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请出你的证人吧!”祭老师缓缓道。
“国师德高望众,我希望你能公平对待此事。”阮籍道。
“老夫身为祭门门主,本就遵行溯本清源之旨,对则对,错就错。阮大人又何必一再嘱托?”
殿门口,内侍总长一身青袍,慢慢走上前,双膝跪地。
“公主,老奴便是那证人!”
陪伴父王三十八年的王宫老人,就这样轻易地将父王出卖。
怪不得在寝宫时未见到他,原来一早在这里等我了。
他这一跪,胜似千言成语。
我默默地看向他。
“当年夫人难产致使母子二人同时染病。先王本是爱子心切欲立储君,却抵不过老门主一卦伤国的卜文,再加上紫沙纷至而来的灾祸,使众位大臣以为王子的不祥,纷纷上书要求将王子外放。迫于压力,或许是相信老门主的卦象,又或许先王更喜一月后出生的深王子,先王狠心将夫人与王子逐出王宫,永不相见。先王感念夫人贤达,不忍她受苦,特地派遣三名侍卫两个内侍陪护,我便是其中一人。没想到我们行至半路时却遭人以先王之令荼毒,我冒死回宫求见先王,才知其中有诈且蹊跷。先王命我暗地里追查此事,奈何一直未果。先王薨时曾详细告之太子此事,太子亦允诺继续追查王子藮下落。”
我竟从未听过半点风声?父王既知此事,祭老师是否也知?
“宜静王太后薨前于太庙中向王上坦言当年追杀王子藮一事乃是她所为,只为保王上储君之位。因为老门主曾为先王卜卦,先王命中两子,必势如水火。王上惊于富大人相貌与先王相似,曾派老奴试探,怎知富大人讳莫如深,致使此事搁置多年。若不是十日前两位大人追查到老奴身上,几番询问,真相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大白天下。”
我呆坐在大殿上,不知如何应对,曾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过起身让座。因为内侍总长手中高举的c史官宣读的先王c我的爷爷亲书的遗诏:务必使王子藮认祖归宗。更是因为王子藮手中拿出的能证明他身份的,先王所赐的玉碟。上面刻写着他的出生年月及身份。
“老犍啊,老犍。”祭老师突跃步下殿至内侍总长身边,蹲在他身边,似唠家常般问道:“昔年我曾与师父入宫占卜,我记得那盏茶是你奉的呢!”
“是!国师好记性。”
祭老师紧握内侍总长的双手,两人像叙旧的老友。
“如果我没记错,宜静王太后生产时还是九下的御女吧?”
“是!”
“九下的内命妇深居于外殿,不奉昭不得出外。她如何与人联系,更如何派人刺杀王子?”
“据王太后所言,刺客乃是太后母家所派。”
所幸矛头未对向父王本人,可是满殿面前,王权何向?
“王庙中事你一个内侍如何得知?”
内侍总长低头诉道:“老奴隔门窥听,此举虽有罪,所闻无假啊!”
祭老师默默起身,沉声道:“看来内侍总长的这番话都对你讲过了。”
富阳不语默认。
“大人是否觉得有玉碟c有遗诏c有证人。你王子的身份就真实无假了。是否就认定这万里江山的宝座已经唾手可得了?”祭老师突然狠厉道。
众臣均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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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母后病重际,我从未听说过的伯父带着足以证明他身份的证据来逼宫了。
端坐大殿上,从未遇过这个架势的我不知如何应对。
祭老师一声厉喝如当头一棒,惊醒高坐上的我。
富阳口口声声念着父王的好,说着于他病中闹将此事的无奈,可是若真为亲情,为何不于父王病塌之前低询慢问,顾念一番?父王的病重c母后的染毒,拒不奏报的用心,哪一步透着情谊?拘禁堂堂大将军,又为哪般?
我敛着心神,咳嗽一声,大殿肃静。
我望着富阳心里得意的笑,又看向老师的一脸决然。
“富大人掌户工部已有七年了吧?”
富阳未施回礼,昂首道:“不错!”
“我虽已议政,但毕竟时日尚短。我想请教一下两位大人。户工部与吏礼部都各司何职?”
