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互相望了一眼,都觉得李财喊得有点莫名其妙。

    张寡妇开始发抖,她抖得越来越厉害,看人望过来了,终于上前一步盈盈哭倒在了地上,她一边哭一边低诉“姐夫,我不能说啊,真的不能说李姐姐还躺在这里呢,我怎么能说出来呢”

    “华娘我,我,我可怎么办哪”

    “姐夫,这实在是不能说的啊”她不断地说着这句话,哭得又实在是太过伤心,甚至一抽一抽地打起了嗝儿。

    她这话实在是让人好奇,不知道这明明白白的案子怎么又起了变化的

    张寡妇曾经的相公是个账房先生。张寡妇跟着他学了几个字,说话沾惹了文气。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一个穿着孝服的娇俏寡妇,文弱弱地哭得凄惨。

    沈捕头的心都被眼泪泡酥了,哪里还舍得为难她

    随便逼问了几句,张寡妇哭着不住扣头“这事实在不好说出口。事关姐姐的清誉,还望几位官爷见谅。”最后,这房里只留下了谢之芽这么个仵作,还有李财这位当事人,其他人被赶出了房间。

    见留下来无益,其他人都散了,就是林家的掌事娘子,多呆了一会也被催着回去了。她还有许多的活计等着安排呢,今天还有贵客会到这里,并不能多留。

    不过,她打定主意明天可一定要去县衙前面看看审判呢。这张大人可是个糊涂官,希望她不要害了彩娘子。

    齐季瑄等人都走了,带着两个随从绕到了屋后“钟铠,带我躲上去,我要听听看,他们说的是什么大秘密。”钟铠点点头,拎着齐季瑄的衣服就上了房顶。

    李家的屋顶是木头搭着泥砖砌起来的,上面铺了一层茅草。两个人上了房梁很有些小心翼翼。幸好,会武功的是钟铠,不是有洁癖的钟沐。

    新余县一贯多雨水,这里的屋子都是修的斜状的,方便让水留下来,这就给了齐季瑄他们两个藏身的地方。

    齐季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给屋子扒了一个洞,贴着朝里面看

    “官爷们一定要相信啊,李姐姐都是被迫的不然,不然”张寡妇哭得悲悲切切,她的声音远远地飘了出来,虽看不见画面,听声音也都知道了。

    “怎么就不能直接说啊。”齐季瑄皱了皱眉头,他被屋顶的土和草弄得极不舒服,身体拱了拱,想要找个舒服的姿势,结果被钟铠一把按住了。

    齐季瑄老实了。

    钟铠不光意志坚定,他还特别听话对于齐季瑄的吩咐坚决执行到底。齐季瑄既然说了他要偷听,钟铠就不可能让他破坏。也不知道他对这一类吩咐的过滤机制是什么样的。

    而且,钟铠和钟沐可不是一般的随从,两个人一直受到信重,却没有签卖身契给他家里。

    他自家的亲大哥让他们来给小弟做幕僚的时候可是特意嘱咐过的“你们看好他。他还年轻,千万别让他混来。”

    齐季瑄老实趴好,继续听里头的声音。

    张氏终于铺垫够了,她开始吐露隐藏着的秘密“民妇也是无意中撞见的,看到了李家姐姐和一个陌生男人撕扯。那个人高高壮壮的,满脸的大胡子,鼻尖上还有一颗大黑痣。他长得凶,说话也恶,特别的吓人。

    “李家姐姐挣扎不过,被压着做些,做些丢人的事。是,是民妇上前,救下了姐姐后来李家姐姐与我哭诉,说那是个极恶的歹人”说到这里,那张寡妇的声音都尖利起来了,跟尖叫一样“那恶人不知怎么的摸到了李家姐姐家里,强迫她,强迫她。”

    “有什么法子啊那恶人那么凶,那么狠,可是李姐姐一个女人,不过是个妇人。”她再说不下去,趴在地上哭得凄凉“她求我千万莫说出去,真说出来,她一个妇人就该被逼死了。我,我”她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了。

    “我本不该把这些私密说出来,李姐姐这么可怜,我是她的姐妹,自然要维护她的清誉。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细情,我并不清楚。不过,李家姐夫既然诚心求我,怎么想都只会与这桩私密有关。

    “我,我不敢当着众位官人的面撒谎。姐姐许是不堪受辱,也说不准是那个恶人如今姐姐已经没了,我不能把姐夫也给搭进去啊,他可是个良善人。姐姐让我保密,为的就是不离开姐夫,如今她定然是想我保全姐夫的。

    “是我,是我我,我对不住姐姐”她哭得凄凉。一声声的闷响传到了屋顶上是她在磕头吧。

    齐季瑄透过那一个小小的洞,看着她边朝着尸体磕头边喊着“姐姐,姐姐呀”

