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认识程家烨是在初三的时候。
晚上的雨下得很大，不平的水泥路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以安推着自行车，心急如焚，毕竟已经快迟到了。
一只书包从小巷里飞出来，落在了以安面前的水坑了，溅起了不少水花。以安慌张地张望四周，向后退了一步。天还没有全亮，橘黄色的街灯洒在寂静的街道，不远处的包点店的蒸笼正冒着热腾腾的烟气。以安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唉，同学。”
以安心头一震，缓缓地扭过头。小巷里，几个散落在地上的面包，似乎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的热气，一滩白色的液体静静地倾泻在地上，不远处还躺着一个杯身裂开的豆浆杯，这一切都在控诉着眼前的这场对峙。
一场“惨烈”的对峙，实力相差悬殊。
几个气势汹汹的穿着校服的男生围着一个插着口袋的男生，他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同学，把书包扔过来。”一个拿着棍子的男生朝着以安大喊，以安紧捏着自行车的把手，竟感觉到了渗出来的汗液，以安双腿发麻，挪不出一步，怔怔地站在原地。
“阿翔，她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会不会……”
“敢做你还怕别人说？丢不丢人？”被围着的男生轻蔑地笑了。
“你敢再说一遍，别怪我的棍子不长眼。”拿着棍子的男生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说道。
以安像是着了魔似的，全身因颤抖而变得僵硬，使劲地挪开了一步，绕过躺在水坑处的书包，推着自行车僵硬地挺起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我说，你敢做还怕别人说，丢不丢人？”被包围的男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还加大了音量。
年少气盛，这样的挑衅最容易激起冲动，更何况没有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的机会，是裸的挑衅。
一阵玻璃响声划破了街道最后的寂静，以安的心“咯噔”了一下，一不小心自己也踩进了另一个水坑，一只鞋已经湿哒哒了。她停住了脚步，推着自行车，一股脑地往回冲，转弯冲进巷子的时候，以安一直把头低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刺，脚底却传来一阵阵冰凉刺骨的寒意，隐隐约约见到人的鞋子的时候，她一撒手，自行车便摇摇晃晃地冲散了围起的几个人，以安抓起一只手，撒腿就跑，脚好像已经不听使唤了，眼睛紧紧地闭着眼睛。
不知道跑了多久，以安才定下神来，发现后面好像已经没有人追了，便撒开他的手，顾不上看一眼，便蹲在了地上，把头埋在两膝间，一边喘着粗气，眼泪也一股脑地流，急促地抽噎起来。
“你没事吧？”
以安的喉咙像是被一股气流卡住了，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安感觉她的头发和后背渐渐地热起来了，以安也平静了不少。她缓缓地抬起头，正好迎上一束刺眼的阳光，以安抬起手想要挡住眼前刺眼的光，一个身影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以安面前，连同那束刺眼的光。以安认真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他很镇定，居高临下地站着。他一只手扶着以安的自行车，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太阳出来了，应该没事了吧？”以安依然蹲着，双脚已经发麻。
同学，你没事了吧？”他探下身来，认真地揣摩着夏以安脸上不安的神情。
夏以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以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八点了！以安几乎要叫了出来，“要迟到了！”她开始不知所措，站起来，从他的手里夺回自行车，一股脑地往外冲。
“同学！同学！你的手流血了。”那个男生拉住了夏以安自行车的后座，以安回过头来，看着男生惊恐的表情，男生指了指以安的手腕。
以安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只是轻微的擦伤，渗出了一点血。“没事。”以安说完，又急匆匆地想往外跑，但是后面仍然有一股阻力，以安心里着急，回过头看着那个男生，想要他放手。
“反正已经迟到了，就算你现在跑过去也没用。还不如慢慢过去，我罩着你，保你没事。”男生笑得很灿烂，侧着脑袋看着以安，似乎在等她的回复。
