有一个人坐在桌旁,对面还有一个空位。陶清走过去坐下,把《大兴史》先放在桌上,翻开了《大楚史》。 大楚有十六位皇帝,绵延二百六十五年,被大禺朝取代。《大楚史》就是大禺朝的史官编纂的,编选依据的材料是大楚的言官留下的记录。 陶清风经历的时代,是第三任帝王,帝王老迈,被其子逼宫退位,逼宫的第四任帝王暴虐多疑,血洗朝野,杀了旧臣三百八十一人,破了旧天。然而会破却不会立,空有铁刑,并无手腕巩固成果,仅仅在位两年,就不得不逊位于其叔父——第五位帝王。 陶清风本以为被第四任新帝那样乱搞,大楚就此会亡国。看到大楚史中的记载,两年后,第五位帝王继任,执掌大楚四十年,拨乱反正,保住了大楚近两百年的国祚。 原来是这样,陶清风总算明白了,他从被批捕下狱到午门问斩,完全与世隔绝,信息不通,仅从只字片语猜出是对佑光朝臣的大清洗。 自己师承徐棠翁,是佑光朝很受尊敬的大儒,和陛下交情不浅,所以第四任新帝,要铲除他父皇的旧势力吧。其实自己出身贫寒,心性恬淡,并不是能划归到老师政治期望的那种人,但是多疑的新帝为了斩草除根 三百多人,大半个朝野的陪葬。黄泉路也不寂寞,谁料天意阴差阳错,他竟然能捡回小命,重新在不同的时空中活过。应该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的。 陶清风很快就翻到了佑光朝那一篇,果然有对这次血腥政变的记载,佑光是旧帝的年号,新帝改年号熙元,所以这件事被后世称为“熙元政变”。死了一个三公,一个太子少辅,三省六部二十二名官员罹难,另有三百余众受株连。写不下那么多人的名字,就写了主要的三四个紧要大臣。 陶清风就在那没有名字的‘三百余众’里,校书郎也不算是大官,何况他还没上任,刚丁忧结束回京。 熙元皇帝在史书上也只有一段的记载,说他暴虐寡恩,多疑刚愎,继位两年就“非所能支也,逊位于莫”。 陶清风合上书页,眼眶微红,深吸几口气,才感觉到那透出薄薄书页的浓重血腥味消散了一点。他有些后悔没把桂花枝待在身边。太憋闷,胸口几乎透不过气,把围巾解开了,但顾忌着图书馆也到处是人,没有摘掉口罩和帽子。 陶清风暂时不忍心再去面对,也不去猜测哪些人死了。把《大楚史》放在桌上,为了平复心情,重新拿起《大兴史》,想看看有没有当初他找过的前朝材料。 《归宁皇后》的编剧内心: ——这电影主要是省厅指示拍摄,但也有一点资本注入,不能完全不考虑市场票房。广积王子,一个出场不到二十分钟的角色,写成脸谱化的真善美小王爷,华丽救了香昌就领盒饭。只要天胜和香昌的历史人设大致不崩,其他角色碍于制作成本和宣发效果,需要为艺术效果阉割,不能完全按历史走的。 再说,广积王子在历史上的人设就很模糊,诗作和文论里几句忧国忧民,谁知道是不是应制写的?最重要的是——和天胜皇帝撞了。所以编剧本来打算,仅从他的年龄和成长环境,突出一个纯善又深情的人设塑造。还可以加个单箭头香昌皇后的三角噱头。在省厅的a省影视公司和其他私人影视公司各自诉求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可是陶清那样的理解,显然是放大了广积王子的上位者情怀。 宣发方真是的,明明把剧本都提前给他们看了,为什么还是给陶清灌输那个方向广积王子的人设。不知道是宣发部门里的谁和陶清接洽的,搞不好是极端历史粉,什么‘遗穗荡尽,天寒岁暮’,她都不知道出处,一查居然是墓志铭上的玩意,这都叮嘱陶清背出来了,宣发方里有人搞事情啊。 第一版剧本都写好了。难道要大改吗?把《玉黍离》,《六言》的内容加进去,整个电影的结构,线索,大都要重来如果广积王子要走救苦救民的寡淡路线,和天胜皇帝撞了,就要给他编写新的剧情。写什么呢? 编剧只好抑制住内心奔腾的草泥马,认命地重新去翻材料。愁得头发抓下来一大把。 《玉黍离》后记,广积王子赤脚踏进庄稼地,发现稻穗下面的土是红的,掘开有死尸。 能过审吗?而且这种风格,适合偶像派演吗?陶清那种演技,效果出来会很尬吧。 但,要是不走偶像路线,搞不好一点水花都没有。不止粉丝兴趣缺缺,投资方也有人会不高兴吧,就算是省厅更看重社会效益,私人投资的钱砸下去,也希望听到个水花响不然为什么要找陶清这种没演技的小鲜肉参加?第一版剧情,她自以为平衡点找得还是挺好。 但是无论编剧怎么说服自己保留深情忠犬备胎三角恋的广积王子设定,脑海里始终摆脱不去陶清那句“以我浅薄的见解,很有压力”?她觉得内心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在触动,甚至会融化出疼痛的,被抛弃了很久的东西 编剧一宿没睡,吐血咬牙改了个二稿大纲,发给主创团队讨论。 这版大纲里,广积王子没有三角恋了,凸显了他在天胜皇帝身边左右手的作用。天胜皇帝麾下不缺文臣武将,所以广积王子的作用是——提醒他实施仁政。 这个比田间掘尸好演,希望陶清演得住,在天胜身边当一个善良的花瓶。 这版大纲出乎意料,比第一版更得省厅认可,并且压下了私人投资方的反对意见,让编剧细化。 编剧看到细化方案要求里那句“尽量贴合历史”,两眼一翻,颤巍巍喷出一口老血。 这段故事的历史和演义相差实在太多了,她要找外援 苏寻在陶清房间找到了手机,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自己打的。但此刻苏寻已经不计较这事,他心花怒放地捧着智能机翻微博。陶清的微博是他在打理,肉眼可见那条转发出圈的省媒体发的采访视频,给陶清涨了不少粉。 “陶哥,你去不去微博上面亲自翻牌?” 苏寻美滋滋,看那些褒奖评论里,最让苏寻感到开心的,是华大历史系出身的博主,点评了陶清对广积王子的理解,从来高贵的学院派这回用了“认真”两个字来评价。这对于“沉默就是学院派最大的宽容”的一贯吐槽路线来说,委实难得。 转发里补充:“最可贵的还是态度,慎重代表心怀敬畏,哪怕他的演技糟糕,起码表现出了对历史人物起码的尊重。看来剧组还是有诚意,希望成片不要毁。” 而陶清微博下面,已经簇拥了许多小陶瓷们暖心又可爱的评论。往常遇到这种高兴事,陶清会亲自翻牌回复几个。所以苏寻照例问他,转过头才发现陶清好像不太对劲。 陶清风坐在房间宽躺椅上,闭着双眼,显得很疲惫的模样。苏寻连忙关切道:“陶哥?你怎么了?” 陶清风声音虚弱,道:“有点累。”所以苏寻说的什么微博,他没有听清,只听到一点“粉丝”,但也没有精力去回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放空,望向天花板,好像脑中正在承载什么过载了。但是哪怕这种时刻,他对苏寻讲话时,还是有条不紊,温柔又沉稳的声线—— “苏苏兄弟,我想休息一下。请你让沈大娘做好饭后,再叫我吧。” 对苏寻的称呼从苏先生变成了苏兄弟,虽然有些意外,但苏寻听着愈发顺耳了。总比以前强。陶哥提前适应角色,变成了个多有礼貌的家伙。 苏寻想:不知道制作方宣发是谁和陶清个人接洽,效果非常好。能让陶哥这种人乖乖背那些文论和诗作,改天一定要带着礼物,去《归宁皇后》剧组慰问。 苏寻连忙点头:“好的陶哥,你累了先休息。”贴心地关上房门。并不知道当他关门的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台灯自动感光亮起,陶清风失神般凝视着那团暖黄色光晕,眼瞳被光线一激,露出了茫然。 陶清风独自在房中继续思考,那最让他头痛的,合同问题。 陶清风记忆里合同条款,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粉丝,指数,上浮率 刚才苏寻刚才拿着手机,乐滋滋告诉自己涨粉了,好歹让陶清风对“粉丝”有了一点感性认识。 是喜爱着这个身体原主的那些人吗?虽然从记忆里来看,这个原主,实在反正,陶清风自己,喜欢不起来。 怎能那样对别人呢 哪怕他的模样,和自己前世,颇为相似。只是这个时代的男性都剪短了头发,平头寸脸的。陶清风看着镜中,短发俊朗的男子,不禁一丝恍惚,仅仅是头发,就能改变那么多气质吗? 说到底,世上什么人都有,凭借这脸,收获一批粉丝好像也无可厚非——“从前大楚朝廷里被称为“玉面郎君”的自己,登第游街时,就感受到自己这张脸对妇孺的杀伤力,用“掷果盈车”来形容,已经是最轻的了。 不过,虽然脸庞相似,气质却很不同。 他刚醒来的时候,感受到身体里还残留着的暴戾c愤怒和不甘,也从镜中看到眼神中的狠厉。 现在平静下来,自己逐渐接管了这些意识后,这副皮囊的气质,又渐渐往他的前世的谦谦君子靠拢去了。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他来自古旧的时空,自己会不会有麻烦? 上一世在险恶政治生态中游走的经历告诉他: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 要是能多看些记忆就好了。起码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从何处来,家庭关系如何然而,记忆碎片里,统统没有。 陶清风扫开纷乱的思绪,先静下心来,想想山中旧宅,荷锄月归,一床的书,和月色中的桂香。 回想着白天被记者问到,对广积王子有什么理解。他当时浑浑噩噩,只按照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而完全没有去考虑,适合这个身体原主人性格的回应。他彼时头痛欲裂,也没力气伪装了。 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陶清风深深叹了口气,那种粗鲁且张扬的性格,他伪装不好。从今天苏寻和沈大娘惊讶的反应来看就了然。 但自己难道还能像身体原主一样对他们发火爆脾气吗?做不到,他也不愿。 还好他们看上去暂时接受了‘为了角色’的说法,焉知日后会不会起疑心。 必须尽快在被人发现之前,努力适应这个身体,了解这个时代,巩固性格变化的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护你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姑且听着, 默默思索。 《天胜本纪稿》中, 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 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 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 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 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 还是严澹有水平, 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语录体’三个字,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 而且不按人物归类, 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 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 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 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果听了你的名,他们估计是乐意和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严澹摇头道:“区区薄名哪值得一提,也不敢忝称和老先生们探讨学术,能交流一二就满意了。” 孟小丹答应把联系方式给严澹后,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严澹无奈看她:“我得回家,才能查到具体页码发给你” 孟小丹吓得打预防:“你可别只给个页码,让我去翻那五百卷啊。好人做到底,把内容拍下来给我好吧。又或者,你大概记得的吧,现在给我说了,我去扩展。大致轮廓能让顾问团的看出是《通鉴语录体》里出来的就行。” 严澹摇头:“你真是太急躁了。” 孟小丹道:“不急不行,我改了个二稿剧本,发到大部分演员手上了,已经开机了,耽搁不起。但是二稿剧本里,演义内容还特别多。我得在顾问团检查之前,赶紧改出第三稿。严师兄,你帮帮我吧,不止是刘敢辜的,还有天胜c香昌,你能查到的都发给我。” 严澹问道:“天胜和香昌的历史记载很多,也很好查,而且你不是说他俩人设基本按照历史走的吗?要边角料干什么?” 孟小丹生无可恋地吐槽:“钟玉皎啊,在剪彩仪式上说她看了‘笞背问答’的剧本。但顾问团那边的意思,好像连这种标志性事件都要删掉。觉得天胜和香昌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在泉水边,男的脱了上半身,女的抽他鞭子,有伤风化——但我打赌,不管有没有演义情怀的观众,都想看这段啊!多有张力!” 说到这里,孟小丹咬牙切齿委屈道:“都怪陶清!唉,也不完全是他,主要是宣发方有人搞事情!在剪彩仪式上,教陶清说那段话,让顾问团看到了,给了他们错觉,流量小鲜肉认真弘扬历史做功课——老学究们一激动,整个电影思路全都变了。” 严澹一愣:“陶清是谁?” 陶清作为十八线的小炸子鸡,没演过几部有国民度的影片,常年在三四流制作片里打转。他在网络上的黑红度,和被嘲出圈的文盲印象,都只是在微博和各大娱乐论坛上才有存在感。加之陶清也基本没有全民品牌的代言,像严澹这种本来就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认识的演员仅仅停留在国民男女神那种级别,自然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孟小丹给他简略说了一下陶清此人大概情况,和他在剪彩仪式上的反常发言,本来要点开视频直接给严澹看,但是严澹表示没必要,听孟小丹稍微介绍一下就行。所以他也完美地避让了陶清的长相和声音——此人于他,就像一枚投入大湖的小石子,一点点涟漪晃过就没痕迹了,压根没放心上。 孟小丹大惊小怪的事情,严澹仅仅冠以一个“娱乐圈的事说不清楚,谁知道”的外行空泛意见。 在旁边卡座默默听取的陶清风心想,还好今天戴着口罩帽子,没在严澹面前露脸。更庆幸的是,严澹并不知道陶清。陶清风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剪彩仪式上凭着自己印象说的对广积王子的看法,竟然能影响到编剧工作,害她多做很多功课——不过陶清风并没有升起善良读书人应有的愧疚,能把那些大楚年间听到就觉得污了耳朵的演义内容全覆盖掉,他有小小的欣喜私心。 不过,这事偏劳到严澹身上了,虽然知道难不倒严澹这种水平的人,但陶清风心里还是略过意不去。 怎么减轻对方的负担呢?陶清风看到书咖的装饰摆件,有文房四宝,便绕远去问店员毛笔能不能用,正好书咖也卖临帖的纸和墨水,陶清风拿回到座位这边来书写。 他走动的时候,书咖里人来人往的,卡座之间又隔断很高,严澹他们并没有看到他。 陶清风把墨水倒在砚台中间,这种墨水很均匀,都不用研了。他在砚台边缘并了并笔须,于临帖的白纸上写出蝇头小楷的行行墨迹,是《通鉴稿》和《本纪稿》里关于刘敢辜那些记载估计这些记载现在都只存于那套五百多卷的历代通鉴语录体了。 如果自己先写出来,严澹就不用去辛苦地翻找内容,反正他看了就知道,是一样的。 下笔的时候,陶清风还是想了一下,通鉴语录体,是指只收录了语录吗?明显不可能,那样就破碎不成篇了,肯定是根据语录拆成很多片段。那么自己写原文,应该也没关系。 陶清风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在走出书咖门口前,把这张文墨交给了一个店员,请他转送到严澹那个卡座上。交代完后,他继续围紧了严严实实的风衣,走出书店门外,转过街角离开了。 以网络调侃方式来说——深藏功与名。 陶清风自然没看到严澹和孟小丹从店员手中接过那张纸打开时,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 严澹:“这是什么人托你转交的?” 店员很诚实地把陶清风衣着特征卖了:“一个戴口罩穿风衣的小哥。大概一米八,只比您稍矮一点。” 严澹立刻想到了在图书馆遇见的,有水平的小友,惊喜道:“难道是广川同学?”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严澹觉得这种装扮,以及华学历史水平功底,还有出现在附近的概率八|九不离十,是他。 估计广川同学刚才在隔壁听了半天,忍不住了。 孟小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张纸上瘦硬飘逸的楷体,和清晰明了的内容,好半天道:“严大教授,百闻不如一见,你的粉丝,质量真高。” 严澹哭笑不得:“他不是我的粉丝,只是我今天认识的一个小友。没想到他这么热心,有机会要好好感谢人家。” 孟小丹露出更佩服的表情:“今天刚见,就被你的魅力迷得五迷三道吗?” 严澹作势要把那张纸收走,孟小丹赶紧正襟危坐,开始浏览上面的内容,她疑惑道:“咦?师兄,你瞧瞧,这是” 严澹扫到那些字句,漫不经心地出口:“怎么了?通鉴语录体上面分散的句子,把它们搜出来,连在一起而已——等等!这” 严澹赶紧换了个方向和孟小丹一起看—— 并不是单纯的把不同时期的,属于刘敢辜的语录连在一起。文段之间的连接,有不少内容,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章句。 而且这些没见过的句子,恰好把支离破碎的语录,补阕得滴水不漏。简直像是本来存在的一篇不逊色于任何纪传体的人物纪要。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遗失了,仅仅遗留下语录。 严澹神色愈发凝重,孟小丹瞥着他神情,说:“我就说嘛,虽然基本功还给老师了,大部分史料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不找《通鉴语录体》,是因为印象里内容特别少。即便找了,可用的素材也不多。要是能凑成这样丰富的一篇,我就算头秃了也要把五百卷翻完。” 严澹的思考方向已经跑到另一边去了—— “难道有,善本流传下来” 善本就是从前经籍的孤本,可能本来是某朝质量好c收藏价值很高的官刻本,被家族保存下来的,称为善本。 否则不可能写成这样完整饱满的一篇,行文高古流畅,天衣无缝,绝非杜撰。在史学界都能引起震动。 现在严澹反而有点不敢确定,刚才的人是陶广川同学了。再怎么好学,那位小友年纪真的太轻了。严澹虽然二十七八岁,但在史圈大佬们眼里,还只是个年轻有为的孩子罢了。像陶广川年纪的,几乎很难有这样的心性,去背下古籍上的原文。如果真的是他,家有善本,年纪轻轻却有穷经之力,多半是出自一个古老的书香世家吧。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名字也那么像燕澹,严澹这种巧合,就当作陌生时空的一种缘分吧。 名叫严澹的大学副教授等了一下,没见陶清风有自我介绍的意图,终于忍不住开头问道:“小友贵姓?赐个方便称呼?” 陶清风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介绍。这个身体是个小明星,很多人认识,说不定这位先生也知道。但是在公共场合他不想暴露,可是严澹是他敬佩的那类做学问之人,他又不想用化名骗他。 陶清风思忖后:“免贵,鄙姓陶,上广下川。严先生随意称呼。” 广川,是陶清风上辈子的号。南山桂荫中,雅号‘广川居士’。 陶广川,也不算骗对方,这的确是他的名号。 严澹看了一下表,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今天有约在身,改天再与小陶详谈。先走一步。” 他拿着书走向书架还了,往图书馆外走去。还回过头了看了两回,瞥到陶清风也在目送他,便笑着挥挥手。 其实严澹还没来得及和陶清风探讨刚才对方给予他的第二重惊喜。 第二重惊喜,是陶清风刚才提到陶馆时,说了‘燕澹生’这个名字。 这是严澹自己私人的原因了。或许是名字比较像,他的潜意识总是格外关注那个崇安年间的三公少师——燕澹。 燕家百年望族,燕澹的上一辈官至宰辅;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也分别担任兵部侍郎c虎威中郎将。估计更多人出仕,但职位没这几个高,便没有在《崇安三十六年间要事》里留下名字,只提及燕氏“一门十三人为官。” 严澹翻遍了经史子集c三百卷的《全楚诗》和各种年代考,想去找燕澹的文集来看: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最后当了三公太子少师c在那个时代是天下学士的表率了,写出来的东西,也该是宗派大儒级别。 可是,燕澹没有留下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 在《全楚诗》总计七万首诗里,连一首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文论c辞赋。 严澹也是翻烂了佑光和崇安年间的楚诗,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首宴席应制诗的引言有“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作者是崇安帝的十三妹,后来封的持盈公主。诗写得非常稀松平常,也没有引起学界任何研究。 严澹自己研究,觉得这句引言的断句是: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 意思就是,经过燕澹生家里的花园,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应的臣子,去应和他所做的诗。 严澹不难勘证出,姓应的臣子,是和燕澹同甲的状元公,应大砍。流席花园是燕公府招待客人的庄园。 只是这样断句,燕澹的名字就变成燕澹生了,这倒是和他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同字。但是严澹也不敢确定,因为找不到别的佐证,只作为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这位陶广川同学,居然也知道这么冷僻的知识? 还是说,和<体用论疏>的情况一样,是对方绝佳的学术直觉,在浩瀚的材料中轻松地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是哪一重惊喜,严澹都对今天的偶遇,十分满意。看小陶的年龄,应该还在念书。身为教育工作者,最高兴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吗?与任何既得利益都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小陶是哪个学校的——很遗憾应该不是华大的,否则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系的严副教授——许多外校的甚至都慕名而来。 所以今天一开始对方发问时,严澹还以为,对方早认出自己,想特意请教。严澹便摆出的师长的耐心,去开释解惑。对方包裹得不露真容,他也表示理解:总有些学生闷|骚害羞。 但如果陶广川不认识严澹,今天只是和他偶遇坐在一桌。那这身装束打扮,或许就是单纯的怕冷了吧。陶广川的手那么冰,希望身体没事。自己给了对方联系方式,严澹有那个自信,如果对方真是热爱国学之人,日后会主动找他结交的。 不提严澹有约在身,走进了图书馆对面一家书咖里;且说陶清风拿着那张名片,开始思考上面写的意思。 所谓的“华大”,就是这张名片上的全称“华国第一大学”吧。 “华国第一”看得懂,大学?儒家经籍里有一套《大学》,以三纲领和八条目为框架,讲述育人治学之说。陶清风好像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既然是雅学弘教之士,有时间去找这位严先生交流交流吧。 陶清风见快到晚餐时间,也准备回去吃饭。他‘有惊无险’地穿过旋转门,看到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摆出了许多模样花哨的吃食,相当好看。 左右也肚子饿了,不如去尝尝?反正他已经认得钱币数量了。 陶清风走进那家招牌写着“书馨咖啡简餐”的店里,前台样品刚好做了一份香气四溢的华夫雪饼配咖啡。 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不能当晚餐吃,也并不知道晚上喝了咖啡有什么效果。他闻起来觉得很香,便数出正确的钱数,把餐点端走了。 陶清风刚找了个空卡座坐下,就听到隔壁卡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真要我提意见?你不如把《演义》的东西全删了。” 是严澹的声音,他坐在隔壁卡座,和人在说话。但是卡座高过头顶,所以陶清风也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震荡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真好, 陶清风心想, 总算还能留下哪怕一鳞半爪, 自己在那个时代贡献过的痕迹。本以为自己既然下狱问斩,自己寄去弘文馆的材料, 也要被抄没销毁的,看来同僚们很聪明地瞒天过海收藏起来了。 上一世自己被斩首时, 二十四岁。这一世重新活过来, 二十一岁,面容还有七八分相似, 冥冥中的天意,既然如此厚待于他,那他更要小心翼翼, 方能不辜负这份机缘。 陶清风心神既定, 终于有余力稍微四下看看,这才发现, 他对面坐着看书的那名男子,手中举着的书的封面是——《全楚诗选》。 陶清风愣了愣, 心想也对,每一朝都是有全诗集的, 大楚也不例外。他想起了前世和燕澹生都有的心愿, 虽然也不圄于诗作, 包括文论c辞赋。想必《全楚诗选》里, 会留下燕澹生很多诗作吧——如果燕澹生, 没在被株连的三百余人里。 他不会的,陶清风心想,对方是燕门嫡子。燕家是百年望族,朝野民间都根基深厚,大楚这三朝:佑光皇帝信赖燕家;暴虐的熙元皇帝也不得不依仗燕家;后来的崇安皇帝尚是王爷时,和燕公c燕家几位将军的关系也都很好。 何况,燕澹生很聪明,能平安活下来。 为了印证这直觉一般的想法,陶清风又翻开了桌上的《大楚史》,翻到崇安皇帝在位的四十年间。 四十年可书的东西太多,陶清风一一看去,心中愈发感到安慰,能看出大楚朝野逐渐从黑暗流血的日子中走出,百废俱兴,最后有了一段繁荣的治世。《大兴史》的编纂者刘汶,就是出生于那一段繁华盛世中。 也果然有燕澹生的痕迹。 史书记载:崇安皇帝在位的第三十年,太子少师燕澹,病逝于京师景园,时年五十二岁。 太子少师位列三师,二十一岁入仕,待了三十余年的官场,高位全身而退。陶清风心想,果然如此,燕澹生比他预料的,更有出息啊。这算是文人梦想的人臣顶峰吧。 只是,燕澹生,燕澹他为什么改名字?年龄对得上,又官至此高位,应该不是同名同姓。 太子少师传世的文墨,那应该如绮罗珠玉,琳琅满目。别说《全楚诗选》收录的诗了,燕澹生的文论辞赋集,搞不好都有数十卷。 陶清风还真想找来看一看。于是他把《大楚史》和《大兴史》放在座位上,又去书架那边了。 陶清风虽然看不懂那些英文和理科工具书,但是从华国历史图书的放置来看,放的都是一些通识书籍,不一定收录有私人书集,而且燕澹生既然能改名字,搞不好他的集子也是取了个新名号写的。所以陶清风逛了一圈没找到燕澹生的集子也不奇怪。他转而想找一本对座那位看的《全楚诗选》,逛了一圈,却发现诗选那里书架空了,《全楚诗选》都被借阅出去了。 陶清风知道等座位的人很多,不敢久逛,找不到也只好回去,重新坐下,发现桌上只有《大楚史》,那本《大兴史》被对座那位兄弟拿起来看了。自己的位置上放着对方刚才看的《全楚诗选》。 陶清风会心一笑。对方想换书看?自己运气真好。 《全楚诗选》有两百首诗,大部分是佑光和崇安年间的诗人所作。佑光年间之前的诗,陶清风也大都有所耳闻,但崇安年间的诗,就没几个是认得的人写的了。也没看到署名燕澹写的诗。 当然,更没有陶清风自己的。自己在公共场合,写的就那几首御前应制诗,根本就没多少价值,哪怕在《全楚诗》里有,也不会被编进《全楚诗选》。《全楚诗选》是后世人选编,并不会根据作者的官职高低,仅通过传唱度和诗句质量来决定,更纯粹一些。 至于陶清风私底下写的诗连同南山桂花树下的文稿,都埋在了老家。自己孑然一身,没谁知道那个地点,应该早已腐烂成灰。 陶清风读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崇安一朝的诗作,琳琅满目,就发生在他死后十几年间。 和《大兴史》编纂者刘汶同时期的著名诗人张小梨,写了很多崇安年间的诗,诗中向陶清风描绘出了那一段繁华盛世的光景。读着读着,他又眼眶微红了。 一首叫《斗边坊》的“中庭月满须行乐,莫使金樽对寂籁。更闻子夜歌琼葩,宝瑟更为一谁来。※”令陶清风不由得感慨:在他印象里,斗边坊是京师最穷最脏最乱的地方,遍布流民,房屋破落。竟然在崇安年间,变成了鼓瑟吹笙的繁华地带,真是想不到。 陶清读着,却发现有些诗的意思不太能理解。 有一首写读书的《劝学》,“劝汝立身须志苦,山中丹桂自扶疏。西园翰墨诵国政,东壁陶馆闻天悟。※”陶清风心想:前两句的意思倒是浅近,嘱咐学童们要立志读书,正巧他们读书的地方也种植得有桂花。西园翰墨是指的皇城内内务省工作的地点,在西园给帝王写诏书,所以在佑光年间,就以“西园翰墨”来指代高位的文官们商讨国事,放在诗句里成为鼓励学童们进学的榜样。 可是最后一句的“东壁陶馆”是什么?为什么要在“东壁陶馆”闻天悟?西园翰墨是用典,那东壁陶馆也应该是用典,可是陶清风根本不知道这段典故。 这首诗成于崇安年间,离陶清风逝去的时间,也就十几年。以自己的知识体系漏洞,只可能是这十几年间新出的典故了。 而且这首诗还没有注释,连“西园”都有注释,“陶馆”居然没有注释?后世的人对这个典故很了解吗? 陶清风带着疑问翻下去,不多时又找到好几篇,什么“陶馆文教日光辉”“苦用贞心传弟子,低眼公卿向陶馆”“文教中兴陶馆在,不劳簪缨舞明庭。”※ 而且,全都没有注释。 “陶馆是什么?”陶清风不小心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足够一两米外的人听到,还好他带着口罩,声音被隔得很含糊,应该不太容易被听清。 陶清风想把《大楚史》拿来再看看,眼睛依然盯在那几行诗上,《大楚史》好像放在桌子正中间,陶清风凭印象伸手去够,可是手掌刚碰到书脊的硬边,手指忽然覆盖到了一片暖热。 就在这时,他对面那位交换翻看《大兴史》的哥们儿,以清晰的声音对他道:“陶馆是崇安年间的天下第一书院。” 陶清风这才发现,那位兄弟正好想拿《大楚史》。自己无意之间,盖在了他的手上。两只手,交叠于史书上。 那人一脸斯文模样,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坐得笔直挺拔,身上行头干净锃亮。约摸二十七八岁。说话声音低沉,很好听。 陶清风恍惚了一下,这位大兄弟,眉眼依稀间,怎么有一点像燕澹生?只不过,他对燕澹生的印象,还停留在琼林玉宴游街的十七岁的翩翩少年和二十岁意气风发的青年,轮廓还要圆润些。眼前这位兄弟年龄更大,轮廓更深,刀凿斧削似的。 天底下的人那么多,五官依稀有点相似的,应该是巧合吧。 陶清风没注意,他在观察对方的时候,还握着人家的手。直到对方轻轻动了动,陶清风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对方也撤回了手,并没有拿走《大楚史》。 “你想看,就拿去看吧。”陶清风于情于理都觉得该推让一下。何况这位兄弟刚才告诉了自己,“陶馆”究竟是什么。崇安年间的天下第一书院?名头真是不小。怪不得在诗篇里频频出现。 “是你拿的书。你看吧。”那位兄弟也推让。 陶清风也不再辞,便把另一只手中的《全楚诗选》递过去,一边说:“还给你这本”他递过去的角度是侧的,对方的目光还瞟在刚才的《大楚史》上,接过来的时候一不留神,连同书脊握住的还有陶清风的手背,陶清风只觉得被一团火炭般的掌心包住一瞬,又俶尔松开。 他刚才无意间握了对方的手,现在对方也无意握了自己的手,虽然都是大男人也没啥好尴尬的,但总觉是种不寻常的巧合。 “你的手太冰了。”那个男人顿了顿,语气透着一种礼貌的关切。 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醒了一天,身体机能不熟悉,信息量又大,头晕时有发生。陶清风听他这样一说,立刻觉得四肢僵冷,手脚有些不听使唤起来。之前他都忍了下来。去参加采访也是,和丽莎去吃饭也是,他不能辜负重活一次的机会。 陶清摇摇头,他可不想被当成病人,再带到那种到处是光怪陆离的机器的地方,便随意地转移了话题。 眼下这个男人,是个陌生人,就不必打起精神,像应付战斗般去斟酌;自己穿戴得那么严实,也无需担心被认出来的麻烦;陶清风一时放松,也忘记思量“说人话”了,“在下真的无妨。敢问兄台,陶馆是何人所建,望乞不吝赐教?” 他不会的,陶清风心想,对方是燕门嫡子。燕家是百年望族,朝野民间都根基深厚,大楚这三朝:佑光皇帝信赖燕家;暴虐的熙元皇帝也不得不依仗燕家;后来的崇安皇帝尚是王爷时,和燕公c燕家几位将军的关系也都很好。 何况,燕澹生很聪明,能平安活下来。 为了印证这直觉一般的想法,陶清风又翻开了桌上的《大楚史》,翻到崇安皇帝在位的四十年间。 四十年可书的东西太多,陶清风一一看去,心中愈发感到安慰,能看出大楚朝野逐渐从黑暗流血的日子中走出,百废俱兴,最后有了一段繁荣的治世。《大兴史》的编纂者刘汶,就是出生于那一段繁华盛世中。 也果然有燕澹生的痕迹。 史书记载:崇安皇帝在位的第三十年,太子少师燕澹,病逝于京师景园,时年五十二岁。 太子少师位列三师,二十一岁入仕,待了三十余年的官场,高位全身而退。陶清风心想,果然如此,燕澹生比他预料的,更有出息啊。这算是文人梦想的人臣顶峰吧。 只是,燕澹生,燕澹他为什么改名字?年龄对得上,又官至此高位,应该不是同名同姓。 太子少师传世的文墨,那应该如绮罗珠玉,琳琅满目。别说《全楚诗选》收录的诗了,燕澹生的文论辞赋集,搞不好都有数十卷。 陶清风还真想找来看一看。于是他把《大楚史》和《大兴史》放在座位上,又去书架那边了。 陶清风虽然看不懂那些英文和理科工具书,但是从华国历史图书的放置来看,放的都是一些通识书籍,不一定收录有私人书集,而且燕澹生既然能改名字,搞不好他的集子也是取了个新名号写的。所以陶清风逛了一圈没找到燕澹生的集子也不奇怪。他转而想找一本对座那位看的《全楚诗选》,逛了一圈,却发现诗选那里书架空了,《全楚诗选》都被借阅出去了。 陶清风知道等座位的人很多,不敢久逛,找不到也只好回去,重新坐下,发现桌上只有《大楚史》,那本《大兴史》被对座那位兄弟拿起来看了。自己的位置上放着对方刚才看的《全楚诗选》。 陶清风会心一笑。对方想换书看?自己运气真好。 《全楚诗选》有两百首诗,大部分是佑光和崇安年间的诗人所作。佑光年间之前的诗,陶清风也大都有所耳闻,但崇安年间的诗,就没几个是认得的人写的了。也没看到署名燕澹写的诗。 当然,更没有陶清风自己的。自己在公共场合,写的就那几首御前应制诗,根本就没多少价值,哪怕在《全楚诗》里有,也不会被编进《全楚诗选》。《全楚诗选》是后世人选编,并不会根据作者的官职高低,仅通过传唱度和诗句质量来决定,更纯粹一些。 至于陶清风私底下写的诗连同南山桂花树下的文稿,都埋在了老家。自己孑然一身,没谁知道那个地点,应该早已腐烂成灰。 陶清风读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崇安一朝的诗作,琳琅满目,就发生在他死后十几年间。 和《大兴史》编纂者刘汶同时期的著名诗人张小梨,写了很多崇安年间的诗,诗中向陶清风描绘出了那一段繁华盛世的光景。读着读着,他又眼眶微红了。 一首叫《斗边坊》的“中庭月满须行乐,莫使金樽对寂籁。更闻子夜歌琼葩,宝瑟更为一谁来。※”令陶清风不由得感慨:在他印象里,斗边坊是京师最穷最脏最乱的地方,遍布流民,房屋破落。竟然在崇安年间,变成了鼓瑟吹笙的繁华地带,真是想不到。 陶清读着,却发现有些诗的意思不太能理解。 有一首写读书的《劝学》,“劝汝立身须志苦,山中丹桂自扶疏。西园翰墨诵国政,东壁陶馆闻天悟。※”陶清风心想:前两句的意思倒是浅近,嘱咐学童们要立志读书,正巧他们读书的地方也种植得有桂花。西园翰墨是指的皇城内内务省工作的地点,在西园给帝王写诏书,所以在佑光年间,就以“西园翰墨”来指代高位的文官们商讨国事,放在诗句里成为鼓励学童们进学的榜样。 可是最后一句的“东壁陶馆”是什么?为什么要在“东壁陶馆”闻天悟?西园翰墨是用典,那东壁陶馆也应该是用典,可是陶清风根本不知道这段典故。 这首诗成于崇安年间,离陶清风逝去的时间,也就十几年。以自己的知识体系漏洞,只可能是这十几年间新出的典故了。 而且这首诗还没有注释,连“西园”都有注释,“陶馆”居然没有注释?后世的人对这个典故很了解吗? 陶清风带着疑问翻下去,不多时又找到好几篇,什么“陶馆文教日光辉”“苦用贞心传弟子,低眼公卿向陶馆”“文教中兴陶馆在,不劳簪缨舞明庭。”※ 而且,全都没有注释。 “陶馆是什么?”陶清风不小心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足够一两米外的人听到,还好他带着口罩,声音被隔得很含糊,应该不太容易被听清。 陶清风想把《大楚史》拿来再看看,眼睛依然盯在那几行诗上,《大楚史》好像放在桌子正中间,陶清风凭印象伸手去够,可是手掌刚碰到书脊的硬边,手指忽然覆盖到了一片暖热。 就在这时,他对面那位交换翻看《大兴史》的哥们儿,以清晰的声音对他道:“陶馆是崇安年间的天下第一书院。” 陶清风这才发现,那位兄弟正好想拿《大楚史》。自己无意之间,盖在了他的手上。两只手,交叠于史书上。 那人一脸斯文模样,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坐得笔直挺拔,身上行头干净锃亮。约摸二十七八岁。说话声音低沉,很好听。 陶清风恍惚了一下,这位大兄弟,眉眼依稀间,怎么有一点像燕澹生?只不过,他对燕澹生的印象,还停留在琼林玉宴游街的十七岁的翩翩少年和二十岁意气风发的青年,轮廓还要圆润些。眼前这位兄弟年龄更大,轮廓更深,刀凿斧削似的。 天底下的人那么多,五官依稀有点相似的,应该是巧合吧。 陶清风没注意,他在观察对方的时候,还握着人家的手。直到对方轻轻动了动,陶清风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对方也撤回了手,并没有拿走《大楚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恢复记忆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张风豪没指望陶清风能领会这三四重意思,他觉得陶清领会一两层就够了。如果他有那个心, 记下来琢磨, 日后理解全了来找他,便算是脑筋可用的后辈。 然而,陶清风赐探花出身后, 在吏部等待栓选, 等待了三年。他打交道的,三司六部里, 前来甄选考核的人物们,前前后后有十几波;他身边相处的,都是同科同榜c进士c同进士出身的骄子们。他们身份c阶层c家世c性格和能力各有千秋,然而有一点是共通的:都很聪明, 无论是知识,还是为人。 在那种氛围熏陶下,加上陶清风从小长大,参加学政主持的院试c三年一考的乡试,还有秋闱c春闱,都是一个人, 都要自己去考, 都要自己去取得参加的门路。没有人帮他, 也没有人照顾他。 陶清风不仅是才学出众。 张风豪话里的意思, 陶清风一听就懂。唯一有点理解障碍的“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 也有之前在丽莎那里吃饭得到的消息来辅助理解。 为了努力早日赚够钱去解约, 各方面当然都要提升。记忆里身体原主被丽莎骂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说明这是原主的缺点,当然要弥补。 于是陶清风对张风豪很直接,却有分寸地说:“多谢张老师的好意。我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去电影学院学习。同道中人,后生晚辈,能和雅好书法传统的退休老师,交流一二,自是莫大的荣幸。” 张风豪颔首笑说:“当然有机会的,看机缘。” 陶清风淡淡一笑,心知肚明,张风豪自己就是那个机缘,只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究竟如何实现,都要由他来决定。他在等,等着陶清风进一步获得认可,等待觉得值得。 来日方长,《归宁皇后》剧组要拍半年,虽然陶清风十五分钟的戏,顶天了四十天就能杀青,然而时间也已足够。 不过眼下似乎已经获得了一个机缘。 在陶清风解释了他还要去公墓烧纸钱,改天再和张风豪一道回宾馆吃剧组的晚餐时—— “张老师先早些回去休息吧。” 张风豪一边往保姆车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说道:“和他们一样叫豪哥吧,正好我演的也是你哥。” 陶清风想起苏寻说的:先叫老师,然后混熟了就叫“哥”和“姐”的叮嘱,笑着答应了,颇有些意外地想:原来‘混熟’的标准这么简单吗?哪怕自己并不觉得和他相熟了多少。 不过,也算是个积极的讯号吧。这位张风豪,一看在娱乐圈里的经验就很丰富,熟悉之后,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在那一刻,他又想到了图书馆偶遇的大学副教授严澹,感觉很不一样。严澹学术水平很高,年龄也比自己大,但在他面前就不会去钻营考虑学什么,只是单纯地放松聊天,互相启发,期待着能成为朋友 刚学会如何“打电话”的陶清风,想着那张名片上的夷文数字,大概自己要“杀青”(又是个拗口的新词)之后,才有时间去华国第一大学,找那位严教授交流了罢。 他丝毫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苏寻开着公司的黑色宾利,送陶清风到了离水天影视城最近的,宁阳市郊区大型公墓之一——福安园。 苏寻刚要帮陶清风拎装着香烛纸钱的袋子,陶清风自己把东西拿过来,对他说:“小苏,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陶清风不想被苏寻听见,他祭拜时说的一些话。 焚烧区在视线范围可及的百米外,零零总总有十几人。陶清风也依然戴着围巾帽子口罩墨镜,武装好了再下车。 苏寻把车开去停车场等,他以前都不知道小陶哥有什么亲戚或朋友过世,公司前辈也没给他交代过——不过,鉴于他所知的每个经纪人带小陶哥都没超过三个月,想必这种事也不会遇到。印象里小陶哥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关系亲密的存在——无论是家人,朋友,哪怕炒作的绯闻对象。 公墓的焚烧区分为两块,一边是许多巨大的石壁龛,填满香灰,在里面插香烛,壁龛下方是铁窗栅栏,可以把纸钱烧了丢进去。另一边是空地,石头底座砌着着许多的铁盆铁桶,那里是放鞭炮的地方。 陶清风把香烛点燃,插进壁龛里,诚心祭拜,烧了纸钱,又拿出写好的祭文,以香烛上的火焰引燃。他不知道遇难之人的具体名单,更多的人和他一样,没有留下名姓,但一定有许多,是自己的故人。 火焰把纸张舔舐成黑色,再化为飞灰,掩去了凭吊的字句。 “孤怀痛嗟:送君长恸,更作死生分。埋骨白云长已矣,相知白骨恨存亡人世未传名耿耿,泉台杳隔路茫茫”※ 他烧祭文时,小声地念了出来,周围并没有站着许多人,他的声音有口罩隔着也很含糊。在这里烧香烛纸钱的,许多人也边烧边自言自语,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 这张祭文是给惨死同僚所作,悲怆憾恨之意浓厚,既是在怀念,又是在惋惜:多少兰台好儿郎,本该是大楚冉冉升起的天骄们 至于祭祀母亲和老师,那得等到正规祭日,设好灵位,穿好服装,再行祭祀,不能在这种地方,以这副口罩风衣的打扮来烧纸。 陶清风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又摆了一对稍小的香烛上去,拿出第二篇祭文,这是他单独给燕澹生写的祭文。 燕澹生没有被政变牵连,官至三公,正常老病而死,过了很好的一生。陶清风心想,他身后应该也不缺牌位供奉,搞不好都有后人谱系传至今日,不会缺香火的。 可是,他还是想给燕澹生写一篇祭文,心平气和的,以同僚身份,略作怀念,并礼节性地瞻仰。 毕竟斯人不能重见了。 “一杯聊奠,青山白发。景园山秀故居,燕公金扉蜕归。流水席上遗琴在,紫梁街犹驷马归” 落款是:陶生礼怀。 写落款时,陶清风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如果在得到礼部校书郎任命的那一天,自己少顾虑那么一点点出身悬殊,接受燕澹生很真诚的建议—— “同科同甲同部,吾与广川兄有缘至此,当得起一声‘友’乎?” “陶生,岂敢。” 当时同意,如今起码能落款一个“陶生友怀”吧。 罢了,前尘往事,今日一并作别,就不要再去想了。陶清风正想把剩下的纸钱都烧完,忽然发现那张本来在香烛上点燃的燕澹生的祭文,飘在铁栅栏上面,没有落进壁龛里。兴许火势不够,只烧掉一个小角,就熄灭了。 陶清风刚预备再引点火,一阵风吹来,那张祭文纸被吹飘起,如一只苍白的蝴蝶,飘然越过陶清风的肩头。他转过头,便看见祭文纸,被风送进了几米开外的一个人的怀中。 好巧不巧,那人竟然是上回图书馆偶遇的教授严澹。他今日穿着简素的白风衣,整个人被衬得更高挑颀长,轻轻握住了怀中的祭文,以温和的表情对陶清风笑了笑: “还是穿戴得这么严实,本来在犹豫,但是听到这熟悉的念诗声”严澹快速扫了一眼祭文字体,和上次一模一样,心中便确定了,“又见面了,广川同学。”严澹笑着问,“那张书法的语录体,是你写的吧?” 除此之外,这张祭文送入怀中时,严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 他觉得,像是终于和什么事重逢,心里流淌着奇特的怀念。但是他很快又把这归于墓园容易升起的感伤之情。加上那祭文的文辞,的确写得非常动人的缘故。 严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全,也很有涵养地还给陶清风。虽然他颇好奇这位燕公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广川同学夸张的手法,还是真能担得起“经纬人杰,宰国重器”的评价?不过他很有分寸地不打听,斯人已去,墓地哀景,还是不要惹小友伤怀了。 今天是周一,陶清要参加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水天影视城是为了拍摄省级文化厅筹办的大型献礼片《归宁皇后》修建的。陶清在片中饰演男四号。 陶清,小红炸子鸡。有许多小鲜肉的标签:年轻c帅c演技半吊子,能力被质疑c话题度高,黑红参半。胜在他是a省人,自愿放弃片酬,好歹搭上这种纯献礼性质的电影,在里面有十分钟的戏份。 他上周五结束工作后就搭乘飞机回宁阳。宁阳是a省省会,陶清在这里有一套单身公寓,是他出道以前住的,恰好离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也近,就准备住个周末。和经纪人说好周一的早上,接他去剪彩仪式现场。 和陶清一起回来的,有经纪人苏寻,助理许容容,还有星辉娱乐公司联系家政给他请的保姆,平时负责给陶清做饭c洗衣c保洁。 可是苏寻从早上七点打陶清的电话到现在,拨通的手机一直没接。苏寻已经让助理去他家找了。 助理许容容回忆:上周五晚上,陶哥下飞机后,没让她开车送回家,而是让她送到了宁阳市著名的“悦城大沙龙”,说他在那里有熟人,玩一会儿。这件事苏寻也是知情的。 “悦城大沙龙”是陶清发家地,他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在酒吧里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迹,成为悦城大沙龙高层之一,向星辉娱乐公司的一个朋友,以极低廉的价格推荐了陶清。陶清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嗓子也还算不错,对于娱乐公司来说,这样的廉价优质鲜肉,多一个也不碍事。于是星辉娱乐按照最低标准,和他签了艺人合约。 上周五,经纪人苏寻凌晨时去了悦城大沙龙一趟,陶清和熟人在贵宾间里k歌喝酒。看到他来找,陶清就让苏寻送自己回家了。 在那辆公司配的纯黑色的宾利上,苏寻在驾驶座上四平八稳地开车,看不到后座陶清的表情——却听到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没意思,死球算了。” 苏寻不是a省人,听不太懂那句醉醺醺的夹着方言的话,只是听到个“死”字,蓦然浑身汗毛一竖,感觉非常不详。但当他转过头,只看到陶清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苏寻把陶清送回家,来开门的是保姆,陶清已经睡死过去。苏寻接下来周末两天没有找他,让他好好休整。 但到了周一早晨,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经纪人苏寻内心又想起那句不知其意的方言,有些心慌,却也有一丝隐秘的解脱。助理又接连打电话告诉他,陶清家没人,保姆也不在。 还有半个小时,剪彩仪式就开始了,这个仪式里需要陶清出面的环节,是在剪彩结束后,有个娱乐记者集体采访的时间。苏寻无奈地准备去找环节负责人。如果陶清无法到场,得提前给媒体朋友们道歉,毕竟省级献礼片到场的不止是纯娱乐新闻记者,还有党媒报刊文化版块的记者,都不能得罪。 ——虽然陶清明里暗里,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他自己的经纪人苏寻。好在苏寻是个尽责的经纪人,过去偶有的不愉快,并不会让他在本职上懈怠。 就在这时,苏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在嘈杂背景里,对方表述又不是特别清晰,好半天才让苏寻梳理清楚: 陶清现在和她在一起。离现场不远,苏寻赶紧让他们打个出租赶紧过来,剪彩仪式要开始了。 苏寻在剪彩鞭炮声和电流失真声中听得也不清楚,保姆好像还嘀咕了几句,“有点怪”是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先从副座下来的中年妇女,眼中还闪烁着犹疑,看到经纪人总算松了口气。 苏寻问:“沈阿姨,你们早上?去哪儿啦?容容那个丫头去陶哥家里也没人”一边问,瞥着车后门,陶清还没下车。 沈阿姨回答:“小陶哥五点就起床了,要看桂花。我们就打车去南沙淀公园。” 五点?看桂花?苏寻内心震惊:“陶哥起得真早。” 沈阿姨道:“睡了两天两夜,当然起得早。从你周五晚上送他回来,他就一直在睡。我做了四顿饭,叫都叫不醒。” 苏寻内心一惊,这是说在周五晚上,他从悦城大沙龙把陶清接送回家后,他就一直在睡?睡过周六周日两天?一觉睡到周一早上五点? 在苏寻印象里,陶清并不是嗜睡的人。工作再是劳累,玩得沈再high。哪怕是他们明星要美容多睡觉,也不至于连睡两天吧? 沈阿姨声音迟疑:“周末的时候,我做好饭,敲小陶哥房间门,他没声音,房门又是里面锁的。我怎么也叫不醒,当时还有一点担心” 但是沈阿姨也不敢一直敲门,怕把他惹火,陶清发起火来,在她腰上踢的那两脚还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公司及时赔偿,加之在这里当保姆薪酬高,她早就不想伺候这位暴躁小明星了。 沈阿姨重新回忆了一遍早上的事,简略跟苏寻说了,心中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天早晨五点,沈阿姨在保姆住的侧卧里醒来,在床上叩牙齿(养生),忽然听到主卧室那边开门声。 小陶哥终于起床了,起得真早。经纪人苏先生交代过周一的行程,九点半有个剪彩仪式,照理说,没必要起这么早的。但沈阿姨也赶紧下床准备早餐,要是准备得迟了,还指不定又怎么被骂呢。 但是当她打开门,看见陶清那副样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陶清还是穿着睡衣,但却是一副摇摇欲坠,好像要倒下去的虚弱模样。沈大娘心想这倒霉孩子,两天不吃饭,低血糖了吧。但又不敢上去扶他,陶清很讨厌别人碰他。沈阿姨拉开一张扶手座椅摆在陶清旁边。 沈大娘在陶清家工作一年,第一次听到一声: “谢谢,您,您沈大娘吧。” 她的嘴张开成了一型,也为此,给陶清煎了一个无比圆的鸡蛋。 虽然称呼有点怪,平时都叫她大妈,不过,她心大,懒得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陶清歪靠在椅子上,表情非常复杂,脸上出了很多汗,眼神迷茫困顿。在沈大娘把早餐端上来给他吃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下一秒要昏过去,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看着沈大娘,声音很轻:“年岁几何,帝飨何人,受寿何久?” 沈大娘哆嗦一句:“说,说人话?” 他怔了下,好像陷入了某种冥思,半响轻道:“无,无事了。在下背,背,台词。” 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的表情格外扭曲。 沈大娘不懂,只是觉得,陶清那时候的眼神,就像是她刚才调鸡蛋,蛋清蛋黄被打浑的模样。 然后,沈大娘收到了在陶清家工作一年来,第一个礼貌的笑容,和一句好像走投无路的孩子才会说出的恳求语气,纵然内容有点奇怪—— “可否,一观,桂花。” 沈大娘只知道最近的南沙淀有个公园,公园里有桂花树,随即就被陶清一副溺水人的样子拖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电视剧的宣传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归宁皇后》的编剧, 更没想到她和严澹有交情,正在隔壁卡座聊天。 陶清风姑且听着, 默默思索。 《天胜本纪稿》中, 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 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 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 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 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 还是严澹有水平,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 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语录体’三个字,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 而且不按人物归类, 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 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果听了你的名,他们估计是乐意和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严澹摇头道:“区区薄名哪值得一提,也不敢忝称和老先生们探讨学术,能交流一二就满意了。” 孟小丹答应把联系方式给严澹后,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严澹无奈看她:“我得回家,才能查到具体页码发给你” 孟小丹吓得打预防:“你可别只给个页码,让我去翻那五百卷啊。好人做到底,把内容拍下来给我好吧。又或者,你大概记得的吧,现在给我说了,我去扩展。大致轮廓能让顾问团的看出是《通鉴语录体》里出来的就行。” 严澹摇头:“你真是太急躁了。” 孟小丹道:“不急不行,我改了个二稿剧本,发到大部分演员手上了,已经开机了,耽搁不起。但是二稿剧本里,演义内容还特别多。我得在顾问团检查之前,赶紧改出第三稿。严师兄,你帮帮我吧,不止是刘敢辜的,还有天胜c香昌,你能查到的都发给我。” 严澹问道:“天胜和香昌的历史记载很多,也很好查,而且你不是说他俩人设基本按照历史走的吗?要边角料干什么?” 孟小丹生无可恋地吐槽:“钟玉皎啊,在剪彩仪式上说她看了‘笞背问答’的剧本。但顾问团那边的意思,好像连这种标志性事件都要删掉。觉得天胜和香昌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在泉水边,男的脱了上半身,女的抽他鞭子,有伤风化——但我打赌,不管有没有演义情怀的观众,都想看这段啊!多有张力!” 说到这里,孟小丹咬牙切齿委屈道:“都怪陶清!唉,也不完全是他,主要是宣发方有人搞事情!在剪彩仪式上,教陶清说那段话,让顾问团看到了,给了他们错觉,流量小鲜肉认真弘扬历史做功课——老学究们一激动,整个电影思路全都变了。” 严澹一愣:“陶清是谁?” 陶清作为十八线的小炸子鸡,没演过几部有国民度的影片,常年在三四流制作片里打转。他在网络上的黑红度,和被嘲出圈的文盲印象,都只是在微博和各大娱乐论坛上才有存在感。加之陶清也基本没有全民品牌的代言,像严澹这种本来就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人,认识的演员仅仅停留在国民男女神那种级别,自然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孟小丹给他简略说了一下陶清此人大概情况,和他在剪彩仪式上的反常发言,本来要点开视频直接给严澹看,但是严澹表示没必要,听孟小丹稍微介绍一下就行。所以他也完美地避让了陶清的长相和声音——此人于他,就像一枚投入大湖的小石子,一点点涟漪晃过就没痕迹了,压根没放心上。 孟小丹大惊小怪的事情,严澹仅仅冠以一个“娱乐圈的事说不清楚,谁知道”的外行空泛意见。 在旁边卡座默默听取的陶清风心想,还好今天戴着口罩帽子,没在严澹面前露脸。更庆幸的是,严澹并不知道陶清。陶清风没想到的是,自己在剪彩仪式上凭着自己印象说的对广积王子的看法,竟然能影响到编剧工作,害她多做很多功课——不过陶清风并没有升起善良读书人应有的愧疚,能把那些大楚年间听到就觉得污了耳朵的演义内容全覆盖掉,他有小小的欣喜私心。 不过,这事偏劳到严澹身上了,虽然知道难不倒严澹这种水平的人,但陶清风心里还是略过意不去。 怎么减轻对方的负担呢?陶清风看到书咖的装饰摆件,有文房四宝,便绕远去问店员毛笔能不能用,正好书咖也卖临帖的纸和墨水,陶清风拿回到座位这边来书写。 他走动的时候,书咖里人来人往的,卡座之间又隔断很高,严澹他们并没有看到他。 陶清风把墨水倒在砚台中间,这种墨水很均匀,都不用研了。他在砚台边缘并了并笔须,于临帖的白纸上写出蝇头小楷的行行墨迹,是《通鉴稿》和《本纪稿》里关于刘敢辜那些记载估计这些记载现在都只存于那套五百多卷的历代通鉴语录体了。 如果自己先写出来,严澹就不用去辛苦地翻找内容,反正他看了就知道,是一样的。 下笔的时候,陶清风还是想了一下,通鉴语录体,是指只收录了语录吗?明显不可能,那样就破碎不成篇了,肯定是根据语录拆成很多片段。那么自己写原文,应该也没关系。 陶清风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在走出书咖门口前,把这张文墨交给了一个店员,请他转送到严澹那个卡座上。交代完后,他继续围紧了严严实实的风衣,走出书店门外,转过街角离开了。 以网络调侃方式来说——深藏功与名。 陶清风自然没看到严澹和孟小丹从店员手中接过那张纸打开时,脸上目瞪口呆的表情。 严澹:“这是什么人托你转交的?” 店员很诚实地把陶清风衣着特征卖了:“一个戴口罩穿风衣的小哥。大概一米八,只比您稍矮一点。” 严澹立刻想到了在图书馆遇见的,有水平的小友,惊喜道:“难道是广川同学?”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严澹觉得这种装扮,以及华学历史水平功底,还有出现在附近的概率八|九不离十,是他。 估计广川同学刚才在隔壁听了半天,忍不住了。 孟小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张纸上瘦硬飘逸的楷体,和清晰明了的内容,好半天道:“严大教授,百闻不如一见,你的粉丝,质量真高。” 严澹哭笑不得:“他不是我的粉丝,只是我今天认识的一个小友。没想到他这么热心,有机会要好好感谢人家。” 孟小丹露出更佩服的表情:“今天刚见,就被你的魅力迷得五迷三道吗?” 严澹作势要把那张纸收走,孟小丹赶紧正襟危坐,开始浏览上面的内容,她疑惑道:“咦?师兄,你瞧瞧,这是” 严澹扫到那些字句,漫不经心地出口:“怎么了?通鉴语录体上面分散的句子,把它们搜出来,连在一起而已——等等!这” 严澹赶紧换了个方向和孟小丹一起看—— 并不是单纯的把不同时期的,属于刘敢辜的语录连在一起。文段之间的连接,有不少内容,都是从来没见过的章句。 而且这些没见过的句子,恰好把支离破碎的语录,补阕得滴水不漏。简直像是本来存在的一篇不逊色于任何纪传体的人物纪要。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遗失了,仅仅遗留下语录。 严澹神色愈发凝重,孟小丹瞥着他神情,说:“我就说嘛,虽然基本功还给老师了,大部分史料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不找《通鉴语录体》,是因为印象里内容特别少。即便找了,可用的素材也不多。要是能凑成这样丰富的一篇,我就算头秃了也要把五百卷翻完。” 严澹的思考方向已经跑到另一边去了—— “难道有,善本流传下来” 善本就是从前经籍的孤本,可能本来是某朝质量好c收藏价值很高的官刻本,被家族保存下来的,称为善本。 否则不可能写成这样完整饱满的一篇,行文高古流畅,天衣无缝,绝非杜撰。在史学界都能引起震动。 现在严澹反而有点不敢确定,刚才的人是陶广川同学了。再怎么好学,那位小友年纪真的太轻了。严澹虽然二十七八岁,但在史圈大佬们眼里,还只是个年轻有为的孩子罢了。像陶广川年纪的,几乎很难有这样的心性,去背下古籍上的原文。如果真的是他,家有善本,年纪轻轻却有穷经之力,多半是出自一个古老的书香世家吧。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陶清风:“小友年纪看着不大,却有如此的儒史造诣。以后有空来华大,多多交流。”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名字也那么像燕澹,严澹这种巧合,就当作陌生时空的一种缘分吧。 名叫严澹的大学副教授等了一下,没见陶清风有自我介绍的意图,终于忍不住开头问道:“小友贵姓?赐个方便称呼?” 陶清风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介绍。这个身体是个小明星,很多人认识,说不定这位先生也知道。但是在公共场合他不想暴露,可是严澹是他敬佩的那类做学问之人,他又不想用化名骗他。 陶清风思忖后:“免贵,鄙姓陶,上广下川。严先生随意称呼。” 广川,是陶清风上辈子的号。南山桂荫中,雅号‘广川居士’。 陶广川,也不算骗对方,这的确是他的名号。 严澹看了一下表,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今天有约在身,改天再与小陶详谈。先走一步。” 他拿着书走向书架还了,往图书馆外走去。还回过头了看了两回,瞥到陶清风也在目送他,便笑着挥挥手。 其实严澹还没来得及和陶清风探讨刚才对方给予他的第二重惊喜。 第二重惊喜,是陶清风刚才提到陶馆时,说了‘燕澹生’这个名字。 这是严澹自己私人的原因了。或许是名字比较像,他的潜意识总是格外关注那个崇安年间的三公少师——燕澹。 燕家百年望族,燕澹的上一辈官至宰辅;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也分别担任兵部侍郎c虎威中郎将。估计更多人出仕,但职位没这几个高,便没有在《崇安三十六年间要事》里留下名字,只提及燕氏“一门十三人为官。” 严澹翻遍了经史子集c三百卷的《全楚诗》和各种年代考,想去找燕澹的文集来看: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最后当了三公太子少师c在那个时代是天下学士的表率了,写出来的东西,也该是宗派大儒级别。 可是,燕澹没有留下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 在《全楚诗》总计七万首诗里,连一首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文论c辞赋。 严澹也是翻烂了佑光和崇安年间的楚诗,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首宴席应制诗的引言有“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作者是崇安帝的十三妹,后来封的持盈公主。诗写得非常稀松平常,也没有引起学界任何研究。 严澹自己研究,觉得这句引言的断句是: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 意思就是,经过燕澹生家里的花园,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应的臣子,去应和他所做的诗。 严澹不难勘证出,姓应的臣子,是和燕澹同甲的状元公,应大砍。流席花园是燕公府招待客人的庄园。 只是这样断句,燕澹的名字就变成燕澹生了,这倒是和他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同字。但是严澹也不敢确定,因为找不到别的佐证,只作为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这位陶广川同学,居然也知道这么冷僻的知识? 还是说,和<体用论疏>的情况一样,是对方绝佳的学术直觉,在浩瀚的材料中轻松地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是哪一重惊喜,严澹都对今天的偶遇,十分满意。看小陶的年龄,应该还在念书。身为教育工作者,最高兴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吗?与任何既得利益都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小陶是哪个学校的——很遗憾应该不是华大的,否则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系的严副教授——许多外校的甚至都慕名而来。 所以今天一开始对方发问时,严澹还以为,对方早认出自己,想特意请教。严澹便摆出的师长的耐心,去开释解惑。对方包裹得不露真容,他也表示理解:总有些学生闷|骚害羞。 但如果陶广川不认识严澹,今天只是和他偶遇坐在一桌。那这身装束打扮,或许就是单纯的怕冷了吧。陶广川的手那么冰,希望身体没事。自己给了对方联系方式,严澹有那个自信,如果对方真是热爱国学之人,日后会主动找他结交的。 不提严澹有约在身,走进了图书馆对面一家书咖里;且说陶清风拿着那张名片,开始思考上面写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能持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 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 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 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名字也那么像燕澹,严澹这种巧合,就当作陌生时空的一种缘分吧。 名叫严澹的大学副教授等了一下,没见陶清风有自我介绍的意图, 终于忍不住开头问道:“小友贵姓?赐个方便称呼?” 陶清风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介绍。这个身体是个小明星,很多人认识, 说不定这位先生也知道。但是在公共场合他不想暴露,可是严澹是他敬佩的那类做学问之人, 他又不想用化名骗他。 陶清风思忖后:“免贵, 鄙姓陶,上广下川。严先生随意称呼。” 广川, 是陶清风上辈子的号。南山桂荫中, 雅号‘广川居士’。 陶广川,也不算骗对方, 这的确是他的名号。 严澹看了一下表, 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今天有约在身, 改天再与小陶详谈。先走一步。” 他拿着书走向书架还了,往图书馆外走去。还回过头了看了两回,瞥到陶清风也在目送他,便笑着挥挥手。 其实严澹还没来得及和陶清风探讨刚才对方给予他的第二重惊喜。 第二重惊喜,是陶清风刚才提到陶馆时,说了‘燕澹生’这个名字。 这是严澹自己私人的原因了。或许是名字比较像,他的潜意识总是格外关注那个崇安年间的三公少师——燕澹。 燕家百年望族,燕澹的上一辈官至宰辅;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也分别担任兵部侍郎c虎威中郎将。估计更多人出仕,但职位没这几个高,便没有在《崇安三十六年间要事》里留下名字,只提及燕氏“一门十三人为官。” 严澹翻遍了经史子集c三百卷的《全楚诗》和各种年代考,想去找燕澹的文集来看: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最后当了三公太子少师c在那个时代是天下学士的表率了,写出来的东西,也该是宗派大儒级别。 可是,燕澹没有留下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 在《全楚诗》总计七万首诗里,连一首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文论c辞赋。 严澹也是翻烂了佑光和崇安年间的楚诗,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首宴席应制诗的引言有“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作者是崇安帝的十三妹,后来封的持盈公主。诗写得非常稀松平常,也没有引起学界任何研究。 严澹自己研究,觉得这句引言的断句是: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 意思就是,经过燕澹生家里的花园,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应的臣子,去应和他所做的诗。 严澹不难勘证出,姓应的臣子,是和燕澹同甲的状元公,应大砍。流席花园是燕公府招待客人的庄园。 只是这样断句,燕澹的名字就变成燕澹生了,这倒是和他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同字。但是严澹也不敢确定,因为找不到别的佐证,只作为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这位陶广川同学,居然也知道这么冷僻的知识? 还是说,和<体用论疏>的情况一样,是对方绝佳的学术直觉,在浩瀚的材料中轻松地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是哪一重惊喜,严澹都对今天的偶遇,十分满意。看小陶的年龄,应该还在念书。身为教育工作者,最高兴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吗?与任何既得利益都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小陶是哪个学校的——很遗憾应该不是华大的,否则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系的严副教授——许多外校的甚至都慕名而来。 