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七月初七功德殿 >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恩怨需分明
    木兰场谋逆大案以抄灭唐家为结局就此落下了帷幕。

    不过帷幕虽落,到底余波未消,比如越王爷这十几日忙得焦头烂歌脚不沾地,比如我府里头的那位优柔明媚的娴侧妃,如今就千请万请地把我给请进了她的大院,好像我只要慢了一步,她就能当场找根房梁挂条白绫勒死自己似得。

    可怜我刚从布兰围场回来,带着一身面上明晃的伤痛和内里头需要好好调养的内伤,没在床上好好调养缓上两天,便要拈着帕子在旁偏别院里头演戏,娴侧妃嚎一嗓子,我也便跟着嚎一嗓子,她低下脑袋娇滴滴抽泣两声,我也拿帕子装模作样地擦拭眼角,久而久之,她也倒认为我与她一同悲伤。

    娴侧妃双眼红肿,与我说道:“父亲太太具是老实巴交的读书人,老太太也是最和蔼不过的,怎么会,怎么摊上这么一遭劫难?”

    我装得悲伤还得迎合她道:“是了是了。”

    娴侧妃反过来劝我:“王妃姐姐也莫要太过伤心,若你也垮了身子,那家里头就当真再没了人,能将咱们唐家东山再起,澄明天听,洗刷这天大的冤屈了。”

    我想想唐家经历了这么一遭祸害还真是不算冤枉,可明了说也未免太伤心人,只好劝慰她道:“朝堂上的事儿,咱们妇人家家的,本也不能过问,但毕竟是涉及了咱们娘家,我就多听了一耳朵,据说圣上从唐家里搜出的东西都是谋反确凿的,若是唐家真有这个心思,哪怕是后人再有本事,怕是也翻不了案。”

    娴侧妃哀哀而泣:“不会的,怎么会呢?”

    我一瞧,赶紧也跟着她哀哀而泣。娴侧妃自己抽抽了一会儿,便抬了泪眼,试探性地问我道:“王妃不如跟王爷说说,也好在朝堂上为咱们家里头明辨一遭。”

    我斜眼瞥着看她,拿下了装模作样的帕子同她正色道:“我唤你一声妹妹,不过是因为未出阁之前的情谊;但娴侧妃也得记住了,你嫁与了越王爷便是天家的人,心里头念叨着是唐家女儿之前,你得先晓得自己是越王爷的侧妃。”

    娴侧妃被我这一黑一白给忽悠懵了,连抽都没抽得起来,便闷闷回我道:“是,我记住了。”

    我又缓色说道:“话又说回来了,祸不及出嫁女,虽然唐家犯了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不过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去。若是安分守己,为越王爷绵延后嗣,为皇家添枝散叶,老太太父亲太太他们在地底下瞧着,怕是也能心安呢!”

    娴侧妃道:“祖宗父亲慈爱,做女儿的却进不得孝。”

    我腰酸背痛,也是在是没意思再与她耗下去,便冷了腔调与她说道:“忠孝忠孝,自古忠于孝之前,孝于忠之后,若是娴侧妃光是惦念着尽孝,那便是本末倒置坏了规矩!”

    她纤长的指头剪刀似得紧攥了袖口,面上却一片恭敬于我道:“是。”

    我想了想,还是得把狠话先撂下,便继续说道:“娴侧妃自己坏了规矩不甚打紧,毕竟是自己家的人,关上门来是责是罚外头人谁也听不着,不过家里的爷们也可是要出门与人交道的,娴侧妃切莫要头脑昏热,被人撺掇着去吹了什么耳边风。”

    娴侧妃指天指地咒誓应了。

    我眼睛一眯,摆正了一张严肃模样对她说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连走路都得小心谨慎,何况从来都是祸从口出。娴侧妃,万可不能大意。”

    “是。”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了她的房间门,还没出院子,便问伺候我过来的将归道:“这月泽堂里看着娴侧妃的是什么人?”

