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去若朝露。魂归来兮，哀我何悲。”
女人婉转的吟唱，勾动着邵君的最深层次的，这是地狱的声音，是诱饵，是饱含毒药的糖衣。
意志不坚的鬼魂，是最先一批被处理的羔羊，他们将沿着声音的引导，穿过地狱之门，然后被万鬼吞噬。
他们的味道不好，吃起来有点像中世纪的黑面包，用小麦粉混杂大量的麸皮，酸涩难忍，经常在嗓子处就难以下咽，所以这种层次的游魂也被下面的大人物们叫作残次品，但对于千千万万的饿鬼来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至于意志坚定一些的，就能抵住诱惑，短时间的停留在人间，这种也就属于正餐级别的了，吃起来的味道更好，入口即化，变成一道清气在体内流转，就像邵君之前遇见的一车鬼魂。
当然，这些对于邵君而言，层次都有些低了。
他轻轻松松地无视掉女人的声音，低头看了一眼盘膝打坐的肉身，确定没有差错之后，以游魂的状态开始巡查起那队鬼魂的下落。
“找到了！”
地铁站不远处的人行横道前，他们正排着一列长队，等候着绿灯亮起。
“这种素质真是绝了。”
邵君嘴角微微抽动，连忙追了上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群鬼必然是受人控制，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混进去，然后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主谋。
队尾的是那名女孩，此时正垂着头，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邵君明白，这是被鬼蛊惑了。
这种例子其实不少，据记载，侵华战争时期，日本关东军某部一支小队，大概七八个人，在经过一个被日本人自己屠杀过的中国村庄废墟时，听见了村庄里有活人的声音，仿佛村子里的人并没有死，但是他们没有看见一个人。
后来这一队日本兵回到部队营地的当晚死了六人，唯一活下来的那名士兵据说是在进村子前在村口祷告过，据他的战后日记中回忆，他在村子里看见了很多人，很多本应该死了，却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的村民。
他还看见自己的战友被其他村民拉着回家，有的去吃饭，有的是被姑娘拉过去，本来，也有人要拉他一起走，他也就跟着一起走了，感觉对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反对，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和感觉，像是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
但是半路上，这个村子里的一个年纪最大的老者将他拦了下来，二话不说把他送到了村口，然后他就浑浑噩噩地离开了这里，他看见自己的战友也和自己一起在走，那时候他还奇怪，自己的那些战友不是去村民家里吃饭和玩花姑娘去了么。
后来，一行人回到了部队营地，他觉得自己身上很难受还犯恶心，便先睡下了，第二天才得到消息，自己的其他六个战友全部在睡梦中暴毙。
这时，邵君也学着女孩的模样，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默默地走到了队尾。
“很好，他们没有发现，估计是因为我是游魂出体，身上不再带有那种可以刺激到他们的鬼差气息。”
绿灯亮了，领头的鬼往左往右各确认了一遍，确定没有车辆经过，这才放心地往前走。
“兄弟，你也跟上来啦。”
邵君猛然转头，一名皮肤黝黑，染着头黄毛的鬼，操着一口贵州口音，此时正跟在他背后。
“莫惊讶，我刚刚瞧见这邪气的长队，才过来的。”黄毛指了指背后的交通指示灯，似乎之前他一直站在那里，“我是这里的保护神。”
保护神？
邵君差点给笑掉大牙，这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有庙宇，而且有香火供奉的才算入了神仙后补，接着要积攒功德，至少几百年的时间，才能算是有所小成。
像是土地公这样的神仙，也不是说那么好当的。
真的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自称了，以前自己怎么不知道江城这么乱，邵君摇了摇头。
黄毛见邵君一副不信的样子，顿时有些急了。
“不信拉倒，每过一段时间的午夜，都有人会来这里给我上香。”
上香，说的倒是煞有其事。
不过谁会午夜来上香？
邵君微微愕然，他想到了什么，轻声问道：
“你的法场在哪里？”
黄毛面露喜色，这种反应说明对面真的相信了，于是他指了指这个交叉路口的交通指示灯上面。
“这段路口是我罩的，平常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那上面，觉得哪辆车心烦的时候，就捂住指示灯，好好惩罚他，让他出车祸！”
所以所谓的上香，其实是死者家属来这里悼念吗？
邵君眉头一挑，接着问道：
“你过去是做什么的？”
“滴滴司机，至于为什么成神我也记不得太清了，但是每次回忆起都会头疼。”
黄毛挠了挠头，显得很困惑。
邵君见着这反应，已经猜出了大半。
“这行平日里辛苦吗？”
“挺累的，一天我要开好几个小时，中间吃饭也是在车上吃的。”
“不怕疲劳驾驶？”
“这有什么好怕的，挣钱最重要，千千万万开车的怎么就会轮到我出事故，对吧。”
黄毛还想继续聊天，但一头撞到了他的后背。
“前面怎么不走了？”
心里一惊，邵君不再说话，黄毛也反应了过来，照着葫芦画瓢，整个人垂着头，看着脚尖。
领头的鬼魂举起手，示意不要乱动。
这时，队伍前后都已经通过了马路，前面也没有其余的路口，为什么要停下来，难道是听到了自己和黄毛的交流？
队伍最前头的鬼，歪了歪脖子，他在思考一项问题。
人数凑齐了吗？
之前说好的二十七人，虽然在车厢里被鬼差吃了一个，但他后来也抓了一名女学生凑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反正上面要的只是数量。
算了，还是再检查一遍吧。
他转身往后面检查着。
一，
二，
三，
二十七，
二十八？
脸色发青的鬼来到了邵君身边，皱了皱眉，然后贴近他身边嗅了嗅，似乎是在疑惑。
邵君的视线一直很固定，身子也是正襟而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脚尖，脚尖，除了脚尖还是脚尖。
虽然心在砰砰地跳着，但邵君还是有点想笑。
现在的姿势，让他想起了满清上早朝的时候，官员们必须得保持一个绝对的站立姿势，就连视线的角度，也没有任何的变化，无论是性格还是身体，都锤炼得炉火纯青。
好像数错了，似乎这才是二十七个？
鬼首领挠了挠自己的头，有点茫然，然后他发现后面还有一名，走了过去。
这时候，黄毛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心里发虚。
“是你！”
鬼首领一愣，勃然变色，拽起了黄毛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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