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数风流人物 > 乙字卷 第一百六十六节 偶露峥嵘
    站在后堂窗外的沈宜修忍不住捂住嘴轻笑自己这个弟弟哪里是这个明显在外闯荡甚多的少年郎的对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听到冯铿来回拜时就鬼使神差的悄悄溜到屋外来了。

    这等情形她自然不可能露面的但是却又想听一听对方的声音看一看对方的身影。

    “紫英你这是污蔑!”沈自征大急这个帽子可不能戴上。

    “君庸兄言重了。”冯紫英轻笑“小弟只想说朝廷例制自然有其道理绝非一是兴起也非某个人的感情喜好。”

    沈自征恨恨的瞪着对方他知道若是要论这时政策论自己绝非其对手连杨文弱和侯氏兄弟都对其交口称赞自愧弗如遑论自己?

    冯紫英自然不会把对方得罪太深。

    这沈自征是一个文采风流的人物而且据说也颇有侠气但今日这一见似乎文才也未见侠气也无甚面对自己更是缩手缩脚的模样委实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沈自征如何他不关心他更关心的是沈自征的姐姐只是这等情形下自己总不能提出来要见其姐一面吧?只怕立即就会被乱棍打出了。

    见沈自征仍然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冯紫英也是无奈这家伙比自己还大一岁怎么这般经不起激随便两句话都能把对方逗弄得心浮气躁?

    “你们青檀书院成日里便是这般讨论朝廷例制研读时政策论么?朝廷这般日益偏重时政策论却把原为根本的经义置于其后这般舍本逐末之举必开祸端。”良久沈自征才吐出一口浊气气哼哼的道。

    “君庸兄你也不必抬出这般大帽子来好像你们崇正书院就没有探讨研究时政策论一样据我所知杨文弱和侯若朴侯若谷他们一样在时政策论上下足了工夫否则杨文弱如何能得第二侯氏兄弟如何能分列四五名?”冯紫英笑嘻嘻的道:“君庸兄其实不必气馁你的经义远胜于小弟下科只需要稍微在时政策论上下些功夫铁定能进前十。”

    “紫英不必宽慰我我沈君庸还没有那么小家子气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时政策论我是略逊一筹但三年之后我必卷土重来。”沈自征不领情斜睨了对方一眼。

    他已经觉察出一些端倪来了这厮赖在这里不走总是说感谢馈赠贺礼如何如何自己都端茶送客了这厮也视若不见明显是有所企图想到这里他越发警惕。

    但恶客不走自己也不能赶对方出门沈自征眼珠一转他也听杨文弱和侯氏兄弟说起过这冯紫英经义一般时政策论尤为厉害但却不通诗赋是个典型的俗人。

    自家阿姐诗画双绝在沈自征心目中想来纵然此子名声极盛但也未必合适自家阿姐但是想到自己父亲的性子却又觉得很难说。

    父亲虽然也是文人但是却对仕途之事十分看重若是此子真的要纠缠不休甚至上门提亲还真有些不好说。

    不过沈自征也知道阿姐极得父亲喜欢便是这婚姻之事当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多半也是要先说与阿姐知晓若是阿姐知晓此子不通诗赋只怕就不会应允了。

    冯紫英何尝不知道要想见到那位沈家姑娘乃是痴心妄想这大家闺秀又非通家之好哪有那么容易见到的?真要随随便便见到只怕冯紫英自己都要觉得不合适了。

    只是他这一走只怕就得要等到春闱之后才会回城了那一日的美好印象委实让他印象深刻很想再见一面哪怕是带着帷帽纱帘只闻其声也可但他也知道只能想想而已。

    见冯紫英也只是捧着茶盏眼睛平视前方却不言语沈自征琢磨再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紫英为兄看你一直在打量这墙上画卷可是觉得这幅画格局宏大气象万千?”沈自征假作漫不经心的道。

    冯紫英虽然对山水画不太精通但是好歹也是懂画之人见沈自征突然把话题扯到墙上的画上一愣之后也是反应过来这厮怕是觉得自己在时政策论上压了他一头要在这山水画意境上来估计折辱自己一番了不过他倒对此不太在意自己本来就对琴棋书画这类雅好不通也没有必要装作附庸风雅。

    “果真是美作华卷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所作?”冯紫英这个时候才开始打量这墙壁上的这副作品。

