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当我从棺材爬出来以后 > 正文 30.故国之梦(八)
    等阿尔弗雷德重新回神的时候,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地毯上的火焰已经熄灭, 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洞。衣角被轻轻拉动, 他回过头,发现埃斯特斯养的花猫不知什么时候又溜了进来,正用爪子勾着衣服上的线,喵喵地轻叫着。

    鼻端并没有火烧过后的焦糊味,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汽, 冰凉湿润。阿尔弗雷德无声地叹息, 拔出卡在肋骨间的沃尔夫圣剑, 把贝蒂抱在怀里。

    “所有人都想要出生在王室,那样就能享尽世间荣华富贵,可我却觉得, 你才是整个王宫里最令人羡慕的家伙。不愁吃, 不愁穿,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既不会被人时刻惦记着结婚,也不会有人算计你头上的王冠。”

    “从我出生到阵亡,总计二十五年,究竟是真, 还是假?我记得我的父王母后恩爱甚笃, 从未有过情人, 也没有什么私生子赫卡特姑姑为人虽然有些高傲, 对待埃斯特斯的态度也令人诟病, 却从未有觊觎王位的表现。究竟我是个瞎子,还是他们变了?”

    贝蒂绿宝石样的猫眼闪了闪,张开布满细小尖牙的嘴,虚弱的咳嗽声萦绕在耳边。

    “咳咳兄长想要当上国王吗?”

    熟悉无比的声音从中发出,仿佛埃斯特斯的灵魂脱离躯体,附在了这只老猫身上一般,阿尔弗雷德看见贝蒂的神态开始有了转变。那转变极其微妙,可他就是能从千万只相同的猫咪里找出那最特殊的一只。

    “埃斯特斯?”

    阿尔弗雷德握住胸口的挂坠,迅速变冷的魔法仪器表面结了一层薄霜,过低的温度甚至将手心冻下了一层皮。

    “是我,我的王兄。”

    猫的身躯终究与人类构造不同,发出的声音缥缈失真,一遍遍反复呼唤着,几乎让人产生缱绻温柔的错觉。

    “埃斯特斯。”

    “嗯?”

    “什么时候?又从哪里学的?”

    控制着贝蒂身躯的莫名生物立刻就给出了答案,毫无停顿。

    “母亲有很多咒术,我偷偷学的。那些东西都很简单,我看一遍就能学会。”

    阿尔弗雷德轻抚着花猫的皮毛,像平常相处时一样开口训斥,宛如过去的百年岁月从未流逝。

    “是,没错,赫卡特姑姑是万中无一的北地女巫,力量凌驾于所有‘魔女’之上,生下的孩子天赋自然超群。只需要一眼就能看懂,并且实施,你可真行。我是无法使用魔法,但我从前可是和阿列克谢大法师一起共事过。一个法术的使用,必须精确无误,否则就会发生连施法者自己也无法预料的情况!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再这样,我就要告诉赫卡特姑姑了。”

    “呵,她不会听你的。”埃斯特斯彻底打碎了他粉饰太平的幻想,“她现在最想达成的愿望,就是让我登上王位,让她成为整个北境的无冕之王。”

    阿尔弗雷德突然大笑起来,毫无预兆且歇斯底里。

    “当然,她的眼神,她的话语,无一不表示她对当上国王很有兴趣。”

    花猫贝蒂陡然没了声音,仿佛是被他癫狂的大笑所震惊。过了半晌,埃斯特斯才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

    “王兄你真的想要当上国王吗?”

    阿尔弗雷德止住笑声,抹了抹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

    “国王,哈。当一个农夫和当一个国王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区别,或许扛着锄头到地里种土豆,我心里还觉得踏实些,我真是受够了这些肮脏的勾当!”

    “从我爬出母亲的肚皮开始,你们就从没给过我选择。父亲是国王,父亲的儿子当然也只能是国王,你们从小就如此教育我,国王是我最熟悉的东西,除此之外我一无是处。如果可以,我宁愿和你身份对调,让你来当这个麻烦得要死的国王,让我来当你的逍遥王子。”

    “虽然对你很残忍,但是我现在放不下”

    是的,他放不下。

    从一个社畜变成王子的时候,他是震惊的,是抗拒的。但埃斯特斯c阿加莎夫人c卢克蕾西娅还有许许多多人温暖了他,让他不再厌弃这个黑暗又落后的时代。

    迥异于此世的善良催生了责任感,于是种种先进技术应运而生。冈瑟王国一天比一天更繁荣,一天比一天强大,他同这片土地的牵挂也越来越深。直到领军出征的那一天,他已经无法问心无愧地说出“这不是我家,我家在蓝星”这一类的话了。

