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科幻小说 > 见鬼 >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前尘
    乍一听,我被吓了一大跳,很快地就缓过神来:“不好意思,我戴得好好的。这佛珠能驱鬼,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左脚踝再一次被抓住。那只手湿嗒嗒的,明明知道没有实体,但还是莫名地惊慌。我拼命想把脚缩回来,低声呵斥:“你是变态吗?快放开我。”

    可是始终挣脱不掉。我索性弯下腰,把佛珠挨到那只可恶的手上。只听见“呲呲”的两声,白烟升起,手抖得厉害,就是不肯放开。

    他的脸更加惨白,头发凌乱地搭额前,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睛里涌动着淡淡的哀愁。形体更加透明了一点,好像随时就要烟消云散一样。

    “王衍之!”我赶紧把手拿开。

    他定定地看我,好久才吐出两个字:“拿掉。”

    “不要,它在莲溪保护过我。”

    “你到底还是又回去那里了”他把头埋在膝盖之间,我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说,“相信我,这佛珠只会害你。”

    “为什么?”

    “你一直不知道自己早就死了吗?”

    “我和你不同,刚出生的时候死了,但现在是好好的活人。”我倔强地反驳。

    “你再不摘下来,不需要太久,就会和我一样。”

    他慢慢地从水槽底下爬出来,手脚并用,动作极其缓慢,像慢镜头一样逐渐拉长,令人毛骨悚然。

    我太阳穴突突跳,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顾梓昕坐在梳妆镜前卸妆,镜子直对房门,映出门后的雕花纹样。黑檀木梳子顺着披散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梳理,她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这宅子处处透着古怪,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一股凉意突然从脚踝处往上游走,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正好看到一团黑影从桌子底下缓缓地爬出来”

    王衍之站到了我面前,平视过去,我只看得见他的下颌。他好像很虚弱,面容有些扭曲,整个身体前倾,两只手几乎全搭在我肩上,却没有一点点重量。

    “你很辛苦?”我问。

    “还好,今天是初九,阳气太盛。”

    这么说,我才想起来,正月初九是“敬天公”的日子,凌晨整点开始设案摆供,奉上三牲五谷六味斋,连诸鬼都得避让。但也不至于令他一副几乎要魂消魄散的样子。

    “你究竟是怎么了?谦叔说他要说服你放下执念,是不是你们谈不拢,他伤了你?”

    “阿谦是伺候我好几年的家仆,即便是我成了鬼,他也比我那生前的兄长更有情谊。”

    我想起了王怀铭的托付,连忙说:“你侄子让我转告你说,和他父亲无关。”

    王衍之嘲讽地笑了一声,坐在水槽上面,一只手伸到水龙头下,看着水一滴滴地穿过他的手掌。好一会,才开口:“王家大少爷这些年极少出来走动,去年在莲溪,我从他身边经过,发觉他已经病得很重了,面上隐有死气。王家人几房之间代代勾心斗角,连我这种死了多年的鬼,都逃不过作祟之嫌。”

    “你怎么知道他很久没有出来了?”

    “用你那个黑黑扁扁的东西看的,很少有关于他的财经新闻。”

    笔记本电脑?!我瞬间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他儿子和他一样狡猾。你真是傻,一下子就被套话了呢。”他望着我,无奈地笑。

    我就不服气了:“不然我能怎么办?”

    “让他猜。没有什么比得不到答案更寝食难安的了。”他终究不肯多谈自己如此狼狈的原因,只是一直坚持让我把佛珠串摘下来。

    “不要,这是我堂妹的。”

    王衍之看着我,许久才说:“这是我表姐的。”

    这话不啻于一声惊雷,立刻在我耳边炸开了。我焦急地辩解:“只是一串佛珠而已,外表看着像却未必是同一串。就好比你和你侄子c你父亲,你们外貌何其相似,内里却完全不同。”

    “不一样,”他的眼底波澜不惊,“这是阿祝送给的。刻在佛珠上的字,我认得,他亲手刻字的时候,我就站在边上。”

    我僵直了身体,手摸了摸佛珠,每一粒都用隶书刻上“知幻即离”的字样。

    王衍之又继续说:“原本是给我的。表姐去剑桥读书的时候,我就转赠她了。”

    “顾梓昕?你的前大嫂”我艰难地吐出字来。

    他没有否认:“她死的那天晚上,这佛珠也跟着不翼而飞了。现在竟然在你这里”

    我倏忽转过身,冲进房间里,一巴掌拍在熟睡中的谢明珊屁股上。她一下子睁开眼睛,见是我,气恼地拿枕头扔我:“喂,你这是干嘛?就是这么报答昨晚陪你出生入死的恩人的吗?!”

    “快说,这佛珠哪里来的?”我把枕头扔回去给她。

    “哎哟哎哟,吓死个人,这么凶!吞了炸弹啊!”她慢吞吞地转个身,准备继续睡,被我一把拽住。

    “听我说,这东西很可能是暴毙在王家大宅的顾梓昕丢失的那串。你快想想,怎么会到你手上的?”

