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当天夜里，也就是大多数人都入睡的时候，接桑落走的人来了。
叶昆心中一直紧绷着一根弦，难得没有睡太沉，桑落轻轻一推就醒了。
叶昆刚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几乎隐在黑暗中的黑衣人。
黑衣人见桑落推醒了叶昆愣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焦急道：“五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桑落小声的坚持道：“我要姐姐和我一起走。”
“这不可能。”黑衣人立马拒绝，“还请您赶快和属下出去，不要再拖了。”
桑落的态度很明确，道：“姐姐不走我也不走。”
此话一出，叶昆敏感的发现黑衣人的身子动了动，像是想要强行冲进来把桑落带走，但最终还是暗自压下了。
黑衣人语气有些焦躁，道：“这都是主子的意思，五小姐你真的想救她的话可以直接找主子谈。”
桑落一瞬间想到了三皇子，咬了咬下唇，“我不……”
“落儿，”叶昆轻声打断了她，道：“你跟他走吧，到时候再来救我。”
桑落犹豫的看向叶昆，不自觉的握紧了她的手，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叶昆平稳的声调在黑暗中轻轻传开，“你再不走的话就谁都走不掉了。”
黑衣人看了叶昆一眼，急切道：“是的，迷药只起一刻钟的时间，再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叶昆反握紧她的手，笑道：“所以你快走吧，我等着你救我。”
看着叶昆明亮的眼眸，桑落的心稍稍定了些，不再迟疑，坚定的道：“姐姐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桑落同时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一定要求得齐北君救叶昆。
叶昆笑着点了点头，道：“嗯，我等你。”
桑落最后深深望了叶昆一眼，霍然起身，走到了黑衣人的面前。
见状，黑衣人松了一口气，抱拳道：“五小姐，得罪了。”
然后，转瞬之间就携着桑落飞奔出去，一点停顿都没有。
叶昆还没来的及和桑落说声再见，桑落已经没影了，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若失，在脑海中道：“白月，我要回去吗？”
“不急，”白月道：“你再等等，看看情况。”
叶昆“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又躺下睡了。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中。
桑落见到齐北君的那一刹那，还有一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
齐北君走上前一步，道：“要吃点什么吗？”说着温柔的笑道：“还是先去换件衣服吧，好好收拾一下。”
桑落垂眸，踟蹰了半晌，还是直接说出了口，“能……能请你把姐姐也救出来吗？”桑落又想起了一个人，犹豫着道：“还有桑茵……”
齐北君面色未变，显然是刚刚听手下说了这件事情。他未答，说起了另一件事，道：“我查出来是谁害的你了，你想知道吗？”
桑落愣了一瞬，旋即道：“是谁？”
“桑茵。”
齐北君眸色深了几分，缓缓道：“你还记得桑茵曾给你送过一次绿豆糕吗，她就是用那个，让你得上水痘的。”
是了，绿豆糕，那天三姐姐特意来了一趟，在门外等了那么久……
那天还下着雪，她和叶昆结伴回来，就看到桑茵等在露花院门口，那样大的雪，却连伞都没撑，现在想来，本是很是奇怪。
桑落的心剧烈的收缩了一下，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什么情绪都有，又觉得什么情绪都不应该。
她还小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和她玩，人人对她避之不及，更别说那个时候桑天薇还成日的欺负她，她每每都是哭着跑回那个又破又小的院子，然后嬷嬷会狠狠的打她一顿。
随着年岁渐长，嬷嬷的样子桑落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但她却能清晰的想起来嬷嬷一面打着她一面偷偷的掉眼泪的样子，心疼她，却又不得不让她长记性。
