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市政厅门口，一种无端出现的豪气涌上心头。
本来变成骷髅是让他内心很难接受的事，但迷雾中的整个城市穿梭着和自己一样的同类让自己突然有了些归属感。第一次有了一种重新开始的感觉。整个正是都变的无比新鲜，即使是市政厅门口的两排楼梯也让林小二读出了古朴的意蕴，左右的斜梯加上正中间矗立的柱子正好是一个巨大的诡异的“人”字。
他欣喜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旁边闲坐的僵尸大叔：“大叔，这市政厅为什么像个‘人’字啊，难道这有什么说法？”
僵尸大叔笑着对林小二道：“你是新人吧？初来乍到，心下恐惧迷茫交替所以出现幻觉了。你仔细看，这哪有什么字？就是两节楼梯，一根柱子。”
林小二疑惑地重新看了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绿眼，说不定这是一份天赐的能看到别样东西的福缘。只是在他没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不由一亮。
僵尸大叔拉住林小二，左右看了看神秘的小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新人报道最好的时间是每天下午两点，因为此时他们急着午休，为了图方便有一定几率随机给你抽取一份工作，不管是哪份，通常都比新人的工作好得多。我要早知道这个秘诀，说不准早就飞黄腾达了……”
还没说完，一只骷髅走了过去，僵尸大叔马上停止了讲述站起身来抖了抖布子道：“嘿，兄弟，没有人能拒绝骨头锃亮的你，来吧，擦擦更健康。”
于是宁可信其有的林小二便蹲在地上盯着市政厅楼顶的黑色大钟。当最长的那根针跳动了一万三千两百二十四下后，两点的钟声响起，顶上大钟里飘出一只小丑大声重复叫着：“下班了……”林小二不禁嘴角一斜，噌得一下跃起，麻利地冲到了市政厅门口。
两个持戟的骷髅粗暴地拦下了林小二道：“下班了！”
林小二憋了半天也没在骷髅的脸上憋出一个笑脸，只好用言语苦苦哀求，只是不论林小二说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正当林小二懊恼自己错过了这个大好时机，只好转头离去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回头望去，一位的慈眉善目的老吸血鬼给了一个让林小二莫名心安的笑容。吸血鬼拍了拍值班骷髅道：“小伙子，对工作不要有火气嘛，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嘛，就让他进来坐着等嘛。”
左边的骷髅扫了他一眼道：“下班了，不能进来了。”
吸血鬼佯装生气道：“你要不放他进来，我可要走了哦，你们市长请我来一趟不容易的哦？”
右边的骷髅拉了拉他小声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别管了，让他们折腾去吧。”
左边的骷髅乜这林小二冷笑道：“你不要后悔。”
吸血鬼搂住一头雾水的林小二，熟稔的引他进了贵宾室。青黑色的沙发手感很好，寸长的毛柔软舒适，即使迟钝如林小二也隐隐猜到这价格不菲。林小二不由身体前倾，略有些局促了。
吸血鬼笑了笑，眼神里透出的是真诚和温柔，让人不由顿生亲近之感：“刚觉醒的吧？我叫白静堂，他们这里工作人员就是死板不人性化。”看到林小二无比僵硬不由抚了抚他的肩道：“不由紧张嘛，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恰好市长放了我鸽子，我看你没地方去跟你聊聊天。不要拘束，东西就是给人用的，你看我穿得破破烂烂不也一样坐在这里吗？”
林小二这时才注意到对方穿着最普通的镶金边的红袍，袖子和裤脚处还磨烂了，但是由于这位先生气质不凡，非但没有破落之意看起来反倒有些洒脱除尘的意味。
见到这位明显尊贵的先生如此平易近人不由轻松了不少：“是的，我是新人林小二。老先生，刚刚谢谢您呢。”在满是死灵的地界，林小二一直有种恐惧感，而这位白静堂先生把这种感觉冲淡了不少。
