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夜之杂货店 > 第 15 章
    成了规矩。一家定下要得到传说中的虚假之盒才能继任族长,另一家就定了真实之镜为信物。亚诺玛之盒可以看见与现实完全相反的事物,米达尔洛真实之镜则与之相对,它可以看见过去和现在的一切真实,也就是说它可以映出直到此刻这一秒钟为止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在没有特殊的契约或者召呼咒语的前提下,那些真实仅限于与持有人相关的事情,而且必须是持有人出生之后才发生的事。

    班格特通过种种渠道搜寻真实之镜的下落,甚至好容易联系到了大贵族德安洛卡家族,才终于有消息传来说米达尔洛真实之镜现在在一家有着古怪名字的杂货店内。班格特闻讯连忙赶去。

    他本来以为要费许多口舌,谁知道一报上姓名,那家奇怪杂货店的店主就轻叹一声:“果然葛斯纳家族的继承者也出现了。”

    班格特并不笨,听这话自然明白自称宁悠的店主已经清楚他的来意,不过这店主口中的“也”意思可就……

    “请问店主莫非理查蒙家族的人也来过您这里找他们的信物?”班格特大胆猜测。

    宁悠倒是笑了:“我想我没有回答您的必要,尊敬的先生。另外如果您想要米达尔洛真实之镜,就拿你们家书房里最旧的那个卷轴来换吧。”

    第二天,班格特就带着宁悠所要的卷轴再次造访。在他拿到真实之镜欣喜若狂的时候,宁悠送给他一句话:“这是能看到真实的镜子,只是请您记住,真实有的时候并不需要用眼睛看。” 班格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了声谢,就那样离去了,继续着他自己的生活。

    班格特并不是一个会为了无聊的琐事而烦恼的人,能从被族人鄙夷的私生子一步步爬上族长继承人的位置,他自然也不是个会被多余情感所牵绊的人。从宁悠那里jiāo换到米达尔洛真实之镜,更意味着他将成为族长,他努力了那么多年,用了无数光明的、卑鄙的或是残忍的手段,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他告诉自己他班格特葛斯纳已经觉得非常满足。

    只是……偶尔,真的只是偶尔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走向花街。眼前就会出现两个孩童躲在花街前面的灯柱下等候各自母亲的景象,然后班格特会走上前,再次站在那灯柱下,久久无法移动。年少的男孩的友情,不过是一起偷面包和蛋糕然后被老板追打;在被母亲打骂的时候一起逃跑或是在母亲接客的时候一起被赶出来……仅此而已。这一切的一切,在班格特变成了班格特葛斯纳的时候,他便已经决定忘记。因为,葛斯纳的姓氏不能有污点;因为,要想一步步爬上族长而不被别人干掉,他的内心就不可以有脆弱的地方;因为,葛斯纳家族和理查蒙家族是死敌,所以班格特葛斯纳必须和奇斯艾杰特理查蒙是敌人。最后一点当二人分别之后再次见面之时就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了。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聚会,虽说不让自己生气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去见自己的敌人,可这两个家族显然没有这个意识。在那个无聊的由第三方举办的聚会上,两个家族的人全数到齐。当班格特葛斯纳和奇斯艾杰特理查蒙互相连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就清楚的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只是葛斯纳和理查蒙。

    既然头上有了这个姓氏,就只能做这个姓氏该做的事情;既然不愿意再回到之前的生活,就不能给别人打败自己的机会,更不用说自己打败自己。于是学会残忍,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扼杀所有多余的奢望,消灭一切无聊的情感,除了成功的目标,不留下任何可能动摇自己心神的东西。把自己变成器物,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唯一的结果。在当上族长的今天,班格特曾经问过自己,如果当初让他在作为的信物的真实之镜和妻子还有两个女儿之间挑选,他会怎么抉择?答案就是……没有答案。还好,还好那店主不过问他要了一个破旧的卷轴。不用选择就没有伤害,也没有良心上的不安。毕竟现在他已经可以为妻子女儿提供富裕的生活,那在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现在都成为了现实,还能有什么不满?

