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黄粱梦 > 《黄粱梦》正文 第十七回 音讯难觅保官远 萍水结缘容若逢 中
    马车内,秀敏搴着车帘,看着暗夜茫茫,心中干噎难顺。虽不愿就这么罢手回去,可转又想到若是赶不回来只怕要连累纤云和阿玛,况明日还是怀信的喜日,诸多无奈只得恨叹一句‘身不由己’!忽见马车转入一繁华坊市,俄然花灯缤纷,香雾缭绕,声哗乐喧,纱绫如云,人一涌一涌地全冒了出来。

    秀敏见刚过了‘紫烟楼’,行不多久又见一‘红玉阁’,再看进出皆为男女,举止轻佻,神情缠绵,便猜到是那等烟柳之地,无心看这纸醉金迷正欲放下帘子时,又瞟见了‘断忧苑’三字。不似别家的脂浓粉香,这‘断忧苑’门前冷落,只有两盏鹿角灯照着玉篆门匾,下立了两个司阍。秀敏忙呼小冬子停车,想要下去探探是何方神地。秀敏走至门前,方见两旁门柱里还嵌了副对联,书云:笑十恨百忧皆为自扰,叹千愁万怨必散洪荒。

    小冬子见秀敏看着那门联久不说话,便上前问那守门的小厮道:“这是什么地方?”小厮笑道:“凭爷的喜好,您爱当这儿是什么便是什么。”秀敏倒是头一次听这说法,来了兴趣,便问道:“可有饭食?我有些饿了。”那小厮从衣中取出一折本递与秀敏道:“爷,您选个地儿。”秀敏打开那折本,见粉色洒金绢纸上写着:‘春蝶晓梦’、‘连梓青陵’、‘樨木式微’、‘断雨残云’等景,正看着又听那小厮道:“爷,今儿只剩‘春蝶晓梦’和‘梓泽春晴’还空着。”

    秀敏听了诧异道:“这儿也有‘梓泽春晴’么?”那小厮道:“您往后头瞧,第十一景便是‘梓泽春晴’。”秀敏将那折本全拉开后,果见倒数第二列的四字与那日佟大人画上的字一模一样,更奇的是,右边挨着的第十景竟是‘暮鼓幽菊’。秀敏忙问那小厮道:“这些名字都是怎么取的?可有典故?”那小厮笑道:“爷,这您可问倒我了,打我来这儿便这样叫了。”

    秀敏想着还是等回宫了去问溶月,便说道:“那我选‘春蝶晓梦’。”那小厮收回折本,朝里唤来一叫‘自愚’的姑娘领秀敏进去。秀敏跟着她左拐进了主院,见院子不大,正北坐着三层主楼,东西是二层配楼相围,东面的楼阁一直连到南边的影壁后。院子的东北和东南角处各有梓树一桩,两树枝叶合抱,自天幕落下花河一幔,东楼廊上高低错落的纱灯泛出粼粼波光,正是星花浮动,月影依依。而西边却只在西南角处单栽一树桂花,秀敏看着不远处的桂树,想着入秋后,此院必是芳菲销魂,只可惜那时也难闻此香。

    自愚领着秀敏打南侧的木梯上楼,渐闻瑶琴叠语,却未听人声。因门窗紧闭,看不见里面,秀敏便问自愚道:“你们这儿是琴馆么?怎么都是琴音?”自愚道:“我们这儿的乐师素来只弹七弦,原是为客人助兴,后来竟大多都是专为听琴而来了。”说着拐到了东廊上,秀敏见这头间微开了半扇门,里头聚了些白衣秀才,偶见一两个乌衣子弟。十多人卧台围坐,有那提笔蘸酒者,饶辫作画者,唱曲对诗者,谈道论经者,虽济济一室,却又杂而不嘈,醉而不纵。

    往前行去,秀敏忽见不远处有两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哥正立在廊灯旁,其中个头稍低的那位,长身团脸,柔眉细目,稚气尚存,此时他正解着扇坠似要赠与相对之人。秀敏路过时听他说道:“今日我曹寅有幸与容若兄相识,薄物不堪,微表情谊。”

    秀敏正想着那日陪同玄烨骑马的人似也叫‘曹寅’,又听‘容若’二字,便略犹豫地侧回过头朝那人看去。真是琉璃之子,玉山之姿,颜若春花,目如星,神似虹蜺,质如冰。又见他接了扇坠笑说道:“既如此,我也有一物,聊表心意。”说着侧身自腰间解下枚玉牌递了过去道:“这牌子是子冈牌,贴身跟了我多年,若是别人,我断不肯送的。”曹寅听了喜不自禁,接过玉牌便往腰上佩。

