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叶昆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几息后，叶昆渐渐冷静下来，道：“帮我换身衣服吧，我去沉香院一趟。”
夏画看着叶昆平静的脸庞，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垂眸应下了。
半个时辰后，沉香院中。
今日无风无雪，难得的好天气，李氏坐在院子里煮茶，紫砂小壶正放在炭火上烤，汩汩的往外冒着乳白色的烟雾。
见她站在院门外踟蹰，李氏笑着招呼道：“怎么还不过来，杵在哪里做甚？”
叶昆又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到了李氏的身边。
李氏拉着她坐下，眉眼间全是悠然畅快的笑意，一看就知心情不错。李氏道：“你来的正好，等一会煮好了给你倒一杯。”
叶昆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实在是心里有事，又不知该怎么说，叶昆心里堵的慌，如坐针毡。
见她这样，李氏好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有事？”
紫砂小壶中煮的茶像是要沸了，咕噜咕噜的响着，叶昆定定的望着一点，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道：“娘，我想……和桑落一起去边庄。”
李氏面上的笑凝固了一瞬，以为叶昆是想给桑落求情，不在意的扇了扇冒出的浓浓烟雾，道：“她得了水痘，留在府里只会祸害更多人，还是去边庄休养为好。”
叶昆的脸被雾气遮的有些朦胧，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叶昆摇了摇头，道：“娘，我知道，我就是想陪她一起去边庄。”
叶昆坚定的语气不似作伪，李氏面上闪过一丝错愕，脱口道：“你疯了？！”
叶昆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是认真的，求娘让我跟着一起去。”
李氏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叶昆，再也不能平静，冷冷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啊？！”
叶昆抬起头，面上一片坚定之色，恳求道：“娘……求你了。”
李氏气急反笑，指向露花院的手都在颤，“你为了那个贱人求我？！桑天薇，你可真本事啊！”
“娘……”叶昆还想再说，李氏厉喝一声，直接打断了她，“春意！送大小姐回去，让她在院子里好好想几天！”
闻言，春意连忙走上前，捉住了叶昆的胳膊，低声告罪道：“大小姐，对不住了。”
这样的情况在来之前叶昆就预料到了，并没有太过慌张，也没去挣脱春意的手，只抬眼去看寒着一张脸的李氏，眸中闪过挣扎之色，最终还是道：“娘……你别逼我。”
“逼你？！”李氏气急，厉喝一声，道：“好啊，看能把你逼到什么程度，来啊！”
说完，李氏转头冷冷的瞥了春意一眼，道：“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把大小姐送回去！”
李氏的一眼让春意如坠冰窟，硬生生的打了个寒战，咬牙拖着叶昆走，道：“大小姐，你就听夫人的吧。”
叶昆心知这要是回去了再想出来就难了，而且李氏一定会把所有的罪都怪到桑落的头上，更加狠辣的对付她。
她没有退路了。叶昆索性自暴自弃，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一瞬间疼得直掉眼泪，然后顺着这个劲，嚎了一声，可劲的大哭起来，连脸都不要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骇住了，竟没有人上前阻止叶昆，就看着她在那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涕泗横流，活像个被抢了玩具的三四岁孩童。
不……比孩童还可怕，脸都哭的扭曲了，简直吓人。
叶昆都能感觉到春意捉着她的手都僵了，估计是因为如此近距离的看了这么一出大戏，把她给吓住了。
叶昆莫名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个结果，缓缓止住了眼泪，摸出帕子擦了擦自己那早就哭成一张花猫似的脸，平静道：“娘，你也不想我这样吧。”说完，叶昆轻轻一挣，就脱开了春意的手，朝李氏走了过去。
李氏这才反应过来，僵着一张脸，涩声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叶昆走到李氏面前，停住了脚步，耸了耸肩，语气却很冷静，道：“如果娘你不让我去的话，我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疯了，我一会儿就哭着跑……”没说出口的话打断在李氏的巴掌下。