    班格特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真实之镜察看什么,直到很久的以后,哪怕是他早就看了的以后,他依然坚持说他从来没想过要看的。可是最终,他还是用了米达尔洛真实之镜。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普通的不论是班格特自己还是他的妻子或两个女儿都想不起那天究竟是几号,又是星期几。只不过是在一个没有在记忆中留下什么痕迹的日子,班格特做了一件毫不起眼的琐事而已。

    那一天,班格特同往日一样用过妻子准备的早餐之后出门,参加了族长的例行会议,履行一些基本义务之后在傍晚十分回到家中。真要说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班格特曾去了一次他最讨厌的蛋糕房,带回来一个巨大的巧克力蛋糕。这让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异常惊讶,她们并不清楚班格特小时候常常被蛋糕店老板追打的事。安妮是班格特的第二个妻子,出身上流社会的她根本不知道丈夫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她从别人那里听说过一点,也只是听说而已,那种生活对她而言不过是无法想像的故事。班格特的大女儿所记得的是在父亲还没有姓氏的时候,她的生母每天都会带着她站在蛋糕店边上,只为了能透过玻璃看见那些有着水果或者巧克力各式各样的美丽蛋糕。那个时候,她一直都以为大大的蛋糕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因为她只吃过干面包皮。那段日子,班格特常常站在角落看着自己的妻子女儿,握紧了拳。后来他有了被接到葛斯纳家族,虽然常常需要咬紧牙关忍耐羞辱或者陷害,物质上却慢慢好了起来。只是他的妻子始终没能赶上这一天,早早就去了天使所在的地方。生活变好之后,班格特曾连续一个月每天都买一大堆不同的蛋糕回来给女儿吃,自己却看见那些东西就反胃。一个月之后,女儿终于吃厌了,于是蛋糕这种东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家中。

    班格特也不知道他为何要买这种讨厌的食品,或许真的是那蛋糕上装饰xìng的小房子勾起了他曾经的幻想拥有自己的家人,和她们住在干净明亮的房子里。不是如同地下室一般毫不透气的yīn暗地方,而是有着大大的落地窗和庭院的白色洋房。看着蛋糕上那小小的鲜nǎi做的房子,班格特想起了很多的往事。仅仅一个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是不能克服班格特的厌恶感的,真正让他决定买的是蛋糕上的一句话“Have a sweet dream.(有个好梦。)”班格特一下子愣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付完帐把那“愚蠢的东西”拎在了手上。

    梦……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存在吗?多久没有做梦了?小的时候常常会做梦,彩色的或是黑白的。梦见天空掉下一堆面包和牛nǎi;梦见和奇斯一起在阳光下骑马;梦见妈妈的微笑,从此不再被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她打;梦见父亲的拥抱,虽然总是看不清他的模样;梦见拿着剑英勇无畏,可以挺起胸膛站得笔直;梦见有很多钱,住大房子,过着快乐的日子,有着幸福的梦想……后来,他确实找到了父亲,看清了他的脸,虽然父亲没有给予他拥抱,不过他不在乎;他不再需要天上掉面包,他有了足够的钱可以买上一辈子都吃不完的面包;他可以随便什么时候去俱乐部骑马,只是不是跟奇斯而是同教练一起而已;至于妈妈……再也见不到的属于污点的卑贱jì nǚ怎么可能有胆子打他?他可是葛斯纳家族的人。当然,一个jì nǚ微笑与否也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可以买到昂贵的古董剑,可以时时抚摸它,却发现杀人根本不需要剑,陷害也同样不需要。就算抱着剑也无法说什么英勇,更不用说什么站得笔直。变肮脏回不去的有时候不仅仅是双手;他有了很多很多的钱,住进了比想像中更豪华的房子,却无所谓什么快乐的日子,幸福的梦想更是无从谈起……再后来,他开始做噩梦。后来的后来,他不再做梦。

    看见那行字就能有梦吗?班格特讽刺地笑了,自我欺骗一下也不错。蛋糕应该永远都会是甜的,不是吗?只是还是想知道,现在的他还剩下什么?按理说成为族长是他这么多年的目标,那么达成的时候理应无比兴奋或者感到至高无上的喜悦,为什么他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觉得高兴,没有松了口气,就连疲惫或者无聊的负面情绪也没有。他所有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于是,他使用了米达尔洛真实之镜。可以看见真实的镜子一定不会有错,所谓真实不是正代表了只有唯一的正确答案吗?那么,与它不一样的自然都是假的。假的就是错的,错的纠正或者无视都可以。只要只看见真实,就可以继续做梦,回到幸福的生活中。班格特这样坚信,所以他这样做了。白雾散去之后,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镜中的他坐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这就是这一秒所发生的真实。

