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侠客行 > 第 32 章
    伸足凝力踏住,忙将那老fù拉近,幸喜她双臂仍是紧紧抱着孙女儿,只是死活难知。

    石破天将她两人一起抱起,一脚高一脚低,拖泥带水,向陆地上走去。只走出十余丈便已到了干地,忽听那老fù骂道:“无礼小子,你刚才怎敢抓我头发?”

    石破天一怔,忙道:“是,是!真对不起。”那老fù道:“你怎……哇!”她这么一声“哇”,随着吐了许多江水出来。阿绣道:“nǎinǎi,若不是这位大哥相救,咱二人又不识水xìng,此刻……此刻……”说到这里,也哎出了不少江水。那老fù道:“如此说来,这小子于咱们倒有救命之恩了。也罢,抓我头发的无礼之举,不跟他计较便是。”

    阿绣微笑道:“救人之际,那是无可奈何。这位大哥,可当真……当真多谢了。”她被石破天抱在怀中,四只眼睛相距不过尺许,她说话之时,转动目光,不和石破天相对,但她祖孙二人呕出江水,终究淋淋漓漓的溅了石破天一身。好在他全身早已湿透,再湿些也不相干,但阿绣涨红了脸,甚是不好意思。

    那老fù道:“好啦,你可放我们下来了,这里是紫烟岛,离那老怪居住之处不远,须得防他过来罗唣。”石破天道:“是,是!”正要将她二人放下,忽听得树丛之后有人说道:“这小子多半没死,咱们非找到他不可。”石破天吃了一惊,低声道:“丁不四追来啦。”抱着二人,便在树丛中一缩,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得脚踏枯草之声,有二人从身侧走过,一个是老人,另一个却是少女。

    石破天这一下却比见到丁不四追来更是怕得厉害,向二人背影瞧去,果然一个是丁当,一个却是丁不三。他颤声道:“不好,是……是丁三爷爷。”

    那老fù奇道:“你为什么怕成这个样子?丁不三的孙女儿不是传了你武功么?”石破天道:“爷爷要杀我,叮叮当当又怪我不听话,将我绑成一只大粽子,投入江中。幸好你们的船从旁经过,否则……否则……”那老fù笑道:“否则你早成了江中老乌龟、老甲鱼的点心啦。”石破天道:“是,是!”想起昨日被丁当用帆索全身缠绕的情景,兀自心有余悸,道:“婆婆,他们还在找我。这一次若给他们捉到,我……我可糟了!”

    那老fù怒道:“我若不是练功走火,区区丁不三何足道哉!你去叫他来,瞧他敢不敢动你一根毫毛。”阿绣劝道:“nǎinǎi,此刻你老人家功力未复,暂且避一避丁氏兄弟的锋头,等你身子大好了,再去找他们的晦气不迟。”那老fù气忿忿的道:“这一次你nǎinǎi也真倒足了大霉,说来说去,都是那小畜生、老不死这两个鬼家伙不好。”阿绣柔声道:“nǎinǎi,过去的事情,又提它干么?咱二人同时走火,须得平心静气的休养,那才能好得快。你心中不快,只有于身子有损。”那老fù怒道:“身子有损就有损,怕什么了?今日喝了这许多江水,史小翠一世英名,那是半点也不剩了。”越说越是大声。

    石破天生怕给丁不三听到,劝道:“老婆婆,你平平气。我……我再运些内力给你。”也不等她答应,便伸掌按上她灵台穴,将内力缓缓送去,内力既到,那老fù史婆婆只得凝神运息,将石破天这股内力引入自己各处闭塞了的经脉穴道,一个穴道跟着一个穴道的冲开,口中再也不能出声。石破天只求她不惊动丁不三,掌上内力源源不绝的送出。

    史婆婆心下暗自惊讶:“这小子的内功如此精强,却何以不会半点武功?”她脑中念头只是这么一转,胸口便气血翻涌,当下再也不敢多想,直至足少阳经脉打通,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笑道:“辛苦你了。”

    石破天和阿绣同感惊喜,齐声道:“你能行动了?”

    史婆婆道:“通了足上一脉,还有许多经脉未通呢!”

