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九十九度炮灰逆袭 > 10.男装女相(10)
    夜幕初上,晓月残勾,弧出一抹皎洁。

    冰莹泉馆。

    地势磅礴寒气倾泄,自分明了那冰火两脉,原先被生生合了的寒息此刻终得以尽数展露。入目所及,冰蓝满莹,却不现荒芜败色,四周皆密密生着当世珍罕异常的灵物珍植,悉皆生于极寒之地的草植,要得那等寒透彻心的温度方可得活。极寒之境,除却极北溟海内境,大多自然造化千般方得,可遇不可求。如此寒境,自是当得当世一观。

    浸身冰泉眼中,其间冰寒透骨,自是绝世寻常当不得之寒。陈容与却似全然不曾觉察,阖着眸子,静静倚在一旁同此冰泉伴生的冰髓洛玉石的壁上,露出皙白的肩头来。

    此处异常寒凉,便是夏日亦受不得这般寒气,少得人往。

    寂然许久。

    远远暖皮靴子脚步声入耳。

    “如今这是第几回了?”卓言披着软狐腋走近,声音关切,破开这沉寂。“数着数呢,第七回了,再最后两回熬过去,这脉里的寒息便可真正运得了。”陈容与眸子未启,淡淡开口,答复了他的话。“便如此缓不得么?”卓言微微叹气,于她旁边微蹲下,抚上叠得齐整的衣物上那温热炽暖的璊炎玉佩,“这寒气乃是绥江底的寒息,趋不得,倘用得好,于武艺剑修上确实大有裨益,不论一日千里,百里自是有的,只一点,你当知这般作为,原是借这寒气填了现下身子的窟篓,虽更延得此后十五年无病无恙,可到底折了自己的底子,说心里子的话,寻得这处冰火宝地后,我原想着,若拿此处诸多的天材地宝养着,你这往后二十年当是无虑,便是再于命里抢得那五六载岁数也是使得的。可你现下用了这法子——”“卓言,我若是惜命,便当随着你离了这处,假死远去,”陈容与启开眸子,背过身,对上他深深目光,伸出手,却被他一把抓在掌心,眸色不惊,反笑道,“你最当知道的,自始至终也看的明白,不过是,过不去罢了。纵便偷得那些岁载,我且如何活着呢?日日汤药,还是动也动不得?那般光景,倒不如让我死了安好。”卓言望他许久,终是苦笑道:“我算是折你这儿了,终知道是说不得过你的。你所做的,我唯有陪着,如此,也够了。只是做不及你这般出尘,少不得贪心,望你多留岁月,共观天下佳境。”“我这般的人,断然给不得任何承诺,”陈容与试着收手,却不料被他抓得更紧,掌心他的温热,缓缓渗入冰寒肌肤下,血液汩流于血管中,“原是要死的人,耽误不得任何旁的人,否则,可是要遭谴的。”“早些起来罢,莫要再如此长久泡着了,”卓言敛眸,低垂着睫翼,“不言余后十五载起落沉浮,我只愿你,安岁无忧。”“我且会时时记挂在心间的。”陈容与望着他,说得认真分明,“也谨愿你,一生安好,长岁无忧。”

    晨早,透得云层,隐约日光,天色微明,似非晴好之日。

    明予特起得大早,着上了昨日才赶工裁好的晗光缎面的云绣暮光长服,难得对着琉璃镜中的自己细细打扮。于面上薄敷了一层浅浅的玉白海心脂粉,启开一镌着水月纹饰的小玉盏,小银匙子挑出一小抹子纯白色调泛着些微绯红的玉膏,指尖略略点了些,温开于掌心。玉膏受掌心温热,融开,化作水般胶质。轻轻扑在面颊上,研抹开,揉搓肌肤,待之吸收殆尽。玉白海心脂粉本便遇水不散,溶了这玉膏,愈发显得肌肤通透。“呼——”长呼出一口气,明予理了理衣袖子,正得衣裳,离开厢房。

