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清平调 > 正文 17.第十七章,入套
    家长会当晚有多冷,萧沫深有体会。

    她扮做家长混进学校,空阔的操场最能聚风,她出来的匆忙,忘记裹围巾,护住胸前的针孔摄像头往教学楼里面跑。

    萧沫从来没想到,遇见乔慰之如此容易,只爬了两层楼梯,在三楼拐角遇上他。

    跟第一回被拍到一样,仍旧是那身衣裤,头发稍长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剪,萧沫几乎一眼就认出来。

    斗志一燃,她快步追上,“哎,你知道三年级在几楼么?”

    “楼上,四楼。”他手里提把椅子,微顿,“你是家长吗?”

    “对呀,我儿子在这读书。”萧沫信口扯谎,“但我平时工作忙,没来过他学校。”

    “唔。”他眼里干净,“我也三年级。”

    萧沫佯装惊讶,“小学三年级吗,不会吧?你看着是念高中的样子。”

    乔慰之拾阶而上,当半只身体探出楼梯间,已经能看到他们三年二班的门牌,白炽灯晕出的光碎沉沉地投向走廊,还没到时间,几个家长站在门口闲聊。

    “嗯?”乔慰之似回神,“你说什么?”

    萧沫跟他上楼,一开口,娱记的味道露了出来。

    “你真的在读小学?为什么?你该读书的那十年干嘛去了?”

    嘈嘈的长廊吹来晚风,慰之与她对视,眼里隐约有什么,眨眼功夫,又似乎没有了。

    他淡淡的,“我么?”

    似鹅毛撩过心尖,萧沫一颗好奇心被挑动起来,她低头假装理衣服,故意将针孔摄像头往上拨了一拨,想拍到男孩的正脸。

    镜头晃动的瞬息,慰之把脸别开了,胖酥跑向他,一颗肉圆似的冲来,“你去哪里拿椅子了,好慢哦。”他热切地踮脚张望,“乔慰之,内个姐姐会来么?”

    刚才的问题被打断的适时又自然,乔慰之缓步往前走,对胖酥轻点了一下头。

    萧沫立刻抓住新重点,以往都是静态照片配以文字,假如今晚能拍到乔满的视频,稍加剪辑和引导,以她的妙笔生花,发布后的点击量可想而知。

    她全情投入自己的臆想中,难掩兴奋,忘记去思考她的存在是否突兀。

    她挨的太近,几乎袖子碰着袖子,窥探的姿态明显到连胖酥都有所觉察。

    小胖子掩嘴问,“这个阿姨是谁呀?”

    乔慰之瞥她一眼,如果萧沫足够清醒,她不会错过这一眼底下不同寻常的冷厉。

    而此时,他们已经毫无知觉地穿过几波家长,走到二班门口。

    胖酥的问话将萧沫点醒,她尴尬地拢一拢头发,预备先撤到隐蔽地方。

    突然,她关节处咔嗒一声响,手腕旋即痛起来,似乎连皮肉带骨头都被攥住了。

    “老师。”她转过头,听见乔慰之说,“她是记者。”

    他捉住萧沫的手腕,用了大力气。曾经在巷子口围追堵截乔满的短发女人,终于被他摁在原地,曝光在皑皑乾坤里,他怎么可能松手,再由得她躲入阴暗里去,伺机跳出来,一口咬住乔满肩胛,不致命,但总会疼。

    他说,老师,你告诉她,我没做过弊。

    关于萧沫的那篇文章,班主任不止耳闻而已。

    虽然文章没有点名道姓,但所谓‘将近二十岁的人,却就读于东山北路小学三年级。’寥寥数字,实则指向明确。早有其他老师拿来文章问她,“是你们班的乔慰之吧,他居然是白瓷家领养的孩子?都说他考试作弊,真的假的?”

    班主任回应过许多回,没有,他没有,他挺好的,没作弊。

    可总有人在问,总有人将信将疑,当她几乎要不耐的时候,一个恍惚,突然明白了,原来顶着白瓷的光环,这孩子,和他背后将他撑到今天的人,都承受了这个偏执又喜欢瞧人笑话的世界c怎样大的压力。

    “不知道你说什么。”萧沫手心冒汗,死咬住牙关,“我是来开家长会的。”

    班主任走向她,“您是几班家长,看着有点脸生。”

    萧沫胡诌,“五班的。”她去掰乔慰之的手,急怒地喊,“都跟你说了,你认错人了,你不要拽我,神经病!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家长们都朝门口看,郝俊翔的父母牵着儿子站在最后,面色飘忽难看,班主任说,“乔慰之,你先松手。”

    “不。”他犯犟道,“她会跑。”