    石破天道:“我又不累,咱们便把其余经脉都打通了。”

    史婆婆眉头一皱,说道:“小子胡说八道,我是和阿绣同练‘无妄神功’以致走火,岂是寻常的疯瘫?今日打通一处经脉,已是谢天谢地了,就算是达摩祖师、张三丰zhēn rén复生,也未必能在一日之中打通我全身塞住了经脉。”石破天讪讪的道:“是,是!我不懂这中间的道理。”史婆婆道:“左右闲着无事,你就帮助阿绣打通足少阳经脉。”

    石破天道:“是,是!”将阿绣扶起,让她左肩靠在一根树干之上,然后伸掌按她灵台穴,以那老fù所教的法门,缓缓将内力送去。阿绣内功修为比之祖母浅得多了,石破天直花了四倍时间,才将她足少阳经脉打通。

    阿绣挣扎着站起,细声细语的道:“多谢你啦。nǎinǎi,咱们也不知这位大哥高姓大名,不知如何称呼,多有失礼。”她这句话是向祖母说的,其实是在问石破天的姓名,只是对着这个青年男子十分腼腆,不敢正面和他说话。

    史婆婆道:“喂,大粽子,我孙女儿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石破天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妈妈叫我……叫我那个……”他想说‘狗杂种’,但此时已知这三字十分不雅,无法在这温文端庄的姑娘面前出口,又道:“他们却又把我认错是另外一个人,其实我不是那个人。到底我是谁,我……我实在说不上来……”

    史婆婆听得老大不耐烦,喝道:“你不肯说就不说好了,偏有这么罗哩罗嗦的一大套鬼话。”阿绣道:“nǎinǎi,人家不愿说,总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咱们也不用问了。叫不叫名字没什么分别,咱们心里记着人家的恩德好处,也就是了。”

    石破天道:“不,不,我不是不肯说,实在说出来很难听。”史婆婆说道:“什么难听好听?还有难听过大粽子的么?你不说,我就叫你大粽子了。”石破天心道:“大粽子比狗杂种好听得多了。”笑道:“叫大粽子很好,那也没什么难听。”

    阿绣见石破天xìng子随和,祖母言语无礼,他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心中更过意不去,道:“nǎinǎi,你别取笑。这位大哥可别见怪。”

    石破天嘻嘻一笑,道:“没有什么。谢天谢地,只盼丁不三爷爷和叮叮当当找不到我就好了。你们在这里歇一会,我去瞧瞧有什么吃的没有。”史婆婆道:“这紫烟岛上柿子甚多,这时正当红熟,你去采些来。岛上鱼蟹也肥,不妨去捉些。”

    石破天答应了,闪身在树木之后蹑手蹑脚,一步步的走去,生怕给丁氏祖孙见到,只走出数十丈,果见山边十余株柿树,树上点点殷红,都是熟透了的圆柿。

    他走到树下,抓住树干用力摇幌,柿子早已熟透,登时纷纷跌落。他张开衣衫兜接住,奔回树丛,给史婆婆和阿绣吃。她二人双足已能行走,手上经脉未通,史婆婆勉强能提起手臂,阿绣的双臂却仍瘫痪不灵。石破天剥去柿皮,先喂史婆婆吃一枚,又喂阿绣吃一枚。

    阿绣见他将剥了皮的柿子送到自己口边,满脸羞得就如红柿子一般,又不能拒却,只得在他手中吃了。石破天却待再喂,阿绣道:“这位大哥,你自己先吃饱了,再……再……”

    史婆婆道:“这边向西南行出里许,有个石洞,咱们待天黑后,到那边安身,好让这对不三不四的鬼兄弟找咱们不到。”

    石破天大喜,道:“好极了!”他对丁不四倒不如何忌惮,但丁不三祖孙二人一意要取他xìng命,实是害怕之极,听史婆婆说有地方可以躲藏,心下大慰。

    眼巴巴的好容易等到天色昏暗,当下左手扶着史婆婆,右手扶了阿绣,三人向西南方行去。这紫烟岛显是史婆婆旧游之所,地形甚至是熟悉,行不到一里,右首便全是山壁。史婆婆指点着转了两弯,从一排矮树间穿了过去,赫然现出一个山洞的洞口。

    史婆婆道:“大粽子,今晚你睡在外面守着,可不许进来。”石破天道:“是,是!”又道:“可惜咱们不敢生火,烤干浸湿的衣服。”

    史婆婆冷冷的道:“这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日后终要让这对不三不四的鬼兄弟身受十倍报应。”

    阿绣拿起那把烂柴刀,缓缓使个架式,跟着横刀向前

    推出,随即刀锋向左掠去,拖过刀来,又向右斜刺。

    侠客行

    金庸

    十      金乌刀法

    次晨醒来,三人吃了几枚柿子,石破天又替她祖孙分别打通了一处经脉,于是两人双手也能动弹了。

    史婆婆道:“大粽子,这岛上的小湖里有螃蟹,你去捉些来,螃蟹虽还没肥,总是胜过天天吃柿子。”石破天踌躇:“捉蟹倒不难,就是没法子煮,又不能生吃。”

    史婆婆道:“好好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对丁不三这老鬼如此害怕,成什么样子?”石破天摇头道:“别说丁不三爷爷,连叮叮当当也比我厉害得多。若是给他们捉到,再将我绑成一只大粽子丢在江里,那可糟了。”

