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的手稿第九十九部分
说实话黑夜并不是长得让人难以忍受。我坐在长山上的时候看见漆黑的水面浮动着水光，水在风吹过来的时候闪光，光线刺眼，如同蓝色火片。博多藤四郎早就钻进他的帐篷里面去了。我和三日月宗近呆在一起，却想不出什么话可以说。而做那种事呢？他又不太喜欢在露天做。停顿片刻，他才说：
“我以为发光水藻，海蛇和水母不会这样快就恢复种群。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只要人类不再持续排放废气，自然就有足够的力量完成自我净化，虽然灭绝的动物再也回不来，但没有灭绝的动物会兴旺。”
“接下来会怎样？“
我却有些担忧：如果没有人类，迟早会有另外一种动物进化成有智慧的生命，同样会建立文明，同样会伤害他们种族之外的存在，甚至会比人类更凶残。他在听到我的担忧之后摇摇头，回答道：“那就不是我们应该担心的事情了，一个文明覆灭之后，这个文明信奉的神明们会离开他们，不再插手后来的文明的任何事，即便是要插手，也不以被理解的形象出现。无论力量强弱，大多都这样做。“
他的话很直白，以至于我又找不出话题来了，他就轻松地笑着说：
“也许您不知道，当我出现在那个人面前的时候，他吓坏了，认为我是鬼怪。”
“你没有说他是因为什么才引来杀身之祸的吗？”
“没有必要，说了之后怕会为您带来麻烦。”他说，“何况在复兴市，□□已经不算罪了，只要能够生下孩子，一切都可以被原谅。就这样我杀了他，他的头落在地上的时候，嘴巴还在一张一合，我听清楚了两个字‘鬼怪’。”
“您觉得被侮辱了吗？”我问。
“哎呀，敌对双方怎样侮辱彼此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我很高兴他这样称呼我，鬼怪这个词，听起来是在说我还有一丝活力。”
“我听说过，其实神和鬼怪的差别并不大。“我说，“神是被人类所册封的东西，而鬼怪没有。”
“那是人类这样认为。”他说，“我们这样认为：沾染人类气息过重，爱自夸自己是神，炫耀自己神力多强的是鬼怪，不爱吹牛的是神。活泼的是鬼怪，冷寂的，被压抑活力的是神。我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呼：精灵，使用这个称呼能让我们所有人都能感到满意当然你不能觉得神比精灵地位尊崇，在我们看来，人类的这种看法，就像是认为任意一匹白马在马群中地位都是最高一样荒唐。偏偏人类总是人为地制造概念来抬高自己的地位。”
“我明白，”我说，“他们将符合自己心意的精灵称为神。而伤害他们，或者面目丑陋的精灵就是鬼怪。然后，他们册封一批精灵为神并且崇拜这些被人为册封的神，这样，也就抬高了自己的地位。因为无论这些神多么受人尊崇，也是人类册封的。”
“您变了，”他看看我说，“以前您还是大将军的时候，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身体的变化的确会引起思维的变化可是我很想让您保持人类的样子，因为您在这一世还没有完全享受过人生。”
“不需要，真的，谢谢。”我说。
为了保持体力，从长山上下来的时候我们就默默地钻进帐篷里不再说话。博多睡醒了就爬出帐篷外面，他负责守前半夜，我负责后半夜，天亮之后我们也不走远，先睡几个小时。三日月说自己不守夜，有事的话我们可以叫醒他。当然看在他做的美味的海蛇汤的份上，他也的确没必要守夜。
所幸这一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以前也的确有袭击，不过那只是一些凶猛的野猫或者野狗。只要我们将灵力放出来，它们就很快跑掉了。
第二天的时候我们看阳光不强，就收拾了行李，将火灰用沙子埋起来。他背上了神衣箱子，用黑布蒙住眼睛。我们向着他口中所说的研究所走去，研究所的方位在城东的大学城里。根据三日月说，战后的新东京市的市区规划是按照古京都和古长安的规划图做的。新东京市也有东西两市。大学城在东市附近的盛业坊，寺庙，神社大都在朱雀大街侧边的地方。北方是朱雀门和朱雀大街，沿着朱雀大街一直走，就是皇宫。刀剑博物馆在群贤坊，东京博物馆则是在常乐坊，如果从群贤坊出来，去常乐坊要横越半个城市。奇怪的是他对这些事知道得很清楚，明明他不出门。
