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洛川雪 > 《洛川雪》正文 第二十章
    真正骑马上了路,陌归才知道自己逞强了。她以往的骑行经验都来自于平原上的温顺马驹,如今换上高头大马在这山路间奔驰,本就头晕,现在更是恶心想吐,幸好夜风凉爽才勉强撑住了。

    “多久能到?”

    “日夜兼程两天便可到府,不过属下担心公主身子吃不消,还是做三四天打算妥当些。”

    他应该是看出了自己不舒服,这人看上去粗犷,行事却认真,待人心思也细致,陌归瞧了刘林一眼,对他生出点好感来。刘林此时也找到了和陌归的正确相处方式——把她当成上司对待,坦然了不少,恢复了往日领兵的风姿。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舒服了不少,就这样一路吃力地默默在山间前行。

    出了山岭又走了差不多一天才终于见着了一座坚实的城楼,陌归远远地就看见了城门上“近日楼”三个大字,书写遒劲有力,在落日余晖中显得沧桑而凝重,为崭新的城楼平添了几分沉稳。

    城门下熙熙攘攘,来往路人如织,他们二人疾驰而来,到了门口也未减速,在前的刘林只冲守门的将士亮了下腰牌就领着她马不停蹄地径直入了城。其实平日刘林自己也未曾这样做过,此刻马都不下就冲城,不是傲慢,而是因为陌归。她作为高淳公主,入滇代表的是皇室也就是皇上,在云南刚安定下来的这种局面下,进昆明城的排场再隆重都不为过,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现在这种单人一马,面无血色,蜡黄疲惫的样子,更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于是两人在城中亦不敢慢行,策马扬鞭,直奔西平侯府,侯府门上的人眼尖,老远看见两人骑马而来就叫小厮进去通报,另有仆人上前来牵马。陌归吁住马,在这些日后会以公主身份相见的人面前不再肆意妄为,老老实实地踩下马墩下马。不过日夜赶路,她双腿早酸疼地不听使唤,刘林比谁都清楚这情况,跳下马之后忙上前去扶她,她扶住他伸过来的手臂,对他略点了点头。

    站稳熟悉了平地的感觉后,陌归才耸了耸肩膀,姿态优美地迈进了府门。刘林职责所在,务必把她亲手交到将军手中才算是完成了任务,在后笑了笑便紧紧跟了上去。

    “公主不必着急,将军他在……”

    陌归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嘘,你小声点,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公主,还嫌这副模样不够丢人吗?”

    “自己家,怕什么?”

    低缓却带着无边宠溺的声音在后响起。陌归转头,重门叠柱间立着的那人正被笼罩在一片斜阳余晖中,看不真切,只觉一袭蓝袍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人。良久,适应了光线后她才看清了那双眼——当时并没把她怎么样,日后却不断浮现,永远地印在了她的心头——那种心疼和渴望,几乎次次想起都灼痛她的心。

    她忽然笑了:“看来大家伙儿都骗了我。”

    江阔也笑了:“不然如何能迎来公主大驾,令这边陲之地蓬荜生辉呢?”

    刘林和二门内外的侍卫都是些大男人,哪里听过江阔如此温柔地讲话,当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小夫妻久别胜新婚”,他们都懂的,于是便自动悄悄都退下了。

    “还是那样油嘴滑舌,没个正经。”

    江阔又笑了,这一笑却紧跟着轻咳起来,大概还是虚弱的。陌归听了忙收敛笑意向他疾走了过去,他也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两人的双手一下子就握在了一起。

    陌归看着他道:“对不起,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受伤的事。”

    江阔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以后别再这么鲁莽了。”

    陌归知道他已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不再解释,点了点头:“我不放心你,所以先跟着刘林回来了。如衣受了伤,还在路上休息,公主仪仗和一应赏赐都在另一个车队里,过几日应该就能到了。”

    “嗯,刘林都跟我说了,做得好。”

    陌归斜挑起了眉,笑道:“听听,咱们的征南将军夸我呢。”

    江阔的本意是她早一天到昆明府,他的心才能早一天落回肚子里,说出口才想到容易被误会成自以为是,苦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缠在头上的白纱:“看看,咱们这娇嫩公主都成什么样了?”

    陌归翘嘴拍开他的手,和他并肩徐徐向后院走去,“父皇给了你个苦差事,这云南真不是个好地方。”

    “我倒不觉得,挺好的。”

    陌归斜了他一眼,气道:“那是,你巴不得躲我躲地远远地。”

    江阔脸上的笑意收拢,显得有些尴尬,陌归只是随口调侃他下,没想到他会如此反应,立刻岔开话题:“还说是个好地方,不过来了四五年,就老成这副模样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

    江阔年少时是个嘻嘻哈哈的浪荡子,那件事彻底改变了他,虽然行事依旧八面玲珑,可在驸马府的时候,总时不时地因为放松而露出疲惫的神情。后来投身军旅,常年四处征战,反而在眉眼间添了许多阳刚之气,浑身充沛着大丈夫的慷慨意气,一扫之前的阴郁。现在因病卧床数月,不经风吹日晒,皮肤白皙了不少,身子也消瘦了,看起来倒像个书生,不像个沙场秋点兵的豪迈将军了。陌归也正是为此才嘲笑他老去了英雄之姿,顺便缓解尴尬。

    谁料江阔依然不接茬,神色更加黯然,反常地没有和她斗嘴,这下陌归也撑不住沉默了。

    走了一会儿,江阔突然咳嗽起来,陌归轻拍着他的后背替他舒气,他却越咳越厉害,不一会儿就涨红了脸,呼吸急促。陌归担心起来,抓住他的手臂想扶着他些,谁知他却突然闷哼出声,陌归下意识地立刻松了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手臂,眉头越皱越紧。

    江阔回避着她的眼神,越走越快,陌归却不由他,跟上他后就扯过他的手臂,把他一侧的重量架在了自己肩上:“往哪儿走?”