    “是秋兰,秋菊两个小丫鬟。”

    我吩咐道:“我到自己院儿里见她们,记得告诉下去,让她们没了声响地过来。”

    将归做事可靠,她应下声,先扶了我回房。

    秋兰秋菊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家生子,样貌端正规矩到位,他们的娘老子都是越王爷那可怜被吓死的亲娘,舒妃娘娘娘家安定伯府上送来可靠忠仆,安定伯在越王出宫开府的时候便举家迁回了老家山东,指了几户老实能干事的给了自己可怜的外孙看家,是以将归放心他们放心得很,指了这两姑娘带着任务去了月泽堂。

    “奴婢秋兰(秋菊)给王妃请安。”

    这屋子里早把闲杂人等给摈退了出去,至于下将归,秋兰秋菊三个丫头,我先做足了个大方的主母气派,一人封赏了一个大红包,等他们都规矩地接下,我才开始说道:“两位姑娘伺候侧妃也是辛劳,她身子不好,吃食汤药上需得更谨慎些。”

    我都大剌剌地说了吃食汤药,这两姑娘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古怪。

    将归在我身边开口,温柔地与这两人说道:“王妃自是与王爷一体,王妃既然如此说了,便晓得你们身上担着王爷的差事。”

    秋兰回道:“奴婢的确是听了王爷的令,在娴侧妃的吃食中加了一味黄绫散。”

    我道:“这便是我叫你们来要吩咐的事儿,如今唐家破败,娴侧妃一介女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来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事儿来,你们领下的差事暂停了就是,只消给王爷和我好好盯紧了娴侧妃的动静。”

    不光是这两个秋姑娘面面相顾,连将归都惊呼一声:“王妃,这”

    我端起茶水慢悠悠抿了口:“说到底侧妃到底叫了我几声姐姐,唐家已经败了,相府唐家自此后留了性命活下来的就只有我姐妹二人,她只要是在自己院子里胡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犯不着再要了她性命。”

    将归还想劝我:“王妃!”

    我看了他一眼,祭出杀手锏:“毒这东西到底是内宅阴私之事,我不想再让阴曹司把这笔帐给记在王爷身上,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不值当,也算是为王爷攒下阴德了。”

    这几个女人一听,眼眶含泪地感动,容貌秀丽的秋菊感慨道:“王妃仁慈,王爷良善,两位主子都天上神仙下凡的人物,可偏偏娴侧妃不知个趣儿,辜负了王妃一番善意大恩德。”

    我一愣,觉得牙有点酸,便问她道:“娴侧妃是怎么辜负了我的恩德?”

    两个丫鬟支支吾吾不太肯说。

    我看了将归一眼,她福至心灵,立刻站了出来替我唱黑脸的戏,登时便凶神恶煞,叉腰瞪眼指着两个小丫鬟骂道:“好个刁钻的奴才,方才王妃不过是为了王爷与你们脸面上好看些许,此刻就蹬鼻子上脸了?月泽堂那位不过让你们看管好的侧妃,你们倒是真忘了自己是哪家的奴才,上赶子地叛主求荣呢?”

    我心头满意,脸上还得作出个责罚模样对着将归说道:“两位姐姐是月泽堂的体面人,这般说话可是太重了。”

    主仆两一唱一和,倒是把下头跪着的两位姑娘给吓破了胆,秋菊道:“王妃恕罪,是奴婢们看管不周,才酿成了这般一个祸害,还想王妃责罚。”

    我皱眉,眼神冷下来,扫了这两姑娘一眼问她们道:“什么祸害,娴侧妃趁着我与王爷伴驾木兰围场时候,娴侧妃按道理该是安分地在家中把守!”

    秋菊道:“是,在王爷与王妃不在府中时候,娴侧妃确实是在堂院里头修养,加之她的身体情况糟糕,便每日里搬了把躺椅坐在大树下头发呆,等到前几日木兰围场叛乱的消息传到京中,娴侧妃便挣扎着起身,嚷着要去外庙里头祈福。”

    我问道:“你们也就放她去了?”

