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退开一步，从阳昊的伞下退开，退进淅淅沥沥的小雨里。她的唇角还挂着一丝笑，她说：“不了，我要回家去，余铭大概已经做好了饭在家等我，我不回去他会担心的。”
尽管她掩饰得很好，阳昊仍然看出了她的眼睛是湿润的。可是他无能为力，至少目前无能为力。他说：“那我送你回去。”
青溪摇摇头，“不用了，前边不远就到家了。”
阳昊只好说道：“好吧，再见。”
青溪冲他摆摆手，说了句“再见”，转身快步往回走。阳昊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在转角处的花丛后消失，他才抬步慢吞吞往车边走。停靠在路边的车子上下来一个年轻人，他打开车门接过阳昊手里的雨伞，看他坐进去并合上车门坐回驾驶室，然后扭头问道：
“少爷，回家吗？”
阳昊闭目靠在后座上，良久良久都无声无息的，仿佛一下子就睡着了。司机得不到他的吩咐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耐心地停在原地等着，过了许久才听到后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回去吧。”
车子一路平稳驶回桦园。这是一栋占地颇广的老式别墅，整体建筑风格鲜明，浓浓的江南园林气息扑面而来：白墙黛瓦掩映在浓绿之下，铁铸的大门两侧还爬满了青藤，园内有随处可见的石卵小径，还有回廊曲折连接着满月似的拱门，拱门外还有一座高大的八角凉亭矗立在一片不大的人工湖中央，湖中莲盖如伞，临水而立。这样大的一座桦园在寸土寸金的江海市闹中取静，虽不见有多么金碧辉煌，却也彰显了主人家雄厚的底蕴。据说桦园始建于清末，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到阳昊这里，已经传承了五代人，远非那些张扬的后起之秀可比。
车子刚在大门外停稳，管家周伯已经将大门打开迎了出来。他今年已六十多岁，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替阳昊拉开了车门，恭敬地笑问道：
“昊少爷回来啦？”
阳昊下车来，冲他点点头，问道：“奶奶呢？”
周伯跟在他身后往园内走，答道：“老夫人还在客厅等您回来呢。”
阳昊加快了步子，一路穿廊过院来到正厅，阳老夫人果然正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在翻看当天的晚报，听到脚步声抬头来冲阳昊笑道：
“昊儿回来啦！”
阳昊喊了一声“奶奶”，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阳老夫人放下报纸，摘下眼镜，笑容可掬地问道：
“这两天忙坏了吧？”
阳昊答道：“还好。奶奶，以后如果我回来得太晚，你就自己先吃饭，就不要等我了。你这么大年纪，饿伤了身子可不好！”
说着他扶阳老夫人往餐桌旁走，安排她坐好，自己也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周伯忙吩咐下人上菜。阳老夫人瞧着眉目清朗的孙子，眼里都是宠溺的笑，说道：
“你整天在公司忙，我哪能不等你回来就吃饭？再说了，这偌大的桦园里就只有咱们祖孙两个人，你不回来的话，我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
阳昊知道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劝，待饭菜上来，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在阳老夫人面前，“奶奶，快吃饭吧！”
阳老夫人心下高兴，一不小心就吃得多了点，饭后阳昊陪着她在院中散了半个多小时的步，才送她回去睡觉。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忽见窗前月色朗朗的清辉下站着一个人，她吃惊地问：
“是谁？”
那人却跪了下来，磕头喊道：“妈！妈！我是真的喜欢淑楠！你去替我跟爸爸求求情，成全我们吧！”
阳老夫人忽地坐起来，震惊地喊：“海生？你是海生？”
那人抬头答道：“妈，我是海生！”
阳老夫人仔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儿子海生，她又惊又喜，哭喊道：“海生，我的儿啊！你好狠的心，这么多年，你终于肯回来看妈一眼了！当年你走得那么突然，妈几乎要哭瞎了双眼啊！……”
那人又磕了一个头，重复地说道：“妈！妈！我是真的喜欢淑楠！你去替我跟爸爸求求情，成全我们吧！”
阳老夫人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喊道：“海生，海生，我的儿啊……”她从床上下来，脚步踉跄地朝那人扑过去，那人却倏忽不见了，她扑了个空，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猛然就从梦中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月亮早已西斜，窗前黑乎乎的，哪有什么人？她摸了摸脸旁，枕头湿了一大片。她慢慢地坐起来靠在床头，盯着梦中海生跪着的地方许久，才低声自言自语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回来看妈……你这个狠心不孝的东西！……海生，你既然能那么狠心地抛下爹妈一个人走，还回来干什么？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也看到了，昊儿都这么大啦！我和昊儿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可有多辛苦你知道吗？你在那边，可有颜面见你爸爸？若是你们都在，看到昊儿这么有出息，可该有多开心？……你们一个个都走啦，这些年留下我一个老婆子苦苦支撑着这么大的家业，我也会累的，我去跟谁说？……幸好还有一个昊儿陪着我，昊儿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啊！海生，你看看他可有多像你？……”
夜深人静，屋子里黑沉沉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秋风吹过树丛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像是谁压低了声音在呜呜咽咽，听起来格外凄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