“禀过公主,户工部掌全国户口c赋税c钱粮财政c各项水利交通c屯田工事,吏礼部掌管全国官吏任免考课c礼仪祭祀。”阮籍细说着。
“兵刑户吏,四司掌我紫沙总政。是否就意味着两位大人即使不拿着紫沙王诸的身份也可执半壁江山与我父王抗衡?”
富阳一愣,刚要辩解,我一摆手又道:“我只是不知,四城的城卫军何时归了大人?”
富阳正色道:“我乃先王嫡出,归宗是天命所归,四城卫军只不过循例护城,何来归附一说?”
如今要推翻他不是王裔之后是不可能了。他多年筹划,等的就是今日。只是我陡然面对,一时无策。
满殿大臣,各自揣测,各怀心思。我抚案的双手都是冷汗,有心令龙骑团冲进来将一干人拿下,起码在气势上夺个上风。可是此举只解宫内一时之困,四城如今都是富阳的人,撑天的父王母后不在跟前,我借助的祭老师似也无招。我彷徨无助着,额头沁出的汗珠竟不敢去拭。我该如何?离座上前拜叩请安?还是紧闭宫门,慢慢煎熬?数年学过的技艺中竟无有破此难的招术!
“认祖归宗说到底终是家事,可如今王上病重,不能行王权,还是医病要紧。何况公主毕竟差着辈份,贸然断案,于两位长者不敬。富大人,你说呢?”祭老师语气温和似做和事佬。
富阳与阮籍对视一番后道:“我倒认为医病与入王庙同等重要。国师乃国之基石,一呼百应,如今王病,百姓心慌,喜事或可冲淡晦气,恳请国师主持公道。”
我被架空之余,他们还明目张胆地拉拢国师。
国师礼貌地一笑:“公主担心晚朝延时,已命宫门下,众位大人今夜怕要宿于大殿了。好在此事来龙去脉众大人已知晓一二,不如敞门用过晚膳再说?”
一直不发一言的右侍将军兼刑司太署的屈纵之朗声道:“国师所言甚是!”
我观望去,刑司太署c常署c偏署,并立冷脸低眉而站,看不出他们心中所想。
“公主回宫还未好生探问王上病况,不如派医署入宫问切,公主好心中有数。,众位大人也好心中有数。祭老师回头道。
我点头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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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军是他们的人,必是早就寻机禁了袁刚欲夺他的兵符;王后染毒怕是有人蓄意为之;此番师弟调兵困难啊。”离开大殿,祭老师道。
“此事可有回旋之地?”
“我只道王上待我如兄,事事告我。可谁知竟瞒我这样紧!”
我止步望去。祭老师见我面上疑问,释道:“我不是怪他,只是他这次过分小心才给了富阳可乘之机。这二人平日里便心狠手辣,旁人只道是官道行事,却原来包藏祸心,早有预谋。如今他们有备而来且证据确凿,打了个咱们措手不及。大殿上我也思量许久,现在只能认下这个亲,”
迈步入殿,大殿女官来报:太医署医官齐聚c父王病情危险!
祭老师蹙眉道:“他们此时发难就是瞅准王上重症难愈,事关王权,必须有主事的人,你我不在其位出师无名。所以我想冒一次险”老师边说着边看向我,面露难色。
“如何?”
“以我体内炼神还虚之气补他。”
“若是父王无病时,此招可行。如今父王重病昏迷,强行将真气运送他体内,如果与父王体内元气相冲,我怕适得其反。”
“素来法术均讲求以静制动,如今反其道而行之,我也怕出现意外。”
“方才我也想过让龙骑团冲进大殿,将一干人抓了。可是这样更会引得朝臣不服。”
“宫内虽有龙骑团压阵,却不清楚各司署所向,一旦起冲突,咱们未必占上风,更何况宫门外四城城卫军正虎视眈眈,只等着富阳的命令。”
“无论何招,我们都是劣势。”我愤恨道。
“师弟调兵尚无消息,龙海也无踪。咱们现在只在王宫里占着势,富阳慑于王上权威且未得兵符,一时不会与咱们撕破脸。师弟能调兵,他们也会想办法筹兵借兵。我们只有两军至城下的这点时间差,我会遣祭门门人聚集王城下以防交战。”
“老师掌祭门,却只是人事,不及这宫闱权事,只怕祭门如今也不安生。”
“我留在王城里的门下都是可靠之人,他们权衡事态,知道该干什么。”
“大将军一身胆谋竟被擒,这个富阳真是不容小觑。”
“所以必须先救醒王上。”
此计若失败,父王必殒命当场。可若不试,又怕殇国。
家与国c君与臣
“也罢!只是求老师留着最后一道罡气,如果失败还政,我亦希望父母都在!”
