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关东异志-第二卷 > 第 10 章
    不紧如何见?却便似弯箭乍离弦’雄浑得壮怀激烈;忽而‘风静帘闲,透纱窗麝兰香散,启朱扉摇响双环。绎台高,金荷小,银镇犹灿。比及将暖帐轻弹,先揭起这梅红罗软帘偷看’,娇柔得无以复加。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时辰,几乎店中所有食客的目光全被这两人的动情表演所吸引。这时剧情急转直下,演到了张生背信弃义,大骂莺莺‘尤物’,‘妖孽’一段,那莺莺亦动情入席,声泪俱下,惹得在座客人无不扼腕痛惜,兼骂张生无情无义。这时,我与洪屠户肚中的食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桌上浅碟里的花生米也只剩寥寥几颗,三人正要起身结账离去。 首发突然,我左胳膊被人撞了一下,接着在我身后蹭过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褂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显然是喝多了酒,一走三晃,一路撞倒了好几盏杯盘碗碟才走到‘张生’和‘崔莺莺’近前,只见他二话不说,抬起胳膊‘啪’的一声,给了那‘张生’一个响亮的大耳刮。两人正唱得投入,哪料到这番变故,那‘张生’一个没留神,被扇得‘蹬、蹬、蹬’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关老爷近前。

    “这个……”,与店老板同坐的干瘦老头一下愣住,二目直勾勾瞅着老板。老板忙起身向前,抢步来到近前,稍稍打量一番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谦卑,挤着脸笑道:“呦,这不是钱三爷么,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那黑衣人斜眼瞅了瞅老板,啐了一口吐沫说道:“少给我来玩这套虚的”

    老板连忙鞠躬“有事钱爷明说,钱爷明说,只要小的能办,我自会给您办好”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实不相瞒,雅间里的几位太君相中了这唱戏的小妮子,让我给领过去”,说完,他就要伸手去拽那‘崔莺莺’。

    刚才被扇了耳光的小伙子闻听此言,直气得七窍生烟,蹦起身就要与黑衣人拼命,干瘦老者赶忙上前拦住说道:“大爷,您行行好,请听小老儿俺一句话好么?”

    黑衣人又摇了三摇,答道:“你是何人?”

    “小老儿不才,乃是这个戏班子的班主,这两男两女都是俺的徒弟。方才这唱戏的‘张生’与‘崔莺莺’已然订亲,已是一对夫妻,所以还望大爷高抬贵手,放了俺们一回……”

    “放你们一回???那谁放我一回?”,黑衣人气得差点乐了,“你们这些山东棒子,全都是不识时务东西,这里是大连,大连谁说了算你知不知道?是日本人,是天皇陛下,是雅座里的太君”,提到天皇,他还两手一叩,做了一副朝臣之间互谈皇上的姿势。

    说完此话,黑衣人就要伸手去抓‘崔莺莺’,这女角当然不想被刷去,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让黑衣人扑了个空。

    “狗日的奴才”,看到这儿,洪屠户嘴里骂了一句,伸手就要去拽腰间的铁棍。

    “且慢”,胡老三忙抬手阻住了洪屠户的动作,“对付这只蠢狗,还犯不劳动洪哥”,说完,胡老三伸出二指,将浅碟中剩下的花生米夹出一粒,对准黑衣人后腰方向就弹了出去,只见眼前黑光一闪,耳轮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再看那名黑衣人,在手将要碰到‘崔莺莺’的一霎那,身子突然莫名颤抖了起来,他越抖越厉害,使得本来就奇丑无比的面容因为发笑而拧得丢了人形。

    “哈哈哈哈……”,黑衣人站立不稳,竟倒在地上兀自翻滚起来,边滚边笑,边笑边滚。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惊呆。再看关公身前,‘张生’持拳以立,‘崔莺莺’正侧眉倾目地似躲非躲,而老板和班主两人则张大了嘴巴,痴楞楞地瞅着在地下翻滚的黑衣人,我心中不禁暗笑:倘若现在谁手上有一部留影机,把这一刻的大家姿态拍摄下来,那定是可以容人千百次回味的极品题材。

    胡老三弹罢,摆了摆右手,朝我俩微微一笑,又坐回那凳子上去,玩味似地欣赏着眼前的闹剧。我吃了一惊,不禁在心中暗暗称赞他的技艺。

    黑衣人笑得越来越人了,甚至已然无法把气喘匀了。经过这一会儿,底下几十名食客已经从惊变中清醒过来,有几桌胆小的,隐约觉得要出事,付了酒钱之后就跑得无影无踪,而大多数人从未经历过如此怪事,仍坐在原位等待看事情的结局。

    可能是等得不耐烦了,后屋雅座的门帘终于掀开,打里头钻出来几名军人模样的人出来。我轻轻调头,斜眼打量了一番:只见为首的是一个军官打扮的平头男人,耳朵上支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穿了一套屎黄色的呢子军服,脚下蹬着油黑发亮的大皮靴子,腰里跨着一把三尺多长的细长军刀,正气势汹汹地往地赶到关公塑像跟前。一见黑衣人躺在地上似驴一般地打滚儿,他把头转向火锅店老板,用生硬的汉语指着他问道:“他地,怎么了地干活?”

