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听到“童养媳”三个字愣了一下，问道：“你说什么？？？”
刘冬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收了笑说道：“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
青溪追问：“你刚才说的童养媳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回去领会去！”刘冬云撇嘴讥笑，还小声嘀咕道，“自己什么身份自己倒不知道，还用得着别人来提醒？长着一张精明脸，没想到却是个心里没底的傻瓜……”
她这番话青溪没听清，但见她一脸不屑地笑，料知不是什么好话，大声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刘冬云却懒得再搭理她，转身“啪”地关上了门。青溪追上去推门，大声喊道：“开门！刘冬云，你快开门！”
刘冬云在屋里高声说道：“我不跟你这个没爹没娘没教养没礼貌不尊敬长辈的死丫头计较，你不赶紧回去想办法弄钱来赎人，跟我在这儿叽叽歪歪瞎缠磨干什么？”
青溪推不动那两扇破旧的木板门，却听见屋内传出刘冬云的呵斥声和阳昊的尖叫声：
“白养你这个死孩子这么大了！好吃懒做的不说，还敢出去跟外人告状？我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小小年纪心眼儿倒不少，都是跟那个死丫头学的吧？真是跟着啥人学啥，有本事你别回来呀？……”
阳昊倔强地大声喊道：“姑姑不是坏人！不是坏人！”
“你还敢跟我顶嘴？翅膀长硬了是不？看我好欺负是不？一个个的都敢来跟我叫板，看老娘不打死你！”
接着屋内又传出几声闷响，受到惊吓的小孩子“哇哇”地哭起来，刘冬云忙丢下棍子奔过去抱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又摇又哄，冲呆在一旁的阳昊吼道，“你傻了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屋子？粮食都吃到狗肚里去了？咋不笨死你？……”
青溪呆呆地站在屋外的雪地上，眼泪疯狂地流下来，真想此刻手里有一把刀，能劈开眼前的那两扇门。冬日清晨的冷风吹过，她脸上的泪珠几乎被冻成了冰碴儿。她转身往回走，暗暗地握着拳，将下唇都咬得渗出了血丝儿……
回到诊所后的这天晚上青溪就病了，一直咳嗽不止，还发着高烧。女医生替她配了药，连吃了三四天也不见好转。女医生给她把脉，发现她是急怒攻心，忧愁郁结于心不能消散导致病情沉重，问了几回她也不肯说出原因，眼见着就瘦了一圈儿。她这一病就病了半个月，痊愈时已经到了年底。除夕夜青溪和女医生一家一起吃了饺子后，就独自回诊所自己住的小屋。借着雪光远远看到小屋的窗台上爬着一个人，正努力地往屋内看，就试探着喊道：
“昊儿，是你吗？”
阳昊猛然听到喊声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便从窗台上摔了下来。青溪快步奔过去扶起他，问道：“昊儿，你在干什么？”
“姑姑……”阳昊看到青溪就忍不住了，抽抽搭搭地小声哭起来。青溪忙开了门拉他进屋，灯光下他的脸上都是眼泪。青溪去拉他手，他却将一双小手背在身后，只是一味地掉眼泪。青溪急问道：
“是不是他们又打你了？伤在哪里？快给我瞧瞧！”
阳昊迟迟疑疑地伸出手，青溪顿时看得心如刀绞：五岁的孩子啊，那双小手上伤痕累累红肿得厉害，到处都是冻伤皴裂的伤口，伤口上还有血渗出来。阳昊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断线的珠子似地往下掉，哭得几乎说不出话：
“……娘说我没有把弟弟的尿布洗干净……我的手冻烂了，都是伤口，疼得厉害……我……我洗碗时拿不牢……打碎了一只碗……爹说要我没用……一天只给我吃一顿饭……说给我吃饭就是浪费粮食……他们不叫我睡屋里，叫我滚去柴屋睡……柴屋里有好大的老鼠……姑姑，我很乖很听话了，为什么他们还是不喜欢我？……”
“别说啦别说啦！”青溪崩溃地哭出来，一把将阳昊抱紧，“昊儿，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我没有保护好你……我真该死！你都被他们折磨成这样了，我居然还在犹豫不定！……咱们走，马上就走！”
她松开阳昊，迅速地开始收拾东西。阳昊拉住她的衣袖怯怯地问道：“姑姑，咱们去哪里？”
青溪蹲下来，捧住阳昊的脸，郑重地说道：“咱们到江海市去！我带你去找你的爸爸，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阳海生！咱们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
青溪将身上的新衣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这件粉色的棉袄是女医生替她买的过年的新衣赏，下午时就嘱咐她晚饭的时候一定要穿上。关于自己的将来，如果之前她还是懵懵懂懂的，刘冬云的话却一语惊醒了梦中人。抱养童养媳的陋习在大城市里自然早已销声匿迹，在偏远的山区里却仍时有发生。最近几年在赵家村和马家村就一共发生过三起。青溪简直都不敢想，一想起来就直冒冷汗。女医生的大儿子因有腿疾年过二十仍未定亲，就在今晚，女医生还特意安排他送青溪回来，在半道上被青溪用计骗了回去。
青溪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背在背上，锁上门，拉着阳昊悄悄地出了马家村。在这里生活了九年，到底还是有些留恋的。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一步一回头，踏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凛冽的寒风，在一九九零年的除夕夜里，在万家欢聚守岁的时刻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她们相互扶持、深一脚浅一脚地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走去。那时候她们并不知道两千里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尽管宁青溪的口袋里只有十几块钱，她们仍旧走得雄心壮志，义无反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