    两人此时已走进了后面的庭院,江阔朝右边抬了抬下巴,极不情愿地被“挟持”着进了他为陌归准备的院子。陌归一进去就屏退了里面的丫头,不顾江阔反对,进屋后亲自为他解衣脱靴擦汗——他脸上已密密地渗出了一层汗。

    江阔闭上眼,而后轻轻一笑:“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发现生病的好处。”

    陌归的手一顿,把帕子塞到他手里:“你自己擦!”

    江阔故意嘻嘻一笑:“这好处也没得太快了吧?”

    “张江阔,你觉得别人都是傻子吗?你看看自己的右臂,血都把衣袖染透了!你还敢说这是几个月前的伤?你前段时间才刚能下床行走,这样都敢去上战场,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江阔收起了那些无力的掩饰,抬头静静看着她:“你头上还带着伤呢,快躺下休息下吧。”

    这话却提醒了陌归,她随即一层层扯去了头上的白纱,额上带血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醒目刺眼。“你侯爷府的人都不怕死的,我是你的夫人,自然也不能例外,这点小伤在你眼里估计根本不值一提吧,还费劲包着它做什么?”

    江阔清楚瞒不住了,长吐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重伤,只是他们在箭上抹的毒稀奇古怪又阴狠地厉害,军医费了好些时候才弄明白该如何解毒,耽误了时日,这才缠绵至今。早前曲靖又有叛乱,我不能放任不管,这才……”

    “你又骗我,如果当时不是以为自己要死了,你会将这件事上报朝廷吗?”陌归红了眼眶,“云南府只有你一个人会打仗吗?父皇只发你一人俸禄吗?你……总该好好爱惜自己,你要知道,他那样的人,无论你怎么做,他都不会真心信任的。”说到最后,陌归的声音已变得凉薄了。

    “哈哈,”江阔笑得骄傲,“缓缓,你信吗?我做的只是自己想做的事。当年临危受命,愿意一去万里,也只跟我自己有关。”

    陌归当然信。

    她知道虽然在朝堂上左右逢源,可江阔并不爱那样的生活,如今在这边疆战乱之地,他不需要应付各种心机算计,整日金戈铁马,意气风发。收复云南全境后又开始着手整治民生水利,兴办学堂,闲时和知己游山玩水,狂歌痛饮,日子过得好不欢畅……她怎么能不信呢?

    她于是点了点头,吐了口气:“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那么我为你开心。人生在世,又有几个能过想要的生活呢?先躺着吧,我叫大夫来帮你重新包扎下。”

    “别再折腾了,你要是在路上晕倒了,还得我这病人爬起来照顾你,你就饶了我吧。”

    陌归刚才起身后确实觉得眼前一黑,听了江阔的话有点脸红,想了想自己现在这副尊容确实也不适合出去见人,便听劝留了下来。

    “你刚才说的箭毒,确实真的已经有法子解了吗?”

    “那是自然,咳咳,要不然我还能躺这儿跟你闲聊啊?”

    陌归埋怨道:“这帮蛮子真是个轴性子,这么多年了还不肯安生?”

    江阔笑了下:“哼,换了你我也不会肯安生啊……头两年是打怕了,这不又休养生息了两年多,才开始蠢蠢欲动了。”

    “你还是太心软了,”陌归面色凝重起来,“蛮夷异族,难以驯化,一次就该斩草除根,不仅要让他们怕,还要让他们后代子孙听到你的名字就怕,然后再行教化之礼,让他们以归附为荣,方得长治久安。”

    江阔知道陌归是想起了他们在“那件事”后刻意表现出的漠然和顺从,安慰她道:“此一时,彼一时。至少我们现在都有了选择自由的权力。”

    “是啊。”陌归意识到不该在江阔面前置这种无意义的气,站起身来打住了话头,这时才环顾四周,注意了下这房子的布置摆设。

    房间装饰地并不奢华——至少在那些分不清榉木和紫檀的人眼中并没有什么惊叹之处。梳妆台上放着菱花镜,窗前案头整齐地叠放着几本佛经,文房四宝和各式针线,剪刀,花样等物则有序地散放着,给房间添了不少生趣。整间屋子里最让人,或者说女人,眼前一亮的便是浓绿色的纱帐和墙上的一幅画了。

    床帐飘逸灵动,风吹入梦,最能满足女人那些细腻缱绻的小心思,但陌归出身华贵,见惯了绫罗绸缎,虽然喜欢也没什么惊喜。倒是那副画,她的目光一落在上面便情不自禁地走近了,细细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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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回来了,补齐了中间缺失更新的章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