    班格特不由得笑出声来,他终于可以证明了。能映出真实的镜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看,现在他不正坐在镜子面前吗?这就说明坐在镜子前面的他是真实的。他可以看见自己真实的存在,也可以证明这一点了。班格特充满喜悦地往前翻,他从自己小时候开始看,他想看到自己从头到尾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看见自己呀呀学语,跚跚学步;小时候他和奇斯被周围孩子欺负,两人一起冲上去对着那群孩子一阵猛打,结果反而是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他看见总是醉醺醺的母亲随便抓起什么都往他身上扔;看见自己不得不在下雪的日子站在门外静静的等待母亲结束接客,雪……真的很冷很冷……这是唯一的记忆。他也看见了他最爱的妻子的笑容,那样温柔的笑容,直到她躺在冰冷的棺木里都没有变过……班格特看到了很多事情,有的他记得非常清楚;有的他早已忘记,至少,他让自己相信他已经忘记。现在,一切都袒露出来。班格特不断地重复他很清醒,他就坐在镜子前面,他能看见也能摸到自己,他是真的。在早上他完成族长的工作。然后在晚上,他把自己关在地下室,对着镜子,确认真实。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能确认,可是为什么一切还是变了样。他看见那些痛苦的事情,快乐的事情,都不再有感觉。拣到一个面包就欢天喜地;抱着路边被遗弃的小狗转圈圈;第一次轻吻心爱的女子;第一次做父亲,轻轻捏捏女儿小小的手指……然后,经历苦难,妻子过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或悲或喜,或快乐或忧伤,或感动或悲愤。看着那张面孔上的笑容和眼里的泪水,镜子外面的班格特尝试着模仿,却怎么看怎么像失败的鬼脸。为什么?那些不是真实的吗?或多或少都还记得一些当时的事情,当时的感情,为什么再也做不出同样的表情。就算是假的,也做不出来。

    时间才不会去管什么真假,它照旧前进。班格特每一天都坐在这个位置上,听各式各样无聊的报告,做差不多一模一样的事情,区别只在于,那些事情针对的对象不同而已。可那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明明他就坐在这里,为什么却总是有看见自己坐在这里的感觉?他用力捏紧裁纸刀,刀尖深深刺进ròu里。疼痛感涌上来,却发现更多的好像在看着别人做这一切,虽然可以感觉到痛感,却是如此的不真实。镜子,他需要那镜子,只要那个才能证明他是真的。班格特冲回家,无视手上还在滴落的鲜血,推开因看见他的景况急忙跑过来的妻子,直奔地下室。当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在流血的时候,他才真实地感觉到疼痛,才开始想到要为自己包扎。

    走出地下室,班格特去寻找医yào箱,挥开妻子关切的手,草草包扎一下伤口,班格特又回到了他的真实里。触目可及是真实还是触手可得才是真实?班格特继续对着镜子,看见妻子翻拣钻石首饰,他就知道她又要与一堆贵fù出门;若是戴的是珍珠,则必定是去沙龙。妻子跟其他的男人来往甚密,不管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琵琶别抱,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不过背叛而已。大女儿今天说了谎,偷偷jiāo了男朋友却不敢告诉他吗?小女儿今天考了不合格却没有说。先前在镜子里看见厨子买了牛排,今天的菜式没有任何悬念。而他只是继续对着镜子看着,看着。看见这个分家在秘密筹划反叛,那就提前灭了免得麻烦。早就看见女儿们准备好的感恩节礼物,可那天到来的时候还是要装作个若无其事,这些都可以做到。看见妻子失仪的举动,回过头笑笑当一切都没发生,看见女儿们总是有着小小的谎言,摸摸头说声你们都是好孩子?怎么可能!这是欺骗!

    虽然没有谁有必要对另一个全盘托出自己的一切,可那是无关的人。而她们是他深爱的妻子和女儿!他的妻子,他第二个爱过的女人,出身高贵的她是那样的单纯善良,怎么可能有那些失仪的举动,围绕在那么多男人身边,还有那么多真真假假的谎言!她的单纯无暇呢?他们的爱情呢?不是在神的面前发过誓不离不弃!?还是……只要人在就算不离不弃了。那么他还有什么好说。还有他的女儿,那样乖巧的站在蛋糕店前面的大女儿,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谎言!他的小女儿,他的宝贝,从那样小小的,那样一点点大长到这么可爱天真,他纯洁的小天使怎么可能会如此支吾着说话,在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和伪装。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要怎么相信这些是真实?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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