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长安长安之花晨月夕 > 第七章
    那一晚的天空上没有云,夜空很干净,月亮被众星捧着,仿佛倍加明晰,月华如水般洒在身上,夜风吹拂,若透体而过,使得千祈不禁抱紧了双臂。

    四下寂静,似乎连青蝉也不敢鸣叫,远处几家门前错开的灯笼放出微微的亮。

    千祈第一次走在无人的街道,竟不觉的害怕,抬头仰望远空的明月,忆起了大伯讲过的“吴刚伐桂”和“嫦娥奔月”的故事。她总天真的以为两个故事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一个孤独的男子和一个寂寞的女子,在远离人间的天上,终究会撞见而产生一段永恒的爱情。她还记得月亮有好多好听的名字,冰魄婵娟玉兔广寒,可她还是喜欢“桂宫”这个名字。桂树和广寒宫,吴刚跟嫦娥,松花配桃红,燕侣莺俦,多么般配的一对。

    千祈凭着记忆,哼着小调向着老宅的方向走,手中握着一直小心珍藏的铜钥匙。

    长安城的坊室规划井然有序,规整的像个棋盘,大大小小的“坊”星罗棋布,还有东西两个“市”,坊和市都有着又高又厚的墙,用以出入的门在戒严或者其它特定的时候需要关闭。这就是人烟浩穰的大唐国都,人们在各种各样的规矩中生活,生活的那样规矩。曾经人们就连找处酒楼歌馆也需要跨几个坊区,不过现在,规矩们松弛了不少,坊市界限不在那样明显,逐渐一些小户把商铺开进了坊区,时时也有小贩和胡商们在坊间游走。

    千祈听说几十年前——他父亲与伯父还住在蓟县的时候,长安城要比现在还要繁华不知道多少倍,后来皇帝逃去了蜀地,黄巢义军占领了这里,士兵大肆屠杀百姓,长安城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浩劫,人口锐减,过了这么久才逐渐恢复起来。

    慕容府在长兴坊,而老宅在安仁坊,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需要穿过坊门,还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老宅临着荐福寺,寺里的小雁塔也是千祈小时候的乐趣,明明知道有十五层,可那时的千祈仍喜欢不住数着,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一遍一遍乐此不疲,仿佛那是她的心爱之物。就连寺里的老和尚也说她与佛有缘,还送了她一串小佛珠,被她一直戴在手上。

    每天看着来往拜佛烧香的京城高官,还有佩紫怀黄的大贾,也算是那时候的一种乐趣吧。

    小心翼翼的迈进了安仁坊里,仍旧不见一人。望见小雁塔就在前面,千祈加紧走了几步。

    “喂,你是什么人?”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自她身后传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恍若惊梦,吓了千祈一跳。

    千祈回过头望去,确认了发出声音的不是鬼,于是昂起头反问他道:“你又是什么人?”

    那人并未答话,只是一步步的向她靠近。

    在月亮和灯笼放出的微光里,男子的容貌和魁梧的身材愈发显得真切。她迎上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对如墨玉般深沉的瞳孔,被两道英挺的剑眉衬托着,仿佛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魄。

    男子停在了她的对面,后背上除了一把宝剑还挂着一顶青箬笠,穿的是缂丝的对襟衣。

    两人间隔仅有一步之遥,千祈还是第一次和陌生男人面对站着,所以胸口仿佛像是有小兔子在调皮的跳着,羞红漫上了面颊,可她仍不示弱般的看着他,高昂着头,满心戒备。

    “你不知道有宵禁?”男子问道。

    见她只是眨着眼睛半天沉默不语,男子刚欲说话,却见千祈摇了摇头,蓦地,又点了点头。

    男子被她气乐了,笑着问她:“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千祈柳眉微微蹙着,支吾道:“不c不知道。”

    她只听大伯说过,为防止有人在夜间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唐律》里有规定,不许人们在天黑后出门,可是宵禁令和这两个“坊”没有什么关系啊——北面受着万年县管辖,南面受长安县管辖,而这两个地方又处在中间的“有利地势”,所以管理比较松懈,根本没有人巡夜,一直以来半夜在大街上闲逛也是没有人管的。

