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再沐皇恩 > 第 68 章
    个事实,和大人的圣眷,恐怕是永远不会有衰退的那一天,而十二阿哥,也和他这位太子太傅越走越近。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已经许久没有朝臣再提起十二阿哥是由不受宠的皇后所出,言谈间的风向都已经转变为十二阿哥是正宫嫡子,合该位继大统。

    自从储君的人选渐渐明朗起来,和便竭尽全力地想把一些进步的思想传递给永,作为太傅,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十分聪明干练,儿时的经历让他学会了隐忍,也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洞悉人心,论君王手段,和从来不担心永做得不够好。

    可是和也明白,如果治国理政只剩下了马基雅维利那套玩弄权术的手段,那么君王治下的这个国家,就真的要完蛋了。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申禾和他的导师一样,坚信着封建王朝盛极必衰的道理,当继任的统治者,是从锦衣玉食的宫廷中成长起来的时候,注定了他们理解不了民间的疾苦。

    即便是永有着君王之才,和在给他讲解治国之道的时候,永也时常会发出“何不食ròu糜”的疑问。没有人比和更清楚,这个看似繁盛的帝国,内里已经千疮百孔了。

    和直视着永,缓缓道:“王爷,你可知道,就今岁贡品途经的那条运河,沿河有多少百姓,被迫拉去当搬货的苦力,每日就得那么些报酬,动辄还得挨打受骂,苦不堪言。”

    永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乾隆一朝宽免钱粮的次数颇多,又怎么会如和所说,百姓生活痛苦不堪呢?

    然而和的神情,又不似作伪。

    和也不多言,他知道三言两语之间,绝不可能扭转君王长期以来将人天然分为三六九等的观念。他只是每日和永说些从前在史书上看到的见闻,试图在潜移默化中,让这位王爷能够了解世间的万象,不再被他人的三言两语奉承,蒙蔽了圣听。

    所有人都觉得,和身居多项要职,到了这个地步,总可以歇歇了。但只有和自己明白,他还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一个让沉睡的帝国猛然惊醒的时机。

    当和在热河行宫,见到马嘎尔尼访华社团时,他知道自己等来了。

    当日一早,当和为弘历更衣时,弘历便看见了他唇边隐约的笑意:“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弘历疑惑道。

    和一面替弘历理着衣襟,一面笑道:“今日那英吉利的使臣要来了。”

    和一时不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再抬头去看弘历,就发现弘历正蹙眉瞧着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对那些个洋人这么感兴趣?”

    和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弘历解释,他并不是对洋人本身感兴趣,而是对其中蕴含的商机感兴趣。

    打从穿越以来,和便常常会觉得,自己所处的封建社会,对人的桎梏是由内而外的,当整个社会从内部开始腐坏的时候,身处在其中的人是全然感觉不到的,连同他自己在这个世界待久了,不时也会觉得自己即将要被吞没。想要从内部将局面打开,实在是太难了,总需要外部的一些刺激才好。

    而马嘎尔尼访华,就恰好是这样一个时机。乾隆朝恰好处在西方资本主义革命风起云涌的关键时期,申禾在读书的时候,曾在心里做过一个假设。如果当时的中国,没有奉行那套闭关锁国的政策,没有那样傲慢而断然地拒绝来使的通商请求,一切又会不会不一样。

    和不知道,可他愿意倾尽全力拖动着历史的缰绳,朝设想的方向走。如果从乾隆朝,东方就开始接受西方科技的洗礼,古老的东方巨龙,有没有可能一步步苏醒?和脑海中有着千头万绪,唇角不由地微微翘起,然而看在弘历的眼中,和的不答话,却变成了一种默认。

    这样想着,皇帝的脸色便yīn沉下来。

    和却没有发现皇帝的异样,他甚至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久未温习的洋文,这种饶有兴味的样子,看在弘历眼中就更加怪异了。

    马嘎尔尼的使团远没有想象中宏大,也没有什么排场,他们轻装简从地等候在外,期待着一睹东方帝国君主的真容。

    弘历走向御座时,和忽然轻声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英使?”

