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六下午，宫晓做好了包饺子的馅子，与张红莲一起坐在桌旁包饺子。
张红莲一边用手杖擀面皮，一边对宫晓说道：“晓晓，你确实老大不小了，都三十了，也该正儿八经地找个对象嫁人啦。你眼光不能再高得没边看不上别人。如果再不结婚，你真会剩下的。我对你说，在农村，像你这样年纪的女人，孩子都十几岁了。你倒好，到如今还孤身一人。也不知你到底咋想的！“张红莲只要与宫晓闲聊，总会絮絮叨叨地催促她抓紧解决人生大事。
宫晓用手捏着饺子，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找。“
“那怎么行！你条件好，人又长得漂亮，在外人看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像你这么好的条件，找个好小伙绰绰有余。“张红莲大声反驳道。
“我工作太忙，没时间考虑感情问题。“宫晓搪塞着。
“工作再重要也得解决人生大事啊！我不相信，你去谈恋爱，纵是影响一些工作，同事们还能怪罪你不成？再说啦，工作有头吗？你干了今天的还有明天的，永远也干不完。可是年龄不等人啊！一年一年的，大好青春都白白流过去了。我看着都心急！“张红莲发急道。
“那——那等小戬出狱后再说吧。“宫晓犹豫了一下答道。
张红莲一听，蹦了起来，叫道：“你等他出干什么？他最快也得两三年才能出来。再说啦，他出来后还顾不住自己的十六两，他能给你什么帮助！“说着，她好像恍然大悟一样，惊叫道：
“哦——晓晓，你是不是怕自己结了婚，我这个老婆子在你家碍手碍脚，影响你们夫妻的感情，是不是？如果真是我在连累你的话，明天我就回乡下去。我可不能做那让你一辈子嫁不出去的罪人。“
宫晓一听，急了，道：“嫂子，你胡说什么呀！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在新阳，我嫂子和小蕾回老家后，就你和小戬是我最亲近的人啦。我怎么能嫌弃你——瞎想什么呀！“
张红莲叹息道：“晓晓，我真是心急你找不着对象。如果你结了婚，我还能挂念你的事吗？年龄不饶人啊！一个女人能力无论有多强，不结婚就是一生的缺憾，就是人生不完美。等到你人老珠黄时，想嫁人也没好男人等着你啦。“
宫晓眨巴了几下眼皮，幽幽道：“我还是和小戬商量后再说吧。“
“你与他商量什么？我早就说了，他出来后，一大摊子烂事正等着他擦屁股呢；他也给你提不出什么好建议出来。——听我的，抓紧趁春节这个好时候，谈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对象。“张红莲打断宫晓话并特意交代着。
宫晓执意道：“还是和他商量一下吧。“
张红莲瞅着宫晓的语气和神态，好奇又郑重地接道：“晓晓，你给嫂子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有小戬？“
张红莲的问话正中宫晓心事，她的俏脸一下绯红一片，忙把红彤彤的脸深埋了下去。但她也不想否认事实，又抬起头重重地点了点。
“我就说嘛，你老不找对象是有原因的！“张红莲兴奋地一拍大腿。她忘了自己满是白面的双手，腿上立即显出两个清晰的手掌印来。
“你第一次到沙滩村时，与小戬站在一起，我就觉得你们两个特般配，特像一对夫妻。那时我就对小戬的爸爸说你看小戬与晓晓多像俩口子，多有夫妻相，她要是能当咱的儿媳妇，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小戬他爸是个老古董，当即把眼一瞪，说你一个老婆子瞎说什么！他俩要是成了夫妻，我与老宫大哥的脸往哪搁？那不是打我们的脸吗！这样的话以后再不能说一句！吓得我再也不敢提你与小戬的事了。现在好了，你大哥与程戬他爸都不在了；小蕾和你嫂子都回了山东；也没人会在你们的辈份问题上不高兴不愉快了。“
宫晓郑重地点点头，但又不无忧虑地说道：“外人是没人说我们什么了；但是我怕小戬不同意。他这人别看平常对我嬉皮笑脸的，但是一到这种事儿上，他比谁都封建。他内心深处一直把我当长辈对待，这个意识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你让他接受我成为他的妻子，我估计打死他都不干。况且他又坐了牢，心里更是没底气。头几次见他时也试着向他透漏了一下我的心思，他根本就不往那方面想。我总不能厚着脸皮直说嫁给他吧？我还怕他犟劲儿一上来会躲着我呢；到时候我更难堪，下不了台。“
