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遇上杨梦琪，又听沈弘行提了父亲以前的事，苏叶回去的时候，心情一直挺低落的，甚至没有留意唐皓直接把她带回了唐家。
等车停下时，她才突然回过神，抬起眼看着唐皓。
唐皓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沉着脸道：“医院和酒店都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
好吧。苏叶想，他们之间……的确也是该好好谈一谈。
两人还是照例先陪唐霖一起吃了晚饭，送了老爷子回房休息之后，才去了唐皓的书房。
“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唐皓一句废话都没有，开门见山地问。
男人身材高大，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笼在阴影里，充满了压迫感。
但声音却沙哑又无奈，甚至透着一种挣扎的意味，就好像被困住的是他自己。
苏叶对着这样的他，一时反倒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唐皓叹了一口气，握了她的手，“不论有什么问题，你告诉我，我们可以商量着一起解决，好吗？”
“为什么？”
苏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索性也直接问出来：“你明明还爱着苏叶，为什么还非得要我？”
唐皓很明显地怔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所以，其实你真的一直在吃自己的醋吗？”
苏叶也愣了一下，“你不是根本不信……”
还差点掐死她。
唐皓想想那个时候，自己也觉得有点窘，轻咳了一声，“一开始，的确是不信的。但是福尔摩斯不是说过，当你排除了所有其它的可能性，剩下那个，无论怎么不可能，都是真相。确定这一点之后，再反过来看……其实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他爱的人，死而复生，跟以往再无关系，换了更年轻漂亮的身体，最重要的是——还得依赖他生活，天下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事么？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苏叶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唐皓听出其中的讽刺，停下来看着她。
苏叶今天穿了条红色的裙子，坐在沙发上，姿势算不上多端正，倚在靠背上，跷着腿，露着一截白生生的修长腿。有着他熟悉的优雅，陌生的张扬。春日湖水般的眼眸看向他，带了点笑，但显然并不是因为开心。那眼神里，同样有着他熟悉的傲气和陌生的嘲讽。
“所以呢？因为你接受了，我就得感恩戴德地投怀送抱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皓辩解了一句，但没说完就停了下来。
他在苏叶面前半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握了她的手，轻轻唤了声：“夜。”
这是一个将自己放得很低的姿态。
苏叶有点意外，也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收起了那些尖锐的表情。
“我说过的，我已经错过太多了，不想我们之间再有什么猜忌和误会。”唐皓说，“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他能感觉得到。
她说想他的时候，她抱着他的时候，她哭着说等着他的时候，她让他靠在肩头休息的时候。
苏叶点了点头。
即使他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又固执又自大，但依然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唯一爱过的男人。
她不能否认这一点。
唐皓握着她的手就紧了一紧，“既然我们互相喜欢，杜怀璋已经伏法，你的身份也不是问题，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或者说，你需要我怎么做？”
苏叶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哀色。
“唐皓。”她也轻轻唤他，重生以来，第一次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我是真的喜欢你。”
唐皓一双黝黑的眼顿时都亮了几分。
但苏叶很快就接道：“可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我吗？”她叹了一口气，“你喜欢我，不过是因为……我是苏叶，但如果我不是呢？到时候，你是不是又想掐死我？”
“不，我……”
唐皓想自己那次大概真是吓到她了。在当时那种情况，这当然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但……到现在，他只恨不得把当时的自己掐死。
“我不会再伤害你，你相信我。”他保证，又道，“但你这是又在钻什么牛角尖？我喜欢苏叶不就是喜欢你，你就在这里，怎么会不是？”
苏叶再次摇摇头，又笑起来，“你不是一直都介意孟修么？你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才这么关注我的么？”
唐皓皱起眉来，“在说我们的事，为什么要提他？”
“因为他啊，怀疑我这里有病。”苏叶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精神分裂或者是多重人格什么的吧。”
唐皓沉了脸，“胡说八道。”
苏叶又笑了一声，“总比借尸还魂靠谱可信吧。”
唐皓沉默下来。
苏叶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不记得唐夜弦的事，我以为我是苏叶，可是啊，这张脸，这个身体……我每一次照镜子，都会有一瞬间的茫然。而你……看着这张脸，心里却想着苏叶……”她顿下来，看着唐皓，再一次问，“你真的喜欢我么？”
唐皓一时还是没有说话，却站起了身。
苏叶的目光跟着他往上。
唐皓拉着她站起来，牵着她往外走。
“去哪？”苏叶问。
唐皓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
苏叶只能跟上去。
唐皓带她去了楼上，他自己的房间。
这是苏叶自从和他分手之后，第一次进入他的卧室。
几乎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房间布置得简洁大气，床对面就是一片落地窗，正对着院子里的玉兰树。
这时满树绿叶密集油亮，在月光下好像碧玉一般。
苏叶站在窗前，不由得暗自感慨，某种意义上说，唐皓的确是个长情又恋旧的人。
唐皓从后面搂住了她。
苏叶下意识想挣开，却听他在她耳边轻轻问：“喜不喜欢？等我们结了婚，你搬过来，就可以每天早上一起来，都能看到自己最爱的玉兰花了。”
苏叶瞬间就怔在那里。
这时并不是玉兰的花期，唐皓当然也不是这样跟她求婚，他只是……在重现当年的情景。
她整个人都被拥在唐皓怀里，他当然能感觉到她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
“记得的吧？”他继续在她耳边低语，“那还记不记得你怎么回答我的？”
“我更喜欢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我更爱的唐皓。”
就像是被蛊惑了，苏叶像梦呓一般说出自己当年脸红心跳的回答。
唐皓就将她抱得更紧了，简直好像要把她整个嵌进自己的身体。
“你看，你记得的。心理疾病或者能让人出现截然不同的性格，但是不可能会让人拥有另一个人的记忆。这里，从没有另一个女人踏足，这些话，也不可能会有别人知道。只有你。你就是我的苏叶。”
他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急促而。
苏叶反而清醒过来。
她拉开了他的手，退后了一步，微微仰起头，正视他的双眼，“你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自己？”
怀中骤然一空，唐皓只觉得心头都多了几分失落，忍不住皱起眉来。
苏叶却笑了笑，“就算我真的是苏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七年没见面，没接触，你都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那个爽朗少年，我当然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苏大姐了。记得这些又怎么样呢？难道不是恰好证明了，你喜欢的，不过是那个在回忆和岁月里不停美化加固的初恋。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依附唐家生存本身不名一文的孤女。如果你真的坚持，我大概也没办法拒绝。但这样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对等，你当年欣赏的特质，换作我现在的处境，也许只会一点一点被磨掉。”
唐皓张了张嘴想反驳，苏叶伸出手按住他的唇，继续道：“我不喜欢这样。”
唐皓就把话咽了回去，静静看着她。
“不喜欢被当成替身，不喜欢成为附庸，不喜欢……在你面前变得面目全非。”她说到这里歪了一下头，还自己开了个玩笑，“虽然现在不但变了张脸，连整个身体都换了。”
“夜……”唐皓唤她。
苏叶移开了手指，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轮廓，“但是……我的确还是喜欢你。所以，你再等等我好么？”
唐皓问：“等什么？”
“等你爱上现在的我，等我……”苏叶勾起嘴角，笑容有如春花怒放，“真正重拾自己的骄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