所以今天一开始对方发问时,严澹还以为,对方早认出自己,想特意请教。严澹便摆出的师长的耐心,去开释解惑。对方包裹得不露真容,他也表示理解:总有些学生闷|骚害羞。 但如果陶广川不认识严澹,今天只是和他偶遇坐在一桌。那这身装束打扮,或许就是单纯的怕冷了吧。陶广川的手那么冰,希望身体没事。自己给了对方联系方式,严澹有那个自信,如果对方真是热爱国学之人,日后会主动找他结交的。 不提严澹有约在身,走进了图书馆对面一家书咖里;且说陶清风拿着那张名片,开始思考上面写的意思。 所谓的“华大”,就是这张名片上的全称“华国第一大学”吧。 “华国第一”看得懂,大学?儒家经籍里有一套《大学》,以三纲领和八条目为框架,讲述育人治学之说。陶清风好像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既然是雅学弘教之士,有时间去找这位严先生交流交流吧。 陶清风见快到晚餐时间,也准备回去吃饭。他‘有惊无险’地穿过旋转门,看到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摆出了许多模样花哨的吃食,相当好看。 左右也肚子饿了,不如去尝尝?反正他已经认得钱币数量了。 陶清风走进那家招牌写着“书馨咖啡简餐”的店里,前台样品刚好做了一份香气四溢的华夫雪饼配咖啡。 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不能当晚餐吃,也并不知道晚上喝了咖啡有什么效果。他闻起来觉得很香,便数出正确的钱数,把餐点端走了。 陶清风刚找了个空卡座坐下,就听到隔壁卡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真要我提意见?你不如把《演义》的东西全删了。” 是严澹的声音,他坐在隔壁卡座,和人在说话。但是卡座高过头顶,所以陶清风也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声音。 原来严澹是和别人约在这里谈事。陶清风也不愿故意偷听,但一眼望去好像其他的卡座上,人都坐满了。他只好放弃挪位置的打算,不出声地吃着东西。 黄澄澄的三角方格饼甜甜软软的,但是这一杯上面打满白色泡沫的液体,啜饮一口,为什么是这种又甜又苦混合的怪味? 不过,入口之后,也还蛮好喝的。 陶清风想努力通过食物转移注意力,然而始终挡不住严澹的声音从卡座那边飘来,间杂着一个女声: “删《演义》?饶了我吧,我已经改过一版剧本,熬夜都忘记喂我家妙妙了,你看它还抓了我一大口。” 严澹礼节性表示心疼:“但你还要按顾问团的要求,改一版更符合历史的剧本对不对?” 对面的女子,正是《归宁皇后》的编剧孟小丹,她毕业于华大历史系,研究生念的中文,投入编剧这份喜爱的职业五年,成绩斐然,这次担任了省厅献礼片的编剧之一。 编辑有三个人,然而另外两个都是大佬挂名,真正主要在写的,就她一个。她的知识功底不一定最厉害,但是剧本需要反复改,又要对创作历史事件抱有热情,还要年龄和精力跟得上,综合起来她是最合适的。 这次顾问团和私人投资意见打架,最后顾问团胜利了,要求剧本里出现更多历史事件。但是归宁皇后时期的故事,有一本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说五王演义》,里面包括许多观众耳熟能详的篇目内容,非常有戏剧性,适合改编加工。 可惜很多事件是不符合历史的,比如‘香昌夜奔将军府’,比如‘帝后夜泉笞背问答’,如果都改掉,说不定会伤害到观众的情感。 孟小丹很发愁,她约了熟悉的老同学,也是如今华大历史系受欢迎的严澹副教授,来请教一下,如何引入真正的历史,既能达到顾问团要求,又能让观众都喜闻乐见。 没想到严澹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删演义”。孟小丹佯委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演义》在观众心里很有分量的。比如少年将军刘敢辜,人气多高啊。但历史上记载连二十字都没有,而且沙洲是男三号,戏份不能少的,这叫人怎么写?” 其实是陶清风一开始没听懂什么叫“鸭子”,但是从后面的语境里,推测出来,这和古代的“兔儿相公”是一个意思。 良久后,小白才听到一声叹息。 “读书吧。” 小白没反应过来。 陶清风又重复了一遍:“回去,继续读书吧。” 小白在褪|去了那层紧张担忧后,既然已经在陶清风面前说了这么隐秘的苦事,以更不在乎的姿态说道:“读书干什么?有钱吗?这里还有我喜欢的钢琴,我听说以后” 他涨红了脸,鼓起勇气,把平时从来不敢对别人说的念头,也一并倒了出来,“听他们说,要是驻场能表现好,就有机会被推荐去娱乐公司。以前别的酒吧的老板,就变成了娱乐公司的经理,他手下的艺人就是很早跟着他的那批酒吧歌手人家都当大明星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那被憧憬光芒填满的眼神是如此热切与期待,在这样的年龄——说大也不大,但也决不能算是孩子——还处在梦想滋润中的年龄,哪怕吃很多苦头,依然觉得渡过迷津就能到达天堂。 末了小白又打量着陶清风,看他包裹得不露脸,升出一个怀疑:“你不会是什么警察叔叔便衣之类的吧,我,我自愿的,没犯法,男的这个,不犯法的,他们告诉我的。你也别想着改造教育,说‘有人资助你读书’之类的话。我才没学习的天赋。” 而且小白已经十六岁了,他属于未成年工,是民事行为人,并不犯法。十六岁以下的童工才是犯法的。 陶清风淡道:“教之而不受,虽强告而无益。譬之以石投水,必不纳也。※” 如果教了却不愿意接受。就算强行告解,也对他没有用。就好比石头投入水中,最终只能沉下去。 小白没听懂,愣道:“你说什么?” 陶清风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会想扭转你的想法。”陶清风在黑暗中,看不见对面少年的脸,想象着穿过悠悠的时空,曾经的陶清坐在对面,是否有人给他说过这番话?哪怕有,当时的他,听进去了吗?记住了吗?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的心找不到路了,想不开了,就读书吧。如果你不知道读什么书,就先从圣人的书开始读,那里面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罢,陶清风站起身预备离开,他觉得,已经大致明白了从前陶清的想法——有那么一个阶段,和此刻的小白差不多。但是陶清后来跌落的阶段,小白还没有体会,或许正是小白的明天。 小白这种年龄,最讨厌陶清风刚才那番老气横秋的说教口吻,还叫他读什么圣人之书,一瞬间又觉得陶清风像是以前初中的教导主任那类人,不由得哼声道:“你们懂什么。”这个“们”字还包括了他的父母,虽然对儿子挣了钱感到开心,但总觉得儿子工作哪里不对劲,还劝过他回乡下种地,被小白嘲笑着拒绝了。 陶清风默默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要懂得对方,其实很简单。但小白真正需求的,是认可。陶清风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抛出两句读书无用论,再附和一番星光大道的事业前景,定能被小白引为知己——但他不能那样做。想到从前的陶清,比小白还小的年龄,是不是被有那样一群或真或假,有心无心,把他引上歧路的朋友们所包围,说着他爱听的话,每天好像都过得很快乐。实则却不得不受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播出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苏寻深深叹了口气, 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不怪他草木皆兵, 他也不知道小陶哥直弯, 虽然以前炒过绯闻女友,但那只不过是营业。在娱乐圈混, 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且未雨绸缪做好最坏打算,什么都可能发生啊, 翻车的例子不要太多。 苏寻惆怅地想:小陶哥眼看着德性才改好了一点, 事业的人设才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一点,如果他 苏寻很认真地问了陶清风一声:“小陶哥, 那位严教授, 只是你的朋友吧?” 陶清风还是没听懂, 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想, 什么叫只是朋友在他看来, 能成为朋友,已经是难得的亲近关系了,很了不起的。 于是陶清风用力点头。苏寻没再说话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天陶清风终于体会了“十点睡觉”的感觉,生物钟让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那些短信最后糊在视网膜里成了斑驳的碎块。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时,陶清风一边惊讶今天居然天光亮了, 自己下回断不可起得这般迟。扭头一看, 枕边的手机还闪烁着未读信息的红光。 扁方盒子真是这个时代的好东西。陶清风新的一天, 由读短信的微笑开始。 今天陶清风有第二条通告,和钟玉皎c刘琦回演对手戏。按照影片成品来说,是广积王子第一次出场的场景——归宁皇后带着节义郡主郗鹿混进被叛军占据的城里打听情报,因两人长得貌美,被垂涎美色的叛军为难。香昌和郗鹿都是身负击技的奇女子,却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身手,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关键时刻,时任亭长的广积王子挺身而出,维护了两人。 第一版剧情里,还存在着广积王子和嫂子的暧|昧片段,然而第三版剧本已经删得干干净净,编剧也不敢明着增添历史上没有的感情线了,但还是给广积王子搭救两美保留了一个“欣赏注目”的眼神说明,还标注镜头里同时有皇后和郡主,究竟是欣赏还是心慕,究竟看的是谁,让观众自己去心证吧。 眼下导演那边在拍钟玉皎和刘琦回进城的长镜头,陶清风待会才出场,他在场边恭敬地听着副导演给他讲这段戏该怎么演。 “念这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时,吐字要清楚,还可以稍微放点嗓子,因为按照影片环境,周围群演多,会很吵。说话的时候,神色要关切,关切里有一点点着急。你要记得眼神变化,因为她们的气质显贵,表现出隐隐猜测的怀疑,来做一遍。” 副导演主动当了对戏的替身,陶清风按照剧本上写的,先念台词,台词念到“请跟”之后,才伸出了手,去接过对戏的副导演的臂膀,把他拉起来。 副导演提醒他:“你伸手,伸得太晚了。在一开始念到“无事”时,就得伸长手臂,因为你隐隐觉得这两个女人并非一般人,关切意图要更明显些。” 陶清风虽然觉得副导演的解读也对,但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和疑问,“手伸得太早,会不会显得稍微唐突?” 副导演一愣,因为这段剧情的本意是,勾起观众好奇:广积王子何时能发觉香昌和郗鹿真实身份,是他兄长的妻女,所以前面铺垫的重心,也按最后反转的效果来设置。这就是副导解读广积王子的举动应该更倾向两位美女角色的缘故。但是陶清风的见解好像也有道理,广积王子受过良好的圣人教育,的确不是在说“请”字前,就会把手伸出去拉女人的人。 副导演一边心里感慨:果然陶清对这个角色的功课做得很细。像这种双方悬而未决的理解,他也不强迫陶清风,只说“去导演那里决定吧”。 陶清风正在重新揣摩这一句台词的情感和口吻,忽然听到拍摄现场那边传来了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拍摄机器是经常要移位置的,尤其是长街广景镜头,好几台机器要摆放在相隔很远的机位,随着拍摄还要按照固定的路径移动。所谓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是指本该静止的机器忽然又移动了,或者导演在检查摄像镜头时,场上其他地方的机器不好好等着,擅自移动了,传来的声音。 眼下是第二种情况,导演正在检查正位的镜头,场记把长街另一端的摄像机也移过来,预备拍下一幕戏时用。钟玉皎和刘琦回被叛军调|戏是中近镜,下一幕陶清风出场是超近镜,机器位置要移近百米。 那个不和谐的声音,来自本来在导演“卡”的通过声中,拍完了这一条的钟玉皎。她以一个女子超乎寻常的力气,竟然自己扛起了超近镜处的摄像机,往远处走去。坐在悬臂上空的导演熊子安无奈地看着她,隔空喊:“你这是做什么?说了,可以的。” 钟玉皎摇头,把机器扛回刚才的地方,但是悬臂车已经开走了,没有放的地方,便搁在了场地边的椅子上,她对导演说:“老熊,我不要脸又不是第一天了,但我就是得再来一条。” 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就位,机器除了那一台也已经调好,这种时候提出重来一条的请求,就是让所有人再折腾一遍重复劳动,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尴尬,将就一下差不多得了,何必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呢? 但是钟玉皎并不是一般人,就像她说的,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再拍一次,争取把最完美的画面呈现在影片中。观众不会在乎你在剧组工作人员眼里是不是随和c不折腾,只会在意影片的效果。 当年钟玉皎凭着一部《焚烧时间》,年纪轻轻,斩获八个影后,那一年只要有电影节,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只要《焚烧时间》报名,就一定是它的囊中之物。唯一遗漏的海涯国际电影节,还是主办方忘记报名了。 钟玉皎三十二岁影后大满贯之后,就偶尔只在电影里接些客串角色。《归宁皇后》算是正式的第一部她在影后满贯后,重新担主役的新片,对待到近乎吹毛求疵的地步。有时候连熊子安都有些受不了。 饰演节义郡主郗鹿的流量花刘琦回,有些快崩溃了,刚才就拍进城一个镜头,用了一个小时。然后被叛军调|戏,两句台词,拍了两个小时。大半时间其实是钟玉皎在和她磨合,总是不满意她的出演。眼下钟玉皎说再来一条,刘琦回心知肚明:这位饰演她母后的女演员——和影片中近乎放纵的宠爱不同——对她这位流量小花也一并严苛到极点,尤其是两人同框的镜头。 哪怕刘琦回已经在炙手可热的偶像电视剧里饰演过很多生动角色,用她粉丝的评价——流量花演技第一人(虽然被很多对家猛烈嘲讽)。但是放在钟玉皎这种级别的眼里,还是很不够看。 三个小时,连水都没空喝一口。刘琦回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猛灌一大口。任由助理给她补妆擦汗,只想咸鱼摊在地上——然而她刚补好妆,就认命地在全民同情的视线中,和刚才的工作人员们一起,迫于钟玉皎的强大气场压力。重新回到原地,再来一次了。 陶清风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操作,原来演员对自己的工作还能高标准严要求到这个地步?陶清风一开始理解不了,如果是他,导演说“可以了”,他巴不得早点结束,接越多的工作,越早挣完钱越好。 可是,秋老虎的炎热下,晒了几个小时的钟玉皎,仿佛一点也不累,她在拍摄时,眼神中还会神采奕奕,就像他读到上好的文著时,相似的表情。 陶清风若有所思。 司机想不起名字,想说“文盲小明星”(源于陶清在某次节目中的尴尬表现,被嘲出了圈,大部分路人从此对他都是该印象),又赶紧刹住嘴,毕竟不是什么好话。 说错“虎落平阳”这样的成语也罢了,要是有点娱乐精神还能有搞笑效果,但是陶清偏偏涨红了脸,很不甘心的样子,搞得节目组都要努力圆效果。哪怕后期制作美化出来,都能感受到镜头里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息,路人的嘲讽便毫不留情了。 陶清那时候已经和沈大娘下车了,没听到他迟疑的那半句。 沈大娘以前在陶清面前是不敢多说话的,但是今早那句谢谢,和陶清友好的表现,让她能恢复一点心直口快的脾气,道:“小陶哥,你小费给太多了。” 谁知道陶清竟然把钱包剩下的钱,一张一张拿出来,好像在学认般,盯了片刻,又一张一张整理回去。最后道:“谢谢,记得了。” 沈大娘觉得,今天的谢谢,实在太多了。难道陶清是这种,一年了连个好脸都不给,一次来个大放送的风格吗? 公园里只能看到几个晨练的老头老太,格外清静。连广场舞大军都还没到。 陶清走到公园中间的桂花树下,在浓郁的桂花香味中,怔怔地静观片刻,伸手撷下最外面的一段斜枝。 心直口快的沈大娘:“小陶哥,乱摘花要被罚款的。还好他们没上班” 陶清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赧红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喃喃道:“抱歉。”手上的桂花枝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沈大娘道:“其实你可以叫苏先生去花店买嘛。” 陶清默默按着太阳穴,想着,苏先生?花店? 好像,有记忆。 沈大娘提了建议后,陶清却摇头道:“不买,只欲一观桂花别有根芽处,花枝还似旧”※ 沈大娘听不懂,只是觉得,小陶哥,今天真奇怪。 但对于他来说,还似旧,就够了。 这世间,终究有没变的东西。 一一一一一一一 在南沙淀公园门口等出租车时,眼见快八点半了。沈大娘抽空悄悄给经纪人苏寻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他们一直在找陶清。九点半的剪彩仪式采访,快入场了。 但当沈大娘招呼陶清上出租车时,看到他手中多了一个袋子,原来是找公园门口地摊贩,买了一套劣质的文房四宝,和那支不慎折下的桂花一起,请沈大娘带回家。 笔墨纸砚?沈大娘只要一想起陶清以前坐在书房里,抓耳挠腮,扭来扳去的样子——一篇公司要的三百字的宣传祝福语录,只能是明星自己的笔迹,不能让别人代写,也不能照抄,必须有明星自己的风格。 那天恰好苏寻有事,手机关着机。陶清纠结了几个小时,才写出来。 记得那一天,沈大娘从早餐开始伺候,到了中午,陶清还没写好,桌上那堆狗爬不如的字,看的人痛苦,写的人更痛苦,险些把他刚做好造型的立毛给薅秃了。 所以,今天的陶清,让沈大娘内心升起不小的疑惑。但是小陶哥回过神来,在出租车上还主动安慰她:“在下要演新角,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陶清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尤其痛苦。 但是沈阿姨坐在副驾上看不到他的阴影里的脸。听到这样的解释,才稍微松了口气。 陶清坐在出租车上,看不到副驾上保姆眼中频频闪过的担忧和疑惑。他闭上双目,一只手搭在额头上。 他不叫陶清,纵然名字很像。 他叫做,陶清风,是大楚佑光三十年的一甲探花,官封礼部校书郎。 却不甚被政变牵连,身首异处。 他本来以为自己死了,却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进了一具陌生的身体。开始接受那些记忆,到现在仍然没有完全看完。关于这个奇怪世界的一切,种种浩繁,在睁眼的那一刻,就潮水般疯狂地压下来。那么多规律,细节,条则 可惜的是,读取的记忆画面,断断续续的。很多画面都一闪而过,前后关联断层,像是进入了白色迷雾中。 在那白色迷雾中,他模糊看到一个身影,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走过他的身边。 白雾里一并涌出许多断续的碎片记忆。 陶清,男,二十一岁,星辉娱乐公司签约艺人,十四岁辍学,此后去酒吧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财,入股星辉娱乐,推荐陶清出道。 虽然如何辍学。如何驻唱。如何出道这些事情,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来龙去脉,只是片段式的闪现,不过,这些画面,也让他大致能把身体原主人的情况摸个七七八八。 而且时间越近的记忆,画面就越清晰。 苏寻是半年前来的经纪人,沈大娘是一年前请来的保姆。他们的画面是这些碎片记忆里关系最完整的。 没有家人的记忆碎片并不知道是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白雾里,还是这身体主人从前就没有,罢了,先放一放。 没有朋友的记忆碎片和很多人喝酒吃饭唱歌过,但是内心深处那种刻骨孤独感一直持续着,也罢了,先放一放。 而且,记忆中的画面,是从原主身体视角,去看到别人的表情或动作。至于这具身体主人自己独处时做的事,他的心声和想法,也统统没有。 即便如此,那些记忆量也足够他好好消化,占据精力的,最主要其实并不是碎片断层的人际关系,而是每个画面,所透出的这个时代的细节。 匪夷所思的机器,暴露张扬的穿着,简化直白的语言 自己重活一世,竟然来到了,大楚的千年之后吗? 他一直在看,一直在记。 从早晨出门去看桂花,借机多看看这个时代。他的脑袋一直维持着过载的半昏厥状态。他的大脑真的快撑不住了。 哪怕是进入国子监的第一天,在十五个库房的书堆里沉迷了三天三夜,他的大脑也没那么烫。 现在占据他大部分精力,让他无力委顿在出租车后座,闻着手边摘的那支桂花香才能冷静下来,是记忆碎片里,和星辉娱乐公司签的那张十年艺人合约——更准确地说,是合约右下角,一亿的违约金。 自从他弄清楚钱币数量后,那串金额简直像一道雷劈在脑门上。 更绝望的是他按照记忆里,找到陶清身体原主人的财产储蓄,一张薄薄卡片,这张卡片包含的钱币数——两万。 他学习过格物算学,觉得这仿佛大海的一滴水。 合同上现代语言的专业条款,虽然看新的字体半懂非懂,也大概明白那上面的进项栏——工资c分成c红利,应该不止这个数字。 又是一个记忆里找不到的断层碎片,钱币去了哪里?这具身体原主人,断层的谜团真多。陶清风的大脑梳理记忆头痛欲裂。 至于自己 大楚佑光一甲探花,礼部从七品校书郎,好不容易上天垂怜,让他得以死而复生,来到这个全新的世间重活一次。怎能去当优伶? 虽然,这个时代的优伶,一掷千金,富贵逼人。大街小巷,或是那些人不离手的屏端,都是艺人的形象。 白雾记忆中的一些画面,也告诉着他,这个时代的艺人,不但没有低人一等,反而是最让人向往的身份之一。因为可以带来大把的钞票,和传播四海的名气。 但是,无论是名,或是利,对于他这个并无过错,却斩首午门的纯臣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上一辈子 山中十年耕读,箪食瓢饮,一床书,心如止水。 御赐一甲登第,红袍游街,琼林玉宴。 在吏部等待铨选,三年后通过了苛刻的选拔,等到了从七品的礼部校书郎职位。 走马上任前夕,又因母孝回乡丁忧三年。 再回到帝都,就被迫卷入了那场血腥政变。 干干净净的一介纯臣。两袖清风,至死未变。 醒来后,只觉前生如梦。 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入梦经历了一场千年前的生活? 庄周蝶梦,是耶非耶? 他只知道,记忆里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来看,大楚,已经过去数千年了。经史子集,不知有没有佑光一朝踪迹? 他只想沉溺在书堆故卷中,搜集大楚一朝雪泥鸿爪。 从记忆里得知,他今天要去一个叫水天影视城的地方,接受所谓的“采访”。会有很多晃眼巨痛的灯,还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面前有一堆挤挤挨挨的人,他们手上会拿着奇怪的“机器”。被这个时代的人称为“记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新农村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苏寻一边拉开出租车后座, 看到陶清正在打开随身的钱夹。苏寻心想:不得不说陶清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有一亩三分地, 完全是他这张天生人神共愤的帅脸。若不是那些作死的性格, 肯定能晋升流量,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c小打小闹。 苏寻作为经纪人的事业心经常让他想去提醒陶清一些不合规范的举动, 然而很多时候人类的生存欲望又把他制止了。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 有一点迟疑, 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抽了一张, 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仔细地端正理好,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 脸上一瞬茫然, 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眼神还有些混沌, 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 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 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 陶清什么斤两, 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 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 有过拳头砸脸,有酒瓶砸脑袋,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你”,“那谁”。陶清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陶清风慢慢抬头,扫到水天影视城上方悬挂的《归宁皇后》的宣传条幅,浓墨重彩的标题下,是一身华服的女演员钟玉皎,背景大漠孤烟。 陶清风又朝苏寻笑了笑,礼貌的笑容,由那张熟悉的脸现出来,真是让苏寻觉得太违和。 陶清风道:“身体无妨,能撑住”他皱紧眉头,强行压制住了不舒服,“采访什么?” 记忆里有限的片段画面,让他懂得采访这种事的性质。回答不好,不会掉脑袋。他便不是那么担忧。只是择遍记忆,并没有告知内容。 苏寻道:“环节是媒体自由提问,我们没有收到采访稿,归宁皇后刚开机,也没什么可说的,陶哥别担心,今天来的是地方小媒体,主要宣传影视城的,不会问什么难题。” “那便好。”陶清风远望《归宁皇后》的宣传海报,小声感慨:“秋宫月貌名更贤,北地魂殊青冢处”※ 这是大兴末年,诗人阅遍归宁皇后峥嵘半生,写的一篇七言律诗里的两句。大兴朝又被大楚取代,上一朝著史立传,他都了解,也差点参与了《大兴史》的编纂,可惜 罢了,他的头已经很痛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再多看一点记忆,把眼下先应付完。 记忆里的画面告诉他,采访这种事,灯光非常亮,一堆人举着黑色苞米棒似的玩意——正如他一边头痛欲裂地在脑海里一项项看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机器’,也是大楚没有的新事物——那些人举着黑苞米,问他问题,听他回答。 陶清风不憷。这些人又不是御前应制的大儒先贤们,上头也不会坐着裁定他们下半辈子的天子。 再次安慰自己:不会掉脑袋的。 沈阿姨一脸茫然,她压根儿没听清。苏寻也打了个寒噤,刚才陶清是不是念了句诗?文绉绉表达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陶清和诗?光是想想这种组合,搁在一起都剧毒无比。他的粉丝看到偶像变化,能接受吗,会不会众筹给他挂脑科?她们大都是“真性情哥哥”的忠实拥趸。对营造的偶像人设有没有损失? 可是,苏寻忽然又有了个隐秘又痛快的念头:管他呢。损就损。陶哥爱怎样就怎样吧。毕竟他只是个事务经纪人,给公司打工而已,又不掌握生死大权的合约。 星辉娱乐给陶清规划十年长约,合约上的个性方案打造,都是基于陶清本人性格美化。很多时候,得罪人的那些粗鲁蛮横,以“率真”来洗白。但是,如果陶清本人性格变了,不按这个路子走,作为事务经纪人的苏寻,顶多负次要责任。主要责任还是陶清自己的。 苏寻忽然就不那么着急逃离火坑。直觉告诉他,哪怕是为了角色预热,这种改变,非常不一样。他的好奇心,暂时站了上风,要是没有这种精神,怎能在陶清手下工作超过六个月。 想到此节,他更不想主动汇报这次“性格变化”了。虽然公司和粉丝早晚都会知道,但那会是陶清自己去烦恼的事了。又怪不到苏寻身上。 相比之下,苏寻更想看看,即将开始的采访,陶清要是做了功课,会表现成什么样子? 剪彩仪式开始,媒体陆续入场,礼仪小姐来迎接,陶清风挂着那副礼貌的笑容,进入了嘉宾场。他脸色有些苍白,也不懂补妆。好在打光很亮,暂时不太明显。 陶清风走路姿势十分得体。但是在鱼贯进入影视城大门,忽然不自觉地弓起了背,双手平举于胸前,似乎在通过一扇查验森严的大门。但是看着四周的人流,又猛然醒悟般,收回了动作,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姿势是错觉。 影视城巍峨的城楼,在日光反射下映出了金碧辉煌的瓦顶。不是贵重的琉璃,只是普通的玻璃。光芒刺入陶清风眼中一瞬,他下意识偏开,盯着高耸的城阙,沉默了许久。 真好,陶清风心想,总算还能留下哪怕一鳞半爪,自己在那个时代贡献过的痕迹。本以为自己既然下狱问斩,自己寄去弘文馆的材料,也要被抄没销毁的,看来同僚们很聪明地瞒天过海收藏起来了。 上一世自己被斩首时,二十四岁。这一世重新活过来,二十一岁,面容还有七八分相似,冥冥中的天意,既然如此厚待于他,那他更要小心翼翼,方能不辜负这份机缘。 陶清风心神既定,终于有余力稍微四下看看,这才发现,他对面坐着看书的那名男子,手中举着的书的封面是——《全楚诗选》。 陶清风愣了愣,心想也对,每一朝都是有全诗集的,大楚也不例外。他想起了前世和燕澹生都有的心愿,虽然也不圄于诗作,包括文论c辞赋。想必《全楚诗选》里,会留下燕澹生很多诗作吧——如果燕澹生,没在被株连的三百余人里。 他不会的,陶清风心想,对方是燕门嫡子。燕家是百年望族,朝野民间都根基深厚,大楚这三朝:佑光皇帝信赖燕家;暴虐的熙元皇帝也不得不依仗燕家;后来的崇安皇帝尚是王爷时,和燕公c燕家几位将军的关系也都很好。 何况,燕澹生很聪明,能平安活下来。 为了印证这直觉一般的想法,陶清风又翻开了桌上的《大楚史》,翻到崇安皇帝在位的四十年间。 四十年可书的东西太多,陶清风一一看去,心中愈发感到安慰,能看出大楚朝野逐渐从黑暗流血的日子中走出,百废俱兴,最后有了一段繁荣的治世。《大兴史》的编纂者刘汶,就是出生于那一段繁华盛世中。 也果然有燕澹生的痕迹。 史书记载:崇安皇帝在位的第三十年,太子少师燕澹,病逝于京师景园,时年五十二岁。 太子少师位列三师,二十一岁入仕,待了三十余年的官场,高位全身而退。陶清风心想,果然如此,燕澹生比他预料的,更有出息啊。这算是文人梦想的人臣顶峰吧。 只是,燕澹生,燕澹他为什么改名字?年龄对得上,又官至此高位,应该不是同名同姓。 太子少师传世的文墨,那应该如绮罗珠玉,琳琅满目。别说《全楚诗选》收录的诗了,燕澹生的文论辞赋集,搞不好都有数十卷。 陶清风还真想找来看一看。于是他把《大楚史》和《大兴史》放在座位上,又去书架那边了。 陶清风虽然看不懂那些英文和理科工具书,但是从华国历史图书的放置来看,放的都是一些通识书籍,不一定收录有私人书集,而且燕澹生既然能改名字,搞不好他的集子也是取了个新名号写的。所以陶清风逛了一圈没找到燕澹生的集子也不奇怪。他转而想找一本对座那位看的《全楚诗选》,逛了一圈,却发现诗选那里书架空了,《全楚诗选》都被借阅出去了。 陶清风知道等座位的人很多,不敢久逛,找不到也只好回去,重新坐下,发现桌上只有《大楚史》,那本《大兴史》被对座那位兄弟拿起来看了。自己的位置上放着对方刚才看的《全楚诗选》。 陶清风会心一笑。对方想换书看?自己运气真好。 《全楚诗选》有两百首诗,大部分是佑光和崇安年间的诗人所作。佑光年间之前的诗,陶清风也大都有所耳闻,但崇安年间的诗,就没几个是认得的人写的了。也没看到署名燕澹写的诗。 当然,更没有陶清风自己的。自己在公共场合,写的就那几首御前应制诗,根本就没多少价值,哪怕在《全楚诗》里有,也不会被编进《全楚诗选》。《全楚诗选》是后世人选编,并不会根据作者的官职高低,仅通过传唱度和诗句质量来决定,更纯粹一些。 至于陶清风私底下写的诗连同南山桂花树下的文稿,都埋在了老家。自己孑然一身,没谁知道那个地点,应该早已腐烂成灰。 陶清风读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崇安一朝的诗作,琳琅满目,就发生在他死后十几年间。 和《大兴史》编纂者刘汶同时期的著名诗人张小梨,写了很多崇安年间的诗,诗中向陶清风描绘出了那一段繁华盛世的光景。读着读着,他又眼眶微红了。 一首叫《斗边坊》的“中庭月满须行乐,莫使金樽对寂籁。更闻子夜歌琼葩,宝瑟更为一谁来。※”令陶清风不由得感慨:在他印象里,斗边坊是京师最穷最脏最乱的地方,遍布流民,房屋破落。竟然在崇安年间,变成了鼓瑟吹笙的繁华地带,真是想不到。 陶清读着,却发现有些诗的意思不太能理解。 有一首写读书的《劝学》,“劝汝立身须志苦,山中丹桂自扶疏。西园翰墨诵国政,东壁陶馆闻天悟。※”陶清风心想:前两句的意思倒是浅近,嘱咐学童们要立志读书,正巧他们读书的地方也种植得有桂花。西园翰墨是指的皇城内内务省工作的地点,在西园给帝王写诏书,所以在佑光年间,就以“西园翰墨”来指代高位的文官们商讨国事,放在诗句里成为鼓励学童们进学的榜样。 可是最后一句的“东壁陶馆”是什么?为什么要在“东壁陶馆”闻天悟?西园翰墨是用典,那东壁陶馆也应该是用典,可是陶清风根本不知道这段典故。 这首诗成于崇安年间,离陶清风逝去的时间,也就十几年。以自己的知识体系漏洞,只可能是这十几年间新出的典故了。 而且这首诗还没有注释,连“西园”都有注释,“陶馆”居然没有注释?后世的人对这个典故很了解吗? 陶清风带着疑问翻下去,不多时又找到好几篇,什么“陶馆文教日光辉”“苦用贞心传弟子,低眼公卿向陶馆”“文教中兴陶馆在,不劳簪缨舞明庭。”※ 而且,全都没有注释。 “陶馆是什么?”陶清风不小心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足够一两米外的人听到,还好他带着口罩,声音被隔得很含糊,应该不太容易被听清。 陶清风想把《大楚史》拿来再看看,眼睛依然盯在那几行诗上,《大楚史》好像放在桌子正中间,陶清风凭印象伸手去够,可是手掌刚碰到书脊的硬边,手指忽然覆盖到了一片暖热。 就在这时,他对面那位交换翻看《大兴史》的哥们儿,以清晰的声音对他道:“陶馆是崇安年间的天下第一书院。” 陶清风这才发现,那位兄弟正好想拿《大楚史》。自己无意之间,盖在了他的手上。两只手,交叠于史书上。 那人一脸斯文模样,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坐得笔直挺拔,身上行头干净锃亮。约摸二十七八岁。说话声音低沉,很好听。 陶清风恍惚了一下,这位大兄弟,眉眼依稀间,怎么有一点像燕澹生?只不过,他对燕澹生的印象,还停留在琼林玉宴游街的十七岁的翩翩少年和二十岁意气风发的青年,轮廓还要圆润些。眼前这位兄弟年龄更大,轮廓更深,刀凿斧削似的。 天底下的人那么多,五官依稀有点相似的,应该是巧合吧。 陶清风没注意,他在观察对方的时候,还握着人家的手。直到对方轻轻动了动,陶清风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对方也撤回了手,并没有拿走《大楚史》。 “你想看,就拿去看吧。”陶清风于情于理都觉得该推让一下。何况这位兄弟刚才告诉了自己,“陶馆”究竟是什么。崇安年间的天下第一书院?名头真是不小。怪不得在诗篇里频频出现。 “是你拿的书。你看吧。”那位兄弟也推让。 陶清风也不再辞,便把另一只手中的《全楚诗选》递过去,一边说:“还给你这本”他递过去的角度是侧的,对方的目光还瞟在刚才的《大楚史》上,接过来的时候一不留神,连同书脊握住的还有陶清风的手背,陶清风只觉得被一团火炭般的掌心包住一瞬,又俶尔松开。 他刚才无意间握了对方的手,现在对方也无意握了自己的手,虽然都是大男人也没啥好尴尬的,但总觉是种不寻常的巧合。 “你的手太冰了。”那个男人顿了顿,语气透着一种礼貌的关切。 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醒了一天,身体机能不熟悉,信息量又大,头晕时有发生。陶清风听他这样一说,立刻觉得四肢僵冷,手脚有些不听使唤起来。之前他都忍了下来。去参加采访也是,和丽莎去吃饭也是,他不能辜负重活一次的机会。 陶清摇摇头,他可不想被当成病人,再带到那种到处是光怪陆离的机器的地方,便随意地转移了话题。 眼下这个男人,是个陌生人,就不必打起精神,像应付战斗般去斟酌;自己穿戴得那么严实,也无需担心被认出来的麻烦;陶清风一时放松,也忘记思量“说人话”了,“在下真的无妨。敢问兄台,陶馆是何人所建,望乞不吝赐教?” 陶清风听起来十分亲切,对他说的也很感兴趣,便顺着道:“崇安皇帝加开恩科,又修建书院,造福读书人。难怪这一朝的清平治世,能持续那么久。只是,为何要叫陶馆?有什么典故吗?” 恩科便是在正常的三年科举间隙年份,开的“加试”,增加了入仕机会,科举愈多,便愈有读书的风气。在封建皇朝中,不失为积极的选贤之法,所以陶清风会把这种倾向和治世联系在一块儿。 想到自己所在佑光一朝,寒门学子的入仕途径还十分艰难:名宿大儒们要么炙手可热,门庭若市;不是普通读书人家能够肖想的;要么便躲入深山避世,更难寻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脱贫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小白没反应过来。 陶清风又重复了一遍:“回去, 继续读书吧。” 小白在褪|去了那层紧张担忧后, 既然已经在陶清风面前说了这么隐秘的苦事,以更不在乎的姿态说道:“读书干什么?有钱吗?这里还有我喜欢的钢琴,我听说以后” 他涨红了脸, 鼓起勇气, 把平时从来不敢对别人说的念头,也一并倒了出来, “听他们说,要是驻场能表现好, 就有机会被推荐去娱乐公司。以前别的酒吧的老板,就变成了娱乐公司的经理,他手下的艺人就是很早跟着他的那批酒吧歌手人家都当大明星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那被憧憬光芒填满的眼神是如此热切与期待, 在这样的年龄——说大也不大, 但也决不能算是孩子——还处在梦想滋润中的年龄, 哪怕吃很多苦头,依然觉得渡过迷津就能到达天堂。 末了小白又打量着陶清风,看他包裹得不露脸, 升出一个怀疑:“你不会是什么警察叔叔便衣之类的吧, 我,我自愿的,没犯法, 男的这个, 不犯法的, 他们告诉我的。你也别想着改造教育,说‘有人资助你读书’之类的话。我才没学习的天赋。” 而且小白已经十六岁了,他属于未成年工,是民事行为人,并不犯法。十六岁以下的童工才是犯法的。 陶清风淡道:“教之而不受,虽强告而无益。譬之以石投水,必不纳也。※” 如果教了却不愿意接受。就算强行告解,也对他没有用。就好比石头投入水中,最终只能沉下去。 小白没听懂,愣道:“你说什么?” 陶清风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会想扭转你的想法。”陶清风在黑暗中,看不见对面少年的脸,想象着穿过悠悠的时空,曾经的陶清坐在对面,是否有人给他说过这番话?哪怕有,当时的他,听进去了吗?记住了吗?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的心找不到路了,想不开了,就读书吧。如果你不知道读什么书,就先从圣人的书开始读,那里面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罢,陶清风站起身预备离开,他觉得,已经大致明白了从前陶清的想法——有那么一个阶段,和此刻的小白差不多。但是陶清后来跌落的阶段,小白还没有体会,或许正是小白的明天。 小白这种年龄,最讨厌陶清风刚才那番老气横秋的说教口吻,还叫他读什么圣人之书,一瞬间又觉得陶清风像是以前初中的教导主任那类人,不由得哼声道:“你们懂什么。”这个“们”字还包括了他的父母,虽然对儿子挣了钱感到开心,但总觉得儿子工作哪里不对劲,还劝过他回乡下种地,被小白嘲笑着拒绝了。 陶清风默默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要懂得对方,其实很简单。但小白真正需求的,是认可。陶清风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抛出两句读书无用论,再附和一番星光大道的事业前景,定能被小白引为知己——但他不能那样做。想到从前的陶清,比小白还小的年龄,是不是被有那样一群或真或假,有心无心,把他引上歧路的朋友们所包围,说着他爱听的话,每天好像都过得很快乐。实则却不得不受罪。 到头来,陶清最想做的只有: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转身走了,不去看卡座上小白一副隐隐带着胜利的脸色。小白在那满足感中,却又藏不住困惑,觉得自己的心中的确泛起了一点投入一颗种子的涟漪。这其中的虚实,未来也悉数应验了。 且说陶清风穿过吧台走出酒吧大门,并没有注意到背后那个高大男子已经跟了上来。虽然陶清风装束严密,但架不住那人从他家门口一直跟踪他,对他的衣着记得很牢固。陶清风再次出现时,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陶清风刚走出酒吧门口,就驶过来一辆出租车,他也没多想就钻进车中,嘱咐司机送回小公寓。可是开到半路陶清风却觉得不太对,他虽然不认路,但是每次坐出租车都很认真地在记外面的景,这和他来的时候不是一条路。 陶清风问司机是怎么回事,司机说:“那边堵,我们走一条新路。”陶清风便没有说什么了。他掏出手机,继续给严澹回短信。他写短信都是手写读取,虽然他现在已经努力背了26个字母,但还没完全学会拼音。 陶清风看着短信的历史列表,他醒过来之后第一次给手机解锁,第一次学会查看短信历史列表后,发现除了通知类的短信,收信箱里空荡荡的,可能都被从前的陶清删掉了。如今陶清风和严澹的短信数量已经一骑绝尘,是除了通知类短信之外最多的。几天下来,已经有几十条了。 开始的第一天,还只是互相很客气地问了几个学术问题。但是从第二三天开始,在讨论问题同时,也会互相告知早中晚吃些什么。再后来,就是早晚作息问候。学术问题倒是一如既往地聊,但去哪里了看到什么了,也聊得越来越多。 严澹会告诉他自己在上什么课,陶清风若不是还想瞒着他作为小明星的职业,也会一并说今天片场情况。好在这个星期他没通告,于是说的都是些他去图书馆读了什么书,或是路上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不但发短信互相详细报备,而且每次陶清风一看到手机闪着未读消息的红光,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陶清风却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幸亏这几天苏寻放假,否则苏寻肯定更觉得愁死了。 陶清风写了一段关于“民胞c物与”的看法,因为严澹说他讲课进度刚好到这里,陶清风点了发送,但提示太多了,一条发不完,他就拆成两条,刚发完上半条,下半条在编辑框里还没发送时,忽然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下,陶清风差点撞到头,被震得头昏脑涨。 陶清风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了,门的两边都有人,一个从左边拉一个从右边推,把陶清风迅速拽出后座。然后一个黑色塑料袋猛然罩住他的脑袋,嘴也被他们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用胶带勒住,双手也被拽到后面捆住了。只听得咔擦一声,似乎是陶清风的手机被掰成了两截。 有人踢了陶清风的后膝弯一脚,疼得陶清风不由自主跪在地上,立刻双脚又被捆住。然后那两人像是抬个大粽子似的,把陶清风囫囵抬起,快速搬进了旁边楼梯间。打开一扇铁门,把他砰地推了进去,哐啷一声从外面锁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陶清风的大脑完全是空白的,或许说就算他反应过来,也没力气反抗,在叫喊之前,嘴巴就被勒住了。那些人全程动作干脆利落,不发一言,连走路都穿的不发声音的鞋子。陶清风除了听到他们开门和锁门的声音,根本什么也没听到。 真是秀才遇到兵 锁门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房间里并没有人,绑架他的人不知道是守在外面还是离开了,把陶清风关在了这个小房间中。 陶清风脑袋上被套着塑料袋,手脚被勒住,嘴巴也被封了。他感觉到手脚被粗麻绳勒住的地方疼得厉害,使出力气却无法挣松一点点。他晃动着唯一能动的脖子,想办法把头上的塑料袋蹭开——塑料袋掉到旁边了,然而陶清风依然什么也看不到,房间里一片漆黑,也不知是窗帘太厚实,还是根本没有窗子。 陶清风挪动着身子,一点一点蹭到墙边,挨着墙慢慢地挪,终于找到了门所在的位置。他的脸庞贴在门上,感受到生锈的冰凉——铁门。 陶清风摆好一个耳朵贴在铁门上的姿势,虽然现在他什么都听不到。在黑暗中,一边缓着刚才那短短一小段挪动就累得他气喘吁吁的呼吸,一边开始思索情况。 这些人目的性很强,计划也很周密,并非是普通的抢劫勒索。陶清风几乎可以肯定,这和那则没有下文的,语气不善的短信主人有关。再往深联想去,应该和身体原主人从前的经历有关。 记忆白雾里,曾经有过悦城大沙龙的霓虹灯光,面前两个凶煞男子,龙哥和虎哥,鼻尖的泥土气味还有星辉娱乐老总砸给他的合同 这里面的道道,挺多的。 今晚听了小白切身经历的事情,启发到的东西,去推测的身体原主人的心态。陶清风更加觉得,这里有一道足以把人吞噬的深渊。 可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也不能,再被这道深渊吞噬。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换档风波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该省委直隶的媒体去采访主创人,视频里出镜了四位演员,分别是女一号钟玉皎, 男一号张风豪, 特别出演傅音, 以及男四号陶清。 钟玉皎是演技派实力花旦, 由她来塑造a省郡府出身的一代传奇皇后香昌,从十六岁演到六十岁, 有大段咬文嚼字的宫廷戏, 也有骑马逐狼打斗武戏, 虽然今天只是影视城剪彩,还没正式开机, 但是钟玉皎有特权,提前看过了剧本, 在记者询问看法, 揣摩主办方要求,配合省厅宣传,回答得十分老练: “归宁皇后香昌, 是我们a省出的巾帼英雄,也是华国古代著名的女英雄。去演绎这样一个人物,内心有压力,但更多的是动力。这次拍摄, 会在a省的真山真水中取景, 影视城也建造得很有民族特色剧透一段, 天胜皇帝和归宁皇后著名的‘笞背问答’,我已经在剧本上看到了,非常有张力,很期待去抽他鞭子了(笑,话筒交给张风豪)” 张风豪和傅音都是老油子,场面话说得更溜,都非常默契地宣传了一波影视城,赞叹了一番剧组的高风亮节,感谢了一通省厅大力支持,顺便给a省旅游打了一波广告,还不着痕迹地展示了实力演技派,对角色的认真理解。 张风豪背了天胜皇帝的诗“六世雄才国容壮,啸咤风云布衣中”※,傅音讲了两朝老臣的民间流传的一个小故事。收获一片笑声和赞声。 媒体的话筒还递给了女二c男二和男三,但是视频中并没有播出他们的发言,大概是这些小年轻偶像演员功课做得还不够,话里没有什么营养。省厅旗下的新媒体不吝啬画面给他们。 所以当男四号陶清的脸出现时,点开视频的观众们都很吃惊。 陶清比刘琦回c沙洲这些小年轻更没水平,作为小鲜肉甚至比不过他们的流量话题度。虽然脸长得好看,但演技一直在被吐槽。他唱歌只能算好听,达不到顶尖歌手水平。他的路线,是卖脸,走“真性情”人设。和一个女演员传过夸张不实的绯闻。半红不紫,半死不活。两三个月换着花样上热搜。在网上红黑相间。 要问路人对他的印象,主要集中在“热搜王子”和“文盲王子”两项上。前一项是星辉娱乐真金白银花钱砸的。后一项,则是陶清在一款真人秀当嘉宾时,暴露了连小学语文都不懂的浅薄,随后又被扒出小学没毕业就跑去酒吧当驻唱,混到现在,没文化。 路人在看到他念错“虎落平阳”,还十分没有自嘲娱乐精神,反而在那里尴尬梗脖子的样子,疯狂转发嘲笑,轮了很多条。 当然,陶清的粉丝“陶瓷”对此有说辞:我家哥哥接地气。我家哥哥是个好人。 其他不论,最后的“好人”一条,最有发言资格的是经纪人苏寻。每次他在陶清那里受了气,能拼命控制辞职的冲动。靠的都是已经到手和未来估计少不了的赔偿款,深吸一口气,还能忍。 省委新媒体的记者,在采访前面女二刘琦回c男三沙洲时,已经知道他们的回答不会被剪辑出来。但是例行公事,在场演员都要问完。在问到陶清这个被嘲出圈没文化的,更扶不上墙的家伙时,半是出于临场好奇,半是不会被公开出来的懈怠心,促使这位省媒记者问了一个近乎刁难的问题: “陶清你好,你饰演的天胜皇帝的幼弟,广积王子。在历史上,他留下这样一句诗‘政者正也’能谈谈看法吗?” 搞事记者心想,陶清答不上来或者敷衍答过去都行,反正其他两个小鲜肉回答得也很烂,都不会被报道的。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只是想近距离欣赏一下,文盲王子露出那种茫然又恼怒的表情——作为表情包在网上流传甚广。 陶清风对记者笑了一下,他面色有些苍白。这笑容让记者忽感异样,似乎有种不受控制的东西,蒸腾在空气里。 陶清风道:“政者正也,非诗耳。《六言》乃文论体。饰角千金子,以文论志,合。”※ 看着记者怔住站在原地,陶清风忽然想到,保姆沈阿姨在最开始和自己交流时,也是露出这种表情,保姆好半天才哆嗦一句:“说人话?” 怎么忘了,不能大段的说别人听不懂的话。只怪刚才听记者提到《六言》心中一动,他头晕之下就不假思索了。于是他忍住头晕,轻言慢语地解释: “不好意思。这句其实不是广积王子的诗,是他文论《六言》里的第一句。广积王子,是个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这句话表达了他的政见和志向,为政者,一定要自身清正,下属才会效行。这句话和他的身份,是很适合的。” 记者在脑袋空白了两秒后迅速恢复了正常,抑制住内心惊涛骇浪,抓住这一线突如其来的震撼,打足精神,迅速抛出第二个常规问题:“您对广积王子这个角色如何理解?”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对陶清的称呼已经改成了“您”。 陶清风搜索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旋即又摇摇头,只好按照自己所知的来回答:“这个‘噫吁稼,不可救’的忧国忧民少年王子。该如何去走进他玉粒金莼难咽的感情?他写下“遗穗荡尽,天寒岁暮”※的心境,又该多苍老?以我浅薄的见解,演起来”他顿了顿,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很有压力。”说完还咳嗽了几声,头真的太痛了。勉强维持站立和说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 但是不能在这个地方倒下。他好不容易才再活一次。 摄像师尽职尽责地把刚才陶清的发言全都拍摄下来,记者还想问,可是已经超过了规定时间,只好不得不挪动身躯,把话筒递到下一位演员面前。陶清风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珠,还以为是终于完成任务,如释重负。 下一位演员也没做好被采访准备,以一副惊讶表情望着刚才回答完的陶清。 如果摄像师扩大拍摄镜头,就会发现,但凡是能听得到陶清回答的人——其中很多不乏和他结交,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的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不少人旋即又说服了自己,大概是这次陶清提前做功课很认真吧,演员赶紧让表情恢复正常,继续接受采访。 这条视频被省媒新媒体制作发布在微博上,机关微博一开始转发寥寥,是先被营销号盗链,转发出圈后,大部队才回来找原博,最后有几万,成为这个省委媒体号的微博转发之最。 陶清是个小流量,在出圈的微博转发中,占最多的是路人,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粉黑言论。 黑子癫狂嘲笑了一通陶清的前科,转发里讥讽:“陶猪这回居然要给自己槽文化人路线,真的是陶猪要上树——要上树——!” “陶瓷”们则发了一串串的爱心小泡泡,在广场上刷陶清广积王子,相信你走得进去的话题,留言:哥哥背书很辛苦吧。那么努力认真,好感动!好哥哥加油! 苏寻担心的粉丝接受不了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谁不希望自家偶像上进呢?虽然比起陶清平时路线来说,差别很大,正因如此才增添了新鲜感。有爱粉丝甚至画了张“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同人图,来无条件支持他们偶像。 至于转发视频的大多路人,和当时在剪彩仪式现场的人员,感想并无太多区别—— ——陶清这回功课做得挺认真。要转型了吗?想洗白吗?还打了个预防针“我浅薄的见解”,听起来真是自谦和郑重。 不过,大部分人把这归功于《归宁皇后》剧组,毕竟是地方献礼性质影片,是要宣传省历史文化的,对演员要求当然比较严。 陶清不但没掉粉,还涨了一些。有些善良的路人,还给陶清贴上了好好配合宣传,认真琢磨角色的小鲜肉标签。 不过,也有路人觉得他背文言文,是刻意哗众取宠,少不了一顿讥讽,但那并不占转发流量的重心。 与粉黑爱恨都不同,《归宁皇后》的编剧自然也看到省委新媒体的采访视频,看完之后,她发出了一声惨叫声,吓得她家的猫一个激灵缩在墙角发抖。 在抛开所有成见的基础上,仅针对内容,编剧内心:我仿佛编了个假剧,想哭—— 以这种粗鲁的方式将他带到这里,且光天化日毫无顾忌,虽然也跟串通好的出租车司机走的偏僻小路,他们动作也非常麻溜熟稔有关。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出于某种缘故,可以有恃无恐。 就是不知道,这种有恃无恐,是来源于拿捏着身体原主人的某些东西,还是只手遮天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陶清风希望是第一种情况,他又不是身体原主人。受胁迫的可能性小得多。 陶清风忽然眼皮一跳,一个念头像是阴冷的毒汁浸入了他的心中: 那张一亿元的合同不,不会吧,不会这么惨的,陶清风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一是为了恢复体力,二是为了养足精神,应付那边发落他的人到来时的交锋了。 待在这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时,陶清风忽然想起上辈子被逮捕下狱,在铁窗里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陶清风被关的是死刑囚室,只有一个小铁窗,朝着走廊方向,没有任何光线透入,暗无天日。他的左右关着几个说不了话的死刑犯,有的是被割了舌头,有的则是病入膏肓。 陶清风没有受什么刑讯的罪,后来他猜测,是因为要批捕问斩的人太多了,既然连审讯都取消,那么逼供更是没有意义。反正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去,下诏狱只是相当于把他们关在一个离行刑的菜市口最近的地方,第二天方便带过去。正常下狱的文书他一张都没瞧见。 在那个铁窗里的时候,陶清风并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究竟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天颜,自己要如何求援脱难——他从家乡丁忧回来,刚回到礼部弘文局报道,上司面没见着,同僚也没见着,偌大的弘文局空空荡荡。陶清风本来还以为记错了休沐的日子,后来遇到几位其他司部朝臣,才知道今天并不是休沐日。 然而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典狱司的人押去了天牢。 这一世他不会再这样冤屈地死掉吧?这里不是朝廷机关,如果那些人铁了心杀掉身体原主人,可以直接动手,不需要把他关在这里等。 陶清风以不变应万变,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平静心态,竟然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精神恢复得非常好,虽然手脚还是被捆住,动弹不得,手脚麻痹得几乎失了知觉。但头脑好像更清醒了。虽然有些肚饿和口渴,想必在这里已经待了数个时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外面只有一个脚步声,却有好几个说话声音:这个验证了陶清风之前的推测:那些把他绑住的人,锁门后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外看守。他们没有脚步声,大概是因为训练过,加上穿着很轻便的鞋子。但是新来的那个人,穿的是皮鞋,自然会蹬蹬蹬响了。 “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说话人的声音听上去意外含糊,像是戴着口罩。另外有低沉的声音回到:“没有,很安静——死不了的,嘴也贴了c四肢也绑了。” 陶清风暗暗想,那是他不想弄出动静,也不想寻死,否则他还有脑袋可以动,可以来个头砸铁门,绝对砸得哐啷响,砸得头破血流。 陶清风挪动着离开一点门边,不多时,就听到开锁的声音。门开了,同时头顶忽然炸开一片光明,那人把门边的开关也摁亮了。 陶清风由于精神休息得很好,并没有感受到强光忽然入眼的眩晕。陶清风看清了那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发福,头顶还有个圆帽。他的嘴上也戴着个口罩,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浑身上下穿着大街上无比寻常的西装款式。 他一进门,就吩咐手下把陶清风嘴上的封条撕了下来,一副等待着他求饶的表情。 这位是谁?记忆白雾里没挖出来,陶清风也不主动开口。对方盯了陶清风半天,看陶清风一直不发一言,半晌冷笑一声:“装失忆装得可真像啊,大明星。” 陶清风道:“我不是装,是真失忆,你是谁?”陶清风嘴唇周围因为被胶布封久了,皮肤变得有些红,但是他说话的声线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很平稳。 那个男子瞪着陶清风,想要从他眼睛中看出熟悉的恐惧之色,却找不到一丝一毫。他被陶清风坦然又清澈的目光注视着,那眼神里毫无惧色。 微胖男子略吃惊道:“你真的真的失忆了?” 陶清风说:“你自己觉得呢?君子动口不动手,能不能解开好好说话?” 微胖男子狐疑地看着陶清风:陶清这小子,绝对不敢这么胆大对他说话,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有底气的。毕竟陶清的一切都拿捏在他们手上。陶清既没有财物自由,也没有人身自由。 陶清不可能装得那么无所谓,对他也没有任何益处,除非是想让那位太子爷换个口味。但依陶清的胆量和心性,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难道是真的失忆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接到了太子爷的指使:陶清那小子居然说自己失忆了,不搭理他,也不去伺候他。为了弄清楚陶清是不是真失忆,就派了手下跟踪。跟踪几日后,手下向太子爷汇报:陶清那小子去酒吧了。太子爷一听就冒火:失忆了怎么可能记得去酒吧,陶清这小子绝对是装的,必须把他逮过来教训一顿了。 这个微胖男子,就是太子爷心腹之一,牛哥,他本来以为陶清是伪装失忆,此刻却狐疑动摇了:装失忆?陶清哪能有这么好的演技。搞不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就算失忆了,再说一遍就是了,他不信陶清还会不低头。 除非他是个傻的。 微胖的牛哥冷笑一声,并没有解开陶清风手脚的束缚,说道:“你忘了?那有必要好好再教你一遍。” 微胖男子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更慢却语调刻意恶毒的声音道:“你是我们太子爷的宠物。” 太子爷?陶清风嘴角微抽,他没有重新回到大楚吧?现代社会哪里来的太子爷?这个社会里甚至没有皇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去华大上历史课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 翻过身沉入梦乡。梦里又闻到了南山桂香, 满室书馨。 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梦到了同科同甲同分入礼部的, 同僚。 ——“陶清风?振清风, 照明月, 濯清流, 揖西山——名字好,人也好。只比不才的‘燕台心如梦, 春水澹烟生’差那么一丁点。” 他想起当年被人夸赞这个名字时, 那人戏谑笑着, 还不忘自夸一句。明眸善睐,聪明又骄傲的青年。 大楚佑光三十年一甲榜眼, 燕澹生。 陶清风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燕澹生,都道我俩一时瑜亮,然而相识三年, 出身悬殊过大, 难成友。即便如此我仍希望你能够逃过血腥的政变清洗, 平安终老。以你的能力和家世,应该不难做到。 我们都怀有文传鸿胪的心愿——刻书传世,水井处皆唱。只是我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希望你, 留下绮罗珠玉, 锦绣文章 ————————————————————一 艺人改名字是很麻烦的事。在这个大家竞相曝光, 刷存在感的娱乐圈中, 改了名字,搞不好大半路人不认识了,以前积攒的人气和资源就打了水漂。当然,娱乐圈里信奉名字风水迷信的艺人也有,改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陶清的名字改动是个例外,公司高层几乎没有多少障碍地同意了新名字,据说是丽莎在会议上大力说服高层:路人大部分能从新名字联想到原来陶清那个人。一来是因为相似,二来是更符合他日后想要转变的风格。丽莎在会议上当场就划给了陶清两个后续资源,都是古装。得了她的力保,高层也同意了。在拍完《归宁皇后》后,陶清风又会有事情忙活了。 总公司要请个大师测算改名吉日,再对外公布,且容后禀。 第三天,《归宁皇后》的二稿剧本,终于送到了陶清风手上。上面还注明“修订中,不代表最终效果”。 二十万字的一沓a4纸,有拇指厚度。陶清风拿到的三个小时之内,就从头到尾泛读完毕。 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横着写的,从左边翻页,字形也不少变了。但大致也都能猜出来。横着读几页,还惊喜地发现能读得更快。 读的快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很多形状不同的墨点(标点),隔断了句子。看了一会儿,能大致猜出不同形状的墨点各是什么意义。 这个时代的墨也印得很干净,大楚时候只有雕版印刷,常常沾不均匀。这个时代的字可以排列得这样密集,却没有被墨污花。 大概,又是‘机器’的奇迹吧。 不过,针对内容,读完之后,陶清风止不住升起了很多疑惑。 搜索记忆里,这个献礼片了弘扬a省文化的说辞,还有那天在剪彩仪式上,亲身经历的媒体的报道,都让不了解娱乐圈的陶清风有个初步印象:这部片子应该主要按历史来拍摄。 可是这里面的剧情,不按照《天胜本纪稿》,也不按照《通史古鉴稿》的正史,而是取材自《说五王全传》这种不入流的演义小说,怎么上得了台面呢? 这个时代,连《说五王全传》这种市井混书,也被后世的人当作正史了? 还是说,这个比大楚先进得多的时代,能够勘证出《本纪稿》c《古鉴稿》是假的,而《说五王全传》这种大楚一朝不入流的书籍,才是真正的历史? 不可能啊,大兴史的原始材料,他当年在弘文局看了许多,自己也提供了几页断篇进去。 陶清风想去找书。 他不会用电脑,记忆里原主人也不曾在网上搜索过书籍,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方便的途经。 今天没工作,苏寻没来,沈大娘也收洗好餐具后,进小卧室睡午觉。受圣人礼教那么多年,陶清风没法去敲女性睡觉时房间的门。 想到苏寻捧着手机指给他看那些未接电话,记忆里也有几幕,是身体原主人在使用这个小方盒子。陶清风咬牙拿起来,想试着操作一下,能不能“打电话”问苏寻。 屏幕发出的亮光又把他惊了一下,九宫格数字密码让陶清风直皱眉头。 怎么按? 他拼命按着头,想要从那里面榨出来什么似的,慢慢的,脑中似乎有隐约雾气散开,几个数字从意识深处浮现—— 他连忙按下那几个位置,手机密码锁解开了。 这个小盒子里,包含着这个时代最尖端c最核心的东西。勤学好问的陶探花,立志要学好它。 而且,刚才拼命想出的数字,也让陶清风意识到,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放大执念去深挖迷雾深处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看到更多东西,进一步了解身体原主人。 或许因为他接受一部分记忆时,要细看细想的太多,导致头痛欲裂。才无法看清更多东西。等他休息些时日,再去试图啃这脑海中迷雾般的“天书”。 再是难,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圣人的教诲铭记在心,就不仓皇了。 就算解锁了,这手机上眼花缭乱的东西,还是让他双眼直发愣。好一会儿,才根据文字来辨认:联系人—— 联系人的界面下面是个“a”,陶清风不认得这个符号,也不会下拉菜单。 a下面是个名字:阿兰。 这是谁?搜索了一下记忆,找不到,他不敢贸然点,也不会返回主界面,拿着手机像个烫手的玩意。只好叹了口气,又放在一边。 陶清风决定亲自出门去找书。他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手机,钥匙,钱包。这个时代必带的东西。哪怕手机不会用,还是带在身上,实在不行,就请人帮他用。反正他已经会解锁了。 他在餐桌上给保姆留了张纸条,毛笔写的,竖排,繁体字。 寻书,晚归,勿等。 不提沈大娘起床后看到那张纸,嘴巴又成了个无比圆的一型;只说陶清风离开了公寓。这尚是他第一次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出屋,内心有些紧张,主要是怕迷路,找不回来。 于是他走得很慢,一直在记路。一边观察这个时代的街景。 再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起码是一衣带水,同样文字语言的族群。虽然世殊时异,但共有的文化记忆,在心理上还是让陶清风有了安慰。 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还好没变”的东西,不止是桂花。 街中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陶清刚醒来的时候,造成过很深的阴影,若不是记忆里知道这叫汽车的代步工具,他定会以为是神话降临的怪物。 而现在,他不但认识了这种代步工具,甚至有了两次乘坐“出租车”的经验,虽然都是沈大娘带他坐的,只需要告知目的地,就能很快到达,实在非常便捷。 陶清风慢慢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琢磨着,找谁问一下,哪里能看书买书,然后乘坐那个叫“出租车”的东西,送他过去。 可是,也不能冒冒失失的,随便拦着个人就问。因为他这身打扮—— 黑风衣,低檐帽,墨镜,围巾。 这是第一天出门时,在沈大娘疑惑的“小陶哥你怎么不武装好”的指导中,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千万不能露脸在大街上走,明星会被围观的。 设身处地想一下也能理解,当年一甲登第游街,自己尚且只是在街上转一圈,后来出门时,就接二连三地被人指认出,带来不少麻烦。 这个时代,手机和各种屏幕上,明星清晰的模样每天都在出没,认识自己的人,会更多吧。 所以陶清风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是秋天,戴帽子围巾的人并不多,他这副打扮,依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还好并没有人来打扰。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并辔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个短信是悦城大沙龙那里的人发来的。他们对陶清算有知遇之恩, 把他推荐进入了星辉娱乐。从前的酒吧老板, 也算是提携了陶清, 身体原主人的伯乐。这条短信,会是他发来的吗?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 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 比起沈大娘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 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 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 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 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陶清风决定, 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 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 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 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 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不过身体原主人看上去是很享受香烟的,陶清风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套公寓各处,找到过好几包烟。 