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晴的葬礼很简单，穷乡僻壤的小镇，本来就没那么多东西用来装潢，白花，铺满了整个小屋。厅前放着口星松木制的棺材，百年的星松木最能保护尸身不被虫蠹。婚丧嫁娶在这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镇上算的上是头等大事，前村后院，左邻右舍，有一家算一家，有一户算一户，大人小孩，老少爷们，都赶来帮忙，倒是显得热闹非凡。在这片忙乱的景象下，陈山头系白色束带，身披粗布麻衣，蜷缩成一团，跪伏在灵前，一动不动。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经历了老来得子的喜悦，也经历了中年丧妻的悲恸，似是知道他心中的苦，也没有人去打扰他，任凭陈山用自己的方式宣泄。
“哇。。。哇”孩啼声打乱了葬礼原本的秩序，小陈竹紧闭着双眼，摇晃着无处安放的小手大声地哭喊着，这个连绒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娃似是也感受的到今日悲痛的气息，无论王婶如何安抚都没有办法止住哭声。“陈山，你还是看看孩子吧，哭个不停。”王婶摸了一把眼泪，把小陈竹抱到陈山的身边。这个连乡亲都没有招呼一声的汉子，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缓缓站起来，看着王婶怀中的孩子，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坚毅，流露出来的，只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死寂，佝偻的身子摇晃了下，朝着孩子迈出了半步。看着陈山空洞的眼神，王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干什么！”不待王婶做出反应，陈山一反刚才虚弱的表现，一把夺过孩子，双手高高举起，狠狠摔下，“还我晴儿命来！”
虎毒不食子，众人万万没有想到，如此刚烈的汉子，竟然要拿孩子抵命！就在孩子快到落地的刹那，一条枯槁的手臂悠地伸出，稳稳拽住了包袱的一角，将孩子拉入怀中。“死老头子！”王婶骇然道。正是刚迈进灵堂的王叔，很难想象，一把岁数的老人还能有如此的反应能力。“把孩子给我！”陈山怒吼道。“陈山，你还是不是人！这是你和韩晴的骨肉啊！”王婶看着孩子没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陈山不再言语，作势欲抢。“快按住他，别伤到孩子！”王叔招呼在旁的众人一拥而上把陈山按倒在地。嘈杂的人声也掩盖不了人群传来的低吼，“把晴儿还给我！还给我！”“老头子，快把孩子抱走，他不要，我们养！走！”王婶从王叔手中接过孩子，跨出了灵堂。王叔望着眼前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忍，都是男人，男人所要承受的本来就已经很多，在这本不应该承受这些的年纪，陈山已是面对了生活中所有的不堪，咬了咬牙，“陈山，你好自为之吧，小陈竹我会养大，你想明白了，就来接孩子吧，他是无辜的。”
陈山在众人的控制中渐渐松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厅中央被白花点缀的深紫色棺木，一言不发。后续的葬礼流程自有李婶他们帮忙收拾，经过这一次波折，再也无人敢在陈山面前提及孩子二字，恐怕再给这个汉子刺激，现在的陈山，脆弱的可怜。
“老婆子，你刚才该不会是一时冲动才这么说的吧咱两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养活这么大的孩子，你还有奶”王叔扶着王婶，在山间小路上默默行着。王婶紧了紧怀中的包袱，包袱里，小陈竹睡得正是香甜，外界发生的一切，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你没见陈山那个样子吗，孩子跟着他，能有好再说，这么大点的孩子，家里没个女人照顾能行吗，一会你把后院刚下完崽的黄牛牵来，挤点奶喂孩子，别看现在睡着了，一会醒了该是饿了。”王叔无奈地看了看熟睡的小陈竹，“唉，造孽啊。”
阴郁一整天的天气，到了晚上愈发的有些粘稠，山谷中的鸟兽虫鸣也不见了踪影，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静。送走了乡亲，喧闹的灵堂只剩下陈山一个人，还有一口棺。山风徐徐吹动堂前的白帘，摇曳着，似是期待将要来临的风雨，清澈的风铃声，在山风的协奏中飘荡，阴暗，没有烛光。人这一世生老病死，本是稀疏平常之事，奈何世间人看不破，徒增伤悲。
“啪。”陈山打亮了八仙桌上的油灯，一盏油灯的幽光，让冷寂的灵堂多了一丝温暖，倚坐在桌旁，一手拄着额头，一手轻轻磨挲着玉蝉。这玉蝉，是晴儿生前贴身的佩物，连陈山都不曾见过几次。伊人已逝，陈山才有机会好好端详这玉蝉，复杂的纹路，温润如玉的材质，薄如萤履的蝉翼，一丝红线从玉蝉的腹部缠绕蝉首。这，红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陈山似乎记得，多年前看到玉蝉的时候，通体晶莹剔透，如冰种翡翠一般，豪无丝毫杂质，而现在，这丝红线。“晴儿，你走的这么早，让我怎么办啊。”一日夫妻百日恩，相伴十数载，陈山沉浸在悲痛中久久无法释怀。随她去了吧，血海深仇也不管了，来到青山镇，就是为了给她幸福的日子，安稳，平凡，两个人你情我侬，相伴一生。可是，现在晴儿走了，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这般想着，陈山缓缓站起身，握紧了手心的玉蝉！
山风愈发的有些急了，远处雷光乍现，短暂的停顿过后，轰隆的雷声自远方滚滚传来，似是对天地的不满，或对世间的怒吼，斗大的雨点摔打在草屋前，噼啪作响，一阵疾风吹来，灵堂再次陷入黑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