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巫师是妖魔永恒的敌人那么黑狱就是妖魔亘古的梦魇。
黑狱是巫师为妖魔们设立的监狱原本叫‘巫师联盟第一监狱’。这座监狱隐藏在沉默森林的深处。每年被押进监狱的妖魔数以百计但是从来没有一头妖魔活着从里面出来。
这座监狱仿佛一个黑洞吞噬了所有的信息。
所以它被妖魔们恐惧的称为‘黑狱’。
巫师们知道后索性将监狱名字改作‘黑狱’以此来震慑活跃在外界的妖魔。
而现在从黑狱出来的小家伙就站在船舱里。
迷雾号的船长用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粉妆玉砌非常可爱;乌溜溜的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高大的船长开心的笑着全然不知面前这头妖魔多么可怕。
“她从黑狱来?”船长侧头看了女妖一眼。
“是的。”尼基塔垂下脑袋。
“都说那是一道深渊她是怎么爬出来的?”船长捏了捏小女孩儿的脸蛋很感兴趣的问道。
“她的母亲是黑狱的看守。”
“为什么保护她?”
“我还是一名巫师时她的母亲是我的导师。”尼基塔飞快的回答她知道自己必须说服面前的男人这些句子在她的心底已经酝酿了许多天了:“她被原生种的妖血侵蚀了迟早会转化。导师知道她留在大学的后果所以委托我带她走。我欠导师一条命所以要保护她。”
“太可笑了。”迷雾号的船长摇了摇头。
尼基塔知道他的意思。
对于一个妖魔而言遵守对食物的承诺的确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也许在她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期望。
“为什么不回巫妖王的领地呢?”船长站起身将披着的白色大氅丢在圈椅中。
“回去过。”尼基塔涩声回答:“但是她现在仍然没有转化。老巫妖们想把她送上试验台小巫妖们想把她吃掉就连我的伙伴们都对她蠢蠢欲动。”
“为什么来这里。”
“我的老师告诉我她只有上了这艘船才有活路。”
“你的老师没有告诉你上船的规矩吗?”船长青黑色的嘴唇翘起。
“规矩?”女妖茫然的看着船长:“船长的话不就是规矩吗?”
“虽然很喜欢你的恭维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上船的规矩是海妖王陛下拟定的。”船长晃着手指点了点面前的两只猎物嘴角泛起一丝嗜血的笑容:“每个登船的人必须携带自己的祭品。”
尼基塔的心脏一下子收紧了她面无血色的看着船长。
“祭品!”她的声音因为惊恐而有些嘶哑。
祭品是祭祀时用的物品。
巫师们在祭祀时习惯使用檀香、符箓、美酒、佳肴;比较隆重的祭祀还会供奉三牲。对于他们而言祭祀在大部分时候只是一个缅怀先辈的仪式只是偶尔充当一下阴阳沟通的桥梁。
而妖魔的祭祀则完全不一样。
妖魔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它们的祖先相信世界源于一位伟大的真灵每一个生命都是真灵的血裔。而真灵主宰着祂每一个血裔的祸福。巫师是真灵的盗火者是逆子巫师的血肉是奉献给真灵的最好礼物。
妖魔们每一次宴饮之前都会进行简单的祭祀。而每一次祭祀之后都会举办盛大的宴会。因为新鲜的血肉是真灵之飨也是妖魔们的佳肴。
“所以我需要在你们中间选出一个合适的祭品。”迷雾号的船长温和的看着她们俩暗红色的眸光没有一丝波动:“首先你们的名字。”
他打了一个响指桌子上黑乎乎的油灯立刻冒出了绿油油的火焰。
一个尖头圆耳胡须花白的苍老精灵从黑暗中慢慢爬了出来爬到桌子上哆嗦着铺开一张灰白色的兽皮图。
图画中央是一座黑色的天平仿佛用余烬中的碳灰画上去的棱角粗糙结构简单。兽皮四周布满了暗红色的符文在昏暗的船舱中闪烁着淡淡的红光。
