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整件事情告一段落。”
许承完成了自己的叙述，观察着汉斯的表情——不过可惜的是，后者比他想象的要沉稳许多。
“等等，让我理一遍。”
一听见他开口，许承便松了口气。汉斯的语气中隐藏着些许的颤抖，这说明他外表的沉稳有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
这样很好，因为这说明汉斯仍旧是个人。
在很多情况下，这点会令许承感到心安。
汉斯咽了口唾沫，他在许承讲述到末尾时才堪堪理清人物关系。
“首先，这是发生在邱家兄弟身上的事。”
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回想起毕业论答前的紧张感——回想自己一生中最紧张的事可以有效减少紧张的感觉。
“邱凛堂本来是个勤奋刻苦的老实人，只不过天不遂人愿，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事业都没有什么起色，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这个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便是原配妻子，也就是邱参的母亲。”
“但是，在邱凛堂接近三十岁时，他遇见了从诸岛来的锡文，并且经由他与一个自称安提加德教授的人搭上了线。”
“多年的清贫生活与厄运消磨了邱凛堂的意志，他开始寻求一些邪魔外道的帮助，眼里逐渐变得只看得见成功。”
“在那个安提加德的帮助下，某个大财阀的千金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着急想要成功的邱凛堂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立即便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但因为原配在困难时期依旧支持着他，邱凛堂对离婚之事一拖再拖，那位千金也一等再等，等到了邱参七岁，邱辰六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邱凛堂终于下定决心与原配离婚，却夺走了对邱参的抚养权。邱辰与他的母亲入驻了这个家。”
“在邱辰八岁的某一天，早已被逐出家门的邱参的母亲将他骗到后山的一个山洞内，想要在那里掐死他，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导致被邱辰逃脱，她最终也死在了荒郊野岭。”
“邱参的心里埋下了复仇的种子。他假意与邱辰表面敌对，私下交好，实际上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在邱凛堂的暗中引导与默许下，邱参也与安提加德搭上了线。”
“在邱参十七岁，邱辰十六岁的那一年，邱参觉得时候已到，便将邱辰诱导至自己房间，使他‘无意间’发现自己的秘密。”
“邱辰心中害怕，又不敢告诉早已对自己失望的父亲，于是便告诉了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却不想他也已与邱参串通一气。”
“在锡文与邱参的联合欺骗下，邱辰晕晕乎乎地也走上了这条道路。”
“而在两年前，黎历5025年4月1八日，邱辰目睹了一位勇士的壮烈战斗，并被其折服。”
“常年来对兄长意见的依赖与自己的憧憬产生了矛盾，这也让邱辰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成长。”
“只不过，这份憧憬却被知晓了的邱参所利用。他利用了邱辰对这个神秘人的崇拜，伪装成了他给邱辰写信，指导他如何谋害自己的哥哥与父亲。”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由不得邱辰了，纵使他察觉到了什么，早已选定了站位的锡文却已极快的速度完成着邱参的复仇计划。”
“然后，黎历5027年4月1八日，在邱参自己的指导下，邱辰将邱参起诉，并最终使其落户精神病院。”
“只不过，邱参故意这么做的目的除了使邱辰的名声更加臭之外，还有一个——精神病院里藏着一个安提加德的秘密，拥有了它就相当于拥有了控制反世界来客的力量。只不过，纵使邱参亲自在里面找了五个月，也没能发现这是什么。”
“而当邱参身处精神病院时，也没忘记通过锡文对邱辰下精神暗示。只不过，五月的某一天，邱辰挣脱了它，给月见楼发布了委托。纵使这个委托只存在了一天，也依然有人被此激发了灵感——”
说到这里，汉斯不禁以一种略带崇敬的目光看向许承，对方还是一副常见的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知有没有在听。
“因此，在接到今天这个委托时，你格外兴奋，自告奋勇要去接触邱参……”
“我完全判断失误了。”
许承此刻的语气相当落寞，像是个期待许久的春游被一场连续了一周的大雨搅黄了的在校学生一般。
“我本以为这个能够花十几年来复仇的家伙能有什么能耐，结果搞到最后，就连他那个弟弟都比他有觉悟。”
“唉……”他叹了口气，“做反派最忌讳的就是做践踏别人心灵的人渣啊，这家伙这都不懂，活不长的。”
汉斯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想了想还是自己继续下去算了。
“而今天，也就是黎历5027年9月2日的下午，邱辰突然又撤销了委托，并拜托你和那位……”
“温乙未。”许承提醒道。
汉斯咂了咂嘴，纵使他记忆力惊人，也没能把所有人名字都记下来。不过，他当然不会口头承认的。