这句话写在便签纸末尾,虽然还搞不清楚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前面那么多零散不成句的字眼对比起来,对身体原主人来说应该是有意义的吧。 只是,宁阳市,并不靠海。陶清风找了找华国的行政区图,发现a省有一小段靠海。不在省会宁阳,而在一个小县城。 陶清风思考了一下,这会不会代表着,陶清作为a省人,来自那个靠海的小小县城呢?他小学辍学是十一岁,之后就在酒吧里开始驻唱——这个年龄实在太小了,嗓音也没变,能唱歌吗?但不管怎么说,三年之后,陶清十四岁,就被发迹的酒吧老板推荐和刚成立不久的星辉娱乐签了合同,却是既成的事实。 陶清风的头又痛起来,悦城大沙龙,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陶清说那里面是他老家?悦城大沙龙明明在宁阳。还是说陶清十一岁就跑来了宁阳,那个酒吧,就是悦城大沙龙的前身? 除此之外,那个放便签纸的小盒子里,还有一只棕色小空瓶。上面标签是他看不懂的夷文。不知为何,当陶清风看到这个东西时,打了个寒噤,像是看到了一条幼小的毒蛇。 蚌中月算档次比较高的饭店,严澹喝了之后也知道,毛尖茶不是街边货,应该不至于沦落到“陈茶”,至于放盐广川同学家里究竟保留着怎样奇怪的传统? 其实“陈茶”在陶清风的概念里,是指晒干后密封保存的茶叶,和新鲜摘下来的茶叶片相对——陈茶和新茶,都各有各的吃法,煮沸了放很多调料。陶清风还不知道,这个时代喝茶的方式,都是冲泡干茶,且什么也不放。 严澹好奇问:“你家里喝茶,都放盐的吗?是不是还煮开了放点姜葱末?” 看到严澹的眼神,陶清风立刻意识到,似乎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他含含糊糊道:“有时候,会这样吧。”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还好严澹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以光复国学为己任的书香门第家庭的古训,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眼含赞许地点了点头。陶清风莫名其妙地蒙混过关,总算松了口气,一边提醒自己,不能太放松随意。 第一道菜端上来,严澹亲自给他勺了一瓢,和颜悦色问:“你应该是在本地上的大学吧?平时回家多么?” 陶清风很奇怪为什么严澹以为他在上大学,这跟他回家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和严教授好像没谈过这方面,他为什么这样问?反正严澹不认识陶清小明星,陶清风便照实回答:“我没有在上大学,平时基本不回家。”他连身体原主人从前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总不能把那个什么悦城大沙龙当家吧。 严澹手里勺的羹汤泼了几滴在桌上,他的脑回路也很快,恍然大悟般道:“你跳级了?现在毕业了?” 跳级是什么?陶清风压根儿不明白,但从严澹眼神里看出,那似乎和大学有关,身体原主人自然不会有过,便给严澹耐心告知这个情况:“没有。我没有上过大学。” 严澹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在一番痛心疾首的思索之后,又恍然大悟般:“你偏科?高考被理科拖累了?”他甚至脑补出了和某个国学大师上世纪“语文满分,数学零分”相似情况※。又惋惜地想到,如今的应试制,是不可能像那时候破格录取一样,让广川同学这等好苗子,进入高等学府了。多么可惜,多么遗憾啊。 陶清风猜得出来,这所谓的“高考”应该就是进入“大学”的选拔考试,和当年要进入会试殿试,必须先通过院试和乡试一般的性质。 陶清风对严澹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也不是,我没有参加过高考。”不顾严澹手里筷子都要掉,他继续无知无觉地补着刀,回忆着丽莎在记忆里朝着这具身体原主人责怪时的结论:“连初中高中都没上过,念了小学,没毕业。” 严澹手里的筷子终于掉在了桌上。 “那你是怎么学的?”严澹其实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家学渊源深厚,但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愿送子孙后人去公办学校读书”的解释,说不定是瞧不起应试教育那一套,自己在家里搞国学教育。 陶清风说:“自己看书学的。有过一两位师长教导,不过他们也故去了。”这是大实话,徐棠翁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严澹肃然起敬,但同时又感到可惜,他自己并不在乎唯学历论的那套,他自己虽然博士毕业,但每种学历,都有能力和知识截然不同的个体。眼下的广川同学,虽然一张文凭都没有,但他的功底深厚,连严澹都要高看,自然不会有任何瞧不起——但是严澹也深知,社会上,看重这个的人很多。 广川同学——不能叫人家同学了,小陶这副,连定位都不会发的懵懂样子,也不像在社会上熟练摸爬滚打的那类人,再少了学历傍身,会吃很多苦头吧。 于是严澹放柔了语气,眼神中若有似无也带着同情:“那么小陶,你在哪里工作?考不考虑成人自考,深造一下?依你的功底去考个历史系,或者中文系,一定没问题。” 陶清风倒是想当学生,好好读一下这个时代的书,跟张风豪提到的电影学院不同,严澹提议的类型,和他目前工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想必星辉公司根本不可能同意。合同在那里,走不开,陶清风便说:“我在水天郊区那边工作,有笔欠款,得还。” 他还不敢直接说明自己演员的身份。因为他并不算太熟悉这个职业,如果现代的演员应该有某些约定俗成的特质,他却没能表现出来,有可能会露馅。恐怕就不会像饮茶习惯不同的这种小事一般好糊弄过去了。 想到刚才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又不想骗严澹,幸好严澹问的是“你在哪里工作”,而非“你做什么工作”。陶清风默默钻个空子,把“哪里”解释成地点。水天影视城坐落在水天郊区,这样说,也不算完全欺骗严澹。虽然他知道对方本意并非如此。 严澹看他的目光更怜悯了,但并非是让人讨厌的优越感的怜悯,而是那种真的关心,想要帮忙的怜悯,因为他并没有问陶清风具体工作,而是问:“你要还多少钱?” 陶清风:“一亿。” 严澹: 严澹心里本来想的是:如果小陶欠了百万内,他可以好心指路,让他去银行办理贷款,帮他申请比较划算的方式慢慢还,先把学上了,不耽搁时间。 然而这个数字严澹觉得还是别问了,那不是他的阶层,不是他的领域,说不定还不应该知道。 哪怕严澹家那边不行,和这位小友,还没熟到那种非万一不可的情况,毕竟当年自己不继承家业,选择了高校的工作,就再也没动过家里那边资源了。 严澹最后只是秉承着警惕和善心提醒:“偿还方式没危险吧。”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种黑社会性质的高利贷,陶清风不得不从事违法行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资源开始爆炸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说着, 也不自觉地把《后大兴史》的记载背出来:“刘敢辜一生缘兴滞朝堂c四十年来关身轻,当有英雄出俗志, 一世攀龙遇明主,不贪荣贵王图名。最后留下的话是:边地山光好墓田。身后事都如此豁达,该是放开笑的。”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 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 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 说:“陶清你, 请你, 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 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 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 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 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见其生不忍其死,是为仁也。※”陶清风喃喃念道。副导演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然而看见陶清风怔怔望远,好歹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泛起氤氲雾色。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难过,只是在去尽力体会广积王子的悲悯之情,但辞藻动人的文论,让陶清风背起来也很容易感知其中真意,深受感动。 因为是试戏,陶清风面前摆着的只是简陋的布景,一张剧组吃盒饭的餐桌,桌上摆一张毛边纸,旁边搁支开叉毛笔。扭开一瓶钢笔墨水当砚台。 陶清风眼泪欲落未落,提笔饱蘸浓墨,在毛边纸上自如流畅地写起了《怀仁》。 “古之仁君,不忍牛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非废衅钟,而易之羊。此既无伤也,是乃仁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副导演本来看着陶清拿毛笔姿势还像模像样的,表情虽然不完美,但也有隐忍的眼泪了。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应该就能符合改情境,心中正暗自赞许。然而下一瞬间当他看到陶清风笔下流泻出来的墨迹时,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 硬瘦c飘逸的字体,笔触转合间,凛有不可犯色。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书法,不逊于专业水准。再配上陶清写字那个姿势——副导演觉得,虽然现在没有服化道,但完全可想象他高冠陆离,挥毫泼墨的剧照,该是如何夺目。 而且,副导演虽然不能背下来,但也看得出,陶清写的就是完整的《怀仁》,这功课做得太好了。连手替都可以省了,更不用后期以书法家的《怀仁》来加工画面,直接陶清自己写就行了。 他上周五结束工作后就搭乘飞机回宁阳。宁阳是a省省会,陶清在这里有一套单身公寓,是他出道以前住的,恰好离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也近,就准备住个周末。和经纪人说好周一的早上,接他去剪彩仪式现场。 和陶清一起回来的,有经纪人苏寻,助理许容容,还有星辉娱乐公司联系家政给他请的保姆,平时负责给陶清做饭c洗衣c保洁。 可是苏寻从早上七点打陶清的电话到现在,拨通的手机一直没接。苏寻已经让助理去他家找了。 助理许容容回忆:上周五晚上,陶哥下飞机后,没让她开车送回家,而是让她送到了宁阳市著名的“悦城大沙龙”,说他在那里有熟人,玩一会儿。这件事苏寻也是知情的。 “悦城大沙龙”是陶清发家地,他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在酒吧里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迹,成为悦城大沙龙高层之一,向星辉娱乐公司的一个朋友,以极低廉的价格推荐了陶清。陶清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嗓子也还算不错,对于娱乐公司来说,这样的廉价优质鲜肉,多一个也不碍事。于是星辉娱乐按照最低标准,和他签了艺人合约。 上周五,经纪人苏寻凌晨时去了悦城大沙龙一趟,陶清和熟人在贵宾间里k歌喝酒。看到他来找,陶清就让苏寻送自己回家了。 在那辆公司配的纯黑色的宾利上,苏寻在驾驶座上四平八稳地开车,看不到后座陶清的表情——却听到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没意思,死球算了。” 苏寻不是a省人,听不太懂那句醉醺醺的夹着方言的话,只是听到个“死”字,蓦然浑身汗毛一竖,感觉非常不详。但当他转过头,只看到陶清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苏寻把陶清送回家,来开门的是保姆,陶清已经睡死过去。苏寻接下来周末两天没有找他,让他好好休整。 但到了周一早晨,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经纪人苏寻内心又想起那句不知其意的方言,有些心慌,却也有一丝隐秘的解脱。助理又接连打电话告诉他,陶清家没人,保姆也不在。 还有半个小时,剪彩仪式就开始了,这个仪式里需要陶清出面的环节,是在剪彩结束后,有个娱乐记者集体采访的时间。苏寻无奈地准备去找环节负责人。如果陶清无法到场,得提前给媒体朋友们道歉,毕竟省级献礼片到场的不止是纯娱乐新闻记者,还有党媒报刊文化版块的记者,都不能得罪。 ——虽然陶清明里暗里,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他自己的经纪人苏寻。好在苏寻是个尽责的经纪人,过去偶有的不愉快,并不会让他在本职上懈怠。 就在这时,苏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在嘈杂背景里,对方表述又不是特别清晰,好半天才让苏寻梳理清楚: 陶清现在和她在一起。离现场不远,苏寻赶紧让他们打个出租赶紧过来,剪彩仪式要开始了。 苏寻在剪彩鞭炮声和电流失真声中听得也不清楚,保姆好像还嘀咕了几句,“有点怪”是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先从副座下来的中年妇女,眼中还闪烁着犹疑,看到经纪人总算松了口气。 苏寻问:“沈阿姨,你们早上?去哪儿啦?容容那个丫头去陶哥家里也没人”一边问,瞥着车后门,陶清还没下车。 沈阿姨回答:“小陶哥五点就起床了,要看桂花。我们就打车去南沙淀公园。” 五点?看桂花?苏寻内心震惊:“陶哥起得真早。” 沈阿姨道:“睡了两天两夜,当然起得早。从你周五晚上送他回来,他就一直在睡。我做了四顿饭,叫都叫不醒。” 苏寻内心一惊,这是说在周五晚上,他从悦城大沙龙把陶清接送回家后,他就一直在睡?睡过周六周日两天?一觉睡到周一早上五点? 在苏寻印象里,陶清并不是嗜睡的人。工作再是劳累,玩得沈再high。哪怕是他们明星要美容多睡觉,也不至于连睡两天吧? 沈阿姨声音迟疑:“周末的时候,我做好饭,敲小陶哥房间门,他没声音,房门又是里面锁的。我怎么也叫不醒,当时还有一点担心” 但是沈阿姨也不敢一直敲门,怕把他惹火,陶清发起火来,在她腰上踢的那两脚还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公司及时赔偿,加之在这里当保姆薪酬高,她早就不想伺候这位暴躁小明星了。 沈阿姨重新回忆了一遍早上的事,简略跟苏寻说了,心中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天早晨五点,沈阿姨在保姆住的侧卧里醒来,在床上叩牙齿(养生),忽然听到主卧室那边开门声。 小陶哥终于起床了,起得真早。经纪人苏先生交代过周一的行程,九点半有个剪彩仪式,照理说,没必要起这么早的。但沈阿姨也赶紧下床准备早餐,要是准备得迟了,还指不定又怎么被骂呢。 但是当她打开门,看见陶清那副样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陶清还是穿着睡衣,但却是一副摇摇欲坠,好像要倒下去的虚弱模样。沈大娘心想这倒霉孩子,两天不吃饭,低血糖了吧。但又不敢上去扶他,陶清很讨厌别人碰他。沈阿姨拉开一张扶手座椅摆在陶清旁边。 沈大娘在陶清家工作一年,第一次听到一声: “谢谢,您,您沈大娘吧。” 她的嘴张开成了一型,也为此,给陶清煎了一个无比圆的鸡蛋。 虽然称呼有点怪,平时都叫她大妈,不过,她心大,懒得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陶清歪靠在椅子上,表情非常复杂,脸上出了很多汗,眼神迷茫困顿。在沈大娘把早餐端上来给他吃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下一秒要昏过去,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看着沈大娘,声音很轻:“年岁几何,帝飨何人,受寿何久?” 沈大娘哆嗦一句:“说,说人话?” 他怔了下,好像陷入了某种冥思,半响轻道:“无,无事了。在下背,背,台词。” 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的表情格外扭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在柜门边缘试探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恩科便是在正常的三年科举间隙年份, 开的“加试”,增加了入仕机会,科举愈多,便愈有读书的风气。在封建皇朝中, 不失为积极的选贤之法,所以陶清风会把这种倾向和治世联系在一块儿。 想到自己所在佑光一朝, 寒门学子的入仕途径还十分艰难:名宿大儒们要么炙手可热,门庭若市;不是普通读书人家能够肖想的;要么便躲入深山避世, 更难寻觅。 陶清风很幸运,在他家乡, 偏僻的南山里, 就住着一位退隐致仕的大儒徐棠翁, 恰好看中他的资质,破例收为关门弟子教导, 陶清风才能一举中甲。 徐棠翁很高兴,他知道陶清风身世伶仃, 朝廷里更无人关照,能够钦点探花, 便以为朝野风气有所改进。于是徐棠翁接受了当地县丞推荐出山。佑光皇帝得到消息,派人邀请徐老入京讲学。 徐老桃李成蹊,从前的学生不少都在京师当了大官, 只不过以前老师隐世, 不好来往。他们听到消息, 闻风而动,逐渐拧成一股势力。在京师左近有了名气,称为‘徐门’,开始偶尔照拂一下“同门”。 只不过这些优待陶清风都没享受到,在徐派门生逐渐声名鹊起的那三年,他正因为母孝丁忧,待在南山乡下,每天荷锄曝书,却还是逃不过被新帝清洗的命运。 同一个老师所教的学生,往往在上位者眼里,都被划归到一个政治阵营里。 陶清风心想,如果在那个时候,天下各地都有朝廷下令开设的书院,书院里坐镇的又不止一两位大儒,学子们想必就不会被划分成哪一派的门生,受到政治上的连坐了。崇安皇帝这举动无疑很贤明。 那位兄弟说:“书院名称是礼部国子监祭酒拟定,并没有明文记载为何叫陶馆。据我个人推测,应是取轲子的‘郁陶思君尔’,郁是‘忧’,陶是‘乐’的意思。陶馆之名,想来是让寒门学子们,能‘快乐’地读书吧。” 他说罢,眉眼弯弯一笑。 陶清风又是一阵恍惚,这位兄弟笑起来,和燕澹生更像了。大概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都有共通之处吧。 虽然是个陌生人,陶清风心中的亲切感又增添了几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不像能懂得这么多偏僻知识,看来是很幸运地遇到了解的人。 现在陶清风大脑半晕,又很放松,看对方文质彬彬的书卷气质,也没多想,就以为是个学过古代史专业的学生——他还不知道现代社会,二十七八岁的人除了读硕士读博士的,一般都已经进入社会工作。毕竟陶清风那个时代,学子们为了科举,读二三十年的书,花甲中举之事也时有发生。 陶清风还在想刚才对方说的国子监祭酒起名字的用意,本来想回去再看看《大楚史》,但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衔位,简略的《大楚史》不一定会记录这种级别官员的名字。 陶清风忽然想到,既然这位兄台了解,说不定可以问问? “那您觉得,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是何人?”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也更偏僻了,陶清风心想,所以他贴心地加了‘您觉得’作为台阶,万一对方不知道也没关系。 但陶清风其实也没细想,自己包裹得这么明显,连脸都不露,寻常人是很容易生疑的。但对方也好脾气地回答着,没有反过来打听他,甚至带了一点理所当然的指导语气—— “你可以看《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那里面有记载,燕澹当了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从崇安十九年至三十九年。陶馆书院的名字,自然是他取的。” 陶清风一怔: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燕澹生当初的志向,不是想当礼部尚书吗?不是觉得国子监那种地方没挑战吗? 倒是陶清风自己,人臣的终极理想就是国子监祭酒,去管理天下学儒们。 这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听上去比《大楚史》记载崇安年间的事,更为详细,也不知是谁编的,回头找来看看。 一边想着,陶清风有些敬佩第看着那个男子:“冒昧一问,您术业专攻?” 对面男子愕然一愣,道:“你你不是华大的学生?” 陶清风:“?” 那男子旋即道:“我还以为咳咳,没事了。我,是搞古代史的。” 如果陶清风足够熟悉现代人的说话方式,以他的聪明应该就会发现,对方并没有说“学古代史”,而是说“搞古代史”,这里面微妙的差别,在于后者省略的语境,已经不是单纯的学习知识,而是跨入了搞研究的行列。 陶清风在意的是,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把他认成华大的学生。学生他懂,华大又是什么?当时苏寻给自己说粉丝的时候,好像提什么华大历史博主对他在剪彩仪式的发言表示认同云云。陶清风听得半懂不懂的。现在又听到这个词了 可是陶清风问了这么多问题,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以前进学的规矩,虽提倡勤学好问,但得到帮助后,也要给出思考反馈。最好互促进步。 陶清风很惭愧,自己并未专门研究过‘古代’。当年科举的应制经书,也多半是先贤大儒们教化所用,自己的所见所感,也只是个例,也不知对这位先生是否能有启发。 所以陶清风并没有聊起时景风貌,而是尽量交流有据可依的经籍。 “说到柯子的‘郁陶思君尔’,记得它在廉学派里的解释是‘喜忧不能舒也,结而为思’,故‘陶’也未必指‘喜乐’,古来争议有之。为‘陶馆’取名的燕澹生有它意,也未可知。” 陶清风看到对面男人的眼神变了,除了那种从苏寻c从沈大娘c从丽莎眼里见过的意外,更有一丝惊喜。 陶清风的话给了他两重惊喜:第一是廉学派。 儒学在各朝各代都有重构,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个重构流派,因其走上为封建皇室服务太极端之路,而在现代颇受轻看。然而这个流派的起源,实则高扬心性之方向。把儒学的学术水平,结合释道二家,推上了一座古来未有的高峰,价值很高。 只因后来其门人为封建帝王背书过多,致使它的理论体系走向扭曲,被冠以‘厉儒’之名。即便是后来的封建君王,也抛弃了这套太过于灭绝人欲的儒学统论。 如今史学界有一部分学者,就在做去伪存真c去粗取精的工作。提炼出的清源伊始,按照历史上这一流派的创始人名字李廉,叫做‘廉学派’。只是过于冷僻,推进困难重重,在民间也很难被理解。 纵然史学界的学者勘证出,早在千年前,为廉学派正名的文论便已被写入诸家经疏。 可惜的是,有一篇关键文献c遗失了。 陶清风却不知道典籍没有流传下来之事。在他的时代,他看过廉学派的很多注疏,也颇为认可它们的治学。 对面的人道:“廉学派的文论是孤证,在学界地位不高。”他顿了顿,道:“不过,我很关注。其实中间就缺一块,只要找到李廉的<体用论疏>” “现在没有了吗?”陶清风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赶紧闭嘴,但是对方已经投来一丝怀疑的神色,陶清风暗道好险,他差点要把“没关系,我会背”脱口而出,以为那样就可以帮到对方?且不论人家信不信,既然是孤篇,自己背出来也没有佐证啊。 想到这相关的几篇都没能传世,陶清风还是有些遗憾,惋惜一番:“要是<经读要略>,<儒原论>传下来多好,就可以印证互为上下文<体用论疏>了。” 对面的兄弟一下子眼睛瞪大,“你说<经读要略>和<儒原论>是<体用论疏>的上下文?它们传下来了。但并无文献说它们是相连的啊?你怎么知道?” 陶清风心想:把他关在这里,应该是等人。那些绑架的人里面,没人有资格发落他。 以这种粗鲁的方式将他带到这里,且光天化日毫无顾忌,虽然也跟串通好的出租车司机走的偏僻小路,他们动作也非常麻溜熟稔有关。更重要的,恐怕还是因为,出于某种缘故,可以有恃无恐。 就是不知道,这种有恃无恐,是来源于拿捏着身体原主人的某些东西,还是只手遮天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陶清风希望是第一种情况,他又不是身体原主人。受胁迫的可能性小得多。 陶清风忽然眼皮一跳,一个念头像是阴冷的毒汁浸入了他的心中: 那张一亿元的合同不,不会吧,不会这么惨的,陶清风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一是为了恢复体力,二是为了养足精神,应付那边发落他的人到来时的交锋了。 待在这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时,陶清风忽然想起上辈子被逮捕下狱,在铁窗里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陶清风被关的是死刑囚室,只有一个小铁窗,朝着走廊方向,没有任何光线透入,暗无天日。他的左右关着几个说不了话的死刑犯,有的是被割了舌头,有的则是病入膏肓。 陶清风没有受什么刑讯的罪,后来他猜测,是因为要批捕问斩的人太多了,既然连审讯都取消,那么逼供更是没有意义。反正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去,下诏狱只是相当于把他们关在一个离行刑的菜市口最近的地方,第二天方便带过去。正常下狱的文书他一张都没瞧见。 在那个铁窗里的时候,陶清风并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究竟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天颜,自己要如何求援脱难——他从家乡丁忧回来,刚回到礼部弘文局报道,上司面没见着,同僚也没见着,偌大的弘文局空空荡荡。陶清风本来还以为记错了休沐的日子,后来遇到几位其他司部朝臣,才知道今天并不是休沐日。 然而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典狱司的人押去了天牢。 这一世他不会再这样冤屈地死掉吧?这里不是朝廷机关,如果那些人铁了心杀掉身体原主人,可以直接动手,不需要把他关在这里等。 陶清风以不变应万变,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平静心态,竟然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精神恢复得非常好,虽然手脚还是被捆住,动弹不得,手脚麻痹得几乎失了知觉。但头脑好像更清醒了。虽然有些肚饿和口渴,想必在这里已经待了数个时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外面只有一个脚步声,却有好几个说话声音:这个验证了陶清风之前的推测:那些把他绑住的人,锁门后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外看守。他们没有脚步声,大概是因为训练过,加上穿着很轻便的鞋子。但是新来的那个人,穿的是皮鞋,自然会蹬蹬蹬响了。 “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说话人的声音听上去意外含糊,像是戴着口罩。另外有低沉的声音回到:“没有,很安静——死不了的,嘴也贴了c四肢也绑了。” 陶清风暗暗想,那是他不想弄出动静,也不想寻死,否则他还有脑袋可以动,可以来个头砸铁门,绝对砸得哐啷响,砸得头破血流。 陶清风挪动着离开一点门边,不多时,就听到开锁的声音。门开了,同时头顶忽然炸开一片光明,那人把门边的开关也摁亮了。 陶清风由于精神休息得很好,并没有感受到强光忽然入眼的眩晕。陶清风看清了那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发福,头顶还有个圆帽。他的嘴上也戴着个口罩,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浑身上下穿着大街上无比寻常的西装款式。 他一进门,就吩咐手下把陶清风嘴上的封条撕了下来,一副等待着他求饶的表情。 这位是谁?记忆白雾里没挖出来,陶清风也不主动开口。对方盯了陶清风半天,看陶清风一直不发一言,半晌冷笑一声:“装失忆装得可真像啊,大明星。” 陶清风道:“我不是装,是真失忆,你是谁?”陶清风嘴唇周围因为被胶布封久了,皮肤变得有些红,但是他说话的声线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很平稳。 那个男子瞪着陶清风,想要从他眼睛中看出熟悉的恐惧之色,却找不到一丝一毫。他被陶清风坦然又清澈的目光注视着,那眼神里毫无惧色。 微胖男子略吃惊道:“你真的真的失忆了?” 陶清风说:“你自己觉得呢?君子动口不动手,能不能解开好好说话?” 微胖男子狐疑地看着陶清风:陶清这小子,绝对不敢这么胆大对他说话,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有底气的。毕竟陶清的一切都拿捏在他们手上。陶清既没有财物自由,也没有人身自由。 陶清不可能装得那么无所谓,对他也没有任何益处,除非是想让那位太子爷换个口味。但依陶清的胆量和心性,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难道是真的失忆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接到了太子爷的指使:陶清那小子居然说自己失忆了,不搭理他,也不去伺候他。为了弄清楚陶清是不是真失忆,就派了手下跟踪。跟踪几日后,手下向太子爷汇报:陶清那小子去酒吧了。太子爷一听就冒火:失忆了怎么可能记得去酒吧,陶清这小子绝对是装的,必须把他逮过来教训一顿了。 这个微胖男子,就是太子爷心腹之一,牛哥,他本来以为陶清是伪装失忆,此刻却狐疑动摇了:装失忆?陶清哪能有这么好的演技。搞不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就算失忆了,再说一遍就是了,他不信陶清还会不低头。 除非他是个傻的。 微胖的牛哥冷笑一声,并没有解开陶清风手脚的束缚,说道:“你忘了?那有必要好好再教你一遍。” 微胖男子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更慢却语调刻意恶毒的声音道:“你是我们太子爷的宠物。” 太子爷?陶清风嘴角微抽,他没有重新回到大楚吧?现代社会哪里来的太子爷?这个社会里甚至没有皇帝。 大概是个夸张的类比,但是这种类比是可忍孰不可忍。陶清风心想:太子爷是随便叫,随便当的吗?在他的情感认知里,那是监国重器,那是除了陛下之外的国家最高领袖,有许多重任在身,责无旁贷;那是东宫庄严的象征,是未来加冕的少帝哪里冒出的鸡犬,敢自称太子爷,也不怕折了寿。 一旦觉得对方相当不对劲,陶清风心中,属于书生的辛辣词锋便不留情地往外冒,一点不想给人留面子。当然,考虑到小命安全,他依然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以及宠物,这个词,陶清风还是明白的。大楚那时候就有很多达官贵人,豢养粘人的小细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颜粉疯了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 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 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 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 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 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 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 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 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 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 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自然也很难入戏, 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见其生不忍其死,是为仁也。※”陶清风喃喃念道。副导演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然而看见陶清风怔怔望远,好歹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泛起氤氲雾色。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难过,只是在去尽力体会广积王子的悲悯之情,但辞藻动人的文论,让陶清风背起来也很容易感知其中真意,深受感动。 因为是试戏,陶清风面前摆着的只是简陋的布景,一张剧组吃盒饭的餐桌,桌上摆一张毛边纸,旁边搁支开叉毛笔。扭开一瓶钢笔墨水当砚台。 陶清风眼泪欲落未落,提笔饱蘸浓墨,在毛边纸上自如流畅地写起了《怀仁》。 “古之仁君,不忍牛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非废衅钟,而易之羊。此既无伤也,是乃仁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副导演本来看着陶清拿毛笔姿势还像模像样的,表情虽然不完美,但也有隐忍的眼泪了。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应该就能符合改情境,心中正暗自赞许。然而下一瞬间当他看到陶清风笔下流泻出来的墨迹时,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 硬瘦c飘逸的字体,笔触转合间,凛有不可犯色。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书法,不逊于专业水准。再配上陶清写字那个姿势——副导演觉得,虽然现在没有服化道,但完全可想象他高冠陆离,挥毫泼墨的剧照,该是如何夺目。 而且,副导演虽然不能背下来,但也看得出,陶清写的就是完整的《怀仁》,这功课做得太好了。连手替都可以省了,更不用后期以书法家的《怀仁》来加工画面,直接陶清自己写就行了。 但那肯定是无妄之想,很久之前陶清风还是小孩子,也长得不是这模样啊。 严澹抑住感性,在理智方面。比起陶清风那张具有吸引力的脸,更引起严澹关注的是:陈茶c放盐。 蚌中月算档次比较高的饭店,严澹喝了之后也知道,毛尖茶不是街边货,应该不至于沦落到“陈茶”,至于放盐广川同学家里究竟保留着怎样奇怪的传统? 其实“陈茶”在陶清风的概念里,是指晒干后密封保存的茶叶,和新鲜摘下来的茶叶片相对——陈茶和新茶,都各有各的吃法,煮沸了放很多调料。陶清风还不知道,这个时代喝茶的方式,都是冲泡干茶,且什么也不放。 严澹好奇问:“你家里喝茶,都放盐的吗?是不是还煮开了放点姜葱末?” 看到严澹的眼神,陶清风立刻意识到,似乎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他含含糊糊道:“有时候,会这样吧。”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还好严澹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以光复国学为己任的书香门第家庭的古训,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眼含赞许地点了点头。陶清风莫名其妙地蒙混过关,总算松了口气,一边提醒自己,不能太放松随意。 第一道菜端上来,严澹亲自给他勺了一瓢,和颜悦色问:“你应该是在本地上的大学吧?平时回家多么?” 陶清风很奇怪为什么严澹以为他在上大学,这跟他回家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和严教授好像没谈过这方面,他为什么这样问?反正严澹不认识陶清小明星,陶清风便照实回答:“我没有在上大学,平时基本不回家。”他连身体原主人从前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总不能把那个什么悦城大沙龙当家吧。 严澹手里勺的羹汤泼了几滴在桌上,他的脑回路也很快,恍然大悟般道:“你跳级了?现在毕业了?” 跳级是什么?陶清风压根儿不明白,但从严澹眼神里看出,那似乎和大学有关,身体原主人自然不会有过,便给严澹耐心告知这个情况:“没有。我没有上过大学。” 严澹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在一番痛心疾首的思索之后,又恍然大悟般:“你偏科?高考被理科拖累了?”他甚至脑补出了和某个国学大师上世纪“语文满分,数学零分”相似情况※。又惋惜地想到,如今的应试制,是不可能像那时候破格录取一样,让广川同学这等好苗子,进入高等学府了。多么可惜,多么遗憾啊。 陶清风猜得出来,这所谓的“高考”应该就是进入“大学”的选拔考试,和当年要进入会试殿试,必须先通过院试和乡试一般的性质。 陶清风对严澹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也不是,我没有参加过高考。”不顾严澹手里筷子都要掉,他继续无知无觉地补着刀,回忆着丽莎在记忆里朝着这具身体原主人责怪时的结论:“连初中高中都没上过,念了小学,没毕业。” 严澹手里的筷子终于掉在了桌上。 “那你是怎么学的?”严澹其实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家学渊源深厚,但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愿送子孙后人去公办学校读书”的解释,说不定是瞧不起应试教育那一套,自己在家里搞国学教育。 陶清风说:“自己看书学的。有过一两位师长教导,不过他们也故去了。”这是大实话,徐棠翁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严澹肃然起敬,但同时又感到可惜,他自己并不在乎唯学历论的那套,他自己虽然博士毕业,但每种学历,都有能力和知识截然不同的个体。眼下的广川同学,虽然一张文凭都没有,但他的功底深厚,连严澹都要高看,自然不会有任何瞧不起——但是严澹也深知,社会上,看重这个的人很多。 广川同学——不能叫人家同学了,小陶这副,连定位都不会发的懵懂样子,也不像在社会上熟练摸爬滚打的那类人,再少了学历傍身,会吃很多苦头吧。 于是严澹放柔了语气,眼神中若有似无也带着同情:“那么小陶,你在哪里工作?考不考虑成人自考,深造一下?依你的功底去考个历史系,或者中文系,一定没问题。” 陶清风倒是想当学生,好好读一下这个时代的书,跟张风豪提到的电影学院不同,严澹提议的类型,和他目前工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想必星辉公司根本不可能同意。合同在那里,走不开,陶清风便说:“我在水天郊区那边工作,有笔欠款,得还。” 他还不敢直接说明自己演员的身份。因为他并不算太熟悉这个职业,如果现代的演员应该有某些约定俗成的特质,他却没能表现出来,有可能会露馅。恐怕就不会像饮茶习惯不同的这种小事一般好糊弄过去了。 想到刚才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又不想骗严澹,幸好严澹问的是“你在哪里工作”,而非“你做什么工作”。陶清风默默钻个空子,把“哪里”解释成地点。水天影视城坐落在水天郊区,这样说,也不算完全欺骗严澹。虽然他知道对方本意并非如此。 严澹看他的目光更怜悯了,但并非是让人讨厌的优越感的怜悯,而是那种真的关心,想要帮忙的怜悯,因为他并没有问陶清风具体工作,而是问:“你要还多少钱?” 陶清风:“一亿。” 严澹: 严澹心里本来想的是:如果小陶欠了百万内,他可以好心指路,让他去银行办理贷款,帮他申请比较划算的方式慢慢还,先把学上了,不耽搁时间。 然而这个数字严澹觉得还是别问了,那不是他的阶层,不是他的领域,说不定还不应该知道。 哪怕严澹家那边不行,和这位小友,还没熟到那种非万一不可的情况,毕竟当年自己不继承家业,选择了高校的工作,就再也没动过家里那边资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种田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又重复了一遍:“回去,继续读书吧。” 小白在褪|去了那层紧张担忧后,既然已经在陶清风面前说了这么隐秘的苦事,以更不在乎的姿态说道:“读书干什么?有钱吗?这里还有我喜欢的钢琴, 我听说以后” 他涨红了脸,鼓起勇气,把平时从来不敢对别人说的念头, 也一并倒了出来, “听他们说,要是驻场能表现好,就有机会被推荐去娱乐公司。以前别的酒吧的老板,就变成了娱乐公司的经理, 他手下的艺人就是很早跟着他的那批酒吧歌手人家都当大明星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那被憧憬光芒填满的眼神是如此热切与期待, 在这样的年龄——说大也不大, 但也决不能算是孩子——还处在梦想滋润中的年龄,哪怕吃很多苦头,依然觉得渡过迷津就能到达天堂。 末了小白又打量着陶清风, 看他包裹得不露脸, 升出一个怀疑:“你不会是什么警察叔叔便衣之类的吧,我,我自愿的,没犯法, 男的这个, 不犯法的, 他们告诉我的。你也别想着改造教育,说‘有人资助你读书’之类的话。我才没学习的天赋。” 而且小白已经十六岁了,他属于未成年工,是民事行为人,并不犯法。十六岁以下的童工才是犯法的。 陶清风淡道:“教之而不受,虽强告而无益。譬之以石投水,必不纳也。※” 如果教了却不愿意接受。就算强行告解,也对他没有用。就好比石头投入水中,最终只能沉下去。 小白没听懂,愣道:“你说什么?” 陶清风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会想扭转你的想法。”陶清风在黑暗中,看不见对面少年的脸,想象着穿过悠悠的时空,曾经的陶清坐在对面,是否有人给他说过这番话?哪怕有,当时的他,听进去了吗?记住了吗?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的心找不到路了,想不开了,就读书吧。如果你不知道读什么书,就先从圣人的书开始读,那里面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罢,陶清风站起身预备离开,他觉得,已经大致明白了从前陶清的想法——有那么一个阶段,和此刻的小白差不多。但是陶清后来跌落的阶段,小白还没有体会,或许正是小白的明天。 小白这种年龄,最讨厌陶清风刚才那番老气横秋的说教口吻,还叫他读什么圣人之书,一瞬间又觉得陶清风像是以前初中的教导主任那类人,不由得哼声道:“你们懂什么。”这个“们”字还包括了他的父母,虽然对儿子挣了钱感到开心,但总觉得儿子工作哪里不对劲,还劝过他回乡下种地,被小白嘲笑着拒绝了。 陶清风默默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要懂得对方,其实很简单。但小白真正需求的,是认可。陶清风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抛出两句读书无用论,再附和一番星光大道的事业前景,定能被小白引为知己——但他不能那样做。想到从前的陶清,比小白还小的年龄,是不是被有那样一群或真或假,有心无心,把他引上歧路的朋友们所包围,说着他爱听的话,每天好像都过得很快乐。实则却不得不受罪。 到头来,陶清最想做的只有: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转身走了,不去看卡座上小白一副隐隐带着胜利的脸色。小白在那满足感中,却又藏不住困惑,觉得自己的心中的确泛起了一点投入一颗种子的涟漪。这其中的虚实,未来也悉数应验了。 且说陶清风穿过吧台走出酒吧大门,并没有注意到背后那个高大男子已经跟了上来。虽然陶清风装束严密,但架不住那人从他家门口一直跟踪他,对他的衣着记得很牢固。陶清风再次出现时,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陶清风刚走出酒吧门口,就驶过来一辆出租车,他也没多想就钻进车中,嘱咐司机送回小公寓。可是开到半路陶清风却觉得不太对,他虽然不认路,但是每次坐出租车都很认真地在记外面的景,这和他来的时候不是一条路。 陶清风问司机是怎么回事,司机说:“那边堵,我们走一条新路。”陶清风便没有说什么了。他掏出手机,继续给严澹回短信。他写短信都是手写读取,虽然他现在已经努力背了26个字母,但还没完全学会拼音。 陶清风看着短信的历史列表,他醒过来之后第一次给手机解锁,第一次学会查看短信历史列表后,发现除了通知类的短信,收信箱里空荡荡的,可能都被从前的陶清删掉了。如今陶清风和严澹的短信数量已经一骑绝尘,是除了通知类短信之外最多的。几天下来,已经有几十条了。 开始的第一天,还只是互相很客气地问了几个学术问题。但是从第二三天开始,在讨论问题同时,也会互相告知早中晚吃些什么。再后来,就是早晚作息问候。学术问题倒是一如既往地聊,但去哪里了看到什么了,也聊得越来越多。 严澹会告诉他自己在上什么课,陶清风若不是还想瞒着他作为小明星的职业,也会一并说今天片场情况。好在这个星期他没通告,于是说的都是些他去图书馆读了什么书,或是路上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不但发短信互相详细报备,而且每次陶清风一看到手机闪着未读消息的红光,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陶清风却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幸亏这几天苏寻放假,否则苏寻肯定更觉得愁死了。 陶清风写了一段关于“民胞c物与”的看法,因为严澹说他讲课进度刚好到这里,陶清风点了发送,但提示太多了,一条发不完,他就拆成两条,刚发完上半条,下半条在编辑框里还没发送时,忽然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下,陶清风差点撞到头,被震得头昏脑涨。 陶清风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了,门的两边都有人,一个从左边拉一个从右边推,把陶清风迅速拽出后座。然后一个黑色塑料袋猛然罩住他的脑袋,嘴也被他们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用胶带勒住,双手也被拽到后面捆住了。只听得咔擦一声,似乎是陶清风的手机被掰成了两截。 有人踢了陶清风的后膝弯一脚,疼得陶清风不由自主跪在地上,立刻双脚又被捆住。然后那两人像是抬个大粽子似的,把陶清风囫囵抬起,快速搬进了旁边楼梯间。打开一扇铁门,把他砰地推了进去,哐啷一声从外面锁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陶清风的大脑完全是空白的,或许说就算他反应过来,也没力气反抗,在叫喊之前,嘴巴就被勒住了。那些人全程动作干脆利落,不发一言,连走路都穿的不发声音的鞋子。陶清风除了听到他们开门和锁门的声音,根本什么也没听到。 真是秀才遇到兵 锁门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房间里并没有人,绑架他的人不知道是守在外面还是离开了,把陶清风关在了这个小房间中。 陶清风脑袋上被套着塑料袋,手脚被勒住,嘴巴也被封了。他感觉到手脚被粗麻绳勒住的地方疼得厉害,使出力气却无法挣松一点点。他晃动着唯一能动的脖子,想办法把头上的塑料袋蹭开——塑料袋掉到旁边了,然而陶清风依然什么也看不到,房间里一片漆黑,也不知是窗帘太厚实,还是根本没有窗子。 陶清风挪动着身子,一点一点蹭到墙边,挨着墙慢慢地挪,终于找到了门所在的位置。他的脸庞贴在门上,感受到生锈的冰凉——铁门。 陶清风摆好一个耳朵贴在铁门上的姿势,虽然现在他什么都听不到。在黑暗中,一边缓着刚才那短短一小段挪动就累得他气喘吁吁的呼吸,一边开始思索情况。 这些人目的性很强,计划也很周密,并非是普通的抢劫勒索。陶清风几乎可以肯定,这和那则没有下文的,语气不善的短信主人有关。再往深联想去,应该和身体原主人从前的经历有关。 记忆白雾里,曾经有过悦城大沙龙的霓虹灯光,面前两个凶煞男子,龙哥和虎哥,鼻尖的泥土气味还有星辉娱乐老总砸给他的合同 这里面的道道,挺多的。 今晚听了小白切身经历的事情,启发到的东西,去推测的身体原主人的心态。陶清风更加觉得,这里有一道足以把人吞噬的深渊。 可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会,也不能,再被这道深渊吞噬。 陶清风认真告知:“我觉得它们是上下文,<经读要略>结尾是‘乾父坤母,浑然中处。民吾同胞,本出一源。’。<儒原论>,开头是‘气化而有生,禀气而成性。泛爱众c亲亲而民。’中间可以衔接的就是李廉思想核心的‘民胞物与’。其实那就是<体用论疏>的主要内容。※”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忙补充一句,“应该是这样吧。我也是根据<体用论疏>的纪要猜的。” 那个男子愣住了,好半天没说话,死死地盯着不露真容,却依然看得出来只有二十出头,小年轻模样的陶清风:“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陶清风:“小友年纪看着不大,却有如此的儒史造诣。以后有空来华大,多多交流。”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名字也那么像燕澹,严澹这种巧合,就当作陌生时空的一种缘分吧。 名叫严澹的大学副教授等了一下,没见陶清风有自我介绍的意图,终于忍不住开头问道:“小友贵姓?赐个方便称呼?” 陶清风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介绍。这个身体是个小明星,很多人认识,说不定这位先生也知道。但是在公共场合他不想暴露,可是严澹是他敬佩的那类做学问之人,他又不想用化名骗他。 陶清风思忖后:“免贵,鄙姓陶,上广下川。严先生随意称呼。” 广川,是陶清风上辈子的号。南山桂荫中,雅号‘广川居士’。 陶广川,也不算骗对方,这的确是他的名号。 严澹看了一下表,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今天有约在身,改天再与小陶详谈。先走一步。” 他拿着书走向书架还了,往图书馆外走去。还回过头了看了两回,瞥到陶清风也在目送他,便笑着挥挥手。 其实严澹还没来得及和陶清风探讨刚才对方给予他的第二重惊喜。 第二重惊喜,是陶清风刚才提到陶馆时,说了‘燕澹生’这个名字。 这是严澹自己私人的原因了。或许是名字比较像,他的潜意识总是格外关注那个崇安年间的三公少师——燕澹。 燕家百年望族,燕澹的上一辈官至宰辅;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也分别担任兵部侍郎c虎威中郎将。估计更多人出仕,但职位没这几个高,便没有在《崇安三十六年间要事》里留下名字,只提及燕氏“一门十三人为官。” 严澹翻遍了经史子集c三百卷的《全楚诗》和各种年代考,想去找燕澹的文集来看: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最后当了三公太子少师c在那个时代是天下学士的表率了,写出来的东西,也该是宗派大儒级别。 可是,燕澹没有留下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 在《全楚诗》总计七万首诗里,连一首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文论c辞赋。 严澹也是翻烂了佑光和崇安年间的楚诗,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首宴席应制诗的引言有“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作者是崇安帝的十三妹,后来封的持盈公主。诗写得非常稀松平常,也没有引起学界任何研究。 严澹自己研究,觉得这句引言的断句是: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 意思就是,经过燕澹生家里的花园,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应的臣子,去应和他所做的诗。 严澹不难勘证出,姓应的臣子,是和燕澹同甲的状元公,应大砍。流席花园是燕公府招待客人的庄园。 只是这样断句,燕澹的名字就变成燕澹生了,这倒是和他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同字。但是严澹也不敢确定,因为找不到别的佐证,只作为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这位陶广川同学,居然也知道这么冷僻的知识? 还是说,和<体用论疏>的情况一样,是对方绝佳的学术直觉,在浩瀚的材料中轻松地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是哪一重惊喜,严澹都对今天的偶遇,十分满意。看小陶的年龄,应该还在念书。身为教育工作者,最高兴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吗?与任何既得利益都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小陶是哪个学校的——很遗憾应该不是华大的,否则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系的严副教授——许多外校的甚至都慕名而来。 所以今天一开始对方发问时,严澹还以为,对方早认出自己,想特意请教。严澹便摆出的师长的耐心,去开释解惑。对方包裹得不露真容,他也表示理解:总有些学生闷|骚害羞。 但如果陶广川不认识严澹,今天只是和他偶遇坐在一桌。那这身装束打扮,或许就是单纯的怕冷了吧。陶广川的手那么冰,希望身体没事。自己给了对方联系方式,严澹有那个自信,如果对方真是热爱国学之人,日后会主动找他结交的。 不提严澹有约在身,走进了图书馆对面一家书咖里;且说陶清风拿着那张名片,开始思考上面写的意思。 所谓的“华大”,就是这张名片上的全称“华国第一大学”吧。 “华国第一”看得懂,大学?儒家经籍里有一套《大学》,以三纲领和八条目为框架,讲述育人治学之说。陶清风好像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既然是雅学弘教之士,有时间去找这位严先生交流交流吧。 陶清风见快到晚餐时间,也准备回去吃饭。他‘有惊无险’地穿过旋转门,看到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摆出了许多模样花哨的吃食,相当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蒙童训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虽然低微菲薄的俸禄不可与演员高昂的片酬相比, 但是陶清风心想,某些地方也有共通之处:钟玉皎片酬本来不低,但是签约拍摄周期不能随意加改。她多拍几条是拿不到更多片酬的,相反还可能冒着拖慢进度的风险——每天的通告是固定的,如果今天完不成,只能牺牲更多的休息时间来加班, 且没有额外的加班补偿。 陶清风看着她, 心想:演员这行业里也存在着, 这样的人。 那一条终于过了。轮到陶清风上场, 他换好戏服, 这场戏广积王子穿的是官服,腰带上还有一条小小的鱼。广积王子在叛军势力里做个小官, 一直在寻找兄长的下落, 鉴于这放在成片中是他第一次出场,特意用正面的机位, 由模糊变清晰,拍摄他徐徐走来的步伐。 这一幕里,陶清风有两句台词。第一句是举起手里的铜符, 对叛军们说:“亭长通管乡坊三司, 都退下。” 第二句是扶起香昌的手, 说:“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 陶清风走到场中, 开始表演。 念第一句的时候, 陶清风被熊子安喊停了, 导演说:“陶清,你的声音太软了,要强硬一点,才震慑得了那些兵油子。” 哪怕后期有配音,他的口型和脸部表情息息相关,气息不对也不行。何况熊子安还期望后期能尽量演员自己配音。 陶清风便按照导演的要求,表现得凶一点,声线也提了一些。但是又被导演喊停了。陶清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导演也在思考违和感,陶清风的表演是按照剧本上面来的,却总觉得哪里没到位。 陶清风受到了刚才钟玉皎大胆要求的启发,主动坦言对导演说:“广积王子当亭长也不到三个月,他其实是个读书的,年纪又小。我还觉得第一次喊的时候太镇定了。” 熊子安似乎捕捉到什么线头,半信半疑:“那你再来一条?” 饰演叛军路人甲乙丙丁的重新摆好位置,陶清风重新举起铜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涨红了脸,鼓起勇气般喊:“亭长通管,通管三司,都退下。”他在通管那里加了个停顿和重复,有那么一点点色厉内荏的意味。 熊子安咂摸着,好像有点味道了,但还是哪里不太对。似乎有些过了。 熊子安看钟玉皎和刘琦回都等在旁边,特别是刘琦回被折腾得可怜兮兮的,调整了一下顺序,跟他们商量:“这样吧,先拍扶皇后的那一条。然后你们就能回去休息了。我和陶清再来慢慢琢磨这条。” 刘琦回满怀感激地看了导演一眼。钟玉皎四下看了看机位,在场上站好准备拍。 陶清风念那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伸出手的时机,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等“请跟”念完之后,才伸出手去,本来他要扶的是钟玉皎的肩膀。可是没想到钟玉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掌搁在了陶清风的手上。 陶清风对这种临时变动没反应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女子不但穿着可以暴露,而且和男子之间笑闹玩耍,甚至肢体接触,也不会被扣上名节有亏的帽子。但陶清风潜意识里仍然不习惯被女子搭住手掌,所以愕然地愣了一下。 在导演“停”的喊声中,陶清风听到钟玉皎小声对他说了句: “香昌手心有茧。”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陶清风稍微一想,就理解了钟玉皎的潜台词:归宁皇后手上有茧,把掌心放在广积王子手中时,广积王子就能顺理成章地表现出剧本上要求的“隐隐猜测的怀疑”,这是一个具体的启发点。 之前陶清风总是无法很好地把“怀疑”的眼神插入场景中,因为剧本说明太过于笼统。副导演给他指点的“她们气质显贵,所以怀疑”的解释,虽然符合剧本,但是陶清风依然不知是该在刚出场,远望着香昌她们时就怀疑,还是在驱赶完叛军后才开始怀疑。 这种不确定,也造成了他一开始那两条,他和导演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原因。 钟玉皎这一小小的改动,并不是特意帮陶清风。她把被扶起肩膀,改为主动把掌心搭上陶清风伸过来的手掌,就从被动的“被帮助”立场,变成了主动的“接受帮助”,更符合香昌的人设特点。她本意是为了自己,顺带给陶清风拨云见月。 这种大巧不工的敏锐直觉,是一个演员的“灵气”所在,陶清风在理解了这种意图后,由衷地觉得佩服。 导演也默认了钟玉皎的这一小小改动,让他们重来一次。 陶清风这回也把心理变化的脉络梳理得更通透了:在扶起香昌之前,他的眼神里只该有关切和赞赏:既是为她们气质出众,也是为被叛军言语刺激也不动声色的镇定。但是在香昌搭住他的手心的那一刻,脸上需要浮现出一丝愕然。 他把握得非常好,甚至没有怎么刻意演,只升起男女大防的那层心思都够用了。观众也会理解成他感受到香昌手心里的茧印而浮现的愕然。 钟玉皎也挺意外,陶清风不但快速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竟然在第二次试戏的时候,就“接住了戏”。这在年轻一辈演员中,着实算是聪明的了。 钟玉皎知道自己的毛病,很多时候急躁,不愿多说,在“加戏”改动时,只言简意赅提一句细节,希望对方能自己体会到。默契出来的效果才会最好。毕竟她不是导演,不该由她来讲戏。 但是和现在这些流量们搭戏,钟玉皎是越来越觉得累了。好些个小花小生,自己不好好琢磨角色,也不明白她的意图所在。 哪怕是刘琦回——谢天谢地,虽然钟玉皎陪她耗了几个小时,到底流量小花在试四五次之后,还是能顺利演出来。虽然钟玉皎给她提醒的,诸如“拨头发垂一缕在耳边”(潜台词是遮住耳洞免得暴露女儿身),诸如“拿行牒时翘起小指”(潜台词是体现郡主的养尊处优),刘琦回刚听到时,都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这样处理。 所以陶清风能这么快领悟她“香昌手心有茧”,并演好怀疑的表情,钟玉皎觉得非常省心。 “琦琦,你的表情,再来一条。郡主是舞勺之年,面对广积王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温和有礼,还帮你们解了围,应该——” “花痴一点吗?”刘琦回苦中作乐,开了个小玩笑。 熊子安说:“什么花痴,这叫‘好逑’——反正你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你名义上的叔叔。但,不能夸张,不是偶像剧那种套路。” 刘琦回撇撇嘴,她之前表演时,带了偶像剧里一些习惯。比如第一次出场时像小鸟似的围着归宁皇后叽叽喳喳撒娇——被熊子安毫不留情地批了。不过几场狠狠打磨下来,她现在基本上心静了,不会刻意犯那种蠢了。 这一条拍摄的时候,刘琦回便拿捏着神态变化,以小姑娘式的好奇地望向广积王子。陶清风心中想,依照广积王子的多礼,不该视若无睹的。 那么该以怎样的眼神去看小姑娘呢?陶清风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游街时被注目的情景,头稍微侧过,温柔得体的眼神,看了节义郡主一眼。 刘琦回毫无反应——或者说等她反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钟玉皎和熊子安几乎同步地说,“接住啊。” 那个接住指的是接戏,陶清风加了一个眼神过来,刘琦回应该怎么接,取决于她对剧本人物的理解。 刘琦回思考着:“导演,钟老师,陶老师,我再来一次。”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去接这个眼神。 熊子安提醒她:“郗鹿,从小在宣府长大,没见过多少读书的男子。” 钟玉皎依然吝啬言语:“衣服是旧的。” 刘琦回大致理解熊子安导演的说明,郗鹿从小见的都是宣府民族里的粗犷男子,头一次见广积王子这样文质彬彬的俊美少年,应该表现得应该青涩些,可是具体该如何表现,她还要再想。但她又听不懂钟玉皎的提醒了,其实钟玉皎是想让她意识到,伪装进城穿的衣服很破旧,在面对英俊男子注视时,郡主内心应该有一种害羞并惭愧的情绪。如果钟玉皎来处理这一段,她想着可能要悄悄把手往后背,遮住袖子上的破洞。 陶清风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感觉还不坏。他深受三人行有我师焉的影响,觉得应该分享一些经验。当年探花及第c御马游街,街上人山人海,少不了很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不看小姑娘时,她们可劲儿地盯着陶清风看。当陶清风去认真注意谁时,她们马上就害羞低头,移开视线了。 所以陶清风对刘琦回说:“演害羞,就低头。” 刘琦回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该如此。”只有陶清风的提醒,是她马上能实施的具体操作。她从心底感谢他。 在陶清风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熊子安和钟玉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陶清风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条陶清风加了眼神过去后,刘琦回马上移开了那雾蒙蒙的眼神,还小小地绞了一下麻布衣带下摆,摄影机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熊子安也基本满意了。 “琦琦进步很大。这个小动作可以剪进预告片里。” 陶清风竖起耳朵:预告片? 他搜索记忆里的画面,大概知道了预告片是一段短的视频,概括归纳影片亮点,吸引人的注意。主要的角色都会露脸,让观众们心里有数。 现在自己只拍了一条半,要制作预告片的话,自己的画面应该是昨天的写《怀仁》吧。 “老熊,你要给我剪帅一点。”钟玉皎因为提前完成拍摄任务,感到格外轻松,也开了一个小玩笑。 “给你剪骑马斗狼的那一段,够帅了吧。”熊子安和两人寒暄完,放她们回去休息。剩下陶清风和群演,继续磨前面第一句持符救人。 现在陶清风又明白了一点:之前他和导演都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在这一幕中,既有怀疑,又有生涩,有广积王子的正义感,还有他色厉内荏地以长官的威严去震慑叛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没有很好的层次。一个人的表情再丰富,也不可能同时表现出三四种心情,必须递进好,才能处理掉这一条。 陶清风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成了“主次感”的认知,这是许多演员,多年都不能领悟的东西:演员表现的确需要丰富多样,角色有时候心理变化也很复杂。但每个镜头之下,角色身上总有一种最重要的,必须被连贯强调的东西。 怀疑那一层情绪已经被钟玉皎帮忙挪到后面了,剩下的陶清风并不难演出“正义感”,广积王子在《六言》里《正气》一篇里,就曾感慨过:书生怒见不平处,磨损笔下万古刀。※在官场上待过一段时间,陶清风很容易激发出这种正义感,并且他觉得这才是广积王子那个时候最主要的心情。至于青涩和色厉内荏,只是附加在此上,处世不太成熟的表现。 对于广积王子这个角色来说,五场戏都是他善良的描写,那么正义感自然必须占据主要地位。 虽然没人教陶清风这些东西,但他的途经:以广积王子的文论诗作去体悟这个人,去共情——当然剧本上的广积王子并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广积王子,陶清风需要领悟的是剧本上那位。可是剧本根据史料文论编写出,陶清风对应到原始材料上面去,当然对角色的把握不会偏到哪里去。 熊子安也觉陶清风新的这条表现:呵斥叛军时,眉头微皱,虽然声线有些颤抖,但是持符的手非常平稳。这一条就比刚才顺眼得多,除了群演几个表情没到位,再纠了一次外,竟然就这样顺利通过了。 熊子安心想:昨天那条单人的,陶清轻松地过了,他还单纯只是被陶清认真琢磨,背下了《怀仁》和大兴朝的奏章格式所感动。但这是苦功夫,虽然难得,只要有心,也人人都可以做。然而,今天能在几次点拨后,就从一团迷茫变成脉络清晰,掌握清楚主次感,对戏时甚至会自己加个小眼神,不得不说是一位有灵悟的年轻苗子。 熊子安想到陶清的履历,在星辉手下也呆了七八年,难道竟然是明珠蒙尘?或者厚积薄发,这才有机会展现?熊子安收工后,决定去瞧瞧陶清以前的片子—— 瞧了一刻钟,熊子安关了视频,面无表情地想:都不是,是朽木开花。鬼知道这回陶清到底是怎么开窍的。反正,自己绝对没有错过,而是赶上了好时候。 陶清风收工回宾馆,先去保姆车上吃饭。剧组有盒饭,但宾馆做的大锅饭,并不好吃。演员们基本都自己开小灶,只是偶尔才在宾馆食堂吃。 苏寻每天都会带外卖来,今天他看到陶清风下戏后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心中又是一个咯噔,长期神经紧绷惯了,昨晚又多了那样的忧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12.檀郎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这一条拍摄的时候, 刘琦回便拿捏着神态变化, 以小姑娘式的好奇地望向广积王子。陶清风心中想,依照广积王子的多礼,不该视若无睹的。 那么该以怎样的眼神去看小姑娘呢?陶清风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游街时被注目的情景,头稍微侧过,温柔得体的眼神, 看了节义郡主一眼。 刘琦回毫无反应——或者说等她反应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钟玉皎和熊子安几乎同步地说,“接住啊。” 那个接住指的是接戏, 陶清风加了一个眼神过来, 刘琦回应该怎么接,取决于她对剧本人物的理解。 刘琦回思考着:“导演, 钟老师,陶老师, 我再来一次。”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去接这个眼神。 熊子安提醒她:“郗鹿,从小在宣府长大, 没见过多少读书的男子。” 钟玉皎依然吝啬言语:“衣服是旧的。” 刘琦回大致理解熊子安导演的说明,郗鹿从小见的都是宣府民族里的粗犷男子, 头一次见广积王子这样文质彬彬的俊美少年, 应该表现得应该青涩些, 可是具体该如何表现, 她还要再想。但她又听不懂钟玉皎的提醒了, 其实钟玉皎是想让她意识到,伪装进城穿的衣服很破旧,在面对英俊男子注视时,郡主内心应该有一种害羞并惭愧的情绪。如果钟玉皎来处理这一段,她想着可能要悄悄把手往后背,遮住袖子上的破洞。 陶清风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感觉还不坏。