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夕阳如血 > 第27章 枯荣
    我之前总认为既然失了记忆,现下的日子又过的安稳舒畅,往日的事便也无需刻意去探寻,可时间久了,长夜幽静,总有那么睡不着的时候,周遭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思绪转动时发觉脑子里只有这一年来短短的回忆,二十余年的过往岁月我全然忘了去,心中觉得寂寞又空荡。

    殿里的烛火燃尽了,我又起身点上新的,望着那静静燃着的蜡烛,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恩宠就像这烛火般,在后宫之中慢慢烧着,越来越短。宫里从来不缺女人,即使嫔妃只有十余人,可这偌大的皇宫,宫里那么多女人,哪个不是皇帝的?旧的弃了总还有新的。

    我皱了皱眉,干什么要想这些,翊辰对我是不同的,翊辰只是几日未来罢了,何苦这般郁郁寡欢。我清醒了下头脑,瞧了一眼那燃着的蜡烛,我也不知我何时有的这个习惯,夜里从来不熄烛火,只是记忆里我向来是这样的。我试着灭了蜡烛,屋子里顷刻间陷入了黑暗,我忽然感觉惶惶不安,没来由的恐惧袭上心头,我手忙脚乱地摸着黑又将烛火点亮,屋子里的摆设一如往常,我急促地喘着气,竹桃慌张地从隔壁房跑进来问我发生了何事,我缓下神来道:“烛火不小心灭了而已,没事。”

    竹桃蹙眉看着我,她道:“这么晚了,娘娘快睡吧,若是娘娘睡不安稳,奴婢在床前陪您。”

    我摇了摇头,“你扶我出去走走吧。”

    竹桃惊道:“这么晚了上哪走,这刚入了秋,夜里凉的很,娘娘还是快睡吧。”

    我闷闷不快地把玩着垂下的头发,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还闹着要出去?”落入耳中的是翊辰带着些许宠溺的声音。

    我与竹桃皆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行礼,我问道:“这都快三更天儿了,皇上怎么会来了这里。”

    翊辰玩笑道:“那你还站在这里,是不是知道朕这个时候要过来,特意等着朕?”

    我微嗔,“臣妾在问皇上呢,皇上就会玩笑臣妾。”

    竹桃见着眼前的情势便悄然退下了。

    翊辰搂我入怀,“过了子时便是九月初二,是你入宫的日子,朕心里头想着你,批完了折子就赶来看你了,这不,你也没睡呢。”

    一股浓浓的暖意萦绕在心头,却又有些心疼:“皇上看折子看到这么晚还惦记着臣妾,皇上还是快歇下吧。”

    他轻轻道:“有你在朕身边,朕就不累了,你知道吗,朕看见你,朕的心就安了。”

    翊辰命人将房间的蜡烛换成了龙凤红烛,烛影双双映着人影成对,他在烛火下凝着我,如往常一样,他时常这样看着我。烛色昏暗,眸子却是亮的,我看见了他双眸里含着的情意,心里像被泼了蜜一样甜,他拉过我的手,抵在唇上轻轻吻着,我的心骤然似被什么拉扯了一下,生生的疼。

    我微微蹙眉,他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说没事,余光扫过屋子里的一切,如往日一样的摆设,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思虑一番,心下却有些生了疑。竹桃说我是入宫五月后才头次在宫里与皇上见着,我第一次与翊辰的合欢之夜,是景承五年的二月,九月二日虽是我入宫的日子,可一来那日不止我一人入宫,二来此刻子时尚未过,此时仍算九月初一,他却为我燃上了龙凤双烛。

    不过帝王的心思又是谁能轻易去揣测的呢,他如此这般,我应是欢喜的才对,可心头总有一丝疑云怎么挥散不去,面上却得强做欢笑。

    为他更衣时,我看见了他系于腰间的一块玉佩,这是我头次见着这块玉,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看着这玉佩,我又觉得它极是刺目,心头又闷又沉,感觉自己厌恶极了这东西。翊辰瞧见我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小心翼翼地取下它,递到我面前:“你想要这个?那朕赠你。”他说话时声音竟带着细微的颤抖,眼神中似满怀期望。

    而我下意识地猛然摇头:“臣妾不要!”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神情看似平静,却又如秋日里那从枝头凋落的枯叶,无助而又无可奈何的失落与悲凉。

    我不知我为何会有如此反应,我歉然道:“臣妾只是……看皇上似乎极是珍爱这块玉佩,皇上的珍宝……臣妾……不敢随意要了去。”

    翊辰的声音如三月的春风般轻柔,面上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情绪,“朕的珍宝……朕的珍宝吗……”他指尖轻轻抚着玉佩,翻转间,我瞧见上面刻了个“辰”字,那是他的名字。

    我轻柔地伏在他肩上,他将玉佩收起来,将我搂在怀中,在我耳边轻轻念着:“阿瑾,你不要离开朕,你要伴朕一生一世。”

    他今晚的话总使我摸不着头脑,但他身上的气息使我贪恋不已,他是我的全部,占据了我仅存的所有记忆。我温情道:“臣妾怎会离开皇上,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要和皇上白首偕老。”

    他将我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在床上,层层帐曼落下,外头是秋风萧瑟,里是头芙蓉帐暖。