“拜托你和那位温乙未去解决当晚会发生的事件……似乎总的来说也没发生什么。”
这倒不能说汉斯什么，再提到曲九燕与元仪后，许承的叙述就变得语焉不详起来，许多地方都被草草略过。
“嗯……虽然的确很是波澜壮阔，但这其中有发生什么令你觉得‘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的大事吗？”说完这话汉斯脸上都有些红，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其实是相当羞耻的一句话。
“我发现的疑点有两个——其中一个也和你有关。”
“什么？”
汉斯心下讶异，他不明白自己能和一直没什么交集的许承所做的梦（虽说许承否认了这是梦，但汉斯心底是这么觉得的）有什么关系。
“其一，是邱辰最后的去向。”
许承将身体向后靠，眼睛盯着汉斯头顶的灯。
“根据楼见月的说法，邱辰在大约两点多时自首了，这也和我们收到他的短信的时间相符合——他在发完短信后才重新被锡文催眠，做出了自首这样的事。”
“但在大约是下午四点时，邱辰从警局神秘失踪了。”
“对此没有任何人有头绪，就连邱参好像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许承顿了顿，“根据他最后交给我们的资料，在大约一年前他就和安提加德有来往了。虽然没有透露出对方是个怎样的人，但他与安提加德的通信总给我一种他反算计了邱参的感觉。”
他抿了抿嘴角，好像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如果我的推测不出错，他应该进入反世界了。”
“等等，我有个问题。”汉斯迫不及待地发问道。虽然他自己大抵也推测出了反世界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在这种时候还是需要验证一下的。
“反世界就是容纳‘混沌’的地方，所有的邪神都被封印在那里。不过黎历5000年的灵子衰竭爆发后封印隐隐有松动的迹象，经由破裂的传送通道来到这边的反世界来客越来越多。”许承没等他发问就自顾自解答了，末了还略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也变得跟二羊似的？”
汉斯没记下来温乙未的名字，倒是知道二羊指代的是谁。被这么一说，脸上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起来。
“……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心里，但邱辰似乎是已经心存死志，或者是他认为在反世界能找到两年前那个神秘人。”许承叹了口气，不知究竟是在作何感想，“……连我都开始相信他是用情至深了。”
“其二，便是有关于你的。”
汉斯神情专注——他实在是想知道自己和这件事能扯上什么关系。
“事先说一句抱歉——我在来这里的前一天跑去你的公寓搜索了一番，不过只拿走了一样东西。”
汉斯的双眼已经瞪圆了，他实在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个爆炸性的消息。更令人气愤的是，面前这人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愧疚感，而是完全以稀松平常的口气在说着这件事。
“就是这个。”
许承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背景光影斑驳，让人对拍摄地点摸不着头脑。
“汉斯先生，你对我刚刚叙述的那些东西，在今天之前应该毫不知情对吧？”
汉斯点了点头，他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脏不安分地加快了跳动，像是不安，又更像是雀跃。
许承将照片正面对准了他，使他能够直接看见上面有什么。
“……这里面是月见楼的大厅。”
许承在说话时相当平静。
“而里面的人，”
“分别是楼见月，孟祈夏，叶紫汐，温乙未……”
“还有我。”
汉斯直直地看着照片，他隐约觉得有一件被自己忘记了的，重要的事情，就隐藏在这张照片的背后。
照片里的人除了许承外，都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尽管拍照的人技术不怎么样，依然炫目得如同流火一般。
“我在你卧室床头的相框内发现了这张照片，虽然边角有些磨损，但依然算是保存得很好。”许承把照片递给他，隐约露出了担忧之色，“别跟我说你不记得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汉斯用发颤的手指碰着照片，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紧张什么，“我向上帝发誓，我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它！”
但他就是无法把视线从这张照片上移开，不知为何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试图去擦掉，却引得更多泪水流了下来。
许承沉默地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汉斯的诊所。
他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感受着阳光的温暖，缓缓闭上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