他深受三人行有我师焉的影响,觉得应该分享一些经验。当年探花及第、御马游街,街上人山人海,少不了很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不看小姑娘时,她们可劲儿地盯着陶清风看。当陶清风去认真注意谁时,她们马上就害羞低头,移开视线了。 所以陶清风对刘琦回说:“演害羞,就低头。” 刘琦回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该如此。”只有陶清风的提醒,是她马上能实施的具体操作。她从心底感谢他。 在陶清风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熊子安和钟玉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陶清风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条陶清风加了眼神过去后,刘琦回马上移开了那雾蒙蒙的眼神,还小小地绞了一下麻布衣带下摆,摄影机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熊子安也基本满意了。 “琦琦进步很大。这个小动作可以剪进预告片里。” 陶清风竖起耳朵:预告片? 他搜索记忆里的画面,大概知道了预告片是一段短的视频,概括归纳影片亮点,吸引人的注意。主要的角色都会露脸,让观众们心里有数。 现在自己只拍了一条半,要制作预告片的话,自己的画面应该是昨天的写《怀仁》吧。 “老熊,你要给我剪帅一点。”钟玉皎因为提前完成拍摄任务,感到格外轻松,也开了一个小玩笑。 “给你剪骑马斗狼的那一段,够帅了吧。”熊子安和两人寒暄完,放她们回去休息。剩下陶清风和群演,继续磨前面第一句持符救人。 现在陶清风又明白了一点:之前他和导演都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在这一幕中,既有怀疑,又有生涩,有广积王子的正义感,还有他色厉内荏地以长官的威严去震慑叛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没有很好的层次。一个人的表情再丰富,也不可能同时表现出三四种心情,必须递进好,才能处理掉这一条。 陶清风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成了“主次感”的认知,这是许多演员,多年都不能领悟的东西:演员表现的确需要丰富多样,角色有时候心理变化也很复杂。但每个镜头之下,角色身上总有一种最重要的,必须被连贯强调的东西。 怀疑那一层情绪已经被钟玉皎帮忙挪到后面了,剩下的……陶清风并不难演出“正义感”,广积王子在《六言》里《正气》一篇里,就曾感慨过:书生怒见不平处,磨损笔下万古刀。※在官场上待过一段时间,陶清风很容易激发出这种正义感,并且他觉得这才是广积王子那个时候最主要的心情。至于青涩和色厉内荏,只是附加在此上,处世不太成熟的表现。 对于广积王子这个角色来说,五场戏都是他善良的描写,那么正义感自然必须占据主要地位。 虽然没人教陶清风这些东西,但他的途经:以广积王子的文论诗作去体悟这个人,去共情——当然剧本上的广积王子并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广积王子,陶清风需要领悟的是剧本上那位。可是剧本根据史料文论编写出,陶清风对应到原始材料上面去,当然对角色的把握不会偏到哪里去。 熊子安也觉陶清风新的这条表现:呵斥叛军时,眉头微皱,虽然声线有些颤抖,但是持符的手非常平稳。这一条就比刚才顺眼得多,除了群演几个表情没到位,再纠了一次外,竟然就这样顺利通过了。 熊子安心想:昨天那条单人的,陶清轻松地过了,他还单纯只是被陶清认真琢磨,背下了《怀仁》和大兴朝的奏章格式所感动。但这是苦功夫,虽然难得,只要有心,也人人都可以做。然而,今天能在几次点拨后,就从一团迷茫变成脉络清晰,掌握清楚主次感,对戏时甚至会自己加个小眼神,不得不说是一位有灵悟的年轻苗子。 熊子安想到陶清的履历,在星辉手下也呆了七八年,难道竟然是明珠蒙尘?或者厚积薄发,这才有机会展现?熊子安收工后,决定去瞧瞧陶清以前的片子—— 瞧了一刻钟,熊子安关了视频,面无表情地想:都不是,是朽木开花。鬼知道这回陶清到底是怎么开窍的。反正,自己绝对没有错过,而是赶上了好时候。 陶清风收工回宾馆,先去保姆车上吃饭。剧组有盒饭,但宾馆做的大锅饭,并不好吃。演员们基本都自己开小灶,只是偶尔才在宾馆食堂吃。 苏寻每天都会带外卖来,今天他看到陶清风下戏后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心中又是一个咯噔,长期神经紧绷惯了,昨晚又多了那样的忧虑—— “小陶哥遇到什么高兴事?你又和严教授发短信了?”苏寻胆战心惊。 陶清风很迷惑地接过外卖吃,一边道:“高兴?是吗?我只是在想今天片场的事——对,你提醒我了,昨晚严教授说的那个问题,我睡着了还没回他呢。” 苏寻看着陶清风掏手机出来,自己想找块豆腐撞死。 陶清风以手写输入法打了一大段,又觉得“四为的使命感”并不是几段文字说得清楚的,读书人“为生民立心,为天地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觉悟,浇筑在陶清风这些饱经儒学道统洗礼的书生灵魂里,可以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陶清风又把那一大段删掉,只回了个“下回面聊”。 陶清风放下手机,刚才他脸色很好,是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仔细地思量着今天片场学到的东西:钟玉皎扛起摄像机的“不要脸”;改小动作搭在掌心,提醒“有茧”这种极致细节;刘琦回的“接戏”时绞衣角的小动作;以及那种突出角色最重要秉性的“层次感”…… 不知不觉间,陶清风已经自发地思考着后天要拍摄的,广积王子的第三场戏。他过目不忘的功底让他很容易记起剧本上相关内容。然而无论是台词,还是括号里编剧添加的简要说明,此刻才觉得……原来还有那么多留白,需要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点细微表情变化,去诠释、去演绎…… 成为演员的使命感,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陶清风。 正在这时,陶清风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以为是严澹给他回了短信,很高兴地摸出来解锁。未读短信那里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一句话,却让陶清风绷紧了神经,明明内容很普通,却看不太懂—— ——“滋润够了吧。” 这个号码是谁?陶清风正想去跟伏在车前座打瞌睡的苏寻商量,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陶清风瞪大了眼睛,寒毛直竖,一时间竟然无法拿定主意。或许不该告诉苏寻。因为看上去,是这个身体原主人,极其隐秘,不能见天日之事。 ——“滋润够了就回来伺候你大爷” 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梦到了同科同甲同分入礼部的,同僚。 ——“陶清风?振清风,照明月,濯清流,揖西山——名字好,人也好。只比不才的‘燕台心如梦,春水澹烟生’差那么一丁点。” 他想起当年被人夸赞这个名字时,那人戏谑笑着,还不忘自夸一句。明眸善睐,聪明又骄傲的青年。 大楚佑光三十年一甲榜眼,燕澹生。 陶清风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燕澹生,都道我俩一时瑜亮,然而相识三年,出身悬殊过大,难成友。即便如此……我仍希望你能够逃过血腥的政变清洗,平安终老。以你的能力和家世,应该不难做到。 我们都怀有文传鸿胪的心愿——刻书传世,水井处皆唱。只是我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希望你,留下绮罗珠玉,锦绣文章…… ————————————————————- 艺人改名字是很麻烦的事。在这个大家竞相曝光,刷存在感的娱乐圈中,改了名字,搞不好大半路人不认识了,以前积攒的人气和资源就打了水漂。当然,娱乐圈里信奉名字风水迷信的艺人也有,改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陶清的名字改动是个例外,公司高层几乎没有多少障碍地同意了新名字,据说是丽莎在会议上大力说服高层:路人大部分能从新名字联想到原来陶清那个人。一来是因为相似,二来是更符合他日后想要转变的风格。丽莎在会议上当场就划给了陶清两个后续资源,都是古装。得了她的力保,高层也同意了。在拍完《归宁皇后》后,陶清风又会有事情忙活了。 总公司要请个大师测算改名吉日,再对外公布,且容后禀。 第三天,《归宁皇后》的二稿剧本,终于送到了陶清风手上。上面还注明“修订中,不代表最终效果”。 二十万字的一沓a4纸,有拇指厚度。陶清风拿到的三个小时之内,就从头到尾泛读完毕。 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横着写的,从左边翻页,字形也不少变了。但大致也都能猜出来。横着读几页,还惊喜地发现能读得更快。 读的快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很多形状不同的墨点(标点),隔断了句子。看了一会儿,能大致猜出不同形状的墨点各是什么意义。 这个时代的墨也印得很干净,大楚时候只有雕版印刷,常常沾不均匀。这个时代的字可以排列得这样密集,却没有被墨污花。 大概,又是‘机器’的奇迹吧。 不过,针对内容,读完之后,陶清风止不住升起了很多疑惑。 搜索记忆里,这个献礼片了弘扬a省文化的说辞,还有那天在剪彩仪式上,亲身经历的媒体的报道,都让不了解娱乐圈的陶清风有个初步印象:这部片子应该主要按历史来拍摄。 可是……这里面的剧情,不按照《天胜本纪稿》,也不按照《通史古鉴稿》的正史,而是取材自《说五王全传》这种不入流的演义小说,怎么上得了台面呢? 这个时代,连《说五王全传》这种市井混书,也被后世的人当作正史了? 还是说,这个比大楚先进得多的时代,能够勘证出《本纪稿》、《古鉴稿》是假的,而《说五王全传》这种大楚一朝不入流的书籍,才是真正的历史? 不可能啊,大兴史的原始材料,他当年在弘文局看了许多,自己也提供了几页断篇进去。 陶清风想去找书。 他不会用电脑,记忆里原主人也不曾在网上搜索过书籍,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方便的途经。 今天没工作,苏寻没来,沈大娘也收洗好餐具后,进小卧室睡午觉。受圣人礼教那么多年,陶清风没法去敲女性睡觉时房间的门。 想到苏寻捧着手机指给他看那些未接电话,记忆里也有几幕,是身体原主人在使用这个小方盒子。陶清风咬牙拿起来,想试着操作一下,能不能“打电话”问苏寻。 屏幕发出的亮光又把他惊了一下,九宫格数字密码让陶清风直皱眉头。 怎么按……? 他拼命按着头,想要从那里面榨出来什么似的,慢慢的,脑中似乎有隐约雾气散开,几个数字从意识深处浮现—— 他连忙按下那几个位置,手机密码锁解开了。 这个小盒子里,包含着这个时代最尖端、最核心的东西。勤学好问的陶探花,立志要学好它。 而且,刚才拼命想出的数字,也让陶清风意识到,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放大执念去深挖迷雾深处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看到更多东西,进一步了解身体原主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13.见家长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 小红炸子鸡。有许多小鲜肉的标签:年轻、帅、演技半吊子,能力被质疑、话题度高,黑红参半。胜在他是a省人,自愿放弃片酬,好歹搭上这种纯献礼性质的电影,在里面有十分钟的戏份。 他上周五结束工作后就搭乘飞机回宁阳。宁阳是a省省会,陶清在这里有一套单身公寓, 是他出道以前住的,恰好离新落成的水天影视城也近,就准备住个周末。和经纪人说好周一的早上,接他去剪彩仪式现场。 和陶清一起回来的,有经纪人苏寻,助理许容容, 还有星辉娱乐公司联系家政给他请的保姆, 平时负责给陶清做饭、洗衣、保洁。 可是苏寻从早上七点打陶清的电话到现在, 拨通的手机一直没接。苏寻已经让助理去他家找了。 助理许容容回忆:上周五晚上, 陶哥下飞机后, 没让她开车送回家,而是让她送到了宁阳市著名的“悦城大沙龙”, 说他在那里有熟人,玩一会儿。这件事苏寻也是知情的。 “悦城大沙龙”是陶清发家地, 他小学没毕业, 就辍学在酒吧里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迹, 成为悦城大沙龙高层之一,向星辉娱乐公司的一个朋友,以极低廉的价格推荐了陶清。陶清年纪小,长得又好看,嗓子也还算不错,对于娱乐公司来说,这样的廉价优质鲜肉,多一个也不碍事。于是星辉娱乐按照最低标准,和他签了艺人合约。 上周五,经纪人苏寻凌晨时去了悦城大沙龙一趟,陶清和熟人在贵宾间里k歌喝酒。看到他来找,陶清就让苏寻送自己回家了。 在那辆公司配的纯黑色的宾利上,苏寻在驾驶座上四平八稳地开车,看不到后座陶清的表情——却听到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没意思,死球算了。” 苏寻不是a省人,听不太懂那句醉醺醺的夹着方言的话,只是听到个“死”字,蓦然浑身汗毛一竖,感觉非常不详。但当他转过头,只看到陶清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苏寻把陶清送回家,来开门的是保姆,陶清已经睡死过去。苏寻接下来周末两天没有找他,让他好好休整。 但到了周一早晨,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经纪人苏寻内心又想起那句不知其意的方言,有些心慌,却也有一丝隐秘的解脱。助理又接连打电话告诉他,陶清家没人,保姆也不在。 还有半个小时,剪彩仪式就开始了,这个仪式里需要陶清出面的环节,是在剪彩结束后,有个娱乐记者集体采访的时间。苏寻无奈地准备去找环节负责人。如果陶清无法到场,得提前给媒体朋友们道歉,毕竟省级献礼片到场的不止是纯娱乐新闻记者,还有党媒报刊文化版块的记者,都不能得罪。 ——虽然陶清明里暗里,或多或少得罪了一些人。包括他自己的经纪人苏寻。好在苏寻是个尽责的经纪人,过去偶有的不愉快,并不会让他在本职上懈怠。 就在这时,苏寻接到了保姆的电话,在嘈杂背景里,对方表述又不是特别清晰,好半天才让苏寻梳理清楚: 陶清现在和她在一起。离现场不远,苏寻赶紧让他们打个出租赶紧过来,剪彩仪式要开始了。 苏寻在剪彩鞭炮声和电流失真声中听得也不清楚,保姆好像还嘀咕了几句,“有点怪”是什么意思?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先从副座下来的中年妇女,眼中还闪烁着犹疑,看到经纪人总算松了口气。 苏寻问:“沈阿姨,你们早上?去哪儿啦?容容那个丫头去陶哥家里……也没人……”一边问,瞥着车后门,陶清还没下车。 沈阿姨回答:“小陶哥五点就起床了,要看桂花。我们就打车去南沙淀公园。” 五点?看桂花?苏寻内心震惊:“陶哥起得真早。” 沈阿姨道:“睡了两天两夜,当然起得早。从你周五晚上送他回来,他就一直在睡。我做了四顿饭,叫都叫不醒。” 苏寻内心一惊,这是说在周五晚上,他从悦城大沙龙把陶清接送回家后,他就一直在睡?睡过周六周日两天?一觉睡到周一早上五点? 在苏寻印象里,陶清并不是嗜睡的人。工作再是劳累,玩得沈再high。哪怕是他们明星要美容多睡觉,也不至于连睡两天吧? 沈阿姨声音迟疑:“周末的时候,我做好饭,敲小陶哥房间门,他没声音,房门又是里面锁的。我怎么也叫不醒,当时还有一点担心……” 但是沈阿姨也不敢一直敲门,怕把他惹火,陶清发起火来,在她腰上踢的那两脚还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公司及时赔偿,加之在这里当保姆薪酬高,她早就不想伺候这位暴躁小明星了。 沈阿姨重新回忆了一遍早上的事,简略跟苏寻说了,心中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今天早晨五点,沈阿姨在保姆住的侧卧里醒来,在床上叩牙齿(养生),忽然听到主卧室那边开门声。 小陶哥终于起床了,起得真早。经纪人苏先生交代过周一的行程,九点半有个剪彩仪式,照理说,没必要起这么早的。但沈阿姨也赶紧下床准备早餐,要是准备得迟了,还指不定又怎么被骂呢。 但是当她打开门,看见陶清那副样子,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陶清还是穿着睡衣,但却是一副摇摇欲坠,好像要倒下去的虚弱模样。沈大娘心想这倒霉孩子,两天不吃饭,低血糖了吧。但又不敢上去扶他,陶清很讨厌别人碰他。沈阿姨拉开一张扶手座椅摆在陶清旁边。 沈大娘在陶清家工作一年,第一次听到一声: “谢谢,您,您……沈大娘吧。” 她的嘴张开成了o型,也为此,给陶清煎了一个无比圆的鸡蛋。 虽然称呼有点怪,平时都叫她大妈,不过,她心大,懒得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陶清歪靠在椅子上,表情非常复杂,脸上出了很多汗,眼神迷茫困顿。在沈大娘把早餐端上来给他吃这段时间,他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好像下一秒要昏过去,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看着沈大娘,声音很轻:“年岁几何,帝飨何人,受寿何久?” 沈大娘哆嗦一句:“说,说人话?” 他怔了下,好像陷入了某种冥思,半响轻道:“无,无事了。在下……背,背,台词。” 说出这几个字时,他的表情格外扭曲。 沈大娘不懂,只是觉得,陶清那时候的眼神,就像是她刚才调鸡蛋,蛋清蛋黄被打浑的模样。 然后,沈大娘收到了在陶清家工作一年来,第一个礼貌的笑容,和一句好像走投无路的孩子才会说出的恳求语气,纵然内容有点奇怪—— “……可否,一观,桂花。” 沈大娘只知道最近的南沙淀有个公园,公园里有桂花树,随即就被陶清一副溺水人的样子拖去了。 这一路上也特别怪,陶清一直在到处看。不是在看她,就是在看附近的环境。五点多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天色也没大亮。但还是有寥寥的出租车。 沈大娘印象深刻的是,当她拦下出租车,车驶过来时,陶清竟然后退两步,险些倒退跌倒,死死地盯着汽车。像是一头虚弱的绵羊,偏偏不认输地盯着狮子。 沈大娘本来就对陶清不亲自开车感到奇怪,也对他看个桂花要拉着自己带路觉得费解。但是看到陶清好像在害怕汽车,才醒悟般想:小陶哥这是又受了什么刺激,对汽车有什么阴影吗? 当明星的,也是不容易。沈阿姨想着:说到底,他才二十一岁,却已经在娱乐圈里打滚了那么久。平时脾气暴躁也情有可原吧。她有个儿子和陶清同岁,在外打工。哪怕是陶清偶尔脾气暴躁,她也很善良地包容了。 “汽车……”陶清自言自语,终于还是坐进了汽车里。 一路上一句话不说,陶清在汽车里全神贯注看着窗外风景。到地方了该付钱。沈大娘是不必出这些花销的,陶清呆愣了片刻,在身上摸出了钱包。手脚笨拙地打开,把一大把钱抓出来,迟疑地往司机那边一塞。 想到自己所在佑光一朝,寒门学子的入仕途径还十分艰难:名宿大儒们要么炙手可热,门庭若市;不是普通读书人家能够肖想的;要么便躲入深山避世,更难寻觅。 陶清风很幸运,在他家乡,偏僻的南山里,就住着一位退隐致仕的大儒徐棠翁,恰好看中他的资质,破例收为关门弟子教导,陶清风才能一举中甲。 徐棠翁很高兴,他知道陶清风身世伶仃,朝廷里更无人关照,能够钦点探花,便以为朝野风气有所改进。于是徐棠翁接受了当地县丞推荐出山。佑光皇帝得到消息,派人邀请徐老入京讲学。 徐老桃李成蹊,从前的学生不少都在京师当了大官,只不过以前老师隐世,不好来往。他们听到消息,闻风而动,逐渐拧成一股势力。在京师左近有了名气,称为‘徐门’,开始偶尔照拂一下“同门”。 只不过这些优待陶清风都没享受到,在徐派门生逐渐声名鹊起的那三年,他正因为母孝丁忧,待在南山乡下,每天荷锄曝书,却还是逃不过被新帝清洗的命运。 同一个老师所教的学生,往往在上位者眼里,都被划归到一个政治阵营里。 陶清风心想,如果在那个时候,天下各地都有朝廷下令开设的书院,书院里坐镇的又不止一两位大儒,学子们想必就不会被划分成哪一派的门生,受到政治上的连坐了。崇安皇帝这举动无疑很贤明。 那位兄弟说:“书院名称是礼部国子监祭酒拟定,并没有明文记载为何叫陶馆。据我个人推测,应是取轲子的‘郁陶思君尔’,郁是‘忧’,陶是‘乐’的意思。陶馆之名,想来是让寒门学子们,能‘快乐’地读书吧。” 他说罢,眉眼弯弯一笑。 陶清风又是一阵恍惚,这位兄弟笑起来,和燕澹生更像了。大概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都有共通之处吧。 虽然是个陌生人,陶清风心中的亲切感又增添了几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不像能懂得这么多偏僻知识,看来是很幸运地遇到了解的人。 现在陶清风大脑半晕,又很放松,看对方文质彬彬的书卷气质,也没多想,就以为是个学过古代史专业的学生——他还不知道现代社会,二十七八岁的人除了读硕士读博士的,一般都已经进入社会工作。毕竟陶清风那个时代,学子们为了科举,读二三十年的书,花甲中举之事也时有发生。 陶清风还在想刚才对方说的国子监祭酒起名字的用意,本来想回去再看看《大楚史》,但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衔位,简略的《大楚史》不一定会记录这种级别官员的名字。 陶清风忽然想到,既然这位兄台了解,说不定可以问问? “那您觉得,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是何人?”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也更偏僻了,陶清风心想,所以他贴心地加了‘您觉得’作为台阶,万一对方不知道也没关系。 但陶清风其实也没细想,自己包裹得这么明显,连脸都不露,寻常人是很容易生疑的。但对方也好脾气地回答着,没有反过来打听他,甚至带了一点理所当然的指导语气—— “你可以看《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那里面有记载,燕澹当了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从崇安十九年至三十九年。陶馆书院的名字,自然是他取的。” 陶清风一怔: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燕澹生当初的志向,不是想当礼部尚书吗?不是觉得国子监那种地方没挑战吗? 倒是陶清风自己,人臣的终极理想就是国子监祭酒,去管理天下学儒们。 这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听上去比《大楚史》记载崇安年间的事,更为详细,也不知是谁编的,回头找来看看。 一边想着,陶清风有些敬佩第看着那个男子:“冒昧一问,您术业专攻?” 对面男子愕然一愣,道:“你……你不是……华大的学生?” 陶清风:“?” 那男子旋即道:“我还以为……咳咳,没事了。我,是搞古代史的。” 如果陶清风足够熟悉现代人的说话方式,以他的聪明应该就会发现,对方并没有说“学古代史”,而是说“搞古代史”,这里面微妙的差别,在于后者省略的语境,已经不是单纯的学习知识,而是跨入了搞研究的行列。 陶清风在意的是,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把他认成华大的学生。学生他懂,华大又是什么?当时苏寻给自己说粉丝的时候,好像提什么华大历史博主对他在剪彩仪式的发言表示认同云云。陶清风听得半懂不懂的。现在又听到这个词了…… 可是陶清风问了这么多问题,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以前进学的规矩,虽提倡勤学好问,但得到帮助后,也要给出思考反馈。最好互促进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14.海岛度假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可是陶清那样的理解, 显然是放大了广积王子的上位者情怀。 宣发方真是的, 明明把剧本都提前给他们看了, 为什么还是给陶清灌输那个方向广积王子的人设。不知道是宣发部门里的谁和陶清接洽的,搞不好是极端历史粉, 什么‘遗穗荡尽, 天寒岁暮’, 她都不知道出处, 一查居然是墓志铭上的玩意,这都叮嘱陶清背出来了, 宣发方里有人搞事情啊。 第一版剧本都写好了。难道要大改吗?把《玉黍离》,《六言》的内容加进去, 整个电影的结构,线索,大都要重来如果广积王子要走救苦救民的寡淡路线,和天胜皇帝撞了, 就要给他编写新的剧情。写什么呢? 编剧只好抑制住内心奔腾的草泥马,认命地重新去翻材料。愁得头发抓下来一大把。 《玉黍离》后记, 广积王子赤脚踏进庄稼地, 发现稻穗下面的土是红的,掘开有死尸。 能过审吗?而且这种风格, 适合偶像派演吗?陶清那种演技, 效果出来会很尬吧。 但, 要是不走偶像路线, 搞不好一点水花都没有。不止粉丝兴趣缺缺,投资方也有人会不高兴吧,就算是省厅更看重社会效益,私人投资的钱砸下去,也希望听到个水花响不然为什么要找陶清这种没演技的小鲜肉参加?第一版剧情,她自以为平衡点找得还是挺好。 但是无论编剧怎么说服自己保留深情忠犬备胎三角恋的广积王子设定,脑海里始终摆脱不去陶清那句“以我浅薄的见解,很有压力”?她觉得内心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在触动,甚至会融化出疼痛的,被抛弃了很久的东西 编剧一宿没睡,吐血咬牙改了个二稿大纲,发给主创团队讨论。 这版大纲里,广积王子没有三角恋了,凸显了他在天胜皇帝身边左右手的作用。天胜皇帝麾下不缺文臣武将,所以广积王子的作用是——提醒他实施仁政。 这个比田间掘尸好演,希望陶清演得住,在天胜身边当一个善良的花瓶。 这版大纲出乎意料,比第一版更得省厅认可,并且压下了私人投资方的反对意见,让编剧细化。 编剧看到细化方案要求里那句“尽量贴合历史”,两眼一翻,颤巍巍喷出一口老血。 这段故事的历史和演义相差实在太多了,她要找外援 苏寻在陶清房间找到了手机,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自己打的。但此刻苏寻已经不计较这事,他心花怒放地捧着智能机翻微博。陶清的微博是他在打理,肉眼可见那条转发出圈的省媒体发的采访视频,给陶清涨了不少粉。 “陶哥,你去不去微博上面亲自翻牌?” 苏寻美滋滋,看那些褒奖评论里,最让苏寻感到开心的,是华大历史系出身的博主,点评了陶清对广积王子的理解,从来高贵的学院派这回用了“认真”两个字来评价。这对于“沉默就是学院派最大的宽容”的一贯吐槽路线来说,委实难得。 转发里补充:“最可贵的还是态度,慎重代表心怀敬畏,哪怕他的演技糟糕,起码表现出了对历史人物起码的尊重。看来剧组还是有诚意,希望成片不要毁。” 而陶清微博下面,已经簇拥了许多小陶瓷们暖心又可爱的评论。往常遇到这种高兴事,陶清会亲自翻牌回复几个。所以苏寻照例问他,转过头才发现陶清好像不太对劲。 陶清风坐在房间宽躺椅上,闭着双眼,显得很疲惫的模样。苏寻连忙关切道:“陶哥?你怎么了?” 陶清风声音虚弱,道:“有点累。”所以苏寻说的什么微博,他没有听清,只听到一点“粉丝”,但也没有精力去回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放空,望向天花板,好像脑中正在承载什么过载了。但是哪怕这种时刻,他对苏寻讲话时,还是有条不紊,温柔又沉稳的声线—— “苏苏兄弟,我想休息一下。请你让沈大娘做好饭后,再叫我吧。” 对苏寻的称呼从苏先生变成了苏兄弟,虽然有些意外,但苏寻听着愈发顺耳了。总比以前强。陶哥提前适应角色,变成了个多有礼貌的家伙。 苏寻想:不知道制作方宣发是谁和陶清个人接洽,效果非常好。能让陶哥这种人乖乖背那些文论和诗作,改天一定要带着礼物,去《归宁皇后》剧组慰问。 苏寻连忙点头:“好的陶哥,你累了先休息。”贴心地关上房门。并不知道当他关门的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台灯自动感光亮起,陶清风失神般凝视着那团暖黄色光晕,眼瞳被光线一激,露出了茫然。 陶清风独自在房中继续思考,那最让他头痛的,合同问题。 陶清风记忆里合同条款,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粉丝,指数,上浮率 刚才苏寻刚才拿着手机,乐滋滋告诉自己涨粉了,好歹让陶清风对“粉丝”有了一点感性认识。 是喜爱着这个身体原主的那些人吗?虽然从记忆里来看,这个原主,实在反正,陶清风自己,喜欢不起来。 怎能那样对别人呢 哪怕他的模样,和自己前世,颇为相似。只是这个时代的男性都剪短了头发,平头寸脸的。陶清风看着镜中,短发俊朗的男子,不禁一丝恍惚,仅仅是头发,就能改变那么多气质吗? 说到底,世上什么人都有,凭借这脸,收获一批粉丝好像也无可厚非——“从前大楚朝廷里被称为“玉面郎君”的自己,登第游街时,就感受到自己这张脸对妇孺的杀伤力,用“掷果盈车”来形容,已经是最轻的了。 不过,虽然脸庞相似,气质却很不同。 他刚醒来的时候,感受到身体里还残留着的暴戾c愤怒和不甘,也从镜中看到眼神中的狠厉。 现在平静下来,自己逐渐接管了这些意识后,这副皮囊的气质,又渐渐往他的前世的谦谦君子靠拢去了。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他来自古旧的时空,自己会不会有麻烦? 上一世在险恶政治生态中游走的经历告诉他: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 要是能多看些记忆就好了。起码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从何处来,家庭关系如何然而,记忆碎片里,统统没有。 陶清风扫开纷乱的思绪,先静下心来,想想山中旧宅,荷锄月归,一床的书,和月色中的桂香。 回想着白天被记者问到,对广积王子有什么理解。他当时浑浑噩噩,只按照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而完全没有去考虑,适合这个身体原主人性格的回应。他彼时头痛欲裂,也没力气伪装了。 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陶清风深深叹了口气,那种粗鲁且张扬的性格,他伪装不好。从今天苏寻和沈大娘惊讶的反应来看就了然。 但自己难道还能像身体原主一样对他们发火爆脾气吗?做不到,他也不愿。 还好他们看上去暂时接受了‘为了角色’的说法,焉知日后会不会起疑心。 必须尽快在被人发现之前,努力适应这个身体,了解这个时代,巩固性格变化的理由。 说到这个身体,底子倒是意外好,身体很柔韧,结实,还有腹肌。他以前伏案的一些书生毛病,也不见了。 只是——优伶需要扮演角色,他连原主都没法演得像,怎么演得好其他角色呢? 可是如果演技不好,赚不到多少钱,凑不够一亿。提前解约遥遥无期,就离他的隐士梦想更远了。 这是陶清风一直头疼的缘故。 他需要,缓释精神的东西——陶清风走到窗边,玻璃瓶里,一丛桂枝。绿意中一点点浮动的黄蕊,传来沁人心脾的幽香,飘在窗台上。他忽然就安心了。 陶清风把桌屉拉开,里面一篇墨迹未干的短赋,只开了个头。他摸出桌屉深处的毛笔和砚台,续出行行墨迹 ——扬子居,一床书。南山桂花,袭人裾袂。广川居士,竹网蜘蛛忆昔荷锄修药圃,垂髫散秩曝农书。余惟憨书生,孤身无所赍。※ 他想念大楚。 再说,广积王子在历史上的人设就很模糊,诗作和文论里几句忧国忧民,谁知道是不是应制写的?最重要的是——和天胜皇帝撞了。所以编剧本来打算,仅从他的年龄和成长环境,突出一个纯善又深情的人设塑造。还可以加个单箭头香昌皇后的三角噱头。在省厅的a省影视公司和其他私人影视公司各自诉求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可是陶清那样的理解,显然是放大了广积王子的上位者情怀。 宣发方真是的,明明把剧本都提前给他们看了,为什么还是给陶清灌输那个方向广积王子的人设。不知道是宣发部门里的谁和陶清接洽的,搞不好是极端历史粉,什么‘遗穗荡尽,天寒岁暮’,她都不知道出处,一查居然是墓志铭上的玩意,这都叮嘱陶清背出来了,宣发方里有人搞事情啊。 第一版剧本都写好了。难道要大改吗?把《玉黍离》,《六言》的内容加进去,整个电影的结构,线索,大都要重来如果广积王子要走救苦救民的寡淡路线,和天胜皇帝撞了,就要给他编写新的剧情。写什么呢? 编剧只好抑制住内心奔腾的草泥马,认命地重新去翻材料。愁得头发抓下来一大把。 《玉黍离》后记,广积王子赤脚踏进庄稼地,发现稻穗下面的土是红的,掘开有死尸。 能过审吗?而且这种风格,适合偶像派演吗?陶清那种演技,效果出来会很尬吧。 但,要是不走偶像路线,搞不好一点水花都没有。不止粉丝兴趣缺缺,投资方也有人会不高兴吧,就算是省厅更看重社会效益,私人投资的钱砸下去,也希望听到个水花响不然为什么要找陶清这种没演技的小鲜肉参加?第一版剧情,她自以为平衡点找得还是挺好。 但是无论编剧怎么说服自己保留深情忠犬备胎三角恋的广积王子设定,脑海里始终摆脱不去陶清那句“以我浅薄的见解,很有压力”?她觉得内心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在触动,甚至会融化出疼痛的,被抛弃了很久的东西 编剧一宿没睡,吐血咬牙改了个二稿大纲,发给主创团队讨论。 这版大纲里,广积王子没有三角恋了,凸显了他在天胜皇帝身边左右手的作用。天胜皇帝麾下不缺文臣武将,所以广积王子的作用是——提醒他实施仁政。 这个比田间掘尸好演,希望陶清演得住,在天胜身边当一个善良的花瓶。 这版大纲出乎意料,比第一版更得省厅认可,并且压下了私人投资方的反对意见,让编剧细化。 编剧看到细化方案要求里那句“尽量贴合历史”,两眼一翻,颤巍巍喷出一口老血。 这段故事的历史和演义相差实在太多了,她要找外援 苏寻在陶清房间找到了手机,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自己打的。但此刻苏寻已经不计较这事,他心花怒放地捧着智能机翻微博。陶清的微博是他在打理,肉眼可见那条转发出圈的省媒体发的采访视频,给陶清涨了不少粉。 “陶哥,你去不去微博上面亲自翻牌?” 苏寻美滋滋,看那些褒奖评论里,最让苏寻感到开心的,是华大历史系出身的博主,点评了陶清对广积王子的理解,从来高贵的学院派这回用了“认真”两个字来评价。这对于“沉默就是学院派最大的宽容”的一贯吐槽路线来说,委实难得。 转发里补充:“最可贵的还是态度,慎重代表心怀敬畏,哪怕他的演技糟糕,起码表现出了对历史人物起码的尊重。看来剧组还是有诚意,希望成片不要毁。” 而陶清微博下面,已经簇拥了许多小陶瓷们暖心又可爱的评论。往常遇到这种高兴事,陶清会亲自翻牌回复几个。所以苏寻照例问他,转过头才发现陶清好像不太对劲。 陶清风坐在房间宽躺椅上,闭着双眼,显得很疲惫的模样。苏寻连忙关切道:“陶哥?你怎么了?” 陶清风声音虚弱,道:“有点累。”所以苏寻说的什么微博,他没有听清,只听到一点“粉丝”,但也没有精力去回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放空,望向天花板,好像脑中正在承载什么过载了。但是哪怕这种时刻,他对苏寻讲话时,还是有条不紊,温柔又沉稳的声线—— “苏苏兄弟,我想休息一下。请你让沈大娘做好饭后,再叫我吧。” 对苏寻的称呼从苏先生变成了苏兄弟,虽然有些意外,但苏寻听着愈发顺耳了。总比以前强。陶哥提前适应角色,变成了个多有礼貌的家伙。 苏寻想:不知道制作方宣发是谁和陶清个人接洽,效果非常好。能让陶哥这种人乖乖背那些文论和诗作,改天一定要带着礼物,去《归宁皇后》剧组慰问。 苏寻连忙点头:“好的陶哥,你累了先休息。”贴心地关上房门。并不知道当他关门的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台灯自动感光亮起,陶清风失神般凝视着那团暖黄色光晕,眼瞳被光线一激,露出了茫然。 陶清风独自在房中继续思考,那最让他头痛的,合同问题。 陶清风记忆里合同条款,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粉丝,指数,上浮率 刚才苏寻刚才拿着手机,乐滋滋告诉自己涨粉了,好歹让陶清风对“粉丝”有了一点感性认识。 是喜爱着这个身体原主的那些人吗?虽然从记忆里来看,这个原主,实在反正,陶清风自己,喜欢不起来。 怎能那样对别人呢 哪怕他的模样,和自己前世,颇为相似。只是这个时代的男性都剪短了头发,平头寸脸的。陶清风看着镜中,短发俊朗的男子,不禁一丝恍惚,仅仅是头发,就能改变那么多气质吗? 说到底,世上什么人都有,凭借这脸,收获一批粉丝好像也无可厚非——“从前大楚朝廷里被称为“玉面郎君”的自己,登第游街时,就感受到自己这张脸对妇孺的杀伤力,用“掷果盈车”来形容,已经是最轻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15.无标题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继而又想到, 在千年之前,身首异处后, 有没有人替自己收尸,立一处青冢?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 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 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 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 没有皇权,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 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 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 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沙洲小时候听评书,那个心里只有国家大义,纵然受美人倾慕,也正直坚决拒绝对方的英雄形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旌旗犹入梦,歌舞不开怀”的将军——很多细节的确感觉更真实,更像个“人”,可是也更让沙洲觉得难以理解。到底是严肃刻板?还是恭敬谨慎?还是豪气胆雄? 沙洲模糊觉得,他更能透过剧本,去逐渐看得清那个角色。就像从天空漂浮中,一点点清晰立在地上。可是无法去模仿。就像云山雾罩的山水画,本来是容易糊一片雾蒙上去,远看也差不多。可是那幅画如果清晰起来,纤毫毕现的笔触就难以惟妙惟肖画上去。 当然,沙洲讲不出这种感觉,他只能直观地觉得:剧本更精致了,但角色更难演了。 沙洲这种偶像派没法一开始和钟玉皎他们那些实力老将搭戏,为了帮他早点适应剧本,会有副导演提前带着他熟悉过戏。同时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女二刘琦回,和男四陶清。 今天没有女二的戏份,副导演那边,就是沙洲和陶清风两人。 陶清风等在旁边,他今天要拍开机以来的第一条,等副导演给沙洲讲完了戏,就会来带他。 陶清风已经把孟小丹的第三版剧本看完了,这一回他心中满意得多。大部分演义内容,都被换成了《天胜本纪稿》和《通鉴稿》中的正史,而且有一些诸如《后大兴史》和《续大兴通鉴考》的有名私史内容,也是正史补充外的的权威资料,被加入了其中。陶清风猜想,大概是严澹的手笔吧。三天时间,孟小丹肯定没空自己找的。 《天胜本纪稿》和《后大兴史》的叙事风格不同,《天胜本纪稿》是给帝王家作疏,刘敢辜是天胜的臣子,留在《本纪》里的事迹,展示出来的形象是恭谨顺服c沉默可靠的。言官评他‘四海无一事,将军勤苦兴’※。但《后大兴史》是纪事体,选取的都是人物典型事件,写了刘敢辜一个“将军夸胆,功在杀人。对酒擎钟,临风拔剑※”的豪烈性格侧面。 孟小丹已经尽量把不同史书的风格用现代语言统一,也用有逻辑的情节呈现出了合理的性格变化原因。但是她还是太过于高估偶像小生的理解能力——沙洲明显很困惑,他没法把握变化的脉络,只觉得这样演,人物会很精分——实际上,他演出来的效果也的确很精分。 副导演批评他:“你向天胜皇帝敬酒的时候,剧本上写的是(苦笑)。你面对的是皇帝,你苦,是为了驻守边关挨饿受冻的将士而苦,但是你不能哭丧着脸朝皇帝敬酒。那是皇帝,你必须对他微笑,同时表现出内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是贯穿刘敢辜一辈子的症结,所以他在边关能‘痛饮美酒三百杯’,但是一回到京城中,就‘到头一切皆身外’了。” 沙洲又换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这样?” 副导演索性放弃了:“你把我想成编剧,把剧本改得这样难演,你却不得不在这里磨。如果编剧站在你面前,你还不能哭丧脸,必须对她笑。对,就是这种模样,你现在能体会了吧?” 沙洲苦笑:“我好像明白了。” 副导演说:“你现在的这个表情,是字面意义上标准的苦笑。但其实以剧本呈现的刘敢辜的深度,还应该再沉厚一点但算了,你们现在做不来的。” 同时心里在感慨:剧本这样改,那些以前给偶像派准备的戏份,难度全都加了不止一个层次,真实历史更琐碎,也更多面。对这些偶像派演技的要求,硬生生拉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也把他们这些副导演的工作量,加大了许多倍。一幕幕地抠戏,他这几天加班严重睡眠不足。还只有沙洲一个人的戏,今天又加了陶清的,他搞不好要半夜才能回去了。口干舌燥的副导演嘱咐休息五分钟,去喝水。 沙洲还在原地,抓耳挠腮地继续对着镜子练表情。 副导演瞥了一眼等在旁边观看的陶清风,看他一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很是刺眼。可是等他拿水回来,远远听到陶清风对沙洲说了一句—— “你笑得其实可以再放开一点。” 沙洲对陶清风没什么好感,上回在剪彩仪式,也听到了陶清风的发言。省媒剪了陶清风的发言进视频,却没有报道他的。沙洲心想陶清那种文盲水平,也不知道背了多久。陶清的演技又算得了哪根葱?心里十分不服气。 但是娱乐圈还是要维持虚伪的友好关系,于是沙洲以他偶像招牌的笑容,问陶清风:“副导演说这个人物的核心就是痛苦。贯穿他一生,怎能笑得开呢?”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有一点迟疑,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抽了一张,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仔细地端正理好,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脸上一瞬茫然,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眼神还有些混沌,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陶清什么斤两,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有过拳头砸脸,有酒瓶砸脑袋,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你”,“那谁”。陶清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陶清风慢慢抬头,扫到水天影视城上方悬挂的《归宁皇后》的宣传条幅,浓墨重彩的标题下,是一身华服的女演员钟玉皎,背景大漠孤烟。 陶清风又朝苏寻笑了笑,礼貌的笑容,由那张熟悉的脸现出来,真是让苏寻觉得太违和。 陶清风道:“身体无妨,能撑住”他皱紧眉头,强行压制住了不舒服,“采访什么?” 记忆里有限的片段画面,让他懂得采访这种事的性质。回答不好,不会掉脑袋。他便不是那么担忧。只是择遍记忆,并没有告知内容。 苏寻道:“环节是媒体自由提问,我们没有收到采访稿,归宁皇后刚开机,也没什么可说的,陶哥别担心,今天来的是地方小媒体,主要宣传影视城的,不会问什么难题。” “那便好。”陶清风远望《归宁皇后》的宣传海报,小声感慨:“秋宫月貌名更贤,北地魂殊青冢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16.新剧要播了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他倒是曾经看沙洲指挥一堆助理, 个个捧着平板查奏章格式,从而顺利学到了“上网查书”这项技能。 然而很快陶清风又意兴阑珊, 因为他发现那个小方盒子连通的据说“世界上什么都有的”窗口, 能查到是书籍多半是“扫描件”, 很多古籍甚至根本没有, 包括他感兴趣的那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在沙洲助理们各种哀嚎的“臣妾们做不到”的背景音中,陶清风也没有找到《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的完整版——但他以为仅仅是“世界窗口”上面找不到, 真正的图书馆,或者古老的书阁中, 肯定是有的。 那天他听到严澹批评孟小丹不亲自翻找《历代通鉴语录体》的五百卷,便也去找了网络上的《历代通鉴语录体》,然而在线阅读的内容非常简陋,不足十分之一, 唯一完整的还是个“20g”的扫描件, 便明白了孟小丹的难处。 说到20g这种概念, 由于点开“世界窗口”里各项目都很快速,陶清风便也以为很快能取得这份扫描件, 没想到实在太大了,很久很久都没能下载完全。 陶清风去问苏寻为什么会这么慢时,对方一副“什么学习资料能有20g?小陶哥你下的是动作电影合集吧”的吐槽,让陶清风莫名其妙地汗毛直立, 他又听不懂, 觉得对方眼神说不出诡异, 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转了话题揭过去了。由于速度实在太感人,最后也没能把那份资料下载,没核对成功。 今天听到严澹一说,陶清风呼吸一窒,暗道糟糕,心想难道就算那五百卷搜刮空了,其实也是不完全的记录?自己想当然地以大楚弘文局的《天胜本纪稿》和《大兴史鉴稿》原始材料补全。但实际上,那些材料,并没有流传到这个时代? ——严澹肯定要他说出处,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大楚的候补校书郎之一,当年专门整理前朝起居注,搜集资料,编撰前朝史书的吧。 陶清风心念电转,只有采取最无奈的一个办法——耍赖了。他装作努力地想了一阵,以无辜的眼神看着严澹:“其实我……我忘了。小时候,在一本旧书上看过,但是现在,找不到那本书了……” 这真是陶清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想出的最没说服力的借口了。他没有放过严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心理一阵愧疚:严老师,我甚至可以把大兴所有帝王没流传下来的《本纪》全文背给你听。但我又如何自处?如何解释? 严澹心中大呼可惜,他基本已经相信自己脑补里的:有善本存在。但已经找不到了。小陶记在脑子里的内容,虽然严澹想要无条件相信,那些成文也的确非常契合,但真正做起研究来,是断不能以此为凭的。 不过,既然真的有善本,说不定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并不需要弄清楚内容,只要确知“是存在过”这件事,就让严澹内心大慰,他反过来安慰陶清风: “没关系,你记得,就很好。那么《体用论疏》上下文,也是你小时候看的么?” 陶清风赶紧顺着话里台阶下,点头道:“是啊。印象挺深刻的,一直记到了今天。可惜那些书恐怕找不到了。” 他那一瞬间,深刻体会了弘文局同僚们说的“孤篇难证”的遗憾:很多有价值的记载,由于是孤篇,查不到作者身份和成书情况,便难证真假,不能被编入正史。 而如今,他便是那个“孤篇”。在一千年后,只有他一人,来自古老的时空中。视线渐渐模糊,陶清风赶紧低头,屏住呼吸,把那股心中酸楚压下去,以免眼眶发红露出端倪。 严澹点头,没穷究追问了。他发现陶清风神思有郁,心想好不容易吃顿饭交流,本来该是愉快之事,却惹得小陶因为找不到书而内疚,就得不偿失了。 严澹在知道了陶清风现状后,在惋惜之余,也觉得此人值得一交。既是交友,最重要的还是开心。于是严澹打开手机上备忘录,写了一些东西,推给陶清风,笑道:“不说那些了。我们来做个游戏吧。学术界值得把玩的东西——多得是。” 陶清风抬头,望着那轻松的笑容,内心忽然一窒:模糊的视线还未完全转清晰,那一瞬间,他依稀看到,隔了千年的时空,燕澹生在朝着他,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陶清风赶忙低头,顺着严澹手机上移开的修长手指,镇定下来,将备忘录里的句子收入眼底,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是著名的经学五争,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这逐渐占据学术界的统治地位,发生了不少的纠纷。其中最出名的,有五项。 陶清风看着那些熟悉的辩题,笑问:“怎么玩?” 严澹招呼服务员,取了一沓便签纸和两支笔,给两人各揭了五张,道:“借东风的玩法。” 借东风是三国时的典故,赤壁一战前夕,诸葛亮和周瑜商讨进攻曹军的计策,两人各在手中写了一个“火”字,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经学五争,每个论题都绵延千年,无高下之分,仅是不同的研究流派。严澹的意思,就是两人各写下每个经学之争,自己所站之立场,拥护之主张,不知有没有瑜亮的默契度。 严澹和陶清风相视一笑,各自提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然后摊开,排在了一起。 “一、今文,还是古文。” ——“今文”,“今文”。 今文经是隶字,古文经是大篆,这是孔子的论作字体和篇目的争议,孰为真假,至今依然有不同学派的道理。 “二、齐学,还是鲁学。” ——“鲁学”,“鲁学”。 鲁为孔子讲学的地方,齐为孟子,荀子游学的地方,经学在齐鲁盛行,齐鲁两国口音不同,文字不同,经解不同的争论,就发生了。 “三、师法,还是家法。” ——“师法”,“师法”。 西汉立五经十四博士,师学由此始。东汉却更重家法,师与家之争由此始。 “四、官学,还是私学。” ——“官学”,“官学”。 官学有学官,开坛置弟子,传布更广。私学就是由私人传授,由西汉伊始。二者都各有传承至今。 “五、汉学,还是理学。” ——“汉学”,“汉学”。 汉学是西汉时的主流思想,主张“通经致用”,主要是书本上的经学;而理学是后来大儒们发展出的另一个学派,区别天理人欲,讲究明心见性,是抽象心理上的经学。由旻末开始的争议,也直到现代,还悬而未决。 严澹和陶清风对视着,两排一模一样的字眼无声昭示地十足的默契。他们沉默不言,然而眼中温柔笑意感染到了彼此的心里。陶清风透过严澹的双眼,那双通古幽微,神似故人的眼睛,心中感到一阵阵绵长悠远的安心余韵。严澹周身涌现出陌生却温暖的怀念,像远古召唤的海浪,一声声唤着什么。深邃的潜意识海底,渐有巨大的影子浮上海面,却无法看得分明。 这样沉默、却又默契温馨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彼此对视着笑开了。他们愉快地交流了一番五争简介,发觉各自观点见解,难得地深得彼此之心,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过了一个多小时,苏寻来接陶清风时,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话题。严澹坚持留了个陶清风的电话,陶清风也十分乐意。虽然严澹还是不知道陶清风的具体工作,但那并不妨碍他兴致勃勃地约他下次工作结束后,去华大里参观游玩。 有朋来矣,不亦乐乎。陶清风脸上也一直挂着放松的微笑,在坐车回影视城的路上,还在不停和严澹“发短信”,继续聊着经史的有趣话题。 熊子安和颜悦色地对陶清风讲戏,态度已经大大好转:“陶清,你自己练了书法,精神可嘉。这样,以后我们再拍这一条,等你把《怀仁》背熟……” 陶清风指着奏疏中间对导演说道:“《怀仁》从这里开始,前面是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熊子安勉强看着竖排繁体字开头,依稀看得懂几个“叩请、上谏、圣裁”字样,但大部分句子还是看不懂,他冷汗直冒,道:“这写的是什么?大兴朝奏章格式?你背了?” 陶清风心想,制作方要是看不懂奏章开头格式,或者以为自己写得不对,那岂不是对自己早点结束工作有妨碍吗?于是他耐心地把一行行字念出:“首先写‘原折’,不是留档的‘录副奏折’,后者是要交给大兴的大司空保管的,到不了皇帝手上。然后写臣的官职,广积王子时任中书省詹事主薄,但又有温乡侯爵位,要把候名写前面,职务名写后面。” “接着是上谏。这里要写上疏的原因,虽然我也不知道广积王子具体写了什么,私拟了个‘陛下慈仁恩宥,赦旧臣之罪’或可暂替。” “然后请示圣裁,恳求原谅,写得是‘臣之素志,事犹反掌。敢不捐躯,以赎万死。※’。再接下来才能是《怀仁》流传下的内容。《怀仁》是文论,被选在《六言》里,掐头去尾,隐去上下。要演他正在写的奏章,当然不能直接写。” 场地上一根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此外,只有机器开着发出的嗡嗡声。包括导演在内的活人,都以肉眼可见的呆滞表情,愣愣望着陶清风。 震惊是相同的,但各人的侧重点不同:熊子安的重点是惊喜,沙洲是有压力,张风豪是不可思议。 熊子安很民主地接受了陶清风这听上去专业化的建议——虽然现场暂时没有历史顾问,但陶清风既然能把这一套繁体字背得通熟了再用毛笔写出来,多半不会是杜撰,况且听上去真的就很像那么回事。 熊子安仔细想了一下,心中愈发激动了:这一条内容,很可能实际剪辑出来的时候,就几秒的画面。广积王子提笔写出的内容,甚至摄像头都不会拍全,拍个特写中间几句“怀仁”的名句——但是陶清依然选择把功课做细做足到这种地步,规规矩矩地背了一篇大兴臣子奏章的标准格式。 不管陶清以前风评如何,起码此刻,在这部影片的第一场拍摄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水准,都让熊子安刮目相看,并再也不对剪彩仪式上的发言,有任何负面的阴谋论看法了。 ——不过阳谋的正面看法还是保留着:熊子安知道,孟小丹是在看完省媒视频后,改了第二版剧本出来,剧本里对广积王子的人设做了大幅度调整,删掉了和天胜香昌的三角恋,增加了仁政内容——恰和陶清在仪式发言里的“以文述志,合”相适应。 第二版剧情得到了顾问团的认可,顾问团强硬要求细化,并增加更多贴近历史的内容,这才有了孟小丹改第三版剧情,大刀阔斧把演义全删掉的举动。这一版里天胜皇帝、归宁皇后、节义郡主郗鹿,威远将军刘敢辜,事迹都按正史有较大调整,不再是演义里简单的红白脸了。 究竟陶清是巧合的始作俑者呢,还是每一步后面,是星辉娱乐联合省厅宣发方,甚至把手伸进顾问团里操作,目的是给陶清转风评、立新的人设,改掉文盲的负面影响呢? 熊子安和丽莎的怀疑一模一样,都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帮陶清。 不过在娱乐圈,能推得上去,也是好事。不管陶清背后是谁,他既然能发奋努力,成效也还行,熊子安也乐得顺水推舟。 熊子安让陶清风再拍了一条,从各个机器位里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纰漏,就让他过了。本来预备拍两小时的通告,在半小时之内,就完成了任务。 熊子安让场记助理准备下一条拍摄,下一条是钟玉皎的,并不是很复杂的重头戏。熊子安心中一阵轻松:今天通告总算能按时完成,正点吃晚饭了。 在宾馆刚睡着美容觉,就被助理急促敲门声打断醒来的钟玉皎:???今天的小鲜肉们怎么肥事????这么厉害?? 不提钟玉皎二十分钟之内,洗了战斗澡、画了战斗妆,完美地坐上保姆车来到棚内开拍,且说沙洲震惊之余很有压力,这压力又化为他脸上的郁郁寡欢之色——他刚才秉持着好学的精神,在陶清风讲解大兴朝奏章格式时,偷偷用手机搜了一下百度。因为他忽然想到,刘敢辜有一幕要在朝堂上疏,被愤怒的天胜皇帝砸下来,他又跪着捡起来往上呈,还要念出来的戏。不知奏章格式对此有没有帮助,先熟悉一下也好。 然后他就郁郁寡欢了——百度不到。百度上只有“什么叫奏章”,“奏章和奏折有什么区别”之类的常识玩意。那陶清看的是什么资料呢?沙洲发呆地回忆着考电影大学的文化课:司马迁《史记》、左丘明《国语》…… 没有,大兴朝的内容…… 沙洲有四个助理,那一天,他们都接到了助理生涯以来头一遭的文化课作业: ——查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沙洲不愿主动去问陶清。年轻人,面皮薄,拉不下那个脸。 然而他拉不下,有人却拉得下脸,那就是对陶清的认真程度感到不可思议的男一号张风豪,这也是影坛老油条远胜于他年轻稚嫩的师弟的地方。 陶清风刚收拾好,准备离开摄影棚,苏寻还在外面车旁等他。他今天不急着回宾馆,本来是想找个荒地烧纸钱——昨天问过苏寻才知道,很多地方是禁燃的,最好去市里大型公墓,那里有专门的焚烧区。 陶清风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张风豪拦住了。这位刚迈入不惑之年的华国实力影坛常青树,保养得完全看不出年纪,依然散发着活力和朝气,但是神色间又有成熟男人阅历的沧桑之感。哪怕他已经结婚生子,都不减人形荷尔蒙的魅力,这也是他依然有那么多国民粉的缘故,只不过他的粉丝已经基本上转化为演技粉和事业粉,不再有大量的少女追星男友人设的粉群构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17.学习英文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螃蟹好吃,就是沾到手上味道腥。”丽莎能把蟹壳剥出一个完整的,在桌上码得整齐。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腥味, 她偏要这样拆台,看陶清如何圆场。 “所以要有花。就能盖味了。”陶清风指着桌上两瓶花,一瓶金桂, 一瓶金菊,都是季节鲜花, “秋蟹肥美,坐在桂阴下饮菊花酒。最享受。只是今天没买到好的菊花酒, 只好退而求姜酒。丽莎姐多担待。” “我怎么觉得你变成个风雅人了。”丽莎好笑:“又是秋桂, 又是菊酒,你刚才说话那样子,差点让我以为你几乎要吟出首诗来。” 陶清风心中一怔, 他已经很克制了, 又不小心说话风格暴露了?谁知他这踟蹰落在丽莎眼里,以为他欲擒故纵,真的准备了什么诗,正在等待她发问。 丽莎眼神一深,联想到省媒体发的视频里,陶清的采访,和派她此次前来聊聊的目的。公司看那视频反响不错, 有意来找她和陶清了解。他到底是怎么被调教成那副温文尔雅的风格, 又是怎么心甘情愿去背文言文的, 进而给陶清塑造一点多元化的偶像人设。当然,如果是卧虎藏龙的《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人指导陶清,把这条线搭上就更好了。 虽然来之前,苏寻告诉丽莎,都是陶清自己看书准备的,并没有什么隐藏大佬,但丽莎始终抱着怀疑态度,不太相信是陶清自己醒悟得那么彻底。 丽莎心想,他会为她的全蟹宴,特意背诗吗?想想陶小明星平时的为人,真的非常喜感。但如果真的想得到这一层,就说明陶清的确要脱胎换骨了。 “全蟹宴历史悠久,蟹八件也是很古老的工艺。”丽莎舒展靠在椅上,露出考核者的目光,“特意准备了酒和花,要仿古意,怎能不来首诗助兴。陶大明星不会不满足我这小愿望吧?” 如果陶清表现好,像是广积王子那种类型的古装,她手上几个资源,或许可以考虑不过,要看他待会能不能把表演课那事兜过去。 丽莎如今唯一在意的事,只有工作绩效,她和陶清可以为之吵翻,也能在利益一致时,假装出友好的关系。在娱乐圈混,不炼成金刚钻石心,纠结在什么尊严或偏见里,实在可笑。 急坏了旁边的苏寻。他悄悄捅了捅不知情的c快乐掏螃蟹的许容容,预备转移一波话题。白天陶哥给他交代晚上请客流程里,没有这一项。又怎么会想得到丽莎这女人附庸风雅,还要陶哥念诗。这不是为难人吗?谁不知道你丽莎是留学高材,陶哥小学都没毕业。 可是看着陶清那副从容表情,苏寻心中又是一怔:难道陶哥真的提前准备了?所以一点不慌? 陶清风其实没准备。但这完全难不倒他。他之所以在犹豫,是在选择一个应景的,对在座之人来说不太难的篇章。和写在纸上不同,吟诵出来的,要按照现代人“说人话”的语言习惯,考虑减少生僻字c用典,还要考虑发音,宴席效果,普通人的理解能力 ——以及最重要的,向丽莎赔罪,自我检讨的意味,综合起来考虑陶清风觉得,还是用已有的诗文,凑四句浅近的吧。 脑海里都是电光火石的功夫,旁人看起来,他不过是执起瓶子,倒了一杯酒。 陶清风道:“那就献个丑了。”他举杯敬道,“无肠公子常横行,有骨也从肉上生。早知觅龙湖海去,黑黄经纬拟秋蝇。” 丽莎心中惊讶,陶清果然准备得很充分啊。横眉一挑,哼了一声:“谁是横行的无肠公子,谁又是苍蝇?” “是我,都是我自己。是我张狂在先,惹您生气。您就当我是只小蝇,一拍就死了的。” 陶清风用很诚恳的目光看着丽莎。看了大约半分钟,丽莎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要是表演课能有这一半的态度,孙老师怎么会气成那样。姐说话是很不好听,那也是为了你听进去。” 自称从“弱女子”变成了“姐”,这又是一个发展良好的讯号。苏寻和许容容偷偷在桌下比yeah手势。 陶清风继续检讨:“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谢谢姐。忠言逆耳利于行,这个道理我明白的。” 虽然这些事都不是陶清风做的,但他既然背负了这层皮囊活下来,为了他自己,也不得不竭力去修补。幸好他从小是生活在家庭和夫子的双重期待和压力之中,对这种“见贤思齐,见不贤内省”式的揽锅反省,有着古代读书人天生的自觉。 会试中甲,御前钦点探花,在皇都呆了三年,游走在吏部那种地方等待官职他的心已经被打磨得玉润通透,不是受不住委屈的意气书生了。 丽莎终于揭过了此事,道:“在我这里,这种程度就行了。我会去替你给孙老师说的。你是我们星辉签约最长线的一批艺人,姐怎么可能真的会放空你。谁都会犯错的,有改正的态度,是好事。希望你说到也要做到。日后真的下功夫。” 星辉签的最长线一批艺人大概能听懂,陶清风几乎咽血到内伤,但是面容丝毫不能表现出来,还是要挂着文质彬彬的微笑。 丽莎又说:“我听苏寻说,《归宁皇后》制作方没有人教你?是你自己看书学习的?你不会骗我吧?《归宁皇后》有个赞助商,和我们星辉关系也很好的,没有什么对家,你不用隐瞒。” 言下之意,你想瞒也瞒不了,有人教就趁早招供,因为我们有渠道查清楚。 陶清风又怎么知道这些的,他仍然照实说:“真的没有人教,我连剧本都没看到。小苏可以作证,他们今天还在改呢。” 丽莎点点头,谅陶清也不敢骗人:“你倒是很有长进。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啊?”丽莎脸上换了八卦特有的笑意:“怎么想到转风格了?” 苏寻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听。 陶清风想过有别人会问这个问题,对丽莎可不能像对苏寻和沈大娘,一句简单的适应角色打发。这个女人的学识阅历,还有身份地位,都注定了她要接受更有说服力的原因。但苏寻在场,也不能脱离这个理由,陶清风就顺着这个台阶编得更像模像样一点。 陶清风道:“为了演广积王子,就去找了一些书来看,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就像《金刚经》的结束谒‘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又像吕翁点醒卢生的黄粱梦。忽然觉得,有些事,该改变一下。” 丽莎目瞪口呆了半响,才道:“哟,这觉悟,简直像要出家似的。你是确定要转成这种路线吗?那我们后续策划就要变了。” 丽莎私下和陶清不算特别熟,以前的作风,也是真真假假,戏里戏外的。她惊讶过后,觉得陶清的变化,是为了转变在娱乐圈的人设和风评所致,《归宁皇后》的采访就是一次投石问路,暗暗为了他的上进而释怀。 陶清风照实道:“我不懂,术业有专攻,您来策策划?” 他新学的这个词,念起来有点生疏。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圣人教诲在心中,陶清准备洗耳恭听丽莎的建议。 丽莎沉吟:“我回去先向老总汇报,召策宣部门和规划部门开会讨论,毕竟你这一下子转得有点多,我们资源和规划新路线都要重新评估一下。姐也不跟你客气,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可以先尽量跟我提。” 陶清风不了解圈子,也不关心,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挣够钱解约隐居,但是在摇头之前,陶清风忽然问:“那可以改一下名字吗?加一个字,符合那个新,新路线?” 丽莎挑眉:“改什么名字?” “陶清风。” 丽莎看了他片刻,只道:“我先汇报上去。” 这一顿全蟹宴,吃得非常圆满。 张风豪没指望陶清风能领会这三四重意思,他觉得陶清领会一两层就够了。如果他有那个心,记下来琢磨,日后理解全了来找他,便算是脑筋可用的后辈。 然而,陶清风赐探花出身后,在吏部等待栓选,等待了三年。他打交道的,三司六部里,前来甄选考核的人物们,前前后后有十几波;他身边相处的,都是同科同榜c进士c同进士出身的骄子们。他们身份c阶层c家世c性格和能力各有千秋,然而有一点是共通的:都很聪明,无论是知识,还是为人。 在那种氛围熏陶下,加上陶清风从小长大,参加学政主持的院试c三年一考的乡试,还有秋闱c春闱,都是一个人,都要自己去考,都要自己去取得参加的门路。没有人帮他,也没有人照顾他。 陶清风不仅是才学出众。 张风豪话里的意思,陶清风一听就懂。唯一有点理解障碍的“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也有之前在丽莎那里吃饭得到的消息来辅助理解。 为了努力早日赚够钱去解约,各方面当然都要提升。记忆里身体原主被丽莎骂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说明这是原主的缺点,当然要弥补。 于是陶清风对张风豪很直接,却有分寸地说:“多谢张老师的好意。我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去电影学院学习。同道中人,后生晚辈,能和雅好书法传统的退休老师,交流一二,自是莫大的荣幸。” 张风豪颔首笑说:“当然有机会的,看机缘。” 陶清风淡淡一笑,心知肚明,张风豪自己就是那个机缘,只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究竟如何实现,都要由他来决定。他在等,等着陶清风进一步获得认可,等待觉得值得。 来日方长,《归宁皇后》剧组要拍半年,虽然陶清风十五分钟的戏,顶天了四十天就能杀青,然而时间也已足够。 不过眼下似乎已经获得了一个机缘。 在陶清风解释了他还要去公墓烧纸钱,改天再和张风豪一道回宾馆吃剧组的晚餐时—— “张老师先早些回去休息吧。” 张风豪一边往保姆车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说道:“和他们一样叫豪哥吧,正好我演的也是你哥。” 陶清风想起苏寻说的:先叫老师,然后混熟了就叫“哥”和“姐”的叮嘱,笑着答应了,颇有些意外地想:原来‘混熟’的标准这么简单吗?哪怕自己并不觉得和他相熟了多少。 不过,也算是个积极的讯号吧。这位张风豪,一看在娱乐圈里的经验就很丰富,熟悉之后,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在那一刻,他又想到了图书馆偶遇的大学副教授严澹,感觉很不一样。严澹学术水平很高,年龄也比自己大,但在他面前就不会去钻营考虑学什么,只是单纯地放松聊天,互相启发,期待着能成为朋友 刚学会如何“打电话”的陶清风,想着那张名片上的夷文数字,大概自己要“杀青”(又是个拗口的新词)之后,才有时间去华国第一大学,找那位严教授交流了罢。 他丝毫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苏寻开着公司的黑色宾利,送陶清风到了离水天影视城最近的,宁阳市郊区大型公墓之一——福安园。 苏寻刚要帮陶清风拎装着香烛纸钱的袋子,陶清风自己把东西拿过来,对他说:“小苏,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陶清风不想被苏寻听见,他祭拜时说的一些话。 焚烧区在视线范围可及的百米外,零零总总有十几人。陶清风也依然戴着围巾帽子口罩墨镜,武装好了再下车。 苏寻把车开去停车场等,他以前都不知道小陶哥有什么亲戚或朋友过世,公司前辈也没给他交代过——不过,鉴于他所知的每个经纪人带小陶哥都没超过三个月,想必这种事也不会遇到。印象里小陶哥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关系亲密的存在——无论是家人,朋友,哪怕炒作的绯闻对象。 公墓的焚烧区分为两块,一边是许多巨大的石壁龛,填满香灰,在里面插香烛,壁龛下方是铁窗栅栏,可以把纸钱烧了丢进去。另一边是空地,石头底座砌着着许多的铁盆铁桶,那里是放鞭炮的地方。 陶清风把香烛点燃,插进壁龛里,诚心祭拜,烧了纸钱,又拿出写好的祭文,以香烛上的火焰引燃。他不知道遇难之人的具体名单,更多的人和他一样,没有留下名姓,但一定有许多,是自己的故人。 火焰把纸张舔舐成黑色,再化为飞灰,掩去了凭吊的字句。 “孤怀痛嗟:送君长恸,更作死生分。埋骨白云长已矣,相知白骨恨存亡人世未传名耿耿,泉台杳隔路茫茫”※ 他烧祭文时,小声地念了出来,周围并没有站着许多人,他的声音有口罩隔着也很含糊。在这里烧香烛纸钱的,许多人也边烧边自言自语,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 这张祭文是给惨死同僚所作,悲怆憾恨之意浓厚,既是在怀念,又是在惋惜:多少兰台好儿郎,本该是大楚冉冉升起的天骄们 至于祭祀母亲和老师,那得等到正规祭日,设好灵位,穿好服装,再行祭祀,不能在这种地方,以这副口罩风衣的打扮来烧纸。 陶清风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又摆了一对稍小的香烛上去,拿出第二篇祭文,这是他单独给燕澹生写的祭文。 燕澹生没有被政变牵连,官至三公,正常老病而死,过了很好的一生。陶清风心想,他身后应该也不缺牌位供奉,搞不好都有后人谱系传至今日,不会缺香火的。 可是,他还是想给燕澹生写一篇祭文,心平气和的,以同僚身份,略作怀念,并礼节性地瞻仰。 毕竟斯人不能重见了。 “一杯聊奠,青山白发。景园山秀故居,燕公金扉蜕归。流水席上遗琴在,紫梁街犹驷马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18.