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 西北地那一片荒地上, 这些时日已然全都是那些农户们忙忙碌碌的身影了。
那种下的庄稼都成熟了, 长成了很是饱满的样子，便是那有经验的老农，也忍不住掐了几粒直接往嘴里扔了尝一尝，只一粒，他们便会露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来, 实在是对这饱满的粮食爱极了。
那荒地上面，林汐很早之前还特意在荒地开垦之时，规划处了一条条四通八达的道路来。
虽然这路只能一人走过，但是却意外的在秋收的时候, 很是方便。
不管是走东南西北, 只要记得自己家在何处，总能够在这些看似错综的小路里找到回家的路。
那荒地上面倒是都是弯着腰收割的人们，有时候汗水从脸上砸进地里，热得慌了，便站起身来。
没有了饱满的谷子挡着那秋日的凉风，一股股凉爽的秋风便拼命往他们的袖子里钻进去, 吹得他们舒服极了。
还有那头上时不时便会一排排飞过的大雁，偶尔有一两只掉队了, 就有那在地里呆不住的小孩猛地冲上去不怕那大雁反啄一把扑住，就抱在怀里兴冲冲地冲回家去，好让家里负责掌勺的大厨添上一味肉菜。
那老天爷也给面子得紧，这几日也不热也不冷, 那日子暖暖的在头顶上晒着，人身上的汗水也不多，再苦再累，看见那金灿灿的一片，也忍不住露出牙齿笑得开心，像是西坝村的戴二娘，就忍不住乐得和旁边地里的老邻居说起话来。
“老田家的，你说说，这荒地以前我们怎地就没想到要过来开荒呢你看看这地里的庄稼长得多好，乖乖，怕是能比得上良田了罢”
她原本是操持家里的活的，但是家里四个男人都过来地里抢收了，说是还有些忙不过来，她起初还不信呢，等她过来一看，那眼睛都晃花了，这荒地，怎地收成也能这样好啊
“所以我就让你出来多转转，你看看，看这虫，”老田家的田三娘满是伤痕和老茧的手指一捏，从那庄稼上面捏起一条肥肥的虫子，圆滚滚的身材看着便知道吃了不少好东西才能长成这个模样了。
“这个虫子养得多肥啊，这庄稼不长得好，这虫能这样说起来，这虫攒个一碟子，我家里那臭小子最是爱吃的了，我再找找看看。”
戴二娘也乐了，“可不是不过我今年打算拿那银钱去买几头小猪仔，明年争取让我家几个小孙孙都吃上猪肉，可怜他们最大都已经五岁了，竟然还不曾知道那肉味。”
她说着有些唏嘘不已，当初她嫁到戴家的时候，戴家虽然不能说是富裕，但是每到过年之前，买几条两指来宽的猪肉做成腊肉，那还是有的。
只是后来，正巧老大老二老三都结婚没多久，那赋税就变重了，家里的小孙孙生出来之后，更是连奶水都没喝过几口，好不容易拉扯大，今年日子好了，那荤腥怎么地也要让他们尝上一尝的。
她心里想着，手里的动作可一点儿不慢，这些庄稼，可都是他们的命根子啊
“你也要买那小猪仔”
田三娘直起腰来捶了捶，然后一脸惊喜，“那到时候我们两家一起挑个日子让那罗屠户来骟猪吧我听说了，那猪仔过十头，就能少算一文钱呢。”
“你也听说了”戴二娘也站起身来惊喜地看着她，“那成啊，我还怕你不乐意呢，那到时候买了小猪仔，我们一起约个日子去我可亲眼看见了，就村口的那个华寡妇，乖乖，自从那骟猪之后，那猪仔当真是一日一个样，长得跟吹了气似的”
那一身肥膘只用眼睛看着便知道少不了肉的，也是因着如此，那个华寡妇早些时候，还擦着胭脂做些勾人的勾当，如今却胭脂也不擦了，整日里满是猪屎味在那猪圈里头打转伺候着，怕是这日子有盼头了，不必再坐那勾人的勾当了。
“可不是吗”
田三娘一说起这个，用眼角狠狠地刮了一眼不远处自家那老头。
别当她不知道，当初那华寡妇擦胭脂的时候，这老头也是看了好几眼的，要不是老了不中用了，还指不定做出了什么臭不要脸的事情来呢。
不过现如今那华寡妇倒是聪明了，整日里粗布衣裳也不打扮了，一身的猪屎味，再好好伺候着到时候宰了卖个好价钱，这谁还记得她做过那样的事
到底也是当初日子太过于难过了，田三娘虽然觉得不耻，但是她也是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也并不私底下说那寡妇什么。
“不过我听说，这骟猪的法子，好像又是那婵娟娘子提出来的，她把这法子给了那罗屠户，他靠着这手艺挣了不少银钱呢”
田三娘抛开心里别的念头，转而讨论起其他的来。
那戴二娘也跟着点头，“我也听说了，不过也莫怪呢，那骟猪是要取拿公猪的两颗肮脏玩意儿，婵娟娘子是什么身份啊那自然是不好亲自出手的，那罗屠户整日里杀猪，怕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骟好了。”
若是罗屠户此时在这里，他大概要大喊一身真的冤了。
也就是最近他才渐渐麻木了，每日里不断重复这些动作，实在是他已经无暇去想更多的东西，那骟猪的活比杀猪的活多足足百倍，他每日里分身无术，只觉得人都已经快要被撕成了几瓣了。
不过，每到他回到家里，看着那越发多的银钱，他就咬着牙告诉自己，这全城也不会有多少猪仔的，骟完了这钱就挣不上了，怎么地也是要去的。
