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当我从棺材爬出来以后 > 正文 19.梦魇魅影(十)
    “我好像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

    老国王喃喃自语道,神情还有些恍惚。

    “父亲,那只是你的错觉,离那场战斗也才过了几个月而已。”

    阿尔弗雷德抿紧了唇,垂眸答道,努力不让自己波荡的心绪泄露出来。

    “是吗?”

    冈瑟三世感到喉咙干涩,不由自主地咳嗽出声,日夜酗酒的恶劣后果终于体现了出来。身为国王的骄傲使他立刻闭紧了嘴,将软弱的咳嗽闷在喉咙,直到胸腔因此隐隐作痛。

    阿尔弗雷德看向老国王的目光变得愈发复杂。

    “你生病了,我想我需要叫几个医生过来。”

    “不许,不许去!”冈瑟三世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却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阿尔弗雷德,扶我起来,找件衣服给我,躺在床上像什么样子。被那些不省心的家伙看见,怕是又要搞出乱子。”

    阿尔弗雷德取了一件厚实的貂皮大衣披在老国王身上,冈瑟三世泄气地靠在鹅毛枕上,手指摩挲着胸口衔着权杖的金狼护符。

    “你听着,阿尔弗雷德明天,不,今天我就要举办宴会,让你重新出现。宴会要越盛大越好,要五百烤鹌鹑,五十只天鹅,还有十只驯鹿,三只棕熊,从南方运来的那些蔬菜让厨房里的厨师都给我拼命去做,做不了的就鞭刑五十,赶出宫外。”

    “音乐你不需要到处找人,宫里养的都有。最重要的是把城里有脸面的人都请过来。我要带着你出来,告诉他们,只要我还活着,你还活着,加洛林家就不存在任何被他们操控的可能!哼,真以为我躲在房里喝酒,就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吗?”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冈瑟三世感到自己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但随之而来的疲惫又让他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他已经老了,迟早有一天会被野心勃勃的狼崽子们撕得粉碎,只有年富力强的头狼继位,才能让整个狼群走向辉煌。

    在近乎终年冰封的北境,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在北境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父亲”

    阿尔弗雷德一时哽咽,他怎能感觉不到,冈瑟三世是在为他铺路。加洛林王室的王位继承一向都血腥野蛮,近乎养蛊。从出生开始,国王就任由诸王子彼此厮杀,直至决出最后的胜利者,所有失败的王子,将会连同相关人等一起被处死。

    尽管这保证了历代国王都是王子中的最强者,却也造就了无数兄弟刀兵相向,父子相残的人伦惨剧。

    旧王都广场上的断头台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王族温热的鲜血。

    冈瑟三世当然也是在一片血雨腥风中戴上那顶铁王冠。也许是过多的鲜血软化了他的心肠,还是某种不能说的原因,冈瑟三世直到现在也只有阿尔弗雷德一个儿子,并且从来没有拈花惹草的恶习。

    也许他曾经对阿尔弗雷德满脑子奇思妙想有过不满,但现在,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爱占了上风。

    冈瑟三世感到自己老了,将要把权杖从他的手上,转移到阿尔弗雷德的手上,并且想要让这次王位交接平稳过渡。

    但是,冈瑟早就亡了。

    阿尔弗雷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接着又看见老国王厌倦地挥了挥手,又重新躺下。

    “去去去,去看你母亲去。你是她的儿子,这些天她肯定也吓坏了,就别在这陪我一个糟老头子了。她一直喜欢那些纤细娇弱的东西,乐队和歌剧都是她在管理,让她给你说晚上宴会该用上哪些曲子。”

    “那么,父亲,我走了。”

    冈瑟三世背向大门,看着那一线微光越来越细,最终耳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咯嗒声。

    儿子走远了。冈瑟三世揭开被子,轻轻从床上翻下来,走到斜面书桌旁,打开一卷空白的羊皮纸。颤抖的手握不住过分纤细的羽毛笔,落到了羊皮纸上,划出一条断断续续的墨线。

    真的是老了。

    冈瑟三世无奈地叹气,找出新的羊皮纸,一笔一划地写了上去。而一枚与阿尔弗雷德的金戒极度相似的指环放在一边,雕刻的花纹里似乎还残留着暗红的蜡痕。

    伊丽莎白王后的房间并不和冈瑟三世的相邻,即便是作为模范夫妻的国王夫妇,按照惯例,夫妇二人也会各自拥有自己的私密空间。自从冈瑟三世发疯以后,伊丽莎白就搬出了帝后共住数十年的地方。