    哪怕是在如此虚假的幻境,他也依旧不希望那些年辛苦的成果毁于一旦。

    “没关系。”

    埃斯特斯轻轻答道,仿佛深夜低语的幽灵。

    “我会尽力‘说服’母亲的,铁王冠是属于你的,也只属于你”

    那话语里充满了不祥的意味,阿尔弗雷德连忙追问。

    “你究竟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埃斯特斯无谓地答道,“只是让她的筹码消失而已。反正我没用的时候,就是她从前犯下过错的明证,每时每刻都在刺痛她的眼睛;当我现在又有了价值的时候,我就是她的宝贝,而她则是守卫宝藏的恶龙。”

    埃斯特斯在遥远的另一端咳嗽起来,花猫贝蒂忠实地反映出了他的身体状况。

    “幸好,她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否则我还不一定能瞒过她。既然她以罪孽诞生了我,那么罪孽也终归将回归她自己身上。王兄想当国王,那就一定能够当上国王,不会有任何人能阻拦你。也许,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

    埃斯特斯细如蚊呐地喃喃了几句,声音消散在风中。

    “别做傻事,我只有你了!”

    阿尔弗雷德紧张地大吼了一句,怀里的花猫挣开双手,咚地一声跳到地上,眼中的灵动神采已然消失不见。

    他缓缓松开手,看着手中血红一片,忽然低声笑道。

    “果然,梦魇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殿下,殿下。”

    红衣乳母焦急地走了进来,掀开帷幕,看见埃斯特斯跪在床上祈祷的模样,原本的告诫之语竟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轻轻抽出他手里握住的小玩具。

    “公主就要回来了,殿下不要再拿着它了。赫卡特殿下要是发现破绽,您的秘密就瞒不住了。”

    埃斯特斯顺从地依照乳母吩咐躺下,并拉好被子,遮住瘦骨嶙峋的身体。

    “麻烦您替我守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乳母爱怜地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心中充满了同情。这样一个无辜的,孱弱的孩子,竟然被生母如此对待,甚至连兄弟间的正常通话也玩偷偷摸摸的进行,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你累了吗?我给你倒杯热牛奶过来,晚上喝牛奶有利于睡眠。”

    红衣乳母嘟囔着,一面走向门口。在刚接触到门框的那一刹,有形的身躯突然崩溃成一团弥散的黑雾。黑色雾气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削弱,最后最中心的物质飘飘荡荡地飞到了一只无血色的手上。

    “谢谢你,不过我暂时不需要。”

    瘦弱的小王子破开黑雾,拈出了一张裁剪成人形的红纸,在指掌间眷恋地摩挲着,然后珍而重之地贴身藏好。

    “在这里,除了王兄以外,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低哑的声音只在帷幕之间回荡着,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吉尔伯特,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吉尔伯特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法师,欧文这样子可是头一遭。法师被他看得有些恼意,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平时的冰块脸。

    “你可以选择拒绝,也可以选择合作,这件事危险程度很高,我并不强求。”

    “像我们这种人,为了生活,什么任务不能接呢?反正我出又出不去,在这里待着也随时会死,不如在这之前为你多做些事。”

    吉尔伯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发觉装药的口袋是空的之后,向着法师伸出了手。

    不知为何,看着牧师因嘴角因剧烈咳嗽而涌出的血迹,法师忽然心中一动。

    “不要轻易说出‘死’字,你不会死的,我保证。”

    吉尔伯特洒脱一笑,半是轻松半是调侃道。

    “就让我看看神奇法师的袋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宝贝?”

    欧文将整个袋子翻转过来,银蓝相间的小巧装置立刻铺满了整张木桌。它们大约有蝉一样大小,做成各种小装饰物的模样,放在装潢精致的王宫里,也不显得突兀。蓝色魔晶储存的以太能量沿着秘银凹槽流淌,点亮了整个装置。

    “拜托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东西放在王宫里。特别要围绕黑天鹅塔放置,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

    “看来你在你们法师议会的‘千法之塔’里收获颇丰,你说的那头梦魇难道就在那里?”

    “如果他没说谎的话,应该就在那。注意安全,如果不行的话,就放弃吧。”

    “我很珍惜生命的,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吉尔伯特提起口袋,从门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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