    齐季瑄觉得这话有哪里都奇怪,一时之间又理不清思绪。

    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透过那个洞望向李财那个男人傻住了,他只会木呆呆地听着,嗯嗯哦哦,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齐季瑄想要掏掏这个洞,将它弄大些,也好看得更清楚。

    谁知道撞上了一双眼睛,是刚刚那个叫做谢之芽的仵作姑娘。齐季瑄当即就弹起来,把钟铠压着他的手都给震开了。

    “快走,快走,我们被发现了”齐季瑄往下一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幸好幸好,下来比上去还是要容易些。

    钟沐拿着手绢守在一边呢,他皱着眉头看见了齐季瑄衣服上沾惹上的那些东西。果断出手,准备帮着清理掉。齐季瑄把他的手一捉“快走,快走,先离开了再说。”

    “可是,案子”

    “晚一点再说。那个张知县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可能会勤力到在晚上审案子呢还有时间的,不急,不急。”

    齐季瑄顾不得别的,他脑子里只有那双眼睛在眨巴着。心烦意乱的,说什么也不呆下去了。反正,凶手肯定跟李财有关系,刚刚听到的那一段话也让他觉得不对劲,还得再回去想想清楚。

    其他的只要别在今天撞见那个仵作姑娘就行了。

    他拉着两个随从急急忙忙往外冲,却在拐弯的地方撞到上午在街上见过的马三,这个臭流氓一看就是惯犯,居然这么快被放出来啦

    他可能被打了一顿板子,不过打的估计不重,也就是挠挠痒的程度,让他的站姿有点怪,这会儿就能趾高气昂地对着两个男人呢。

    “混账,就这么轻轻一顿板子就把人放了”齐季瑄皱了皱眉头,往那边瞪了一眼。

    那两个男人是林府适才跟来的小厮,居然唯唯诺诺地对着马三赔笑脸。

    真是怪了,这林府可不简单。林家老爷放在十年前也算是大儒了,在士林颇有名声。不过,当时他的同侪好友出了事,所以他心灰意冷之下跟着辞了官。回了老家新余县,做个逍遥的富贵员外郎。

    到底是曾经的大儒,总有几个故交还留在朝堂里为官的。看着只是个员外,实际上很不简单。这样的高门大户走出来的仆役,居然还能被个流氓给威胁了

    不知所谓。

    齐季瑄忍了忍,哼一声后带着两个长随走了。

    他心里憋了一股劲,心里想着自己若是上任了,一定要好好整治一番。希望张县令是个靠谱的,案子的破绽都明晃晃摆出来了,可不要再判糊涂案啊。

    这么想着,他就将刚刚的心虚忘了大半,脑子里开始盘算着各种事情。刚刚的案子、李财的古怪、张寡妇的坦白、马三的释放、少见的女仵作形形色色的事情、人物交杂着登场,一时之间雄心壮志,在心里指点江山上任后要先了解这个,处理那个

    心里想着这些,嘴里说的却是“我肚子饿了,想吃好吃的。钟铠,你去找找今天中午吃的那家面摊子吧,手艺那般好,一碗面吃了还没够呢。”

    “少爷,是不是先清理一下,换件衣服”钟沐隔得远了些,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家少爷和弟弟,真脏。然后才补上一句“还有案子也要查的。”

    “知道了,就先吃碗面就行。”齐季瑄说着,还砸吧了一下嘴“案子嘛,已经有想法了,吃饱了肚子,我们就去验证一下。”

    可是,没有找到,钟铠跑了几个地方,空着手回来了。他沉默着,跟着遗憾地砸了一下嘴。就是钟沐也跟着无声地咽了口唾沫,只维持住表面的淡定形象。

    钟铠还带回来另一个消息仵作姑娘求着方捕快将尸体送到义庄去了,她说是还有疑虑,想再查查。齐季瑄听了,两撇小胡子飞了跟着他的眉头一起飞了一下。

    至于李财,他已经被收监了,只等着明天上堂了。

    齐季瑄点点头。不过没有好吃的,心情很郁闷,他只叫了两个菜,草草吃了几筷子,嘴角一直耷拉着中午刚吃了美食,这会儿再吃这些就更觉得难以忍受了。

    他填了个半饱,放下筷子的时候还是愁眉苦脸的。

    不过,齐季瑄到底没一门心思惦记这个“钟铠、钟沐,你们吃饱后去跟街坊邻居打听一下李氏的为人和行迹。另外,和寡妇与李财有关的事情也要问清楚。别管问到什么都回来告诉我。”

    “少爷,您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点,但是还不够清楚。”

    “那个张氏也有问题吗”

    “嗯,她出现得太突兀了,理由很牵强,应该是李财叫了她的名字才让她不得不站出来。我嘛,往事发现场走一趟去。你们打听好了就去找我。”