    夜里头我醒来,身侧的翊辰沉沉地睡着,他呼吸平缓,我撑起身子细细打量着这个男子,生的真是好看,薄薄的唇,英挺的眉,一双让人看一眼就会深陷进去的桃花眼,这般好看的男子,生在帝王家,这么多女子即便不为了地位,也会为了他的一笑而争上一争。我静静地凝着他,这个男子的情,多数都用在了我身上,若在寻常人家里,我定是最幸运的,可这是皇家,他是皇上,得了一国之君的这般情,不知与我来说是福还是祸。

    他似在做着什么梦,时而微微蹙眉,时而唇角弯起了点点笑意,玉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他忽然抬首将我的手握住,我惊了下以为他醒了,却发现他依旧闭着眼,口中呢喃着:“别走,别走……”

    我的心又有些疼了起来,我反握住他的手,轻柔道:“臣妾在这,臣妾不走。”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一滴泪自他眼角悄然滑落,他将我的手我的更紧了些,仿佛他一松手我便会离他而去般,我俯身轻轻吻上他的唇,贴着他的身子侧躺了下来,紧紧依在他身边。

    第二日醒来是翊辰已经去上朝了,竹桃笑着说:“皇上起来时见娘娘睡的香,便嘱咐了我们不能打扰娘娘,说您昨晚睡得晚,今天好好休息。”

    我起身后竹桃替我梳洗,望着镜中的自己的脸,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感觉镜中人不是我。脑子里忽然断断续续闪过几个片段,有刀光剑影,有桃花漫天,有夕阳若血,只是如闪电般一晃而过,再去想时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起身走出了门,秋色正浓,满院的繁花已然凋落,而庭前的桂花开的正开得清香醉人。外头来了太监传旨,跟着的宫人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盒子,这些都是翊辰今日赏下来给我的。我微笑着一一收下,挖出了去年埋下的桂花酿,唤了锁玉前来对酌。

    景承六年末的深冬,庄妃和齐贵人相继平安的生下了孩子,庄妃生下的依旧是个公主,齐贵人产下了二皇子,取名泓覃。

    关素婉算是皇帝身边的旧人了,皇帝为宸王时便嫁入王府为侧妃,登基后便被封庄妃,如今已至景承七年,与她平起平坐的万芷兰未生一子半女,而她虽未生出皇子,到底也是有了两个孩子的人,皇帝在她生出四公主永晗后,便晋她为贵妃。齐贵人是同我一起入宫的其中一位秀女,算算时间倒也进宫两年多了,入宫时她便是贵人,当初怀孕时与庄妃一样并未被晋位份,如今生下了二皇子,位份自然也该被晋一晋了,于是齐贵人被晋了婕妤。

    贵人晋婕妤不过一道口谕的事情罢了,但妃位晋贵妃却是要举行册封礼的。

    庄妃封贵妃那日,天儿虽是放晴的,风却大的很,吹得满枝头的花儿摇摇欲坠。我穿得简单端稳,今儿是关素婉的好日子,我自不能抢了风头去。

    推开门时风灌了进来,竹桃忙转身拿了件大氅给我披上,我瞧见太阳虽是亮的,可周围的天儿却暗暗沉沉,映得院落里的花都没了色彩。

    我与关素婉接触的少,除了去皇后那里请安时能与她遇见,其他时候我们虽住在同一个皇宫里头,却极少互相见着面的。我只知她是翊辰尚未登基时便娶的一位侧妃,她爹是当朝兵部尚书,家世显赫,其他倒不甚清楚了。

    关素婉生得美艳,美中亦带着华贵,只是这贵气却不及皇后的雍容,美虽美矣,终少了几分沉静的气度与端慧。她的一双丹凤眼长得极是妩媚娇艳,只是每每她那双眸子看向我时,我总有些不自在,她唇角是含着笑的,可总有几分笑里藏刀的意味,我不甚喜欢她,因而也刻意避免与她的来往,好在她也从未招惹过我,大抵是翊辰总护着我的缘故。

    关素婉喜奢靡,每每见着她时她总是戴着各式的宝石金饰,不过这些华贵之物戴在她身上倒也一点不显庸俗,反而更衬得她光彩夺目,明艳华美,倒是与她名字中的“素婉”二字半分不像。

    昔年宸王府的另一侧妃万芷兰倒是与她的性子恰恰相反,平日她总穿的素雅,说起话来轻轻柔柔,样貌虽算不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但眉眼如画,像那三月烟柳,恬淡宁静。

    翊辰虽宠我,但也不是专宠,倒从没因为我而冷了其他嫔妃去,前朝与后宫牵扯不断,个中关系他拿捏的很准。我因着失了记忆,从前的事记不得,再加之我不大爱热闹,也不愿与人结识交谈,所以除了锁玉时常与我为伴之外,其他姐妹我都是不甚相熟的。

    不过万芷兰的性子的我倒是挺喜欢,看见她总觉得莫名亲近,但许是她不大爱与人打交道的缘故,她与谁说话时皆是和婉温顺,却又掺着疏离的意味。她似乎也不怎么喜我,有时在宫里遇见了说上几句话,她总是淡淡地笑着,然后便找个由头离去了,我无奈,大抵这便是太受皇帝宠爱所以失了人心吧,可万芷兰看上去并不是个爱争宠的女子,我便更不甚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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