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有人被开瓢了（二）……
——一个时辰前·宣政殿——
今日一进待漏院，就有内侍来告诉吴王陛下点了他今日燕朝。李禅两天没睡好，头晕脑胀走进宣政殿，没有想到等待他的是一场暴风骤雨，前天自己搬回去那两箱弹章并不是一个休止符，而是一个开始。
“吴王，我倒要问问你，自你回京之后，洛阳就无一日太平，你当日口口声声说要赈济灾民、防止疫情，就在这宣政殿上言之凿凿，说得耸人听闻，好像不去管灾民就要塌了天，可是到现在半月过去，你灾民没见救得几个，倒是在城外广蓄粮草，你究竟意欲何为？”
“不错，吴王殿下自从十二月初六以来，不断移书政事堂，要求户部、太府寺调拨钱粮赈济灾民，有要求城内外寺庙道观捐纳悲田养病所得，稍有短缺就强令户部行和买之策，如今大灾之年，国家又在西北用兵，国库就那么点家底还要撑到太子回京，撑到运河化冻，撑到来年的夏税上京，吴王您却无视太府寺和户部诸般不易，强令和买，甚而至于在粮价高企之时以威权相压，要求户部合买的价格竟高至五百文！！吴王殿下，您这样不惜一切的屯聚粮草，甚至不惜掏空国库，究竟是要干什么？”
今天的燕朝从一开始就成了针对李禅的弹劾“大会”，从自己一进宣政殿的大门，太府寺、户部乃至于河南府的各色官员轮番上阵，对着自己是口诛笔伐，要是只听他们的弹劾内容，他李禅简直就是一个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屯聚粮草意图谋逆的十恶不赦之徒！
也得亏是皇帝还坐在上面，他们还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是要谋反，要不然估计这会就该列个十大罪状什么的了。
要搁在平时李禅并不惮于舌战群臣，一一驳斥那些无耻谰言。
可是今天不一样，这段时间本来就是连轴转，精力消耗的厉害，昨天又一宿没睡，到现在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别说跟他们争论了，就是听见他们在那里慷慨陈词李禅都觉得额头突突的跳，头昏脑胀连站稳都要强撑精神了，哪里还能舌辨滔滔？
李禅不说话，可那些弹劾的大臣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个个只觉得吴王是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更是抖擞精神，愈发卖力的一一上前开始指斥吴王处理不当，居心不良。
更让这些官员们精神振奋的是，皇帝居然对于这些针对自己儿子的弹劾全无回护，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群臣不停地对着李禅狂轰乱炸。
人人心里都想起洛阳城曾经流传的一则谣言来：吴王三年前突然离京，远赴晋阳监修晋阳宫室，一去就是三年，表面上看是朝廷见北都残破，祖宗陵寝荒芜，所以特意着吴王前往监修，以示重视。可是实际上就是吴王触怒了陛下，帝心生厌，这才把吴王打发到太原去的。要不然，当年吴王可是全权辅佐东宫事务，朝廷政务皆出自东宫，东宫之政泰半出于吴王，北都再重要能比整个朝廷重要？
要显示北都的重要，随便哪个皇子亲王不都可以，何必一定要吴王？而且一去三年，中间就连正旦、中秋、同天节都没准吴王回京，要说不是出了事情都没人相信！
若这些传言是真，那么三年时间，陛下对吴王的态度也未见得就真的能有什么改变。眼下虽然因为成德的事情让吴王回来了，恢复了吴王宗正寺的差遣，甚至还应吴王的请求让他主管灾民和疫情之事，可最关键的监国摄政亲王的名头并没有恢复！！
这所有的一切，焉知不是陛下想彻底解决吴王而做的布局？
皇帝的意见暧昧不明，反倒还有点坐视不理的样子，加上吴王今天一付半死不活、任人鱼肉的模样，参加燕朝的大臣们几乎都认定，今天这场弹劾的戏码根本就是皇帝刻意为之的！
朝堂上的大臣好容易骂完了一轮，皇帝终于咳嗽了一声：“吴王，各位大人也说了半天了，你有什么要说的么？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李禅刚刚一言不发听群臣骂了自己半天，好歹也算养回了一点精神，强笑了一声：“臣，不知道需要解释什么。”
皇帝哼了一声：“哦？刚刚户部、太府寺的大人们说你在城外屯粮无数，威胁太府寺以高价和卖粮草，危言耸听，名为赈灾，实为揽权，嚣张跋扈，倨傲无礼乃至于威胁大臣……这些都不需要解释了？”
李禅：“是。”
皇帝一拍御案：“吴王，你这三年倒是胆子练大了不少嘛！”
“臣不敢……臣是实在不知从何解释起。”李禅行了一礼，“臣自受命办理赈灾救疫诸事，即率宗正寺会同户部、太府寺、太医署、河南府商议对策。如今岁值隆冬，疫情或还未起，防大于治，有备无患即可，但是城外数万灾民，一日多过一日，无果腹之粮食、御寒之衣被，取暖之薪柴，必致惨祸，若果真如此，则乱未远也！殿上诸公均熟读史书，不知我这话何处有夸大其词，哪里有危言耸听了呢？”
李禅扫视百官：“至于说我屯聚粮草，不错，我确实不惜代价的筹募粮草，可是不募集粮草行么？城外数万灾民嗷嗷待哺，一日断炊，则城外不稳！诸公都说李禅囤积无数，我也可以告诉诸公，自十二月初一至今，凡太府寺、户部所拨付，河南府所调集，并上城内外诸寺观所捐纳及城外寺观以无尽藏所购，精米、黍、麦、粟、豆等共计不足十五万石，诸公高谈阔论之余也可以抽空出城去看看，城外有多少灾民，自己也可以算一算，这么多的人要一直捱到开春之后，甚至运河化冻，这点粮究竟够不够，算不算多！”
李禅平素一向是以温和与擅于协调的面目示人，虽然也不乏口灿莲花舌辩滔滔的时候，但无论如何都是温煦的，可是今天一方面一大早就给人骂个不停憋了一肚子气，加上昨天因为云黛的事情，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此刻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李禅清朗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大殿，声压震得站在他身边的官员心脏都疼起来。
李禅身形极高大，殿中文官大多要比他矮半个头，此刻怒气勃发显得极为骇人，加上他一句句话说来有理有据，刚刚那些喋喋不休的官员一时竟都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