“你知道研究所的确切方位吗？”博多突然打断了他，问。
“我有地图。”他回答道。
“地图呢？”博多藤四郎看向他的铠甲箱，说，“你只带了神衣，干粮和一堆厨具过来。”
“忘了带了。”他说，“上了年纪，记性容易不好。”
“我对这里也不是很熟。”博多藤四郎回答。
“不会迷路的。”他说，“我至少在京都住了很多年，京都的规格我是熟悉的。很多街道只是宽阔了，其余都没有变化。”
突然他拉着我们飞了起来，起身之后他紧紧地搂着我们。
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因为感到了头晕，耳畔只有气流掠过的声音。博多可能是在看地面，一会儿告诉他向左，一会儿告诉他向右。博多藤四郎的声音有点惊慌，毕竟他没有真正地飞过。
过了一会儿我又感觉到身体在急剧下降，直到脚底触到地面，我松了一口气，他将我们一左一右地抱着，行李没有提在他手里而是博多在拿，纵然这样也足够劳苦。他反倒是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招呼我们看眼前的废弃研究所。
研究所没有完全倒塌，毕竟学校和科研机构是力求安全的地方。何况日本的地震又是那样多，自然要将房子建造得尽量坚固，纵使这样它也荒凉了，长长的草覆盖着原本风景幽雅的庭院，门口的水泥路面开裂了，一道道细小黑暗的沟壑是那样鲜明。我们向着主楼走去，一群在楼门口避风的猫，见了我们也不闪躲，这些猫的样子并不怪，没有多余的肉瘤也没有大得吓人的体格。只是草丛里倒着的死猫根本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就像是雕像似的。
草坪上还立着一个褪色的警告牌，显然是回到这里收拾残局的人们竖立起来的，警告牌告诉我们：这里的辐射残留十分危险。
“我有点担心。”博多藤四郎说，“担心他们会将铀运走，一点也不会留给我们。”
“放心吧。”他说，“如果能运走，他们早就运走了，现在人类只剩下了二十万不到，他们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开发和使用核燃料吗？我看过报纸：那些有辐射危险的铀矿石，他们没有带走。”
铀封存在地下实验室里，要进地下实验室，必须拿到开门的密码，只不过这里的电力早已中断，有密码也没有用。三日月拿出带来的纸笔，写了一个符咒贴到门上，门吱吱嘎嘎地响起来，过一会儿就开了。
实验室的桌椅，实验器具，样本矿石，都保存得完好无损，桌子上甚至还有一本纸质的工作笔记，工作笔记是摊开的，一支碳素水笔扔在旁边，很显然，在人们要写什么东西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人们连笔记本都来不及合上，匆匆地逃跑了。
三日月看中的是角落里封闭严密的铅柜，他翻阅一下工作笔记，就将铅柜像是切蛋糕那样地切开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后他一把抱起铅柜里面的两个铅筒，飞快地冲了出来，在他冲出来之后的一秒钟，他转身撕下门上的符咒，对我挤挤眼睛，门顿时像是一把闸刀那样沉重地砸落下来。
“好了。”他对我说，“铅筒里面是成色纯正的铀。”
“你倒不用担心。”博多对我说，“你要是人类，就有必要担心，可你又不是人类。铀对我们来说可是好东西。”
“多好？”
“滋阴壮骨，养心安神。”博多说，“只是性凉，不能与人参等热性中药一起吃。这一点，人类不知道。”
“没有人类会将铀与人参一起吃。”我说。
“对对，这个我倒是忘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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