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帆神色微惘，叹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认得我的。”
他声音虽然低沉，却透着一股清亮，不像一般男人那样浑厚。
陈然神色微凛：“这么多年来，你杀了多少人？”
“杀人？”胡云帆神色一变，冷笑道，“除了你，没人敢先毁我物事，再坏我胡家祖坟！”
陈然微微一晒：“我看你是活了太久，脑子不好使了。第一，你的九宫格是这位兄台的女朋友摔坏的，和我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说着朝身后的郑博文一指。
郑博文此时正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听陈然这么说，顿时惨叫出来：“不关我事，是她自己失手摔坏的。”
陈然道：“不对吧，要不是你拍了她屁股，她怎么会失手？”
郑博文刹那间如遭雷击，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陈然调戏了他一番，又对胡云帆道：“第二，是你自己启动机关，把我扔进你胡家祖坟的，我不出来难道待在里面等死？”
胡云帆冷冷道：“我不管谁摔坏的，既然你们是一伙，所以都得死。”
陈然摊摊手道：“既如此，那还废话什么，动手吧。”
胡云帆突然一笑，如寒梅绽放，刹那间令这阴森恐怖的地下走廊多了几分春意。要是他出现在青云会上，立马就没符兵什么事了。
“这年头，我居然还能遇到位修行者，真是难得。按理说我该饶你一命，也算报答那位救命恩人的情意，但你坏我最心爱之物，罪孽太深，非死不可！”
话音未落，陈然突然一拳击出，真元化作一条飞龙，咆哮着朝胡云帆飞去。
既然要打，就得出其不意，哪能等你抒完情，做好准备再动手？
胡云帆不避不闪，任由这条真元化成的巨龙扑面而来，将自己一口吞噬，然后再显出身形。
巨龙感到不可思议，自己这一口居然毫无作用？一面发出不甘的咆哮，一面消散在走廊尽头冰冷的空气中。
陈然心中一突，对方的身体犹如一块透明的岩石，风浪再大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微一思索，慢慢伸出双手，然后往两旁一分。
他用这一招，将一条小溪的鱼虾，岩石尽化为粉末。
碎云手的心法在掌间凝聚，慢慢向外扩散，不一会两旁石壁的表面扬起阵阵粉末灰尘。
胡云帆微微一笑，撩起衣角，上前一步，主动置身于心法覆盖的范围中。
刹那间，陈然脸色微变，对方的身体此刻竟变得坚不可摧，立刻将心法击得粉碎，再也无法凝聚。
直到此刻，他终于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胡云帆道：“你连出两招，该我礼尚往来了吧。”
说罢他伸出右手，轻拍衣角，似在掸灰。
他的手指修长而纤细，像是位绝色美女。他的动作很轻柔，似乎生怕用力过猛，失了文雅。
刹那之间，一股极强的风刃斩开空气，呼啸而来。陈然一拳击出，两股力道在空中相遇，震得走廊隆隆作响。
胡云帆眼中透出赞赏，道：“好功夫。”随即又是轻轻一掸。
他每掸一次灰，便化作一道风刃，陈然便需全力一击阻挡。胡云帆眼中欣赏之意更浓，纤纤细手如弹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极尽变化之能事。
数十道风刃后，两旁石壁多了多了无数道刀刻斧凿的痕迹，乃是真元碰撞后余波所致。
胡云帆的脸色毫无变化，依旧洁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陈然脸色同样很白，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胡云帆的功力其实和他不相上下，但不知用了什么邪法，亦或是鬼魂的天生本领，发出数十道风刃后，真元依旧满满。
但陈然此时，已接近油尽灯枯的边缘。
见脑海里依旧寂静无声，他终于忍不住默问道：“冥师，现在该怎么办？”
从刚开始决定一探鬼屋，到面对胡云帆时依旧不慌不忙，并非他真的自信到了如此程度，而是有冥师作为后盾。
虽然这个老家伙只能待在自己脑子里，但对外界环境的感知却是极为敏锐，既然他没有阻止自己，就表明一切在掌控之中。
否则要是自己一命呜呼，老头没了传人事小，没了住处可怎么办？
所以陈然很自信，问出这句话后，对方不会再装聋作哑。
胡云帆眉头微皱，又是一掸。
风刃气势不减当初，陈然奋力一击，但此刻真元涣散且微弱，如何抵挡得住？
胸口如受重锤，他摔倒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胡云帆上前一步，看着摔倒在地的少年，明媚的眉宇间没有杀气，反而是无尽惋惜，仿佛在看着一件精美的瓷器，即将碎落一地。
陈然叹了口气：“冥师，你再不出来，咱们就彻底玩完了。”
一声叹息，却是从胡云帆口中发出。陈然陡然腾空而起，再狠狠摔落，胸前衣服已然尽碎，露出了常年干苦力而黝黑结实的胸膛。
他这时胸口剧痛，别说凝聚真元，连头也抬不起来。突然目光一瞥，和躲在角落的郑博文四目相对。
若是以往，亲眼看到仇敌死去，郑博文定然欣喜若狂，但此刻他已被吓得麻木，目光呆滞，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陈然苦笑，鲜血顺着咧开的嘴角流出，一滴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这是他第一次认真体会濒死的感受，之前虽然在薛家兄弟手下死过一次，但那次还没回过神便陷入了昏迷。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死亡，是什么感觉？”
提问的对象不是冥师，而是眼前这具鬼魂。
胡云帆微惊，也许是知道陈然不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他竟然认真思索起来，片刻后缓缓吐出两字：“解脱。”
陈然道：“看来胡家上下，对你都很不好了。”
胡云帆秀眉微挑：“你怎么知道？”
陈然叹道：“所有人都在同一天死去，每个头骨上都呈暗黑色，显然是被你下毒身亡。”
“你真细心。”胡云帆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冷冷道，“我杀了这帮畜生后，随即自杀，也算不负胡家了。”
陈然好奇道：“那为何其他人都是一具白骨，唯独你逍遥自在？”
胡云帆悠然道：“多亏我家先生及时赶到，在我临死前留住最后一丝魂魄，用法术圈养。原来他竟是位仙师。”
“那仙师到来之前，你濒死之时，是什么感觉呢？”陈然的眼神微微发亮。
“初时自然不甘，但血越流越多，神志仿佛去了另一个空间，渐渐觉得，无论生前多少辛苦，到头来万事皆空。”胡云帆回想往事，不禁有几分唏嘘。
陈然一时默然，胡云帆突然诡异一笑：“好了，你问了这么多，也可以安心去死了。”
说罢，今晚第一次，他眼中透出一道凶光，再次举起了右手。
陈然突然道：“等一下！”接着硬撑着站了起来。
这下轮到胡云帆吃惊了，对方明明油尽灯枯，即便调息养伤，起码也得一天一夜才能恢复，哪有力气再重新站起？
更让他心生不安的是，少年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复苏，片刻间便恢复了血色。
陈然深吸了一口气，尽管胸腹间还隐隐作痛，但凝聚真元已不成问题。
更重要的是，他此刻全身无比轻松，无法形容的轻松，是他来到渝市这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
“无论多少辛苦，万事皆空。”少年低头呢喃，突然展颜一笑，再次伸出了双手。
“谢谢你，教我学会了如何放下。”
碎云手的心法再次在掌间凝聚，但这次胡云帆瞬间脸色大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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