    今日便当去得那处奇境了,可不容出何许岔子方是。

    沿着上回的路子走至巷中。推开老旧咿呀作响的破败木门,穿得蔓芜深深的前院,走入内间。

    同上回一般无二的陈设,却未瞧见人影。只是熏香似乎换了一品,不那般清幽提神,反转了那等甜腻暧昧的主调,绵绵催得眼皮子惫懒。

    小几上一盏瓷盏,下压着一张细条。

    走至,端开瓷盏,执起纸条:“饮得盏中酒,沉酣醉花阴,神醒入迷境,祝君得满愿。”

    掀开瓷盏,酒液深红清澈,馥郁芳香。喉结上下,满饮入怀。

    意识沉沉,似入得重重深度花海,不自觉靠在椅上软垫处,阖眸睡去。

    似是睡了许久,却分明不出逝了多少时间。耳边隐约水声,催得意识回醒。他启开眸子——

    原是在一处朱漆画舫内,躺于一软塌上,入目,内间陈设悉无比精巧别致。下榻,走出内船间,行至船头。

    他不由屏息。

    如此景致,确凿得配上人间至极。粼粼水纹波光,远处湖心一点,微眯眼,似是三重亭宇,左端苍翠山色,右端乃是倚水或临水而起,重重楼阁台榭。三道飞桥架起两端,高悬于空中。

    悠扬清泠箫声,远近传来。他不由闻声望去——

    离得船只最近的那道飞桥之上,赫然一袭素白身影。明明不是那等易混淆的颜色,可乐声回响之前,却全然未尝觉察到此人的存在。明予到底出身将府,自小便被父亲于武艺上颇高要求,气息收敛,丹田宁息,他虽不及父亲,到底也有得七八,可这般沉静气息,完全内敛——定然绝世高手。

    箫声渐停。那素白身影似是觉察了他的目光,纵身,轻巧便落向他所在船头,掌中一管碧色玉箫。

    停住。

    明予这才真正看清了他的面容,却是戴着银质面具,遮了眉眼,露得樱色唇瓣。虽不得全貌,但只这清然气质,便让人心生清明之感。

    “欢迎来此处,和光居,”他勾起唇角,笑意浅许,“我便是此间主人,且唤,千机公子。千万流光,机楼重重,如此,所谓千机。明予,我等你,很久了。”

    明予不由屏息。

    夜色渐浓。

    湖心亭宇,一二重为阁,三重为亭。一重阁。

    “同那明予细谈了许久,可有何感么?”灯火光明,水阁内一片通亮,卓言翻阅着手中的册子,随口问道。“是个有趣的孩子,”陈容与翻过一页,淡淡道,“武艺亦练得不错,内息收敛上想是得了其父真传,智谋上尚未得启多少,但悟性颇佳,是个好苗子,值得栽培,日后入朝,为官为将都会有所成就。”“他与我同龄,你可是比他还小上两岁,”卓言不免失笑,“你这般说话老成模样,那些同你论谈之人,想是不得猜到你岁数的。”“那味我拟的药方,你看得如何,可有何许需要删改增添的么?”陈容与提笔,于旁置着的珠白纸上记了些什么,轻声,“我看了那些古籍,好容易纂出,你可别随便给我否了。”“方子我瞧了,”卓言颔首,道,“药材用量上你很是斟酌,只那几味主料的药材,选的药性似乎过强了些,我改了换了些温和的料子,整个方子看来,差的效果不大。”“我受了寒,身体长得便慢,也愈难看得出男女分别,但,再慢也终是在长的,若不服药抑制住,三年后怕是人人都看得出来我是女儿身了。”陈容与轻叹道,“可不得早些备下这等方子。”“这账目,”卓言合上手中册子,递予给他,“我手上这本中错的几笔,都一一注明了,大的几笔开销,都无甚问题。”“运转起这几月,眼瞧得要入秋了,和光居如今自给自足算是无虑了,”陈容与接过,翻页,快速浏览了一遍,点点头,“到底承你人情,若非你寻来这般多认识匠人,这建造上需得的资财,怕是至少再翻上两番。先前旁的进益,主要还是来的那些大族们的资财。商老给的是最大的比例,足足占了五成。今年的米稻,除了近暖泉的那几处地气热,一年可种得多回,收的早,入了第一回的粮食,别处的,还种着,主是靠得先前买来的囤积下的米粮。茶叶倒尚好,商老尝了味,颇为赞许,且再看明年成色如何,若好,自然是无忧的。药材我们这儿四季都有得出产,生意上也同商老定下来了。冰火二泉边生的都是最稀罕不过的灵卉,价格上自然低不得,若说是无本的买卖也使得。本便是天然长出的,我们也做不得多少事。如此三载下来,这和光居所能聚敛得的资财金银,应是足够朝中各项花销了。”“伎生坊如今还未支持起来,日后来了人,可是笔大开支,”卓言继续看账,补上一会子话,“彼时,这些伎生你又预备如何?莫不是也将她们养老于此处?”“伎生原是为着女子各色才艺愉悦取乐之用,”陈容与望着各项数字,心下边算,边回他的话,道,“我且改了,预备做才学之用。除了歌舞琴棋书画兼着各项旁的技艺,更设下学堂,授以女子同男儿一般书学。”知晓他素来心思奇绝,不同常人,卓言倒也只略略心下惊异,随着便坦然受得了,接话道:“届时你再当如何?将她们同男儿般教养,你是预备待她们学成了再送出谷去?”“自然是要征询她们自己的决断,”陈容与淡然,“此处乃是你我根底基业,到底是隐秘之处,容不得大开。日后若要扩出去自己势力,自然是要得可用的人手。女子若水,至柔至刚,女子看似柔弱,可磨砺后,却比那等男子更强上许多。我要的,便是要成就这了不得。”