“长生神会感念公主一片孝心赐福紫沙!”
遣散医官侍婢,我守在祭老师身侧,观察着将道道真气吸入体内的父王。正值壮年的父王如今可怜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哪怕此际罡气损体。
朝堂上逼宫人的得意c病中父王的不知情c今日无奈亦无助的我,还有后殿内中毒的母后。
我的紫沙
难道真应我亡国之命?
心中骇然c不由得将视线转向祭老师。他此刻执著,为兄弟情还是国家?可有半点可怜为我?
袁惜啊,袁惜。与敌对立,你可有胜算,可有胜算的招术?
没有!满座朝堂我无心腹!
从前对他的万般猜疑与不喜竟都化作此际的仰仗,人生,如此可笑,我更甚!
氤氲升腾,父王苍白脸色开始泛红,偏那红中透着病态,让人纠心。祭老师适时收手,回头轻轻对我道:“此番真气导入不知能撑多久。”一顿又道:“王上体内元气溃散,被真气一冲更少,日后怕也只能靠真气度日。”
心一疼,泪似断线的珠子。
“早知今日不如将心思多用在治国谋人上,也不必今日连累父王了。”
“凡事定数,岂是你能左右?是王上的劫难牵连上你,你无过。”
“我若济事,有办法镇住朝堂使他们不敢妄为,老师也不必行此末招了。”
“所谓末招只是误了他的身体,只有他手中王权制得住他们,两害相权取其轻,从这点上看也不算末招。”
“师兄大义!”病塌上父王苏醒过来挤出一丝笑容。
“父王!”我紧紧抓住父王的手,无语凝咽。
“难为你小小年纪遇此变故!”父王抚上我额,又为我拭住腮边泪水,他的手滚烫。
“我虽病中不能语,却从宫人口中知朝堂上之事。师兄”父王将手伸向祭老师,“师兄,盼兄念与弟之情,顾家中寡母孤儿,辅她登位!”
“女儿只盼合家圆满,若为此,女儿宁愿不要王位!”我仰头满脸泪。
父王惨笑道:“历来权势无情,王家更是如此!他们占着先机,早已谋划好一切,不会留着咱们活口。同样,我虽应下你爷爷寻找大王子,不也是不尽心,更不想归政于他吗?”
“成者王侯败者寇,此事输赢未定,王上又何急着安排公主?”
“也罢,就让师兄陪着我再坐一回中殿吧!”
“父王?”我扶着挣扎起床的父王,不知他将如何安排我。
父王面上一黯“你母后不在我身边,便知她也不妙。朝堂上多凶险,你还是陪着你母后吧!”
“母后那儿有肖女官,父王体内少不得真气,有女儿搀扶,也方便!”
“公主为王上输气,千万缓些急不得!”祭老师叮嘱道。
“是!”
明月当空。
我竟记不起今日是何日了。
父王无力地偏着头,我于软辇外慌忙将左臂垫上。父王对我疼爱地一笑,笑得我心凄痛无比。
殿门四开,烛火通明如昼,大臣们三三两两地窃语着。
父王精神抖擞地迈步入殿,只有我知他抓紧我手时传递过来的强撑。
大臣精神为之一振。富阳与阮籍面上一闪而逝的惊异看在眼里。我心稍慰。
父王快步上前,隔着朝服,抓住富阳双手,感慨道:“王兄瞒着弟弟好久,今终相遇,先王遗愿终夙!”
不解父王此意的我随着父王的热忱,抢步上前,双膝跪地:“侄女叩拜王伯,天怜袁家,国之幸!”
大殿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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