张红莲听后点点头：“嗯，我儿子我了解。他就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有些事他是不会乱来的。——比如你俩的事。“
“是啊！他就是那样的死心眼，一根筋，有时还顽固不化；才让我感到了左右为难，纠结万分。“
张红莲面色凝重又不无忧郁地说道：“晓晓，你哪点都比小戬强很多，也优秀很多。说心里话，我当然十分高兴你们能成为夫妻，那也是我梦寐以求的天大喜事。但这事细思品味一下，我还是不能太自私了，不希望你嫁给小戬。你是高中的教师，收入高，工作受人尊敬；而他呢？啥也不是了，一无所有，连一个种地的农民都不如。最关键的是他欠了一屁股债，哪辈子能还完？还不到猴年马月啊？你跟着他，只能拖累你，也许会让你一辈子跟着吃苦受累。那样对你不公平。你不是找不着比小戬强百倍的人；跟着他不明智。我想你们真在一起了，也不会幸福。你们不适合，严重不适合，也严重不般配！你还是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吧。你这是往火坑里跳，搞不好会粉身碎骨的，掉到无底深渊就永无翻身的时候。“
宫晓道：“鞋穿着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最清楚。我如真的和小戬结合在一起，情况还能坏到哪去？“
“唉——你这是何苦呢？人家都是人往高处走，你偏要往坑里蹦。这样做不值！你们真成了夫妻，他肯定会连累到你的生活，搞不好一落千丈，那不是净让人看笑话吗？“张红莲也是心地善良的人，不想让宫晓做出不理智的盲目决定。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出狱后会狼狈不堪到何种程度。那还不是个丧家犬一样灰溜溜的呀！宫晓嫁给他，只能是雪上加霜，数不胜数的艰难困苦肯定会使宫晓苦不堪言。她不能为了儿子有个家而牺牲掉宫晓一生的幸福。所以暂时的兴奋被紧接着的冷静思考与可怕的现实冲击得杳无踪影。她必须竭力阻止宫晓的冲动念想。
宫晓听后答道：“小戬回来后的困难我不是没深思熟虑过；也想到了与他结合后所面对的艰难困苦局面。但我们也不一定会过得一塌糊涂，太不如别人。起码我的工资还不低，保证一家人过上一般人家的生活水平还是绰绰有余的。小戬随便干点什么事，挣了钱慢慢还别人就是。我们的日子不会差到哪去的。“
张红莲摇头叹息道：“晓晓，人生大事，不是儿戏，你要思量清楚。你是有文化的人，犯不得糊涂，更不能冲动。小戬虽是我儿子，我也不能没了良心拉你下水。“
“嫂子，我想清楚了。我就想和小戬在一起；他虽然坐了牢，我等他就是——但就怕他不答应我。“
“他的工作由我做，估计不成问题。但你得等他好几年呀！这种事咋对得起你？我良心不安啊！“张红莲说出了心中的最隐忧之事。
“我这么多年都是孤独一个人过日子，不也照样过吗？现在还有你陪着我，日子过得更快。等小戬一出来，咱们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宫晓说着，甚至憧憬起未来的欢乐日子来。
张红莲感叹加高兴地说道：“那好吧，我也不拦你了。这个月的接见日我去监狱见小戬，把你们的事挑明。“
到了接见日那天，由于宫晓忙于学校的考试事务，脱不开身，她就早早把张红莲送到信达车站。上了车后，她一再交代道：“嫂子，你要一直坐在这个车里，千万别乱走，不然人家发车时找不着你。接见过小戬后，你就在附近的小吃摊上随便吃点饭，然后就坐在车里等人家回来。——千万别乱跑啊！“
张红莲满口应承着，并让宫晓抓紧回去上班。
宫晓还是不太放心，就给车上的司机和售票员交代了一声，请他们务必要关注一下张红莲。客车上的人工作人员由于每月都见宫晓去监狱探视犯人，也认识了她，就答应说一定不会把老太太抛下不管的。宫晓才提心吊胆地回了县城。
下午三点多，宫晓由于担心张红莲，就请假去车站接她。看到从监狱回来的车进站后，陆续下来的人流中有张红莲时，她才彻底把心放了下来。赶紧跑上前，问张红莲一路上的情况和程戬事情。二人说着话出了车站。
“嫂子，小戬还好吧？“宫晓扭头问张红莲。
“还好，正常着呢。“
“那——那你对他说了我们的事吗？他什么态度？“宫晓紧接着问最关心的问题。