拍戏和做梦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熙元惨案, 三百多冤魂, 死生师友,黄泉路上可否作伴?陶清风一闭上眼睛, 就透不过气来,想在陌生的时空里, 给他们供花上香。他决定明天就去买一些香烛纸钱。 继而又想到, 在千年之前,身首异处后, 有没有人替自己收尸, 立一处青冢?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 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 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 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 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 他或许可以, 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沙洲小时候听评书,那个心里只有国家大义,纵然受美人倾慕,也正直坚决拒绝对方的英雄形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旌旗犹入梦,歌舞不开怀”的将军——很多细节的确感觉更真实,更像个“人”,可是也更让沙洲觉得难以理解。到底是严肃刻板?还是恭敬谨慎?还是豪气胆雄? 沙洲模糊觉得,他更能透过剧本,去逐渐看得清那个角色。就像从天空漂浮中,一点点清晰立在地上。可是无法去模仿。就像云山雾罩的山水画,本来是容易糊一片雾蒙上去,远看也差不多。可是那幅画如果清晰起来,纤毫毕现的笔触就难以惟妙惟肖画上去。 当然,沙洲讲不出这种感觉,他只能直观地觉得:剧本更精致了,但角色更难演了。 沙洲这种偶像派没法一开始和钟玉皎他们那些实力老将搭戏,为了帮他早点适应剧本,会有副导演提前带着他熟悉过戏。同时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女二刘琦回,和男四陶清。 今天没有女二的戏份,副导演那边,就是沙洲和陶清风两人。 陶清风等在旁边,他今天要拍开机以来的第一条,等副导演给沙洲讲完了戏,就会来带他。 陶清风已经把孟小丹的第三版剧本看完了,这一回他心中满意得多。大部分演义内容,都被换成了《天胜本纪稿》和《通鉴稿》中的正史,而且有一些诸如《后大兴史》和《续大兴通鉴考》的有名私史内容,也是正史补充外的的权威资料,被加入了其中。陶清风猜想,大概是严澹的手笔吧。三天时间,孟小丹肯定没空自己找的。 《天胜本纪稿》和《后大兴史》的叙事风格不同,《天胜本纪稿》是给帝王家作疏,刘敢辜是天胜的臣子,留在《本纪》里的事迹,展示出来的形象是恭谨顺服c沉默可靠的。言官评他‘四海无一事,将军勤苦兴’※。但《后大兴史》是纪事体,选取的都是人物典型事件,写了刘敢辜一个“将军夸胆,功在杀人。对酒擎钟,临风拔剑※”的豪烈性格侧面。 孟小丹已经尽量把不同史书的风格用现代语言统一,也用有逻辑的情节呈现出了合理的性格变化原因。但是她还是太过于高估偶像小生的理解能力——沙洲明显很困惑,他没法把握变化的脉络,只觉得这样演,人物会很精分——实际上,他演出来的效果也的确很精分。 副导演批评他:“你向天胜皇帝敬酒的时候,剧本上写的是(苦笑)。你面对的是皇帝,你苦,是为了驻守边关挨饿受冻的将士而苦,但是你不能哭丧着脸朝皇帝敬酒。那是皇帝,你必须对他微笑,同时表现出内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是贯穿刘敢辜一辈子的症结,所以他在边关能‘痛饮美酒三百杯’,但是一回到京城中,就‘到头一切皆身外’了。” 沙洲又换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这样?” 副导演索性放弃了:“你把我想成编剧,把剧本改得这样难演,你却不得不在这里磨。如果编剧站在你面前,你还不能哭丧脸,必须对她笑。对,就是这种模样,你现在能体会了吧?” 沙洲苦笑:“我好像明白了。” 副导演说:“你现在的这个表情,是字面意义上标准的苦笑。但其实以剧本呈现的刘敢辜的深度,还应该再沉厚一点但算了,你们现在做不来的。” 同时心里在感慨:剧本这样改,那些以前给偶像派准备的戏份,难度全都加了不止一个层次,真实历史更琐碎,也更多面。对这些偶像派演技的要求,硬生生拉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也把他们这些副导演的工作量,加大了许多倍。一幕幕地抠戏,他这几天加班严重睡眠不足。还只有沙洲一个人的戏,今天又加了陶清的,他搞不好要半夜才能回去了。口干舌燥的副导演嘱咐休息五分钟,去喝水。 沙洲还在原地,抓耳挠腮地继续对着镜子练表情。 副导演瞥了一眼等在旁边观看的陶清风,看他一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很是刺眼。可是等他拿水回来,远远听到陶清风对沙洲说了一句—— “你笑得其实可以再放开一点。” 沙洲对陶清风没什么好感,上回在剪彩仪式,也听到了陶清风的发言。省媒剪了陶清风的发言进视频,却没有报道他的。沙洲心想陶清那种文盲水平,也不知道背了多久。陶清的演技又算得了哪根葱?心里十分不服气。 但是娱乐圈还是要维持虚伪的友好关系,于是沙洲以他偶像招牌的笑容,问陶清风:“副导演说这个人物的核心就是痛苦。贯穿他一生,怎能笑得开呢?” 熙元惨案,三百多冤魂,死生师友,黄泉路上可否作伴?陶清风一闭上眼睛,就透不过气来,想在陌生的时空里,给他们供花上香。他决定明天就去买一些香烛纸钱。 继而又想到,在千年之前,身首异处后,有没有人替自己收尸,立一处青冢?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沙洲小时候听评书,那个心里只有国家大义,纵然受美人倾慕,也正直坚决拒绝对方的英雄形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旌旗犹入梦,歌舞不开怀”的将军——很多细节的确感觉更真实,更像个“人”,可是也更让沙洲觉得难以理解。到底是严肃刻板?还是恭敬谨慎?还是豪气胆雄? 沙洲模糊觉得,他更能透过剧本,去逐渐看得清那个角色。就像从天空漂浮中,一点点清晰立在地上。可是无法去模仿。就像云山雾罩的山水画,本来是容易糊一片雾蒙上去,远看也差不多。可是那幅画如果清晰起来,纤毫毕现的笔触就难以惟妙惟肖画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19.去英国拍戏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 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比起沈大娘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 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但又隐约感觉, 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 陶清风决定, 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 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 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 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 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 就如同泥牛入海, 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 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 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不过身体原主人看上去是很享受香烟的,陶清风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套公寓各处,找到过好几包烟。 这句话写在便签纸末尾,虽然还搞不清楚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前面那么多零散不成句的字眼对比起来,对身体原主人来说应该是有意义的吧。 只是,宁阳市,并不靠海。陶清风找了找华国的行政区图,发现a省有一小段靠海。不在省会宁阳,而在一个小县城。 陶清风思考了一下,这会不会代表着,陶清作为a省人,来自那个靠海的小小县城呢?他小学辍学是十一岁,之后就在酒吧里开始驻唱——这个年龄实在太小了,嗓音也没变,能唱歌吗?但不管怎么说,三年之后,陶清十四岁,就被发迹的酒吧老板推荐和刚成立不久的星辉娱乐签了合同,却是既成的事实。 陶清风的头又痛起来,悦城大沙龙,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陶清说那里面是他老家?悦城大沙龙明明在宁阳。还是说陶清十一岁就跑来了宁阳,那个酒吧,就是悦城大沙龙的前身? 除此之外,那个放便签纸的小盒子里,还有一只棕色小空瓶。上面标签是他看不懂的夷文。不知为何,当陶清风看到这个东西时,打了个寒噤,像是看到了一条幼小的毒蛇。 陶清风路过一家报刊亭时,被挂在外面的杂志吸引了。 报刊亭卖的大都是时尚流行杂志,或中小学生喜爱的图书画册。陶清风随手翻了一本摆在最外面的《摩登风尚·秋刊》,封面上是穿着米黄色针织毛线衫和紫色牛仔裤,脚蹬踢不烂大黄靴的男明星沙洲。陶清风记得在《归宁皇后》剪彩宣传仪式上见过他,沙洲是这部剧的男三号,番位排在第五。 沙洲是上升期的当红小鲜肉,科班毕业,暖男路线,和陶清都是偶像派。但是比陶清咖位更高,流量更多,路线也更长远——在陶清还苦苦求接烂片男一号时,沙洲已经逐渐要从流量小生往演技路线转型,拍电影冲奖去了。 时尚杂志拍的这组照片,就是他在接了电影《春暖人家》后,联动打造的风格:邻家大男孩,优品学生,在社会熔炉里逐渐消磨了少年脾气,变得愈发温暖坚定,最后走在自己的幸福路上的清新故事。并没有太撕心裂肺的悲恸内核,最多拿个提名,获奖应该没戏。但对于偶像派来说,是一个好的转型台阶。 这本杂志摆在外面供人翻阅,所以书报刊的老板看到陶清风快速地翻动内页采访,也没说什么,以为他只是浏览照片。但其实陶清风的阅读速度非常快,看加标点的横排字更快,一眼扫过去,整页内容便心中有数,短短几十秒,竟把沙洲的访谈内容看完了。 让陶清风印象深刻的是:沙洲对《归宁皇后》中即将出演的威远将军一角的看法。 “在a省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中,沙洲饰演大兴朝著名的威远将军刘敢辜,在影片中是归宁皇后的初恋,被少女时代的大美人倾慕,沙洲谈及时暗自透着得意劲,十分可爱。然而故事中,威远将军刘敢辜始终心系国家大义,将归宁皇后的恋慕直接斩断。戏说传奇‘香昌夜奔将军府’故事充分体现了威远将军的正派和光明正大。影片是否会呈现?沙洲表示:《归宁皇后》还没开拍,对于剧本他并不知情。小时候看评书听过这一节,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男人。‘和我特别像’,沙洲笑着总结说。” 陶清风嘴角微抽,刘敢辜一个半辈子驻守边关的骁将,有史可载的回京记录就三次,日程的详细行踪报备在臣子注里,根本就没可能和归宁皇后有暧|昧关系。‘香昌夜奔将军府’这种《说五王全传》的下流演义内容,竟然还广为传扬?他更不明白,香昌是他主上兼好兄弟的心上人,刘敢辜拒绝了夜奔的佳人,这是很值得颂扬的事吗?还能被当成真男人敬佩的标准吗?除了拒绝还能如何? 罢了罢了,都已经化为了烟云,随便后世如何编排吧。一念及此,陶清风想要去勘证演义的念头也意兴阑珊。他随口问了报刊亭老板一句:“有《大楚史》吗?”书报亭老板愣了下,道:“那种书,你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找。” 陶清风眼神一亮:“图书馆?书店?请问怎么走?” 书店老板看他裹得严严实实,还以为是个怕冷的大学生,不认路,便把宁阳市图书馆的位置告诉他。陶清风观察着路边人群,找到一个可以坐出租车的地方,载他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大门外,陶清风先撞了一回玻璃门,疼得他眼冒金星。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别人如何进入,有个旋转自动门。陶清风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自动门转过来的时候,近乎逃窜般站进去,大气也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转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然而陶清风一转过头,就被图书馆里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夺去了全副注意力。他两眼放光,醒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轻松。 然而很不幸,图书馆第一层是英文书,陶清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架子上的书,他全都看不懂,冷汗一串串地冒。 外来夷文,在这个时代,也占据了不可忽略的分量。陶清风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要去掌握。他一连转过了七八排书架,终于来到了华文图书区。 然而继续不幸地是,挨着英文书籍区域的,是理工类和西医工具书。厚达砖头的类似《光电磁符号手册大全》c《数学分析经典方法一千篇》c《拉丁文和千种西药处方写法》c《量子物理和弦论名家论文摘要选集》 陶清风继续目瞪口呆:字明明都认得,为啥合在一起就不懂了呢?他对自己第一次产生如此深的怀疑。这些知识体系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陶清风快要被自我怀疑淹没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华文历史图书区域,顿时心下大慰。 《大越史》c《大旻史》c《大陂史》陶清风翻了翻,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看过的那些版本,千年之后依然没变。 他的目光按着顺序落到了《大兴史》上。 大兴在大楚之前,在陶清风所在的佑光年间,对前朝正史的编纂并未完成,陶清风差点参与进了这套《大兴史》的编纂,也看过弘文局的很多材料不知后来是由谁编完的?会是燕澹生吗? 陶清风慢慢翻开了烫金的扉页,编者名那里写的是‘刘汶’,是个陌生的名字。陶清风摇头想,不会是燕澹生。虽然同在礼部等候栓选,但在陶清风回乡丁忧之前,燕澹生就已经预备往司仪部调任,那是专门接待外来使节,负责节日典礼,礼部最风光荣膺的部门。 那种人,是不会成为校书郎,去协助清苦又辛劳的弘文局做事的。 陶清风看了一下这位‘刘汶’的编者简介,按佑光年间来算,自己故去二十年,这位编者才出生,自己故去六十年,历任了三代帝王,这本前朝的《大兴史》才最终编纂出来。 唉,宫闱内乱,喋血政变,连一本史书都能耽搁六十年。何况民生之事呢?想必大楚那些年,是经历了很多黑暗甚至倒退的日子吧。他把这本夹在胳膊下,待会再去好好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在弘文局看过的那些原始材料。 陶清风接着抽出了紧挨着《大兴史》的《大楚史》,手有一点颤抖,拿在手中的厚厚一册,仿佛对待一个活物般,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在封面上摩挲着,眼睁睁地见证着死去的时光冒出嫩芽。 后世会如何记叙他们佑光一朝的事?在他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陶清风环顾四周,市图书馆的座位被坐得很满,看了半天,只有角落一张小桌子,桌边有两个位置。已经有一个人坐在桌旁,对面还有一个空位。陶清走过去坐下,把《大兴史》先放在桌上,翻开了《大楚史》。 大楚有十六位皇帝,绵延二百六十五年,被大禺朝取代。《大楚史》就是大禺朝的史官编纂的,编选依据的材料是大楚的言官留下的记录。 陶清风经历的时代,是第三任帝王,帝王老迈,被其子逼宫退位,逼宫的第四任帝王暴虐多疑,血洗朝野,杀了旧臣三百八十一人,破了旧天。然而会破却不会立,空有铁刑,并无手腕巩固成果,仅仅在位两年,就不得不逊位于其叔父——第五位帝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0.正义举报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好奇心暂且按下,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苏寻一边拉开出租车后座,看到陶清正在打开随身的钱夹。苏寻心想:不得不说陶清之所以还能在娱乐圈有一亩三分地, 完全是他这张天生人神共愤的帅脸。若不是那些作死的性格, 肯定能晋升流量, 而不是现在半死不活c小打小闹。 苏寻作为经纪人的事业心经常让他想去提醒陶清一些不合规范的举动,然而很多时候人类的生存欲望又把他制止了。 几个指头夹着两三张百元粉钞, 陶清风递过去的时候, 有一点迟疑,仿佛不太确定钱的数额。司机也一愣, 抽了一张, 然后把找零递给陶清风。 陶清风接过找零,仔细地端正理好,塞回了皮夹里。下车看到经纪人苏寻, 脸上一瞬茫然,随即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苏寻被吓得抖一身鸡皮疙瘩。然而这个惊吓仅仅是开始。 陶清风一手按着头, 眼神还有些混沌,一点点试探的语气:“苏先生?” 苏先生!?陶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礼貌了? 苏寻和保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默契的惊吓。他终于知道保姆含混表达,和嘀咕的“有点怪”是怎么回事了。 《归宁皇后》还没开机呢,他对温雅谦恭的广积王子的入戏,就这样深了吗?不可能吧, 陶清什么斤两, 他苏寻心中没数? 可是有个微小的声音在提醒:万一, 真的改了呢? 陶清和苏寻的打招呼方式,有过拳头砸脸,有酒瓶砸脑袋,有衬衫兜头;称呼有“喂”,“你”,“那谁”。陶清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先生”这种字眼,他看得上的,熟的叫“大佬”“大哥”,不熟的叫“大腕”“大款”。 在经纪人失语表情中,陶清风对保姆说:“沈大娘,辛苦您了,先回去吧。” 比起从“沈阿姨”变成“沈大娘”的古怪称呼,得到了“您”的敬称是更惊诧的事,保姆用一种“瞧吧,我也快昏了”的表情和经纪人对视一眼。 前天夜里,陶清在车后座上“死球算了”那句话,骤然又冷冰冰浮现在苏寻脑海里,不禁让他打了个莫名寒颤。 那一瞬间,作为一个从小在唯物主义世界观下成长起来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苏寻,虽然大脑已经快烧坏,却非常不合时宜升起一丝下地狱也无所谓的念头—— ——不管是伪装入戏,还是有别的隐情,真希望能一直如此。苏寻的脸上和背上不想再擦跌打损伤膏药了。哪怕赔偿都成了他额外固定进项。 作为陶清的经纪人,苏寻有超乎常人的坚韧耐心,其他经纪人在陶清手下都呆不下三个月,只有他能一次又一次顶着满头包,上交公司一沓赔偿材料。其心理承受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只要是正常人,谁愿意天天在高危中工作。 苏寻一直暗暗期待着,能调离陶清手下。虽然公司看他的表现,也找不到更适合的,他调离可能性并不大。但苏寻还是相信这个可能性,比陶清自己改好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但是此刻,他动摇了。 小陶哥,是不是吃灵丹妙药了? “陶哥。你”苏寻单刀直入,顿了顿:“你还好吗?” 陶清风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头晕。 离剪彩仪式入场只有十分钟了,今天的媒体采访,陶清大概不能参加了。苏寻很人道地想,他看起来不舒服,得回去休息,估计还要汇报公司上级 陶清风慢慢抬头,扫到水天影视城上方悬挂的《归宁皇后》的宣传条幅,浓墨重彩的标题下,是一身华服的女演员钟玉皎,背景大漠孤烟。 陶清风又朝苏寻笑了笑,礼貌的笑容,由那张熟悉的脸现出来,真是让苏寻觉得太违和。 陶清风道:“身体无妨,能撑住”他皱紧眉头,强行压制住了不舒服,“采访什么?” 记忆里有限的片段画面,让他懂得采访这种事的性质。回答不好,不会掉脑袋。他便不是那么担忧。只是择遍记忆,并没有告知内容。 苏寻道:“环节是媒体自由提问,我们没有收到采访稿,归宁皇后刚开机,也没什么可说的,陶哥别担心,今天来的是地方小媒体,主要宣传影视城的,不会问什么难题。” “那便好。”陶清风远望《归宁皇后》的宣传海报,小声感慨:“秋宫月貌名更贤,北地魂殊青冢处”※ 这是大兴末年,诗人阅遍归宁皇后峥嵘半生,写的一篇七言律诗里的两句。大兴朝又被大楚取代,上一朝著史立传,他都了解,也差点参与了《大兴史》的编纂,可惜 罢了,他的头已经很痛了,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再多看一点记忆,把眼下先应付完。 记忆里的画面告诉他,采访这种事,灯光非常亮,一堆人举着黑色苞米棒似的玩意——正如他一边头痛欲裂地在脑海里一项项看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机器’,也是大楚没有的新事物——那些人举着黑苞米,问他问题,听他回答。 陶清风不憷。这些人又不是御前应制的大儒先贤们,上头也不会坐着裁定他们下半辈子的天子。 再次安慰自己:不会掉脑袋的。 沈阿姨一脸茫然,她压根儿没听清。苏寻也打了个寒噤,刚才陶清是不是念了句诗?文绉绉表达弄得浑身鸡皮疙瘩。陶清和诗?光是想想这种组合,搁在一起都剧毒无比。他的粉丝看到偶像变化,能接受吗,会不会众筹给他挂脑科?她们大都是“真性情哥哥”的忠实拥趸。对营造的偶像人设有没有损失? 可是,苏寻忽然又有了个隐秘又痛快的念头:管他呢。损就损。陶哥爱怎样就怎样吧。毕竟他只是个事务经纪人,给公司打工而已,又不掌握生死大权的合约。 星辉娱乐给陶清规划十年长约,合约上的个性方案打造,都是基于陶清本人性格美化。很多时候,得罪人的那些粗鲁蛮横,以“率真”来洗白。但是,如果陶清本人性格变了,不按这个路子走,作为事务经纪人的苏寻,顶多负次要责任。主要责任还是陶清自己的。 苏寻忽然就不那么着急逃离火坑。直觉告诉他,哪怕是为了角色预热,这种改变,非常不一样。他的好奇心,暂时站了上风,要是没有这种精神,怎能在陶清手下工作超过六个月。 想到此节,他更不想主动汇报这次“性格变化”了。虽然公司和粉丝早晚都会知道,但那会是陶清自己去烦恼的事了。又怪不到苏寻身上。 相比之下,苏寻更想看看,即将开始的采访,陶清要是做了功课,会表现成什么样子? 剪彩仪式开始,媒体陆续入场,礼仪小姐来迎接,陶清风挂着那副礼貌的笑容,进入了嘉宾场。他脸色有些苍白,也不懂补妆。好在打光很亮,暂时不太明显。 陶清风走路姿势十分得体。但是在鱼贯进入影视城大门,忽然不自觉地弓起了背,双手平举于胸前,似乎在通过一扇查验森严的大门。但是看着四周的人流,又猛然醒悟般,收回了动作,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的姿势是错觉。 影视城巍峨的城楼,在日光反射下映出了金碧辉煌的瓦顶。不是贵重的琉璃,只是普通的玻璃。光芒刺入陶清风眼中一瞬,他下意识偏开,盯着高耸的城阙,沉默了许久。 这本杂志摆在外面供人翻阅,所以书报刊的老板看到陶清风快速地翻动内页采访,也没说什么,以为他只是浏览照片。但其实陶清风的阅读速度非常快,看加标点的横排字更快,一眼扫过去,整页内容便心中有数,短短几十秒,竟把沙洲的访谈内容看完了。 让陶清风印象深刻的是:沙洲对《归宁皇后》中即将出演的威远将军一角的看法。 “在a省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中,沙洲饰演大兴朝著名的威远将军刘敢辜,在影片中是归宁皇后的初恋,被少女时代的大美人倾慕,沙洲谈及时暗自透着得意劲,十分可爱。然而故事中,威远将军刘敢辜始终心系国家大义,将归宁皇后的恋慕直接斩断。戏说传奇‘香昌夜奔将军府’故事充分体现了威远将军的正派和光明正大。影片是否会呈现?沙洲表示:《归宁皇后》还没开拍,对于剧本他并不知情。小时候看评书听过这一节,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男人。‘和我特别像’,沙洲笑着总结说。” 陶清风嘴角微抽,刘敢辜一个半辈子驻守边关的骁将,有史可载的回京记录就三次,日程的详细行踪报备在臣子注里,根本就没可能和归宁皇后有暧|昧关系。‘香昌夜奔将军府’这种《说五王全传》的下流演义内容,竟然还广为传扬?他更不明白,香昌是他主上兼好兄弟的心上人,刘敢辜拒绝了夜奔的佳人,这是很值得颂扬的事吗?还能被当成真男人敬佩的标准吗?除了拒绝还能如何? 罢了罢了,都已经化为了烟云,随便后世如何编排吧。一念及此,陶清风想要去勘证演义的念头也意兴阑珊。他随口问了报刊亭老板一句:“有《大楚史》吗?”书报亭老板愣了下,道:“那种书,你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找。” 陶清风眼神一亮:“图书馆?书店?请问怎么走?” 书店老板看他裹得严严实实,还以为是个怕冷的大学生,不认路,便把宁阳市图书馆的位置告诉他。陶清风观察着路边人群,找到一个可以坐出租车的地方,载他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大门外,陶清风先撞了一回玻璃门,疼得他眼冒金星。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别人如何进入,有个旋转自动门。陶清风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自动门转过来的时候,近乎逃窜般站进去,大气也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转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然而陶清风一转过头,就被图书馆里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夺去了全副注意力。他两眼放光,醒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轻松。 然而很不幸,图书馆第一层是英文书,陶清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架子上的书,他全都看不懂,冷汗一串串地冒。 外来夷文,在这个时代,也占据了不可忽略的分量。陶清风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要去掌握。他一连转过了七八排书架,终于来到了华文图书区。 然而继续不幸地是,挨着英文书籍区域的,是理工类和西医工具书。厚达砖头的类似《光电磁符号手册大全》c《数学分析经典方法一千篇》c《拉丁文和千种西药处方写法》c《量子物理和弦论名家论文摘要选集》 陶清风继续目瞪口呆:字明明都认得,为啥合在一起就不懂了呢?他对自己第一次产生如此深的怀疑。这些知识体系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陶清风快要被自我怀疑淹没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华文历史图书区域,顿时心下大慰。 《大越史》c《大旻史》c《大陂史》陶清风翻了翻,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看过的那些版本,千年之后依然没变。 他的目光按着顺序落到了《大兴史》上。 大兴在大楚之前,在陶清风所在的佑光年间,对前朝正史的编纂并未完成,陶清风差点参与进了这套《大兴史》的编纂,也看过弘文局的很多材料不知后来是由谁编完的?会是燕澹生吗? 陶清风慢慢翻开了烫金的扉页,编者名那里写的是‘刘汶’,是个陌生的名字。陶清风摇头想,不会是燕澹生。虽然同在礼部等候栓选,但在陶清风回乡丁忧之前,燕澹生就已经预备往司仪部调任,那是专门接待外来使节,负责节日典礼,礼部最风光荣膺的部门。 那种人,是不会成为校书郎,去协助清苦又辛劳的弘文局做事的。 陶清风看了一下这位‘刘汶’的编者简介,按佑光年间来算,自己故去二十年,这位编者才出生,自己故去六十年,历任了三代帝王,这本前朝的《大兴史》才最终编纂出来。 唉,宫闱内乱,喋血政变,连一本史书都能耽搁六十年。何况民生之事呢?想必大楚那些年,是经历了很多黑暗甚至倒退的日子吧。他把这本夹在胳膊下,待会再去好好看看,里面有没有他在弘文局看过的那些原始材料。 陶清风接着抽出了紧挨着《大兴史》的《大楚史》,手有一点颤抖,拿在手中的厚厚一册,仿佛对待一个活物般,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在封面上摩挲着,眼睁睁地见证着死去的时光冒出嫩芽。 后世会如何记叙他们佑光一朝的事?在他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陶清风环顾四周,市图书馆的座位被坐得很满,看了半天,只有角落一张小桌子,桌边有两个位置。已经有一个人坐在桌旁,对面还有一个空位。陶清走过去坐下,把《大兴史》先放在桌上,翻开了《大楚史》。 大楚有十六位皇帝,绵延二百六十五年,被大禺朝取代。《大楚史》就是大禺朝的史官编纂的,编选依据的材料是大楚的言官留下的记录。 陶清风经历的时代,是第三任帝王,帝王老迈,被其子逼宫退位,逼宫的第四任帝王暴虐多疑,血洗朝野,杀了旧臣三百八十一人,破了旧天。然而会破却不会立,空有铁刑,并无手腕巩固成果,仅仅在位两年,就不得不逊位于其叔父——第五位帝王。 陶清风本以为被第四任新帝那样乱搞,大楚就此会亡国。看到大楚史中的记载,两年后,第五位帝王继任,执掌大楚四十年,拨乱反正,保住了大楚近两百年的国祚。 原来是这样,陶清风总算明白了,他从被批捕下狱到午门问斩,完全与世隔绝,信息不通,仅从只字片语猜出是对佑光朝臣的大清洗。 自己师承徐棠翁,是佑光朝很受尊敬的大儒,和陛下交情不浅,所以第四任新帝,要铲除他父皇的旧势力吧。其实自己出身贫寒,心性恬淡,并不是能划归到老师政治期望的那种人,但是多疑的新帝为了斩草除根 三百多人,大半个朝野的陪葬。黄泉路也不寂寞,谁料天意阴差阳错,他竟然能捡回小命,重新在不同的时空中活过。应该不是人人都那么幸运的。 陶清风很快就翻到了佑光朝那一篇,果然有对这次血腥政变的记载,佑光是旧帝的年号,新帝改年号熙元,所以这件事被后世称为“熙元政变”。死了一个三公,一个太子少辅,三省六部二十二名官员罹难,另有三百余众受株连。写不下那么多人的名字,就写了主要的三四个紧要大臣。 陶清风就在那没有名字的‘三百余众’里,校书郎也不算是大官,何况他还没上任,刚丁忧结束回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1.论文出版了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然而陶清风根本没在意,恋爱是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苏寻在说公司另一个签约女艺人的事情,自己敷衍着恩恩应付就好了, 一心仍然在回短信。 苏寻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不怪他草木皆兵, 他也不知道小陶哥直弯,虽然以前炒过绯闻女友, 但那只不过是营业。在娱乐圈混,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且未雨绸缪做好最坏打算, 什么都可能发生啊,翻车的例子不要太多。 苏寻惆怅地想:小陶哥眼看着德性才改好了一点,事业的人设才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一点,如果他 苏寻很认真地问了陶清风一声:“小陶哥, 那位严教授, 只是你的朋友吧?” 陶清风还是没听懂,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想,什么叫只是朋友在他看来, 能成为朋友, 已经是难得的亲近关系了, 很了不起的。 于是陶清风用力点头。苏寻没再说话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天陶清风终于体会了“十点睡觉”的感觉, 生物钟让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那些短信最后糊在视网膜里成了斑驳的碎块。第二天早上六点醒来时, 陶清风一边惊讶今天居然天光亮了,自己下回断不可起得这般迟。扭头一看,枕边的手机还闪烁着未读信息的红光。 扁方盒子真是这个时代的好东西。陶清风新的一天,由读短信的微笑开始。 今天陶清风有第二条通告,和钟玉皎c刘琦回演对手戏。按照影片成品来说,是广积王子第一次出场的场景——归宁皇后带着节义郡主郗鹿混进被叛军占据的城里打听情报,因两人长得貌美,被垂涎美色的叛军为难。香昌和郗鹿都是身负击技的奇女子,却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身手,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关键时刻,时任亭长的广积王子挺身而出,维护了两人。 第一版剧情里,还存在着广积王子和嫂子的暧|昧片段,然而第三版剧本已经删得干干净净,编剧也不敢明着增添历史上没有的感情线了,但还是给广积王子搭救两美保留了一个“欣赏注目”的眼神说明,还标注镜头里同时有皇后和郡主,究竟是欣赏还是心慕,究竟看的是谁,让观众自己去心证吧。 眼下导演那边在拍钟玉皎和刘琦回进城的长镜头,陶清风待会才出场,他在场边恭敬地听着副导演给他讲这段戏该怎么演。 “念这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时,吐字要清楚,还可以稍微放点嗓子,因为按照影片环境,周围群演多,会很吵。说话的时候,神色要关切,关切里有一点点着急。你要记得眼神变化,因为她们的气质显贵,表现出隐隐猜测的怀疑,来做一遍。” 副导演主动当了对戏的替身,陶清风按照剧本上写的,先念台词,台词念到“请跟”之后,才伸出了手,去接过对戏的副导演的臂膀,把他拉起来。 副导演提醒他:“你伸手,伸得太晚了。在一开始念到“无事”时,就得伸长手臂,因为你隐隐觉得这两个女人并非一般人,关切意图要更明显些。” 陶清风虽然觉得副导演的解读也对,但还是有自己的考虑和疑问,“手伸得太早,会不会显得稍微唐突?” 副导演一愣,因为这段剧情的本意是,勾起观众好奇:广积王子何时能发觉香昌和郗鹿真实身份,是他兄长的妻女,所以前面铺垫的重心,也按最后反转的效果来设置。这就是副导解读广积王子的举动应该更倾向两位美女角色的缘故。但是陶清风的见解好像也有道理,广积王子受过良好的圣人教育,的确不是在说“请”字前,就会把手伸出去拉女人的人。 副导演一边心里感慨:果然陶清对这个角色的功课做得很细。像这种双方悬而未决的理解,他也不强迫陶清风,只说“去导演那里决定吧”。 陶清风正在重新揣摩这一句台词的情感和口吻,忽然听到拍摄现场那边传来了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拍摄机器是经常要移位置的,尤其是长街广景镜头,好几台机器要摆放在相隔很远的机位,随着拍摄还要按照固定的路径移动。所谓不和谐的机器移位声 ,是指本该静止的机器忽然又移动了,或者导演在检查摄像镜头时,场上其他地方的机器不好好等着,擅自移动了,传来的声音。 眼下是第二种情况,导演正在检查正位的镜头,场记把长街另一端的摄像机也移过来,预备拍下一幕戏时用。钟玉皎和刘琦回被叛军调|戏是中近镜,下一幕陶清风出场是超近镜,机器位置要移近百米。 那个不和谐的声音,来自本来在导演“卡”的通过声中,拍完了这一条的钟玉皎。她以一个女子超乎寻常的力气,竟然自己扛起了超近镜处的摄像机,往远处走去。坐在悬臂上空的导演熊子安无奈地看着她,隔空喊:“你这是做什么?说了,可以的。” 钟玉皎摇头,把机器扛回刚才的地方,但是悬臂车已经开走了,没有放的地方,便搁在了场地边的椅子上,她对导演说:“老熊,我不要脸又不是第一天了,但我就是得再来一条。” 所有工作人员已经就位,机器除了那一台也已经调好,这种时候提出重来一条的请求,就是让所有人再折腾一遍重复劳动,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尴尬,将就一下差不多得了,何必做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呢? 但是钟玉皎并不是一般人,就像她说的,拼了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再拍一次,争取把最完美的画面呈现在影片中。观众不会在乎你在剧组工作人员眼里是不是随和c不折腾,只会在意影片的效果。 当年钟玉皎凭着一部《焚烧时间》,年纪轻轻,斩获八个影后,那一年只要有电影节,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只要《焚烧时间》报名,就一定是它的囊中之物。唯一遗漏的海涯国际电影节,还是主办方忘记报名了。 钟玉皎三十二岁影后大满贯之后,就偶尔只在电影里接些客串角色。《归宁皇后》算是正式的第一部她在影后满贯后,重新担主役的新片,对待到近乎吹毛求疵的地步。有时候连熊子安都有些受不了。 饰演节义郡主郗鹿的流量花刘琦回,有些快崩溃了,刚才就拍进城一个镜头,用了一个小时。然后被叛军调|戏,两句台词,拍了两个小时。大半时间其实是钟玉皎在和她磨合,总是不满意她的出演。眼下钟玉皎说再来一条,刘琦回心知肚明:这位饰演她母后的女演员——和影片中近乎放纵的宠爱不同——对她这位流量小花也一并严苛到极点,尤其是两人同框的镜头。 哪怕刘琦回已经在炙手可热的偶像电视剧里饰演过很多生动角色,用她粉丝的评价——流量花演技第一人(虽然被很多对家猛烈嘲讽)。但是放在钟玉皎这种级别的眼里,还是很不够看。 三个小时,连水都没空喝一口。刘琦回接过助理递来的水猛灌一大口。任由助理给她补妆擦汗,只想咸鱼摊在地上——然而她刚补好妆,就认命地在全民同情的视线中,和刚才的工作人员们一起,迫于钟玉皎的强大气场压力。重新回到原地,再来一次了。 陶清风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操作,原来演员对自己的工作还能高标准严要求到这个地步?陶清风一开始理解不了,如果是他,导演说“可以了”,他巴不得早点结束,接越多的工作,越早挣完钱越好。 可是,秋老虎的炎热下,晒了几个小时的钟玉皎,仿佛一点也不累,她在拍摄时,眼神中还会神采奕奕,就像他读到上好的文著时,相似的表情。 陶清风若有所思。 第二句是扶起香昌的手,说:“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 陶清风走到场中,开始表演。 念第一句的时候,陶清风被熊子安喊停了,导演说:“陶清,你的声音太软了,要强硬一点,才震慑得了那些兵油子。” 哪怕后期有配音,他的口型和脸部表情息息相关,气息不对也不行。何况熊子安还期望后期能尽量演员自己配音。 陶清风便按照导演的要求,表现得凶一点,声线也提了一些。但是又被导演喊停了。陶清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导演也在思考违和感,陶清风的表演是按照剧本上面来的,却总觉得哪里没到位。 陶清风受到了刚才钟玉皎大胆要求的启发,主动坦言对导演说:“广积王子当亭长也不到三个月,他其实是个读书的,年纪又小。我还觉得第一次喊的时候太镇定了。” 熊子安似乎捕捉到什么线头,半信半疑:“那你再来一条?” 饰演叛军路人甲乙丙丁的重新摆好位置,陶清风重新举起铜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涨红了脸,鼓起勇气般喊:“亭长通管,通管三司,都退下。”他在通管那里加了个停顿和重复,有那么一点点色厉内荏的意味。 熊子安咂摸着,好像有点味道了,但还是哪里不太对。似乎有些过了。 熊子安看钟玉皎和刘琦回都等在旁边,特别是刘琦回被折腾得可怜兮兮的,调整了一下顺序,跟他们商量:“这样吧,先拍扶皇后的那一条。然后你们就能回去休息了。我和陶清再来慢慢琢磨这条。” 刘琦回满怀感激地看了导演一眼。钟玉皎四下看了看机位,在场上站好准备拍。 陶清风念那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伸出手的时机,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等“请跟”念完之后,才伸出手去,本来他要扶的是钟玉皎的肩膀。可是没想到钟玉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掌搁在了陶清风的手上。 陶清风对这种临时变动没反应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女子不但穿着可以暴露,而且和男子之间笑闹玩耍,甚至肢体接触,也不会被扣上名节有亏的帽子。但陶清风潜意识里仍然不习惯被女子搭住手掌,所以愕然地愣了一下。 在导演“停”的喊声中,陶清风听到钟玉皎小声对他说了句: “香昌手心有茧。”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陶清风稍微一想,就理解了钟玉皎的潜台词:归宁皇后手上有茧,把掌心放在广积王子手中时,广积王子就能顺理成章地表现出剧本上要求的“隐隐猜测的怀疑”,这是一个具体的启发点。 之前陶清风总是无法很好地把“怀疑”的眼神插入场景中,因为剧本说明太过于笼统。副导演给他指点的“她们气质显贵,所以怀疑”的解释,虽然符合剧本,但是陶清风依然不知是该在刚出场,远望着香昌她们时就怀疑,还是在驱赶完叛军后才开始怀疑。 这种不确定,也造成了他一开始那两条,他和导演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原因。 钟玉皎这一小小的改动,并不是特意帮陶清风。她把被扶起肩膀,改为主动把掌心搭上陶清风伸过来的手掌,就从被动的“被帮助”立场,变成了主动的“接受帮助”,更符合香昌的人设特点。她本意是为了自己,顺带给陶清风拨云见月。 这种大巧不工的敏锐直觉,是一个演员的“灵气”所在,陶清风在理解了这种意图后,由衷地觉得佩服。 导演也默认了钟玉皎的这一小小改动,让他们重来一次。 陶清风这回也把心理变化的脉络梳理得更通透了:在扶起香昌之前,他的眼神里只该有关切和赞赏:既是为她们气质出众,也是为被叛军言语刺激也不动声色的镇定。但是在香昌搭住他的手心的那一刻,脸上需要浮现出一丝愕然。 他把握得非常好,甚至没有怎么刻意演,只升起男女大防的那层心思都够用了。观众也会理解成他感受到香昌手心里的茧印而浮现的愕然。 钟玉皎也挺意外,陶清风不但快速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竟然在第二次试戏的时候,就“接住了戏”。这在年轻一辈演员中,着实算是聪明的了。 钟玉皎知道自己的毛病,很多时候急躁,不愿多说,在“加戏”改动时,只言简意赅提一句细节,希望对方能自己体会到。默契出来的效果才会最好。毕竟她不是导演,不该由她来讲戏。 但是和现在这些流量们搭戏,钟玉皎是越来越觉得累了。好些个小花小生,自己不好好琢磨角色,也不明白她的意图所在。 哪怕是刘琦回——谢天谢地,虽然钟玉皎陪她耗了几个小时,到底流量小花在试四五次之后,还是能顺利演出来。虽然钟玉皎给她提醒的,诸如“拨头发垂一缕在耳边”(潜台词是遮住耳洞免得暴露女儿身),诸如“拿行牒时翘起小指”(潜台词是体现郡主的养尊处优),刘琦回刚听到时,都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这样处理。 所以陶清风能这么快领悟她“香昌手心有茧”,并演好怀疑的表情,钟玉皎觉得非常省心。 陶清风听到这里,耳朵竖起来了。 他本来就是在疑惑今天看的那版《归宁皇后》的剧本里,大量的《说五王演义》内容,覆盖了《通鉴》和《本纪》的正史,才想出门找书勘证一下的。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归宁皇后》的编剧,更没想到她和严澹有交情,正在隔壁卡座聊天。 陶清风姑且听着,默默思索。 《天胜本纪稿》中,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还是严澹有水平,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语录体’三个字,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而且不按人物归类,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从来没有目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2.入围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墨迹半干,陶清风的心情调整过来。他一边听着厨房那边沈大娘和苏寻的窃窃私语,虽然听不真切,也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议论什么—— 身体原主有限的记忆里,苏寻c沈大娘的关系比较简单, 他能看得懂, 也觉得理应去弥补一下。 白天的几句谢谢和对不起, 还不够。 虽然这并不是他造的孽,而是身体原主太混账。动不动心情不好就打骂。但既然碰上,这些事就不能放之任之。 从记忆里可以理解到经纪人这种职业,算是演员的副手, 安排了很多重要或琐屑的工作。苏寻做得很好,甚至承担了许多并不应该的磨难和压力, 是个好孩子, 不该那样对他。 原主记忆里,许多似懂非懂的画面还需要一个熟悉的人, 旁敲侧击问问,或许能有答案。 陶清风觉得, 有必要和经纪人好好聊聊, 头疼也暂时缓解了。他推门走进了客厅。 陶清风在找酒。 这个时代的酒, 居然有这么多种。他在客厅玻璃橱柜前, 看了一会儿。拿出一瓶葡萄酒。 他又拿起酒瓶边一个螺丝栓子, 记忆里这是打开酒瓶的工具, 搁在上面, 却半天戳不进去。 陶清风便转头递给对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苏寻:“小苏,麻烦一下。” 苏寻又是一抖,从苏先生,到苏兄弟,再到小苏,鬼知道他今天一天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反正,陶哥一时心血来潮也罢,只要他保持这种礼貌的作风,不再随便动手就好。苏寻赶忙接过来,旋开软木塞,倒进大肚玻璃杯。 “再倒两杯。”陶清风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你和沈大娘,陪在下一饮。” 苏寻倒红酒的手一抖,差点洒出来。终于控制住惊骇,倒好了酒,摆好了菜,每人面前一个红酒玻璃杯。苏寻和沈大娘都心情复杂,如果不是陶清风一直盯着他们看,一定会交换一个惊骇的眼神。 不过经过早上那些铺垫,他们现在已经能接受得多了。 陶清风斟酌了一下,举杯对他们道:“小苏,沈大娘,在下咳,先在这里,给你们陪个不是。” 身体原主动不动就拿他们出气,手下也没个轻重,往哪里招呼也不考虑一下。一个倒霉孩子,一个倒霉老辈。想到此节,陶清风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就充满同情。 苏寻的筷子都拿不稳了,赶忙颤巍巍去碰陶清风的杯子,简直不知陶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他要演广积王子提前进入角色,怎么还对以前那些不愉快检讨起来,“陶哥,真不用说这种话,见外了,没事的。” 苏寻把那些数到手软的赔偿钱款,和医药费做比较后,每次都能顺利满血复活。尽管心理伤害无法逆转,但在娱乐圈混,还是丢掉无谓的东西比较好。虽然听到现在这声郑重的道歉,快要眼泪流出来。 沈大娘也碰了杯,她恢复了心直口快的脾气,想得简单,她也得过公司的赔偿,但还是很受用这种道歉。她有个和陶清年龄相仿的儿子在外打工,常常不自觉的包容。 陶清风自然也能看到原主记忆里,总公司给予经纪人和保姆数额不小的赔偿。 搞不好储蓄卡片上所剩无几的钱币,花销的一部分就在这里,陶清风无奈地想,不仅为了道义,也为了止损。 “以前,脾气暴,那样不好。”陶清风字斟句酌,道:“以后,家里,还要赖沈大娘操心。工作那边,也要拜托小苏了。” 儒门圣人教诲未敢或忘,首先把身边事情处理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先修身齐家,然后治国平天下。 否则他也不会在圣眷风光正好,即将选拔进礼部当校书郎时,回乡丁忧三年。如果自己待在皇都。是不是就不会一无所知,从而在血腥政变中选对阵营,免去身首异处的命运? 即便如此,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回到乡下守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活一世,不能不报。 只是没想到会落得那样的结局罢了,连他都不放过的新朝廷,又能是一番什么气象——不站队的纯臣,本该正是上位者心头好。那位陛下,苛刻到怎样的地步? 不过,燕澹生那种人,能留得下来吧。 从回忆里回神过来,陶清风发现沈大娘和苏寻眼眶都有些红,便主动再给他们添杯。他们定定看了会,酒到杯干。区区几杯,竟然微有熏意,也不知是不是心头块垒终于消了。 “陶哥,你这回,想清楚了啊。”苏寻欲言又止。 陶清风要的正是这种效果,试探:“以前得罪人,挺多的吧?” 苏寻借着酒兴一拍桌子:“多!” 说罢偷偷看陶清风表情,还好没生气,苏寻暗喜,这样都不生气,陶哥现在真好说话,真希望一直如此。 陶清风内心一沉,搜寻记忆里看上去比较严重的部分,最后定格在签约的星辉娱乐总公司,老总办公室里。记忆里的画面,老总把一亿合同,砸到陶清头上,纸片纷扬如雪花但那幕场景中,苏寻不在场,原身体主人也一句话都没说。 记忆碎片看上去比较新,是新签的合同吗,从前呢 陶清风问:“小苏,我签的合同” “咳咳,陶哥。”苏寻连忙摆手:“你直接和总公司签的,我只是事务经纪人,你不是签给我的,合同按规定也不能听的,当然,”他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你如果愿意告诉我也行。” 陶清风摇摇头,他并不知道在现在圈子里,稍微关系亲密一些的事务经纪人和演员,共享合同内容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所谓的规定不过是一纸空文。 陶清风只是单纯觉得,既然是规定不能说,那就不说了,便对苏寻摆了摆手。 陶清风又搜寻了一番记忆,这一年来,印象比较深刻的部分——脸上纹着刺青的两个男人,一个叫龙哥,一个叫虎哥。阴暗的房间里,他们坐在一块坏了霓虹灯管,闪烁刺眼的“悦城大沙龙”招牌下,这个身体原主人应该是趴在地上?鼻尖有泥土的味道后面的事,又看不清了。 陶清风继续试探问:“那个叫悦城大沙龙的地方” 苏寻立刻头摇得拨浪鼓:“陶哥,你不是不准我打听那里的事吗?怎么了?改主意了?那里不是你老家吗?有什么要说道说道的?” 陶清风自己都搞不清,便缓缓摇了摇头,继续搜寻着记忆,终于找到个苏寻在场的,好像也蛮严重的事件。 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上司,受了课程培训班老师的告状,正在横鼻子竖眼睛数落陶清。 “逃了八节课了!公司安排的表演课,请的都是影视学院退休的老师,你怎么逃了?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谁会瞧不起你,最瞧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苏寻则在一旁又是递烟又是劝:“丽莎姐消气,陶哥不是故意的,对吧?”一边对陶清使眼色。 陶清风记忆中,丽莎的脸忽然放大,是原来的陶清走过去?说了什么?丽莎呸了一口,冷冷道:“那你有本事就做来看。”转头走了。 身体原主人说的话,记忆里听不到看不到,真不方便。 “小苏,丽姑娘那边” 苏寻茫然看他:“丽姑娘?” “就是”陶清风不知道哪两个字,按照发音,道:“丽莎?” 苏寻使劲忍住没笑“丽姑娘”这种令人智息的称呼,心想陶哥也太入戏了吧,见陶清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苏寻诚恳道:“陶哥,你还是给丽莎姐道个歉吧,她这项目策划经理,已经好几个月没推资源了。说句不好听的,这叫公报私仇。” 陶清风眉头一拧,虽然听不太懂什么策划经理,但大概理解又是个要收拾的烂摊子,又听苏寻说:“不过有个好消息,刚接到公司的安排,丽莎姐明天就过来。这回网上声势大,她要来和你聊聊。对了,陶哥,还没问你,《归宁皇后》制作团队里,教你的是哪位?是不是宣传部门的?丽莎姐想请他吃个饭,我们一起去,方便介绍吧?” 陶清风听得很困惑,记忆里并没有和剧组什么人对接过,可是此刻他的头已经不那么昏了,才意识到说不定是早上,超出这个原主记忆中能应对的回答,才让他们误会,是有人教了自己。 陶清风没空再把回忆择捡一遍,只好照实道:“没有,我倒是希望有人来教。” 那点浅近的东西的确不该显摆。陶清风默默在心里检讨。除了墓志铭里两句稍微独到一点;余下的:《六言》是井水传唱篇章,大楚人人都会。另外一句也不过是诗家之言。至于最权威的,大楚弘文局里编撰的《天胜本纪稿》和《通史古鉴稿》关于广积王的描述,他担心背错字,便没有引用。更没有在择录先贤篇章基础上,提出自己的破题。觉得十分惭愧。 如果苏寻知道陶清风内心的想法,脸上表情不知会有多精彩。虽然现在他已经脸色纷呈了。 “没人教?”苏寻颤道:“陶哥,自己看的书?” “稗官野史。”陶清风脸有些红:“以后少看。” 都是陶探花的真心大实话。 “不不不,请继续保持,”苏寻激动:“腹有诗书,那什么,反正,就很好,演古代人可以,提前适应。” 陶清风嘴角微抽,他就是古代人,去演古代人,需要适应的地方并不多。 他需要适应当现代人。 严澹那样的人,果然该在的地方,和果然应该从事的工作。 自己重活一次,就没有运气重生到这种人的身上。陶清风一边暗自羡慕,一边自弃这种得陇望蜀的心态:前些天想的还是,能重活一次已经是上天垂怜。可是在知道了别人的人生,就暗自感叹:为什么自己是从一个小明星身上苏醒?为什么必须还完一亿的违约金,才能去追求那种生活? 但他很快又把这种心情调整过去了。上辈子也是如此,自己从南山乡下走到琼林玉宴,艰难地走了十八年,才有资格和燕澹生那种人,在京城同一条街同一个铺子里,同桌坐下来吃面。他也偶尔会心情阴郁,有过书生意气c幽愤不得志的情绪,想着——白壁赐富贵,明主嫌布衣。 但是那种心态从来不是他生命的重心,如今更不会太过介怀。 “是我写的。”陶清风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叫自己“同学”,自己并没有在上学,但以为这是这个时代的称呼习惯之一,对着年纪大的就叫“老师”,对着年纪小的就相应叫“同学”吧。于是陶清风运用苏寻教的那套“熟不熟”的理论叫人,“严老师,那时不好打扰你和客人,但又冒失地想尽绵力,写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错漏阕字,班门弄斧了。” 这是陶清风客套的说辞,事实上,他就是有“无一错字”的自信,但是既然被严澹认出来上次是他写的了,他总得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总不能说“我就是害编剧加工的罪魁祸首,不想让严老师辛苦找资料”,这就得解释他作为小明星的身份了。可是公墓这里人还不少,陶清风明天又有拍摄任务,晚点就要回去,也不敢在这里节外生枝。 还好,他今天依然穿戴严实,墨镜和围巾包住,外人看不见他的脸。 严澹先是笑了:“哪有。你帮了大忙。我该好好谢谢你才是。你待会儿有事吗?想和你详细聊聊,你上次写的那篇刘敢辜的语录集,还有上次你说<体用论疏>上下文之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请你吃饭可好?” 陶清风注意到,严澹虽然是笑着在说,但提到语录集和上下文时,眼中光芒却颇为严肃。 陶清风在犹豫,他当然是愿意跟严澹多交流的。甚至觉得,应该由他主动请严澹吃顿饭。但是剧组有规定,就算没有拍摄任务,也最好不要离开影视城太久,进出都要报备一下的。而且开车回去要一个小时左右,如果吃了饭再回去,可能就得晚上八九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3.准备高考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 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 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 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 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 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 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 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 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 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 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 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想问的, 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 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导演对此的看法表现得最激动:没有那几个标志事件,香昌还是香昌吗?天胜还是天胜吗?虽然是演义,但里面传递出的忠孝仁义信勇爱,那都是能触动群众,一直以来为人所乐道的东西。 顾问团的意见,真的必须朝令夕改?顾问团有十位,难道他们的意见不会有分歧吗?只要活动活动,再加上资方那边的压力,搞不好他们的想法又会改了。为何要这样急迫地改掉大部分剧情? 再说,从拍摄程序来说,剧本在开机期间是不能随意乱改的,只有那种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会出现剧本页码满天飞,天天改来改去的场面。电影剧本哪怕有细节要调整,大方向是定的很早的—— 导演抗议到这一层,哑了口,因为他看到孟小丹幽怨的眼神—— 导演,请你好好回想一下,省厅给这部电影一开始定的方向—— 以英雄儿女的动人故事为线索,弘扬a省历史文化,促动旅游经济—— 好吧,的确招商时是这个口号,但是由于有私人投资回报率的要求,这部电影中途也加入了很多大片标配,三角恋(广积王子差点写成四角恋),英雄美女,特效动作所幸演义内容自带爆点,毫无压力。 然而那些真是全是忠孝仁义信勇爱吗?也不见得,更多的还是满足观众猎奇娱乐的心态。历史专家组成的顾问团看在眼里,觉得亟需修改——用严澹的话来说——“以这几位在历史上的分量,什么泉边洗澡打鞭子,夜奔三角恋,统统低俗了。” 什么低俗什么高大上,各人标准不同。但是既然是省厅的电影,当然以主办方的意志为主。这就是孟小丹敏锐嗅出风向c熬更深夜把严澹发给她的资料全看过后,光速改了第三版剧本的缘由。 导演意识到这一层缘故后,也认命地接受了。并说服演员们继续按正常进度拍摄。就不提钟玉皎和张风豪风中凌乱,都串好以后上综艺时,还原打鞭子那段剧情的词——他们连这段戏都提前对过了。这两个娱乐圈老油条一开始就知道,这肯定会成为宣发时的一篇有爆点的通稿标题——没想到整个全都被删干净了。 除了钟玉皎和张风豪之外,最迷茫的演员,要数男三号沙洲。 沙洲的戏份也才开拍了一场,改剧本影响不大。但是刘敢辜在演义里的剧情全被删掉了,换成了历史向。他再读剧本时,瞠目结舌地发现,自己要演的角色,好像变了个人? 沙洲小时候听评书,那个心里只有国家大义,纵然受美人倾慕,也正直坚决拒绝对方的英雄形象,忽然变成了一个“旌旗犹入梦,歌舞不开怀”的将军——很多细节的确感觉更真实,更像个“人”,可是也更让沙洲觉得难以理解。到底是严肃刻板?还是恭敬谨慎?还是豪气胆雄? 沙洲模糊觉得,他更能透过剧本,去逐渐看得清那个角色。就像从天空漂浮中,一点点清晰立在地上。可是无法去模仿。就像云山雾罩的山水画,本来是容易糊一片雾蒙上去,远看也差不多。可是那幅画如果清晰起来,纤毫毕现的笔触就难以惟妙惟肖画上去。 当然,沙洲讲不出这种感觉,他只能直观地觉得:剧本更精致了,但角色更难演了。 沙洲这种偶像派没法一开始和钟玉皎他们那些实力老将搭戏,为了帮他早点适应剧本,会有副导演提前带着他熟悉过戏。同时享受这个待遇的还有女二刘琦回,和男四陶清。 今天没有女二的戏份,副导演那边,就是沙洲和陶清风两人。 陶清风等在旁边,他今天要拍开机以来的第一条,等副导演给沙洲讲完了戏,就会来带他。 陶清风已经把孟小丹的第三版剧本看完了,这一回他心中满意得多。大部分演义内容,都被换成了《天胜本纪稿》和《通鉴稿》中的正史,而且有一些诸如《后大兴史》和《续大兴通鉴考》的有名私史内容,也是正史补充外的的权威资料,被加入了其中。陶清风猜想,大概是严澹的手笔吧。三天时间,孟小丹肯定没空自己找的。 《天胜本纪稿》和《后大兴史》的叙事风格不同,《天胜本纪稿》是给帝王家作疏,刘敢辜是天胜的臣子,留在《本纪》里的事迹,展示出来的形象是恭谨顺服c沉默可靠的。言官评他‘四海无一事,将军勤苦兴’※。但《后大兴史》是纪事体,选取的都是人物典型事件,写了刘敢辜一个“将军夸胆,功在杀人。对酒擎钟,临风拔剑※”的豪烈性格侧面。 孟小丹已经尽量把不同史书的风格用现代语言统一,也用有逻辑的情节呈现出了合理的性格变化原因。但是她还是太过于高估偶像小生的理解能力——沙洲明显很困惑,他没法把握变化的脉络,只觉得这样演,人物会很精分——实际上,他演出来的效果也的确很精分。 副导演批评他:“你向天胜皇帝敬酒的时候,剧本上写的是(苦笑)。你面对的是皇帝,你苦,是为了驻守边关挨饿受冻的将士而苦,但是你不能哭丧着脸朝皇帝敬酒。那是皇帝,你必须对他微笑,同时表现出内心的痛苦——这种痛苦,是贯穿刘敢辜一辈子的症结,所以他在边关能‘痛饮美酒三百杯’,但是一回到京城中,就‘到头一切皆身外’了。” 沙洲又换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这样?” 副导演索性放弃了:“你把我想成编剧,把剧本改得这样难演,你却不得不在这里磨。如果编剧站在你面前,你还不能哭丧脸,必须对她笑。对,就是这种模样,你现在能体会了吧?” 沙洲苦笑:“我好像明白了。” 副导演说:“你现在的这个表情,是字面意义上标准的苦笑。但其实以剧本呈现的刘敢辜的深度,还应该再沉厚一点但算了,你们现在做不来的。” 同时心里在感慨:剧本这样改,那些以前给偶像派准备的戏份,难度全都加了不止一个层次,真实历史更琐碎,也更多面。对这些偶像派演技的要求,硬生生拉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也把他们这些副导演的工作量,加大了许多倍。一幕幕地抠戏,他这几天加班严重睡眠不足。还只有沙洲一个人的戏,今天又加了陶清的,他搞不好要半夜才能回去了。口干舌燥的副导演嘱咐休息五分钟,去喝水。 沙洲还在原地,抓耳挠腮地继续对着镜子练表情。 副导演瞥了一眼等在旁边观看的陶清风,看他一副老神在在,丝毫没有危机感的样子,很是刺眼。可是等他拿水回来,远远听到陶清风对沙洲说了一句—— “你笑得其实可以再放开一点。” 沙洲对陶清风没什么好感,上回在剪彩仪式,也听到了陶清风的发言。省媒剪了陶清风的发言进视频,却没有报道他的。沙洲心想陶清那种文盲水平,也不知道背了多久。陶清的演技又算得了哪根葱?心里十分不服气。 但是娱乐圈还是要维持虚伪的友好关系,于是沙洲以他偶像招牌的笑容,问陶清风:“副导演说这个人物的核心就是痛苦。贯穿他一生,怎能笑得开呢?” 再说,广积王子在历史上的人设就很模糊,诗作和文论里几句忧国忧民,谁知道是不是应制写的?最重要的是——和天胜皇帝撞了。所以编剧本来打算,仅从他的年龄和成长环境,突出一个纯善又深情的人设塑造。还可以加个单箭头香昌皇后的三角噱头。在省厅的a省影视公司和其他私人影视公司各自诉求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可是陶清那样的理解,显然是放大了广积王子的上位者情怀。 宣发方真是的,明明把剧本都提前给他们看了,为什么还是给陶清灌输那个方向广积王子的人设。不知道是宣发部门里的谁和陶清接洽的,搞不好是极端历史粉,什么‘遗穗荡尽,天寒岁暮’,她都不知道出处,一查居然是墓志铭上的玩意,这都叮嘱陶清背出来了,宣发方里有人搞事情啊。 第一版剧本都写好了。难道要大改吗?把《玉黍离》,《六言》的内容加进去,整个电影的结构,线索,大都要重来如果广积王子要走救苦救民的寡淡路线,和天胜皇帝撞了,就要给他编写新的剧情。写什么呢? 编剧只好抑制住内心奔腾的草泥马,认命地重新去翻材料。愁得头发抓下来一大把。 《玉黍离》后记,广积王子赤脚踏进庄稼地,发现稻穗下面的土是红的,掘开有死尸。 能过审吗?而且这种风格,适合偶像派演吗?陶清那种演技,效果出来会很尬吧。 但,要是不走偶像路线,搞不好一点水花都没有。不止粉丝兴趣缺缺,投资方也有人会不高兴吧,就算是省厅更看重社会效益,私人投资的钱砸下去,也希望听到个水花响不然为什么要找陶清这种没演技的小鲜肉参加?第一版剧情,她自以为平衡点找得还是挺好。 但是无论编剧怎么说服自己保留深情忠犬备胎三角恋的广积王子设定,脑海里始终摆脱不去陶清那句“以我浅薄的见解,很有压力”?她觉得内心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在触动,甚至会融化出疼痛的,被抛弃了很久的东西 编剧一宿没睡,吐血咬牙改了个二稿大纲,发给主创团队讨论。 这版大纲里,广积王子没有三角恋了,凸显了他在天胜皇帝身边左右手的作用。天胜皇帝麾下不缺文臣武将,所以广积王子的作用是——提醒他实施仁政。 这个比田间掘尸好演,希望陶清演得住,在天胜身边当一个善良的花瓶。 这版大纲出乎意料,比第一版更得省厅认可,并且压下了私人投资方的反对意见,让编剧细化。 编剧看到细化方案要求里那句“尽量贴合历史”,两眼一翻,颤巍巍喷出一口老血。 这段故事的历史和演义相差实在太多了,她要找外援 苏寻在陶清房间找到了手机,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自己打的。但此刻苏寻已经不计较这事,他心花怒放地捧着智能机翻微博。陶清的微博是他在打理,肉眼可见那条转发出圈的省媒体发的采访视频,给陶清涨了不少粉。 “陶哥,你去不去微博上面亲自翻牌?” 苏寻美滋滋,看那些褒奖评论里,最让苏寻感到开心的,是华大历史系出身的博主,点评了陶清对广积王子的理解,从来高贵的学院派这回用了“认真”两个字来评价。这对于“沉默就是学院派最大的宽容”的一贯吐槽路线来说,委实难得。 转发里补充:“最可贵的还是态度,慎重代表心怀敬畏,哪怕他的演技糟糕,起码表现出了对历史人物起码的尊重。看来剧组还是有诚意,希望成片不要毁。” 而陶清微博下面,已经簇拥了许多小陶瓷们暖心又可爱的评论。往常遇到这种高兴事,陶清会亲自翻牌回复几个。所以苏寻照例问他,转过头才发现陶清好像不太对劲。 陶清风坐在房间宽躺椅上,闭着双眼,显得很疲惫的模样。苏寻连忙关切道:“陶哥?你怎么了?” 陶清风声音虚弱,道:“有点累。”所以苏寻说的什么微博,他没有听清,只听到一点“粉丝”,但也没有精力去回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放空,望向天花板,好像脑中正在承载什么过载了。但是哪怕这种时刻,他对苏寻讲话时,还是有条不紊,温柔又沉稳的声线—— “苏苏兄弟,我想休息一下。请你让沈大娘做好饭后,再叫我吧。” 对苏寻的称呼从苏先生变成了苏兄弟,虽然有些意外,但苏寻听着愈发顺耳了。总比以前强。陶哥提前适应角色,变成了个多有礼貌的家伙。 苏寻想:不知道制作方宣发是谁和陶清个人接洽,效果非常好。能让陶哥这种人乖乖背那些文论和诗作,改天一定要带着礼物,去《归宁皇后》剧组慰问。 苏寻连忙点头:“好的陶哥,你累了先休息。”贴心地关上房门。并不知道当他关门的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台灯自动感光亮起,陶清风失神般凝视着那团暖黄色光晕,眼瞳被光线一激,露出了茫然。 陶清风独自在房中继续思考,那最让他头痛的,合同问题。 陶清风记忆里合同条款,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粉丝,指数,上浮率 刚才苏寻刚才拿着手机,乐滋滋告诉自己涨粉了,好歹让陶清风对“粉丝”有了一点感性认识。 是喜爱着这个身体原主的那些人吗?虽然从记忆里来看,这个原主,实在反正,陶清风自己,喜欢不起来。 怎能那样对别人呢 哪怕他的模样,和自己前世,颇为相似。只是这个时代的男性都剪短了头发,平头寸脸的。陶清风看着镜中,短发俊朗的男子,不禁一丝恍惚,仅仅是头发,就能改变那么多气质吗? 说到底,世上什么人都有,凭借这脸,收获一批粉丝好像也无可厚非——“从前大楚朝廷里被称为“玉面郎君”的自己,登第游街时,就感受到自己这张脸对妇孺的杀伤力,用“掷果盈车”来形容,已经是最轻的了。 不过,虽然脸庞相似,气质却很不同。 他刚醒来的时候,感受到身体里还残留着的暴戾c愤怒和不甘,也从镜中看到眼神中的狠厉。 现在平静下来,自己逐渐接管了这些意识后,这副皮囊的气质,又渐渐往他的前世的谦谦君子靠拢去了。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他来自古旧的时空,自己会不会有麻烦? 上一世在险恶政治生态中游走的经历告诉他: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4.艺考结束了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心想, 在丽莎和苏寻那边, 都以他这段时间恶补了很多书的理由, 才能说出在剪彩仪式上那段对广积王子的理解。所以他觉得,平日在剧组里,也得巩固这种形象, 才能圆这个变化。毕竟丽莎言下之意,星辉的资方在剧组里也有人,陶清风的日常拍摄他们也一直关注着的。 此外,陶清风希望沙洲能早一点过完这一条,这样副导演就能快些指导他的表演。为了早日赚够一亿违约金, 工作上能提升得越快越好。 