    弘历沉吟片刻,应道:“我们乃天/朝上国,既要以礼教服人,也要扬我国威,断不能让洋人看轻了去。”

    和心里“咯噔”一沉,他想起在现代看过的纪实片子,中方的官员逼迫马嘎尔尼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让马嘎尔尼深感屈辱,虽然最后双方经过商议,勉强允许马嘎尔尼行单膝下跪之理,可马嘎尔尼本人乃至整个英使团,对大清的好感dàng然无存。

    和能理解弘历的心思,就国土来说,整个西欧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清国大,更遑论英国了。和想起那幅悬挂在三希堂的疆域图,自然明白,弘历这是把英国当做了从前那些战战兢兢前来朝贡的小国。

    马嘎尔尼觉得屈辱,弘历又何尝不是觉得被冒犯了呢?这样想着,和竟然伸手拽住了弘历的朝服。

    弘历诧异地回过头,看到的就是一脸yù言又止的和。弘历觉得今天的和特别奇怪,与其说他过于激动兴奋,倒不如说他的一举一动中都透着一种莫名的紧张,他鬼使神差地问道:“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此言一出,和不禁愣住了,此刻和的感觉就如同百蚁噬心,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偏偏就是无法和弘历解释,什么叫资本主义自由与平等。

    弘历的问话,让他看见了一丝曙光,原本挣扎的目光一下子明亮起来。弘历当然是察觉到这种变化的,这让皇帝更加笃定,和是知道些什么。

    他抬手制止了宣英使觐见的侍卫,在众目睽睽之下,凑近了问和:“英使团可是有什么问题?”

    即便是弘历这样耐心地问,和仍旧不知该从哪里开口。他尝试婉转地说:“皇上还记得,我曾提起过我的家乡么?”

    弘历疑惑地点了点头,就听和道:“皇上,在我的家乡,他们认为下跪是一种带有从属xìng的礼节,因此轻易不会使用。”和反复斟酌着用词,最终只挤出了这么一句不lún不类的话。

    弘历却像听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先前和所告诉他的,在路面上跑的四个轱辘的玩意儿还要不可思议。他无法理解,世间还有不行跪拜礼的地方。

    弘历谨慎地问道:“那在你的家乡,应当如何行礼呢?”

    和思索了片刻,忽然抬手握住了弘历的手,这样的举动委实太过大胆,两旁随从的官员,都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沉默着。

    和轻轻地握住弘历的手晃了两下,笑道:“像这样的,叫握手礼。”

    弘历也被和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时便失笑道:“怎能如此儿戏?”

    和有些无力,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历史的进程还没有到那一步的时候,强制地给弘历灌输一些,在现代人看来习以为常的观念有多困难。

    然而和明白,自己不能够退缩,否则一切的努力,即将退回原点。于是他罕见地没有答话,只是冲着弘历单膝跪下,在弘历不明所以的时刻,执起弘历的手吻了吻。

    在场的官员已经被和出格的举动震得麻木了,弘历怔怔地凝视着自己的手,问跪在地上的青年:“这是什么礼节?”

    和笑着应道:“这叫吻手礼,是英吉利等国,最高的礼节。”

    听到这里,弘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和要当着众臣的面这么做,他是在预演。有和的先例在,一会儿英使觐见,采取了这样的行礼方式,众臣就不会那么惊讶,皇帝也不会再轻易被激怒。

    弘历凝视着和,眼里的情绪异常复杂。他伸手将和搀了起来,几乎是贴在和耳边问道:“英使不会行跪拜礼对么?或者,他们不愿意行跪拜礼?”

    和浑身一颤,惊愕地抬头望着弘历,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敏感如弘历,却在短时间内,领悟到了他未能说出口的话。

    和微微点了点头,他补充道:“皇上,我只是希望皇上明白,英使若执意不行跪拜礼,并不是他们不尊重皇上,只是各国的礼节不同罢了。”

    弘历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敛去了,他沉声道:“难道爱卿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入乡随俗么?”

    和一怔,随即沉默下来,他早就该预料到,弘历绝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让步,为了礼节的事情,争执在所难免。

    弘历见他不回答,却仍然执着地追问道:“爱卿听说过么?”

    和见躲不过,整个肩膀都耷拉下去了,他只能黯然地答道:“听说过。”和当然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只可惜他更清楚,马嘎尔尼要随的这个俗,在西方文化里,是带有侮辱意味的。毕竟比起劝说弘历,他更不知道如何去向马嘎尔尼解释周礼。

    弘历见男人整个都消沉下去了,就像面临着无法攻克的难题,他轻声问道:“和,是朕让你为难了么?”

    和只是抬眼瞧着弘历,他的嘴唇紧抿着,并不答话,殊不知这样的举动看在弘历眼中,就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弘历无奈地叹息一声:“和,难道你真的希望一个洋人来吻朕的手?”