尼基塔的嘴唇蠕动着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祭品意味着死亡。
从六岁那年流落街头算起这是她最接近死亡的时刻。
“周周。”旁边的小女孩儿抿抿嘴怯怯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苍老精灵粗暴的拽过她的小手用乌黑的指甲刺破她的手臂手指蘸着流淌出的血液在天平的左侧空白处写下‘周周’两个字。
“‘周’字从口、从用在很早很早以前它代表着上佳的人牲。”船长背对着他们透过舱里那个狭窄的窗户正在欣赏外面灿烂的景象。
身后小女孩儿捂着胳膊悄悄的抽泣。
苍老的精灵用那根颀长的手指戳了戳旁边呆滞的女妖。
“尼基塔。”女妖喃喃着。
她的名字被填入天平的右侧。
油灯上绿色的火焰腾然而起照在老精灵沧桑的面孔上显得格外阴沉。
“现在你们两个在海妖王陛下的神龛前念一段《伏惟尚飨经》。”老精灵沙哑着嗓子指了指桌子上一小节黑漆漆仿佛树桩一样的东西。
《伏惟尚飨经》是妖魔宴饮祭祀前必须颂唱的经文。据说是上古时的妖王记录的真灵训诫。而不遵守戒律的妖魔会失去真灵的福佑。
尼基塔对这些祷词非常熟悉。
苍老的精灵用它那古怪的音调唱一句尼基塔与周周跟着念一句。
“……酌以大斗以祈黄耇(gou);黄耇台背以引以冀。寿考惟祺以介景福……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全经不足三百字不到五分钟便颂唱完毕。
灰白色兽皮图上那些暗红色的符文在颂唱余音缭绕之时绽放出耀眼的红光将船舱里诸人的身影倒映在舱壁上显得狰狞而扭曲。
红光里周周的小手紧紧拽着尼基塔的袍子。
尼基塔抱着胳膊坐在地板上把头深深埋在膝盖中。
……
闯进沉默森林为了活着。
从沉默森林逃出来为了活着。
闯进巫妖王的领地为了活着。
从巫妖王的领地逃出来为了活着。
挣扎了这么久。
终于还是要结束了么。
……
灰白色兽皮图上天平左右摇摆不定。
老精灵惊慌失措的请教船长船长揪着它的耳朵把它从窗口丢进大海。
“你们自己选一个吧。”船长用洁白的丝帕擦擦手然后将丝帕也丢出窗外。
桌子上绿色的油灯闪烁了几下最终熄灭。淡蓝色的烟气袅袅上升在狭小的船舱里缭绕不息。
“如果我们没有办法一起活下去那就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吧。”周周悄悄附在她耳边说道:“我还没变不能吃人。”
女妖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女巫周周龇着牙眼睛亮晶晶的。
短暂的回忆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姐姐这个大叔好丑哦!”在巫妖王的领地小女巫指着尼基塔的巫妖老师凑到她耳边悄悄说。
“等我长大了给你抓一群小巫师!吃一个扔一个!”站在篝火前小女巫老气横秋的挥着小手。
“姐姐饿了咬咬手指头就不饿了。”逃亡的路上面对滴水未进的她小女巫安慰道。
女妖嚎啕大哭。
“真是令人着迷的味道。”迷雾号的船长转过头看向舱内。他深吸一口气神情陶醉语气愈发温醇:“散发着恐惧与绝望仍然试图挣扎即使只是毫末之光也紧紧抓住不肯放手。”
“也许你的老师知道你还能看到一丝光明所以把你送到了这里。”
尼基塔感到彻骨的寒意。
“现在你可以松手了。”
尼基塔泪流满面。
她知道自己即将坠入最深的黑暗之中。
船长温和的看着她。
看着尼基塔抽噎着咀嚼着。
看着她嘴角滑下的细细的血丝。
看着她们在绝望中融为一体。
嘴角的血是香甜温热的。
尼基塔的胃却开始变冷。
这股冷意很快会蔓延全身而且将一直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