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评诗画双艳讲技艺因茶点众人起怨心
却说邯郸男讲到这儿，听了一下，冷笑道：“就算是付丧神，记不得自己前生的也不少，有记得的，时之京反复说他错了，也就不相信自己的人形是天生的了。”芈军门道：“看来读书不多也是不行的。”邯郸男道：“老军门这话也不对，同样的经史子集，有人读了悟道，有人读了保黎民社稷，有人读了害人，还有的完全读不进去，越读越傻，都不一样，还是魂灵心地的原因。乡下小门户里出来的孩子，心性多半厚道，时之京让他们保护历史，他们也就做了，也不想想各种原因。”
芈老军门笑道：“历史被修改也改不了甚么，顶多是一些人荣华，一些人落魄罢了。”邯郸男道：“无论人类怎样，到头来也不过‘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人类死活没关系，郎君和别人确实要保护好的，有些前世是人，今生成神又来投靠魔族的，几十亿人里也就这么些个，还有些亲戚故旧的转世，自然是要好好护着。”芈老军门笑道：“正是。”又说了一回，天色不早，各自回去了。
却说歌仙兼定与凡尔赛高一起去看画展，到了艺术馆里，发现人多，便拉了手慢慢行来。一层摆些雕塑假山之类供人玩赏，也有卖些仿造古物的摆件摊子。歌仙原本无甚兴趣，但凡尔赛高却兴冲冲地又看又挑，他也只好曲意跟从。若在之前，他少不得对这些摆件饰品评点一番，可他现在心境性情俱是大变，止想让他收了这文人品评的幼稚念头。凡尔赛见他兴趣索然，就放下手里的陶土小人，拉了他道：“咱们且上楼看画。”歌仙细看那些陶土小人，竟然是仿作的泥陶古，用红线穿着做钥匙坠用，就随口道：“这东西有甚么好看？妇人罢了，也值得人们造像？”
凡尔赛高笑道：“这东西有古韵，是机器造不出来的，现代人们的画也是越发精细，没有远古意境。”歌仙听了，笑问：“我却不知道甚么是远古意境，还望高先生指点一二。”凡尔赛高笑答道：“人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是远古意境，又道‘横琴倚高松，把酒望远山’是古意，在我看来，皆不如这手工陶土来的古雅有趣。上古人作诗，却也无须韵脚平仄攀扯，一味写意就是。”歌仙道：“听听，我只问了你一句，你就来了这么大一套儿，你若爱这陶古，就买了去，横竖也不值几个钱。”凡尔赛笑道：“罢了，这也不是纯手工的，咱们先去看画。”说罢拉了歌仙就走上楼。
二楼几个展厅，不少奇形怪状的艺术家在那里游荡，其中不乏审神者，歌仙心里惧怕他们，但他们不看他，他也尽量能不看他们就不看，身不由己地跟着凡尔赛高走，墙上挂的俱是细腻的工笔水彩。歌仙问道：“有你的画么？”凡尔赛道：“有，有。”就走到一幅画前，画上画着一位衣着精细的女子，同样是黄亮亮的头发，绿沉沉的眼珠，颇有些美人风格，也精细工整，就是没有活气。歌仙看了班上，回头道：“有点呆，不如你平日画的灵动刚猛，若说你平时画的是游龙，那这个就是僵尸了。”凡尔赛笑道：“我总得赚些钱来吃饭，演戏固然赚钱，却也不是时常能接到戏。接不到戏，钱又用完了，我就去给人画肖像，用不了一下午的时间，卖出去就够我吃到真的画下一幅画了。”
歌仙道：“你画画时候我也见过，跟疯魔了似的，一会儿走，一会儿站，一会儿咕咕唧唧。有时候拿笔下了死力，有时候哆哆嗦嗦，但画出来，我一看却知你画时心境，你的功力已经达到风花传心的境界了，若画了这些个呆画，岂不是误了你功力？拖了你后腿从今往后，你却不用画这些东西了，我养你。”凡尔赛高脸一红，笑道：“哪能让你养我呢？我画肖像，也是为了练习基础的技法。和练剑一般，直刺下劈练好了，别的招式施展起来更好。”说罢，又道：“我要去另一厅看看李苦禅的花鸟和齐白石的虾。”歌仙道：“这儿也有仇十洲的工笔仕女，说是真迹，你看不看？”凡尔赛高笑道：“我看过了，仇十洲的技法当然是不错。待会儿我去看他的《赤壁》，不知道上面有付丧神没有。”歌仙道：“有的，你想见见？”凡尔赛笑道：“见画就够了，不用见神了，一聊起来容易耽误事。”一时他们歇过，就又去看别的画了，因而无话。