夏以安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男生笑了，迎着阳光笑得很灿烂。是个好看的男生，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肆意地跳跃着，迎着阳光的面孔，脸上的小绒毛清晰可见。
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了以安。“捂一捂吧！我没有创可贴，还有……”男生用手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脸，看着以安，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大声地笑了起来。
以安才意识到，自己的脸紧紧的，应该是眼泪和鼻涕都糊在脸上了，以安尴尬地接过纸巾。
“我帮你扶着车，你擦吧！我什么也没看到。”他接过以安手里的自行车把手，把头转到另一边，夸张地笑着。
“其实，刚才那几个人根本就不敢怎么样的，他们只是拿着棍子来虚张声势而已，倒是你。你这样突然地像个疯子一样冲进来，吓到了我。”男生推着自行车和以安并肩地走着，空气突然安静，男生应该是没想到以安会没有接他的话，愣了一下。
“你是不是很害怕啊？没事的，他们根本就不会找到你，你刚才像个疯子一样埋头冲进来，脸都还没看清呢？我也是刚才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的。”男生滔滔不绝地讲着，说完一段，便再次看着以安。
夏以安感觉到了他的尴尬，于是她点点头。
只听到旁边轻轻地呼了口气，说：“我叫程家烨，你呢？”语句中带着轻松、明朗的语句，他停住脚步，转向面对以安。
“你呢？叫什么名字？”
“夏以安。”以安轻轻地回答，并没有看着他。
“你几班的？我等会好照应你。”
“啊？”以安愣了一下。
男生笑了一下，挠了挠头发，“走走关系啊！我后台强硬。”他像是在笑，也好像并没有，更多的是无奈。
“六班。”
“六班？你确定吗？我也是六班，怎么没有见过你？”男生突然兴奋起来，像是发现了宝藏。
夏以安仍旧前行，并且加快了脚步，对他的疑问不可置否，她又何尝留意过他？生活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世界再大，人群再拥挤，你也能躲起来，按照你的方式。而此刻，也像极了猝不及防，防不胜防。
当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一节数学课，以安忐忑不安地回到座位埋头默默地听着邻座的同学讨论数学题，猜测大概留了什么作业。可奇怪的是，老师、班干部都没有来问她迟到的事，旁边的人也没有向她打听，她一直就这样――可有可无地活着，最好就这样，一直就这样下去更好。
夏以安翻着数学书，终于找到了老师布置的练习，打上符号。
“恩人，原来你坐在这里啊！”
夏以安惶恐地抬起头，程家烨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她的桌子上多了一盒创可贴和一瓶牛奶。
“不用了。”夏以安把创可贴和牛奶往前推了一下。
“收了吧！收了吧！”说完，便扬长而去。
“家烨，怎么了？你认识她吗？”
“恩人。”
程家烨回到座位，胡乱地翻着数学书，想找出刚才她专注的另一个世界，最终，一无所获。程家烨朝她的座位看过去，没有任何的遮挡，她整个人仿佛就在眼前，出奇的清晰。她还在盯着桌子上的酸奶。程家烨笑了，心想：“她应该已经把生产日期，产品成分，生产地址都念了一遍了吧？明明那么轻易就可以发现一个人，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到底要多小心翼翼才能把自己藏起来？她长得挺普通的，与世界无关的眼神里暗涌着一股灵气，即使是过得小心翼翼，在面对不公时，她也总是没有办法无动于衷吧？即使全身都在颤抖，也没有办法弃他人不顾的女孩。”程家烨定定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却全程没有抬起过头。
“程家烨，看什么呢？”英语老师看着程家烨，又凶不起来。
“看女孩呢！”程家烨回过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放纵。
“真会开玩笑。大半节课都过去了。”老师仍然好声好气地说。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心跳，叫怦然心动，你无法预料它何时出现。但是，即使很久之后，你总会记起这种感觉，一瞬间、一秒钟，它便能直击心脏，给你前所未有的骚动。那一刻开始，我知道，地球转不转，与我无关；太阳是否从东边升起，与我无关；白天与黑夜是否逆转，与我无关……即使世界与我为敌，地球自东向西转，太阳从西边升起，黑夜与白天颠倒……我都不在乎，我依然能坚毅地站在你身边，与整个世界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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