叶昆的脸偏向一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痕，又很快红肿起来，看着都骇人。
李氏尤不解气，怒火攻心之下恨不得冲上去再扇叶昆一耳光，被急忙上前的春意拦住了。春意苦苦劝道：“夫人，这是大小姐，大小姐只是一时口误……”说着，拼命给叶昆使眼色，想让叶昆说句好话，认个错。
叶昆罔若未闻，自顾自的把头扭了过来，一双眼睛毫不退让的盯着李氏。
看着像个勇士，实际上……
被打的一瞬间，叶昆在脑海中嚎的一声叫了起来，眼泪险些没落下了，“白白白白月，我是不是毁容了！是不是！好疼啊！”
白月正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道：“没有，好得很，就是红了些。”
“可我怎么感觉不到我那半张脸了！我是不是变成猪头了！”叶昆上窜下跳，叫道：“啊啊啊啊啊！”
“……撑住！”白月好声好气的安抚她，道：“都走到这一步了，可千万别前功尽弃啊，你的脸没事，真的，一点事都没。”
叶昆尤不相信，刚想怀疑的再问一句，就听到李氏道：
“你非要气死我是吧！你、你、你……”
李氏气的浑身颤抖，眼前一黑，向后仰去。
春意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急道：“夫人！”
叶昆低垂下头，道：“娘……你答应我吧，我也不想这样的。”脸疼了个半死好吧。
叶昆垂下的鬓发稍稍遮住了她那半边红肿的脸颊，眸中还闪烁着泪珠，却迟迟不肯落下，又狼狈又可怜。
李氏看的心痛极了，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啊，从小当眼珠子一样宠着的女儿啊，怎么全变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氏闭了闭眼，泪水滑落，面上一片痛苦脆弱，道：“你这样至我于何地……”
叶昆静静的看着李氏。
李氏苦笑一声，缓缓坐了回去，恨声道：“是的，是我害的桑落。”
虽然不知道李氏为什么忽然提起这茬……但叶昆还是配合的露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李氏语气平静，一双眼中却恨意满满，缓缓道：“你都不知道我等这一天有多久了……做梦都想弄死这个小贱人！”
叶昆像是有些害怕李氏这个样子，瑟缩了一下，“娘……”
“不怕，不怕。”李氏安抚着她，就像她一直做的那样，从来都是把桑天薇保护的好好的，一点伤害都不叫她受到。李氏有些疲惫的笑笑，却不容置疑道：“天薇，这都是桑落应受的。”
叶昆犹豫半晌，还是问道：“为什么，桑落做错了什么？”
李氏沉默良久，缓缓道：“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是她娘。”
没等叶昆询问，就听李氏冷笑着问道：“呵……你去见她了吗，情况怎么样？”
叶昆紧抿着唇瓣，敛眸道：“……我还没去，不知道……听夏画说，不太好。”
“不太好就对了。”李氏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意，“我不过是把当年她娘施加在你身上的还给她女儿罢了，一报还一报，我问心无愧。”
什么？！叶昆不敢相信，震惊道：“也就是说，我曾经也得过水痘？”
“是的。”李氏似不愿回想，寒声道：“当年苏玉派人去贫民窟特意找得水痘的人，然后让他们用绿豆糕碰脸上的水痘，之后把糕点全送到了沉香院中。”
李氏眸中划过一丝痛色，道：“我相信她，没想太多，就给你吃了，结果……可怜你的二妹妹，那天来的时候尝了一块，为此连累了性命，她的姨娘也疯了。”
叶昆小心的问了一句，“就没人管吗？”
“她那时大着肚子，哭了几句，老爷就心软了，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李氏畅快的笑道：“也是苍天有眼，叫她难产死了，什么都没落着。”
叶昆心情有些复杂，弱弱的问道：“可这与桑落无关吧……”
李氏变了脸色，厉声道：“怎么无关？！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让你清楚，以后离她远点！”
叶昆心知和李氏是说不清了，旋即道：“娘……我是一定要去的，不然……就只能疯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李氏没想到叶昆竟还是这样坚持，气急道：“你去吧！去了就别回来！”
叶昆苦笑道：“那我就去了。”
说完，叶昆转身离开，可能是因为她刚刚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把人都吓住了，竟没有一个人上来拦。
叶昆顺利的走出了沉香院，身后响彻着的瓷器破碎声和李氏的痛骂声。
叶昆无不遗憾的想，可怜那壶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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