后来嬷嬷去了，她哭的很惨，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这世界上唯一会对她好的人去了，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再也不会有人对她好了。
那天下着大雨，她哇的一声就在饭桌哭了出来，吓到了一圈人。
那天同时是老夫人的寿宴，老夫人的面色变的很吓人，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味的坐在那里嚎啕大哭。
李氏连忙叫人把她赶了出去，有人耍她，直接把她推到了雨中。
泥泞的雨水溅了她一身，里面的人就那么坐着看着，她还记得老夫人说了一句话：“这么晦气的家伙，也该被雨水好好冲冲。”
那么凉薄又冷漠的一句话却透过重重的水幕传到了她的耳中。她呆呆的坐在地上，害怕的不敢起身。
那个时候，只有桑茵跑了出来，把她搀了起来，替她求情，尽管桑茵后来被自己的姨娘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自那以后，桑茵隔三差五的来，知道她吃的不好，就想法设法的给她捎吃的，每每被姨娘发现都是一顿骂却还是坚持不懈的来。
桑天薇针对她，桑茵就挡在她面前，护着她。那个时候，她是真的觉得桑茵会保护她一辈子的，也暗暗发誓，要千倍百倍的对桑茵好，一辈子。
后来……后来有一天桑茵哭着跑了过来，一面哭一面道：“母亲说我再来找你玩就把我和姨娘送到边庄去，落儿……我不能再来了……你放心，我会偷偷来的！”
桑落那个时候来没想到李氏会这么针对她，担忧极了，叫桑茵不要再来了，千万不要被送到边庄去。
桑茵一边抹着满脸的泪，一边发誓，说自己一定会来找她的，一定会。
再后来……桑茵再也没有来了，再见面时，桑茵就跟在桑天薇后面了，遇见她时，会用眼神偷偷示意，却还是没有再接近她。
桑落知道她的无奈，也暗暗记下了这份恩情，对她来说，桑茵是这世上第二个对她好的人，她会一辈子都对桑茵好，不管什么时候。
就算后来发生了落水的事，桑茵向着桑茹，明着说瞎话，她只是心里发苦，想法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可现在……
桑落的目光茫然的聚焦在一点上，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该怪桑茵的，桑茵差一点就毁了她，可她又不该，桑茵曾经对她那么好……
可不管她当年欠了桑茵多少，这么多年了，她也早就还清了……
齐北君见她这个样子，有些心疼，道：“要不要我去帮你报仇，我现在就叫人……”
“不！”桑落立马出声打断，道：“不用……”
桑落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能帮我救桑天薇吗？”沉默了一会儿，桑落又道：“还有桑茵。”
齐北君笑了笑，反而道：“其实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他慢悠悠的道：“桑天薇不是曾经救过你一次吗，就是桑家老夫人寿宴那次，那么――”齐北君挑了挑眉，道：“难道这次的事她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桑落的瞳孔猛地收缩。
齐北君继续悠悠的说着，声音低沉又温柔，“你就没想过吗，说不定……她什么都清楚，却没有告诉你，毕竟……李氏可不会避着她。就算这样，你也要救她吗？”
她会知道吗？她清楚一切吗？
叶昆一贯好吃，可那天她一看到桑茵提着东西来了，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如果是平常的话，她一定会吃一块才走吧……
怀疑就像野草一般疯长着，桑落闭了闭眼，眼前浮现的全是叶昆那天的不自然，她看到桑茵时的僵硬，离开时的回头，让人读不懂的眼神……
桑落知道自己不该再想下去了，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满心都是那天的一幕幕景象，叶昆的所有动作都在她眼前放大，她像个疯子一样，一遍遍的回想着，直到觉得胸口闷闷的，快要透不过气了，眼前的一幕幕还是走马观花的放着。
桑落慢慢的蹲下身去，手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服，面色惨白。
齐北君忍不住走上前，弯腰欲扶起她，道：“你没事吧……”
“别碰我！”桑落厉喝一声，稍微清醒了一些，也不做解释，沉默良久，缓缓站了起来，脚步有些不稳。
齐北君还是上前扶住了她，苦笑道：“早知道我就不说了，救就是了。”