    秋菊自知办事不利,也不反驳,就老老实实磕了个头:“请王妃责罚。”

    我心里头真是恨啊,那滋味就跟打麻将先打牌再摸牌似得,刚打出了一张红中,又摸着一张红中,反不了悔又拆了一副牌,捶胸顿足地难受。

    将归回身看我面色,踟蹰问道:“王妃”

    气氛略有些尴尬,我看着这三人一脸瑟缩的模样,也觉得怒气来得有些太快了。

    我扬声道:“来人,搬三张红木六角小杌来,给你们姐姐们赐座。”

    有个眼熟的小姑娘听话地一人扛了三个小杌子推门进来,挨个地放在了两个秋姑娘和将归这个院子一把手的身后,三人均是谢了恩,方才坐下。

    我先问了那两位秋姑娘:”娴侧妃身子不好,冒失去外头寺庙祈福,你们也不拦着?”

    秋菊秋兰刚坐下,听了这句话登时又想站起来赔罪,我摆了摆手,阻止了她两的行动:“我不是向你们问罪,但你们也得将详情如是禀告于我。”

    秋菊道:“禀王妃,奴婢等确实也规劝过侧妃。只是当时木兰叛乱消息传来,各府女眷均是从京都赶赴庙堂,为自己伴驾的家人祈福,也是,也是为国祈福。”

    这确实倒是一个借口,谋反消息传来,这种姿态也算是变相地向国表衷了。

    可这消息是怎么传到娴侧妃的耳朵里的?

    我偏头去问将归:“娴侧妃身边,还有多少人手?”

    将归怕是也早听出了其中不对之处,我这问题问得隐晦,她也答得明白:“娴侧妃身边具是王府里有头有脸的丫鬟,之前她从唐府里带来的丫鬟媳妇,都先后地犯了错给放到了庄子里,该是”该是没有人能给她传递消息的。

    秋菊又张口说道:“王妃,倒不是府里人把这事儿告诉的娴侧妃,是,是燕国舅府上的国舅夫人亲自来府上探望侧妃的。王爷向来尊敬燕国舅,尊他为师,燕夫人亲自登门拜访,明着递帖子邀娴侧妃去国寺祈福,奴婢等也不够量地敢去阻拦燕夫人。”

    我略一丝量,不小心慢慢地说了出来:“国舅爷。”

    国舅爷皇后燕氏。

    我眼神寒了下来:“娴侧妃与燕夫人前去国寺祈福,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秋菊利索开口道:“八月廿七,当天早上接了娴侧妃,当天晚上便用马车将侧妃给送回来了。”

    我继续问道:“你们也没跟着?”

    秋菊回我道:“秋兰跟着的。”

    秋兰道:“奴婢虽然跟着,娴侧妃同燕夫人也的确在国寺礼佛,可是她们期间去了趟禅房,将下人们都屏退了,奴婢也没法子时时跟着。”

    我道:“这还真没法子怪你们,下去吧,照我说得去做就是了。”

    两个秋姑娘起身告退,将归跟个勤劳的蜜蜂似得,先收拾完了杌子才回我身边继续伺候,她手上端了杯温热的茶水朝我奉上,满眼恳切地劝我道:“知道王妃劳心劳累,可这眼瞅着也要九月了,王妃也得是要注意着点,小心冻伤了身子。”

    我好笑地望了眼外头高高悬挂的大太阳,“若说天气凉,那可还要一段时间呢!”

    “一层秋雨一层凉,来得可块嘞。”

    “那也得让秋雨下下来再说吧,”我指了指外头大太阳,朝她打趣儿道,“就这个大太阳,你让它被雨云遮了,怕是都要从那遮不住的云彩缝里头硬是透出光来。”

    将归道:”透光容易,可也不碍着雨云下雨呀。”

    自然是不会碍着雨云下雨的。

    我心念一动,想着那个日期,八月廿七。

    正是在最后一日的决战时刻,七皇子被俘,唐老太负隅顽抗的那一天,这一天水都精疲力尽,皇后不老老实实地在帐中待着伺候皇上,居然还有心思放消息出来,还想着把手给伸进越王府里来。

    伸进来也就伸进来了,可她此刻意在娴侧妃,所为何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思就思到了下晌午。门房那边着人传来消息,说越王爷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府上了,叫我要准备好午膳。

    女人啊,地位再高,也不过就是个管家婆。

    半个时辰后越王爷掐着点匆匆进门,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悦目饭菜,心下大喜;可眼风一扫又瞧见了我黑炭一样的脸颊,又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走了过来,问我道:“身子不适?”