    萧沫深知,再拖下去会很难看,场面将是不可控的,她剧烈挣扎,甚至拿脚去踹男孩。

    胖酥是个讲义气的,登时就板起小肉脸,“阿姨,你怎么踢人呐!好没素质哦。”

    “舒桓,你去趟五班。”班主任将他的红领巾理了理正,“让五班老师来一下,跟她说,有个他们班的学生家长在我们这,有点事。”她又问萧沫,“不好意思,您孩子叫什么名字,可能当中有点误会,其实也没什么,等班主任来了,解释开就好了。”她拍住乔慰之肩膀,“到时候,我叫他跟你道歉。”

    萧沫打了个寒颤,汗顺延脖颈往下流,在几十双眼睛瞎,她硬着头皮编出个名字,眼珠滴溜溜地转,暗暗想着对策。

    胖酥昂扬起斗志,就要往五班方向冲。

    他父母叹口气,他们家儿子呀,就是长着胖墩的身体,却操着三姑六婆的心,不知道像谁,三岁就拿拯救地球当做己任,十分的热心。夫妇俩打开学生手册,正神伤地要给自己找些事做,走廊间传过来一道凉冰冰的声音。

    “非要把你杂志社主编请来,你才肯认么?”

    谈不上多动人的嗓音,像含混了薄荷叶,冷飕飕的。

    吹到乔慰之眼里,化成两抹乍亮的光。

    乔满搀扶着外公,他们走进教室,整间房都静了。

    “记者是正当职业,又不是见不得人,承认一下有那么难吗?”乔满离她越近,冷笑噙在嘴角,“还是你心里清楚,你一直在捏造事实,博人眼球?”

    她探出一只手,靠近萧沫,寒气自指尖散开去。

    萧沫哆嗦了一哆嗦,她无法动弹,只觉着遍体凉寒,“你要干嘛?你干什么?”

    她眼睁睁的,看着乔满取下一枚小玩意,从她胸口衣袋处。

    萧沫身形一垮,心里想,完了,这回完了。

    她还从未有一次,像被她报道出来的那些人一样,剖开烫平了,强行摊在台面上,被迫接受将她围困住的风言风语。

    “针孔摄录机呐。我妈以前带回过几个,我都当玩具来着。”乔满递给白老,“外公,你看看。”

    老人接过来,枯槁的掌心里有几道疤痕,眼中略带沉痛,他挪了一挪方向,“老师,我今天来也是想说,关于作弊那件事,还希望你澄清一下,我家孩子没做过的事,别让他受委屈了。”

    “那是肯定的。”班主任的眼光往后排虚虚一瞟,“乔慰之成绩稳定,虽然英文是弱项,但最近几次小考进步很明显。”她顿声,“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种传言的,觉得有些心寒。”

    估摸其他班已经开始家长会了,走廊尽头是间音乐教室,没开灯,灰白的光延绵到那儿就消失了,一颗小点从黑漆中滚了过来。

    乔慰之错开身,给这颗小点腾出大块空间。

    “吴老师缩,他们班家长齐了,也没介个学生。”

    胖酥郎朗地说,萧沫听见了她熟稔的舆论声,站在离她很远的一面,掺着风和碎石朝她脸面砸过来。

    而这舆论呀,当真是很奇妙的东西。

    他们起初见到乔慰之,难免有人流露出:哦,是他呀,新闻里提到的那个。

    他们把他带入到萧沫的文章里去,潜意识里以为,他就是那种人。应该去残障学校,作弊,靠白瓷的钱和权摆平,几乎一无是处的人。

    可现在他们又不一样了,离开萧沫圈画的阵营,居然只需要短短十几分钟。慰之疑惑地眨眼睛,乔满说过,人呐,是很怪异的,他们轻易地相信一件事,而倒戈的时候又比谁都快。

    而现在,他似乎有些微的懂了。

    “我可能,可能走错学校了。”

    咬着牙,萧沫半响才磕磕绊绊说出这句话。

    乔满笑了下,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她怎么会用这么荒诞的借口。

    “放开她吧。”乔满说,“慰之,让她走。”

    走字一落,男孩手已经松开了,他抓了一抓耳朵,有一点困惑。

    萧沫此时额发凌乱,但她忘记去理,双手拢紧了领口,埋头向没光的楼梯跑去。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下意识侧头一看,是乔满。

    “萧沫,明天见。”

    她说的不响,正好能传过来,萧沫顿了一步,心像被人捏了一捏,很不舒服。

    但很快,只过去一晚上,当她萧沫的名字成为热搜名词,她才明白什么是所谓的‘明天见’。许多家长站在乔慰之这一边,以知情人的身份反驳着萧沫的文章,他们振振有词,仿佛从未动摇过去相信乔慰之的样子。

    大约是太了解网络和网络背后的人心,乔满才会说:萧沫,明天见。

    没人会放过你,就像曾经的我一样,都不能幸免。

    后来,迫于大众压力,萧沫在微博上发表了道歉声明,承认文章存在主观臆断,但关乎乔慰之作弊一事,她坚称并非个人捏造,是有人爆料给她,并附上当时的私信截图。

    这场风波隐约是这样过去了,似乎一切又回到原始轨道。

    “小满,你有看见我的数学卷子么?”