    容若忽见前方那人正看着自己,遂上前问道:“这位小兄弟何故一直盯着我们看?”秀敏慌张着道:“谁,谁看你们了,我看灯呢。”说着忙转身让自愚继续带路。小冬子悄声道:“主子,您也太不守礼数了些。方才那幕若是被皇,黄三爷知道了,您麻烦可就大了。”秀敏道:“你倒说起我了。怎么?就许他跟别人谈笑风生,我多看两眼都不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可是他亲口说的呢。”小冬子急了一头汗道:“主子,这话您回去了可千万别再说了,传到三爷耳里,可了不得。”秀敏听了不再作声,一路跟着自愚到了东廊最北的一间。

    自愚推开门后,秀敏见屋内幔纱重掩,幻梦迷离,未见蝴蝶却有蝶影翩翩。风过处,环玦玱玎。撩帘入内,渐闻凉甜徐徐。又见北墙的大卧炕上置了整根沉水香雕的‘庄周梦蝶’图,以作背屏。东西有朱帐遮挡,隐约可见是些寻常摆设。自愚问秀敏道:“爷是听琴还是听戏?”秀敏坐上炕道:“听戏,来一出《白蛇传》。”自愚道:“爷,咱们这儿只唱昆山不唱戈阳。”

    秀敏道:“我只记得名儿,分不清什么腔,可有戏本一看?”自愚走去西帘后拿了折本来递给秀敏道:“爷,一本点戏一本点菜。”秀敏接过折本后先看戏本,竟没一出戏名是听过的,便随意点了《邯郸梦》的《扫花》一折,又点了《玉簪记》的《偷诗》一折。小冬子见秀敏还要点,忙说道:“主子,时辰不早了,听一出就回吧。”秀敏道:“你今儿怎么跟纤云附体了似的,罢了,那就《扫花》吧。”又要了两三道小炒便算了了。

    待自愚出去后,秀敏才对小冬子道:“我这是点给你的,让你听会儿戏也舒舒心,不然一直这么愁眉不展的,要到几时呢?”小冬子勉强笑道:“奴才哪值得主子这般费心。”秀敏道:“我知道你忧心什么,方才我都看出来了。你放心,保官的下落,我会让怀信去寻的。论与她的情分,我只会比你深。”话了便见那拿着曲笛、板胡等伴乐的乐师们陆续进内,分隐东西帘后。伙计们移来张方桌置于秀敏面前,又摆上了凉菜。

    随后,锣鼓声起,一肩负葫芦的冠生登场,念道:蓬岛何曾见一人,披星戴月斩麒麟。无缘邀得乘风去,回向瀛洲看日轮。又听他道:“贫道吕岩,字洞宾,京兆人也。”秀敏心想道:“原来是吕洞宾,莫非此折演的是八仙过海?”只因这冠生神形俱佳,声情并茂,秀敏和小冬子都沉于其中而暂忘烦忧。原来这吕洞宾曾度了位何仙姑来此蓬莱山扫花,如今奉东华帝旨,何姑证入仙班。这吕洞宾得再觅一人,来供这扫花之役。桌上菜已备齐,秀敏边吃边看这吕洞宾要去找何人来替。

    忽听南纱后有女子念道:好风吹落花片也。吕洞宾道:“道言未了,何姑笑舞而来也。”笛声悠然飘起,和着‘翠凤毛翎扎帚叉’的唱词,贴旦一手把花帚一手携菡萏入场,又作扫花样唱道:“闲踏天门扫落花。你看那风起玉尘砂,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秀敏见这何仙姑粉装芙蓉面,红绦彩云肩,体态窈窕,顾盼生情,真是比以往见的戏子要超凡许多。

    这吕洞宾向何仙姑说了来龙去脉,又恭祝她位入仙班。何仙姑道:“不知此去度人何处?可赶得上蟠桃会否?”吕洞宾道:“自然赶得上。”何仙姑唱道:“你休再剑斩黄龙一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你与俺高眼向云霞,嗳洞宾呵,你便得了人须要早些儿回话。嗳,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秀敏刚记了‘风起玉尘砂’又默念这‘留恨碧桃花’,再听那吕洞宾唱着‘卷沧桑半叶浅蓬壶’,心下自语道:“这又比诗人写的能差到哪儿去呢?真是好文章。”这折戏刚演到吕洞宾下凡,便见他作腾云驾雾势入了帘内。随即,锣鼓声停。秀敏等了半刻道:“这就完了?”自愚从帘后出来道:“爷,这出戏唱完了。”秀敏问道:“那后面呢?”自愚道:“后面一出是《三醉》,爷还要接着听么?”

    小冬子忙道:“主子,听不得了,云姐姐不知该担心成什么样了。”秀敏又问道:“这吕洞宾到底要去度谁?”自愚笑道:“爷下次来,点这出《三醉》便知了。”秀敏听了,笑着起身道:“罢了,罢了。”又敲着碟儿唱道:“错教人留恨碧桃花。”音落,伙计们束起幔帘,秀敏先他二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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