    我瞪他,其实刚从木兰围场回来时候,太医便就通传了几轮,各种药材但凡是沾上了个补字的流水似得往我嘴巴里送,京都里的药材铺子听到越王府上的单子都笑得咧嘴到了耳朵根,加上在床上将养了一阵子,没好利索也差不多休利索了。

    “身子适了,可心里头不痛快。”

    越王爷笑问我道:“这府上还有谁能让你不痛快?”

    我摆弄着桌上一道扬州三套鸭,为这好看,那鸭子扁平的嘴巴旁还给他缀了良多嫣红的娇花,我意有所指,拿筷子戳着那两朵娇花说道:“花开两朵,桃李争艳。”

    越王爷一听便晓得我指代谁了:“你若不喜欢,便让厨房再不放两朵花上来。越王府的菜色,只消有一朵孤傲群芳就行了。”

    我笑道:“王爷可别这般,说起来今儿我还得向王爷赔罪。”

    “怎么了?”

    我给他盛了碗银耳汤羹,亲手给他端了过去,装作是件小事似得不在意地与他说道:“还是月泽堂的那位,她的药汁子我让人给她停了。”

    越王爷拿起的汤勺又清脆地啪地一声响,让他给放回去了,我本来淡定的心,也因为这一声清脆地啪,给震地晃悠悠颤了两下。

    “你在于我怄气?”

    我下意识赶紧否认:“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越王爷没好气地笑道:“在我面前就没有你不敢的事儿,你与我怄气也倒罢了,把她给摆在台面上来做什么?”

    越王爷对娴侧妃的厌恶不是假的,哪怕是私下时候,也不愿意称呼一句人家的闺名。

    我先问他道:“王爷,如今唐府如何了?”

    越王爷看着我,似乎不想回答。

    我继续道:“本来我一介内宅妇人的身份,不能也不愿过问爷们家朝堂上的事儿,不过唐家明面上再怎么说都是我的娘家,何况,何况唐敏,唐家老太太都是死于我手,连唐相国也是在我面前死的,他们虽各个罪有因得,可是这个因,却也完全不得怪罪于他们。“

    越王爷静静看着我,吐了两个字问我道:“比如。”

    “比如,比如,”我咬了咬牙,“比如唐敏。”

    “还有。”

    我僵硬地笑了笑:“还有咱们府上月泽堂的那位侧妃。”

    越王爷直接把白瓷碗给撂到了桌上,招手叫我过去道:“你过来。”

    我听话地朝他走过去,他拉着我的手直接走到了里屋,伺候饭菜的下人们都有颜色,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俏咪咪退了出去,最有颜色的将归出门时候还替我把门给带上了。

    越王爷居高临下地瞧着我,问道:“我遂了唐敏的愿,逼你亲手杀了他,你是不是恨上我了。”

    我撇了撇嘴,“没有,我晓得王爷是对我好。”

    越王爷继续问道:“那唐敏这般逼你,你是不是更加恨上他了。”

    我干着眨巴了一下眼睛,嘴巴里干心里头更干,我与王爷说道:“不是,我原先是恨他的,在我未出嫁时候,他还把我拐到了他的房间里想要欺辱我,辛亏我不是那个怯弱善良的唐垂珠了,否则怕是又要被他逼得再跳一次湖。可是,可是,可是了解了前因后果,我这恨却一下子消得彻底,平心而论,若我与他换个位置,我可能比他还要变态,还要厌世,还要偏执怨怼,我甚至有点同情,有点不想让他死。”

    越王爷好笑地看着我:“所以你把这份同情移驾给了娴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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