于是陶清风把史书中记载讲出来, 感慨道:“刘幸鸾的痛苦, 源自酣畅淋漓的战场刀剑, 并不能斩断皇城上空的叆叇沉云。可他掌中有剑,心底有火, 哪怕剑是孤剑,火是沉火, 但是壮心仍能感剑鸣, 道途中火也不曾熄灭。所以我认为将军还应该笑得更放开一些。虽然痛苦, 可是他骄傲啊。此乃《后大兴史》里言‘壮心感此孤剑鸣, 沉火在灰殊未灭。※’之故”。 陶清风说着, 也不自觉地把《后大兴史》的记载背出来:“刘敢辜一生缘兴滞朝堂c四十年来关身轻, 当有英雄出俗志, 一世攀龙遇明主,不贪荣贵王图名。最后留下的话是:边地山光好墓田。身后事都如此豁达,该是放开笑的。”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这一幕独角戏,在副导演看来,其实很好演,不用像对沙洲讲戏那样,需要他演出心理变化。 陶清风只要凝出一个半含泪的表情,到时候技术处理,和那些哀求之人的画面叠加剪在一起。镜头移动,拍摄出用毛笔写奏疏的画面——不用陶清自己写,找个手替,再找篇写好的《怀仁》,后期处理在一起 于是副导演给陶清风讲:你要演的,是一个“不忍”的含泪表情。 陶清风看过这部分剧本,他的理解自然到位。可是他并没有演过戏:他能理解和能演出来,不是一回事。 陶清风想:要他假哭很难,先想想真哭的伤心事。 今早陶清风委托沈阿姨买了香烛纸钱,他想到了死去的那三百八十一人,他们的魂魄漂泊到了何方陶清风放任这种伤痛浸透了自己,眼泪果然滚滚而落。 但是副导演连忙喊停,摇头:”陶清,你这副哭脸,好像是你在生离死别似的,这样不对,重来。” 陶清风这时候的心情是真的难过,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擦干眼泪。 然后他继续按照副导演的要求去做,要演出“不忍”的表情。陶清风不懂得演戏的知识,想到刚才副导演教沙洲共情的方法,心想:自己也必须先进入“不忍”的心理状态中。 他扭头对副导演说:请给我一炷香时间。 不提副导演还愣了一下去换算一炷香合几分钟,陶清风设身处地地去想广积王子,心中默念着《怀仁》全篇,想着这位王子的美德良善:“方寸无作恶,虎狼丛中自立身※”的坦然。就像年轻的佛陀一样慈悲又仁厚,天生一副悲悯心肠。 “见其生不忍其死,是为仁也。※”陶清风喃喃念道。副导演没听清他在念什么,然而看见陶清风怔怔望远,好歹挤出几滴眼泪,眼中泛起氤氲雾色。 虽然并不是真正的难过,只是在去尽力体会广积王子的悲悯之情,但辞藻动人的文论,让陶清风背起来也很容易感知其中真意,深受感动。 因为是试戏,陶清风面前摆着的只是简陋的布景,一张剧组吃盒饭的餐桌,桌上摆一张毛边纸,旁边搁支开叉毛笔。扭开一瓶钢笔墨水当砚台。 陶清风眼泪欲落未落,提笔饱蘸浓墨,在毛边纸上自如流畅地写起了《怀仁》。 “古之仁君,不忍牛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非废衅钟,而易之羊。此既无伤也,是乃仁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副导演本来看着陶清拿毛笔姿势还像模像样的,表情虽然不完美,但也有隐忍的眼泪了。后期再抠图处理一下,应该就能符合改情境,心中正暗自赞许。然而下一瞬间当他看到陶清风笔下流泻出来的墨迹时,眼睛都快瞪成铜铃了。 硬瘦c飘逸的字体,笔触转合间,凛有不可犯色。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书法,不逊于专业水准。再配上陶清写字那个姿势——副导演觉得,虽然现在没有服化道,但完全可想象他高冠陆离,挥毫泼墨的剧照,该是如何夺目。 而且,副导演虽然不能背下来,但也看得出,陶清写的就是完整的《怀仁》,这功课做得太好了。连手替都可以省了,更不用后期以书法家的《怀仁》来加工画面,直接陶清自己写就行了。 瘆得慌。 陶清风明白了,这个时代在称呼上还有许多学问,和大楚不一样,他一定要尽快都学会。 “好的,那和你一样,叫丽莎姐。” 苏寻翻开日程表:“明天,《归宁皇后》就进组开拍了,第一个星期没有陶哥的戏份,比较轻松。过两天剧本送到后,陶哥就可以开始琢磨了。” 陶清风有些奇怪,他记得早上媒体采访时,听到钟玉皎说,她已经在剧本上看到“笞背问答”那一段经典剧情了。 陶清风提出了这个疑问。“那么钟姑娘嗯,玉皎姐?为什么能拿到剧本?” 苏寻张大嘴:“陶哥,你和钟玉皎那么熟了?还叫她姐?什么时候的事?” 陶清风又蒙圈了,熟悉的人才能叫“姐”?那他该怎么称呼不熟的普通女性。陶清风立刻改口:“和她不熟,继续叫钟姑娘?” 苏寻又担忧地看着他:“人家又不是小花,叫姑娘不是恶心她吗?陶哥你怎么了?撞到头了吗?记忆不太对劲吗?” 本来苏寻只是想开个玩笑。然而陶清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连忙顺着下:“记忆是有些昏。” 苏寻脑补了一会儿,看向陶清风的眼神有一丝同情。限于本职,还是不情愿道:“那陶哥要不要去医院照个片?” 虽然他巴不得陶清一直如此好说话,但要是脑部有什么隐患,就不妙了。 我真是最善良的经纪人了,应该涨工资。他如此想。 陶清风便只好由着苏寻拉到医院,作了一通检查。哪怕是记忆里已经有了一些画面,真正在医院各种项目仪器的摆弄下,陶清风依然内心震撼。从头到尾目瞪口呆,不发一言。 这个时代能做的事在大楚想都不敢想。 检查下来陶清风浑身上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是这也坚定了陶清风隐瞒身份的决心,被当成活化石老古董为人所知,总觉得很危险。这个时代的‘机器’看着都钢筋铁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要想办法平平安安,就得尽快装得与常人无二。 首先就是要改掉“在下”的称呼,这个时代简单直白的称“我”。 他又斟酌措辞对苏寻道:“身体无妨,但我真的忘了些事。慢慢想,小苏可以保密吗?” 苏寻很高兴道:“陶哥放心吧,我不会主动告诉公司的。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治病得耽搁好久的时间呢。” 性格变化,还失忆。苏寻宁愿用寻求原因的好奇心,去交换结果。 能换成这样通情达理c不随便发脾气打人,还会自己看书学习的陶清,真的太好了。 陶清风也不愿耽搁时间,早一刻解约都是好的,顺着台阶下来:“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所以要你多帮忙,那位钟玉皎,到底怎么称呼她?” “先叫老师。”苏寻道,“她和男主演张风豪,都当得起这一声。陶哥你开拍后,和他们混熟了,再叫‘姐’和‘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5.英华皇宫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那一条终于过了。轮到陶清风上场, 他换好戏服,这场戏广积王子穿的是官服, 腰带上还有一条小小的鱼。广积王子在叛军势力里做个小官,一直在寻找兄长的下落,鉴于这放在成片中是他第一次出场, 特意用正面的机位,由模糊变清晰,拍摄他徐徐走来的步伐。 这一幕里,陶清风有两句台词。第一句是举起手里的铜符, 对叛军们说:“亭长通管乡坊三司, 都退下。” 第二句是扶起香昌的手, 说:“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 陶清风走到场中,开始表演。 念第一句的时候, 陶清风被熊子安喊停了,导演说:“陶清, 你的声音太软了,要强硬一点, 才震慑得了那些兵油子。” 哪怕后期有配音,他的口型和脸部表情息息相关, 气息不对也不行。何况熊子安还期望后期能尽量演员自己配音。 陶清风便按照导演的要求, 表现得凶一点, 声线也提了一些。但是又被导演喊停了。陶清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导演也在思考违和感, 陶清风的表演是按照剧本上面来的, 却总觉得哪里没到位。 陶清风受到了刚才钟玉皎大胆要求的启发,主动坦言对导演说:“广积王子当亭长也不到三个月,他其实是个读书的,年纪又小。我还觉得第一次喊的时候太镇定了。” 熊子安似乎捕捉到什么线头,半信半疑:“那你再来一条?” 饰演叛军路人甲乙丙丁的重新摆好位置,陶清风重新举起铜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涨红了脸,鼓起勇气般喊:“亭长通管,通管三司,都退下。”他在通管那里加了个停顿和重复,有那么一点点色厉内荏的意味。 熊子安咂摸着,好像有点味道了,但还是哪里不太对。似乎有些过了。 熊子安看钟玉皎和刘琦回都等在旁边,特别是刘琦回被折腾得可怜兮兮的,调整了一下顺序,跟他们商量:“这样吧,先拍扶皇后的那一条。然后你们就能回去休息了。我和陶清再来慢慢琢磨这条。” 刘琦回满怀感激地看了导演一眼。钟玉皎四下看了看机位,在场上站好准备拍。 陶清风念那句“贵人无事?请跟在下离开这里。”,伸出手的时机,是按照自己的理解,等“请跟”念完之后,才伸出手去,本来他要扶的是钟玉皎的肩膀。可是没想到钟玉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手掌搁在了陶清风的手上。 陶清风对这种临时变动没反应过来。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女子不但穿着可以暴露,而且和男子之间笑闹玩耍,甚至肢体接触,也不会被扣上名节有亏的帽子。但陶清风潜意识里仍然不习惯被女子搭住手掌,所以愕然地愣了一下。 在导演“停”的喊声中,陶清风听到钟玉皎小声对他说了句: “香昌手心有茧。”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陶清风稍微一想,就理解了钟玉皎的潜台词:归宁皇后手上有茧,把掌心放在广积王子手中时,广积王子就能顺理成章地表现出剧本上要求的“隐隐猜测的怀疑”,这是一个具体的启发点。 之前陶清风总是无法很好地把“怀疑”的眼神插入场景中,因为剧本说明太过于笼统。副导演给他指点的“她们气质显贵,所以怀疑”的解释,虽然符合剧本,但是陶清风依然不知是该在刚出场,远望着香昌她们时就怀疑,还是在驱赶完叛军后才开始怀疑。 这种不确定,也造成了他一开始那两条,他和导演都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原因。 钟玉皎这一小小的改动,并不是特意帮陶清风。她把被扶起肩膀,改为主动把掌心搭上陶清风伸过来的手掌,就从被动的“被帮助”立场,变成了主动的“接受帮助”,更符合香昌的人设特点。她本意是为了自己,顺带给陶清风拨云见月。 这种大巧不工的敏锐直觉,是一个演员的“灵气”所在,陶清风在理解了这种意图后,由衷地觉得佩服。 导演也默认了钟玉皎的这一小小改动,让他们重来一次。 陶清风这回也把心理变化的脉络梳理得更通透了:在扶起香昌之前,他的眼神里只该有关切和赞赏:既是为她们气质出众,也是为被叛军言语刺激也不动声色的镇定。但是在香昌搭住他的手心的那一刻,脸上需要浮现出一丝愕然。 他把握得非常好,甚至没有怎么刻意演,只升起男女大防的那层心思都够用了。观众也会理解成他感受到香昌手心里的茧印而浮现的愕然。 钟玉皎也挺意外,陶清风不但快速理解了她的意思,而且竟然在第二次试戏的时候,就“接住了戏”。这在年轻一辈演员中,着实算是聪明的了。 钟玉皎知道自己的毛病,很多时候急躁,不愿多说,在“加戏”改动时,只言简意赅提一句细节,希望对方能自己体会到。默契出来的效果才会最好。毕竟她不是导演,不该由她来讲戏。 但是和现在这些流量们搭戏,钟玉皎是越来越觉得累了。好些个小花小生,自己不好好琢磨角色,也不明白她的意图所在。 哪怕是刘琦回——谢天谢地,虽然钟玉皎陪她耗了几个小时,到底流量小花在试四五次之后,还是能顺利演出来。虽然钟玉皎给她提醒的,诸如“拨头发垂一缕在耳边”(潜台词是遮住耳洞免得暴露女儿身),诸如“拿行牒时翘起小指”(潜台词是体现郡主的养尊处优),刘琦回刚听到时,都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这样处理。 所以陶清风能这么快领悟她“香昌手心有茧”,并演好怀疑的表情,钟玉皎觉得非常省心。 “是我写的。”陶清风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叫自己“同学”,自己并没有在上学,但以为这是这个时代的称呼习惯之一,对着年纪大的就叫“老师”,对着年纪小的就相应叫“同学”吧。于是陶清风运用苏寻教的那套“熟不熟”的理论叫人,“严老师,那时不好打扰你和客人,但又冒失地想尽绵力,写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错漏阕字,班门弄斧了。” 这是陶清风客套的说辞,事实上,他就是有“无一错字”的自信,但是既然被严澹认出来上次是他写的了,他总得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总不能说“我就是害编剧加工的罪魁祸首,不想让严老师辛苦找资料”,这就得解释他作为小明星的身份了。可是公墓这里人还不少,陶清风明天又有拍摄任务,晚点就要回去,也不敢在这里节外生枝。 还好,他今天依然穿戴严实,墨镜和围巾包住,外人看不见他的脸。 严澹先是笑了:“哪有。你帮了大忙。我该好好谢谢你才是。你待会儿有事吗?想和你详细聊聊,你上次写的那篇刘敢辜的语录集,还有上次你说<体用论疏>上下文之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请你吃饭可好?” 陶清风注意到,严澹虽然是笑着在说,但提到语录集和上下文时,眼中光芒却颇为严肃。 陶清风在犹豫,他当然是愿意跟严澹多交流的。甚至觉得,应该由他主动请严澹吃顿饭。但是剧组有规定,就算没有拍摄任务,也最好不要离开影视城太久,进出都要报备一下的。而且开车回去要一个小时左右,如果吃了饭再回去,可能就得晚上八九点了。 虽然这对于现代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晚的时间,八九点回剧组也没啥好指摘的,但是对于陶清风这种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来说,他潜意识里八九点就已经是很晚,预备上|床休息的时间了。 相应的早上陶清风也起得很早,基本上四五点便起身,搞得苏寻还以为小陶哥提前步入了老年作息。 不过这种犹豫神态落入严澹手里,对方便善解人意成另一重意思,严澹想到匆忙一瞥的祭文,锦绣词句,基调沉重,略怀歉意道:“改天也行,今日或许你没心情。那是一个朋友?” 那句“燕公”,严澹还以为广川同学有个忘年交过世了,这位小友给他写了一篇辞藻秀美,情深意切的悼文。严澹也是来公墓祭拜的,很理解那种心情。 陶清风眼神微烁,听到“朋友”二字终于下定决心:“不,那是一个故人。严老师,我没其他事,就却之不恭了。按礼数来说,该是我先请您啊。” 严澹笑道:“你可以下次请我,这都不是事。” 陶清风点头道:“那好,不过得先跟同伴说一声,他还在车上等我。” 严澹道:“叫上你的同伴一块儿?” 陶清风思索着:严澹估计要和他交流史料文论,要是苏寻在旁边听到了,肯定会怀疑他“恶补看书”的真实性。如果严澹都弄不清的史籍材料(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毕竟存在),自己却无意间说漏嘴,严澹不知他身份,他一个人方便开脱,但苏寻肯定会更怀疑,自己好不容易圆过去的理由也不会成立了。所以得想个办法支开苏寻,让他自己先回去。 “不了,他要先回去。”陶清风便操作“打电话”这一项他才学会不久,急需练习的实践。所幸很顺利地打通了——虽然他还是把话筒拿得离开耳朵两寸,心有余悸小扁盒子居然能传声——告诉苏寻先回去,自己遇到了认识的人,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 之前陶清也经常和所谓的“朋友”去吃饭,苏寻是知情的,便叮嘱陶清风到了那里发个定位,满口答应,先回影视城去。 ——虽然陶清风还不会用手机发定位,也来不及问,就被挂了电话。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让严澹帮他发那个什么定位。 严澹笑道:“也好,那就坐我的车吧。吃了饭我也能送你回去。我们两人聊得会更自在些。” 于是严澹开着车,载着陶清风来到市里,选了一家看上去很雅致的中餐馆,名叫“蚌中月”,据严澹说,取自“蚌月分辉满西海,万里此情同皎洁”※,崇安年间诗人张小梨的诗。 陶清风上回请丽莎吃饭的“凤鸣春”是一家典型的海鲜酒楼,处处装饰得都是滨海风格。今天的中餐馆“蚌中月”却古色古香,富丽典雅,大厅最显眼处,是一个硕大的竹简雕塑,刻着小篆的题词招牌。 虽然是小篆文,但并不是大兴朝以前的文论,陶清风没见过,却仍能认得那些字—— “大心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心为有外。※”陶清风默默想,这是谁写的?内外志心,看上去像后人对孟轲的四心说的注疏。 在服务员引他们进包厢的路上,他好奇地问了一下严澹。 严澹说:“那是大禺朝的郑子外蒙注,注的是《轲子·尽心》,你应该知道那四心是——” “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是非之心,辞让之心。”大禺朝在大楚朝之后,所以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位郑子是何方人士,但遍览群经练出的直觉并没有错:儒学大家,总要写一写关于孔孟的注疏,后世又有注疏的注疏,注上加注,追本溯源,最后总是能上溯到科举考的那四书五经里,并不难认。 严澹再次心叹,这是一颗好苗子。他今晚除了那两个怀疑是善本流传的问题,还想知道陶清风的学业情况。看他的年龄,如果以后本科毕业了,愿意读研究生深造这个方向严教授定了定神,那些事都远得很呢。而且这位陶广川同学,搞不好已经是名师门下,又或者,有丰厚的家学传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6.招生办抢人了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严澹便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尽管后来他无数次地后悔——而是聊起了那幅添加了许多上下文的刘敢辜语录体。 “小陶那天写的书法, 断章连接的句子从何看来?” 陶清风一怔,那天之后, 自己进组待在影视城, 没有时间去图书馆看《本纪稿》和《通鉴稿》最后成书的情况, 也没有时间去找那本他很感兴趣的《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 他倒是曾经看沙洲指挥一堆助理,个个捧着平板查奏章格式,从而顺利学到了“上网查书”这项技能。 然而很快陶清风又意兴阑珊,因为他发现那个小方盒子连通的据说“世界上什么都有的”窗口, 能查到是书籍多半是“扫描件”, 很多古籍甚至根本没有, 包括他感兴趣的那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在沙洲助理们各种哀嚎的“臣妾们做不到”的背景音中, 陶清风也没有找到《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的完整版——但他以为仅仅是“世界窗口”上面找不到,真正的图书馆, 或者古老的书阁中,肯定是有的。 那天他听到严澹批评孟小丹不亲自翻找《历代通鉴语录体》的五百卷, 便也去找了网络上的《历代通鉴语录体》,然而在线阅读的内容非常简陋,不足十分之一,唯一完整的还是个“20g”的扫描件,便明白了孟小丹的难处。 说到20g这种概念,由于点开“世界窗口”里各项目都很快速, 陶清风便也以为很快能取得这份扫描件, 没想到实在太大了, 很久很久都没能下载完全。 陶清风去问苏寻为什么会这么慢时,对方一副“什么学习资料能有20g?小陶哥你下的是动作电影合集吧”的吐槽,让陶清风莫名其妙地汗毛直立,他又听不懂,觉得对方眼神说不出诡异,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转了话题揭过去了。由于速度实在太感人,最后也没能把那份资料下载,没核对成功。 今天听到严澹一说,陶清风呼吸一窒,暗道糟糕,心想难道就算那五百卷搜刮空了,其实也是不完全的记录?自己想当然地以大楚弘文局的《天胜本纪稿》和《大兴史鉴稿》原始材料补全。但实际上,那些材料,并没有流传到这个时代? ——严澹肯定要他说出处,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大楚的候补校书郎之一,当年专门整理前朝起居注,搜集资料,编撰前朝史书的吧。 陶清风心念电转,只有采取最无奈的一个办法——耍赖了。他装作努力地想了一阵,以无辜的眼神看着严澹:“其实我我忘了。小时候,在一本旧书上看过,但是现在,找不到那本书了” 这真是陶清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想出的最没说服力的借口了。他没有放过严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心理一阵愧疚:严老师,我甚至可以把大兴所有帝王没流传下来的《本纪》全文背给你听。但我又如何自处?如何解释? 严澹心中大呼可惜,他基本已经相信自己脑补里的:有善本存在。但已经找不到了。小陶记在脑子里的内容,虽然严澹想要无条件相信,那些成文也的确非常契合,但真正做起研究来,是断不能以此为凭的。 不过,既然真的有善本,说不定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并不需要弄清楚内容,只要确知“是存在过”这件事,就让严澹内心大慰,他反过来安慰陶清风: “没关系,你记得,就很好。那么《体用论疏》上下文,也是你小时候看的么?” 陶清风赶紧顺着话里台阶下,点头道:“是啊。印象挺深刻的,一直记到了今天。可惜那些书恐怕找不到了。” 他那一瞬间,深刻体会了弘文局同僚们说的“孤篇难证”的遗憾:很多有价值的记载,由于是孤篇,查不到作者身份和成书情况,便难证真假,不能被编入正史。 而如今,他便是那个“孤篇”。在一千年后,只有他一人,来自古老的时空中。视线渐渐模糊,陶清风赶紧低头,屏住呼吸,把那股心中酸楚压下去,以免眼眶发红露出端倪。 严澹点头,没穷究追问了。他发现陶清风神思有郁,心想好不容易吃顿饭交流,本来该是愉快之事,却惹得小陶因为找不到书而内疚,就得不偿失了。 严澹在知道了陶清风现状后,在惋惜之余,也觉得此人值得一交。既是交友,最重要的还是开心。于是严澹打开手机上备忘录,写了一些东西,推给陶清风,笑道:“不说那些了。我们来做个游戏吧。学术界值得把玩的东西——多得是。” 陶清风抬头,望着那轻松的笑容,内心忽然一窒:模糊的视线还未完全转清晰,那一瞬间,他依稀看到,隔了千年的时空,燕澹生在朝着他,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陶清风赶忙低头,顺着严澹手机上移开的修长手指,镇定下来,将备忘录里的句子收入眼底,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是著名的经学五争,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这逐渐占据学术界的统治地位,发生了不少的纠纷。其中最出名的,有五项。 陶清风看着那些熟悉的辩题,笑问:“怎么玩?” 严澹招呼服务员,取了一沓便签纸和两支笔,给两人各揭了五张,道:“借东风的玩法。” 借东风是三国时的典故,赤壁一战前夕,诸葛亮和周瑜商讨进攻曹军的计策,两人各在手中写了一个“火”字,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经学五争,每个论题都绵延千年,无高下之分,仅是不同的研究流派。严澹的意思,就是两人各写下每个经学之争,自己所站之立场,拥护之主张,不知有没有瑜亮的默契度。 严澹和陶清风相视一笑,各自提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答案,然后摊开,排在了一起。 “一c今文,还是古文。” ——“今文”,“今文”。 今文经是隶字,古文经是大篆,这是孔子的论作字体和篇目的争议,孰为真假,至今依然有不同学派的道理。 “二c齐学,还是鲁学。” ——“鲁学”,“鲁学”。 鲁为孔子讲学的地方,齐为孟子,荀子游学的地方,经学在齐鲁盛行,齐鲁两国口音不同,文字不同,经解不同的争论,就发生了。 “三c师法,还是家法。” ——“师法”,“师法”。 西汉立五经十四博士,师学由此始。东汉却更重家法,师与家之争由此始。 “四c官学,还是私学。” ——“官学”,“官学”。 官学有学官,开坛置弟子,传布更广。私学就是由私人传授,由西汉伊始。二者都各有传承至今。 “五c汉学,还是理学。” ——“汉学”,“汉学”。 汉学是西汉时的主流思想,主张“通经致用”,主要是书本上的经学;而理学是后来大儒们发展出的另一个学派,区别天理人欲,讲究明心见性,是抽象心理上的经学。由旻末开始的争议,也直到现代,还悬而未决。 严澹和陶清风对视着,两排一模一样的字眼无声昭示地十足的默契。他们沉默不言,然而眼中温柔笑意感染到了彼此的心里。陶清风透过严澹的双眼,那双通古幽微,神似故人的眼睛,心中感到一阵阵绵长悠远的安心余韵。严澹周身涌现出陌生却温暖的怀念,像远古召唤的海浪,一声声唤着什么。深邃的潜意识海底,渐有巨大的影子浮上海面,却无法看得分明。 这样沉默c却又默契温馨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两人才如梦初醒般,彼此对视着笑开了。他们愉快地交流了一番五争简介,发觉各自观点见解,难得地深得彼此之心,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过了一个多小时,苏寻来接陶清风时,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话题。严澹坚持留了个陶清风的电话,陶清风也十分乐意。虽然严澹还是不知道陶清风的具体工作,但那并不妨碍他兴致勃勃地约他下次工作结束后,去华大里参观游玩。 有朋来矣,不亦乐乎。陶清风脸上也一直挂着放松的微笑,在坐车回影视城的路上,还在不停和严澹“发短信”,继续聊着经史的有趣话题。 熊子安说:“什么花痴,这叫‘好逑’——反正你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你名义上的叔叔。但,不能夸张,不是偶像剧那种套路。” 刘琦回撇撇嘴,她之前表演时,带了偶像剧里一些习惯。比如第一次出场时像小鸟似的围着归宁皇后叽叽喳喳撒娇——被熊子安毫不留情地批了。不过几场狠狠打磨下来,她现在基本上心静了,不会刻意犯那种蠢了。 这一条拍摄的时候,刘琦回便拿捏着神态变化,以小姑娘式的好奇地望向广积王子。陶清风心中想,依照广积王子的多礼,不该视若无睹的。 那么该以怎样的眼神去看小姑娘呢?陶清风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游街时被注目的情景,头稍微侧过,温柔得体的眼神,看了节义郡主一眼。 刘琦回毫无反应——或者说等她反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钟玉皎和熊子安几乎同步地说,“接住啊。” 那个接住指的是接戏,陶清风加了一个眼神过来,刘琦回应该怎么接,取决于她对剧本人物的理解。 刘琦回思考着:“导演,钟老师,陶老师,我再来一次。”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去接这个眼神。 熊子安提醒她:“郗鹿,从小在宣府长大,没见过多少读书的男子。” 钟玉皎依然吝啬言语:“衣服是旧的。” 刘琦回大致理解熊子安导演的说明,郗鹿从小见的都是宣府民族里的粗犷男子,头一次见广积王子这样文质彬彬的俊美少年,应该表现得应该青涩些,可是具体该如何表现,她还要再想。但她又听不懂钟玉皎的提醒了,其实钟玉皎是想让她意识到,伪装进城穿的衣服很破旧,在面对英俊男子注视时,郡主内心应该有一种害羞并惭愧的情绪。如果钟玉皎来处理这一段,她想着可能要悄悄把手往后背,遮住袖子上的破洞。 陶清风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感觉还不坏。他深受三人行有我师焉的影响,觉得应该分享一些经验。当年探花及第c御马游街,街上人山人海,少不了很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不看小姑娘时,她们可劲儿地盯着陶清风看。当陶清风去认真注意谁时,她们马上就害羞低头,移开视线了。 所以陶清风对刘琦回说:“演害羞,就低头。” 刘琦回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该如此。”只有陶清风的提醒,是她马上能实施的具体操作。她从心底感谢他。 在陶清风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熊子安和钟玉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陶清风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条陶清风加了眼神过去后,刘琦回马上移开了那雾蒙蒙的眼神,还小小地绞了一下麻布衣带下摆,摄影机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熊子安也基本满意了。 “琦琦进步很大。这个小动作可以剪进预告片里。” 陶清风竖起耳朵:预告片? 他搜索记忆里的画面,大概知道了预告片是一段短的视频,概括归纳影片亮点,吸引人的注意。主要的角色都会露脸,让观众们心里有数。 现在自己只拍了一条半,要制作预告片的话,自己的画面应该是昨天的写《怀仁》吧。 “老熊,你要给我剪帅一点。”钟玉皎因为提前完成拍摄任务,感到格外轻松,也开了一个小玩笑。 “给你剪骑马斗狼的那一段,够帅了吧。”熊子安和两人寒暄完,放她们回去休息。剩下陶清风和群演,继续磨前面第一句持符救人。 现在陶清风又明白了一点:之前他和导演都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在这一幕中,既有怀疑,又有生涩,有广积王子的正义感,还有他色厉内荏地以长官的威严去震慑叛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没有很好的层次。一个人的表情再丰富,也不可能同时表现出三四种心情,必须递进好,才能处理掉这一条。 陶清风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成了“主次感”的认知,这是许多演员,多年都不能领悟的东西:演员表现的确需要丰富多样,角色有时候心理变化也很复杂。但每个镜头之下,角色身上总有一种最重要的,必须被连贯强调的东西。 怀疑那一层情绪已经被钟玉皎帮忙挪到后面了,剩下的陶清风并不难演出“正义感”,广积王子在《六言》里《正气》一篇里,就曾感慨过:书生怒见不平处,磨损笔下万古刀。※在官场上待过一段时间,陶清风很容易激发出这种正义感,并且他觉得这才是广积王子那个时候最主要的心情。至于青涩和色厉内荏,只是附加在此上,处世不太成熟的表现。 对于广积王子这个角色来说,五场戏都是他善良的描写,那么正义感自然必须占据主要地位。 虽然没人教陶清风这些东西,但他的途经:以广积王子的文论诗作去体悟这个人,去共情——当然剧本上的广积王子并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广积王子,陶清风需要领悟的是剧本上那位。可是剧本根据史料文论编写出,陶清风对应到原始材料上面去,当然对角色的把握不会偏到哪里去。 熊子安也觉陶清风新的这条表现:呵斥叛军时,眉头微皱,虽然声线有些颤抖,但是持符的手非常平稳。这一条就比刚才顺眼得多,除了群演几个表情没到位,再纠了一次外,竟然就这样顺利通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7.婚戒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在那种氛围熏陶下,加上陶清风从小长大,参加学政主持的院试c三年一考的乡试, 还有秋闱c春闱, 都是一个人,都要自己去考,都要自己去取得参加的门路。没有人帮他, 也没有人照顾他。 陶清风不仅是才学出众。 张风豪话里的意思, 陶清风一听就懂。唯一有点理解障碍的“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也有之前在丽莎那里吃饭得到的消息来辅助理解。 为了努力早日赚够钱去解约, 各方面当然都要提升。记忆里身体原主被丽莎骂没文化更该好好学, 说明这是原主的缺点, 当然要弥补。 于是陶清风对张风豪很直接, 却有分寸地说:“多谢张老师的好意。我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去电影学院学习。同道中人, 后生晚辈,能和雅好书法传统的退休老师, 交流一二, 自是莫大的荣幸。” 张风豪颔首笑说:“当然有机会的, 看机缘。” 陶清风淡淡一笑,心知肚明, 张风豪自己就是那个机缘,只是什么时候, 以什么方式, 究竟如何实现, 都要由他来决定。他在等,等着陶清风进一步获得认可,等待觉得值得。 来日方长,《归宁皇后》剧组要拍半年,虽然陶清风十五分钟的戏,顶天了四十天就能杀青,然而时间也已足够。 不过眼下似乎已经获得了一个机缘。 在陶清风解释了他还要去公墓烧纸钱,改天再和张风豪一道回宾馆吃剧组的晚餐时—— “张老师先早些回去休息吧。” 张风豪一边往保姆车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说道:“和他们一样叫豪哥吧,正好我演的也是你哥。” 陶清风想起苏寻说的:先叫老师,然后混熟了就叫“哥”和“姐”的叮嘱,笑着答应了,颇有些意外地想:原来‘混熟’的标准这么简单吗?哪怕自己并不觉得和他相熟了多少。 不过,也算是个积极的讯号吧。这位张风豪,一看在娱乐圈里的经验就很丰富,熟悉之后,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在那一刻,他又想到了图书馆偶遇的大学副教授严澹,感觉很不一样。严澹学术水平很高,年龄也比自己大,但在他面前就不会去钻营考虑学什么,只是单纯地放松聊天,互相启发,期待着能成为朋友 刚学会如何“打电话”的陶清风,想着那张名片上的夷文数字,大概自己要“杀青”(又是个拗口的新词)之后,才有时间去华国第一大学,找那位严教授交流了罢。 他丝毫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苏寻开着公司的黑色宾利,送陶清风到了离水天影视城最近的,宁阳市郊区大型公墓之一——福安园。 苏寻刚要帮陶清风拎装着香烛纸钱的袋子,陶清风自己把东西拿过来,对他说:“小苏,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陶清风不想被苏寻听见,他祭拜时说的一些话。 焚烧区在视线范围可及的百米外,零零总总有十几人。陶清风也依然戴着围巾帽子口罩墨镜,武装好了再下车。 苏寻把车开去停车场等,他以前都不知道小陶哥有什么亲戚或朋友过世,公司前辈也没给他交代过——不过,鉴于他所知的每个经纪人带小陶哥都没超过三个月,想必这种事也不会遇到。印象里小陶哥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关系亲密的存在——无论是家人,朋友,哪怕炒作的绯闻对象。 公墓的焚烧区分为两块,一边是许多巨大的石壁龛,填满香灰,在里面插香烛,壁龛下方是铁窗栅栏,可以把纸钱烧了丢进去。另一边是空地,石头底座砌着着许多的铁盆铁桶,那里是放鞭炮的地方。 陶清风把香烛点燃,插进壁龛里,诚心祭拜,烧了纸钱,又拿出写好的祭文,以香烛上的火焰引燃。他不知道遇难之人的具体名单,更多的人和他一样,没有留下名姓,但一定有许多,是自己的故人。 火焰把纸张舔舐成黑色,再化为飞灰,掩去了凭吊的字句。 “孤怀痛嗟:送君长恸,更作死生分。埋骨白云长已矣,相知白骨恨存亡人世未传名耿耿,泉台杳隔路茫茫”※ 他烧祭文时,小声地念了出来,周围并没有站着许多人,他的声音有口罩隔着也很含糊。在这里烧香烛纸钱的,许多人也边烧边自言自语,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 这张祭文是给惨死同僚所作,悲怆憾恨之意浓厚,既是在怀念,又是在惋惜:多少兰台好儿郎,本该是大楚冉冉升起的天骄们 至于祭祀母亲和老师,那得等到正规祭日,设好灵位,穿好服装,再行祭祀,不能在这种地方,以这副口罩风衣的打扮来烧纸。 陶清风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又摆了一对稍小的香烛上去,拿出第二篇祭文,这是他单独给燕澹生写的祭文。 燕澹生没有被政变牵连,官至三公,正常老病而死,过了很好的一生。陶清风心想,他身后应该也不缺牌位供奉,搞不好都有后人谱系传至今日,不会缺香火的。 可是,他还是想给燕澹生写一篇祭文,心平气和的,以同僚身份,略作怀念,并礼节性地瞻仰。 毕竟斯人不能重见了。 “一杯聊奠,青山白发。景园山秀故居,燕公金扉蜕归。流水席上遗琴在,紫梁街犹驷马归” 落款是:陶生礼怀。 写落款时,陶清风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如果在得到礼部校书郎任命的那一天,自己少顾虑那么一点点出身悬殊,接受燕澹生很真诚的建议—— “同科同甲同部,吾与广川兄有缘至此,当得起一声‘友’乎?” “陶生,岂敢。” 当时同意,如今起码能落款一个“陶生友怀”吧。 罢了,前尘往事,今日一并作别,就不要再去想了。陶清风正想把剩下的纸钱都烧完,忽然发现那张本来在香烛上点燃的燕澹生的祭文,飘在铁栅栏上面,没有落进壁龛里。兴许火势不够,只烧掉一个小角,就熄灭了。 陶清风刚预备再引点火,一阵风吹来,那张祭文纸被吹飘起,如一只苍白的蝴蝶,飘然越过陶清风的肩头。他转过头,便看见祭文纸,被风送进了几米开外的一个人的怀中。 好巧不巧,那人竟然是上回图书馆偶遇的教授严澹。他今日穿着简素的白风衣,整个人被衬得更高挑颀长,轻轻握住了怀中的祭文,以温和的表情对陶清风笑了笑: “还是穿戴得这么严实,本来在犹豫,但是听到这熟悉的念诗声”严澹快速扫了一眼祭文字体,和上次一模一样,心中便确定了,“又见面了,广川同学。”严澹笑着问,“那张书法的语录体,是你写的吧?” 除此之外,这张祭文送入怀中时,严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 他觉得,像是终于和什么事重逢,心里流淌着奇特的怀念。但是他很快又把这归于墓园容易升起的感伤之情。加上那祭文的文辞,的确写得非常动人的缘故。 严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全,也很有涵养地还给陶清风。虽然他颇好奇这位燕公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广川同学夸张的手法,还是真能担得起“经纬人杰,宰国重器”的评价?不过他很有分寸地不打听,斯人已去,墓地哀景,还是不要惹小友伤怀了。 上一世自己被斩首时,二十四岁。这一世重新活过来,二十一岁,面容还有七八分相似,冥冥中的天意,既然如此厚待于他,那他更要小心翼翼,方能不辜负这份机缘。 陶清风心神既定,终于有余力稍微四下看看,这才发现,他对面坐着看书的那名男子,手中举着的书的封面是——《全楚诗选》。 陶清风愣了愣,心想也对,每一朝都是有全诗集的,大楚也不例外。他想起了前世和燕澹生都有的心愿,虽然也不圄于诗作,包括文论c辞赋。想必《全楚诗选》里,会留下燕澹生很多诗作吧——如果燕澹生,没在被株连的三百余人里。 他不会的,陶清风心想,对方是燕门嫡子。燕家是百年望族,朝野民间都根基深厚,大楚这三朝:佑光皇帝信赖燕家;暴虐的熙元皇帝也不得不依仗燕家;后来的崇安皇帝尚是王爷时,和燕公c燕家几位将军的关系也都很好。 何况,燕澹生很聪明,能平安活下来。 为了印证这直觉一般的想法,陶清风又翻开了桌上的《大楚史》,翻到崇安皇帝在位的四十年间。 四十年可书的东西太多,陶清风一一看去,心中愈发感到安慰,能看出大楚朝野逐渐从黑暗流血的日子中走出,百废俱兴,最后有了一段繁荣的治世。《大兴史》的编纂者刘汶,就是出生于那一段繁华盛世中。 也果然有燕澹生的痕迹。 史书记载:崇安皇帝在位的第三十年,太子少师燕澹,病逝于京师景园,时年五十二岁。 太子少师位列三师,二十一岁入仕,待了三十余年的官场,高位全身而退。陶清风心想,果然如此,燕澹生比他预料的,更有出息啊。这算是文人梦想的人臣顶峰吧。 只是,燕澹生,燕澹他为什么改名字?年龄对得上,又官至此高位,应该不是同名同姓。 太子少师传世的文墨,那应该如绮罗珠玉,琳琅满目。别说《全楚诗选》收录的诗了,燕澹生的文论辞赋集,搞不好都有数十卷。 陶清风还真想找来看一看。于是他把《大楚史》和《大兴史》放在座位上,又去书架那边了。 陶清风虽然看不懂那些英文和理科工具书,但是从华国历史图书的放置来看,放的都是一些通识书籍,不一定收录有私人书集,而且燕澹生既然能改名字,搞不好他的集子也是取了个新名号写的。所以陶清风逛了一圈没找到燕澹生的集子也不奇怪。他转而想找一本对座那位看的《全楚诗选》,逛了一圈,却发现诗选那里书架空了,《全楚诗选》都被借阅出去了。 陶清风知道等座位的人很多,不敢久逛,找不到也只好回去,重新坐下,发现桌上只有《大楚史》,那本《大兴史》被对座那位兄弟拿起来看了。自己的位置上放着对方刚才看的《全楚诗选》。 陶清风会心一笑。对方想换书看?自己运气真好。 《全楚诗选》有两百首诗,大部分是佑光和崇安年间的诗人所作。佑光年间之前的诗,陶清风也大都有所耳闻,但崇安年间的诗,就没几个是认得的人写的了。也没看到署名燕澹写的诗。 当然,更没有陶清风自己的。自己在公共场合,写的就那几首御前应制诗,根本就没多少价值,哪怕在《全楚诗》里有,也不会被编进《全楚诗选》。《全楚诗选》是后世人选编,并不会根据作者的官职高低,仅通过传唱度和诗句质量来决定,更纯粹一些。 至于陶清风私底下写的诗连同南山桂花树下的文稿,都埋在了老家。自己孑然一身,没谁知道那个地点,应该早已腐烂成灰。 陶清风读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崇安一朝的诗作,琳琅满目,就发生在他死后十几年间。 和《大兴史》编纂者刘汶同时期的著名诗人张小梨,写了很多崇安年间的诗,诗中向陶清风描绘出了那一段繁华盛世的光景。读着读着,他又眼眶微红了。 一首叫《斗边坊》的“中庭月满须行乐,莫使金樽对寂籁。更闻子夜歌琼葩,宝瑟更为一谁来。※”令陶清风不由得感慨:在他印象里,斗边坊是京师最穷最脏最乱的地方,遍布流民,房屋破落。竟然在崇安年间,变成了鼓瑟吹笙的繁华地带,真是想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8.精品周播 看到这个,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想到自己所在佑光一朝, 寒门学子的入仕途径还十分艰难:名宿大儒们要么炙手可热, 门庭若市;不是普通读书人家能够肖想的;要么便躲入深山避世,更难寻觅。 陶清风很幸运, 在他家乡, 偏僻的南山里,就住着一位退隐致仕的大儒徐棠翁, 恰好看中他的资质, 破例收为关门弟子教导, 陶清风才能一举中甲。 徐棠翁很高兴,他知道陶清风身世伶仃, 朝廷里更无人关照, 能够钦点探花,便以为朝野风气有所改进。于是徐棠翁接受了当地县丞推荐出山。佑光皇帝得到消息,派人邀请徐老入京讲学。 徐老桃李成蹊, 从前的学生不少都在京师当了大官, 只不过以前老师隐世, 不好来往。他们听到消息,闻风而动,逐渐拧成一股势力。在京师左近有了名气, 称为‘徐门’, 开始偶尔照拂一下“同门”。 只不过这些优待陶清风都没享受到, 在徐派门生逐渐声名鹊起的那三年, 他正因为母孝丁忧, 待在南山乡下,每天荷锄曝书,却还是逃不过被新帝清洗的命运。 同一个老师所教的学生,往往在上位者眼里,都被划归到一个政治阵营里。 陶清风心想,如果在那个时候,天下各地都有朝廷下令开设的书院,书院里坐镇的又不止一两位大儒,学子们想必就不会被划分成哪一派的门生,受到政治上的连坐了。崇安皇帝这举动无疑很贤明。 那位兄弟说:“书院名称是礼部国子监祭酒拟定,并没有明文记载为何叫陶馆。据我个人推测,应是取轲子的‘郁陶思君尔’,郁是‘忧’,陶是‘乐’的意思。陶馆之名,想来是让寒门学子们,能‘快乐’地读书吧。” 他说罢,眉眼弯弯一笑。 陶清风又是一阵恍惚,这位兄弟笑起来,和燕澹生更像了。大概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都有共通之处吧。 虽然是个陌生人,陶清风心中的亲切感又增添了几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不像能懂得这么多偏僻知识,看来是很幸运地遇到了解的人。 现在陶清风大脑半晕,又很放松,看对方文质彬彬的书卷气质,也没多想,就以为是个学过古代史专业的学生——他还不知道现代社会,二十七八岁的人除了读硕士读博士的,一般都已经进入社会工作。毕竟陶清风那个时代,学子们为了科举,读二三十年的书,花甲中举之事也时有发生。 陶清风还在想刚才对方说的国子监祭酒起名字的用意,本来想回去再看看《大楚史》,但国子监祭酒是从四品衔位,简略的《大楚史》不一定会记录这种级别官员的名字。 陶清风忽然想到,既然这位兄台了解,说不定可以问问? “那您觉得,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是何人?”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也更偏僻了,陶清风心想,所以他贴心地加了‘您觉得’作为台阶,万一对方不知道也没关系。 但陶清风其实也没细想,自己包裹得这么明显,连脸都不露,寻常人是很容易生疑的。但对方也好脾气地回答着,没有反过来打听他,甚至带了一点理所当然的指导语气—— “你可以看《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那里面有记载,燕澹当了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从崇安十九年至三十九年。陶馆书院的名字,自然是他取的。” 陶清风一怔: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燕澹生当初的志向,不是想当礼部尚书吗?不是觉得国子监那种地方没挑战吗? 倒是陶清风自己,人臣的终极理想就是国子监祭酒,去管理天下学儒们。 这本《崇安三十六年间大事要录》听上去比《大楚史》记载崇安年间的事,更为详细,也不知是谁编的,回头找来看看。 一边想着,陶清风有些敬佩第看着那个男子:“冒昧一问,您术业专攻?” 对面男子愕然一愣,道:“你你不是华大的学生?” 陶清风:“?” 那男子旋即道:“我还以为咳咳,没事了。我,是搞古代史的。” 如果陶清风足够熟悉现代人的说话方式,以他的聪明应该就会发现,对方并没有说“学古代史”,而是说“搞古代史”,这里面微妙的差别,在于后者省略的语境,已经不是单纯的学习知识,而是跨入了搞研究的行列。 陶清风在意的是,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把他认成华大的学生。学生他懂,华大又是什么?当时苏寻给自己说粉丝的时候,好像提什么华大历史博主对他在剪彩仪式的发言表示认同云云。陶清风听得半懂不懂的。现在又听到这个词了 可是陶清风问了这么多问题,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以前进学的规矩,虽提倡勤学好问,但得到帮助后,也要给出思考反馈。最好互促进步。 陶清风很惭愧,自己并未专门研究过‘古代’。当年科举的应制经书,也多半是先贤大儒们教化所用,自己的所见所感,也只是个例,也不知对这位先生是否能有启发。 所以陶清风并没有聊起时景风貌,而是尽量交流有据可依的经籍。 “说到柯子的‘郁陶思君尔’,记得它在廉学派里的解释是‘喜忧不能舒也,结而为思’,故‘陶’也未必指‘喜乐’,古来争议有之。为‘陶馆’取名的燕澹生有它意,也未可知。” 陶清风看到对面男人的眼神变了,除了那种从苏寻c从沈大娘c从丽莎眼里见过的意外,更有一丝惊喜。 陶清风的话给了他两重惊喜:第一是廉学派。 儒学在各朝各代都有重构,其中影响最大的一个重构流派,因其走上为封建皇室服务太极端之路,而在现代颇受轻看。然而这个流派的起源,实则高扬心性之方向。把儒学的学术水平,结合释道二家,推上了一座古来未有的高峰,价值很高。 只因后来其门人为封建帝王背书过多,致使它的理论体系走向扭曲,被冠以‘厉儒’之名。即便是后来的封建君王,也抛弃了这套太过于灭绝人欲的儒学统论。 如今史学界有一部分学者,就在做去伪存真c去粗取精的工作。提炼出的清源伊始,按照历史上这一流派的创始人名字李廉,叫做‘廉学派’。只是过于冷僻,推进困难重重,在民间也很难被理解。 纵然史学界的学者勘证出,早在千年前,为廉学派正名的文论便已被写入诸家经疏。 可惜的是,有一篇关键文献c遗失了。 陶清风却不知道典籍没有流传下来之事。在他的时代,他看过廉学派的很多注疏,也颇为认可它们的治学。 对面的人道:“廉学派的文论是孤证,在学界地位不高。”他顿了顿,道:“不过,我很关注。其实中间就缺一块,只要找到李廉的<体用论疏>” “现在没有了吗?”陶清风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赶紧闭嘴,但是对方已经投来一丝怀疑的神色,陶清风暗道好险,他差点要把“没关系,我会背”脱口而出,以为那样就可以帮到对方?且不论人家信不信,既然是孤篇,自己背出来也没有佐证啊。 想到这相关的几篇都没能传世,陶清风还是有些遗憾,惋惜一番:“要是<经读要略>,<儒原论>传下来多好,就可以印证互为上下文<体用论疏>了。” 对面的兄弟一下子眼睛瞪大,“你说<经读要略>和<儒原论>是<体用论疏>的上下文?它们传下来了。但并无文献说它们是相连的啊?你怎么知道?” 其实是陶清风一开始没听懂什么叫“鸭子”,但是从后面的语境里,推测出来,这和古代的“兔儿相公”是一个意思。 良久后,小白才听到一声叹息。 “读书吧。” 小白没反应过来。 陶清风又重复了一遍:“回去,继续读书吧。” 小白在褪|去了那层紧张担忧后,既然已经在陶清风面前说了这么隐秘的苦事,以更不在乎的姿态说道:“读书干什么?有钱吗?这里还有我喜欢的钢琴,我听说以后” 他涨红了脸,鼓起勇气,把平时从来不敢对别人说的念头,也一并倒了出来,“听他们说,要是驻场能表现好,就有机会被推荐去娱乐公司。以前别的酒吧的老板,就变成了娱乐公司的经理,他手下的艺人就是很早跟着他的那批酒吧歌手人家都当大明星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那被憧憬光芒填满的眼神是如此热切与期待,在这样的年龄——说大也不大,但也决不能算是孩子——还处在梦想滋润中的年龄,哪怕吃很多苦头,依然觉得渡过迷津就能到达天堂。 末了小白又打量着陶清风,看他包裹得不露脸,升出一个怀疑:“你不会是什么警察叔叔便衣之类的吧,我,我自愿的,没犯法,男的这个,不犯法的,他们告诉我的。你也别想着改造教育,说‘有人资助你读书’之类的话。我才没学习的天赋。” 而且小白已经十六岁了,他属于未成年工,是民事行为人,并不犯法。十六岁以下的童工才是犯法的。 陶清风淡道:“教之而不受,虽强告而无益。譬之以石投水,必不纳也。※” 如果教了却不愿意接受。就算强行告解,也对他没有用。就好比石头投入水中,最终只能沉下去。 小白没听懂,愣道:“你说什么?” 陶清风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会想扭转你的想法。”陶清风在黑暗中,看不见对面少年的脸,想象着穿过悠悠的时空,曾经的陶清坐在对面,是否有人给他说过这番话?哪怕有,当时的他,听进去了吗?记住了吗? “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的心找不到路了,想不开了,就读书吧。如果你不知道读什么书,就先从圣人的书开始读,那里面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罢,陶清风站起身预备离开,他觉得,已经大致明白了从前陶清的想法——有那么一个阶段,和此刻的小白差不多。但是陶清后来跌落的阶段,小白还没有体会,或许正是小白的明天。 小白这种年龄,最讨厌陶清风刚才那番老气横秋的说教口吻,还叫他读什么圣人之书,一瞬间又觉得陶清风像是以前初中的教导主任那类人,不由得哼声道:“你们懂什么。”这个“们”字还包括了他的父母,虽然对儿子挣了钱感到开心,但总觉得儿子工作哪里不对劲,还劝过他回乡下种地,被小白嘲笑着拒绝了。 陶清风默默叹了口气,知道多说无益,要懂得对方,其实很简单。但小白真正需求的,是认可。陶清风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抛出两句读书无用论,再附和一番星光大道的事业前景,定能被小白引为知己——但他不能那样做。想到从前的陶清,比小白还小的年龄,是不是被有那样一群或真或假,有心无心,把他引上歧路的朋友们所包围,说着他爱听的话,每天好像都过得很快乐。实则却不得不受罪。 到头来,陶清最想做的只有: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转身走了,不去看卡座上小白一副隐隐带着胜利的脸色。小白在那满足感中,却又藏不住困惑,觉得自己的心中的确泛起了一点投入一颗种子的涟漪。这其中的虚实,未来也悉数应验了。 且说陶清风穿过吧台走出酒吧大门,并没有注意到背后那个高大男子已经跟了上来。虽然陶清风装束严密,但架不住那人从他家门口一直跟踪他,对他的衣着记得很牢固。陶清风再次出现时,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陶清风刚走出酒吧门口,就驶过来一辆出租车,他也没多想就钻进车中,嘱咐司机送回小公寓。可是开到半路陶清风却觉得不太对,他虽然不认路,但是每次坐出租车都很认真地在记外面的景,这和他来的时候不是一条路。 陶清风问司机是怎么回事,司机说:“那边堵,我们走一条新路。”陶清风便没有说什么了。他掏出手机,继续给严澹回短信。他写短信都是手写读取,虽然他现在已经努力背了26个字母,但还没完全学会拼音。 陶清风看着短信的历史列表,他醒过来之后第一次给手机解锁,第一次学会查看短信历史列表后,发现除了通知类的短信,收信箱里空荡荡的,可能都被从前的陶清删掉了。如今陶清风和严澹的短信数量已经一骑绝尘,是除了通知类短信之外最多的。几天下来,已经有几十条了。 开始的第一天,还只是互相很客气地问了几个学术问题。但是从第二三天开始,在讨论问题同时,也会互相告知早中晚吃些什么。再后来,就是早晚作息问候。学术问题倒是一如既往地聊,但去哪里了看到什么了,也聊得越来越多。 严澹会告诉他自己在上什么课,陶清风若不是还想瞒着他作为小明星的职业,也会一并说今天片场情况。好在这个星期他没通告,于是说的都是些他去图书馆读了什么书,或是路上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不但发短信互相详细报备,而且每次陶清风一看到手机闪着未读消息的红光,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陶清风却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幸亏这几天苏寻放假,否则苏寻肯定更觉得愁死了。 陶清风写了一段关于“民胞c物与”的看法,因为严澹说他讲课进度刚好到这里,陶清风点了发送,但提示太多了,一条发不完,他就拆成两条,刚发完上半条,下半条在编辑框里还没发送时,忽然出租车一个急刹车停下,陶清风差点撞到头,被震得头昏脑涨。 陶清风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忽然被从外面拉开了,门的两边都有人,一个从左边拉一个从右边推,把陶清风迅速拽出后座。然后一个黑色塑料袋猛然罩住他的脑袋,嘴也被他们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用胶带勒住,双手也被拽到后面捆住了。只听得咔擦一声,似乎是陶清风的手机被掰成了两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29.回家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吃完之后,陶清风回家时,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他的生物钟是戌时(19一21点)之间入睡, 寅时(3一5点)起身,坐在车上时就困得不行, 回家倒头便睡。 陶清风, 翻过身沉入梦乡。梦里又闻到了南山桂香, 满室书馨。 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梦到了同科同甲同分入礼部的,同僚。 ——“陶清风?振清风,照明月,濯清流, 揖西山——名字好,人也好。只比不才的‘燕台心如梦,春水澹烟生’差那么一丁点。” 他想起当年被人夸赞这个名字时,那人戏谑笑着, 还不忘自夸一句。明眸善睐, 聪明又骄傲的青年。 大楚佑光三十年一甲榜眼, 燕澹生。 陶清风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燕澹生,都道我俩一时瑜亮, 然而相识三年,出身悬殊过大, 难成友。即便如此我仍希望你能够逃过血腥的政变清洗, 平安终老。以你的能力和家世, 应该不难做到。 我们都怀有文传鸿胪的心愿——刻书传世,水井处皆唱。只是我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希望你,留下绮罗珠玉,锦绣文章 ————————————————————一 艺人改名字是很麻烦的事。在这个大家竞相曝光,刷存在感的娱乐圈中,改了名字,搞不好大半路人不认识了,以前积攒的人气和资源就打了水漂。当然,娱乐圈里信奉名字风水迷信的艺人也有,改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陶清的名字改动是个例外,公司高层几乎没有多少障碍地同意了新名字,据说是丽莎在会议上大力说服高层:路人大部分能从新名字联想到原来陶清那个人。一来是因为相似,二来是更符合他日后想要转变的风格。丽莎在会议上当场就划给了陶清两个后续资源,都是古装。得了她的力保,高层也同意了。在拍完《归宁皇后》后,陶清风又会有事情忙活了。 总公司要请个大师测算改名吉日,再对外公布,且容后禀。 第三天,《归宁皇后》的二稿剧本,终于送到了陶清风手上。上面还注明“修订中,不代表最终效果”。 二十万字的一沓a4纸,有拇指厚度。陶清风拿到的三个小时之内,就从头到尾泛读完毕。 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横着写的,从左边翻页,字形也不少变了。但大致也都能猜出来。横着读几页,还惊喜地发现能读得更快。 读的快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很多形状不同的墨点(标点),隔断了句子。看了一会儿,能大致猜出不同形状的墨点各是什么意义。 这个时代的墨也印得很干净,大楚时候只有雕版印刷,常常沾不均匀。这个时代的字可以排列得这样密集,却没有被墨污花。 大概,又是‘机器’的奇迹吧。 不过,针对内容,读完之后,陶清风止不住升起了很多疑惑。 搜索记忆里,这个献礼片了弘扬a省文化的说辞,还有那天在剪彩仪式上,亲身经历的媒体的报道,都让不了解娱乐圈的陶清风有个初步印象:这部片子应该主要按历史来拍摄。 可是这里面的剧情,不按照《天胜本纪稿》,也不按照《通史古鉴稿》的正史,而是取材自《说五王全传》这种不入流的演义小说,怎么上得了台面呢? 这个时代,连《说五王全传》这种市井混书,也被后世的人当作正史了? 还是说,这个比大楚先进得多的时代,能够勘证出《本纪稿》c《古鉴稿》是假的,而《说五王全传》这种大楚一朝不入流的书籍,才是真正的历史? 不可能啊,大兴史的原始材料,他当年在弘文局看了许多,自己也提供了几页断篇进去。 陶清风想去找书。 他不会用电脑,记忆里原主人也不曾在网上搜索过书籍,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种方便的途经。 今天没工作,苏寻没来,沈大娘也收洗好餐具后,进小卧室睡午觉。受圣人礼教那么多年,陶清风没法去敲女性睡觉时房间的门。 想到苏寻捧着手机指给他看那些未接电话,记忆里也有几幕,是身体原主人在使用这个小方盒子。陶清风咬牙拿起来,想试着操作一下,能不能“打电话”问苏寻。 屏幕发出的亮光又把他惊了一下,九宫格数字密码让陶清风直皱眉头。 怎么按? 他拼命按着头,想要从那里面榨出来什么似的,慢慢的,脑中似乎有隐约雾气散开,几个数字从意识深处浮现—— 他连忙按下那几个位置,手机密码锁解开了。 这个小盒子里,包含着这个时代最尖端c最核心的东西。勤学好问的陶探花,立志要学好它。 而且,刚才拼命想出的数字,也让陶清风意识到,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放大执念去深挖迷雾深处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看到更多东西,进一步了解身体原主人。 或许因为他接受一部分记忆时,要细看细想的太多,导致头痛欲裂。才无法看清更多东西。等他休息些时日,再去试图啃这脑海中迷雾般的“天书”。 再是难,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圣人的教诲铭记在心,就不仓皇了。 就算解锁了,这手机上眼花缭乱的东西,还是让他双眼直发愣。好一会儿,才根据文字来辨认:联系人—— 联系人的界面下面是个“a”,陶清风不认得这个符号,也不会下拉菜单。 a下面是个名字:阿兰。 这是谁?搜索了一下记忆,找不到,他不敢贸然点,也不会返回主界面,拿着手机像个烫手的玩意。只好叹了口气,又放在一边。 陶清风决定亲自出门去找书。他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手机,钥匙,钱包。这个时代必带的东西。哪怕手机不会用,还是带在身上,实在不行,就请人帮他用。反正他已经会解锁了。 他在餐桌上给保姆留了张纸条,毛笔写的,竖排,繁体字。 寻书,晚归,勿等。 不提沈大娘起床后看到那张纸,嘴巴又成了个无比圆的一型;只说陶清风离开了公寓。这尚是他第一次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出屋,内心有些紧张,主要是怕迷路,找不回来。 于是他走得很慢,一直在记路。一边观察这个时代的街景。 再是光怪陆离的景象,起码是一衣带水,同样文字语言的族群。虽然世殊时异,但共有的文化记忆,在心理上还是让陶清风有了安慰。 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还好没变”的东西,不止是桂花。 街中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陶清刚醒来的时候,造成过很深的阴影,若不是记忆里知道这叫汽车的代步工具,他定会以为是神话降临的怪物。 而现在,他不但认识了这种代步工具,甚至有了两次乘坐“出租车”的经验,虽然都是沈大娘带他坐的,只需要告知目的地,就能很快到达,实在非常便捷。 陶清风慢慢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琢磨着,找谁问一下,哪里能看书买书,然后乘坐那个叫“出租车”的东西,送他过去。 可是,也不能冒冒失失的,随便拦着个人就问。因为他这身打扮—— 黑风衣,低檐帽,墨镜,围巾。 这是第一天出门时,在沈大娘疑惑的“小陶哥你怎么不武装好”的指导中,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千万不能露脸在大街上走,明星会被围观的。 设身处地想一下也能理解,当年一甲登第游街,自己尚且只是在街上转一圈,后来出门时,就接二连三地被人指认出,带来不少麻烦。 这个时代,手机和各种屏幕上,明星清晰的模样每天都在出没,认识自己的人,会更多吧。 所以陶清风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是秋天,戴帽子围巾的人并不多,他这副打扮,依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还好并没有人来打扰。 他本来就是在疑惑今天看的那版《归宁皇后》的剧本里,大量的《说五王演义》内容,覆盖了《通鉴》和《本纪》的正史,才想出门找书勘证一下的。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归宁皇后》的编剧,更没想到她和严澹有交情,正在隔壁卡座聊天。 陶清风姑且听着,默默思索。 《天胜本纪稿》中,刘敢辜回京三次记载,每一次都不止二十个字,《通鉴稿》上还有一段讲述他驻守边关的功绩。可以写的东西,不是挺多的吗? 陶清风蓦然恍悟,难道这个时代,《通鉴》和《本纪》都遗失了一部分? 可惜刚才在图书馆,自己只顾着看《大楚史》和《大兴史》,没有去看《天胜本纪稿》和《大兴通鉴稿》——不对,如果弘文局的同僚们顺利编撰完,就应该叫做《天胜本纪》和《大兴通鉴》了。 “谁告诉你,刘敢辜的记载二十个字都不到的?”严澹悠悠道:“《历代通鉴语录体记传史考》里” 陶清风听到这里心下一喜,还是严澹有水平,看来从前的记载并没有遗失,应该只是这个编剧不知道而已。这本书听上去集各代通鉴之大成,价值很高吧。 严澹的话被孟小丹有分寸地打断了—— “师兄,‘语录体’三个字,你懂的。这不是记传,没有年表,而且不按人物归类,每年流水账地你一句我一句式的记下来的文体,从来没有目录。” 严澹丝毫没有体谅,反而道:“所以呢?” 孟小丹痛苦地扶住额头:“五百多卷啊!” 严澹摇头道:“你的基本功,还给系里了。” 孟小丹道:“所以,这就是今天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了。” 严澹轻笑一声:“孟大编剧,求人的态度,是不是该更有诚意一点?” 孟小丹赶紧道:“快,快说个可以贿赂得动严大教授的数字!” 严澹笑着说:“也没什么,《归宁皇后》顾问团里,有几位a省退隐良久的学界大师。剧组应该给了你联系方式。” 孟小丹满口答应:“联系方式剧组发给我了。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斤两,不会主动去凑没趣的。虽然我入不了人家的眼,但是如果听了你的名,他们估计是乐意和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严澹摇头道:“区区薄名哪值得一提,也不敢忝称和老先生们探讨学术,能交流一二就满意了。” 孟小丹答应把联系方式给严澹后,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严澹无奈看她:“我得回家,才能查到具体页码发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0.新生演讲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身体原主有限的记忆里,苏寻c沈大娘的关系比较简单,他能看得懂,也觉得理应去弥补一下。 白天的几句谢谢和对不起,还不够。 虽然这并不是他造的孽,而是身体原主太混账。动不动心情不好就打骂。但既然碰上,这些事就不能放之任之。 从记忆里可以理解到经纪人这种职业,算是演员的副手,安排了很多重要或琐屑的工作。苏寻做得很好,甚至承担了许多并不应该的磨难和压力, 是个好孩子, 不该那样对他。 原主记忆里, 许多似懂非懂的画面还需要一个熟悉的人, 旁敲侧击问问, 或许能有答案。 陶清风觉得, 有必要和经纪人好好聊聊, 头疼也暂时缓解了。他推门走进了客厅。 陶清风在找酒。 这个时代的酒,居然有这么多种。他在客厅玻璃橱柜前,看了一会儿。拿出一瓶葡萄酒。 他又拿起酒瓶边一个螺丝栓子, 记忆里这是打开酒瓶的工具,搁在上面,却半天戳不进去。 陶清风便转头递给对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苏寻:“小苏, 麻烦一下。” 苏寻又是一抖, 从苏先生, 到苏兄弟,再到小苏,鬼知道他今天一天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反正,陶哥一时心血来潮也罢,只要他保持这种礼貌的作风,不再随便动手就好。苏寻赶忙接过来,旋开软木塞,倒进大肚玻璃杯。 “再倒两杯。”陶清风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你和沈大娘,陪在下一饮。” 苏寻倒红酒的手一抖,差点洒出来。终于控制住惊骇,倒好了酒,摆好了菜,每人面前一个红酒玻璃杯。苏寻和沈大娘都心情复杂,如果不是陶清风一直盯着他们看,一定会交换一个惊骇的眼神。 不过经过早上那些铺垫,他们现在已经能接受得多了。 陶清风斟酌了一下,举杯对他们道:“小苏,沈大娘,在下咳,先在这里,给你们陪个不是。” 身体原主动不动就拿他们出气,手下也没个轻重,往哪里招呼也不考虑一下。一个倒霉孩子,一个倒霉老辈。想到此节,陶清风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就充满同情。 苏寻的筷子都拿不稳了,赶忙颤巍巍去碰陶清风的杯子,简直不知陶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他要演广积王子提前进入角色,怎么还对以前那些不愉快检讨起来,“陶哥,真不用说这种话,见外了,没事的。” 苏寻把那些数到手软的赔偿钱款,和医药费做比较后,每次都能顺利满血复活。尽管心理伤害无法逆转,但在娱乐圈混,还是丢掉无谓的东西比较好。虽然听到现在这声郑重的道歉,快要眼泪流出来。 沈大娘也碰了杯,她恢复了心直口快的脾气,想得简单,她也得过公司的赔偿,但还是很受用这种道歉。她有个和陶清年龄相仿的儿子在外打工,常常不自觉的包容。 陶清风自然也能看到原主记忆里,总公司给予经纪人和保姆数额不小的赔偿。 搞不好储蓄卡片上所剩无几的钱币,花销的一部分就在这里,陶清风无奈地想,不仅为了道义,也为了止损。 “以前,脾气暴,那样不好。”陶清风字斟句酌,道:“以后,家里,还要赖沈大娘操心。工作那边,也要拜托小苏了。” 儒门圣人教诲未敢或忘,首先把身边事情处理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先修身齐家,然后治国平天下。 否则他也不会在圣眷风光正好,即将选拔进礼部当校书郎时,回乡丁忧三年。如果自己待在皇都。是不是就不会一无所知,从而在血腥政变中选对阵营,免去身首异处的命运? 即便如此,重来一次,他也会选择回到乡下守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活一世,不能不报。 只是没想到会落得那样的结局罢了,连他都不放过的新朝廷,又能是一番什么气象——不站队的纯臣,本该正是上位者心头好。那位陛下,苛刻到怎样的地步? 不过,燕澹生那种人,能留得下来吧。 从回忆里回神过来,陶清风发现沈大娘和苏寻眼眶都有些红,便主动再给他们添杯。他们定定看了会,酒到杯干。区区几杯,竟然微有熏意,也不知是不是心头块垒终于消了。 “陶哥,你这回,想清楚了啊。”苏寻欲言又止。 陶清风要的正是这种效果,试探:“以前得罪人,挺多的吧?” 苏寻借着酒兴一拍桌子:“多!” 说罢偷偷看陶清风表情,还好没生气,苏寻暗喜,这样都不生气,陶哥现在真好说话,真希望一直如此。 陶清风内心一沉,搜寻记忆里看上去比较严重的部分,最后定格在签约的星辉娱乐总公司,老总办公室里。