    乔满侧过头,教室光线正好,映出阮萌萌红扑扑又局促的小脸蛋,胸前一朵大蝴蝶结系歪了,她都没发觉。

    “你别急。”乔满拿来书包,“我先找找看,是不是跟我的混到一起了?”

    她刚翻找两下,侧后方传来尤其刻意的哄笑声,不消细听,里头的恶意很明显。

    “我以为多厉害呢,才过了及格分一丢丢。”

    阮萌萌转身去看,齐想容手里有张试卷,卷底沾了大片褐色茶渍,是她昨天测验时不小心打翻水壶沁进去的。

    “你还我!”萌萌脸色大变,冲过去抢。

    齐想容把卷子背到身后,“急什么,等我看完,说不定心情一好还能辅导你几道题。”

    阮萌萌羞怒交加,可齐想容一下扬手,一下又垂到椅子底下,她是成心戏弄,萌萌几乎整个人要趴到她身上了,可还是没能拿回试卷。

    乔满皱眉,扭过身子,“有意思么?你有这闲功夫,管好你自己的文化课”一顿,“和你的腰。”她直言不讳,“千万别高考时候犯病了。”

    齐想容被她激怒,把卷子粗鲁地塞进萌萌怀里,冲乔满嚷,“我就拿她一下卷子,你犯得着攻击我吗?”

    乔满回应,“我也只是怼一怼你,你犯不着跟我急。”

    齐想容拍桌起身,“你根本是在人身攻击!”

    “废话。”乔满瞧她像瞧一个智障,“怼人不上升到人身攻击还有什么意义?”

    齐想容整个噎住,大概在思索怎么回,但此时任课老师走进来,眼见班里闹哄哄的,他推了一推金丝边眼镜,训斥道,“闹闹闹!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高复班!”

    不晓得哪个男生多了句嘴,“老师,你要相信,没有最差只有更差,你明年还会这么说。”

    全班又一阵哄然,但应许是羞耻心作祟,阮萌萌没有笑,她闷头坐回位子,把褶皱的卷子摊平放桌上,不断拿手背去抹眼睛,指缝里都是泪。

    课后乔满把笔记本推给她,此时的阮萌萌像只霜打了的小白兔,两只耳朵都垂下来了,气息奄奄地趴在桌上。她略抬一抬胳膊,把乔满的笔记本勾进臂弯里,然后继续趴着。

    至于如何拿出手机,又如何翻到言豁的号码,她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等回神过来,一条信息已经发了过去。

    ——哭唧唧,数学没考好,被同学嘲笑了,难过。

    她等了又等,可言豁没回她。

    等一天课上完,阮萌萌也差不多忘记这码事,她跟乔满绕住操场往西大门走,徐徐缓缓地聊着一些知识点。

    学校铁门只容一个人进出,乔满先跨出去,听见有争执声传过来,隔着两盏路灯的距离,大约能看到一男一女站在那儿。

    乔满瞟了两眼,“那是不是夏老师?”

    “诶?”阮萌萌歪头,“应该是,她在跟谁吵架?”

    夏朵来似乎气急了,语速十分快,柔软的眉眼里尚有一些化不开的小委屈。

    离近了,乔满只听她说什么:凭什么你怎么总是与夏朵来对面而立的男人身板瘦长,他始终没说话,偶尔抬手捏眼眶,手指白的反光。

    “安老师?”

    走到路灯下,乔满看清男人正脸,一愣。

    眼前人是安韩,却又不那么像安韩,乔满从没看他有过这样多的情绪,或许是疲惫,或许是焦躁,更多的似乎是迷茫。

    夏朵来哽噎一下,“乔满,你”她又瞄一眼安韩,抿着唇,欲问不问的样子。

    “安老师是我们家请的家教。”乔满解释,顺便叹了一叹,“真巧呀,这都能碰上。”

    夏朵来讶然,脱口问出,“你什么时候做家教了?”

    安韩反问,“怎么,你关心?”

    尾音微微上扬,杂了些笑意在里面。

    阮萌萌指尖点住唇心,思考两秒,转头跟乔满咬耳朵,“这是在调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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