    阿绣劝道:“nǎinǎi,这位大哥说得是,咱们暂且忍耐,等nǎinǎi的经脉都打通了,恢复功力,那时又怕他们什么丁不三、丁不四。”史婆婆道:“哼,你说得倒也稀松平常,回复功力,谈何容易?咱二人经脉全通,少说也得十天,要回复功力,多则一年,少则八月。难道今后一年咱天天吃柿子?过不了十天,柿子都烂光啦。”

    石破天道:“那倒不用发愁,我去我摘些柿子,晒成柿饼,咱三人吃他一年半载,也饿不死。”这些日子来他多遇困苦,迭遭凶险,但觉世情烦纷,什么事都难以明白,不如在这石洞旁安稳渡日,远为平安喜乐。

    史婆婆骂道:“你肯做缩头乌龟,我却不肯。再说,丁不四那厮一两日之内定会寻上岛来,你想做缩头乌龟也做不成。大粽子,你到底怎么搅的,怎地空有一身浑厚内功,却又没练过武艺?”石破天歉然道:“我就是没跟人好好学过。只有叮叮当当教过我一十八手擒拿法,我自然斗他们不过。丁不四老爷爷教我的这些武功,又是每一招他都知道的。”

    阿绣忽然chā口道:“nǎinǎi,你为什么不指点这位大哥几招?他学了你的功夫,若是将丁不四打败了,岂不是比你老人家自己出手取胜还要光采?”

    史婆婆不答,双眼盯住了石破天,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突然之间,她目光中流露出十分凶悍憎恶的神色,双手发颤,便似要扑将上去,一口将他咬死一般。石破天害怕起来,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道:“老太太,你……你……”史婆婆厉声道:“阿绣,你再瞧瞧他,像是不像?”

    阿绣一双大眼睛在石破天脸上转了一转,眼色却甚是柔和,说道:“nǎinǎi,相貌是有些像的,然而……然而决计不是。只要他……他有这位大哥一成的忠诚厚道……他也就决计不会……不会……”

    史婆婆眼色中的凶光慢慢消失,哼了一声,道:“虽然不是他,可是相貌这么像,我也决计不教。”

    石破天登时恍然:“是了,她又疑心我是那个石破天了。这个石帮主得罪的人真多,天下竟有这许多人恨他。日后若能遇上,我得好好劝他一劝。”只听史婆婆道:“你是不是也姓石?”石破天摇头道:“不是!人家都说我是长乐帮的什么石帮主,其实我一点也不是,半点也不是。唉,说来说去,谁也不信。”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十分烦恼。

    阿绣低声道:“我相信你不是。”

    石破天大喜,叫道:“你当真相信我不是他?那……那好极了。只有你一个人,才不相信。”阿绣道:“你是好人,他……他是坏人。你们两个全然不同。”

    石破天情不自禁的拉着她手,连声道:“多谢你!多谢你!多谢你!”这些日子来人人都当他是石帮主,令他无从辩白,这时便如一个满腹含冤的犯人忽然得到昭雪,对这位明镜高悬的青天大老爷自是感激涕零,说得几句‘多谢你’,忍不住留下泪来,滴滴眼泪,都落在阿绣的纤纤素手之上。阿绣羞红了脸,却不忍将手从他掌中抽回。

    史婆婆冷冷的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石破天道:“是!”伸手要擦眼泪,猛地惊觉自己将阿绣的手抓着,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放开她的手掌,道:“我……我……我不是……我再去摘些柿子。”不敢再向阿绣多看,向外直奔。

    史婆婆见到他如此狼狈,绝非作伪,不禁也感好笑,叹了口气,道:“果然不是。那姓石的小畜生若有大粽子一成的厚道老实,也不会……唉!”

    过不多时,忽听得洞外树丛刷的一声响,石破天急奔回来,脸色惨白,惊惶无已,颤声道:“糟糕……这可糟啦。”史婆婆道:“怎么?丁不三见到你了?”

    石破天道:“不,不是!雪山派的人到了岛上,危险之极……”史婆婆和阿绣脸色齐变,两人对瞧了一眼。史婆婆问道:“是谁?”石破天道:“那个白万剑白师傅,率领了十几个师弟。他们……他们定是来找我的,要捉我到什么凌霄城去处死。”史婆婆向阿绣又瞧了一眼,问石破天道:“他们见到你没有?”石破天道:“幸亏没见到,不过我见到白师傅和丁……丁……不四爷爷在说话。”史婆婆眉头一皱,问道:“丁不四?不是丁不三?”

    石破天道:“丁不四。他说:‘长江中没浮尸,定是在岛上。’他们定要一路慢慢找来,我这……这可……可糟了。”只急得满头大汗。

    阿绣安慰他道:“那位白师傅把你也认错了,是不是?你既然不是那个坏人,总说得明白的,那也不用担心。”石破天急道:“说不明白的。”

    史婆婆道:“说不明白,那就打啊!天下给人冤枉的,又不止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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