待到回来，凡尔赛跑进画室去了，歌仙兼定无事可做，看看时间，离吃饭还有一个半时辰。便道：“去跑个一个半钟头远征，想必也够，但急切凑不到人手。”可巧宗三左文字今日也没干活，在院里闲走，歌仙叫住他道：“宗三兄弟，跑个远征你愿不愿意？”宗三道：“多长时间的？”歌仙道：“一个半钟头的。”宗三道：“刚好我不累，和你跑一趟去罢了。丑话说在前头：冷却材可卖不出去，石头多给我十来个，那个好歹能卖些钱。若得了钱，我就不要石头了，都给你，钱却要平分。”歌仙道：“不消说，我晓得。”当下收拾停当，去远征了，路上颇顺，两百小判似乎是白来的一般。回来路上心情大好，宗三问道：“你养的那个，他的画也在画展上么？”歌仙道：“在的。”宗三道：“他的画如何？”歌仙道：“初看是有些走了形的，细看才知道气概凛冽，那走形不是因为画工不好，而是因为抛弃形骸，专一注重意境了。”宗三摇头道：“过刚易折，依我看，他的画明艳激烈有余，工细醇厚不足，卖这画是吃不饱的。”
歌仙笑道：“他又不是不知道，平日他赚钱用，就画一幅工笔肖像卖出去，只是此后他再也不见他画的那肖像，也不再改。”宗三笑道：“有些脾气，倒是招人喜欢。”歌仙笑道：“不过他的剑术确实不错，我知道你是眠花卧柳惯了的，确实要告诉你，没事莫招惹他，他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宗三笑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这事我却不做。”两人回去，当下却也无话。
却说次日起来，刀装兵跑来说邮箱里有安定的一封快件，清光疑心，暗道：“以往也没人给他寄过甚么快件，今日却来寄了，难不成是有人戏弄他？”想到这里便走了出去。打开邮箱，却看见一个棕色的纸箱躺在邮箱里，清光拿起一看，却是芈府寄来的礼品，寄件人落款赫然是芈平两字，清光不敢怠慢，忙碰出来，确定盒内并无异样，沉甸甸的。展信来看，信上写道：
清光，安定二贤兄弟：不知病势好转否？众人平安否？吾不以二贤弟病发为忧，而以轻用虎狼药为忧。贤弟此病起自磨折，重于忧虑，以慎用药剂为上策。若草率用药，天长日久，致以用药成瘾，是为大患。贤弟财力尚可，无需劣药，当以调养为佳，大凡愤怒忧患伤身，还需三分治，七分养。二贤弟体气甚健，不宜乱用药剂，当以制忧为本，眠食有恒为佳。兹因便带土物数事，点心一盒，望二贤弟认真调养，不宜动气，复原可期。
愚姊芈平顿首
却说清光见那偌大箱子，便暗道：“料想他不会在里面下毒，我且看看箱子里面是什么。”当即开了箱子，却是各色香饼，香珠，玉石棋子儿，花毽子，空竹，扇子，胭脂，口红还有毛巾香皂等零星日常东西。确是用不上也弃之可惜的，还有一盒点心，长一尺厚两寸许，用铁盒装着，盒子绘制有棕色流水纹样和恐龙骨头图样。清光看那盒子，上面写有‘化石巧克力’一次，盒底贴有合格证，生产日期，原料说明书。他知道这是吃的，便捧起盒子回了房间。
此时和泉守兼定因昨夜嬉闹晚了，此时方才起来，正在梳洗。清光将礼盒往席子上一放，笑嘻嘻地看着他打扮。和泉守兼定回头看是他，笑道：“取了信么？”清光道：“都拿回来了。”和泉守兼定道：“谁送的？有异样不曾？”清光道：“芈老军门送的，也没甚么异样，都是些玩物脂粉，这些个咱们用不上，九月初九有鬼市，咱拿到鬼市上买了去。”和泉守道：“哎呦呦，芈老军门送的东西，怎好说卖就卖了？搞不好里面有宝贝呢，再怎么说老军门是龙族，拔根汗毛都比咱们腰粗。依我看你也别卖，留着，别辜负了老军门的心意。”要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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