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一套功夫练下来，挺身而立，望去真有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势。
展如看了不置可否，静坐在小车上一言不发。
明夷躬身道：“请师父指点。”
展如却不说他的功夫，问道：“你到我门下多长时间了？”
明夷道：“大约也有二十多年了。”
子都听了很是不解，看师兄的样子也不过就是二十来岁，难道他刚出生就来到这里？又或者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展如若有所思地道：“二十多年了，记得我在师门也是二十多年的时候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明夷道：“弟子不敢跟师父相提并论。”
展如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谦虚，以你的才智跟我当年相比还是要稍胜一筹的。现在你已经将本门所有的功夫全都学会了，为师没有对你隐瞒什么，也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以后的事情全要靠你自己。别人教会是一种境界，自己悟到又是一种境界，而且是更高的境界。到今天为止，你的所学所练无不刻下了我的痕迹，都有我的理解，这些理解对我来说都是宝贵的经验，对你来说便不一定正确。简单的说，就是适合我的未必同样适合你，以后你练功时，要努力忘掉为师的话，用心细细体会，慢慢悟解，等你什么时候练出的武功不再有我的痕迹，全都是你自己的心得体会，那这个练功道路上最难的一关你就跨过了。”
明夷道：“师父所说道理至深，弟子勉强能懂得一二，还望师父再详为剖析。”
子都听得也是一头雾水，等着师父讲解。
展如道：“刚说了要你自己悟解，你又来向我请教。我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以后我不会再有什么指点，你好自为之。另外，你师弟方面你也要多多关心，为师身体不适，精力有限，不能经常教他，所以要你代师传教，进程方面你自己可以把握，不必事事找我商量。”
说到这里，转头对子都道：“我不在的时候，师兄为尊。传授武功时应当视为师父亲临，不可有丝毫轻忽之心。你们两个要弟爱兄敬，和睦相处，同心协力，练好武功。明白吗？”
子都赶紧站起来，和明夷齐声道：“是，师父。”
从此以后，子都开始跟着师兄明夷练功，他心里记着师父的话，把明夷敬如父兄，不敢有丝毫轻忽，无论明夷说什么都是言听计从，从没犯过过去的执拗脾气。
明夷对这个小师弟也是非常喜爱，按照师门功夫的高低顺序，一丝不苟，悉心传授，耐心解释，不厌其烦地做示范动作。
这两个师兄弟一个教得细心，一个学得认真，互敬互爱，倒也极其相得。只是两个人的脾气秉性不同，自然有一种无形的墙将两人隔开，除了在传授功夫是交流之外，其他的时候很少在一起。
明夷生性沉稳，不苟言笑，没事就待在自己的石室里看书练功。子都却是生来爱动，一会儿也坐不住，不练功时从不在石室里呆着，经常跑出去找腾蛇玩，如果不是师兄一再告诫，早就骑着腾蛇从石洞里飞出去了。
对于子都的性格行为，明夷很不以为然，先还以大师兄的身份数说了他一通，见他当时很是听话，唯唯称是，过后还是脱缰野马似的，知道禁也禁不住，也便懒得去管。
好在子都只是在洞里疯，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另外教给他的功夫并没有因为玩耍而落下，每过一段时间考核的时候，他的进境都让明夷吃惊，以为他可能是不玩的时候偷偷练功。
就这样练功的岁月持续了两年的时间，子都在懵懂玩耍中将师门的功夫学会了十之六七。
这两年的时间里很少见到师父，总是由明夷代教代管。偶尔见到师父，也听不了他说几句话，翻来覆去，总是要听师兄的话，好好练功之类的。
有一天，师父把他们师兄弟两人叫到大厅，让他们分别演练功夫，这是子都正是练功后，第一次在师父面前表演，所以分外地卖力。
师父看完了他二人的演练后，夸赞了几句，道：“你们两个进境都非常快，这样下去，用不了一年时间，你们两人就可以离开归藏洞，到外面去闯荡了。”
子都听到师父的话，感觉非常兴奋，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到人间，他常常会想起善兽谷的鹿姨和大小动物，有时候还会想起自己的父亲。他已经不再生父亲的气，反而觉得父亲很可怜。想着什么时候回去看看父亲，哪怕只是偷偷地看两眼。
