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勤一边不忿地自言自语，一边往自己单位走，暗自决心，一定要好好卖力工作，争取早日当上科长。
他老妈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过来：“克勤，马上给我回来，有事问你。”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张克勤也能够感受到自己老妈隐忍的怒气，当时就拦了一个的士往家里赶，连上楼都是小步跑的。
“妈，什么事？”
看着自己孩子满头大汗，一脸认真地问话，张母憋了几个小时的怒气也消散了大半，看这情形，自家孩子肯定也不知情，真不该这么着急催他回来，语气也温和许多：“先去换件凉快的衣服，我慢慢和你说。”
“克勤呀，晴晴家里上次说好的嫁妆有变化，你知道吗？”张克勤已经换好衣服，张母拉着他坐到电风扇旁，一边替他倒饮料一边问。
“不知道哇，上午晴晴也没有说起，要怎么变？”
“上午你那丈母娘来过来了，说是车库和车不买了，没钱买。”最后三个字她简直就是满腹怒气地挤出来的。
“钱不够吗？也是，他们去年刚买的房子。”张克勤喝了一口冰镇汽水，想一想说，“车库价格不能变，那可以车换个便宜一点的啊。”
“哼，人家有钱，只是不愿给你花。”张母不屑地撇撇嘴：“你那丈母娘说话，真是滴水不漏，说是有朋友的关系，可以买到越禾花园的商铺，他们觉得机会难得，所以就把手上的钱都以晴晴的名义买了个商铺，算作她的嫁妆。”
“那好哇。”张克勤依然不明就里，“妈，那个小区的商铺可不便宜，市场价都在百万上下，而且还很难买到。我们单位的小许的舅舅在开发公司当办公室主任，他想弄一套都没办法”
张母越听越火：“那又怎么样，再好也是周晴晴的，跟我们没关系。”
“晴晴嫁过来就是我们家的人啊，她的就是我的。”
“你是不是傻呀，那是人家的婚前财产，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啊？到时候她把店铺或卖或租，钱都是捏在她自己手里的。”
“妈呀，你想多了，这种不动产，谁会轻易卖掉？自然是出租等着增值，等我们家孩子要读书深造或者要创业，就把商铺变现资助他。”
张母忍不住冷笑起来：“你可真是和你老丈人家一条心啊，这话你丈母娘也说了，商铺会增值，以后资助孩子读书，连话都是一模一样。你们想得可真远，连小孩子读书的钱都准备好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供你读书读了整整二十年，这钱，都是全家人省吃俭用凑出来的。”
张母想起那段捉襟见肘的时日，心里浮现出真切的忧伤，吃苦受累，甚至迫使小女儿放弃了自己的前程，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个博士，怎么自己的日子还是没有改善的希望呢。
心头酸涩，眼眶也发热了：“克勤，人要有良心，当初你妹妹高考落榜，所有亲戚和老师都劝我们复读，可是我为了供你读研，硬生生如今也不会过这种日子。”
张克勤黯然不语，只要提起这件事，熟悉的愧疚和后悔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记得，一直都记得，炎热的夏日，陈旧的老房子，亚美她，拿到成绩单的时候没有哭，获悉自己落榜的时候没有哭，可是，在听从父母安排，去超市上班的时候，亚美哭了，也许，因为她自己知道，这一去，从此以后与大学无缘了。自己的硕博连读，是每每辍学换来的。
“妈，妈，我知道。我心里都记着呢。”他真心诚意地回答：“老丈人把外孙读书的钱都准备好了，这是好事啊，到时候我的工资就可以拿来孝敬你们了，是不是这个道理？晓美那里，我也会资助她的，我们是一家人，我心里记着的。”
“你记着有什么用啊？你看你媳妇和你老丈人，还没有过门就知道防着我们了，大家谈好的嫁妆说换就换，说到底就是怕我们占便宜，她们和你不是一条心啊。”
“妈，你放心，他们做不了我的主。就算结婚以后，我的工资也依然交给你。”张克勤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晴晴她们一家，即使真有什么防范的心思，至少他自己的收入还是可以做主的。
张母一时语塞，她要的，可不仅仅是儿子自己做主自己的收入，晴晴就要嫁过来，她期盼的是两家亲如一家，自己儿子能去老丈人家里做主，这样才算称心如意呢。即使暂时做不到这点，儿子至少应该做得了周晴晴的主啊。
外面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张母迅速擦了擦眼泪，往门口迎去。
