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越走越近,近到暗沉的月下足以看清那张脸。
果然是屠优。
她面上脂粉未施,散着一头长发,仅着中衣从西院的方向晃晃悠悠走了过来,虽说闭着眼睛,脸上却带着些痛苦之色。
她就这样慢慢从白纭和路佳面前晃悠过去了。
陆佳正待跟上,却被白纭扯了袖子:“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个屁!他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难道他眼睛是瞎的,看不出屠优的怪异之处?
陆佳翻了白眼:“你真是个鱼脑袋!跟上!”
“深更半夜跟着衣着不整的女子,不太好吧?”
“之前你半夜敲寡妇门似乎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屠优摸了摸厨房门,大概是因为进不去,又回身慢慢走回来,依然是满脸痛苦却步履平静。
而陆佳看看白纭又看看屠优,心念一动,计上心来。
她于是回过头来正正经经看着白纭:“小白云。这几天你过的想必很是滋润吧?”
陆佳在厨房拼死拼活的间隙,只要冲着院外望一望,总能看见白纭在那里休息。
谁叫他天生长了这样明净的一张脸,漂亮到连陆佳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不敢多看几眼,生怕看多了就会动摇,他的美丽男女通吃,老少皆宜。
路佳以为按他这样的体质,若是做杂役肯定要多吃一份苦头,却低估了依然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劳苦人民群众对于美的渴望。
不知道谁还在西院散布了他的故事:有情有义的落魄书生为帮助白眼狼妹妹甘愿在市集上被叫卖。
这年头,人人活的朝不保夕,但正因为自己做不到,所以大家都尊敬文化人,更尊敬有道德有素养的文化人。尤其是知亲情,懂回报的文化人。
连凶陆佳最狠的几位大娘看到白纭都会脸红,作出一副女儿娇态,看的路佳吃不下饭。
他根本不用干活,只要在那里坐着就成!其他人都偷偷叫他“大白馒头”,这可不是贬低的意思,而是在劳苦群众心里,大白馒头是最好吃的东西,如果要让陆佳来说,刚出锅的大白馒头对这帮整天吃硬梆梆的杂粮饼子的下人来说,无异于精神鸦片。
他们都说,这人只消得坐在那里,就能让他们活干的更有劲。所以他只要站起来,总有人几步跑过来,取了他手头上的活计,又劝他坐下。
而陆佳干的浑身酸痛,手到晚上麻的抬不起来,委委屈屈向管事的请假,被管事的不阴不阳一顿数落,从怀疑她的人品到鄙视她的人生。
面前的白纭站在夜色下,或许因为头上没有了那翠色簪子的衬托,显得顺眼了不少,他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微眯了眯,似乎露出些不解的神气。
他慢吞吞说:“你很累吗?”
路佳默默看他,使劲点了点头:“所以,咱们得尽快弄到钱,然后去北海。”
之前都是白纭强调去北海的事情,这次由路佳提出来,白纭也点头:“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做。”
“你觉得你身上最值钱的是什么?”
“智慧?”
“去你的!”路佳轻巧笑了下,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全身上下,也就一张脸值钱了。”
她往前跟了屠优一步,发现白纭没有跟上来,又回头扯他:“这是咱们的机会,快跟上!”
她一边走,一边说自己的计划:“去北海须得月余,这一路,船费路费酒店住宿费你我二人起码二十金,保险的话起码三十金。”
白纭一愣:“这么便宜?”
“你以为呢?二十金可是徽州普通家庭几年的花销!虽说前方可能有战乱,食物匮乏,但到底不会太糟糕到底三十金也够了。”
路佳看他犹自发呆,显然不在状态:“你以为你真值五十金?我那是开玩笑哄抬价位,说实话,要不是当时那种情况,你五金都卖不得。你再是不同,也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剁了脑袋你也就是一条命。”
听到她这样说,白纭居然轻笑一下:“我这条命也还悬着呢。”
他大概是真的很在意之前菜市场的那段经历,每次路佳一提起,他嘴巴里没有好话,总透着一股子阴阴的怪味。
似乎之前被陆佳差点杀了,又抛弃数次的经历也不及菜市场一次让他在意。
陆佳瞟他一眼,不接他的话:“普通人节衣缩食一整年能温饱已经足矣,混不的多的积蓄,但这么多钱。三十金对屠府却大概是九牛一毛。所以——我们才会进来这里。”
他们刚来几天,对这个宅子不是特别熟悉,前方屠优绕来绕去,在花园里穿梭前行,陆佳和白纭却跟的跌跌撞撞,云里雾里,时不时就要错下步伐。
“屠宅我勉强算得上熟悉,对这屠小姐的性子也早有耳闻,她爽朗率直,喜欢看些画本子,这样的女孩子,你只需要温言软语讨好,很容易就让她心软了。”
白纭跟在她身后,语气轻飘飘的像一团水面上的雾,分外沁凉:“你想让我哄骗她?”
“这叫什么哄骗,你不是什么皇子吗?你现在找她要点钱,待你拿回自己的身体,再回来娶她不行吗?”
“不行。”
陆佳一下子站住了,她回头看他,目光极沉:“那你什么能行?”
不出意外,假如白纭再说推拒之言,她大概又会像之前一样再次逃跑,因为他们之间是交易,若白纭毫无用处,只当一个拖油瓶,她应当可以毫不犹豫将他遗弃。
白纭攥紧了拳头:“我只是觉得我们或者可以照实了和她说若是把这件事说清楚了,她说不定愿意帮我们也不一定。”
陆佳尖锐的笑了一声:这条鱼在对付她的时候分毫不错,步步为营,但一旦遇到旁的事情却分外单纯,让她不仅怀疑鱼脑子可能真的和人脑子容量不同。
“我劝你不要说。不要以为人人都是慈善家愿意为你付出什么,这世间,你要什么东西,都是要交换的。你支使我是用龙骨换,你要想从屠优手上拿到这笔钱更不要把你的底牌交出来。”
“因为你的底牌,真的是一片空,是个人都知道是个无底洞,不会往里投钱。”
——除了陆佳这样活又没法活,死又没法死的傻子。
这时,她眼光一凝,正看见屠优往前慢行,但她前方却是一个波光粼粼的水池,她却没有半点想要闪开的念头,还是直直往前走。
陆佳于是扯了白纭紧冲几步,前方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也将她脑袋吹的一片空明。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转了无数的弯,自以为找到了天赐良机,找角度把白纭往屠优身上一推:“快接住她!她醒了再和她聊聊天!培养一下感情!”
结果白纭却真的轻飘飘像一朵云,陆佳一推,他不及反应,直直向前冲了好几步也刹不住脚,就这样撞上了屠优。
本来屠优正接近水池,将落未落,这轻飘飘的一点力度,正好又让她向前一步,踩到了湖边苔藓,脚一滑落入池中,而白纭自然而然想要伸手拉她,结果力度太大,脚下又一滑,一起落水。
随着“噗通”一声,两人都掉进了池子里。
只有陆佳一人震惊凝望自己的手,她哪怕不晓得宅子里的规矩,也该晓得自己闯了大祸,更知道白纭关键时刻有多掉链子,于是二话没说,随着水声跳下池塘去捞人。
池塘不大,但水也有两米多深,陆佳只看得两个白影子在水中浮浮沉沉,半点都未挣扎,随手捞起一个借着月光看了脸:是白纭。
就丢了。
又游向另外一个,在水中揽住了她的腰肢,慢慢浮上水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