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消毒水的气味儿有些呛人，可一旦在这样的环境待久了，乔忘渡就觉得那气味儿和空气中的其他气体成分一样，不再难闻特殊。
住院部里的儿童病房往往比其他病房更有朝气活力，因为孩子们不会知道死神与他们可能只有一墙之隔，也不会明白医院每天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的人间百态，更不会了解手术室外的祈祷有多么的摧心挠肝……
不过！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生病了，只是在他们的意识里，这里也许和在学校差不多，而且比在学校舒服，因为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用上课，爸爸妈妈也会更加关心疼爱他们，还同样可以认识很多同龄的朋友。
乔忘渡坐在病床旁边细致地削着苹果，他的眉头轻轻蹙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间儿童病房里住有六个孩子，六个孩子都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由于最近气温骤降，家长没有注意及时保暖才会发烧感冒。
“乔叔叔，苹果削好了吗，好想吃！”女孩躺在病床上软糯地问。
“马上就可以吃了！”乔忘渡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真好！”女孩开心地笑出俩酒窝，可随即又是一阵猝不及防的咳嗽，“咳咳咳！”
乔忘渡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马上把削好的苹果放上床头柜上的盘子里，温热的手心关切地摸着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还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
随即，他又替女孩掖了掖被子两端，把她的脑袋以下都裹得严严实实。
“没有，就想吃苹果！”女孩可怜巴巴地回答。
“等乔叔叔给苹果分了瓣再吃好不好？”他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嘴角噙着温柔笑意。
女孩乖顺地点了点，病恹恹地耷拉着眼皮。
当申先生从病房外进来时，乔忘渡正在用纸巾擦拭水果刀。
“殊睡着了？”他轻声问。
“嗯！”乔忘渡轻轻点头，不禁勾唇玩笑，“孩子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环境再吵闹她也睡得着。”
他的目光落在了病房里的其他孩子身上，其他孩子都还在大声嬉笑玩闹。
“快三天了，我们该回去了！”申先生提醒他，“你真是比殊她爸妈还上心！我知道你关心她，可你只能停留三天，否则你就永远回不去了！”
乔忘渡抬腕看了看手表：“我知道，十二点的时候殊妈咪一回来，我们立刻就走！”
“好吧！”申先生提了提棉裤的裤裆，他坐在了床尾边沿，宛若一只臃肿的棕熊。
乔忘渡表面看着冷静，实际上内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灼不安，他再次不由自主地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屏幕顶端左上角还是显示的无信号。
幸好殊妈咪的时间观念很强，十二点准时拎着保温桶进来和乔忘渡交班。
“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毕竟你们赶时间！别一会儿又耽搁了！”女人稍稍有些气喘，口中吐出一抹白雾。
她把保温桶搁在床头柜上，弯腰摸了摸女孩的额头，轻声对乔忘渡说：“终于退烧了！你走吧，我要叫醒殊了，一会儿她看见你离开又舍不得了！”
乔忘渡点点头，与存在感不强的申先生走出了病房。
走廊一溜搁置的移动病床也没闲着，部分病患躺在上面无精打采地输着液，有的即使用蓝布帘子隔离，仍可依稀听见他们自艾的声音。
床尾通常放置着一把凳子，家属神色黯淡地守在一旁，目光呆滞地看向走廊上来来往往的患者和医生，还有的家属在宽敞的地方打了个地铺，蜷缩蹲坐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舍不得放下的包。
“绝望的时候医院一日游，比什么心灵鸡汤都管用！”申先生伸手搭在乔忘渡的肩上，忍不住感慨。
“那你让这些病人和家属情何以堪？”乔忘渡不咸不淡地回应，“其实，我还真有点铁石心肠，她公公婆婆的病拖了好几年了，如果就这么离开，不仅不再承受疾病的摧残也不再给家人增添负担，这算不算双向解脱？”
“算是算！”申先生搓着他的后背欲言又止，“但人各有命，有的人注定会比其他人被打磨得更坚强！”
乔忘渡低头看了眼鞋尖，与他一同走进鲜有人到访的楼道：“你认为她坚强吗？其实你是觉得她更不幸吧？”
“每个人对不幸衡量的度是不一样的！她的确不幸，否则我也不会找上你帮忙！但她与你的沈曼殊相比呢？你还觉得沈曼殊不幸吗？”
乔忘渡沉默了一会儿：“各有各的不幸！她的生活更糟糕，可她糟糕的生活有人为她分担，沈曼殊的生活看似潇洒独立，其实她骨子里是一个依赖感很强的人，如果有重要的人离开她的生活，她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子适应，即便她表面上与平时没什么差别……比如叶扬，叶扬对她的影响还在阴魂不散地打扰她。”
“叶、扬……”申先生叹气似的念出这个名字，语气里透露出几分悲凉。
——
被爱情背叛过的人很难再相信爱情，即便以后谈恋爱结婚生子，也很难真正敞开心扉去拥抱自己的另一半，曾经的背叛弄不好可能会成为一辈子的心结。
沈曼殊之所以在别人眼里活得很洒脱，是因为她从老早开始就决定余下的人生都一个人走，彻底省去世俗中女人必须经历的恋爱结婚生子阶段，也彻底省去那阶段里会给她带来的麻烦与责任。
至于爱人和被爱的甜蜜快乐，她认为完全可以通过自爱的方式给予，而凡人对自己的错误通常怀有海纳百川般的宽容，所以她也不可能对自己不满意，更不可能为难、苛求甚至怨恨自己。
除非她精神分裂！
沈曼殊右手刚扔掉泡面桶，左手握着望远镜往对面一瞧，乔忘渡竟然和一个男人走出了律师楼，正站在楼道谈。
“我靠！”沈曼殊拎上包即刻冲出房间，一口气跑下底楼前台，铿锵有力地把房卡拍在柜台上：“退房！”
她着急地紧咬着唇，前台妹的动作好像在她眼里被加了慢镜头，看得她干搓火，恨不得翻过柜台帮她一把。
突然，手机在她的想入非非中响了，来电显示是乔忘渡！
“喂！”她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声音有些沙哑地质问，“这三天你去哪儿了？家里没人，手机也不在服务区！我差点就报警了你知道吗？”
乔忘渡把手机紧紧贴着耳朵，沈曼殊关怀的声音冲击着他的心脏，暖流在胸腔里不可抑制地横冲直撞。
他迅速抹平了因被关心而高兴得上翘的唇角，压制着激动的情绪，尽力平淡地开口：“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我……”沈曼殊顿了顿，从衣袋里摸出一镜子，看见自己憔悴的素颜和毛躁的头发时心已经凉了一半，“我在外面办点事，马上就回家了！你回家等我吧！”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