    千祈瞥了一眼他身后宝剑露出的一截剑柄。禁止普通百姓携带兵器的规定倒是一直有着,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身份。她缄默着,脑袋低低的垂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现在边疆战事吃紧,当然要严格些了!”他见千祈仍低着头,一丝诡谲的微笑浮上了嘴角,“这个虽然你不知道有宵禁,不过你犯了夜必须去我们那里受训,再领二十个板子,长个记性下回别出来了。”

    千祈猛然抬起了头,惊恐的看向他突转严肃的表情,在他那墨玉般深沉的瞳孔里,看不到半分玩笑的意味。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很快就流了出来,支吾道:“我真的不知道,我c我不想挨板子”

    那男子本来心里暗自窃笑,可看她突如其来的泪如雨下,竟也手足无措起来。

    “哎!你别哭啊喂!”女人还真是麻烦啊

    “呜呜”

    突然间,男子的左耳警觉的动了动,下一秒一把将千祈环腰抱紧,在她发出惊呼声之前便捂住她的嘴。轻轻一跃,男子抱着她跳上了房顶,又按住她使她伏在了瓦上,接着也趴在了她身边。

    “别出声。”男子用命令的口吻说着,两只手仍按着她的嘴和背部。

    千祈只觉得被他按着的两个地方像是燃着两团火,起先还奋力挣扎,但她明白了无论如何都无济于事,便老实的趴在那。

    不一会,下面走过了一个司鼓的更夫,又一会,走过了一对带刀的巡夜。

    他是谁呀?千祈越发对他的身份好奇,刚刚大概只是骗她,他定不会是官府的人,那他是?小偷?敌国奸细?总不能是采花大盗吧?!

    见那些人走远,男子终于松开了手。

    “救——”

    未等千祈喊出来,那男人皱着眉头又把手掌拍按了下来,千祈本要说的话仅变成了两声又小又闷的“呜”。

    千祈用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瞪他,瞪了一会又哭了出来。

    “哎呀,真脏!”男子松开了手,坐起身在衣服上胡乱蹭着。千祈也红着脸坐了起来,抬着杠似的小声嘟囔道:“你的手才脏呢”

    男子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她是勇敢还是痴呆,都“落到”别人手里了还敢出言顶撞,不过多半是脑袋不好使吧,不然也不可能不知道有宵禁,大半夜还跑出来乱逛。

    “脏么?可能是解了手没弄干净吧。”男子若有所思的说。

    “你!”千祈的脸更红了,好在夜深人静没人注意到。

    “我?”

    “呜呜——”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男子翻着白眼,暗叹孔子不愧是圣人,这话真精辟。千祈哭着仍不忘与他讥诮:“在骂你自己!”

    回骂的倒也是精妙,那男子又一次被气笑了。但见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又添了几分楚楚可人,在心里叹了口气。作为朝廷安排在这里暗中彻查敌国探子的特使,他本不该含有太多额外的感情,可是今天只是看她可爱,便与她逗了逗

    他摇了摇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对千祈一本正经的说:“姑娘,我不与你闹了,我真不是坏人,你要去哪我送你好了,不然被巡夜的逮到了就真的要去挨板子了。”

    千祈渐渐停止了抽泣,从腰封里抽出帕子擦了擦哭花的脸,轻轻的“嗯”了一声,吸了几口气,说:“我哪都不去了,你送我回家吧。”

    男子点了点头,说道:“我叫丘凤歌。”本该报出假名的,可这次却没有。

    千祈红着眼睛想了想,道:“是‘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丘凤歌么?”

    丘凤歌惊愕于千祈读过李太白那句藏有这个典故的诗句,一时竟忘了回答她。

    “丘凤歌”这三个字是矛盾的集合。“丘”和“凤歌”是一对矛盾,人和名字又是一对矛盾。他从小就有着做官的梦想,“抓周儿”的时候也拿的印章,父亲说他“必承天恩祖德,官运亨通”。果然,他进京之后因为文武双全被皇帝赏识,于是暂先安排他在太原大理寺做一个正四品的少卿,手下一干跟着吃饭的个个身手不凡。

    千祈见他没答话,撇了撇嘴,道:“我家长兴坊的慕容府,麻烦你了。”

    丘凤歌又一个惊讶,急问道:“你是慕容老爷的?”“女儿呀!”千祈自豪的笑着说,“我叫慕容千祈,秋千的千,祈福的祈。”

    丘凤歌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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