记忆里的画面,老总把一亿合同,砸到陶清头上,纸片纷扬如雪花但那幕场景中,苏寻不在场,原身体主人也一句话都没说。 记忆碎片看上去比较新,是新签的合同吗,从前呢 陶清风问:“小苏,我签的合同” “咳咳,陶哥。”苏寻连忙摆手:“你直接和总公司签的,我只是事务经纪人,你不是签给我的,合同按规定也不能听的,当然,”他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你如果愿意告诉我也行。” 陶清风摇摇头,他并不知道在现在圈子里,稍微关系亲密一些的事务经纪人和演员,共享合同内容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所谓的规定不过是一纸空文。 陶清风只是单纯觉得,既然是规定不能说,那就不说了,便对苏寻摆了摆手。 陶清风又搜寻了一番记忆,这一年来,印象比较深刻的部分——脸上纹着刺青的两个男人,一个叫龙哥,一个叫虎哥。阴暗的房间里,他们坐在一块坏了霓虹灯管,闪烁刺眼的“悦城大沙龙”招牌下,这个身体原主人应该是趴在地上?鼻尖有泥土的味道后面的事,又看不清了。 陶清风继续试探问:“那个叫悦城大沙龙的地方” 苏寻立刻头摇得拨浪鼓:“陶哥,你不是不准我打听那里的事吗?怎么了?改主意了?那里不是你老家吗?有什么要说道说道的?” 陶清风自己都搞不清,便缓缓摇了摇头,继续搜寻着记忆,终于找到个苏寻在场的,好像也蛮严重的事件。 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上司,受了课程培训班老师的告状,正在横鼻子竖眼睛数落陶清。 “逃了八节课了!公司安排的表演课,请的都是影视学院退休的老师,你怎么逃了?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谁会瞧不起你,最瞧不起你的是你自己!” 苏寻则在一旁又是递烟又是劝:“丽莎姐消气,陶哥不是故意的,对吧?”一边对陶清使眼色。 陶清风记忆中,丽莎的脸忽然放大,是原来的陶清走过去?说了什么?丽莎呸了一口,冷冷道:“那你有本事就做来看。”转头走了。 身体原主人说的话,记忆里听不到看不到,真不方便。 “小苏,丽姑娘那边” 苏寻茫然看他:“丽姑娘?” “就是”陶清风不知道哪两个字,按照发音,道:“丽莎?” 苏寻使劲忍住没笑“丽姑娘”这种令人智息的称呼,心想陶哥也太入戏了吧,见陶清主动提起这个话题,苏寻诚恳道:“陶哥,你还是给丽莎姐道个歉吧,她这项目策划经理,已经好几个月没推资源了。说句不好听的,这叫公报私仇。” 陶清风眉头一拧,虽然听不太懂什么策划经理,但大概理解又是个要收拾的烂摊子,又听苏寻说:“不过有个好消息,刚接到公司的安排,丽莎姐明天就过来。这回网上声势大,她要来和你聊聊。对了,陶哥,还没问你,《归宁皇后》制作团队里,教你的是哪位?是不是宣传部门的?丽莎姐想请他吃个饭,我们一起去,方便介绍吧?” 陶清风听得很困惑,记忆里并没有和剧组什么人对接过,可是此刻他的头已经不那么昏了,才意识到说不定是早上,超出这个原主记忆中能应对的回答,才让他们误会,是有人教了自己。 陶清风没空再把回忆择捡一遍,只好照实道:“没有,我倒是希望有人来教。” 那点浅近的东西的确不该显摆。陶清风默默在心里检讨。除了墓志铭里两句稍微独到一点;余下的:《六言》是井水传唱篇章,大楚人人都会。另外一句也不过是诗家之言。至于最权威的,大楚弘文局里编撰的《天胜本纪稿》和《通史古鉴稿》关于广积王的描述,他担心背错字,便没有引用。更没有在择录先贤篇章基础上,提出自己的破题。觉得十分惭愧。 如果苏寻知道陶清风内心的想法,脸上表情不知会有多精彩。虽然现在他已经脸色纷呈了。 “没人教?”苏寻颤道:“陶哥,自己看的书?” “稗官野史。”陶清风脸有些红:“以后少看。” 都是陶探花的真心大实话。 “不不不,请继续保持,”苏寻激动:“腹有诗书,那什么,反正,就很好,演古代人可以,提前适应。” 陶清风嘴角微抽,他就是古代人,去演古代人,需要适应的地方并不多。 他需要适应当现代人。 梦到了同科同甲同分入礼部的,同僚。 ——“陶清风?振清风,照明月,濯清流,揖西山——名字好,人也好。只比不才的‘燕台心如梦,春水澹烟生’差那么一丁点。” 他想起当年被人夸赞这个名字时,那人戏谑笑着,还不忘自夸一句。明眸善睐,聪明又骄傲的青年。 大楚佑光三十年一甲榜眼,燕澹生。 陶清风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燕澹生,都道我俩一时瑜亮,然而相识三年,出身悬殊过大,难成友。即便如此我仍希望你能够逃过血腥的政变清洗,平安终老。以你的能力和家世,应该不难做到。 我们都怀有文传鸿胪的心愿——刻书传世,水井处皆唱。只是我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希望你,留下绮罗珠玉,锦绣文章 ————————————————————一 艺人改名字是很麻烦的事。在这个大家竞相曝光,刷存在感的娱乐圈中,改了名字,搞不好大半路人不认识了,以前积攒的人气和资源就打了水漂。当然,娱乐圈里信奉名字风水迷信的艺人也有,改了也不是多奇怪的事。 陶清的名字改动是个例外,公司高层几乎没有多少障碍地同意了新名字,据说是丽莎在会议上大力说服高层:路人大部分能从新名字联想到原来陶清那个人。一来是因为相似,二来是更符合他日后想要转变的风格。丽莎在会议上当场就划给了陶清两个后续资源,都是古装。得了她的力保,高层也同意了。在拍完《归宁皇后》后,陶清风又会有事情忙活了。 总公司要请个大师测算改名吉日,再对外公布,且容后禀。 第三天,《归宁皇后》的二稿剧本,终于送到了陶清风手上。上面还注明“修订中,不代表最终效果”。 二十万字的一沓a4纸,有拇指厚度。陶清风拿到的三个小时之内,就从头到尾泛读完毕。 这个时代的文字是横着写的,从左边翻页,字形也不少变了。但大致也都能猜出来。横着读几页,还惊喜地发现能读得更快。 读的快一个重要原因是,有很多形状不同的墨点(标点),隔断了句子。看了一会儿,能大致猜出不同形状的墨点各是什么意义。 这个时代的墨也印得很干净,大楚时候只有雕版印刷,常常沾不均匀。这个时代的字可以排列得这样密集,却没有被墨污花。 大概,又是‘机器’的奇迹吧。 不过,针对内容,读完之后,陶清风止不住升起了很多疑惑。 搜索记忆里,这个献礼片了弘扬a省文化的说辞,还有那天在剪彩仪式上,亲身经历的媒体的报道,都让不了解娱乐圈的陶清风有个初步印象:这部片子应该主要按历史来拍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1.在大学的课堂上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严澹盯着陶清风看,终于看到了这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同学真容, 忽然觉得——或许他并不仅是因为怕冷或害羞——而是避免被搭讪吧。 严澹觉得,陶清风固然长得很好看——自己想要仔细盯着他看的原因, 还有一部分是说不清楚的怀念感:他觉得,很久之前, 好像见过这个人。此刻心中涌现着一股淡淡的重见的欣然。 但那肯定是无妄之想, 很久之前陶清风还是小孩子, 也长得不是这模样啊。 严澹抑住感性,在理智方面。比起陶清风那张具有吸引力的脸, 更引起严澹关注的是:陈茶c放盐。 蚌中月算档次比较高的饭店, 严澹喝了之后也知道, 毛尖茶不是街边货, 应该不至于沦落到“陈茶”,至于放盐广川同学家里究竟保留着怎样奇怪的传统? 其实“陈茶”在陶清风的概念里, 是指晒干后密封保存的茶叶, 和新鲜摘下来的茶叶片相对——陈茶和新茶,都各有各的吃法,煮沸了放很多调料。陶清风还不知道,这个时代喝茶的方式, 都是冲泡干茶, 且什么也不放。 严澹好奇问:“你家里喝茶, 都放盐的吗?是不是还煮开了放点姜葱末?” 看到严澹的眼神, 陶清风立刻意识到, 似乎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他含含糊糊道:“有时候,会这样吧。”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还好严澹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以光复国学为己任的书香门第家庭的古训,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眼含赞许地点了点头。陶清风莫名其妙地蒙混过关,总算松了口气,一边提醒自己,不能太放松随意。 第一道菜端上来,严澹亲自给他勺了一瓢,和颜悦色问:“你应该是在本地上的大学吧?平时回家多么?” 陶清风很奇怪为什么严澹以为他在上大学,这跟他回家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和严教授好像没谈过这方面,他为什么这样问?反正严澹不认识陶清小明星,陶清风便照实回答:“我没有在上大学,平时基本不回家。”他连身体原主人从前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总不能把那个什么悦城大沙龙当家吧。 严澹手里勺的羹汤泼了几滴在桌上,他的脑回路也很快,恍然大悟般道:“你跳级了?现在毕业了?” 跳级是什么?陶清风压根儿不明白,但从严澹眼神里看出,那似乎和大学有关,身体原主人自然不会有过,便给严澹耐心告知这个情况:“没有。我没有上过大学。” 严澹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在一番痛心疾首的思索之后,又恍然大悟般:“你偏科?高考被理科拖累了?”他甚至脑补出了和某个国学大师上世纪“语文满分,数学零分”相似情况※。又惋惜地想到,如今的应试制,是不可能像那时候破格录取一样,让广川同学这等好苗子,进入高等学府了。多么可惜,多么遗憾啊。 陶清风猜得出来,这所谓的“高考”应该就是进入“大学”的选拔考试,和当年要进入会试殿试,必须先通过院试和乡试一般的性质。 陶清风对严澹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也不是,我没有参加过高考。”不顾严澹手里筷子都要掉,他继续无知无觉地补着刀,回忆着丽莎在记忆里朝着这具身体原主人责怪时的结论:“连初中高中都没上过,念了小学,没毕业。” 严澹手里的筷子终于掉在了桌上。 “那你是怎么学的?”严澹其实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家学渊源深厚,但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愿送子孙后人去公办学校读书”的解释,说不定是瞧不起应试教育那一套,自己在家里搞国学教育。 陶清风说:“自己看书学的。有过一两位师长教导,不过他们也故去了。”这是大实话,徐棠翁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严澹肃然起敬,但同时又感到可惜,他自己并不在乎唯学历论的那套,他自己虽然博士毕业,但每种学历,都有能力和知识截然不同的个体。眼下的广川同学,虽然一张文凭都没有,但他的功底深厚,连严澹都要高看,自然不会有任何瞧不起——但是严澹也深知,社会上,看重这个的人很多。 广川同学——不能叫人家同学了,小陶这副,连定位都不会发的懵懂样子,也不像在社会上熟练摸爬滚打的那类人,再少了学历傍身,会吃很多苦头吧。 于是严澹放柔了语气,眼神中若有似无也带着同情:“那么小陶,你在哪里工作?考不考虑成人自考,深造一下?依你的功底去考个历史系,或者中文系,一定没问题。” 陶清风倒是想当学生,好好读一下这个时代的书,跟张风豪提到的电影学院不同,严澹提议的类型,和他目前工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想必星辉公司根本不可能同意。合同在那里,走不开,陶清风便说:“我在水天郊区那边工作,有笔欠款,得还。” 他还不敢直接说明自己演员的身份。因为他并不算太熟悉这个职业,如果现代的演员应该有某些约定俗成的特质,他却没能表现出来,有可能会露馅。恐怕就不会像饮茶习惯不同的这种小事一般好糊弄过去了。 想到刚才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又不想骗严澹,幸好严澹问的是“你在哪里工作”,而非“你做什么工作”。陶清风默默钻个空子,把“哪里”解释成地点。水天影视城坐落在水天郊区,这样说,也不算完全欺骗严澹。虽然他知道对方本意并非如此。 严澹看他的目光更怜悯了,但并非是让人讨厌的优越感的怜悯,而是那种真的关心,想要帮忙的怜悯,因为他并没有问陶清风具体工作,而是问:“你要还多少钱?” 陶清风:“一亿。” 严澹: 严澹心里本来想的是:如果小陶欠了百万内,他可以好心指路,让他去银行办理贷款,帮他申请比较划算的方式慢慢还,先把学上了,不耽搁时间。 然而这个数字严澹觉得还是别问了,那不是他的阶层,不是他的领域,说不定还不应该知道。 哪怕严澹家那边不行,和这位小友,还没熟到那种非万一不可的情况,毕竟当年自己不继承家业,选择了高校的工作,就再也没动过家里那边资源了。 严澹最后只是秉承着警惕和善心提醒:“偿还方式没危险吧。”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种黑社会性质的高利贷,陶清风不得不从事违法行业。 虽然陶清风不懂这个时代的法律条款,但合同约束的正当性,从记忆里看,的确是有效的。于是陶清风说道:“我的工作,是正当的。” 严澹便不追问了。累不累压力大不大都不问,毕竟谁欠了一亿元会过得轻松呢?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陶清风要去偿还这么大的数额,肯定工作十分辛苦。但也只有如此。就算他怀疑小陶家有古籍善本流传——运气好,价值连城的古董,在国外拍卖说不定价值颇高——但是,古董都是国家的,这样操作是违法的。虽然他很同情小陶,但更不能引他做违法之事。 严澹心想,等以后更熟一点,力所能及地介绍一点华大人脉里的金融师给他吧——也只有操作资本的杠杆,是目下最合适帮到小陶的途经了。 严澹不问,陶清风却主动说:“其实,还不上也没关系。等十年,也可以。” 十年而已。这具身体十年过后,而立之年,也不算晚。 那时候陶清风还没意识到,原身体主人,已经在星辉待了七八年,然而那张合同,却是今年新签的,又签了十年。他还不知道,有一种叫做无限期续约的霸王条款。 所以如今陶清风并没有特别严重的危机感,最坏的情况,十年就十年吧,老老实实拍戏c参加真人秀节目c上公司的培训课程从记忆中情况来看,艺人的酬劳,还是不低的。虽然没有《归宁皇后》片酬的记忆,但是陶清风找到了从前拍摄几部影片的片酬记忆,依次是二十万c二十五万和三十万。 ——虽然于艺人来说,这样的价格实在是十八线了。但在陶清风眼里,觉得也已经比普通人的收入高了许多,听苏寻说随着演技进步,资源变多,片酬还会涨,他一点一点努力,总会攒到的。 虽然这些钱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陶清风以为是还藏在记忆白雾里,自己没想起来,也以为《归宁皇后》那边杀青后,会有一笔新的进项吧? 陶清风并不知道为了搭上这部片子,哪怕陶清是a省人,哪怕他戏份只有十五分钟,哪怕星辉公司作为投资方有话语权,都需要他自愿放弃片酬出演。否则哪里遇得上有熊子安c孟小丹和省厅顾问团的班底。更不知道那些钱的去向,并不是他想不起来,而是根本没有打到过陶清的账上。 那是陶清和星辉娱乐的一个秘密,一个黑暗的,葬送了身体原主人的秘密。 身体原主有限的记忆里,苏寻c沈大娘的关系比较简单,他能看得懂,也觉得理应去弥补一下。 白天的几句谢谢和对不起,还不够。 虽然这并不是他造的孽,而是身体原主太混账。动不动心情不好就打骂。但既然碰上,这些事就不能放之任之。 从记忆里可以理解到经纪人这种职业,算是演员的副手,安排了很多重要或琐屑的工作。苏寻做得很好,甚至承担了许多并不应该的磨难和压力,是个好孩子,不该那样对他。 原主记忆里,许多似懂非懂的画面还需要一个熟悉的人,旁敲侧击问问,或许能有答案。 陶清风觉得,有必要和经纪人好好聊聊,头疼也暂时缓解了。他推门走进了客厅。 陶清风在找酒。 这个时代的酒,居然有这么多种。他在客厅玻璃橱柜前,看了一会儿。拿出一瓶葡萄酒。 他又拿起酒瓶边一个螺丝栓子,记忆里这是打开酒瓶的工具,搁在上面,却半天戳不进去。 陶清风便转头递给对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苏寻:“小苏,麻烦一下。” 苏寻又是一抖,从苏先生,到苏兄弟,再到小苏,鬼知道他今天一天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反正,陶哥一时心血来潮也罢,只要他保持这种礼貌的作风,不再随便动手就好。苏寻赶忙接过来,旋开软木塞,倒进大肚玻璃杯。 “再倒两杯。”陶清风道:“葡萄美酒夜光杯。你和沈大娘,陪在下一饮。” 苏寻倒红酒的手一抖,差点洒出来。终于控制住惊骇,倒好了酒,摆好了菜,每人面前一个红酒玻璃杯。苏寻和沈大娘都心情复杂,如果不是陶清风一直盯着他们看,一定会交换一个惊骇的眼神。 不过经过早上那些铺垫,他们现在已经能接受得多了。 陶清风斟酌了一下,举杯对他们道:“小苏,沈大娘,在下咳,先在这里,给你们陪个不是。” 身体原主动不动就拿他们出气,手下也没个轻重,往哪里招呼也不考虑一下。一个倒霉孩子,一个倒霉老辈。想到此节,陶清风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就充满同情。 苏寻的筷子都拿不稳了,赶忙颤巍巍去碰陶清风的杯子,简直不知陶哥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他要演广积王子提前进入角色,怎么还对以前那些不愉快检讨起来,“陶哥,真不用说这种话,见外了,没事的。” 苏寻把那些数到手软的赔偿钱款,和医药费做比较后,每次都能顺利满血复活。尽管心理伤害无法逆转,但在娱乐圈混,还是丢掉无谓的东西比较好。虽然听到现在这声郑重的道歉,快要眼泪流出来。 沈大娘也碰了杯,她恢复了心直口快的脾气,想得简单,她也得过公司的赔偿,但还是很受用这种道歉。她有个和陶清年龄相仿的儿子在外打工,常常不自觉的包容。 陶清风自然也能看到原主记忆里,总公司给予经纪人和保姆数额不小的赔偿。 搞不好储蓄卡片上所剩无几的钱币,花销的一部分就在这里,陶清风无奈地想,不仅为了道义,也为了止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2.严老师生气了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忽然眼皮一跳,一个念头像是阴冷的毒汁浸入了他的心中: 那张一亿元的合同不, 不会吧,不会这么惨的, 陶清风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他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一是为了恢复体力, 二是为了养足精神, 应付那边发落他的人到来时的交锋了。 待在这个黑暗的小房间里时, 陶清风忽然想起上辈子被逮捕下狱,在铁窗里的那个晚上。 那时候, 陶清风被关的是死刑囚室, 只有一个小铁窗, 朝着走廊方向, 没有任何光线透入,暗无天日。他的左右关着几个说不了话的死刑犯, 有的是被割了舌头, 有的则是病入膏肓。 陶清风没有受什么刑讯的罪,后来他猜测,是因为要批捕问斩的人太多了,既然连审讯都取消, 那么逼供更是没有意义。反正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去, 下诏狱只是相当于把他们关在一个离行刑的菜市口最近的地方, 第二天方便带过去。正常下狱的文书他一张都没瞧见。 在那个铁窗里的时候, 陶清风并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 究竟是什么地方开罪了天颜,自己要如何求援脱难——他从家乡丁忧回来,刚回到礼部弘文局报道,上司面没见着,同僚也没见着,偌大的弘文局空空荡荡。陶清风本来还以为记错了休沐的日子,后来遇到几位其他司部朝臣,才知道今天并不是休沐日。 然而他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典狱司的人押去了天牢。 这一世他不会再这样冤屈地死掉吧?这里不是朝廷机关,如果那些人铁了心杀掉身体原主人,可以直接动手,不需要把他关在这里等。 陶清风以不变应万变,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平静心态,竟然睡着了。 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精神恢复得非常好,虽然手脚还是被捆住,动弹不得,手脚麻痹得几乎失了知觉。但头脑好像更清醒了。虽然有些肚饿和口渴,想必在这里已经待了数个时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外面只有一个脚步声,却有好几个说话声音:这个验证了陶清风之前的推测:那些把他绑住的人,锁门后并没有走,而是在门外看守。他们没有脚步声,大概是因为训练过,加上穿着很轻便的鞋子。但是新来的那个人,穿的是皮鞋,自然会蹬蹬蹬响了。 “他什么动静也没有?” 说话人的声音听上去意外含糊,像是戴着口罩。另外有低沉的声音回到:“没有,很安静——死不了的,嘴也贴了c四肢也绑了。” 陶清风暗暗想,那是他不想弄出动静,也不想寻死,否则他还有脑袋可以动,可以来个头砸铁门,绝对砸得哐啷响,砸得头破血流。 陶清风挪动着离开一点门边,不多时,就听到开锁的声音。门开了,同时头顶忽然炸开一片光明,那人把门边的开关也摁亮了。 陶清风由于精神休息得很好,并没有感受到强光忽然入眼的眩晕。陶清风看清了那是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有一点发福,头顶还有个圆帽。他的嘴上也戴着个口罩,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浑身上下穿着大街上无比寻常的西装款式。 他一进门,就吩咐手下把陶清风嘴上的封条撕了下来,一副等待着他求饶的表情。 这位是谁?记忆白雾里没挖出来,陶清风也不主动开口。对方盯了陶清风半天,看陶清风一直不发一言,半晌冷笑一声:“装失忆装得可真像啊,大明星。” 陶清风道:“我不是装,是真失忆,你是谁?”陶清风嘴唇周围因为被胶布封久了,皮肤变得有些红,但是他说话的声线并没有丝毫受到影响,很平稳。 那个男子瞪着陶清风,想要从他眼睛中看出熟悉的恐惧之色,却找不到一丝一毫。他被陶清风坦然又清澈的目光注视着,那眼神里毫无惧色。 微胖男子略吃惊道:“你真的真的失忆了?” 陶清风说:“你自己觉得呢?君子动口不动手,能不能解开好好说话?” 微胖男子狐疑地看着陶清风:陶清这小子,绝对不敢这么胆大对他说话,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有底气的。毕竟陶清的一切都拿捏在他们手上。陶清既没有财物自由,也没有人身自由。 陶清不可能装得那么无所谓,对他也没有任何益处,除非是想让那位太子爷换个口味。但依陶清的胆量和心性,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的。难道是真的失忆了? 说到底,他们就是接到了太子爷的指使:陶清那小子居然说自己失忆了,不搭理他,也不去伺候他。为了弄清楚陶清是不是真失忆,就派了手下跟踪。跟踪几日后,手下向太子爷汇报:陶清那小子去酒吧了。太子爷一听就冒火:失忆了怎么可能记得去酒吧,陶清这小子绝对是装的,必须把他逮过来教训一顿了。 这个微胖男子,就是太子爷心腹之一,牛哥,他本来以为陶清是伪装失忆,此刻却狐疑动摇了:装失忆?陶清哪能有这么好的演技。搞不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就算失忆了,再说一遍就是了,他不信陶清还会不低头。 除非他是个傻的。 微胖的牛哥冷笑一声,并没有解开陶清风手脚的束缚,说道:“你忘了?那有必要好好再教你一遍。” 微胖男子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更慢却语调刻意恶毒的声音道:“你是我们太子爷的宠物。” 太子爷?陶清风嘴角微抽,他没有重新回到大楚吧?现代社会哪里来的太子爷?这个社会里甚至没有皇帝。 大概是个夸张的类比,但是这种类比是可忍孰不可忍。陶清风心想:太子爷是随便叫,随便当的吗?在他的情感认知里,那是监国重器,那是除了陛下之外的国家最高领袖,有许多重任在身,责无旁贷;那是东宫庄严的象征,是未来加冕的少帝哪里冒出的鸡犬,敢自称太子爷,也不怕折了寿。 一旦觉得对方相当不对劲,陶清风心中,属于书生的辛辣词锋便不留情地往外冒,一点不想给人留面子。当然,考虑到小命安全,他依然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以及宠物,这个词,陶清风还是明白的。大楚那时候就有很多达官贵人,豢养粘人的小细犬。 可是,人怎么能给人当宠物呢?这也是现代社会某些地方奇怪的风气吗?还是只是那位“太子爷”的个人行为呢?陶清风虽然不能分辨,但并不妨碍他判断这种关系,是不健康不正常,应该被阻止的。 陶清风讲完才发现,沙洲整个人都呆滞了。不远处还站着个,被矿泉水滴了一身都木在原地的副导演,他们死死地盯着陶清风,眼神都非常诡异。 陶清风都被瞠目结舌的表情盯惯了,他主动解释:“看了点书,一孔之见。沙洲你可以参考,主要还是听副,副导演的。” 念不熟悉的新职务名称时,磕绊了一下。 沙洲已经收起了那副娱乐圈的扑克笑脸,脸上的震惊和一丝敬畏是真实的,说:“陶清你,请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可怜沙洲,只听懂了大约一半,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在听懂的几句里,剧本里限于对白而没有描写的各种心理,已经呼之欲出——这些本来是演员们在拿到剧本后,要自己揣摩动作表情,最艰难的部分。甚至有时候,编剧写出来的台词背后的人物心理,和演员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自然也很难入戏,做不出合适的动作与表情。 陶清风还未开口,副导演已经把矿泉水瓶处理好,也不顾自己衣服被水打湿了,一边叫助理帮忙换,一边对陶清风大为称赞—— “陶清,你果然做了很多功课。你在剪彩仪式上说的话,我后来看视频了。我还以为你只是去了解广积王子,看来你了解得很多啊。沙洲,刚才陶清说的材料,我会再给你讲讲的,那个理解方向很好。你可以放开一点笑。” 沙洲对陶清风笑笑,点头答应副导演,又投入了紧张的排演之中。只是他看向陶清风眼神里流露出的困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这得看多少书啊,还不止看广积王子的,看了还全部背下来。是陶清以前在节目上出丑后,下定决心痛改前非,魔鬼式地高强度补课了吗? 可是沙洲总是觉得,陶清身上流露出那种气质,一点都不像半路出家恶补知识的样子,仿佛早就淫浸诗书,气度馥华。 沙洲本来一直在陶清面前很有优越感,因为陶清已经出道七八年,而沙洲才出道两三年,却已经超过他的咖位,资源和后续都更好,知名度和粉丝也更多。毕竟沙洲是电影学院科班出身,比陶清这种小学都没毕业的野路子,自以为要强得多的。 他们路线虽然都是卖脸的小鲜肉偶像,但以沙洲粉丝“米粥”对陶清粉丝“陶瓷”时掐架时一句话来说——不要越级碰瓷了。 可是今天沙洲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及陶清良多。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去恶补。陶清都能背得那么好,自己正经文化课考上最好的电影大学,没道理在这方面输给他。 又等了一个小时,沙洲这边试戏练习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去导演那边实际拍了。 副导演喝了几口水,休息五分钟,准备带陶清风熟悉进组以来的第一场戏。 广积王子的戏份加起来大约十来分钟,总共有五场,其中四场都要和其他演员搭对手戏,只有一场是l一。为了减少压力c节省时间,第一场戏拍的就是单人那条。 这场戏,故事进行到中段,要演的是广积王子准备提醒哥哥天胜皇帝,多实施仁政,写奏折的一幕独角戏。 大兴王朝初建,百废俱兴,国政不稳,天胜皇帝手下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在推行比较激进雷霆的镇压手段,来巩固王朝的胜利果实。天胜皇帝是个非常有洞见的政治家,知道这种时候的确该施以铁腕,把一切魑魅魍魉都弹压下去,采取了许多非常手段,预备未来再慢慢怀柔。 可是广积王子心性太过善良,十分不忍心看到成串的门阀旧臣受苦。加之许多受株连的前朝势力,其实是无辜的。广积王子熬了三天两夜,写了一篇《怀仁》上疏给天胜皇帝。这被后世收录在他的文论《六言》里。 这幕戏,拍的就是广积王子熬夜写奏折,一边写,一边想那些苦苦哀求的声音;可他也知道,天胜皇帝不一定能接受。自己也不希望辛苦建立的新朝廷留下什么隐患所以广积王子写这封上疏的心情,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是良心,一方面是理智: 广积王子不愿意违拗天胜皇帝,也不想去干涉太多政治决策,但是又无法拒绝那些求他救命的人。写奏折时绞尽脑汁,写得恳切c真挚c有理,是一篇文采斐然c情真意切的佳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3.付费频道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张风豪潜台词里:日后陶清若想考入电影学院提升学历, 这里有门路。但是他又不显得太直接,只说人家是退休的老教师。同时不动声色隐晦提点:人家喜欢书法。然而整句话听上去又只是普通闲聊, 不留下任何把柄。 张风豪没指望陶清风能领会这三四重意思,他觉得陶清领会一两层就够了。如果他有那个心, 记下来琢磨, 日后理解全了来找他,便算是脑筋可用的后辈。 然而, 陶清风赐探花出身后,在吏部等待栓选, 等待了三年。他打交道的, 三司六部里,前来甄选考核的人物们, 前前后后有十几波;他身边相处的,都是同科同榜c进士c同进士出身的骄子们。他们身份c阶层c家世c性格和能力各有千秋,然而有一点是共通的:都很聪明, 无论是知识, 还是为人。 在那种氛围熏陶下,加上陶清风从小长大,参加学政主持的院试c三年一考的乡试,还有秋闱c春闱, 都是一个人, 都要自己去考, 都要自己去取得参加的门路。没有人帮他, 也没有人照顾他。 陶清风不仅是才学出众。 张风豪话里的意思,陶清风一听就懂。唯一有点理解障碍的“电影学院退休老教师”,也有之前在丽莎那里吃饭得到的消息来辅助理解。 为了努力早日赚够钱去解约,各方面当然都要提升。记忆里身体原主被丽莎骂没文化更该好好学,说明这是原主的缺点,当然要弥补。 于是陶清风对张风豪很直接,却有分寸地说:“多谢张老师的好意。我以后希望能有机会去电影学院学习。同道中人,后生晚辈,能和雅好书法传统的退休老师,交流一二,自是莫大的荣幸。” 张风豪颔首笑说:“当然有机会的,看机缘。” 陶清风淡淡一笑,心知肚明,张风豪自己就是那个机缘,只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究竟如何实现,都要由他来决定。他在等,等着陶清风进一步获得认可,等待觉得值得。 来日方长,《归宁皇后》剧组要拍半年,虽然陶清风十五分钟的戏,顶天了四十天就能杀青,然而时间也已足够。 不过眼下似乎已经获得了一个机缘。 在陶清风解释了他还要去公墓烧纸钱,改天再和张风豪一道回宾馆吃剧组的晚餐时—— “张老师先早些回去休息吧。” 张风豪一边往保姆车走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身说道:“和他们一样叫豪哥吧,正好我演的也是你哥。” 陶清风想起苏寻说的:先叫老师,然后混熟了就叫“哥”和“姐”的叮嘱,笑着答应了,颇有些意外地想:原来‘混熟’的标准这么简单吗?哪怕自己并不觉得和他相熟了多少。 不过,也算是个积极的讯号吧。这位张风豪,一看在娱乐圈里的经验就很丰富,熟悉之后,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在那一刻,他又想到了图书馆偶遇的大学副教授严澹,感觉很不一样。严澹学术水平很高,年龄也比自己大,但在他面前就不会去钻营考虑学什么,只是单纯地放松聊天,互相启发,期待着能成为朋友 刚学会如何“打电话”的陶清风,想着那张名片上的夷文数字,大概自己要“杀青”(又是个拗口的新词)之后,才有时间去华国第一大学,找那位严教授交流了罢。 他丝毫不知道,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苏寻开着公司的黑色宾利,送陶清风到了离水天影视城最近的,宁枝市郊区大型公墓之一——福安园。 苏寻刚要帮陶清风拎装着香烛纸钱的袋子,陶清风自己把东西拿过来,对他说:“小苏,你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陶清风不想被苏寻听见,他祭拜时说的一些话。 焚烧区在视线范围可及的百米外,零零总总有十几人。陶清风也依然戴着围巾帽子口罩墨镜,武装好了再下车。 苏寻把车开去停车场等,他以前都不知道小陶哥有什么亲戚或朋友过世,公司前辈也没给他交代过——不过,鉴于他所知的每个经纪人带小陶哥都没超过三个月,想必这种事也不会遇到。印象里小陶哥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关系亲密的存在——无论是家人,朋友,哪怕炒作的绯闻对象。 公墓的焚烧区分为两块,一边是许多巨大的石壁龛,填满香灰,在里面插香烛,壁龛下方是铁窗栅栏,可以把纸钱烧了丢进去。另一边是空地,石头底座砌着着许多的铁盆铁桶,那里是放鞭炮的地方。 陶清风把香烛点燃,插进壁龛里,诚心祭拜,烧了纸钱,又拿出写好的祭文,以香烛上的火焰引燃。他不知道遇难之人的具体名单,更多的人和他一样,没有留下名姓,但一定有许多,是自己的故人。 火焰把纸张舔舐成黑色,再化为飞灰,掩去了凭吊的字句。 “孤怀痛嗟:送君长恸,更作死生分。埋骨白云长已矣,相知白骨恨存亡人世未传名耿耿,泉台杳隔路茫茫”※ 他烧祭文时,小声地念了出来,周围并没有站着许多人,他的声音有口罩隔着也很含糊。在这里烧香烛纸钱的,许多人也边烧边自言自语,所以没什么人注意他。 这张祭文是给惨死同僚所作,悲怆憾恨之意浓厚,既是在怀念,又是在惋惜:多少兰台好儿郎,本该是大楚冉冉升起的天骄们 陶清风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又摆了一对稍小的香烛上去,拿出第二篇祭文,这是他单独给燕澹生写的祭文。 燕澹生没有被政变牵连,官至三公,正常老病而死,过了很好的一生。陶清风心想,他身后应该也不缺牌位供奉,搞不好都有后人谱系传至今日,不会缺香火的。 可是,他还是想给燕澹生写一篇祭文,心平气和的,以同僚身份,略作怀念,并礼节性地瞻仰。 毕竟斯人不能重见了。 “一杯聊奠,青山白发。景园山秀故居,燕公金扉蜕归。流水席上遗琴在,紫梁街犹驷马归” 落款是:陶生礼怀。 写落款时,陶清风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如果在得到礼部校书郎任命的那一天,自己少顾虑那么一点点出身悬殊,接受燕澹生很真诚的建议—— “同科同甲同部,吾与广川兄有缘至此,当得起一声‘友’乎?” “陶生,岂敢。” 当时同意,如今起码能落款一个“陶生友怀”吧。 罢了,前尘往事,今日一并作别,就不要再去想了。陶清风正想把剩下的纸钱都烧完,忽然发现那张本来在香烛上点燃的燕澹生的祭文,飘在铁栅栏上面,没有落进壁龛里。兴许火势不够,只烧掉一个小角,就熄灭了。 陶清风刚预备再引点火,一阵风吹来,那张祭文纸被吹飘起,如一只苍白的蝴蝶,飘然越过陶清风的肩头。他转过头,便看见祭文纸,被风送进了几米开外的一个人的怀中。 好巧不巧,那人竟然是上回图书馆偶遇的教授严澹。他今日穿着简素的白风衣,整个人被衬得更高挑颀长,轻轻握住了怀中的祭文,以温和的表情对陶清风笑了笑: “还是穿戴得这么严实,本来在犹豫,但是听到这熟悉的念诗声”严澹快速扫了一眼祭文字体,和上次一模一样,心中便确定了,“又见面了,广川同学。”严澹笑着问,“那张书法的语录体,是你写的吧?” 除此之外,这张祭文送入怀中时,严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感觉。 他觉得,像是终于和什么事重逢,心里流淌着奇特的怀念。但是他很快又把这归于墓园容易升起的感伤之情。加上那祭文的文辞,的确写得非常动人的缘故。 严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全,也很有涵养地还给陶清风。虽然他颇好奇这位燕公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广川同学夸张的手法,还是真能担得起“经纬人杰,宰国重器”的评价?不过他很有分寸地不打听,斯人已去,墓地哀景,还是不要惹小友伤怀了。 时尚杂志拍的这组照片,就是他在接了电影《春暖人家》后,联动打造的风格:邻家大男孩,优品学生,在社会熔炉里逐渐消磨了少年脾气,变得愈发温暖坚定,最后走在自己的幸福路上的清新故事。并没有太撕心裂肺的悲恸内核,最多拿个提名,获奖应该没戏。但对于偶像派来说,是一个好的转型台阶。 这本杂志摆在外面供人翻阅,所以书报刊的老板看到陶清风快速地翻动内页采访,也没说什么,以为他只是浏览照片。但其实陶清风的阅读速度非常快,看加标点的横排字更快,一眼扫过去,整页内容便心中有数,短短几十秒,竟把沙洲的访谈内容看完了。 让陶清风印象深刻的是:沙洲对《归宁皇后》中即将出演的威远将军一角的看法。 “在a省大型文化电影《归宁皇后》中,沙洲饰演大兴朝著名的威远将军刘敢辜,在影片中是归宁皇后的初恋,被少女时代的大美人倾慕,沙洲谈及时暗自透着得意劲,十分可爱。然而故事中,威远将军刘敢辜始终心系国家大义,将归宁皇后的恋慕直接斩断。戏说传奇‘香昌夜奔将军府’故事充分体现了威远将军的正派和光明正大。影片是否会呈现?沙洲表示:《归宁皇后》还没开拍,对于剧本他并不知情。小时候看评书听过这一节,这就是他心中的真男人。‘和我特别像’,沙洲笑着总结说。” 陶清风嘴角微抽,刘敢辜一个半辈子驻守边关的骁将,有史可载的回京记录就三次,日程的详细行踪报备在臣子注里,根本就没可能和归宁皇后有暧|昧关系。‘香昌夜奔将军府’这种《说五王全传》的下流演义内容,竟然还广为传扬?他更不明白,香昌是他主上兼好兄弟的心上人,刘敢辜拒绝了夜奔的佳人,这是很值得颂扬的事吗?还能被当成真男人敬佩的标准吗?除了拒绝还能如何? 罢了罢了,都已经化为了烟云,随便后世如何编排吧。一念及此,陶清风想要去勘证演义的念头也意兴阑珊。他随口问了报刊亭老板一句:“有《大楚史》吗?”书报亭老板愣了下,道:“那种书,你要去图书馆或者书店找。” 陶清风眼神一亮:“图书馆?书店?请问怎么走?” 书店老板看他裹得严严实实,还以为是个怕冷的大学生,不认路,便把宁枝市图书馆的位置告诉他。陶清风观察着路边人群,找到一个可以坐出租车的地方,载他去了市图书馆。 市图书馆大门外,陶清风先撞了一回玻璃门,疼得他眼冒金星。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看别人如何进入,有个旋转自动门。陶清风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走过去,在自动门转过来的时候,近乎逃窜般站进去,大气也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转出来,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然而陶清风一转过头,就被图书馆里高至天花板的,一排排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夺去了全副注意力。他两眼放光,醒过来第一次感觉到了,熟悉和轻松。 然而很不幸,图书馆第一层是英文书,陶清风目瞪口呆地发现,这些架子上的书,他全都看不懂,冷汗一串串地冒。 外来夷文,在这个时代,也占据了不可忽略的分量。陶清风暗暗下定决心,有机会要去掌握。他一连转过了七八排书架,终于来到了华文图书区。 然而继续不幸地是,挨着英文书籍区域的,是理工类和西医工具书。厚达砖头的类似《光电磁符号手册大全》c《数学分析经典方法一千篇》c《拉丁文和千种西药处方写法》c《量子物理和弦论名家论文摘要选集》 陶清风继续目瞪口呆:字明明都认得,为啥合在一起就不懂了呢?他对自己第一次产生如此深的怀疑。这些知识体系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陶清风快要被自我怀疑淹没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华文历史图书区域,顿时心下大慰。 《大越史》c《大旻史》c《大陂史》陶清风翻了翻,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看过的那些版本,千年之后依然没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4.文艺片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陶清风认真告知:“我觉得它们是上下文, <经读要略>结尾是‘乾父坤母,浑然中处。民吾同胞,本出一源。’。<儒原论>, 开头是‘气化而有生,禀气而成性。泛爱众c亲亲而民。’中间可以衔接的就是李廉思想核心的‘民胞物与’。其实那就是<体用论疏>的主要内容。※”他说完才反应过来, 连忙补充一句, “应该是这样吧。我也是根据<体用论疏>的纪要猜的。” 那个男子愣住了,好半天没说话, 死死地盯着不露真容,却依然看得出来只有二十出头, 小年轻模样的陶清风:“你”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陶清风:“小友年纪看着不大, 却有如此的儒史造诣。以后有空来华大, 多多交流。” 白底蓝边, 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 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名字也那么像燕澹, 严澹这种巧合, 就当作陌生时空的一种缘分吧。 名叫严澹的大学副教授等了一下,没见陶清风有自我介绍的意图,终于忍不住开头问道:“小友贵姓?赐个方便称呼?” 陶清风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介绍。这个身体是个小明星,很多人认识,说不定这位先生也知道。但是在公共场合他不想暴露,可是严澹是他敬佩的那类做学问之人,他又不想用化名骗他。 陶清风思忖后:“免贵,鄙姓陶,上广下川。严先生随意称呼。” 广川,是陶清风上辈子的号。南山桂荫中,雅号‘广川居士’。 陶广川,也不算骗对方,这的确是他的名号。 严澹看了一下表,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今天有约在身,改天再与小陶详谈。先走一步。” 他拿着书走向书架还了,往图书馆外走去。还回过头了看了两回,瞥到陶清风也在目送他,便笑着挥挥手。 其实严澹还没来得及和陶清风探讨刚才对方给予他的第二重惊喜。 第二重惊喜,是陶清风刚才提到陶馆时,说了‘燕澹生’这个名字。 这是严澹自己私人的原因了。或许是名字比较像,他的潜意识总是格外关注那个崇安年间的三公少师——燕澹。 燕家百年望族,燕澹的上一辈官至宰辅;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也分别担任兵部侍郎c虎威中郎将。估计更多人出仕,但职位没这几个高,便没有在《崇安三十六年间要事》里留下名字,只提及燕氏“一门十三人为官。” 严澹翻遍了经史子集c三百卷的《全楚诗》和各种年代考,想去找燕澹的文集来看: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最后当了三公太子少师c在那个时代是天下学士的表率了,写出来的东西,也该是宗派大儒级别。 可是,燕澹没有留下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 在《全楚诗》总计七万首诗里,连一首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文论c辞赋。 严澹也是翻烂了佑光和崇安年间的楚诗,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首宴席应制诗的引言有“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作者是崇安帝的十三妹,后来封的持盈公主。诗写得非常稀松平常,也没有引起学界任何研究。 严澹自己研究,觉得这句引言的断句是: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 意思就是,经过燕澹生家里的花园,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应的臣子,去应和他所做的诗。 严澹不难勘证出,姓应的臣子,是和燕澹同甲的状元公,应大砍。流席花园是燕公府招待客人的庄园。 只是这样断句,燕澹的名字就变成燕澹生了,这倒是和他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同字。但是严澹也不敢确定,因为找不到别的佐证,只作为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这位陶广川同学,居然也知道这么冷僻的知识? 还是说,和<体用论疏>的情况一样,是对方绝佳的学术直觉,在浩瀚的材料中轻松地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是哪一重惊喜,严澹都对今天的偶遇,十分满意。看小陶的年龄,应该还在念书。身为教育工作者,最高兴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吗?与任何既得利益都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小陶是哪个学校的——很遗憾应该不是华大的,否则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系的严副教授——许多外校的甚至都慕名而来。 所以今天一开始对方发问时,严澹还以为,对方早认出自己,想特意请教。严澹便摆出的师长的耐心,去开释解惑。对方包裹得不露真容,他也表示理解:总有些学生闷|骚害羞。 但如果陶广川不认识严澹,今天只是和他偶遇坐在一桌。那这身装束打扮,或许就是单纯的怕冷了吧。陶广川的手那么冰,希望身体没事。自己给了对方联系方式,严澹有那个自信,如果对方真是热爱国学之人,日后会主动找他结交的。 不提严澹有约在身,走进了图书馆对面一家书咖里;且说陶清风拿着那张名片,开始思考上面写的意思。 所谓的“华大”,就是这张名片上的全称“华国第一大学”吧。 “华国第一”看得懂,大学?儒家经籍里有一套《大学》,以三纲领和八条目为框架,讲述育人治学之说。陶清风好像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既然是雅学弘教之士,有时间去找这位严先生交流交流吧。 陶清风见快到晚餐时间,也准备回去吃饭。他‘有惊无险’地穿过旋转门,看到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摆出了许多模样花哨的吃食,相当好看。 左右也肚子饿了,不如去尝尝?反正他已经认得钱币数量了。 陶清风走进那家招牌写着“书馨咖啡简餐”的店里,前台样品刚好做了一份香气四溢的华夫雪饼配咖啡。 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不能当晚餐吃,也并不知道晚上喝了咖啡有什么效果。他闻起来觉得很香,便数出正确的钱数,把餐点端走了。 陶清风刚找了个空卡座坐下,就听到隔壁卡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真要我提意见?你不如把《演义》的东西全删了。” 是严澹的声音,他坐在隔壁卡座,和人在说话。但是卡座高过头顶,所以陶清风也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声音。 原来严澹是和别人约在这里谈事。陶清风也不愿故意偷听,但一眼望去好像其他的卡座上,人都坐满了。他只好放弃挪位置的打算,不出声地吃着东西。 黄澄澄的三角方格饼甜甜软软的,但是这一杯上面打满白色泡沫的液体,啜饮一口,为什么是这种又甜又苦混合的怪味? 不过,入口之后,也还蛮好喝的。 陶清风想努力通过食物转移注意力,然而始终挡不住严澹的声音从卡座那边飘来,间杂着一个女声: “删《演义》?饶了我吧,我已经改过一版剧本,熬夜都忘记喂我家妙妙了,你看它还抓了我一大口。” 严澹礼节性表示心疼:“但你还要按顾问团的要求,改一版更符合历史的剧本对不对?” 对面的女子,正是《归宁皇后》的编剧孟小丹,她毕业于华大历史系,研究生念的中文,投入编剧这份喜爱的职业五年,成绩斐然,这次担任了省厅献礼片的编剧之一。 编辑有三个人,然而另外两个都是大佬挂名,真正主要在写的,就她一个。她的知识功底不一定最厉害,但是剧本需要反复改,又要对创作历史事件抱有热情,还要年龄和精力跟得上,综合起来她是最合适的。 这次顾问团和私人投资意见打架,最后顾问团胜利了,要求剧本里出现更多历史事件。但是归宁皇后时期的故事,有一本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说五王演义》,里面包括许多观众耳熟能详的篇目内容,非常有戏剧性,适合改编加工。 可惜很多事件是不符合历史的,比如‘香昌夜奔将军府’,比如‘帝后夜泉笞背问答’,如果都改掉,说不定会伤害到观众的情感。 孟小丹很发愁,她约了熟悉的老同学,也是如今华大历史系受欢迎的严澹副教授,来请教一下,如何引入真正的历史,既能达到顾问团要求,又能让观众都喜闻乐见。 没想到严澹的第一个建议就是“删演义”。孟小丹佯委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演义》在观众心里很有分量的。比如少年将军刘敢辜,人气多高啊。但历史上记载连二十字都没有,而且沙洲是男三号,戏份不能少的,这叫人怎么写?” 当然是那种“玩一下”,谢国珉从小出入那些场合,花样还挺多。陶清也乖乖配合。 这里面,有一段非常曲折的故事。然而这些记忆,都暂时还没从陶清风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听了这个名字依然殊无印象。谢国珉,这个姓氏,好像在哪里见过——陶清风努力回忆着星辉集团相关的人,老实说一时半会儿他还真的记不全,但是昨天在看《归宁皇后》发行方名单时,他发现赞助的星辉集团,挂的法人名字就姓谢,那个法人的名字叫做谢东来。 于是陶清风猜测:“你是谢东来大人的儿子吗?”陶清风实在想不起法人在现代社会约定俗成的叫法——董事长,只好管人家叫大人。不过,谢国珉有“太子爷”这种不三不四的称呼,虽然这称呼略违和,但他也懒得放在心上。还有人叫他家老爷子太上皇呢,他已经很习惯了。故而也没有在意陶清风违和的叫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5.慈善晚宴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可是陶清那样的理解,显然是放大了广积王子的上位者情怀。 宣发方真是的,明明把剧本都提前给他们看了,为什么还是给陶清灌输那个方向广积王子的人设。不知道是宣发部门里的谁和陶清接洽的, 搞不好是极端历史粉, 什么‘遗穗荡尽,天寒岁暮’,她都不知道出处,一查居然是墓志铭上的玩意, 这都叮嘱陶清背出来了,宣发方里有人搞事情啊。 第一版剧本都写好了。难道要大改吗?把《玉黍离》,《六言》的内容加进去, 整个电影的结构, 线索, 大都要重来如果广积王子要走救苦救民的寡淡路线,和天胜皇帝撞了,就要给他编写新的剧情。写什么呢? 编剧只好抑制住内心奔腾的草泥马, 认命地重新去翻材料。愁得头发抓下来一大把。 《玉黍离》后记,广积王子赤脚踏进庄稼地,发现稻穗下面的土是红的, 掘开有死尸。 能过审吗?而且这种风格,适合偶像派演吗?陶清那种演技, 效果出来会很尬吧。 但, 要是不走偶像路线, 搞不好一点水花都没有。不止粉丝兴趣缺缺,投资方也有人会不高兴吧,就算是省厅更看重社会效益,私人投资的钱砸下去,也希望听到个水花响不然为什么要找陶清这种没演技的小鲜肉参加?第一版剧情,她自以为平衡点找得还是挺好。 但是无论编剧怎么说服自己保留深情忠犬备胎三角恋的广积王子设定,脑海里始终摆脱不去陶清那句“以我浅薄的见解,很有压力”?她觉得内心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在触动,甚至会融化出疼痛的,被抛弃了很久的东西 编剧一宿没睡,吐血咬牙改了个二稿大纲,发给主创团队讨论。 这版大纲里,广积王子没有三角恋了,凸显了他在天胜皇帝身边左右手的作用。天胜皇帝麾下不缺文臣武将,所以广积王子的作用是——提醒他实施仁政。 这个比田间掘尸好演,希望陶清演得住,在天胜身边当一个善良的花瓶。 这版大纲出乎意料,比第一版更得省厅认可,并且压下了私人投资方的反对意见,让编剧细化。 编剧看到细化方案要求里那句“尽量贴合历史”,两眼一翻,颤巍巍喷出一口老血。 这段故事的历史和演义相差实在太多了,她要找外援 苏寻在陶清房间找到了手机,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自己打的。但此刻苏寻已经不计较这事,他心花怒放地捧着智能机翻微博。陶清的微博是他在打理,肉眼可见那条转发出圈的省媒体发的采访视频,给陶清涨了不少粉。 “陶哥,你去不去微博上面亲自翻牌?” 苏寻美滋滋,看那些褒奖评论里,最让苏寻感到开心的,是华大历史系出身的博主,点评了陶清对广积王子的理解,从来高贵的学院派这回用了“认真”两个字来评价。这对于“沉默就是学院派最大的宽容”的一贯吐槽路线来说,委实难得。 转发里补充:“最可贵的还是态度,慎重代表心怀敬畏,哪怕他的演技糟糕,起码表现出了对历史人物起码的尊重。看来剧组还是有诚意,希望成片不要毁。” 而陶清微博下面,已经簇拥了许多小陶瓷们暖心又可爱的评论。往常遇到这种高兴事,陶清会亲自翻牌回复几个。所以苏寻照例问他,转过头才发现陶清好像不太对劲。 陶清风坐在房间宽躺椅上,闭着双眼,显得很疲惫的模样。苏寻连忙关切道:“陶哥?你怎么了?” 陶清风声音虚弱,道:“有点累。”所以苏寻说的什么微博,他没有听清,只听到一点“粉丝”,但也没有精力去回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放空,望向天花板,好像脑中正在承载什么过载了。但是哪怕这种时刻,他对苏寻讲话时,还是有条不紊,温柔又沉稳的声线—— “苏苏兄弟,我想休息一下。请你让沈大娘做好饭后,再叫我吧。” 对苏寻的称呼从苏先生变成了苏兄弟,虽然有些意外,但苏寻听着愈发顺耳了。总比以前强。陶哥提前适应角色,变成了个多有礼貌的家伙。 苏寻想:不知道制作方宣发是谁和陶清个人接洽,效果非常好。能让陶哥这种人乖乖背那些文论和诗作,改天一定要带着礼物,去《归宁皇后》剧组慰问。 苏寻连忙点头:“好的陶哥,你累了先休息。”贴心地关上房门。并不知道当他关门的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台灯自动感光亮起,陶清风失神般凝视着那团暖黄色光晕,眼瞳被光线一激,露出了茫然。 陶清风独自在房中继续思考,那最让他头痛的,合同问题。 陶清风记忆里合同条款,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粉丝,指数,上浮率 刚才苏寻刚才拿着手机,乐滋滋告诉自己涨粉了,好歹让陶清风对“粉丝”有了一点感性认识。 是喜爱着这个身体原主的那些人吗?虽然从记忆里来看,这个原主,实在反正,陶清风自己,喜欢不起来。 怎能那样对别人呢 哪怕他的模样,和自己前世,颇为相似。只是这个时代的男性都剪短了头发,平头寸脸的。陶清风看着镜中,短发俊朗的男子,不禁一丝恍惚,仅仅是头发,就能改变那么多气质吗? 说到底,世上什么人都有,凭借这脸,收获一批粉丝好像也无可厚非——“从前大楚朝廷里被称为“玉面郎君”的自己,登第游街时,就感受到自己这张脸对妇孺的杀伤力,用“掷果盈车”来形容,已经是最轻的了。 不过,虽然脸庞相似,气质却很不同。 他刚醒来的时候,感受到身体里还残留着的暴戾c愤怒和不甘,也从镜中看到眼神中的狠厉。 现在平静下来,自己逐渐接管了这些意识后,这副皮囊的气质,又渐渐往他的前世的谦谦君子靠拢去了。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他来自古旧的时空,自己会不会有麻烦? 上一世在险恶政治生态中游走的经历告诉他: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 要是能多看些记忆就好了。起码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从何处来,家庭关系如何然而,记忆碎片里,统统没有。 陶清风扫开纷乱的思绪,先静下心来,想想山中旧宅,荷锄月归,一床的书,和月色中的桂香。 回想着白天被记者问到,对广积王子有什么理解。他当时浑浑噩噩,只按照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而完全没有去考虑,适合这个身体原主人性格的回应。他彼时头痛欲裂,也没力气伪装了。 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陶清风深深叹了口气,那种粗鲁且张扬的性格,他伪装不好。从今天苏寻和沈大娘惊讶的反应来看就了然。 但自己难道还能像身体原主一样对他们发火爆脾气吗?做不到,他也不愿。 还好他们看上去暂时接受了‘为了角色’的说法,焉知日后会不会起疑心。 必须尽快在被人发现之前,努力适应这个身体,了解这个时代,巩固性格变化的理由。 说到这个身体,底子倒是意外好,身体很柔韧,结实,还有腹肌。他以前伏案的一些书生毛病,也不见了。 只是——优伶需要扮演角色,他连原主都没法演得像,怎么演得好其他角色呢? 可是如果演技不好,赚不到多少钱,凑不够一亿。提前解约遥遥无期,就离他的隐士梦想更远了。 这是陶清风一直头疼的缘故。 他需要,缓释精神的东西——陶清风走到窗边,玻璃瓶里,一丛桂枝。绿意中一点点浮动的黄蕊,传来沁人心脾的幽香,飘在窗台上。他忽然就安心了。 陶清风把桌屉拉开,里面一篇墨迹未干的短赋,只开了个头。他摸出桌屉深处的毛笔和砚台,续出行行墨迹 ——扬子居,一床书。南山桂花,袭人裾袂。广川居士,竹网蜘蛛忆昔荷锄修药圃,垂髫散秩曝农书。余惟憨书生,孤身无所赍。※ 想念大楚。 当然是那种“玩一下”,谢国珉从小出入那些场合,花样还挺多。陶清也乖乖配合。 这里面,有一段非常曲折的故事。然而这些记忆,都暂时还没从陶清风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听了这个名字依然殊无印象。谢国珉,这个姓氏,好像在哪里见过——陶清风努力回忆着星辉集团相关的人,老实说一时半会儿他还真的记不全,但是昨天在看《归宁皇后》发行方名单时,他发现赞助的星辉集团,挂的法人名字就姓谢,那个法人的名字叫做谢东来。 于是陶清风猜测:“你是谢东来大人的儿子吗?”陶清风实在想不起法人在现代社会约定俗成的叫法——董事长,只好管人家叫大人。不过,谢国珉有“太子爷”这种不三不四的称呼,虽然这称呼略违和,但他也懒得放在心上。还有人叫他家老爷子太上皇呢,他已经很习惯了。故而也没有在意陶清风违和的叫法。 谢国珉倨傲十足地点点头,心想这下该颤抖了吧? 陶清风心里大失所望——一个法人的儿子,算什么“太子爷”。真正的太子,总领东宫一切职务,还要担任朝中要职——据陶清风这几天看社会通识书籍的知识:有的法人也并不直接管理事务,只是作为东家,然后雇佣职业经理人给他们打理。 于是陶清风问了一个足以让谢国珉气吐血的问题:“那您在何处高就?” 陶清风心想,难道这位谢国珉就是集团某个部门经理,才如此嚣张吗?不然凭什么插手陶清的事情?他和陶清,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国珉被踩到痛脚,虽然他爹从来都责怪他不求上进,老头子每每以“某某家的儿子”多成器来教育他,可是在谢国珉心里(以及他那帮狐朋狗友捧臭脚的嘴里),他还需要在哪里高就吗?他的出身,他的家族,不就是他最大的成就?投个好胎,是最高等级的技术活了。 谢国珉咬牙切齿,一巴掌打在陶清风脸上:“问你|妈,你还出息了,小贱人。” 陶清风其实在他发难之前就往后躲的,他运动细胞不好,没完全躲开,还是被扇到一点,但并不是很痛。饶是如此,陶清风也已经气得肝颤。 不重不器,不怒不威。陶清风并不是没有脾气的。谢国珉这种人,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京城多的是纨绔败儿,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仗着出生好一点,或是家庭教育出了问题养成坏习惯,肆无忌惮欺压别人,一派混账德性。 不能在这种人面前软弱,也不应该指望乞求这种人施舍怜悯来自保。因为陶清风从前世开始,就明白一个道理:狗仗人势,在得到那个‘依仗’允许之前,狗,是不敢咬死人的。因为它,只是一条狗。 谢国珉不过是依仗着星辉集团董事长谢东来是他爹,在他爹允许范围之外,他是不敢随意杀人的。 于是陶清风重新站直,冷冷地说:“你可以来打我,有本事,就打死好了。否则,你再动一下手,我把你的破烂事全抖给警察和你爹。说到做到。” 谢国珉愣在了原地,怎么回事?当初不是陶清一心往他床上爬的吗,过河拆桥了吗小贱人,气得他跺脚,却真的受到了威慑并不敢再动手:“你想干嘛!当初是你先——你居然还敢威胁我!不想再在星辉混了!?” 毕竟谢国珉很清楚,陶清究竟是为了什么爬上他的床,陶清不可能不在乎星辉娱乐公司可能分给他的蛋糕。 然而谢国珉并不知道,这具壳子里的灵魂已经大不一样了。陶清风巴不得能顺利脱离星辉娱乐公司好去隐居,越早摆脱瓜葛越好。 陶清风冷冷笑了一下,这并不是温柔和煦的微笑,而是笃定的笑:“少时自立,无所不学。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少年时便自强自立,饱读四书十三经,无所不学。在我心中,自有学统道论足以慰藉平生,再不会希图外物。 这是大楚鸿儒所说,陶清风自幼把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从未或忘。 星辉娱乐的什么蛋糕,于他根本是空气。 无论是在普通正常人,还是在讲理之人面前,陶清风都是不会露出这样一面的。对普通人,他总是温柔且有条不紊。在真正有本事的人面前,他更会谦虚有分寸。只有对待这种人,讲道理或者自谦,不但完全无用,那些不懂事的家伙还会误解这人是不是好欺负。他才会展现出属于读书人的傲气。 谢国珉意料之中没听懂这句话,但他能感觉到陶清风说话的口吻里,有一种他想象中最讨厌的“优越感”。他的眼神愈发危险地变深了。 谢国珉记得小时候,被父亲带去有交情的严代表家里拜年,遇到过一个年龄比他小几岁的孩子,浑身上下就散发着一股谢国珉想象出来的“虽然我优点比你们强太多,但在你们这些凡人面前必须伪装起来免得让你们感觉不自在”的气息。 事实上那只是谢国珉的脑补。那位男孩子至始至终,只是安静又有礼貌地在书房看书,也会出来给客人泡茶,帮母亲做菜。但谢国珉就是讨厌,刨根究底还是因为严代表谦虚的“没考好,只得了第二名”,和自家父亲谢东来感慨“小澹实在太乖了,比我家强太多”的强烈反差。 在之后谢国珉就每年都听到谢东来夸奖这位“隔壁家的孩子”,他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叫严澹——哪怕是生意上联系越来越远,也再也没有去过他家拜年,逐渐变成了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但是谢东来依然拿他作为例子教育谢国珉:严家的小儿子,连跳三|级,某年考了全国最好的华大,某年又去美国留学,某年博士后毕业c回国了也不接任家族企业,不靠他爹也不靠他哥哥们,选择进了高校。刚回来就被被华大聘任了,第二年直接评上副高,年纪轻轻,就是华大最受欢迎的历史学教授了 最让谢国珉不爽的是,在他很不屑地对父亲说:“不就是教书匠吗?能挣几个钱?”的嘲讽声中,谢东来董事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你以为华大是什么地方唉,我当初,为什么不再生两个。” 莫名的,谢国珉觉得陶清风在说“少时自立,无所不学。吾道自足,何事旁求※”这句话时的表情和眼神,让他想起了当初安静坐在书房里看书的严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6.独特入戏技巧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卡!”这一条熊子安左看右看,觉得陶清风表演到位了,但是同框里—— “琦琦, 你的表情,再来一条。郡主是舞勺之年, 面对广积王这样的青年才俊,又温和有礼,还帮你们解了围,应该——” “花痴一点吗?”刘琦回苦中作乐, 开了个小玩笑。 熊子安说:“什么花痴, 这叫‘好逑’——反正你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你名义上的叔叔。但, 不能夸张,不是偶像剧那种套路。” 刘琦回撇撇嘴, 她之前表演时,带了偶像剧里一些习惯。比如第一次出场时像小鸟似的围着归宁皇后叽叽喳喳撒娇——被熊子安毫不留情地批了。不过几场狠狠打磨下来,她现在基本上心静了,不会刻意犯那种蠢了。 这一条拍摄的时候,刘琦回便拿捏着神态变化, 以小姑娘式的好奇地望向广积王子。陶清风心中想, 依照广积王子的多礼, 不该视若无睹的。 那么该以怎样的眼神去看小姑娘呢?陶清风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游街时被注目的情景,头稍微侧过, 温柔得体的眼神, 看了节义郡主一眼。 刘琦回毫无反应——或者说等她反应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钟玉皎和熊子安几乎同步地说,“接住啊。” 那个接住指的是接戏,陶清风加了一个眼神过来,刘琦回应该怎么接,取决于她对剧本人物的理解。 刘琦回思考着:“导演,钟老师,陶老师,我再来一次。”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去接这个眼神。 熊子安提醒她:“郗鹿,从小在宣府长大,没见过多少读书的男子。” 钟玉皎依然吝啬言语:“衣服是旧的。” 刘琦回大致理解熊子安导演的说明,郗鹿从小见的都是宣府民族里的粗犷男子,头一次见广积王子这样文质彬彬的俊美少年,应该表现得应该青涩些,可是具体该如何表现,她还要再想。但她又听不懂钟玉皎的提醒了,其实钟玉皎是想让她意识到,伪装进城穿的衣服很破旧,在面对英俊男子注视时,郡主内心应该有一种害羞并惭愧的情绪。如果钟玉皎来处理这一段,她想着可能要悄悄把手往后背,遮住袖子上的破洞。 陶清风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感觉还不坏。他深受三人行有我师焉的影响,觉得应该分享一些经验。当年探花及第c御马游街,街上人山人海,少不了很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不看小姑娘时,她们可劲儿地盯着陶清风看。当陶清风去认真注意谁时,她们马上就害羞低头,移开视线了。 所以陶清风对刘琦回说:“演害羞,就低头。” 刘琦回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该如此。”只有陶清风的提醒,是她马上能实施的具体操作。她从心底感谢他。 在陶清风视线看不到的地方,熊子安和钟玉皎以审视的目光看着陶清风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一条陶清风加了眼神过去后,刘琦回马上移开了那雾蒙蒙的眼神,还小小地绞了一下麻布衣带下摆,摄影机没有放过这个细节。熊子安也基本满意了。 “琦琦进步很大。这个小动作可以剪进预告片里。” 陶清风竖起耳朵:预告片? 他搜索记忆里的画面,大概知道了预告片是一段短的视频,概括归纳影片亮点,吸引人的注意。主要的角色都会露脸,让观众们心里有数。 现在自己只拍了一条半,要制作预告片的话,自己的画面应该是昨天的写《怀仁》吧。 “老熊,你要给我剪帅一点。”钟玉皎因为提前完成拍摄任务,感到格外轻松,也开了一个小玩笑。 “给你剪骑马斗狼的那一段,够帅了吧。”熊子安和两人寒暄完,放她们回去休息。剩下陶清风和群演,继续磨前面第一句持符救人。 现在陶清风又明白了一点:之前他和导演都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在这一幕中,既有怀疑,又有生涩,有广积王子的正义感,还有他色厉内荏地以长官的威严去震慑叛军,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没有很好的层次。一个人的表情再丰富,也不可能同时表现出三四种心情,必须递进好,才能处理掉这一条。 陶清风不知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完成了“主次感”的认知,这是许多演员,多年都不能领悟的东西:演员表现的确需要丰富多样,角色有时候心理变化也很复杂。但每个镜头之下,角色身上总有一种最重要的,必须被连贯强调的东西。 怀疑那一层情绪已经被钟玉皎帮忙挪到后面了,剩下的陶清风并不难演出“正义感”,广积王子在《六言》里《正气》一篇里,就曾感慨过:书生怒见不平处,磨损笔下万古刀。※在官场上待过一段时间,陶清风很容易激发出这种正义感,并且他觉得这才是广积王子那个时候最主要的心情。至于青涩和色厉内荏,只是附加在此上,处世不太成熟的表现。 对于广积王子这个角色来说,五场戏都是他善良的描写,那么正义感自然必须占据主要地位。 虽然没人教陶清风这些东西,但他的途经:以广积王子的文论诗作去体悟这个人,去共情——当然剧本上的广积王子并不是历史上真正的广积王子,陶清风需要领悟的是剧本上那位。可是剧本根据史料文论编写出,陶清风对应到原始材料上面去,当然对角色的把握不会偏到哪里去。 熊子安也觉陶清风新的这条表现:呵斥叛军时,眉头微皱,虽然声线有些颤抖,但是持符的手非常平稳。这一条就比刚才顺眼得多,除了群演几个表情没到位,再纠了一次外,竟然就这样顺利通过了。 熊子安心想:昨天那条单人的,陶清轻松地过了,他还单纯只是被陶清认真琢磨,背下了《怀仁》和大兴朝的奏章格式所感动。但这是苦功夫,虽然难得,只要有心,也人人都可以做。然而,今天能在几次点拨后,就从一团迷茫变成脉络清晰,掌握清楚主次感,对戏时甚至会自己加个小眼神,不得不说是一位有灵悟的年轻苗子。 熊子安想到陶清的履历,在星辉手下也呆了七八年,难道竟然是明珠蒙尘?或者厚积薄发,这才有机会展现?熊子安收工后,决定去瞧瞧陶清以前的片子—— 瞧了一刻钟,熊子安关了视频,面无表情地想:都不是,是朽木开花。鬼知道这回陶清到底是怎么开窍的。反正,自己绝对没有错过,而是赶上了好时候。 陶清风收工回宾馆,先去保姆车上吃饭。剧组有盒饭,但宾馆做的大锅饭,并不好吃。演员们基本都自己开小灶,只是偶尔才在宾馆食堂吃。 苏寻每天都会带外卖来,今天他看到陶清风下戏后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心中又是一个咯噔,长期神经紧绷惯了,昨晚又多了那样的忧虑—— “小陶哥遇到什么高兴事?