“那婵娟娘子当真是个活菩萨了，我们这荒地和水利，也是拜她所赐，若不是这样，怕是我们这庄稼，还长不成这么好的模样呢。我和我老头子算了一下，这庄稼，去了那税，今年收下来的，足够我们一家子吃上两年，还有多的了。”
戴二娘感恩戴德地说着，一边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来。
这么富裕的日子，她已经好久没过过了。
田三娘也忍不住说道，“你可还记得那婵娟娘子的那辣椒苗苗我家里琢磨着，打算去领一批才种下试试，那婵娟娘子可说了，那辣椒苗苗若是长成了，她全都拿银钱来换呢”
这样天大的好事，他们自然是想要好好抓住机会的，谁知道会不会那一日，他们种的那辣椒苗苗，就给他们挣钱了呢
戴二娘一听，也忍不住琢磨起来。
那辣椒苗苗的事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到现在还在板子上面挂着呢。
换那辣椒苗苗，可以拿银钱，也可以签一个契书，到时候会收成的辣椒来抵债。
“你说，这个辣椒苗苗好伺候吗我就怕是地里出了些什么问题，到时候万一那辣椒苗苗没长成，岂不是要亏大发了”
她脸上依旧带着一丝丝的犹豫。
那田三娘听着却笑了。
“你定是没有打听过吧，我可是问过了，那辣椒苗苗婵娟娘子自己便一直在种着呢，她那地里的辣椒苗苗还请了董家村里的二叔公去那整日整日的盯着，要不然的话，那婵娟娘子怎么会敢让大家伙种呢”
“我反正是已经问过了，那辣椒苗苗不难伺候，只要不是懒的，到时候收成肯定差不了，我听说那辣椒的价格，可当真不错呢”
戴二娘一听，咬咬牙，田三娘的谨慎和小心她是知道的，没得田三娘都已经敢种了，她却还在这里犹豫不决的。
想了想，她也说道。
“既然是这样，那到时候我便和你一起，去领那苗苗回来种下，只盼着明年，能有个好的收成才是最好的。”
“放心吧，你想想，有这个水利在，到时候种什么不好种啊就连老天爷也给面子，这每日的日头都足足的，正是种那辣椒苗苗的好时候呢。”
两个女人聊着聊着，日头也渐渐地从西边落下去了，她们脸上都带着一抹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把地里的庄稼收拾收拾，都挑回家去了。
秋收几日，到处都是这样的一幕，整个西北城的百姓们欣欣向荣的模样，让已经准备要退下来的施堰心中老怀宽慰。
他确实是愧对这满城的西北百姓们，但是看到如今西北的百姓们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他心里多少有些感慨，但是更多的，还是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这个曾经的西北驻守，总算是能够圆满地卸任了，也不算是，枉对当初圣人对他的信赖。
施堰要卸任，方大人自然就要正式接手西北驻守的官职了，还有石曲也是，当初圣人的旨意便是言明了，到了施堰卸任之后，他就直接一跃成为西北驻守下，最大的官员。
那施府府上这一日，也算是人满为患。
不少官员们纷纷给了施堰一个面子，来吃他这最后一场酒席，虽然也说不准，他们到底是给施堰的面子，还是给石曲面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官员们都多少带了些礼物上门来，施堰也在施府里摆了几桌，也算是感谢这些西北官员们在几个月里，对他修复西北杂物的帮助了。
“老夫数年前酿下大错，不过得圣人的恩典，能够为过去自己的愚昧无知补偿些许。也全赖各位在此期间，为老夫帮了不少忙。今日起，老夫这一身老骨头，便要彻底和各位说一声再见了，这一杯酒，是老夫敬各位的，感谢各位的恩情。”
施堰身上褪去了那官袍，换上了一身寻常人家里头老爷们最爱穿的花袍子。
他端着杯子一饮而尽，站在他身边的方大人便注意到，不过区区几个月，施堰的头发花白了一大片，一眼望过去，除了那胡须还黝黑一些之外，竟然差不多都白透了，可见是为了这西北操碎了心。
那些官员们闻言，嘴里纷纷说着不敢，站起身来，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施堰看着他们还十分年轻的面容，又看了一眼人群中，哪怕是不去特别注意，也能看得出来气质最为出众的石曲，心里又是骄傲又是不解。
骄傲的是，这样出众的人，到底是身上流着他施家的血脉。
不解的是，他当初怎地就将那鱼目混珠，弃了这样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反而将一个鱼眼珠子当做了宝贝
心中纵然是有万分不解，施堰还是不再多看。
他心里明白，当初他做事太绝，石曲心中对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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