    “报告太君,他地……”,说到这儿,老板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结结巴巴地答了几句“他地,他地,不知道怎么了地干活”

    “废物!”,那军官上来就抽了老板一个大嘴巴子,老板年过五旬,身体孱弱,哪招架他这一下?直抽得他嘴角隐隐出血,但他为了保全家小的生计,也是垂首站立,不敢造次。

    黑衣人狂笑的声音有些削弱,因为这次他连喘气都有些费劲了。我瞅了胡老三一眼,示意众人快走,万一呆会儿西来顺出了人命,那些日本兵势必要对店中每人细加盘查,甚至全城戒严的。胡老三冲我微微摇了摇头,稳稳地靠在椅子背上,抬起筷子地去夹吃剩下的几粒花生米。看他那副悠闲的模样,我心中有些焦急,但更多的,是对他敢作敢为、遇事不惊的敬佩。

    胡老三吃罢了几粒花生米,把身子仰在椅子背儿上,借着店中的光亮,他那只被德国鬼子打得漏风的耳朵,以及脖子上隐隐现出的数道伤疤显得分外乍眼。那些不能说话的标志分明在无声呐喊着,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关东汉子,一个血xìng的中国人。

    第十八章 - 重返(六)

    小鬼子头目扇了火锅店老板一个大耳刮子,又朝旁边的食客询问了半天,磨蹭了一刻钟,到最后谁也能说出事情的本缘来。眼见脚下黑衣人的喘息声愈来愈弱,而笑意却未减一分,生命已危在旦夕,那头目只好差遣两人背着他出了火锅店赶奔医院救治。

    凭空出了这么一档子怪事,小鬼子们再也吃不下去,纷纷返回席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鬼子头目简单对他们耳语了几句,就又将目光投在唱山东大鼓的‘崔莺莺’身上。这时那‘张生’与‘崔莺莺’已紧抱在一起,眼神中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

    “你地,花姑娘,很美”,鬼子头目伸手又要去抓‘崔莺莺’,‘张生’这次实在忍无可忍,冲过来用肘子就把他撞了一个趔趄,鬼子头目大怒,气的哇哇直叫,号令身边的大兵攻击。命令声落,三五个鬼子兵‘哗啦、哗啦’几声把长qiāng的qiāng栓拉上,将子弹顶在qiāng膛,瞄准了‘张生’便要shè击。眼见此景,我心中不禁一紧,心想:这要是真响了qiāng,小伙子人就必然会死,一条中国人的xìng命又将白白葬送这里,而且还是当着几百个中国人的面。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震天的喊声从我旁边传出来,我甩脸一看,胡老三已然出了座位,赶到鬼子头目的近前。

    鬼子兵也对这突然的变故大吃了一惊,纷纷把qiāng口转向了胡老三。我心中稍稍缓解:凭胡老三的经验,他必然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这小伙子的xìng命算是保了下来。

    鬼子头目对着比自己高半头的胡老三看了一会儿,只见胡老三两手空空,面带微笑,并不像是捣乱之人,便开口问道:“你地,什么人地干活?”

    “报告太君,我地,良民的干活。这个年轻人太不识相,我地,来训训他”,胡老三说完,将手指向‘张生’。

    “哦……”,小头目笑了,“你地,良民,大大地”,说完,他号令周围人将长qiāng放下,直着眼瞅着胡老三下一步动作。

    胡老三首先把干瘦老头拉到身前,让他的面对着鬼子头目,自己则背对着。我坐在胡老三的侧面,正好能看见他所有的动作表情。

    “老人家,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太君已经将那道理与你们讲明,这小伙为何还要忤逆太君的意愿?难道他是不想活了么?你看看,周身有许多东洋武士,你们若不从太君,能出得了这扇屋门么?”,胡老三边说,那眼睛边向干瘦老头快眨。

    干瘦老头面色凝重,嘴里刁的一根牙签已被碾成了些许的木头渣子,顺着他的嘴唇直往出冒。他是个老江湖,深知今天事情的严重xìng:这一厢人肯定不会毫发无损地走出屋门,以日本人现在的势力,‘莺莺’被劫似乎已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即便小伙子以死相搏也未必能改变的事实。

    寻思了许久,干瘦老头长叹了一声,号令戏班子余下的两人将那痴情的‘张生’拖走。眼前心上人就要被日本人劫走,‘张生’手刨脚蹬,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拼命挣扎着。或许是人发怒时,身体迸发了可怕的潜能,或许是两名同伴于心不忍,一番动作之后,‘张生’几乎纹丝不动,开口大骂日本兵与胡老三,店老板皱了皱眉,忙令旁边的四五个伙计过去帮忙。