    笔锋细腻宛转但是却又有嶙峋傲岸之气将江畔山麓江畔的一艘渔舟和钓者十分和谐的融为一体称得上是一幅佳作。

    “此乃我们一家三年前秋游之后家姐为我父所画只是画作早成三年来却始终未有一首合适的题诗紫英不如你来为这副画赋诗一首如何?”沈自征斜睨了一眼还在呆呆出神的冯紫英。

    这个时候冯紫英才意识到这沈家还真的一门出才子啊。

    他也听说过沈自征还有一个兄长沈自继要大沈自征好几岁不过沈自继考中秀才之后再考乡试未中便不再参加科考而是在外游历喜好戏曲诗赋。

    看来这个沈姑娘也怕是一个才女这幅画的山水画水准极高而且看样子还精通诗赋。

    看看沈自征这厮的那副表情冯紫英也能约摸猜测出对方意图来明知道自己不通诗赋这是整个青檀书院乃至崇正书院中不少人都知晓的事情他不信沈自征不知道这事儿这纯粹就是想要让自己出乖露丑了。

    想到这里冯紫英也禁不住沉吟看来自己还是有些剃头挑子一头热了这位沈姑娘乃至沈家弄不好人家是想找一个有着共同志趣爱好的自己这等一门心思放在仕途经济之人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据自己父亲和段喜贵所言沈珫并非那种迂腐拘泥的文人为官颇有手腕亦有上进之心为何其子女却是这般?

    那沈自征为何还对科考如此热衷?

    还未来得及多想那沈自征见冯紫英发愣忍不住含笑催促道:“紫英贤弟可是有些为难?”

    冯紫英起身笑了笑在这幅画面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的确是一幅佳作当有一首好诗相伴不过君庸兄应当知晓小弟素来不通诗赋书院中尽人皆知所以的确抱歉了小弟便是搜肠刮肚也难有一句……”

    见对方果然知难而退沈自征正待再言却听得窗外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二弟不得无礼!”

    冯紫英和沈自征也是一怔沈自征立即明白过来垮着脸道:“阿姐!”

    “沈姑娘!”冯紫英也起身却见一个婀娜娉婷的身影隔着窗棂而立只能透过斑驳的窗棂看到对方。

    “对不起冯公子君庸他刚才有些失礼了可能是秋闱失利让他有些心绪难平失态了……”

    沈自征翻了一个白眼再说秋闱失利也不至于让自己失态但这会儿要说自己是刻意刁难对方那就有点儿不好了只能忍着。

    “没事儿君庸兄先前所说也没错这副《秋江独钓》的确需要配上一副好诗方能更显意境只是紫英的确诗词一道少有涉猎难以担此重任……”冯紫英很平静的道。

    沈宜修也感觉到对方很坦然似乎并不在乎自己不通诗赋这个在很多士人看来是一大黑点的短板。

    实际上父亲在和自己的信中也说到这位冯家大郎虽然现在名声很大但是却非以诗词歌赋见长而是以胆魄和对时政朝务的见解独到深刻著称。

    沈宜修自然明白父亲在信中话语里的含义那就是说这一位冯家大郎恐怕不是那种简单的士林文臣未来可能会是一个善做实事的能臣而父亲也一直以此目标作为自家的准则。

    “冯公子不必在意诗词小道怡情雅兴冯公子胸怀天下事那才是男儿本色……”沈宜修站在窗外曼声道。

    “呵呵谢谢沈姑娘的宽解了不过沈姑娘这幅画的确清峻雄奇又不乏点滴细腻乃是紫英看过的少有佳作紫英曾在一座古庙中也看到过一首诗却是与这幅画颇为应景……”

    “哦?”沈宜修和沈自征都是一怔先前还在百般推脱这个时候却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古庙题诗啥意思?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吟诵完毕冯紫英便拱手一礼:“沈姑娘君庸兄紫英先行告辞了改日有暇再来拜会。”

    冯紫英也不多言丢下震惊莫名百味陈杂的姐弟两告辞之后便扬长而去。

    此番拜会倒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之前的种种心思已经随风而逝。

    这沈家的确是诗书大家随便一个女孩子在书画上都有如此造诣自己这个俗人还适合不适合却还真需要斟酌一番了莫要日后三观不合闹得不愉快那就失去了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