    二人遂不再多言,各自算账。

    “看了这许久的账簿,且先歇会儿眼睛,喝些汤羹。”卓言放下手中东西,走至旁桌几上提起食盒,重走回来,放下,端出一盏瓷盅,开盖,以汤匙盛了一小碗,递过去,温声道,“今日的不是清河亲做的,你也看看,如今清河指点下,那些人做的如何,可还入的了口。”

    各色干果、果脯、花干做的浇盖,汤羹黏稠绵密,又添了木薯粉新做煮好的褐黑色丸子。

    瞧得这物,陈容与不由笑道:“我那时随口戏言一句,不想竟真让清河上了心,做了出来。”“这丸子瞧着倒有趣得紧,”卓言也为自己盛了一碗,入口嚼下一个,只觉口感软糯之余亦不失那等弹滑,评道,“有何说道么?”“珍珠丸子,”陈容与瞥去一眼,复又颔首,提腕,一勺入口,“瞧着可不是似极了那稀罕黑珍珠?便唤珍珠丸子,我觉着极好。”“珍珠丸子?”卓言不由舀起一个,置于汤匙上细细看了片刻,轻笑起来,“你若不说,倒也未尝觉着,你这般言说,却当真像极。”“火候上尚可,蜜糖刻意放少了,作出微甜口感,”陈容与下论,“大体品起来,虽细节上有些许粗糙,手艺上已是不差的了,再磨些日子,去帝京那二等酒楼里做厨也是当得的了。”“这账目细细看了多时,”卓言轻叹道,“多般数字混杂,算起来还真是要废得好些工夫。你何妨交予手下账房先生瞧看呢,偏要一单单看毕,有些账目记得散乱,一不留神便看不得前头数目了。”“若不亲自看全,”陈容与勾唇,于他微微一笑,“怎生知道这此间精细?大失起于小漏,你我主人家,自是要算得仔细,所有的花销都需了然于心,如此,才可护得此处岁岁平和。”“清河自随了你做事,”卓言故作叹状,“眼瞧着是同你愈发相似了,行事为人,俨然便又是一个你。他岁数虽小,可身量却瞧着大人模样,同你一处立着,不知之人还当他是你兄长呢。”“他面容尚未长开,分明瞧着还是孩童模样,哪里便是大人了。”陈容与饮下碗中最后一口甜羹,抬眸,淡淡笑道,“只不过,同我相似,却不是什么好事呢。”

    “我之命数,坎坷多难,落花流尽随水空,到底,是不得圆满的。”

    “清河,自当有他的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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