    在一干伙计的拖拽之下,‘张生’独臂难支,最终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被人像拖死狗一般地拽出了席间。我于心不忍,便也在他们身后看着,在经过正厅关公塑像之时,‘张生’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眼珠发红,没命地挣开周围人的束缚,一头撞向关老爷的塑像。

    耳轮中就听见“哗啦”一声,再看那尊塑像,已被齐腰撞为两截,关老爷的上半身经过两次碰撞,已然被摔的粉碎,而在断口表面的毛茬里,正向外丝丝地冒着土屑。我心中一翻,想道:幸亏只是一尊泥胎,若是铜铁所铸,这‘张生’的命就算是jiāo代了。

    几名伙计连忙冲过去将他抱住,拉胳膊的拉胳膊,拽大腿的拽大腿,将‘张生’活活抬起。‘张生’逆不过众人,便边挣边骂:“关云长啊关云长,你只知道空食人间香火,却不能现身保护你的子民平安,我供你何用?我供你何用啊……”,慢慢地,他的声音渐行渐远,所剩的一点,已压不住座食客的叹息之声。

    鬼子头目见‘张生’已被带走,心中甚是满意,忙令身后两名军兵撕了一块儿桌布塞在‘莺莺’的嘴里,一掌击在她的后颈上,将之打昏了扛起来。干瘦老头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眼中噙着泪花,急得只能狠拍自己大腿。片刻之后,那头目已要迈步出门,但见他猛然停住,仿佛蓦地想起什么,又返回身来跟胡老三说:“我们地,森田大队的干活。你地,是支那大大地良民,大日本帝国现在正缺少这样的人才,你若想做一番大事,就请到森田大队找我好了”

    “多谢太君赏识,小的日后定会拜访太君”,胡老三又朝森田队长深鞠了一个躬,恭恭敬敬将他们一干人等送出了门。不一会儿,鬼子抬着‘崔莺莺’已然出了正门,胡老三连忙把我们以及干瘦老者叫到屋外僻静处。

    “老人家,刚才让你受委屈了”,胡老三首先开腔。

    “唉…… 还说啥委屈不委屈的,我这个年岁已经是一脚踏进了坟茔地,只是可惜了这姑娘,白白让小鬼子们糟蹋,戏子呦,最终就是难逃苦命”,老者长叹了一声。

    “非也,老人家,俺刚才用的,乃一个缓兵之计,那个黑衣狗子就是被我揍的 …… 事不宜迟,俺不能和您细说了,这样吧,您知道大连北面的大王庄么?”

    “大王庄?这我知道”

    “那成,您现在赶快带着您的弟子往大王庄赶,那里有一个关帝庙,俺们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两三个时辰,就把姑娘毫发无损地给您送回去”

    “啊?你们是……?”,老者的嘴巴张了老大,仿佛是不相信胡老三所说的话。

    “已经容不得细说了”,胡老三一摆手,“您只要按照俺说的去做就行了,等事情办完俺再与你们详叙,再晚会儿,怕那姑娘就要被糟蹋了”

    “行!”,干瘦老者的眼睛又重新放出了光,召集了几个弟子北上赶往了大王庄。我则和洪屠户两人紧随着胡老三的身后去追赶小鬼子。

    鬼子背着人,走的并不快,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被我们寻到,胡老三故意放缓了脚步,跟他们保持了一条街的距离,走了有一刻多钟,前面闪出一间灰白的三层小楼,在楼梯的两边各有一名岗哨站立,森田队长带着两个鬼子兵大摇大摆地进了正门,两个岗哨笔直地敬了一个军礼。

    胡老三探身向前观看了一眼,回头与我俩说道:“到了,这应该就是鬼子的大本营,一会儿咱就从正门径直冲上去,对了,知焉,这可是拼命的活计,你如果不想去,就留在这里等俺俩好了”

    “三叔您别小瞧人”,我拼命摇了摇手,“只要你能分我一只qiāng,我便也是一条杀鬼子的好汉”

    “好,有种”,胡老三点了点头,“俺胡老三行事多年,一直以双qiāng著称,今天俺就破回例,分给你一支。知焉你听着,小鬼子的水咱们至今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一会儿你切莫强逞英雄,只需跟在我和你洪叔叔的身后就好”

    “嗯”,我接过了黑亮黑亮的盒子pào,用前襟擦了一擦,别在了裤腰里。

    这时二楼的灯光亮起,胡老三默查了一遍,那是东边数第三个窗户。查完数后,他伸手朝我俩摆动一下,示意立即行动  他跑在最前面开道,塌下腰,趁着夜色,像一只狸猫一般潜到一个鬼子兵身后,待停下找好了距离,只见胡老三一个箭步上去,身子已腾空而起,而肘子正落在鬼子兵的脑瓜壳子上沿,耳轮中只听见‘咔吧’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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