    她一听,赶紧坐起来。我倒了杯水给她喝,让她清醒一下:“仔细想想。”

    过了一会,她摇摇头:“我真不知道。去年从国外回来,自己一个人在家收拾东西时翻到的。看着是檀木佛珠,又挺好看的,就戴手上了。要不,我问问我爸妈吧?”

    她真的就立刻拨过去了。先打给她妈妈。我的前二婶表示很莫名其妙,说没有见过什么佛珠,因为她是个基督徒。

    “说不定是我爸。”二叔之前为了和明珊的亲妈结婚,特地改信了基督教。后来出轨离婚,才信回了佛教。他带回来的可能性比较大。可是那头电话一直没有打通。

    “啊呀,想起来了,他和何姨带谢思贤去巴厘岛玩了。”

    真是不凑巧。我看那佛珠串越看越不舒服,随手就摘了下来。

    “怎么不要了?”明珊疑惑道。

    我朝书桌那边撇撇嘴,示意她有“人”在那安然自若地看书。

    她顺着视线望过去,一本红色精装本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无风自动。半张着嘴,呆滞了几秒钟,才醒悟过来:“哎呀,王二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简直狗腿得无法形容。她曾经教育我,既然暂时摆脱不了王衍之,就千万不能激怒他,必要时还得做出和平共处的姿态来。

    她一边夸张地打招呼,一边在我手心里画了个问号。

    我迅速地回复,写上:“他的。”

    平心而论,谢明珊真的很机智,立刻明白过来,顺口就聊起了一些有的没的,同时把我那串佛珠塞到我枕头底下,冲我眨眨眼。

    王衍之一直背对着我们看书,从头到尾没有抬过头。

    我知道明珊的意思,不知道好坏,姑且先留着看看,不戴就可以了,最起码能防身。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妈妈打过来的。我赶紧按下通话键。原本以为她会和我说莲溪的后续,结果她很大声地吼:“你爷爷中风啦!”

    “什么?”声音之大,传出话筒,连明珊都听得一清二楚。

    “幸好你爸送东西过去及时发现,现在在医院里,还昏迷着呢。”

    “奶奶呢?”

    “她在楼下听戏,哪里听得到上面声响?”

    “那我现在赶回去。”

    “你回来有什么用?你是医生吗?你能去医院吗?已经查了,就是个脑梗,面积不大,这边医生已经在救治了,”妈妈连珠炮地训斥,“行了,我要赶过去了,你就别来添乱了。平日里最不待见咱们家,可到最后两个老的还不是得倚靠咱们?你妈妈我啊,就是个劳碌命!”

    挂了电话,明珊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她去卫生间换了衣服,就背上包,和我说:“谢春生,我那没良心的爸爸自己在国外玩。我呢,就去把他那份孝一起尽了。拜拜,你真不用回去,反正你进不了医院。真昏在里面,还得连累你老爸老妈去给阿祝先生下跪求救。”

    说得倒也是实话。我只好说:“那有什么消息,立刻给我电话。”

    “当然,”她耸耸肩,又对王衍之那方向挥挥手,“拜拜,王二公子,和我堂姐共处一室,可别干出什么苟且之事呀!”

    我暴怒,用力就把她推了出去,狠狠关上大门。

    她一走,屋里就安静多了。舍友还没回来,我独自面对着王衍之。

    他放下书,静静地看我。黄昏将尽,幽冥暗生,他已经恢复过来了。惨白着一张脸,身影模糊在黑暗处。

    “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他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心里发虚:“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灯突然亮了,他似笑非笑地站起来,向我走近。

    “等一下,”我赶紧制止他,提了口气,才说,“其实,我脑子里总是会像放电影一样闪现很多断断续续的画面。以前一直以为是我在胡思乱想,可是,我居然可以在那些画面里看到你,你哥哥,你的表姐,就像真的一样”

    他没有说话。

    我犹豫了下,又说:“你们祖宅二楼西侧有个房间,是不是绿色的窗棂,淡紫色的窗帘,还有一台黑胶唱片机。对了,好像我还梦见过满墙壁的水彩画,但又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屋子里一片令人不安的沉默。

    “你想起了多少?”他问,“关于从前的事。”

    “什么从前?”我不解。

    “王家大宅,莲溪,所有的事。”

    “你们王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心下慌乱,脱口而出,“只不过只不过总能看到顾梓昕在王家大宅里一些片段雕花镂空的螺旋楼梯钢琴声高甲戏来来去去的人还有一扇门,不知道通向哪里。我一点都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却偏偏会产生这些幻觉。”

    “这些都不是幻觉。”他说。

    “那顾梓昕是怎么死的?”我迫使自己冷静,只想知道这个问题。

    他没有回答我,径直走到我面前。我们靠得很近,近到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眼瞳里我的样子。我本应该会心跳加速,因为他是如此英俊。可我闻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死亡的气味,冰冷的,毫无生机。我无法心动。

    “你相信我吗?”他如是问。

    本以为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心,突然剧烈跳了一下,胸口可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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