“外婆，我渴了，我要吃西瓜。”一个糯糯的声音说。
“乐乐回来啦，乖，先去找舅舅玩，外婆给你去弄吃的。”
三岁半的乐乐走到沙发边，叫了声舅舅，就被一边的食品袋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什么”
“哦，这是薯条和香芋夹心饼。乐乐想吃吗？”张克勤这才想起来，原本买给晴晴的零食，不但没吃成，还被丁许墨数落了一通。
他把整盒子的薯条打开来，浇上番茄酱，拿给乐乐。
张母切了一盘冰西瓜，先挑了一块大的给张晓美：“快吃吧，你这满头的汗呀。”
张晓美啃了几口西瓜，含糊地抱怨：“别提了，等15路公交车等了快20分钟都没有来，我们只好上了21路车。结果，等我们上车都启动了，后边就有一辆15路车进站了，”
张母心疼地直叹气：“21路不到我们小区门口的，难道你就带着乐乐从车站一路走过来吗？我们乐乐会不会中暑呀，一会我给他洗个澡睡一觉，再熬点绿豆汤给他解暑。”
张晓美已经快速地吃完一块西瓜：“所有说，要有车开啊，大哥，以后你的车子要让我们用的哦。”
张克勤暗暗叫苦，自己这妹妹怎么又提起这茬：“晓美呀，再等等啊，等到哥哥买了车，一定让你用，你想去哪里我都载你去。”
张晓美一愣：“什么意思，不是说晴晴会陪嫁一辆汉兰达过来吗”
“这个么，”张克勤摸着下巴，竭力淡定地回答：“换了，换成更好的，一个商铺。”
张晓美的反应和她妈如出一辙：“原就说好的事，怎么能言而无信，换成商铺，是不是担心我们沾你的光，用你的车？”
张克勤把脸一拉：“你懂什么，那商铺寻常根本买不到，据说，那家开发商不差钱，大部分铺子都自己留着打算出租增值的，有这个机会，当然要赶紧买下来。”
张晓美安静片刻，突然凑过来：“哥，既然商铺那么好，那让他们把你名字加上去呗。”
张克勤把她一把推开：“你在想什么呢，晴晴父母全款替她买的嫁妆，凭什么加我名字？这种话，以后不许提。”
张晓美被他噎得面红耳赤，偏偏乐乐还拿着一个薯条过来，往她嘴里送：“舅舅买来的，好吃。”
张晓美一把拍开，冲着她哥叫：“你，干嘛给乐乐吃这种油炸食品？”
张克勤听得莫名其妙：“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在吃，我还是排队买来的。”
“你懂个屁，这是垃圾食品，讲究的人都不吃这个。”张晓美气呼呼地骂他。
张克勤嗤笑一声：“就你讲究？穷讲究，连晴晴都爱吃这个，我们处长也请大家吃过。”
他这边话音未落，晓美已经要哭起来：“你什么意思，凭什么她周晴晴爱吃我就一定也能吃，难道她就应该比我娇贵些？人还没过门，你就先六亲不认了，呜呜”
张克勤也反应过来，好像说得过了：“不是，晓美。我的意思是，晴晴她妈妈就是医生，肯定比我们懂得多，如果真有问题，她肯定就不敢吃啊。没别的意思。”
晓美哭得更大声了：“是啊，她妈是医生，我妈是工人，她就应该比我娇贵，你也去认那个医生当妈吧。”
张克勤第一回发现自己妹妹口才这么好，稍不小心就会被她借题发挥，堵得自己左右不是人。
吵闹声已经把张母从厨房招来，听了两句，根本不打算劝劝晓美，只是抱着乐乐不住叹气，落寞灰心的表情，让张克勤心头直发涩，他起先和晓美说话的时候一派理直气壮，此刻却只觉得自己真是大错特错混账不堪，把自己妈和妹妹都气成这样。
“晓美你别哭了，我向你道歉，我说错话了，不过我真没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晓美抽抽搭搭：“道歉有什么用？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你就是瞧不起我，是啊，我没读过大学，没好工作”
张克勤连忙截住话：“不怕，哥哥照顾你，以后咱让乐乐读好学校，只要他考上大学，学费和生活费我都包了，我说话算数，行不行？”
晓美的声音这才慢慢低下去,张母在旁边又加了一句:“现在就要开始帮着你妹妹了，乐乐都三岁了，兴趣班幼儿园，都是要拼钱拼关系的，你得上心才是。”
“那是一定的，”张克勤一把抱起乐乐，“我的亲外甥，当然要对他好。”
乐乐咯咯地笑起来，张母和晓美也带上几分笑意，屋子里凝重的气氛这才逐渐散去。
张克勤抱着乐乐,暗暗松了口气，心里想：难怪人家都说这婆媳小姑子关系难处理啊，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晴晴人还没到场，只是提起她，就能在我家里掀起一场风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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