白静堂翘起了二郎腿靠着沙发笑道：“小二啊，你不简单呢。我见过的人太多了，他们或许阿谀奉承希望与我亲近，或者故弄玄虚和我搭话，都是为了获得利益。每天被一堆钻营的人围住真的很累啊，要是每天都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常的聊聊天我都愿意用我的万贯家财去换。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活成一个小人物，享受平常的家长里短、喜怒哀乐。像你一样，守着有一颗平常心。”
林小二笑着道：“老先生您谬赞了，我就是新人，是无知所以才不紧张，还需要多向老先生这样优秀的人学习。”
白静堂笑了笑摇了摇手道：“别说学习，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在平庸的背后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深邃。”说完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问道：“你进市政厅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林小二略有些迟疑，想到了僵尸大叔的驳斥，但看到白静堂老先生不由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好像是个‘人’字。”
白静堂突然收敛面容站起来仔细打量了林小二一番，叹了口气突然大笑起来：“居然让我碰到了，居然让我碰到了啊！”
正当林小二手足无措时，白静堂尴尬地笑了笑道：“失态了，不好意思。我这是看到有悟性的后辈不由欣喜。这个世界人和人是不一样的，鄙俗者只能看到‘物’，即物的本来状态，价值、数量、功能、用途，蝇营狗苟只为利害得失；而智者可以透过物的层面看到‘德’，他们能跳脱出得失之外，能从更高的地方去衡量这个世界，他们会移风易俗、建立自己心目中的世界，开坛讲课，我们认为的大师都在这个层面；第三种是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慧”，如果说智者是外在经验累积出来的，那么‘慧’者便是天生的。”
说着白静堂也是无比向往：“慧者承天地灵气，能出于本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这所大楼实际上是上古先贤毕达哥拉斯设计的一个‘网’，通过它能筛选出有悟性的少年。”
林小二不由羞赧一笑，然后问道：“毕达哥拉斯是谁？”
白静堂眼神飘到远方悠悠地道：“关于他老人家的事迹大多散轶了，现在只留下他和他弟子的一些对话。话说当年探求物质本源时他的两个弟子争执了起来。他们都认为几何是世界的投影，但一个认为正三角形代表世界，另一个认为圆形是世界。林小二，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林小二想了想道：“这片大陆虽宗教众多，但似乎都有用到圆形，所以是不是代表圆形本就是有某种神秘的力量？”
白静堂笑了笑道：“当时那名弟子也是这样说的。头尾相接，周而复始，能够接受不断变动又能快速融合，追求极致又留有余地，这不就是完美的图形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是毕达哥拉斯更喜欢正三角形，因为他认为世界的本源可以归纳为正三角形。1代表的是点，点是基于问题本身的思考，2代表线，线是指通过同质问题抽象出原则和规律，3代表面，通过抽象出的原则和规律能够拿出来推而广之触类旁通，从而建立新的问题。而4代表的是体，体就要超脱于问题本身，放弃那些你看到的东西，这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未知的谦卑和敬畏。而更神奇的是这些数字相加刚好是完备的10。”
林小二也不由一阵神往，白静堂继续道：“其实看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展现出的东西。你能透过凡俗试图去看其他层面已经很了不起了。”说着白静堂牵起林小二的手，将他拉至大厅：“现在看到了什么？”