展如道：“你们两个人一直都只是修炼真气，到现在还没有防身的兵器。如今你们的真气功夫已经有了基础，应当能够运用兵器了。现在你们跟我来，每人自己挑选一件兵器，我再把运用兵器的法门交给你们。”
说完话，转过小车向屏风后走去，子都和明夷跟在师父身后。
这是子都第一次到屏风后面，只见后面也是一个石洞，里面甚是幽暗。他回头看看屏风，仍是一块完整的奶白色玉石，却不知师父是怎么藏身其中的。
展如领着二人走进一个石室中，里面黑乎乎的，展如将左手衣袖一扬，里面顿时变得明亮。
子都见里边并不大，四面石壁上都是一个个的壁龛，像蜂窝一样，龛里放着大小各种兵器，有帶鞘的，有装在盒子里的，但大多数都是裸露着，刀枪剑戟，各式各样都有。
展如将小车让到一边，对他们俩道：“你们自己去挑选。记着，每人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选中就不能更改。”
两人听师父说得如此严肃，倒有点不敢进去挑选了。
展如看他们两个犹豫不觉的样子，笑笑道：“不用紧张。这选兵器其实就跟人生选择一样，一旦选中，就不可能再反悔。只不过有的事大，有的事小。兵器对于我们练功修炼的人而言无疑是第二生命，所以不能不慎重。这里面一半是靠自己的智力见识，一半也要看缘分。好了，你们两个进来吧。”
两个人走了进去，沿着石壁逐个看。明夷走在前面，并不伸手去动那些兵器，只是仔细地看。子都跟在明夷身后，不住地摸摸这个，动动那个，有的还拿在手里试试，觉得哪一个也不错。
正看得心痒难耐，忽听锵喨一声，声如龙吟，一道寒光闪过。子都赶紧转头看时，只见师兄明夷手里握着一把宝刀，刀身已经有一半出了鞘。
只见刀身上蓝光闪烁不定，犹如一泓秋水，寒气逼人，瘆人肌肤。子都眯着眼看拿把刀，果然是把宝刀，心里很是替师兄高兴，一时光顾着看那把宝刀，忘了挑选自己的兵器。
明夷嚓的一声将刀合上，回身走到师父跟前，双手奉上，道：“师父，你看这把刀怎么样？”
展如微笑着点点头，伸左手握住刀把，锵的一声，将刀整个抽出来。子都觉得眼前仿佛打了个闪电，整个房间都浸在冷阴阴的寒光之中，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见师父的右手衣袖像蛇一样飘起来，在刀面上拂拭了两下，将刀横着举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两边，颇有感慨地道：“此刀名叫曳影，乃是老主人赏赐给的，在我隐居这里之前，一直佩戴在身上。他曾跟随我出生入死，经历了数不清的大小战斗，杀人无算，却从没有沾上血腥之气，会过各种各样的神奇兵刃，刀身并没有一点残缺。”
他把大刀递给明夷，明夷躬身接过，重新插入刀鞘，抱在怀里，道：“弟子不知此刀是师父的佩物，待弟子重新挑过。”说着抱着刀就要往里面走。
展如挥手止住明夷，道：“你是我的大弟子，将来定要继承我的衣钵，这把刀落在你的手里，也算是适得其所了。再说，为师已经成了废人一个，这样的神兵利器自应当到外面世界大展神威，怎么能再屈居我的身边？岂不辱没了宝物？”
明夷不再说什么，抱着大刀侍立在师父身旁。两个人一起看着子都挑选兵器。子都见两个人都看着自己，便转身再去看壁龛里的兵器。
他绕着石室整整转了一圈，不停地拿起又放下，好像并没有找到一件合意的兵器。到了室门边，眼看得已经没有几个兵器可选了，子都心里有些慌张，怕师父觉得自己看不上他的兵器，只好从剩下的几件里挑一个。
没想到最上面的一件是一张大弓，心想这弓箭虽是兵器，却不是寻常用的。再看中间一件，竟然是一块五彩的石头，看上去虽然好看，更不能做兵器用了。最下面的一个石龛里放着一面小鼓，旁边有两个鼓槌。心想原来师父的兵器不够，拿这些石头小鼓来凑数。
不得已，只能回去从看过的兵器里挑一件，刚要转身往回走，忽然看到室门后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木棒，心里一动，便伸手把它拿了过来。
原来竟是一把小斧子，斧面也是黑黝黝的，好像还没有开刃，或者生满了锈。
子都觉得这把斧头很不起眼，就像家里常用的家具，跟修炼者的兵器根本沾不上边，刚要把它放回去，就觉得斧子把上传来一股凉阴阴的气息，霎时间传遍了全身，精神立时一震。心中一犹豫，便没有放下。只听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道：“找好了吗？”
子都不好意思放下斧头再去找，只好举着斧头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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