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长安长安之花晨月夕 > 第十二章
    扶摇走回到千祈身边,见她正坐在一块青石上费力的解着腰间的佩子,解了半天仍没有解开,额前密布着细汗。

    扶摇俯下身把手里的一卷书纸在千祈面前摊开,小声对她说:“小姐,我把上游的佳作买来了,你要不要看看?”千祈抬眼看向她,嗔怪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也没知会我一声呢?”扶摇沉默不语,她刚才明明对她说过要去买一份翻抄好的诗,让她在这里不要动等着她,想必她一直在发呆,以至于没听到她说什么。

    扶摇觉得这两年小姐变化很大,曾经的她,眼神里总有坚定的神情,带着仿佛听到一些时闻趣事的那种喜悦和吃惊。而现在,似乎是被某些阴郁的心情所感染,遮蔽住了将要透过眼睛的光芒。

    千祈皱着眉毛甩了甩为了解佩子而累的酸疼的手,然后接过扶摇递过来的诗本,看到这本线装书卷是由一页一页草草订在一起的,知道是那些负责抄诗的书生留了个心眼把一部分诗让人多抄了几份,卖出来赚些补贴的。于是问扶摇道:“是不是很贵呀?”扶摇说:“不贵。一会要回去的时候,咱们再把下游的那一本也买回去,不然想要看到就只有几个月后来这里瞧他们立起来的碑林了。”

    千祈随口问道:“官府要花钱立碑林?”“不是不是”,扶摇心有所想说,“我刚听他们说,立碑林花的是老爷的钱。”“哦。”千祈没有表现的惊讶,苏州城花在这方面的钱,大多都是她父亲出的。

    千祈开始翻看那卷诗,扶摇挪了挪身子,怕遮着灯彩放出的光亮。千祈读了几页,觉得这些诗除了伤春悲秋就是矫情造作,还有些四处拼盘,尽是模仿和套用,摇了摇头,又翻过几页,终于看到一篇有意思的藏头诗。

    这篇诗的题目是“殇”,内容写的也是“殇”,可是藏的头却是一个达观明快的向往,矛盾的有些格格不入。

    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啊

    千祈突然想知道这人的名字,看向下款,看到了“丘奉”这个名字。她缓缓的把它合起来,放在身边,又摸了一块石子压住,防止被风吹的卷页。

    她抱紧了双臂,觉得有些冷。大概是她因为敏感于一些可能与他有关的东西。

    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佩子,心想罢了,那么费力都没有解开它,兴许就是上天的一种隐喻,那么她继续等下去,他是不是就会回来呢?

    兴许只有历尽了伤悲才看得清云蒸霞蔚。

    扶摇轻轻地推了推千祈,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那盘子过来了。”

    千祈木讷的转头看到左前方不远处,装着酒杯的盘子缓缓地随着水流向这边飘来,盘子上三十几个杯子,显然又是刚放满酒的。

    盘子到千祈面前转了个圈,突然随着一小股急流倏地飘过去,千祈看着盘子心下一急,不顾现在自己是“男儿身”,对扶摇娇喊道:“哎呀!扶摇,快,帮我去拾一个杯子过来。”

    扶摇向下面疾走了几步,见盘子被个书生挡住,没等挤过去拿杯子,便又给那盘子溜了,只得又向下走几步,方拿起一只杯子,送回到千祈面前。

    千祈接过杯子,一个秉笔的书生并两个书童就走了过来,提醒她注意杯子地下的题目,然后等着她出诗。

    一口气把酒闷了进去,千祈抿了抿嘴,尝出这竟是父亲喜欢喝的金陵酒,兴许都是她家贡献来的。

    覆过杯子,见到杯底是“思量”二字,于是她嗤嗤的笑了:

    “岂知当年尘堕网,

    “不羁意马放南疆。

    “思忖如烟弥故巷,

    “尔消伊人尔般伤。”

    心猿意马,尘难网住。

    所以纵是你这样的伤害我,我又如何能不思念你呢?

    那个抄诗的书生,每写下一句便叫一声好,最后发现这又是一首藏头诗。他身后的几个上游跟下来听诗的游人也啧啧称奇。

    一个裹幞头,穿圆领衫袍的男子赞道:“这都第二首藏头诗了,刚才在上游,那个戴斗笠的兄台也有一首,与您这首,可有异曲同工之妙。”

    千祈吃惊的望向说话这人,口中发出的声调带着她控制不住的颤动,“这位小哥,您是说刚有位戴斗笠的人也写了一首藏头诗?”那个男子点了点头说:“的的确确是一个带着斗笠的人,还是青箬笠,后来见他站起身,个子还挺高,听那人说话,还不是这边口音,应该是外地来的。”千祈嗫嚅着唇,本还想问些什么,那抄诗的书生倒要她的名字。千祈怕父亲看到,于是用了一个“远岫”的假名。

    几个人拿着长竿,依次挑下来树上的灯彩,给它们换了新烛,又挂了回去。依旧火树银花。

    市集上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都只是卖弄一下自己的文采便离开了河岸边,少有从头听诗听到尾的,翻抄的诗本卖的也不好。毕竟文人相轻,这些个自以为饱读诗书的穷酸书生,往往都比较自负,恃才傲物。他们都这样,大多都互相瞧不起。

    扶摇随着千祈走在巨大的“如意”里,被润黄的暖光包围着,突然一个矮个子男人跌跌撞撞的迎面跑来,撞了千祈一下,千祈冷不防的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坐在地上。待扶摇扶住她站稳的时候,千祈下意识的看向腰间,原本挂在腰上的佩子果然不见了。

    扶摇愤恨的看着那个将要隐没在人群中的小偷,本欲大喊抓贼,却被千祈扯着手,向相反的方向疾步走着。

    千祈回头迎上她询问的目光,淡淡的说:“不要了。”

    本来想解开丢掉,却怎么都没解开,后来不再管它了,却又被轻而易举的偷走。她本以为,那时候解不开佩子,是因为上天不许她丢掉它的“天意”,是让她再等他的“天意”。可现在佩子被人偷了,她觉得这又是上天不让她再理会他的“天意”。

    其实天意都是人意,喜欢把一些事归为天意的人都很脆弱。

    千祈内心经历着无比复杂的变化的时候,寒山寺的钟声又一次响起来了。四周的事物都沉寂在这钟声之下,苏州河上的风也停了,仿佛树上灯彩放出的光芒在钟声敲响之时也暗淡了不少。

    “铛——”

    “铛——”

    “铛——”

    三声钟响过后,余音依旧回荡在苏州河岸上,人们不约而同的赞叹这钟声多么的好听。悦耳的钟声舒缓了人们的心绪,却又好像敲在人们的心里,让整颗心都跟着颤动。

    夜晚在这三声定夜钟响里变得悄然了。

    人们都记还得,很多很多年前,这里的夜半钟声,也曾寄托了一个夜泊此处的诗人,无比哀愁的心情。

    心音亦是钟音。

    千祈深吸了一口气,对扶摇说:“我累了,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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