桑落没有再推开他，惨白着一张脸，闭上了眼睛，齐北君的那些话，让她觉得自己绝望极了，喘不过气来。
桑落想告诉自己，叶昆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从小就想尽方法的欺辱自己，她一直都清楚的。
可是为什么要相信她？！
相信她说的“从此五妹妹就是我的恩人了”，相信她的话，相信她是真心对自己好……
桑落忍不住呜咽了一声，连着知道了被两个人背叛，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火上烤一样，又痛苦，又逃不出去。
桑落想逼着自己去恨叶昆，这样就不会痛苦了。可是刚一这样想，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她带着那五个明晃晃的手印来找自己的样子，她笑着说自己不会被传染的样子，她拉着她的手冷声呵斥吴总管的样子……
她还是做不到。
一颗泪珠从桑落紧闭的眼角滚落了出来，一路顺着桑落苍白的脸庞滑了下去。
桑落睁开了眼，轻声道：“不，我相信她。”
她直视着齐北君，断声道：“你去救她吧，我相信她。”
齐北君深深的望了桑落一眼，道：“那桑茵呢？”
桑落沉默了一会儿，道：“救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欠她。”
“好。”齐北君答应下来，道：“你先去休息吧，一会儿就让你见到人。”
桑落扯了扯嘴角，却还是没能扯出一抹笑，“谢谢。”
“不用，”齐北君勾起一抹笑，道：“如果你实在觉得过不去的，就嫁给我吧，以身相许很是不错。”
桑落勉强笑了笑。
天蒙蒙亮的时候，叶昆刚一醒来，就听到白月道：“不好了，你不能走了！”
叶昆震惊道：“什么情况！”
白月昨晚看完了全程，此刻有点心虚，毕竟当时她一直阻止叶昆去告诉桑落，支支吾吾道：“桑落让齐北君救你，估计今晚你就要被救出去，总不能死了吧。还有……桑落知道真相了，你悠着点哈……”
叶昆有一瞬间的呆愣，旋即反应过来，“我？！水痘？”
“是的。”白月又补充了一句，“齐北君给她说的，不过她既然选择救你，应该是没怨你的吧……”
叶昆又一次深深的感觉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
叶昆叹了口气，道：“桑落不会说出来，但她心里一定是怨我的。”
白月没再吭，安安静静的给叶昆一个心理准备时间。
到了晚上，来了两个黑衣人，把叶昆和桑茵和前一天晚上一样带了出去。
叶昆有一肚子的疑惑，却在看到桑落的时候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桑落很憔悴，眼底有着深深的乌青，见叶昆来了，她递给叶昆一个包裹，轻声道：“姐姐，你快走吧。”
桑落像是不想给叶昆一点出声的机会，急匆匆道：“大哥已经在外面的马车上等着了，姐姐你和他一起出城吧，别回来了。”
桑落复杂的看向了一旁的桑茵，道：“三姐姐，你的马车也安排好了。”
叶昆声音发涩，手里捏紧那个包裹，道：“那你呢？”
“我就留在这里了。”桑落笑得轻松，“三皇子说要娶我，姐姐你放心吧。”
很快来了两个人准备引着叶昆和桑茵前行。
桑落笑了笑，“好了，姐姐你快走吧。”
叶昆很想问一句，但还是忍住了，最后只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跟着人走了出去。
叶昆的身影渐渐要隐入黑暗中了，她却忽然转过身来，用力的朝桑落挥了挥手。
桑落鼻子发酸，学着她的样子挥了挥手。
叶昆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最终转身走了。
直到最后，桑落都没有问出那句为什么。
她想，她现在还是不敢知道真相，她太懦弱了，等下次见到姐姐，一定要问她，然后好好打她一顿。
叶昆走出门外，果然见到赵朗坤坐在马车的前面，看着像是要赶马车。
叶昆钻进了马车中，凑近问道：“你一大少爷还会赶马车？”
赵朗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那你来赶。”
叶昆摊手，“那你就等着被我带到沟里去吧。”
白月在两人脑海中道：“一会儿出了城找个深山老林什么的吧，或者瀑布啊，悬崖的，然后就回来吧。”
叶昆：“……”
赵朗坤：“……”
虽然很不情愿，但赵朗坤还是找了一个密林，然后把马车停了进去。
下一刻，一道白光闪过，两人同时回到了空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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