张红莲没回答她的问话，还一脸平静，好似啥事也没发生一样。这令宫晓的心不觉悬了起来，忐忑不已。
张红莲是故意卖关子，就想逗逗宫晓。待两人默默走了二十多米后，她突然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晓晓，小戬听说你要等他出来结婚过日子，简直高兴疯了！“
“嫂子，以我对小戬的了解，他不可能那么顺利地答应的。“虚惊一场，宫晓心中石头落地。但她对程戬再了解不过，在这种境况下，他怎么会随便答应与自己在一起呢？禁不住提出了疑问。
“是。刚开始他也支支吾吾的，不做表态。被我一顿臭骂就说了实话。他也说配不上你，哪方面都不如你；以后在一起了只能连累你，最后也许会拖累得你过不上安生日子。这小子不是不喜欢你，他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只是掂量一下他自己的斤两，怎么觉着也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才纠结不已。还好，最后我好说歹说，他才把这事应承了下来。——晓晓，我这个媒人的能力还行吧？“张红莲说着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嗯。嫂子，想不到你做思想工作还有一手。“宫晓笑道。
“我说晓晓啊，你对我的称呼是不是要改一改了？以后我就是你婆婆了，你总不能还叫嫂子吧？这让外人听了算啥关系呢？“张红莲半开玩笑地说道。
宫晓郑重地点点头，道：“嗯，称呼是得改，但什么时候改呢？“她似自问自答。
“你想什么时候改就什么时候改。要不等小戬出来后你们结了婚再正式改称呼也行。“张红莲建议道。
“晚改不如早改。反正得别扭一次。“宫晓说着就有些生硬地喊了张红莲一声“妈“。
张红莲乐得合不拢嘴，喜悦得浑身甜蜜透体，惊讶道：“晓晓，你这么快就叫我妈了？“接着又乐滋滋地“哎“了一声，挽住宫晓的手臂，兴奋地说道：“以后咱娘俩好好过日子；等小戬出来。“
五年时光，说长也长，说慢也慢，说难熬也难熬。但只要有了希望，有了目标，有了念想和奔头，那说快也快，说短也短。总会在快乐的希望中送走旧的一天，迎来新的一日。
日出日落，花开花谢，似水流年。终于等到了程戬出狱的日子。
他走出监狱，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兴奋中夹杂着茫然失措的感觉，一时失去了方向感，不知自己的脚该迈向何方。
突然，他看到宫晓正站在监狱大门的东南角，像一朵娇艳的花，在灿烂地向他笑着。程戬心中一暖，迈开大步向宫晓走去。
（完）
附记：
《脸红心跳》这部小说是在我纠结与痛苦中封笔的。为什么这样说呢？主要是这里面毕竟夹杂糅合了我的很多故事与人生过往。在自己曾经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盐，那种焦灼撕裂般的痛楚是很令人疼痛难耐的，而且是那种懵懵的苦不堪言的难受。
直面过去要比幻想未来更需要勇气。
过去的岁月虽有不少的欢乐与骄傲，但必定会有数不胜数的苦恼与失落c忧愁和泪水相交织。那些失意与不堪，失败与落寞，幼稚与可笑，困难与挫折，难堪与彷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等等很多的东西会令我苦笑不已，哀叹无比。所以我才把这部小说的名字最终定名为《脸红心跳》。也算是直面自己曾经的丢人现眼和复杂情感的过往吧。
说实话，在初中时代我就有写一部关于沙滩村发生过以及正在发生的故事的冲动及欲望；而且这种欲望一度很强烈，曾使我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但最后总是被繁忙和无聊的事情耽搁得抛到了九霄云外，不了了之了。
文学爱好与生存相比，那是得退而求其次。甚或者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既然为忙于生计而奔波劳碌，颠沛流离，文学爱好就滚一边去吧。所以中专毕业后很多年——将近二十年我没有动笔写过一点东西。那期间我妻子也曾多次鼓励我写文章，我都以江郎才尽和才思枯竭为借口不搭理她的良苦用心。文学都是那些爱幻想甚至敏感之人的专项工作，我一个大老粗决不再附庸风雅，无病呻吟，装逼作样，去争做什么卖弄风情的文人骚客。我已没了浪漫情怀；生活让我机械麻木，亦步亦趋，按部就班，让我放弃了少年时代的梦想。