    和怔住了,他忽然发现,也许自己和弘历介怀的点并不相同。或者说,他以为弘历介意的是,洋人使者的礼数不周全,吻手礼是一种冒犯的表现,而弘历真正介意的,其实是吻手这一动作的实施者?

    一瞬间,和觉得自己懂了些什么,于是他试探着问道:“如果不吻手,只单膝下跪可以么?”

    ☆、第九十三章

    有人说,当你钟情于一个人的时候,会清楚地记得他的每一个眼神。因为眼睛是最直接反映内心所想的窗口。

    弘历记得和的许多种眼神,振奋的,充满希望的,不服输的,愤怒的,温柔的,缱绻的,不舍的,难过的,却唯独没有见过这种,在纠结中渐渐失去了光彩的眼神。

    正是这样的眼神,让弘历心头一软。

    他答应道:“可以,朕准了。”

    在绝望边缘徘徊的青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有些愕然地瞧着皇帝,半晌回不过神来。

    弘历轻轻掐了掐他的脸:“这么了,还有旁的事情?”

    和意识回笼,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弘历答应了,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和开始埋怨历史上那些愚忠的官员,明明是这么通情达理的皇帝,怎么就会任由局面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呢。

    男人至今仍然没有意识到,改变历史轨迹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他这枚变数。不是历史上的和太无能,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放在心尖儿上的申禾而已。

    正想着,和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了争执的声音。他迅速地收拾好心情,转瞬间便恢复成了一个面带笑意的总管大臣。

    弘历清楚地看见男人变脸的全程,只觉得哭笑不得。每回看申禾待人接物,他便有一种错觉,上辈子的和又回来了,但当男人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弘历又清楚地意识到,申禾还是那个申禾。人前的他,不过是披上了一张狼皮,将自己伪装成大尾巴狼的模样。

    申禾走到殿外,就见海兰察和一个洋人在争辩着什么。海兰察也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那洋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海兰察听得恼火。他到底是练家子,看着牛高马大的洋人也不怵。和看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不好,赶忙笑着上前道:“海大人这是怎么了?”

    海兰察一见和,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忙拉着他道:“和大人,你可总算来了,我跟这洋人说不明白,他嘴里说的那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可有一条我是懂了,这洋人不愿意向皇上行跪拜礼,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和一边听着海兰察的话,一边打量着那洋人,见他既急躁又无奈地看着自己,像是将自己当成了海兰察的同党,顿时失笑出声。

    海兰察诧异地望着和:“和大人,你笑什么?”

    和没有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向了那个洋人,他将顶戴取下,朝那洋人一点头。这个举动瞬间让那洋人浅色的眼睛亮了起来。

    紧接着海兰察就看到了让他下巴都惊掉的一幕,和居然在用流利的洋文跟那洋人jiāo流。

    那洋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方才那般急躁,和脸上也带着和煦的笑意,海兰察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多余的人。

    从jiāo谈中,和得知那洋人就是乔治马嘎尔尼,那位后来极力主张对清朝使用武力的主战派。

    此时的马嘎尔尼虽然觉得与清朝的官员无法jiāo流,却还是极力维持着绅士的派头,尽管他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试图极力向海兰察转达,自己真的十分尊重贵国皇帝,但却断然没有理由双膝下跪的观点,在马嘎尔尼的观点里,那是只有最低等的奴仆,才会匍匐在君王脚下,作为一个刚经历过资产主义革命,脑子里都是自由民主思想的异国人,他被这个东方帝国所谓的文明吓到了。

    只可惜,海兰察是个半点不懂西方思想的硬骨头,马嘎尔尼甚至觉得,再争论下去,海兰察或许就会对他大打出手。

    正在他绝望沮丧之际,忽然就看到了一个眉目俊朗的男人,那男人与海兰察站在了一边,对着他指指点点,让他有种被人从背后议论窥视的不舒服感。可是下一秒,他看见那个男人朝自己走来,行了个脱帽礼。

    马嘎尔尼大喜过望,他终于看到有人舍得将脑门上那顶造型奇特的帽子摘下来了,在此之前,每次他朝中国官员行脱帽礼的时候,从来没有得到过相应的回礼。在他的眼中,那些官员把头上的帽子看得比身家xìng命还重,绝不会轻易摘下来,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强求了。

    和并不知道,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他就被马嘎尔尼认定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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