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他的是火车到站的提示声。
头脑晕乎乎的，然后他猛地想起来，自己胸口好像被洞穿了。
一摸，什么事情都没有，再一看，自己原来是在那列熟悉的火车上。
他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很疼，不是在做梦。
那就是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荒诞的梦？
只是，那个梦境也太真实了吧。
吃的喝的听的看的摸的闻的都是那样得真实。
他深呼吸，冷静了一下。
从火车上下来，拉着自己的行李箱，站在熟悉的车站，总有一种自己曾经也这样子站在这里的感觉。
那几个昏昏欲睡的工作人员，那几个刚下车的老乡，场景是那样的熟悉，仿佛是历史的重演，又像是记忆的重现。
手机已经没电了，钱包里也只剩下十七块钱，从车站里出来，他在等那辆摩托车，同样沧桑的脸庞，同样的摩托车，把自己送到同样的地点。
这个小城市的深夜并没有那些大城市那么疯狂和热闹，除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和娱乐场所外，几乎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灯了。
街道上也只有零星几个人，要么是夜班工作人员，要么就是夜里的归客。
他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再次站在这间便利店里，拨打了那个电话，与服务员聊天，聊天内容也都相似。
“我们之前见过吗？”他问道，听起来这句话是搭讪用的，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那名服务员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说：“也许吧，每年都那么多人，我哪会记得了那么多？”
原来真是自己做梦了吗？
父亲的小车来了，同样板着个脸，严肃而沉重的表情。
坐在车里，他时不时地会瞟两眼开车的父亲，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说。”父亲说道。
“爷爷他······其实没有事，对吧？”他试着问道。
“回到家你就知道了。”
依然是胆战心惊的飙车，但是不知为何，他已经没有那么惊恐了。
回到村子里，几声狗吠回荡在夜空，他站在家门口，并没有看见那道悠闲喝茶的身影。
“你爷爷他已经睡了，你也赶快休息。”
家里面一股子草药味，想来应该是给爷爷熬药散发出来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中，都没把行李收拾好，他就躺在床上，心里还在想着火车上的那个梦境。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并没有什么印记，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
最终，他只能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中二了？终于到了分不清幻想与现实的地步？
在小学时看了同学的一本玄幻小说之后，他便打开了一片崭新的世界。
从那时候起，他就经常都幻想自己的血脉与常人是不一样的，幻想着某一天自己可以血脉觉醒，秒天秒地秒空气。
他创造过无数个幻想世界，主角都是自己，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人生，平时不敢想的也都在幻想世界中实现了。
但他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那些幻想世界。
因为这是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幻想狂欢。
只是，随着成长，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异血统，也无法成为幻想世界中那样的主角，在现实世界中，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差。
每天都在为无数小事忙碌着，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怎么样的，也不清楚自己的现在该往何方而去。
在看了诸多小说之后，那些作家的幻想世界与自己的幻想世界产生了交集也好，共鸣也罢，他觉得自己创造的那些幻想世界也并不差，为什么不把自己的那些转换成文字呢？
所以，他敲起了键盘，在上连载着自己的小说，当然，结果肯定是扑了，但是，数据什么的，他并不是很在意，他在意的是将自己脑海里的幻想世界通过文字描述出来之后的那一种快感。
那种快感就好像你把一个最完美的姑娘推到世界瞩目的地方，然后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将这位姑娘的完美一点点地展示给世界。
最后，衣服脱光了，就展示她的皮肤，她的血液，她的筋脉，她的骨骼，还有她的思维！
这位姑娘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那样的完美，令人垂涎。
当全世界都被这个姑娘的完美所吸引的时候，你就可以当着全世界的面，宣示你对这个姑娘的所有权，你可以尽情地侵占她，蹂躏她，甚至毁灭她！
这种快感令人沉迷，一旦沉迷，便再也无法自拔。
所以，他几乎每天睡觉前都会徜徉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今晚也不例外。