但我坐牢后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苦闷与遥想及现实的实际困难让我痛不欲生。我能切身感受到因为我的深陷囹圄而使家庭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每个家人都因我的坐牢心里也蒙上了监狱的黑暗阴影。——一个人在坐牢，等同于全家人都在坐牢。
家中的很多矛盾也让我焦头烂额，愁眉苦脸。虽然每次和妻子通电话时她都尽量宽慰我，让我想开些；但我也从她偶而的某些幽怨话语里，感受到了家中那些化解不开的重重矛盾与彼此间难以调和的误解。所以每次通过电话，我的心都起伏难平，不愉快很多天。
既然妻子给我送来了很多稿纸和笔记本，把它们浪费掉扔入垃圾堆里也委实可惜，于是我就在监狱的那种特殊氛围下开始写一些东西。坚持了几年，也写了一大堆文字。但多是无用和无关痛痒的废话。打发时间么，也为了锻炼脑子，并不刻意要求所写文字的质量。于是《脸红心跳》的雏形就诞生了。
这部小说里用到了很多现实中真人的名字。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主要是想个有深意又韵味十足的好名字太费脑筋，还是没有人家千辛万苦想好的现成名字用起来方便又得心应手，且招人喜欢。你像“宫晓”“晴蕾”都确有其人。但愿她们看了我写的东西后，不要找我的麻烦。没经同意认可就把她们硬拉到了文章里面，那也是对名誉权的侵犯。
其实中原油田里与我家关系亲密并当做亲戚走动的共有两家。一家是运销处的阳辉家；他老家在四川。另一家就是濮阳首站的晴蕾家；她老家是山东的。阳辉是姐弟两个，他是弟弟，姐姐叫阳碧。晴蕾是独生女——她不姓宫，而是姓初，叫初晴蕾。宫晓是我初大伯的表妹。辈份上我是该叫她姑的，千真万确，一点不假。她是三妮；我这人这辈子与三妮好像特有缘份，有好几个与我有过密切交往的女孩子都是三妮——我妻子当然也是家里的三妮。
我初大伯刚开始是濮阳首站的会计，后来当了那里的站长；再后来也是不幸于车祸。阳大伯是运销处的电工；他也是不幸，年纪不大竟得了肺癌。多亏他是油田上的职工，看病能报销，就动大手术从身上拿下了几根肋骨，延长了几年寿命，比我爸晚去世几年。他们三个好朋友委实都够倒霉透顶的，都在不大的年纪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够令人唏嘘的。——天意乎？
阳伯母人最善良，端庄贤淑，正儿八经的贤妻良母，慈善长辈。她对我和我妻子乃至我儿子都很好。初伯母也很好，也很温和善良。不过她可能是出身于高干的原因，身上总有那么一股傲然之气。我不大乐意与她多接触，和她交流得不是太多；在心里没有对阳伯母亲近些。
宫晓好像是哪个师范大学毕业的，这个我不大清楚，没细问。她毕业后在柳屯镇一中教学；我爸去那里补鞋时，都是宫晓管他饭。
宫晓长得身材高挑，很漂亮，很洋气。她和她爱人还请过我吃饭。那次吃饭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至今再没见过一次。原因是我那年去信阳卫校上学后，年假回来时她已经调回山东老家了。所以至今再无缘相见。那时没有手机c没有qqc更没微信之类的便利通信工具；连电话都少得可怜，我们自是没有互留联系方式。
人生中你会错过很多人c很多事，在互相分别后很可能一生中再也不能重逢在一起。给你的人生旅途平添无限烦恼和遗憾。人生之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没法子的事。
我毕业后混得一塌糊涂，一无所成，狼狈透顶。所以无脸多回老家。也自觉无颜面对阳辉与晴蕾他们。以至于很多年我们都互不联系了。都知道彼此还在这个世上摸爬滚打着，辛苦地拼搏着，但就是依旧麻木不仁且冷漠似地互不打扰着。——这，应该都是我的错！归结于我的冷漠与那可怜的自尊与虚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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