    现在王后住在比老国王稍矮些的地方,冈瑟三世偏爱高处不胜寒的苍凉之景,伊丽莎白则更想闻到随风飘来的花木香气,因为这常令她回忆起故国的风景。

    阿尔弗雷德盯着头顶上繁缛浮华的壁画,一边想着克莱芒五世派来的使者,母亲伊丽莎白王后的面容不经意浮现在脑海。

    冈瑟三世的王后不是本国遴选的大贵族,而是从别国远嫁而来的公主,而那个别国,正是克莱芒五世所在的伊顿公国。早在他还没出生的祖辈世代,两国之间的关系就已十分亲密。

    作为一个强敌环伺的内陆国家,伊顿公国被其他几个国家牢牢包裹着,平坦的地形和肥沃的土地带给了伊顿公国粮食与金钱的同时,也带来了战争。缺少地利与矿产的伊顿公国不得不派遣使者北上,和冈瑟王国达成同盟,伊顿公国向冈瑟王国提供粮食,冈瑟王国则向外出口矿石c木材,以及战争。

    互补的资源为两国都带来了巨大好处,伊顿公国得以继续存在,而北地雇佣兵们勇猛敢战,吃苦耐劳的品质也赢得了巨大的声誉。

    两国的关系愈加紧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国王室开始了频繁联姻,伊丽莎白王后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远嫁而来。

    一声极细微的猫叫传入耳边,随即肩膀一沉,熟悉的黑白花斑映入眼帘。

    阿尔弗雷德毫不意外地瞥向肩头,果然是埃斯特斯养的贝蒂。

    说起来,这只猫还是他怕埃斯特斯关在宫里无聊,特意在八岁生日那天送给埃斯特斯的礼物。结果不知怎么成了宫中一霸,天天失踪,快二十岁的老猫依然能闹得王宫鸡飞狗跳。

    贝蒂跳下来的地方已经很接近王后的房间,阿尔弗雷德把猫抱在怀里,镜子推门进去。

    门后清脆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贝蒂似乎被那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使劲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直奔王后的梳妆台。

    伊丽莎白吓得花容失色,一边尖叫着去踢贝蒂,一边疯了似的把梳妆台上的东西向猫砸去。

    “快把这只脏猫赶出去,杀了炖成汤,我的胸针!”

    那枚胸针被叼起来放到他脚边,贝蒂一边绕着脚踝打着圈,一边轻声喵喵叫,仿佛在邀功一般。

    伊丽莎白依旧在大发雷霆,全然没注意到她阔别已久的儿子已经又回到了她身边。阿尔弗雷德在感到无奈的同时,也有了一丝被无视的不满,主动站了出来。

    “母亲,我回来了。”

    “快去抓啊?什么?”

    伊丽莎白一头雾水地抬起头,看到门边的阿尔弗雷德,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你回来了?”

    相比于老国王的情感爆发,伊丽莎白反应似乎平淡了些。冈瑟三世为独子过世心神俱碎,憔悴得不成人形,而王后坐在妆台前,头发也没乱上一丝。

    “我的孩子,能不能,能不能”

    伊丽莎白似乎有些紧张,两眼盯着阿尔弗雷德脚边的黑白花猫。

    “母亲,这是埃斯特斯的宠物,要是打死了会很麻烦的。”

    阿尔弗雷德有些生气,他“九死一生”地从边境跑回来,为的就是再看一眼故国,结果亲妈竟然在这时候给他扯起了猫?

    这可真是亲·妈。

    仿佛有哪点刺激了王后,伊丽莎白啪地一声把象牙梳扔到桌上,喋喋不休地抱怨:

    “埃斯特斯,埃斯特斯,你成天都是埃斯特斯,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他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不过是一只猫,打死了就打死了,他能找你说什么,难道赫卡特还能过来找你麻烦?”

    说到这里,她又神经质地“哦”了一声,声音变得古怪起来。

    “我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你是高贵,正直,温柔且善良的王太子,自然不会有那些肮脏的心思,但有些人就不是了。你越尊重他,他就会越利用你,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然后再踩到你的头上,一步又一步地往上爬。你要是不给他个教训,他就永远不会意识到你比他高贵。”

    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往常伊丽莎白虽然多少有些王族的骄矜,跟赫卡特公主的关系也说不上多好,却也不会说出这样刻薄的话,阿尔弗雷德几乎快要以为王后是哪个家伙假扮的。

    不对,王后就是假的。

    这么一想,心里的酸涩立刻好转了不少,阿尔弗雷德低下头,恭顺道:

    “如您所愿,母亲。另外,父亲想要在今晚召开盛大的宴会,让我向您询问一下乐队的事情。”

    伊丽莎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交给我来就行了,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宴会上和姑娘们跳舞就好。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快点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子才最要紧。对了,刚才阿加莎夫人过来找我,给我推荐了她家的卢克蕾西娅,我请她去花园品茶了,你也要过来吗?”

    “不了,母亲,我先走了。”

    天下家长都一个样,阿尔弗雷德几乎想要抱头鼠窜。

    “等等,胸针给我。”

    王后突然又强调了一句,阿尔弗雷德虽然奇怪,还是弯腰捡起了那枚并不特别的砗磲胸针。

    望着儿子的背影渐行渐远,伊丽莎白将那枚胸针握在手心,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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