    天早就黑了,城北挤着的屋宇里透出一丝丝的光来。只有出了事的那一幢,黑沉沉的。这房子前面没人守着,连个封条都没给贴上。

    齐季瑄举着灯笼,借着光用铁丝撬开了门上的锁。他自然被逼着学过功夫,只是学得不大认真,功夫就别说,旁门左道却有不少拿手。

    虽然屋子里刚死过人,味道却不大重。不过,好像比别的地方冷上一点儿。

    但是齐季瑄不怕,他还是个少年。在他心里,探索带来的趣味性才是最强的。

    他仔细地看了一圈屋子干净、整洁,没什么一眼能看出来的线索。

    齐季瑄按照自己的想法推测了一番,找了几个地方,没什么留下的。环境被清理得过于干净了。

    心里有点不甘,他不愿意就这么撤出去。齐季瑄不再围绕着他推测的几处,他有些乱来的四处翻找。各个柜子都打开乱翻了一通。

    到真让他挖出一条手帕来,那是一条锦缎的手帕,十分精巧。

    齐季瑄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又打开柜子,多翻出几样物件来比对一番。比起来,真的只有这条手帕格外精致,不是这一家人会用的东西。

    这一条怕是偷情用的信物之类的了

    他将这帕子按照原来的纹路好好折起来,压回翻出来的一摞衣物的最下面。心里暗暗讽刺一句居然收捡得如此仔细。

    不过,这不对啊,这样说不通的,怎么可能呢

    一定还有疏漏的地方。不过,屋外已经传来了钟沐的声音,齐季瑄再看好几眼,不得不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跟着人群站到了县衙门口,等着张县令升堂。

    张县令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的动作非常迟缓,带着朽坏的味道。他有气无力地坐在“正大光明”的匾下,敲了一下惊堂木“带犯人。”

    这声音可不大,要不是一边的师爷帮着喊了一声,哪个听得见呀

    李财被带了上来。在牢里被收监了一个晚上,只觉得他的身形更加佝偻了,畏缩在堂上,不言不语的,跟个木雕的球一样。

    “堂下何人”县令说一句,师爷帮着喊一句出来。

    “李财。”

    “你与死者有何关系”

    “我与李氏是夫妻。”

    问李财什么,他都能好好答话,只是声音一样不大。

    两人一问一答的也没说出什么多余的东西来,张县令让几人做了陈述,并看了几份陈述,沉默地思考了一会,想通了答案他又拍了一次惊堂木,抬高声音“李财,你可知罪”

    李财这会儿傻了,他呆呆抬起头,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是不是你杀了妻子李氏”

    “不,不是”

    “据证人张彩华的供述,死者与一个歹人苟且。你归家偶见奸夫,遂起杀心。待淫夫走后,愤起而杀妻。后,张皇失措,吊起妻子,伪造其自杀假象,清理过后报案。”

    张县令说完了,又回想一遍,觉得和各种证据都能合上,遂一拍惊堂木“是也不是”

    李财呆呆的,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听到了一阵低低地哭声,终于回过神来。他颤抖着磕头,慢慢说道“正是如此,大,大人明鉴。”

    齐季瑄侧头看去,只见张寡妇掏出了帕子来,她正在哭泣着,嘴里哀哀地说着什么。齐季瑄嘴角一撇,正准备上前说什么呢,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大人,此案还有些疑点,能不能容我补充两句”

    是谢之芽。她站在人群外头,听到李财认罪,立时站了出来。

    张县令眯着眼睛看了许久,逆着光也分不清面貌。还是师爷善解人意地站过来,对着他回报了两句。张县令冷着脸,不悦地说“区区女子,为贱民耳,冒称仵作,有甚可信本官不追究你就罢,还待上堂快走快走。”

    他这么一个态度,谢之芽还能说什么,只好沉默。她定在那里,看着“正大光明”的匾额,手指捏成了拳头。

    齐季瑄侧过头望着她,正好看见她转过了头,站在光里,对着他勾了勾嘴角,点点头。

    张县令坐在椅子上,思考很久,举起惊堂木一拍“李氏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有悖天理伦常,此其罪也。夫主李财,不堪受辱,杀罪人于刀下。夫主临时起意,愤而杀人,非造意者,当依律减刑。综上所述,受二十杖,以示惩戒。行刑。”

    慢悠悠地说完这一篇话,他的力气也耗光了,被师爷和两名捕快扶着带了下去。

    人都散了,钟铠在他哥的示意下解开了齐季瑄的穴道。

    齐季瑄却没有动。他的愤怒此时已经发泄完了,只是表情拧巴得很。他目光灼灼看着那个大堂,恨不得现在就走进去把适才那位糊涂的县令给拉下来赶出去。

    钟沐低声对着他说着“少爷,先走吧。你之前未曾袒露身份,如今就不能马上插手这桩案子,要给他一个颜面才是啊。我们先将张县令体体面面送走,之后,再来审理这一桩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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