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越下越勤，十二月初，一场接一场。南方以往不这样下雪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雪越来越密。
大雪天不想出门，出去了也干不了什么。那天，邹城躺在被窝里不愿意起来，迷迷糊糊地到了上午十点多。张德贵忽然一推门，夹带进了一片废物的雪花。
“城哥！”
“你怎么回来了？”邹城转头一看，张德贵一脸的兴奋。
“你果然没猜错，小日本子要跑！？”
邹城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坐起来。
“什么时候？要跑哪里去？”
“还没那么快，但是我看见他们在收拢物资，而且这两天他们把所有洒在虔城四周的兵力全部收回了。昨天晚上，他们发动车辆，添加燃油，东西全部装车。那不是要跑，是要干什么？”
装车眼珠子一转，不会吧，大雪天的，他们有车又能怎么跑？往南往北都是山，山上都是雪。路又不好走，开着卡车的，能跑到哪里去？
“消息可靠吗？”
“必须可靠！”张德贵拍着胸脯保证。
“吹哨子！集合！”邹城心说不管了，先把部队集合起来，再探。
结果还没爬起床来，周亮拿着一张电报纸进来了。
“老邹，大事！”
邹城一边穿鞋子，一边拿过电报纸，然后便吃了一惊。
“美国对日本宣战？”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一看，确实没错！
“哪来的？”
“福建！”周亮斩钉截铁道：“这是钟艳红转发重庆的电文。”
他们这里的电台功率小，接收不到重庆的电文。钟艳红在福建，负责把这些明码电文转发。更何况她和邹城他们的关系好，知道他们现在的大概位置，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钟艳红转发福建的电文，责无旁贷。
“集合集合集合！”邹城一连说了三遍集合。他现在终于知道，张德贵说的确实是真的。
虔城的日军，想跑。
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环境中。
他们的同伴真的抛弃了他们，往南打南洋去了！要不然，美国怎么可能会对日本宣战？
这个幸福的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一时间让邹城有点晕。
部队正在修整，此时此刻，大多数都还在梦里和周公下棋。尖利的哨声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邹城在跟他们开玩笑。陆大海和马元宗一间房一间房地踹门，把赖在床上的人喊起来。
“都没听见吗？三个月的训练，没告诉你们这是集合哨吗？”
独立营的士兵们不管新兵老兵，连忙爬起来穿上装备，拿着枪踏着雪站在了屋外。邹城挑了一处很高的地方，拿着个硬纸做的喇叭筒子。
“弟兄们！别的废话我就不说了！今天，虔城的鬼子想跑，他们在虔城三年零六个月了，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东西，说跑就想跑？你们答应吗？”
两百多弟兄面面相觑，想跑不就让他们跑吗？
邹城见他们的反应，知道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马家桥的，虔城的事情，跟他们没什么关系。邹城道：“如果湘城的鬼子要跑，你们答应吗？”
“那肯定不答应！”有人在队列里喊。
王小壮回看了他一眼，那人迎着王小壮的目光，又大声道：“凭什么他们做了孽不用遭报应？他们若是想跑，我第一个不答应！”
“那就行了！”邹城很满意这样的答案，他指着虔城的方向：“我们当兵，不是只为了马家桥，也不是为了一个湘城，我们是为了中国！日本人侵略我们，是侵略我们中国。无论我们在哪里，我们的敌人就是日本人。你们身上穿着的，是国军的军装！虔城百姓，这三年零六个月，有多少人死在了日本人的刺刀下？你们想一想，这不就是第二个湘城吗？我们能容得下他们吗？肯定不能！”
支持一边说，一边朝陆大海使了个眼神。
“对！不能容他们！”陆大海站了出来，马上便有一大批人支持。他是新二连连长，很多弟兄都是他带来的。他只要一开声，那就代表新二连的意见。马元宗一看，新二连都表态了，他新一连怎么能落后？当下便大手一挥，站出来道：“管他虔城湘城，我们是来打仗的，所有穿黄皮说日语的，都是我们的敌人！弟兄伙，跟着营长走，我们去打鬼子！”
“打鬼子！打鬼子！打鬼子！”
部队在集合场地上山呼海啸，回音袅袅地像一块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湖面，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邹城一指张德贵，“你留下，其余人，出山！”
张德贵一脸懵逼，凭什么大家都走了，留下他一个看家？
王小壮背着中正式，带着一队神枪手从他身边经过，然后瞟了他一眼，道：“德贵，别站着了，我煮了粥，去吃一点吧！”
“滚！”张德贵暴跳如雷，“老子没心情吃你的破粥！”
“那你就去喊老徐，让她也带着队伍来。”王小壮认真地道：“我们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打虔城，打下了虔诚，我们才能堂堂正正地回去马王山！”
张德贵想了一会，“行，那我去找老徐，你记着啊王育才！打枪别楞在那，子弹该躲还是得躲，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就一声枪眼儿。到你老了一蹬腿，死了，阎王爷一看你这身体，就知道你没少造孽，一准让你下油锅炸一遍……”
“我晓得了！”王小壮笑了笑，让部队跟着大部队出发后，道：“德贵，张琳……”
“我知道我知道！”张德贵知道王小壮要说什么，他们出去打仗，王小壮怕张琳没人照顾，张德贵当即说道：“你放心去吧……啊呸！你放心去打仗把，小护士我会派人守着的，不让别的男人靠近！”
王小壮一拳锤在了张德贵的肩窝，“德行！”
“快滚，快滚！”张德贵见大部队已经走远了，没空跟王小壮在这扯动扯西。王小壮点点头，大踏步追着邹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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