灯光熄灭，月华如水，透过窗肆意地挑逗着进入梦乡的少年。
第二天醒来，父亲刚好叫自己下楼吃午饭，他匆匆地洗漱完毕，下楼而去。
爷爷早就已经坐在饭桌前了，他的右脚膝盖处缠着纱布，白色的纱布被药汁渗透，已经变成了黄色。
“爷爷，没事吧？”
“没事，就是摔了一跤，不碍事，吃饭吃饭。”
边吃饭，爷爷就边问了他的近况，问了他毕业后的去向，什么时候找女朋友之类的话，而不是那些超现实的对话。
他都是用一些大而概之或者就是考虑考虑之类的话敷衍过去，然后就是真诚而尴尬的笑容了。
吃完饭，扶着爷爷在村子里窜门，跟村子里的人都打了个招呼，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
在爷爷和村子里的老一辈下棋的时候，他回到了家里。
父亲一直在等他，脸上的神情也不像以前那么平和了，多了一丝愁容。
“坐下吧，我们父子俩唠两句心里话。”
正经得像个正常父亲的样子，反而让他多了强烈的陌生感。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那间小花店，也不想和你爷爷一样，一辈子除了打仗就只是操弄这几块田地，也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就那个什么二次元，我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人，对你们年轻人追求的这些东西也接触过，我很支持，这也是一种新的文化，这种新的文化需要你们这一辈将它推广，国家也需要你们这些新鲜的血脉，但更需要你的是我们的这个家，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家也就你一个后了。”
听到最后，他的神情也开始落寞了，这是他不愿再次触碰的记忆，却又是他不肯忘却的记忆。
只有这份记忆带来的痛苦和自责才让他感觉到自己还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我知道。”他说道。
“既然毕业了，就应该踏踏实实地规划一下你自己的人生轨迹了，如果可以，尽快找个女孩成家，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逼迫你，而是，你爷爷他的一个心愿啊，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也该考虑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了，你也别嫌我啰嗦，我是最了解你的，你的性格从小就偏内向，乖巧，不怎么会说话，你爷爷就很担心你的终身大事，也别嫌他多管闲事，毕竟人老了，念想也就那几个。”
他从未和对面的这个男人以这么严肃的气氛谈论这些事情，这让他感觉到现实生活的可怕，宛如一头无形的洪荒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我······”
他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却又很想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很矛盾的状态，但他现在就是这样。
“你不用答复我，这些我们谁也控制不了。”还是父亲了解自己，父亲喝了口茶，说道：“以后有时间多打电话回来问问，如果可以，常回家看看，人老了就想着多和儿女团聚，就算没有共同话题，只要家人在身边就总是温暖的。”
“爷爷他······到底怎么啦？”
“你也知道，你爷爷他以前是军人，上过战场，大家也都以为他的身体很硬朗，但是，人都有老的时候，人能战胜世界上的一切，唯有岁月战胜不了。”父亲叹了一口气，掏出一封信封，交给了他。
他拆开来，里面是一封简短的遗书，用毛笔写的，字迹工整，很难想象这是一位老人写出来的。
里面的内容大概就是关于家产的分配问题。
其中，爷爷打算将一块田、一块地和一头牛留给他，其余的都是留给叔叔们的。
这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真真切切看到的遗书，此时的心情只能用不知所措来形容。
遗书上爷爷用极其严厉的语气注明，那田地和牛是留给他的，即使他不想要，他人也不能擅自挪用。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让他的鼻子有些酸。
“带你爷爷去医院的时候，顺便给他来了个全身检查，检查结果是良好，但岁月催人老啊，有些事情，他已经干不了了，我也是第一次感到了岁月的无情，你这小子可得要抓紧时间啊。”
他把遗书重新装回到信封里，递给了父亲。
这次的谈话进行了快一个多小时，也是他以一个完整的自己正式步入现实社会的开始。
下午的时候，他买了辣条和泡椒凤爪去那座没有墓碑的坟前。
他在这坟旁坐了许久，看蓝天白云，云卷云舒。
他再也没有跟坟墓里的那个人谈二次元的那些漫画、动漫、游戏和小说，而是颇为感伤和迷茫地说着自己此时的感受，说着明显老去的爷爷，说着爸爸的愁容，说着过去的自己······
这一刻，他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身上的气质也从青稚蜕变成了成熟。
“我该走了，等我事业有成，回来给你弄个豪华别墅，走啦。”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踏出了面对现实生活的第一步。
这第一步刚一踏下，一股眩晕就突然涌来，天旋地转，身体虚弱，以至于失去了最后的知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