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之前，我想问几个问题。”
……
有着栗色头发与温暖笑容的汉斯医生今年41岁，在一座小城镇经营着一家小诊所。汉斯学历颇高，在许多方面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与他交谈后的人再回忆起与他的谈话，通常都会发自肺腑地感慨道自己受益匪浅，同时叹息这么一位德才兼备的好医生竟甘愿被困在这么方小小的天地。
不过，汉斯本人倒是什么抱怨都没有。他不与人提自己光荣的学生生涯，不提所获的不计其数的奖学金。他只会在寒风中跋涉数英里去看望孤独的老人们，或是每周都抽出宝贵的时间去给饥饿的孩子们送些吃的。他来到这座城镇仅仅两年，便已折服了几乎所有的居民，使他们发自内心地崇敬他。
不过，即使是这样，汉斯依然有着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烦恼。
许承，这个同样是两年前出现在这里的人，便是汉斯最大的苦恼。
他与汉斯截然相反——倒不是说他惹人讨厌。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至今还没有任何工作，每天只会在街上晃荡，但存在感却是非同一般的低，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生活到现在的。每次碰面，汉斯想和他稍微打个招呼时，都被轻巧地躲过。看着对方一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汉斯也弄不清楚这个许承，到底是无视了他，还是只是单纯的没看见他。
不过，也许是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汉斯，今天他一打开诊所的门，便看见许承站在门口。汉斯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便已经一闪身，进了来。
汉斯一愣，也跟着进到了屋里。
“你是这镇里唯一的医生。”许承在患者常用的椅子上坐定，开口道。汉斯惊奇地发现对方的语气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懒散或是萎靡，要比喻的话，倒像是倒映着青空白云而不失自身蔚蓝的大海。
温和但幽深，仿佛永远见不到底。
“……是的。”
汉斯先生怎么说也是一位资深的医生，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对话上。
“那么，你觉得——”
许承的身子微微前倾，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一个人两年来都无法入睡，会是因为什么？”
……
“问。”
与第一印象基本相同，许承是个重视效率的人。如果他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那么多余的话他是懒得说的。
照理说，这种性格应该会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不过……
“你和我一样，都是两年前来到这个镇上的。不过令我在意的是，我查不到任何关于你的信息。”
汉斯的眼神一凝，隐隐透出一股寒气。
前文说过，汉斯是个温和，彬彬有礼且儒雅随和的人。在这个不大的城镇里，他几乎可以被称作是“圣人”。
但是，当然了，在这基础上，汉斯还是个善良而有能力的人。
有能力，意味着在需要的情况下，汉斯也可以做到果敢而决绝，甚至藐视“规则”。
而善良，这意味着在所有的情况下，他都会为了弱者而战。
而许承在他眼里，除了“苦恼”外，还是个潜在的“威胁”。原因便除了上文汉斯提到的外，还包括……
这个无业游民，在这座城镇里每天闲逛，却还是活了下来。
这点本身就很不寻常。
“我拜托了我的一个同学，他……”汉斯犹豫了一下，“动用了一些资源，但是依然，没有查到你的任何信息。”
“你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砰的一声，”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没有过去，也就意味着没有……”
“弱点。”这回反倒是许承接话了，“我保证，我和你一样——也许还有过之——想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说的是‘无法入睡’的事，还是你居然能在这里活个两年的事？”
“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还蛮简单的，”许承笑了笑，“汉斯先生，你要知道，这座小镇的黑暗与肮脏远比你想象的多。”
汉斯眼神微变，“你是想说，你其实干着……”
“不错。”对方点了点头，眉毛上扬，嘴角上挑，摆出了一个之后还会多次给汉斯留下心理阴影的表情，“我的工作，正是……”
“是……？”汉斯咽了口唾沫。
他有能力，但不代表他很会打架。真要打斗起来，明显是二十多岁的许承更占优势。
“捡垃圾。”许承平静地说完了这三个字。
“……”
“怎么了，你一副‘忧伤里掺杂着无奈又有着今早突然便秘却不得不中途起来约见患者的蛋疼’的样子？”
“呃……”汉斯医生的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
“你废话说了一大堆，又是试探又是揣测的，还不如直接问我。”许承叹了口气，“所以，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汉斯没说话，但他的目光移向了自己书桌上的相框。它的不寻常之处在于，里面没有相片，只有一张微微发黄的纸。
“……‘我将不容许年龄、疾病或残疾、信仰、民族、性别、国籍、政见、人种、性取向、社会地位或其他因素的考虑介于我的职责和我的病人之间’……日内瓦宣言。”许承耸了耸肩，“你除了是这个镇上唯一的医生外，还是个好医生。”
“好医生……吗？”汉斯苦笑了一下，把眼睛闭上，直到转向许承时才睁开。
“来说说看你的事吧。”
此时汉斯的气质突变，他又变回了那个和善而高尚的医者。许承也把这一切记在了心里。
“……简单来说，”他回想了一下，“事情是从两年前，我头次来到这个城镇时开始的。”
“从那之后，一旦我想要睡觉，便会来到另一个世界。”
汉斯的职业素养无疑是行业顶尖，即使听见了这样的话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波澜。
“也许你可能会说那就是个梦，但在我这个当事人看来，那个世界比这个世界还要真实。”
“那个世界采用一种叫做‘黎历’的时间记法，两年前……应该是黎历5025年。在那个世界与我有交集的人寥寥无几……并不是在说我没朋友啊。”
“总之，我在这边睡下去，在那边就会醒来，并且是无缝衔接。不过，在那边，我甚至意识不到这边是‘存在’的，而在这边，我可以清晰地记起来那一边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
“而最奇怪的边在于，我感觉不到疲劳——这和梦完全不一样，太过真实了，感觉不到疲劳反而令人比较诧异。”
许承抬眼看了看汉斯，对方正凝神思索着。许久，他才冒出一句：
“最近这段时间，那边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应该来找我。”
许承露出一个微笑，“用的是陈述嘛。”
“不错，”他向后一靠，“最近我的确有所感觉。我是个相信直觉的人，所以我希望能借助你的力量。”
“你说你有所感觉……具体是什么样的？”
“这种时候我要是说，‘是一种与患者的会面进行到一半突然感觉早晨没拉完的下半部分只差临门一脚就会飞喷而出’的感觉，你会不会揍我？”许承带着汉斯刚刚见识过的，足以被称为欠揍的笑容，明知故问地来了一句。
“绝对会。”汉斯长叹了口气，“……如果我做得到的话。”
“对自己的实力有个清晰地认识嘛。”许承又往下滑了几分，整个人无比放松。
“嗯……大概就是大家常说的，”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一样的感觉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