你又和严教授发短信了?”苏寻胆战心惊。 陶清风很迷惑地接过外卖吃,一边道:“高兴?是吗?我只是在想今天片场的事——对,你提醒我了,昨晚严教授说的那个问题,我睡着了还没回他呢。” 苏寻看着陶清风掏手机出来,自己想找块豆腐撞死。 陶清风以手写输入法打了一大段,又觉得“四为的使命感”并不是几段文字说得清楚的,读书人“为生民立心,为天地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觉悟,浇筑在陶清风这些饱经儒学道统洗礼的书生灵魂里,可以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陶清风又把那一大段删掉,只回了个“下回面聊”。 陶清风放下手机,刚才他脸色很好,是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仔细地思量着今天片场学到的东西:钟玉皎扛起摄像机的“不要脸”;改小动作搭在掌心,提醒“有茧”这种极致细节;刘琦回的“接戏”时绞衣角的小动作;以及那种突出角色最重要秉性的“层次感” 不知不觉间,陶清风已经自发地思考着后天要拍摄的,广积王子的第三场戏。他过目不忘的功底让他很容易记起剧本上相关内容。然而无论是台词,还是括号里编剧添加的简要说明,此刻才觉得原来还有那么多留白,需要他一个动作个眼神点细微表情变化,去诠释c去演绎 成为演员的使命感,正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陶清风。 正在这时,陶清风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以为是严澹给他回了短信,很高兴地摸出来解锁。未读短信那里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一句话,却让陶清风绷紧了神经,明明内容很普通,却看不太懂—— ——“滋润够了吧。” 这个号码是谁?陶清风正想去跟伏在车前座打瞌睡的苏寻商量,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陶清风瞪大了眼睛,寒毛直竖,一时间竟然无法拿定主意。或许不该告诉苏寻。因为看上去,是这个身体原主人,极其隐秘,不能见天日之事。 ——“滋润够了就回来伺候你大爷” 前两天沙洲也进组开拍,然而他的进度更悲惨,两天过去,仅仅通过两条,每条都耗了两小时以上,大大拖慢了进度。钟玉皎一看到轮到沙洲拍c后面还等着个陶清,就上保姆车回宾馆了。今天还有一条她的通告,但看这进度,回宾馆睡个午觉,再健个身美个容什么的,等晚上七八点了再来,估计才能轮到她。 所以现在棚里就剩下了张风豪c沙洲和陶清。 然而,熊子安导演惊喜地发现,今天沙洲理解得大有进步。这场戏是沙洲饰演的刘敢辜向张风豪饰演的天胜皇帝敬酒,流露出痛苦却又不得不尽臣子礼。张风豪本来已经打算陪这位小朋友耗个把小时了——前两天对戏时,沙洲直接被张风豪的气场压懵逼了。 可是这一回沙洲演出了那么点将军心哀的意味,特别是他那个放达又隐隐悲凉的笑,真是超乎了导演的预期,不由得心想:副导演提前讲戏讲得好,大大节省了时间。张风豪也很意外,扪心自问如果他去揣摩刘敢辜,他不会以笑去演绎,反而会走沉默如岩的路线,但是他忽然发现沙洲这样处理,效果好像更有味道,不由得对这位科班偶像后辈刮目相看。 张风豪心想:到底是华影科班出来的,论关系还是师弟很有表演潜力的嘛。张风豪也配合得很好。沙洲这一条竟然拍了两次就通过了。 导演一边亲切招呼沙洲回去时注意安全,一边吩咐场记布置陶清风拍摄的场景。虽然这场戏没什么难度,但导演也已经做好耗两小时的打算了——这是陶清风进组的第一场戏,这位小鲜肉比沙洲差劲多了,人家好歹是科班,陶清一个野路子文盲 虽然陶清风在剪彩仪式上说的那段话,很对导演的胃口,但由于说得太好,反而让熊子安这位金牌导演的看法有所保留——事有反常必为妖,陶清背得太认真,到底打什么算盘?不是熊子安总以最坏思路去揣测他人,而是娱乐圈里浑水实在太多,陶清之前的形象又实在路人不清楚,可是星辉c东华c乐凯c盛佳c虞慈这些大公司之间的消息,业界高层大都心里有数。《归宁皇后》除了省厅外,这几个大的娱乐公司,也各拉了一点赞助。 陶清能接到这个戏,是因为这部戏省厅要求必须用a省演员,星辉碰巧又只有陶清一个人是a省的。最后虽然影方和陶清签了,可是广积王子却从男二号改成了男四号,戏份也压缩到只有十分钟,星辉不但不生气,反而默许,足以说明高层心里对陶清是个什么地位了。但是陶清在剪彩仪式上居然抛出那段以他自己水平不能说出来的话,如果星辉娱乐公司真打算帮他,又为什么要放任番位后移c戏份删减呢? 张风豪本来打算招呼沙洲一起走,看到沙洲坐在旁边工作人员椅子上,很专注地看着陶清风那边的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7.获奖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司机想不起名字,想说“文盲小明星”(源于陶清在某次节目中的尴尬表现,被嘲出了圈, 大部分路人从此对他都是该印象), 又赶紧刹住嘴,毕竟不是什么好话。 说错“虎落平阳”这样的成语也罢了, 要是有点娱乐精神还能有搞笑效果, 但是陶清偏偏涨红了脸, 很不甘心的样子, 搞得节目组都要努力圆效果。哪怕后期制作美化出来, 都能感受到镜头里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息, 路人的嘲讽便毫不留情了。 陶清那时候已经和沈阿姨下车了,没听到他迟疑的那半句。 沈阿姨以前在陶清面前是不敢多说话的,但是今早那句谢谢, 和陶清友好的表现, 让她能恢复一点心直口快的脾气, 道:“小陶哥, 你小费给太多了。” 谁知道陶清竟然把钱包剩下的钱,一张一张拿出来,好像在学认般,盯了片刻,又一张一张整理回去。最后道:“谢谢, 记得了。” 沈阿姨觉得, 今天的谢谢, 实在太多了。难道陶清是这种,一年了连个好脸都不给,一次来个大放送的风格吗? 公园里只能看到几个晨练的老头老太,格外清静。连广场舞大军都还没到。 陶清走到公园中间的桂花树下,在浓郁的桂花香味中,怔怔地静观片刻,伸手撷下最外面的一段斜枝。 心直口快的沈阿姨:“小陶哥,乱摘花要被罚款的。还好他们没上班” 陶清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赧红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喃喃道:“抱歉。”手上的桂花枝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沈阿姨道:“其实你可以叫苏先生去花店买嘛。” 陶清默默按着太阳穴,想着,苏先生?花店? 好像,有记忆。 沈阿姨提了建议后,陶清却摇头道:“不买,只欲一观桂花别有根芽处,花枝还似旧” 沈阿姨听不懂,只是觉得,小陶哥,今天真奇怪。 但对于他来说,还似旧,就够了。 这世间,终究有没变的东西。 ——————一 在南沙淀公园门口等出租车时,眼见快八点半了。沈阿姨抽空悄悄给经纪人苏寻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他们一直在找陶清。九点半的剪彩仪式采访,快入场了。 但当沈阿姨招呼陶清上出租车时,看到他手中多了一个袋子,原来是找公园门口地摊贩,买了一套劣质的文房四宝,和那支不慎折下的桂花一起,请沈阿姨带回家。 笔墨纸砚?沈阿姨只要一想起陶清以前坐在书房里,抓耳挠腮,扭来扳去的样子——一篇公司要的三百字的宣传祝福语录,只能是明星自己的笔迹,不能让别人代写,也不能照抄,必须有明星自己的风格。 那天恰好苏寻有事,手机关着机。陶清纠结了几个小时,才写出来。 记得那一天,沈阿姨从早餐开始伺候,到了中午,陶清还没写好,桌上那堆狗爬不如的字,看的人痛苦,写的人更痛苦,险些把他刚做好造型的立毛给薅秃了。 所以,今天的陶清,让沈阿姨内心升起不小的疑惑。但是小陶哥回过神来,在出租车上还主动安慰她:“在下要演新角,自己也有点不习惯。” 陶清说这话时,脸上表情,尤其痛苦。 但是沈阿姨坐在副驾上看不到他的阴影里的脸。听到这样的解释,才稍微松了口气。 陶清坐在出租车上,看不到副驾上保姆眼中频频闪过的担忧和疑惑。他闭上双目,一只手搭在额头上。 他不叫陶清,纵然名字很像。 他叫做,陶清风,是大楚佑光三十年的一甲探花,官封礼部校书郎。 却不甚被政变牵连,身首异处。 他睁眼醒来,发现自己进了一具陌生的身体。开始接受那些记忆,到现在仍然没有完全看完。关于这个奇怪世界的一切,种种浩繁,在睁眼的那一刻,就潮水般疯狂地压下来。那么多规律,细节,条则 可惜的是,读取的记忆画面,断断续续的。很多画面都一闪而过,前后关联断层,像是进入了白色迷雾中。 在那白色迷雾中,他模糊看到一个身影,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地走过他的身边。 白雾里一并涌出许多断续的碎片记忆。 陶清,男,二十一岁,星辉娱乐公司签约艺人,十四岁辍学,此后去酒吧驻唱,酒吧老板后来发财,入股星辉娱乐,推荐陶清出道。 虽然如何辍学。如何驻唱。如何出道这些事情,并没有特别清晰的来龙去脉,只是片段式的闪现,不过,这些画面,也让他大致能把身体原主人的情况摸个七七八八。 而且时间越近的记忆,读取得就越清晰。 苏寻是半年前来的经纪人,沈阿姨是一年前请来的保姆。他们的画面是这些碎片记忆里关系最完整的。 没有家人的记忆碎片并不知道是隐藏在记忆深处的白雾里,还是这身体主人从前就没有,罢了,先放一放。 没有朋友的记忆碎片和很多人喝酒吃饭唱歌过,但是内心深处那种刻骨孤独感一直持续着,也罢了,先放一放。 而且,记忆中的画面,是从原主身体视角,去看到别人的表情或动作。至于这具身体主人自己独处时做的事,他的心声和想法,也统统没有。 即便如此,那些记忆量也足够他好好消化,占据精力的,最主要其实并不是碎片断层的人际关系,而是每个画面,所透出的这个时代的细节。 匪夷所思的机器,暴露张扬的穿着,简化直白的语言 自己重活一世,竟然来到了,大楚的千年之后吗? 他一直在看,一直在记。 从早晨出门去看桂花,借机多看看这个时代。他的脑袋一直维持着过载的半昏厥状态。他的大脑真的快撑不住了。 哪怕是进入国子监的第一天,在十五个库房的书堆里沉迷了三天三夜,他的大脑也没那么烫。 现在占据他大部分精力,让他无力委顿在出租车后座,闻着手边摘的那支桂花香才能冷静下来,是记忆碎片里,和星辉娱乐公司签的那张十年艺人合约——更准确地说,是合约右下角,一亿的违约金。 自从他弄清楚钱币数量后,那串金额简直像一道雷劈在脑门上。 更绝望的是他按照记忆里,找到陶清身体原主人的财产储蓄,一张薄薄卡片,这张卡片包含的钱币数——两万。 他学习过格物算学,觉得这仿佛大海的一滴水。 合同上现代语言的专业条款,虽然看新的字体半懂非懂,也大概明白那上面的进项栏——工资c分成c红利,应该不止这个数字。 又是一个记忆里找不到的断层碎片,钱币去了哪里?这具身体原主人,断层的谜团真多。陶清风的大脑梳理记忆头痛欲裂。 至于自己 大楚佑光一甲探花,礼部从七品校书郎,好不容易上天垂怜,让他得以死而复生,来到这个全新的世间重活一次。怎能去当优伶? 虽然,这个时代的优伶,一掷千金,富贵逼人。大街小巷,或是那些人不离手的屏端,都是艺人的形象。 白雾记忆中的一些画面,也告诉着他,这个时代的艺人,不但没有低人一等,反而是最让人向往的身份之一。因为可以带来大把的钞票,和传播四海的名气。 但是,无论是名,或是利,对于他这个并无过错,却斩首午门的纯臣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上一辈子 山中十年耕读,箪食瓢饮,一床书,心如止水。 御赐一甲登第,红袍游街,琼林玉宴。 在吏部等待铨选,三年后通过了苛刻的选拔,等到了从七品的礼部校书郎职位。 走马上任前夕,又因母孝回乡丁忧三年。 再回到帝都,就被迫卷入了那场血腥政变。 干干净净的一介纯臣。两袖清风,至死未变。 醒来后,只觉前生如梦。 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入梦经历了一场千年前的生活? 庄周蝶梦,是耶非耶? 他只知道,记忆里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来看,大楚,已经过去数千年了。经史子集,不知有没有佑光一朝踪迹? 他只想沉溺在书堆故卷中,搜集大楚一朝雪泥鸿爪。 从记忆里得知,他今天要去一个叫水天影视城的地方,接受所谓的“采访”。会有很多晃眼巨痛的灯,还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面前有一堆挤挤挨挨的人,他们手上会拿着奇怪的“机器”。被这个时代的人称为“记者”。 虽然很陌生,但这并不是揣错圣心,就下场凄惨的苛刻政治生态环境。 他御前写应制诗都自如的心理素质,其实不会太慌张。 他不怕,只是不适应。 想离开,找个地方隐居。 然而,那串刺眼的一亿赔偿金告诉他,如果赚不到这些钱币。他便需要继续当优伶十年,按照合约,上演技班c歌唱班的课程,每年拍摄一两部电视剧,参加什么真人秀节目 陶清风的头巨痛。 不过他一直忍着,努力适应,就从这具身体的名字开始。 刘琦回撇撇嘴,她之前表演时,带了偶像剧里一些习惯。比如第一次出场时像小鸟似的围着归宁皇后叽叽喳喳撒娇——被熊子安毫不留情地批了。不过几场狠狠打磨下来,她现在基本上心静了,不会刻意犯那种蠢了。 这一条拍摄的时候,刘琦回便拿捏着神态变化,以小姑娘式的好奇地望向广积王子。陶清风心中想,依照广积王子的多礼,不该视若无睹的。 那么该以怎样的眼神去看小姑娘呢?陶清风不由得想到了当年游街时被注目的情景,头稍微侧过,温柔得体的眼神,看了节义郡主一眼。 刘琦回毫无反应——或者说等她反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钟玉皎和熊子安几乎同步地说,“接住啊。” 那个接住指的是接戏,陶清风加了一个眼神过来,刘琦回应该怎么接,取决于她对剧本人物的理解。 刘琦回思考着:“导演,钟老师,陶老师,我再来一次。”她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去接这个眼神。 熊子安提醒她:“郗鹿,从小在宣府长大,没见过多少读书的男子。” 钟玉皎依然吝啬言语:“衣服是旧的。” 刘琦回大致理解熊子安导演的说明,郗鹿从小见的都是宣府民族里的粗犷男子,头一次见广积王子这样文质彬彬的俊美少年,应该表现得应该青涩些,可是具体该如何表现,她还要再想。但她又听不懂钟玉皎的提醒了,其实钟玉皎是想让她意识到,伪装进城穿的衣服很破旧,在面对英俊男子注视时,郡主内心应该有一种害羞并惭愧的情绪。如果钟玉皎来处理这一段,她想着可能要悄悄把手往后背,遮住袖子上的破洞。 陶清风第一次被人叫做老师,感觉还不坏。他深受三人行有我师焉的影响,觉得应该分享一些经验。当年探花及第c御马游街,街上人山人海,少不了很多待字闺中的少女——不看小姑娘时,她们可劲儿地盯着陶清风看。当陶清风去认真注意谁时,她们马上就害羞低头,移开视线了。 所以陶清风对刘琦回说:“演害羞,就低头。” 刘琦回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该如此。”只有陶清风的提醒,是她马上能实施的具体操作。她从心底感谢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8.公开了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严澹盯着陶清风看,终于看到了这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同学真容,忽然觉得——或许他并不仅是因为怕冷或害羞——而是避免被搭讪吧。 严澹觉得,陶清风固然长得很好看——自己想要仔细盯着他看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说不清楚的怀念感:他觉得,很久之前,好像见过这个人。此刻心中涌现着一股淡淡的重见的欣然。 但那肯定是无妄之想,很久之前陶清风还是小孩子, 也长得不是这模样啊。 严澹抑住感性, 在理智方面。比起陶清风那张具有吸引力的脸,更引起严澹关注的是:陈茶c放盐。 蚌中月算档次比较高的饭店,严澹喝了之后也知道, 毛尖茶不是街边货,应该不至于沦落到“陈茶”,至于放盐广川同学家里究竟保留着怎样奇怪的传统? 其实“陈茶”在陶清风的概念里, 是指晒干后密封保存的茶叶, 和新鲜摘下来的茶叶片相对——陈茶和新茶, 都各有各的吃法,煮沸了放很多调料。陶清风还不知道, 这个时代喝茶的方式, 都是冲泡干茶,且什么也不放。 严澹好奇问:“你家里喝茶, 都放盐的吗?是不是还煮开了放点姜葱末?” 看到严澹的眼神, 陶清风立刻意识到, 似乎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他含含糊糊道:“有时候,会这样吧。”不知道能不能过关。 还好严澹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以光复国学为己任的书香门第家庭的古训,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眼含赞许地点了点头。陶清风莫名其妙地蒙混过关,总算松了口气,一边提醒自己,不能太放松随意。 第一道菜端上来,严澹亲自给他勺了一瓢,和颜悦色问:“你应该是在本地上的大学吧?平时回家多么?” 陶清风很奇怪为什么严澹以为他在上大学,这跟他回家又有什么关系,自己和严教授好像没谈过这方面,他为什么这样问?反正严澹不认识陶清小明星,陶清风便照实回答:“我没有在上大学,平时基本不回家。”他连身体原主人从前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总不能把那个什么悦城大沙龙当家吧。 严澹手里勺的羹汤泼了几滴在桌上,他的脑回路也很快,恍然大悟般道:“你跳级了?现在毕业了?” 跳级是什么?陶清风压根儿不明白,但从严澹眼神里看出,那似乎和大学有关,身体原主人自然不会有过,便给严澹耐心告知这个情况:“没有。我没有上过大学。” 严澹脸上表情变化莫测,在一番痛心疾首的思索之后,又恍然大悟般:“你偏科?高考被理科拖累了?”他甚至脑补出了和某个国学大师上世纪“语文满分,数学零分”相似情况※。又惋惜地想到,如今的应试制,是不可能像那时候破格录取一样,让广川同学这等好苗子,进入高等学府了。多么可惜,多么遗憾啊。 陶清风猜得出来,这所谓的“高考”应该就是进入“大学”的选拔考试,和当年要进入会试殿试,必须先通过院试和乡试一般的性质。 陶清风对严澹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也不是,我没有参加过高考。”不顾严澹手里筷子都要掉,他继续无知无觉地补着刀,回忆着丽莎在记忆里朝着这具身体原主人责怪时的结论:“连初中高中都没上过,念了小学,没毕业。” 严澹手里的筷子终于掉在了桌上。 “那你是怎么学的?”严澹其实已经脑补出了一个“家学渊源深厚,但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愿送子孙后人去公办学校读书”的解释,说不定是瞧不起应试教育那一套,自己在家里搞国学教育。 陶清风说:“自己看书学的。有过一两位师长教导,不过他们也故去了。”这是大实话,徐棠翁一千多年前就死了。 严澹肃然起敬,但同时又感到可惜,他自己并不在乎唯学历论的那套,他自己虽然博士毕业,但每种学历,都有能力和知识截然不同的个体。眼下的广川同学,虽然一张文凭都没有,但他的功底深厚,连严澹都要高看,自然不会有任何瞧不起——但是严澹也深知,社会上,看重这个的人很多。 广川同学——不能叫人家同学了,小陶这副,连定位都不会发的懵懂样子,也不像在社会上熟练摸爬滚打的那类人,再少了学历傍身,会吃很多苦头吧。 于是严澹放柔了语气,眼神中若有似无也带着同情:“那么小陶,你在哪里工作?考不考虑成人自考,深造一下?依你的功底去考个历史系,或者中文系,一定没问题。” 陶清风倒是想当学生,好好读一下这个时代的书,跟张风豪提到的电影学院不同,严澹提议的类型,和他目前工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想必星辉公司根本不可能同意。合同在那里,走不开,陶清风便说:“我在水天郊区那边工作,有笔欠款,得还。” 他还不敢直接说明自己演员的身份。因为他并不算太熟悉这个职业,如果现代的演员应该有某些约定俗成的特质,他却没能表现出来,有可能会露馅。恐怕就不会像饮茶习惯不同的这种小事一般好糊弄过去了。 想到刚才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又不想骗严澹,幸好严澹问的是“你在哪里工作”,而非“你做什么工作”。陶清风默默钻个空子,把“哪里”解释成地点。水天影视城坐落在水天郊区,这样说,也不算完全欺骗严澹。虽然他知道对方本意并非如此。 严澹看他的目光更怜悯了,但并非是让人讨厌的优越感的怜悯,而是那种真的关心,想要帮忙的怜悯,因为他并没有问陶清风具体工作,而是问:“你要还多少钱?” 陶清风:“一亿。” 严澹: 严澹心里本来想的是:如果小陶欠了百万内,他可以好心指路,让他去银行办理贷款,帮他申请比较划算的方式慢慢还,先把学上了,不耽搁时间。 然而这个数字严澹觉得还是别问了,那不是他的阶层,不是他的领域,说不定还不应该知道。 哪怕严澹家那边不行,和这位小友,还没熟到那种非万一不可的情况,毕竟当年自己不继承家业,选择了高校的工作,就再也没动过家里那边资源了。 严澹最后只是秉承着警惕和善心提醒:“偿还方式没危险吧。” 他最担心的就是那种黑社会性质的高利贷,陶清风不得不从事违法行业。 虽然陶清风不懂这个时代的法律条款,但合同约束的正当性,从记忆里看,的确是有效的。于是陶清风说道:“我的工作,是正当的。” 严澹便不追问了。累不累压力大不大都不问,毕竟谁欠了一亿元会过得轻松呢?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陶清风要去偿还这么大的数额,肯定工作十分辛苦。但也只有如此。就算他怀疑小陶家有古籍善本流传——运气好,价值连城的古董,在国外拍卖说不定价值颇高——但是,古董都是国家的,这样操作是违法的。虽然他很同情小陶,但更不能引他做违法之事。 严澹心想,等以后更熟一点,力所能及地介绍一点华大人脉里的金融师给他吧——也只有操作资本的杠杆,是目下最合适帮到小陶的途经了。 严澹不问,陶清风却主动说:“其实,还不上也没关系。等十年,也可以。” 十年而已。这具身体十年过后,而立之年,也不算晚。 那时候陶清风还没意识到,原身体主人,已经在星辉待了七八年,然而那张合同,却是今年新签的,又签了十年。他还不知道,有一种叫做无限期续约的霸王条款。 所以如今陶清风并没有特别严重的危机感,最坏的情况,十年就十年吧,老老实实拍戏c参加真人秀节目c上公司的培训课程从记忆中情况来看,艺人的酬劳,还是不低的。虽然没有《归宁皇后》片酬的记忆,但是陶清风找到了从前拍摄几部影片的片酬记忆,依次是二十万c二十五万和三十万。 ——虽然于艺人来说,这样的价格实在是十八线了。但在陶清风眼里,觉得也已经比普通人的收入高了许多,听苏寻说随着演技进步,资源变多,片酬还会涨,他一点一点努力,总会攒到的。 虽然这些钱都不知道去哪里了,陶清风以为是还藏在记忆白雾里,自己没想起来,也以为《归宁皇后》那边杀青后,会有一笔新的进项吧? 陶清风并不知道为了搭上这部片子,哪怕陶清是a省人,哪怕他戏份只有十五分钟,哪怕星辉公司作为投资方有话语权,都需要他自愿放弃片酬出演。否则哪里遇得上有熊子安c孟小丹和省厅顾问团的班底。更不知道那些钱的去向,并不是他想不起来,而是根本没有打到过陶清的账上。 那是陶清和星辉娱乐的一个秘密,一个黑暗的,葬送了身体原主人的秘密。 然而他写的—— “停!”熊子安终于喊了停。副导演看不出来,觉得有部分像《怀仁》的句子。但是熊子安做过很多功课,他注意到陶清风写的并不是《怀仁》的开篇,而是一些没看过的句子。 熊子安和颜悦色地对陶清风讲戏,态度已经大大好转:“陶清,你自己练了书法,精神可嘉。这样,以后我们再拍这一条,等你把《怀仁》背熟” 陶清风指着奏疏中间对导演说道:“《怀仁》从这里开始,前面是大兴朝的奏章格式。” 熊子安勉强看着竖排繁体字开头,依稀看得懂几个“叩请c上谏c圣裁”字样,但大部分句子还是看不懂,他冷汗直冒,道:“这写的是什么?大兴朝奏章格式?你背了?” 陶清风心想,制作方要是看不懂奏章开头格式,或者以为自己写得不对,那岂不是对自己早点结束工作有妨碍吗?于是他耐心地把一行行字念出:“首先写‘原折’,不是留档的‘录副奏折’,后者是要交给大兴的大司空保管的,到不了皇帝手上。然后写臣的官职,广积王子时任中书省詹事主薄,但又有温乡侯爵位,要把候名写前面,职务名写后面。” “接着是上谏。这里要写上疏的原因,虽然我也不知道广积王子具体写了什么,私拟了个‘陛下慈仁恩宥,赦旧臣之罪’或可暂替。” “然后请示圣裁,恳求原谅,写得是‘臣之素志,事犹反掌。敢不捐躯,以赎万死。※’。再接下来才能是《怀仁》流传下的内容。《怀仁》是文论,被选在《六言》里,掐头去尾,隐去上下。要演他正在写的奏章,当然不能直接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39.结局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如果陶清风是个接受现代教育正常长大的人,以他的聪明和常识, 会知道接到这种短信最稳妥的应对——报警。 可是哪怕记忆中有模糊的对警察和法治社会的理解——并不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提醒他。 何况, 收到这个短信时, 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相关——闪烁的霓虹灯管, “悦城大沙龙”的招牌。苏寻说那里是陶清的老家, 陶清以前还不准苏寻问。 陶清风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个短信是悦城大沙龙那里的人发来的。他们对陶清算有知遇之恩, 把他推荐进入了星辉娱乐。从前的酒吧老板,也算是提携了陶清,身体原主人的伯乐。这条短信, 会是他发来的吗?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比起沈阿姨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 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 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 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 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 陶清风决定, 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 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不过身体原主人看上去是很享受香烟的,陶清风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套公寓各处,找到过好几包烟。 这句话写在便签纸末尾,虽然还搞不清楚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前面那么多零散不成句的字眼对比起来,对身体原主人来说应该是有意义的吧。 只是,宁枝市,并不靠海。陶清风找了找华国的行政区图,发现a省有一小段靠海。不在省会宁枝,而在一个小县城。 陶清风思考了一下,这会不会代表着,陶清作为a省人,来自那个靠海的小小县城呢?他小学辍学是十一岁,之后就在酒吧里开始驻唱——这个年龄实在太小了,嗓音也没变,能唱歌吗?但不管怎么说,三年之后,陶清十四岁,就被发迹的酒吧老板推荐和刚成立不久的星辉娱乐签了合同,却是既成的事实。 陶清风的头又痛起来,悦城大沙龙,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陶清说那里面是他老家?悦城大沙龙明明在宁枝。还是说陶清十一岁就跑来了宁枝,那个酒吧,就是悦城大沙龙的前身? 除此之外,那个放便签纸的小盒子里,还有一只棕色小空瓶。上面标签是他看不懂的夷文。不知为何,当陶清风看到这个东西时,打了个寒噤,像是看到了一条幼小的毒蛇。 可是陶清那样的理解,显然是放大了广积王子的上位者情怀。 宣发方真是的,明明把剧本都提前给他们看了,为什么还是给陶清灌输那个方向广积王子的人设。不知道是宣发部门里的谁和陶清接洽的,搞不好是极端历史粉,什么‘遗穗荡尽,天寒岁暮’,她都不知道出处,一查居然是墓志铭上的玩意,这都叮嘱陶清背出来了,宣发方里有人搞事情啊。 第一版剧本都写好了。难道要大改吗?把《玉黍离》,《六言》的内容加进去,整个电影的结构,线索,大都要重来如果广积王子要走救苦救民的寡淡路线,和天胜皇帝撞了,就要给他编写新的剧情。写什么呢? 编剧只好抑制住内心奔腾的草泥马,认命地重新去翻材料。愁得头发抓下来一大把。 《玉黍离》后记,广积王子赤脚踏进庄稼地,发现稻穗下面的土是红的,掘开有死尸。 能过审吗?而且这种风格,适合偶像派演吗?陶清那种演技,效果出来会很尬吧。 但,要是不走偶像路线,搞不好一点水花都没有。不止粉丝兴趣缺缺,投资方也有人会不高兴吧,就算是省厅更看重社会效益,私人投资的钱砸下去,也希望听到个水花响不然为什么要找陶清这种没演技的小鲜肉参加?第一版剧情,她自以为平衡点找得还是挺好。 但是无论编剧怎么说服自己保留深情忠犬备胎三角恋的广积王子设定,脑海里始终摆脱不去陶清那句“以我浅薄的见解,很有压力”?她觉得内心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在触动,甚至会融化出疼痛的,被抛弃了很久的东西 编剧一宿没睡,吐血咬牙改了个二稿大纲,发给主创团队讨论。 这版大纲里,广积王子没有三角恋了,凸显了他在天胜皇帝身边左右手的作用。天胜皇帝麾下不缺文臣武将,所以广积王子的作用是——提醒他实施仁政。 这个比田间掘尸好演,希望陶清演得住,在天胜身边当一个善良的花瓶。 这版大纲出乎意料,比第一版更得省厅认可,并且压下了私人投资方的反对意见,让编剧细化。 编剧看到细化方案要求里那句“尽量贴合历史”,两眼一翻,颤巍巍喷出一口老血。 这段故事的历史和演义相差实在太多了,她要找外援 苏寻在陶清房间找到了手机,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自己打的。但此刻苏寻已经不计较这事,他心花怒放地捧着智能机翻微博。陶清的微博是他在打理,肉眼可见那条转发出圈的省媒体发的采访视频,给陶清涨了不少粉。 “陶哥,你去不去微博上面亲自翻牌?” 苏寻美滋滋,看那些褒奖评论里,最让苏寻感到开心的,是华大历史系出身的博主,点评了陶清对广积王子的理解,从来高贵的学院派这回用了“认真”两个字来评价。这对于“沉默就是学院派最大的宽容”的一贯吐槽路线来说,委实难得。 转发里补充:“最可贵的还是态度,慎重代表心怀敬畏,哪怕他的演技糟糕,起码表现出了对历史人物起码的尊重。看来剧组还是有诚意,希望成片不要毁。” 而陶清微博下面,已经簇拥了许多小陶瓷们暖心又可爱的评论。往常遇到这种高兴事,陶清会亲自翻牌回复几个。所以苏寻照例问他,转过头才发现陶清好像不太对劲。 陶清风坐在房间宽躺椅上,闭着双眼,显得很疲惫的模样。苏寻连忙关切道:“陶哥?你怎么了?” 陶清风声音虚弱,道:“有点累。”所以苏寻说的什么微博,他没有听清,只听到一点“粉丝”,但也没有精力去回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放空,望向天花板,好像脑中正在承载什么过载了。但是哪怕这种时刻,他对苏寻讲话时,还是有条不紊,温柔又沉稳的声线—— “苏苏兄弟,我想休息一下。请你让沈大娘做好饭后,再叫我吧。” 对苏寻的称呼从苏先生变成了苏兄弟,虽然有些意外,但苏寻听着愈发顺耳了。总比以前强。陶哥提前适应角色,变成了个多有礼貌的家伙。 苏寻想:不知道制作方宣发是谁和陶清个人接洽,效果非常好。能让陶哥这种人乖乖背那些文论和诗作,改天一定要带着礼物,去《归宁皇后》剧组慰问。 苏寻连忙点头:“好的陶哥,你累了先休息。”贴心地关上房门。并不知道当他关门的瞬间,房间里陷入黑暗。台灯自动感光亮起,陶清风失神般凝视着那团暖黄色光晕,眼瞳被光线一激,露出了茫然。 陶清风独自在房中继续思考,那最让他头痛的,合同问题。 陶清风记忆里合同条款,还有很多看不懂的东西。 粉丝,指数,上浮率 刚才苏寻刚才拿着手机,乐滋滋告诉自己涨粉了,好歹让陶清风对“粉丝”有了一点感性认识。 是喜爱着这个身体原主的那些人吗?虽然从记忆里来看,这个原主,实在反正,陶清风自己,喜欢不起来。 怎能那样对别人呢 哪怕他的模样,和自己前世,颇为相似。只是这个时代的男性都剪短了头发,平头寸脸的。陶清风看着镜中,短发俊朗的男子,不禁一丝恍惚,仅仅是头发,就能改变那么多气质吗? 说到底,世上什么人都有,凭借这脸,收获一批粉丝好像也无可厚非——“从前大楚朝廷里被称为“玉面郎君”的自己,登第游街时,就感受到自己这张脸对妇孺的杀伤力,用“掷果盈车”来形容,已经是最轻的了。 不过,虽然脸庞相似,气质却很不同。 他刚醒来的时候,感受到身体里还残留着的暴戾c愤怒和不甘,也从镜中看到眼神中的狠厉。 现在平静下来,自己逐渐接管了这些意识后,这副皮囊的气质,又渐渐往他的前世的谦谦君子靠拢去了。 如果这个时代的人,知道他来自古旧的时空,自己会不会有麻烦? 上一世在险恶政治生态中游走的经历告诉他:想要活下去,必须小心。 要是能多看些记忆就好了。起码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从何处来,家庭关系如何然而,记忆碎片里,统统没有。 陶清风扫开纷乱的思绪,先静下心来,想想山中旧宅,荷锄月归,一床的书,和月色中的桂香。 回想着白天被记者问到,对广积王子有什么理解。他当时浑浑噩噩,只按照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而完全没有去考虑,适合这个身体原主人性格的回应。他彼时头痛欲裂,也没力气伪装了。 静下心来仔细琢磨身体原主的记忆碎片,陶清风深深叹了口气,那种粗鲁且张扬的性格,他伪装不好。从今天苏寻和沈大娘惊讶的反应来看就了然。 但自己难道还能像身体原主一样对他们发火爆脾气吗?做不到,他也不愿。 还好他们看上去暂时接受了‘为了角色’的说法,焉知日后会不会起疑心。 必须尽快在被人发现之前,努力适应这个身体,了解这个时代,巩固性格变化的理由。 说到这个身体,底子倒是意外好,身体很柔韧,结实,还有腹肌。他以前伏案的一些书生毛病,也不见了。 只是——优伶需要扮演角色,他连原主都没法演得像,怎么演得好其他角色呢? 可是如果演技不好,赚不到多少钱,凑不够一亿。提前解约遥遥无期,就离他的隐士梦想更远了。 这是陶清风一直头疼的缘故。 他需要,缓释精神的东西——陶清风走到窗边,玻璃瓶里,一丛桂枝。绿意中一点点浮动的黄蕊,传来沁人心脾的幽香,飘在窗台上。他忽然就安心了。 陶清风把桌屉拉开,里面一篇墨迹未干的短赋,只开了个头。他摸出桌屉深处的毛笔和砚台,续出行行墨迹 ——扬子居,一床书。南山桂花,袭人裾袂。广川居士,竹网蜘蛛忆昔荷锄修药圃,垂髫散秩曝农书。余惟憨书生,孤身无所赍。※ 想念大楚。 熙元惨案,三百多冤魂,死生师友,黄泉路上可否作伴?陶清风一闭上眼睛,就透不过气来,想在陌生的时空里,给他们供花上香。他决定明天就去买一些香烛纸钱。 继而又想到,在千年之前,身首异处后,有没有人替自己收尸,立一处青冢? 顺利活下来的燕澹生在那煊赫的三十年宦途中,有没有对他这个前同僚的罹难,感到过一丝黯然? 还是会难过的吧。他们的关系,虽然达不到朋友的程度,但毕竟比点头之交强一点,不会像陌生人过世那样,完全无动于衷的。 燕澹生改了名字,叫燕澹。 今天遇到一个“大学”里的副教授,叫严澹。 今天没对严澹暴露出身份,但是日后自己要是再和他见面,不可能永远带着口罩和帽子。陶清风心想,如果下次不是在公众场合相遇,他或许可以,对严澹露出真容。 去试着去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不是千年前,没有皇权,没有政党,没有隔着高门贵阀,没有圄于身份的志向 迷迷糊糊间,陶清风忽然很想问—— ——如果是朋友,你会和我,说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想问的,究竟是今天新认识的大学教授,还是千年前那个前同僚? —————————————————————— 《归宁皇后》的编剧,三天之后,把改好的第三稿剧本,发给了制作团队。 开机六天,钟玉姣c张风豪过了好几条戏。不过还没拍到改动大的剧本部分。所以理论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但是正如编剧所料,在剧本发出去的一天之内,她就接连遭到了来自导演c制作宣发小组,和两位主演,分别的质疑。他们都对顾问团要求修改剧本之事有所耳闻。但也以为就是走个形式,改也不会太伤筋动骨,应付得了。 却没想到,编剧直接把演义里大部分剧情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40.番外一:殿试之后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明心见性,知行合一。儒家提倡的身体力行, 陶清风觉得有必要去一下。当然他是不敢去悦城大沙龙的,那里有人和陶清很熟,他才不去自投罗网。他先去一个小一点, 偏僻一点, 人少一点的酒吧, 增加一些现代人所谓的“感性认识”。至于沙龙,既然要准入制度, 他还是先别去了, 以后再慢慢找机会吧。 就像他对“粉丝”循序渐进的理解——一开始他连那些人为什么喜欢陶清都不明白, 在苏寻每次给他看微博上的转评赞后, 他如今已经学会打开微博, 看看今天又有什么新鲜事情了。 当然, 明星加v的账号是苏寻在打理,陶清风自己手机自动登录的,是个小号, 估计是从前的陶清注册的, 关注对象都很有特色。陶清风不会看关注, 他以为每天打开界面刷出来的那些消息,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 但是这件事,既然不能告诉苏寻, 他去问谁, 关于酒吧的地址?严澹吗?不行, 既然身体原主人觉得此事相关连苏寻都不能说,自然更没立场告知严澹了。 不然,使出万能的那招——打出租车,让司机随便带他去个小一点的酒吧? 这个办法不错,陶清风想得很轻松,还在以古代酒楼的思维去定位酒吧:左右不过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哪怕现代人喜欢在里面蹦蹦跳跳,自己看够,就可以离开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出租车司机把陶清风送到了离公寓十来公里的一家中等大小“迪情酒吧”门口。 陶清风进门时,他依然包裹得很严实,别人看不见脸。不过酒吧也没有必须露脸的规定。他穿着得体干净,就不会受到阻碍。但是在陶清风后面有个高大男人,却因为皮鞋上的泥水太脏,被侍应生拦下来了。那个男人只好去擦鞋。 陶清风已经走到迪厅里面,并没有回过头。即便回头,也看不见隔着重重人影后,那个高大的,正在狂擦皮鞋的男人,低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焦急。 陶清风走进酒吧的第一感觉就是:怎么那么黑? 其实也不完全是黑色,酒吧的灯光颜色又深又暗,很多地方照不明,只有迪厅中央的五彩灯旋转扫过。 靠窗的一边是点酒的吧台,剩下三边隐藏在暗淡光线里的,四六人不等的卡座。中央是大型舞池,有一个小型舞台,上面摆着一架钢琴,一个年轻男孩子正在弹奏。 虽然光线暗淡了些,但陶清风也大致能看得见人,人脸基本是黑的,唯有站在舞厅边缘被一圈闪烁的光线照到的人,和亮晃晃舞台上表演的钢琴手,露出的面庞才是清晰的。 陶清风当然不希望暴露自己长相,哪怕他戴着围巾和帽子遮大半个脸,还是小心地绕过灯光照射区域,来到了酒吧吧台。 他本来想直接找个卡座坐着,但观察发现那些人都是先去吧台点了饮料之后再回卡座去的,便也谨慎地照葫芦画瓢。 他在吧台边站好,侍应生将酒水单递给他。酒水名是中英文混杂的,陶清风看不懂那些夷文。剩下的一半中文字,用龙飞凤舞的艺术花体写得扭曲如蛇,陶清风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把它们对应上。然而就算那些字都认识了,陶清风依然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酒? 血腥玛丽?鸡尾?龙舌兰?伏特加? 落在酒吧侍应生眼里,就是个不常来酒吧的生客模样,他殷勤地给陶清风介绍了最贵的一种酒。 可是陶清风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个冤大头,且不说那些酒旁边都有明晃晃的价格。数字陶清风还是看得懂的。陶清风在弄清楚那种卡片上的储蓄金额去向,想起自己从前片酬都去哪里之前,花钱都比较谨慎,不作无畏的浪费。 陶清风于是指着血腥玛丽,问吧台侍应生是什么,这名字看着真够猎奇吓人,但却并不贵。 侍应生便也笑笑给他调了一杯,告诉他:绿的是芹菜,红的是番茄汁。 陶清风不由得失笑,这就是一杯蔬菜汁啊,居然叫这么个诡异的名字。 吧台边上还坐着几批人,聊得欢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陶清风想尝尝这杯血腥玛丽,但是那就必须摘下围巾。他嫌吧台边光线太明亮了,人也太多,不方便。便付了钱,端着饮料找个暗处卡座,坐下来慢慢喝,观察酒吧里的情况。 陶清风这无心的举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了他自己大忙。在他刚端着酒杯离开吧台,没入了周围暗淡的阴影中,另一面恰好走来了,刚才蹲在门口擦皮鞋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吧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香槟酒,边喝边四下张望,视线竭力想扫开周围雾蒙蒙的黑暗。然而他始终什么都没看到,又怕自己去找时,陶清风顺着酒吧一侧离开。只好等在了吧台边监视着:反正陶清风要离开,总要经过酒吧大门的吧台前面的。他只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好。 且不说陶清风浑然不知道有人正在跟踪自己,他坐在卡座上的时候还很放松。因为这里很黑,即便有人坐在他对面,也看不清脸。然后陶清风喝了一口血腥玛丽。 果然是芹菜番茄汁的味道好像还有一点点酒味,刚才看吧台那里调酒师都是好几种液体混合调的,现代人的酒水花样真多。 陶清风边喝边观察酒吧,视线定格在舞台中央的钢琴上面。演奏者是个清秀的少年,年龄约有十六七岁——身体原主人,陶清从前也是这样吗?陶清当时的年龄应该会更小。酒吧里驻唱都喜欢让小孩子来担任吗? 陶清风觉得,如果他能和那个弹钢琴的少年聊聊天,或许可以了解一点身体原主人从前的想法吧? 可是舞台中央太显眼,陶清风又不愿自己走过去,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顺便观察了一波,周围那些人都在蹦跳些什么。 好像并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祭祀舞蹈类型,也不属于梨园舞蹈体系。是千年后的人,自己发展出来的,基本动作就是扭着c摇摆着c晃着脑袋虽然陶清风欣赏不来,但这个时代的东西,又不能以他的审美来作为标准评判。那些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有些人甚至在欢呼尖叫,那种快乐,就是意义了吧。 一曲终了,弹钢琴的少年离开舞台,一堆跳拉丁舞的表演者上去跳了。陶清风心中一喜——那名少年下舞台的方向,正好对着自己这边的卡座。陶清风盯着那个身影,哪怕没入了卡座周围的黑暗中,但因为离得越来越近,所以没有跟丢。 然而陶清风刚戴好围巾站起身,准备去拦那名少年时,此刻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有十米左右。忽然旁边窜过来几个喷着酒气,手里端着杯盏的男人,围住了少年,喂他喝酒,还大声说着些:“小白陪哥哥喝两杯”“小白又长高了点啊”之类的话。还不老实地往他身上蹭。 那位叫小白的弹钢琴驻唱少年,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黑暗中是看不清脸上表情的——但是陶清风就是觉得,黑暗中,有一张,很无助的脸,恰好望向了自己的方向。 陶清风觉得,说不定,身体原主人从前,也遭遇过这样无助的情况。他不该袖手旁观。 陶清风心想,大楚那个时代,卖唱歌女被客人调|戏之事也有,但在正规的酒肆客栈,都很少遇见,也多半发生在荒村野店,人烟不密之处。怎么在这个地方,周围那么多人又蹦又跳的,应该不是聋子瞎子吧?这几人也能胆大包天说浑话?而且周围人似乎都觉得这种事很稀松平常。 在大楚,竹枝馆那种地方,才可以狎倌吧。从他记忆里来看,现代是不允许开设勾栏的。酒吧按他的常识理解,也不是这样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周围的人都视若无睹呢? 陶清风很困惑,他从记忆中看来,这个时代并没有封建皇朝专权的压迫,本以为是圣人口中的治世但如今看来,有的地方风气还是很奇怪。 不过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种浅尝截止的曲解和困惑,因为陶清风已经站出去,走到他们身边,音调平静地说: “你们放开他。” 小白犹豫地看了看陶清风,说了句“谢谢”。离得近了些,即便光线很黑,陶清风也大致看得清少年脸庞:那张脸上的忧色并没有减轻。甚至随着陶清风走近了一步,身体微微颤抖着。 陶清风不知小白在怕什么,直接对他说:“不用谢,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来这边吧。” 陶清风往刚才更漆黑的卡座那边走去,走了两步发现小白没跟来,他回头疑惑地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居然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退到了光线明暗交界处。 旋转的彩灯那一刻恰好扫过小白的脸——将那副明显有一丝恐惧的神色愈发放大,抿着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在看到陶清风回望那一眼后,还是很顺服地跟来了。 那表情:活像陶清风要吃了他,他却不得不奔赴死地一般。 陶清风心想:真是奇怪的少年。陶清从前是不是也这样奇怪呢? 陶清风在卡座上重新坐好,小白也准备坐在他身边。陶清风制止了他:之前看人坐在卡座里吃饭,如果是两个人,不都是对坐着,才方便交谈吗?上回和严澹在蚌中月的小包间里,哪怕那张桌子是圆的,两人都对面坐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白要往自己身边蹭。 于是陶清风对小白说:“你坐对面吧,方便讲话。”黑暗中看不真切,但是陶清风似乎听到了小白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坐下来之后,隐约看见的脸色,也变得有精神了些。 陶清风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现在上学吗?” 因为陶清是辍学后才来酒吧驻唱,陶清风想知道,难道酒吧驻唱都要找辍学的孩子吗?这是什么选择标准? 那个小白愣了愣,垂头丧气:“我中考,没考。” 陶清风问:“怎么不考呢?” 这本来是极其隐私的问题,但是陶清风还不懂现代关于这方面的规矩:学业情况,在古代并不是能保密的问题,所有人都有资格去探问。一来院试乡试都是全部公开放榜的,二来科举失败在普通民众心中,并不是断绝生路的羞耻事——鲤鱼跃龙门的只有少数人。不像这个时代,考不上大学,都要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 小白咬着嘴唇,虽然被问起这种难堪的事,但是对面人的语气很平和,并不是在羞辱他。而且他莫名觉得,对方虽然不露真容——一开始还让他有些心有余悸的害怕,但是坐下来交谈之后,就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小白便老实说:“脑子笨,学不好。不想读了。” 陶清风又问了几句,基本上弄清楚了小白的情况:父母在外打工,留守儿童从小在农村长大,教育资源很差,上了初中后,爹妈接他来城里读书,但是小白跟不上,又受到城市花花世界的诱|惑,学习静不下心,恶性循环成绩越来越差,最后自暴自弃,中考也没考。 虽然关于这个社会的很多描述,陶清风并没有完全听懂,比如打工,比如留守儿童,但并不妨碍陶清风整体大致理解了,小白出身寒微,也无法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局面。 可是小白会弹钢琴。陶清风以前没有见过这种乐器,今天第一次看见酒吧舞台上的实物,思索着占地面积这么大——应该不便宜吧?不像是家境贫寒的孩子能接触到的? 小白解释说,他小学时,村小学校长那里,有一台很老的电子琴虽然乡村小学没有什么正规的音乐课,只是校长偶尔带着孩子上活动课时弹奏,却启发了小白在这方面的天赋 后来进城里读书,他|妈妈当保姆的,小白偶尔去雇主家帮妈妈的忙,雇主家小孩子不愿意学钢琴,正在小孩子的叛逆期,就让小白帮他弹奏,制造出他在练琴的假象。隔壁爹妈以为他在练琴,实则他是在偷偷玩手机。 后来还是被女主人发现了,因为女主人觉得她儿子不可能弹得那么流畅,也不会一直练习中途不摸鱼。幸好女主人讲道理的,并没有责骂小白,反而让小白当她儿子的陪练,她儿子暂且不论,小白倒是越弹越好了再后来,小白初中读不下去辍学,凭着二手钢琴的一点经验,加上长得还过得去,去了酒吧当琴师。弹一晚上收入比他爹妈挣得多,他爹妈还颇为高兴。 “就是有时候”小白窘迫地看着陶清风,不说话了。 陶清风心想,是遇到那种吃豆腐的客人,又不能拒绝,像刚才一样的局面吗? 所以这个身体的原主人陶清,也有过这种窘迫吗?陶清不是有酒吧老板的看重,还推荐他去娱乐公司发展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41.番外二:琼林苑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何况,收到这个短信时, 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相关——闪烁的霓虹灯管,“悦城大沙龙”的招牌。苏寻说那里是陶清的老家,陶清以前还不准苏寻问。 陶清风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个短信是悦城大沙龙那里的人发来的。他们对陶清算有知遇之恩, 把他推荐进入了星辉娱乐。从前的酒吧老板, 也算是提携了陶清,身体原主人的伯乐。这条短信, 会是他发来的吗?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比起沈阿姨和苏寻来说, 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 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 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 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 陶清风决定, 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 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 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 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不太记得,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就如同泥牛入海,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不过身体原主人看上去是很享受香烟的,陶清风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套公寓各处,找到过好几包烟。 这句话写在便签纸末尾,虽然还搞不清楚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前面那么多零散不成句的字眼对比起来,对身体原主人来说应该是有意义的吧。 只是,宁枝市,并不靠海。陶清风找了找华国的行政区图,发现a省有一小段靠海。不在省会宁枝,而在一个小县城。 陶清风思考了一下,这会不会代表着,陶清作为a省人,来自那个靠海的小小县城呢?他小学辍学是十一岁,之后就在酒吧里开始驻唱——这个年龄实在太小了,嗓音也没变,能唱歌吗?但不管怎么说,三年之后,陶清十四岁,就被发迹的酒吧老板推荐和刚成立不久的星辉娱乐签了合同,却是既成的事实。 陶清风的头又痛起来,悦城大沙龙,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陶清说那里面是他老家?悦城大沙龙明明在宁枝。还是说陶清十一岁就跑来了宁枝,那个酒吧,就是悦城大沙龙的前身? 除此之外,那个放便签纸的小盒子里,还有一只棕色小空瓶。上面标签是他看不懂的夷文。不知为何,当陶清风看到这个东西时,打了个寒噤,像是看到了一条幼小的毒蛇。 一家平时鲜有人问津的省城新媒体微博,发布了一条采访演员的视频,被娱乐大v营销号们疯狂盗链。 这家省委直隶的新媒体报道风格正直,多着眼于科教文卫,近几年要大力发展文化产业,才开辟了娱乐版块。然而报道内容也偏向正面严肃宣传,基本不会照顾粉丝的福利。偶尔发一两篇批判流量的争议文章,粉丝也不敢在机关媒体微博下面造次——反正评论都屏蔽掉。 《归宁皇后》开机仪式携水天影视城剪彩仪式上再次强调,这是省里为了配合旅游宣传,发扬历史文化,投资拍摄的电视剧。《归宁皇后》主要演员都是a省人,且都是零片酬出演,为家乡无偿奉献。投资的钱全用在布景c后期等打磨工序上。收获了一片美誉。 该省委直隶的媒体去采访主创人,视频里出镜了四位演员,分别是女一号钟玉皎,男一号张风豪,特别出演傅音,以及男四号陶清。 钟玉皎是演技派实力花旦,由她来塑造a省郡府出身的一代传奇皇后香昌,从十六岁演到六十岁,有大段咬文嚼字的宫廷戏,也有骑马逐狼打斗武戏,虽然今天只是影视城剪彩,还没正式开机,但是钟玉皎有特权,提前看过了剧本,在记者询问看法,揣摩主办方要求,配合省厅宣传,回答得十分老练: “归宁皇后香昌,是我们a省出的巾帼英雄,也是华国古代著名的女英雄。去演绎这样一个人物,内心有压力,但更多的是动力。这次拍摄,会在a省的真山真水中取景,影视城也建造得很有民族特色剧透一段,天胜皇帝和归宁皇后著名的‘笞背问答’,我已经在剧本上看到了,非常有张力,很期待去抽他鞭子了(笑,话筒交给张风豪)” 张风豪和傅音都是老油子,场面话说得更溜,都非常默契地宣传了一波影视城,赞叹了一番剧组的高风亮节,感谢了一通省厅大力支持,顺便给a省旅游打了一波广告,还不着痕迹地展示了实力演技派,对角色的认真理解。 张风豪背了天胜皇帝的诗“六世雄才国容壮,啸咤风云布衣中”※,傅音讲了两朝老臣的民间流传的一个小故事。收获一片笑声和赞声。 媒体的话筒还递给了女二c男二和男三,但是视频中并没有播出他们的发言,大概是这些小年轻偶像演员功课做得还不够,话里没有什么营养。省厅旗下的新媒体不吝啬画面给他们。 所以当男四号陶清的脸出现时,点开视频的观众们都很吃惊。 陶清比刘琦回c沙洲这些小年轻更没水平,作为小鲜肉甚至比不过他们的流量话题度。虽然脸长得好看,但演技一直在被吐槽。他唱歌只能算好听,达不到顶尖歌手水平。他的路线,是卖脸,走“真性情”人设。和一个女演员传过夸张不实的绯闻。半红不紫,半死不活。两三个月换着花样上热搜。在网上红黑相间。 要问路人对他的印象,主要集中在“热搜王子”和“文盲王子”两项上。前一项是星辉娱乐真金白银花钱砸的。后一项,则是陶清在一款真人秀当嘉宾时,暴露了连小学语文都不懂的浅薄,随后又被扒出小学没毕业就跑去酒吧当驻唱,混到现在,没文化。 路人在看到他念错“虎落平阳”,还十分没有自嘲娱乐精神,反而在那里尴尬梗脖子的样子,疯狂转发嘲笑,轮了很多条。 当然,陶清的粉丝“陶瓷”对此有说辞:我家哥哥接地气。我家哥哥是个好人。 其他不论,最后的“好人”一条,最有发言资格的是经纪人苏寻。每次他在陶清那里受了气,能拼命控制辞职的冲动。靠的都是已经到手和未来估计少不了的赔偿款,深吸一口气,还能忍。 省委新媒体的记者,在采访前面女二刘琦回c男三沙洲时,已经知道他们的回答不会被剪辑出来。但是例行公事,在场演员都要问完。在问到陶清这个被嘲出圈没文化的,更扶不上墙的家伙时,半是出于临场好奇,半是不会被公开出来的懈怠心,促使这位省媒记者问了一个近乎刁难的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娱乐圈探花[古穿今]》正文 142.番外三:吏部往事 看到这个, 说明宝宝购买没到比例喔⊙⊙!这样看不懂喔!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说话才会如此不客气? 陶清风想好好再看看记忆白雾里的画面, 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头又开始痛:那些人, 比起沈阿姨和苏寻来说,应该更了解从前的陶清, 所以识破他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吧。不知道自己如果用“失忆”这个理由去糊弄, 能不能过关? 陶清风心中挺没底的,想叫醒苏寻商量一下, 但又隐约感觉,这是身体原主人最为隐秘之事, 告诉别人似乎会带来麻烦—— 陶清风便没有告诉苏寻。 眼下, 陶清风决定, 先用失忆理由装一下傻:毕竟他翻遍了手机短信储存箱, 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陌生号码, 关于悦城大沙龙的蛛丝马迹——干净得近乎刻意,宛如他醒来时感觉房间里的布置——太过于简洁齐整。像是很多东西,被丢掉c删掉 陶清风定了定神, 小心翼翼编辑了一条短信,迟疑了好半天才发送出去: “您好, 我这些天生病失忆了, 不太记得,请问您是?” 但是当他发了这条短信后, 就如同泥牛入海, 对方再没有音信回过来, 就此归于沉寂。 陶清风也没心情去纠结了。快要到晚上八点,他推醒苏寻下了车,回宾馆准备入睡。什么都不能阻止一个古代考完了科举的读书人,戌时睡觉寅时起身,毕竟如今他不用头悬梁锥刺股背八股了。 第二天陶清风没有通告,他早上依然起得非常早,绕着宾馆周围的绿化带散步,还遇到了晨跑锻炼的钟玉皎。影后似乎对他那么早起感到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打了个招呼继续反方向晨跑了。 那条言辞不善的陌生号码并没有再发短信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整天,陶清风在片场闲逛时,隐约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但当他四下张望时,那股被注视之感又消失了。 等陶清风拍完广积王子第三条后,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空期。他前段时间一直被丽莎针对,相当于半雪藏,没有推任何资源。虽然在吃过螃蟹宴后丽莎态度有改观,但是后续资源的跟进,要等到《归宁皇后》拍摄结束之后,才开始工作。所以这一个星期他都完全是被放空状态了。 陶清风跟剧组商量了一下,他给苏寻放了几天假,自己也回了家,就是离水天影视城挺近的那套从前的小公寓。这些天沈阿姨在那里给他看家。陶清风想着回去住几天,一是吃得更可口些,另一项就是他想好好找找陶清出道前的小公寓里,有没有关于身体原主人从前经历,更详细和秘密的东西。 虽然陶清风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时,找过一次。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很奇怪的是,原主人的手机里讯息删得干干净净,房间也仿佛被刻意仔细收拾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这位身体主人身上苏醒,身体主人一定是以某种非正常方式,灵魂离开了身体。但他为何要选择离开,似乎成为留给了陶清风的一个谜题。 陶清风当时来不及细想,后来又忙着适应现代人的种种生活,忙着收拾身体原主人留下的各种烂摊子。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才觉得有些里柜死角,好像都没搜过。 陶清风在小公寓里钻头觅缝地找,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黑塑料袋。 黑塑料袋里面有一个破旧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张小学一年级打扫卫生的奖状;一个破破烂烂的旧沙包;一小袋看不出什么昆虫的干瘪翅膀;一本发黄的口袋连环画,开头几页的人脸被圆珠笔涂蓝了;半包廉价的a省本地烟;烟的玻璃纸折了颗小星星;一个生锈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搁着几颗玻璃弹珠。 是陶清小时候的东西吗? 衣柜底层还有许多陶清的衣服,质量都不好,没洗过,泛旧了。 把所有衣服移开后,露出一个内层大抽屉口,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积满了灰尘,但是灰尘中间空出来的形状像是一只大葫芦。 如果陶清风是现代人,他就认得出,那个形状其实是摆放过一把吉他,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移走了吉他,只留下灰尘。 大抽屉深处还套着个小抽屉,打开来看里面有一本便签,开头几页写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现在陶清风已经能数数了。往后翻去,几行数字之间,间或夹杂着几个简单的字眼。 这又是什么?陶清风还是看不懂——如果陶清风多在现代社会呆一段时间,就会知道,这是在谱曲作词,虽然是最基础的,也不规范——只是曾经试图写下过,一点旋律。 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简单字眼,终于组成了一句完整的话。这一句上面的阿拉伯数字也要长得多,只是这句话,陶清风又犯糊涂了—— “我想躺在海边咂根烟。” 陶清风已经极力去理解“烟”在现代社会并不是“炊烟”,而是像五石散般,吃了提精神却会上瘾的东西——取用的方法并不需要丹炉煮沸,而是搓成细细一条,以火星烧热一头,另一头含进口中——他起初知道时,还在担心,那个火不会顺着细细的烟管,烧进他们嘴巴里吗? 不过身体原主人看上去是很享受香烟的,陶清风从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套公寓各处,找到过好几包烟。 这句话写在便签纸末尾,虽然还搞不清楚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是什么意思,但前面那么多零散不成句的字眼对比起来,对身体原主人来说应该是有意义的吧。 只是,宁枝市,并不靠海。陶清风找了找华国的行政区图,发现a省有一小段靠海。不在省会宁枝,而在一个小县城。 陶清风思考了一下,这会不会代表着,陶清作为a省人,来自那个靠海的小小县城呢?他小学辍学是十一岁,之后就在酒吧里开始驻唱——这个年龄实在太小了,嗓音也没变,能唱歌吗?但不管怎么说,三年之后,陶清十四岁,就被发迹的酒吧老板推荐和刚成立不久的星辉娱乐签了合同,却是既成的事实。 陶清风的头又痛起来,悦城大沙龙,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为什么陶清说那里面是他老家?悦城大沙龙明明在宁枝。还是说陶清十一岁就跑来了宁枝,那个酒吧,就是悦城大沙龙的前身? 除此之外,那个放便签纸的小盒子里,还有一只棕色小空瓶。上面标签是他看不懂的夷文。不知为何,当陶清风看到这个东西时,打了个寒噤,像是看到了一条幼小的毒蛇。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陶清风:“小友年纪看着不大,却有如此的儒史造诣。以后有空来华大,多多交流。” 白底蓝边,中规中矩的大学名片。陶清风看一眼就记住了上面的信息。 严澹,华国第一大学历史系,副教授,博士生导师。下面还有手机c邮箱,看不懂的数字和夷文。 虽然陶清风还没有明确地完全理解这两个头衔的意味,但是从身体原主人白雾的记忆里,浮现出了高大庄严之感。于是他郑重收下,点点头。 同时陶清风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怎么名字也那么像燕澹,严澹这种巧合,就当作陌生时空的一种缘分吧。 名叫严澹的大学副教授等了一下,没见陶清风有自我介绍的意图,终于忍不住开头问道:“小友贵姓?赐个方便称呼?” 陶清风其实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介绍。这个身体是个小明星,很多人认识,说不定这位先生也知道。但是在公共场合他不想暴露,可是严澹是他敬佩的那类做学问之人,他又不想用化名骗他。 陶清风思忖后:“免贵,鄙姓陶,上广下川。严先生随意称呼。” 广川,是陶清风上辈子的号。南山桂荫中,雅号‘广川居士’。 陶广川,也不算骗对方,这的确是他的名号。 严澹看了一下表,露出一丝遗憾表情:“今天有约在身,改天再与小陶详谈。先走一步。” 他拿着书走向书架还了,往图书馆外走去。还回过头了看了两回,瞥到陶清风也在目送他,便笑着挥挥手。 其实严澹还没来得及和陶清风探讨刚才对方给予他的第二重惊喜。 第二重惊喜,是陶清风刚才提到陶馆时,说了‘燕澹生’这个名字。 这是严澹自己私人的原因了。或许是名字比较像,他的潜意识总是格外关注那个崇安年间的三公少师——燕澹。 燕家百年望族,燕澹的上一辈官至宰辅;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也分别担任兵部侍郎c虎威中郎将。估计更多人出仕,但职位没这几个高,便没有在《崇安三十六年间要事》里留下名字,只提及燕氏“一门十三人为官。” 严澹翻遍了经史子集c三百卷的《全楚诗》和各种年代考,想去找燕澹的文集来看:二十年的国子监祭酒,最后当了三公太子少师c在那个时代是天下学士的表率了,写出来的东西,也该是宗派大儒级别。 可是,燕澹没有留下任何可考的文墨传世。 在《全楚诗》总计七万首诗里,连一首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文论c辞赋。 严澹也是翻烂了佑光和崇安年间的楚诗,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首宴席应制诗的引言有“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作者是崇安帝的十三妹,后来封的持盈公主。诗写得非常稀松平常,也没有引起学界任何研究。 严澹自己研究,觉得这句引言的断句是:过,燕澹生,流席花园,答,应卿。 意思就是,经过燕澹生家里的花园,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姓应的臣子,去应和他所做的诗。 严澹不难勘证出,姓应的臣子,是和燕澹同甲的状元公,应大砍。流席花园是燕公府招待客人的庄园。 只是这样断句,燕澹的名字就变成燕澹生了,这倒是和他同辈的燕宇生c燕放生同字。但是严澹也不敢确定,因为找不到别的佐证,只作为一个印象深刻的细节,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这位陶广川同学,居然也知道这么冷僻的知识? 还是说,和体用论疏的情况一样,是对方绝佳的学术直觉,在浩瀚的材料中轻松地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管是哪一重惊喜,严澹都对今天的偶遇,十分满意。看小陶的年龄,应该还在念书。身为教育工作者,最高兴的,不就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吗?与任何既得利益都无关,他甚至不知道这位小陶是哪个学校的——很遗憾应该不是华大的,否则不会不知道他这个历史系的严副教授——许多外校的甚至都慕名而来。 所以今天一开始对方发问时,严澹还以为,对方早认出自己,想特意请教。严澹便摆出的师长的耐心,去开释解惑。对方包裹得不露真容,他也表示理解:总有些学生闷|骚害羞。 但如果陶广川不认识严澹,今天只是和他偶遇坐在一桌。那这身装束打扮,或许就是单纯的怕冷了吧。陶广川的手那么冰,希望身体没事。自己给了对方联系方式,严澹有那个自信,如果对方真是热爱国学之人,日后会主动找他结交的。 不提严澹有约在身,走进了图书馆对面一家书咖里;且说陶清风拿着那张名片,开始思考上面写的意思。 所谓的“华大”,就是这张名片上的全称“华国第一大学”吧。 “华国第一”看得懂,大学?儒家经籍里有一套《大学》,以三纲领和八条目为框架,讲述育人治学之说。陶清风好像能明白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 既然是雅学弘教之士,有时间去找这位严先生交流交流吧。 陶清风见快到晚餐时间,也准备回去吃饭。他‘有惊无险’地穿过旋转门,看到对面的玻璃橱窗里,摆出了许多模样花哨的吃食,相当好看。 左右也肚子饿了,不如去尝尝?反正他已经认得钱币数量了。 陶清风走进那家招牌写着“书馨咖啡简餐”的店里,前台样品刚好做了一份香气四溢的华夫雪饼配咖啡。 陶清风并不知道这不能当晚餐吃,也并不知道晚上喝了咖啡有什么效果。他闻起来觉得很香,便数出正确的钱数,把餐点端走了。 陶清风刚找了个空卡座坐下,就听到隔壁卡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真要我提意见?你不如把《演义》的东西全删了。” 是严澹的声音,他坐在隔壁卡座,和人在说话。但是卡座高过头顶,所以陶清风也看不到对方,只能听声音。 原来严澹是和别人约在这里谈事。陶清风也不愿故意偷听,但一眼望去好像其他的卡座上,人都坐满了。他只好放弃挪位置的打算,不出声地吃着东西。 黄澄澄的三角方格饼甜甜软软的,但是这一杯上面打满白色泡沫的液体,啜饮一口,为什么是这种又甜又苦混合的怪味? 不过,入口之后,也还蛮好喝的。 陶清风想努力通过食物转移注意力,然而始终挡不住严澹的声音从卡座那边飘来,间杂着一个女声: “删《演义》?饶了我吧,我已经改过一版剧本,熬夜都忘记喂我家妙妙了,你看它还抓了我一大口。” 严澹礼节性表示心疼:“但你还要按顾问团的要求,改一版更符合历史的剧本对不对?” 对面的女子,正是《归宁皇后》的编剧孟小丹,她毕业于华大历史系,研究生念的中文,投入编剧这份喜爱的职业五年,成绩斐然,这次担任了省厅献礼片的编剧之一。 编辑有三个人,然而另外两个都是大佬挂名,真正主要在写的,就她一个。她的知识功底不一定最厉害,但是剧本需要反复改,又要对创作历史事件抱有热情,还要年龄和精力跟得上,综合起来她是最合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