此时林小二才发现柱子旁并不是中空的，大概是怕里面乱哄哄的看起来不雅观，特意在柱子旁用布拉了个白色的横幅。此时白色横幅上有黑色的笔画飘然印在那里，隐隐约约似是个字。
林小二看了一会惊道：“似乎是个‘亡’字？”
白静堂再次拍了拍林小二的肩膀笑道：“小伙子，我就知道你能看出来。从这里进来便说明人的路就到了尽头，所谓‘人之尽，亡之初’。这是告诉我们人类的身体已经结束了，却是亡灵的开始，我们要忘却过往的一切，从头开始。从里面看是‘亡之尽，人之初’，这个意思是虽然我们抛却了七情六欲，可我们不能浑浑噩噩的忘记初心。我们也要保留人类的仁义礼智信。道德才是宝贵的财富。”
林小二怀疑地点着头道：“哦，还有这层意思。”
白静堂笑着道：“小友啊，你真是块璞玉，嗯，我送你一个小礼物吧，但是你答应我，不能被它迷惑本心哦，记住，道德才是真正的财富。”
林小二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将要得到一份天大的机缘，本就仙风道骨的老先生此时更是冒出了夺人眼目的红光，林小二迷迷糊糊的跟老先生说了很多。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市政厅的工作人员已经上班了，白静堂引着林小二插到了队伍最前面，不住地向排队的人优雅道歉，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有些迟疑最后却没有阻止。
林小二不由叹道：“白静堂老先生真的有声望啊。”
白静堂一手帮林小二办理手续，工作人员皱着眉头道：“确认要签这份合同？毕竟这不是件小事。”
白静堂将合同翻开，看着林小二的眼睛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愿意将道德发扬下去吗？”说着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红光，林小二似是被催眠了一般，签下了名字，按下了手印。
老先生的光芒让林小二不由心生憧憬，如在云端，隐隐听到老先生说了句：“这个惊喜要等你三个月之后才能生效，你要耐心等候，正常工作。”老先生看了看左右，小声地道：“毕竟财不能露白。”
之后工作人员摇醒了被巨大喜悦冲昏头脑的林小二，将身份证丢给了他。隐隐约约还听到“这得给他安排个工作高点的……”他突然觉得似乎上辈子的倒霉一下都消解了，天上无端掉下这么大个馅饼。
工作人员探出头道：“向南走10公里，职业中心找骨文报道。”
林小二拿着那张黑色血字的卡突然觉得一种冥冥间存在的巨手在给予他支持，他感觉到命运的齿轮开始为英雄转动了，身份证上那个硕大而熟悉的“亡”字就似在说明这一点。
过了很久，楼梯口走下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僵尸，轻佻地搂住正在办公的阴魂的蜂腰道：“关那个老东西多久了？”
阴魂疑惑地道：“他已经走了啊？”
僵尸一下跳起来道：“什么！你们怎么放他走了？”
“他名下没有公共债务了，他办理了债务转移手续。”阴魂迟疑地道。
僵尸皱了皱眉头道：“合同没问题吧？什么人愿意承担这么大一笔债务？”
阴魂靠在僵尸怀里甜甜地道：“我都检查好几遍了，你要不放心人家，你就直接来看看我检查的方式对不对嘛。”
僵尸咳嗽一声，小声道：“晚上我去检查。”说完摸着下巴叹气道：“倚老卖老的老东西，真拿他没办法。”突然看到他心爱的背景布上画了一个巨大的“亡”字，他冲到门口怒道：“谁画的！”
护卫骷髅道：“副市长，您看还合适吗？那位老先生说您要求亡灵要有亡灵的气势，指明必须要在这写个巨大的‘亡’字。”
僵尸指着骷髅道：“你……唉，算了，擦干净。”
骷髅嘟囔着道：“刚写上怎么又要擦掉啊？”
僵尸回过头瞪大眼睛道：“擦干净，听得听不懂？一个二个蠢的要死！”
骷髅颤抖着声音道：“好……好的。”
待僵尸走远了，另一只骷髅道：“领导叫怎么干就怎么干，你管它合不合理呢，你说你非冲上去碰一鼻子灰。”
那只挨骂的骷髅冷笑一声道：“这小僵尸算是小人得志，昔日里不也和兄弟们一起打拼，如今发达了，却丝毫没有拉兄弟们一把的意思。”
两只骷髅垫在高高的板凳上面，用力地清洗着背景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