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刺情 > 153 全部是假的
    砰地一声。

    潮涌般的惊惧射穿了我,我吓得僵直脊背,死死地闭着眼。

    想象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 我仿佛被丢入一座三九隆冬的湖潭中,冷汗打湿了全身 , 四肢仓皇蜷缩颤栗着 , 一点点的睁开眼,喉咙哽住的氧气吞不下也吐不出 , 憋得满脸涨红。

    祖宗的枪口依然抵着我 , 但从口腔抽离一半 , 顶住我干裂惨白的唇,沸腾的煞气蹿出他衣衫 , 侵蚀了这死水微澜的夜。

    “程霖,你做过的每件事 , 每一次隐瞒我的背叛 , 我都一清二楚。”

    我张大嘴急促的喘息,我分不清这是哪里 , 分不清我触摸着祖宗身体什么部位 , 死里逃生的庆幸令我身子难以控制瘫软,一厘厘恢复了温度 , 我万分恐慌的脸 , 晃荡在他深邃猩红的眼眸 , 他是如此愤怒而麻木 , 杀意半点不曾消褪,如熊熊烈火,如遮天蔽日的飓风,它不可忽视。

    祖宗凛冽的眉目 , 让我大彻大悟 , 他对我是那么厌恶,那么痛恨,一如我也崩溃过 , 为什么我爱的男子是祖宗 , 是这般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人。

    米兰说,倘若他平凡,无权 , 你不会跟他,你连遇见他的机会也没有。

    “怕吗。”

    我被迫仰起头 , 脖颈处的线条绷紧,抻出一缕缕青筋,在黯淡的车厢,憔悴又狼狈。

    是我的泪 , 是我的乞求,是我的哀恸,祖宗有闪过分秒的动容,他掐住我下巴的两根手指蓦地松了松,流连在我的鬓角和红痣,大抵是错觉,他像是在抖,抖他被觊觎的风月无能为力挽救,抖他不得不妥协不认输 , 把我们推向无法回头的绝路。

    “程霖,我和张世豪不一样,他能一条路走到底 , 摆在明面放肆掠夺,我不能。我的身份限制了我的感情 , 他的女人不一定会死 , 我喜欢的女人一定没有善终。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密密麻麻的血丝覆盖着浓黑清澈的瞳孔 , 隐隐拂过一抹感伤 , 沈国安利用我布下天罗地网暗算关彦庭 , 胡琳险些毁了我半条命,这样凶险的阴谋之局 , 我来不及深究,甚至来不及回忆 , 祖宗嗓音略嘲讽低哑打断我思绪 , “都不重要了。”

    他话音未落,枪口倏而一转 , 对准涂满一层雾气的车窗 , 祖宗拇指干脆利落压下,砰砰砰三连发 , 尖锐声响割裂长空 , 牢牢扼住了我窒息的心。

    第二发很闷 , 同第一发一样是空弹 , 第三发出乎意料是实弹,格外锋利的金属锥子头儿,不足零点零一秒的功夫,便刺破玻璃 , 打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椭圆枪洞。

    呼啸的风声盘旋卷过耳畔 , 撩拨细碎的长发,发梢缠绕,打结 , 浓重的火药味 , 空气的烧焦味交织迸发,无不昭示着绝非一场噩梦,一副幻境 , 上一秒真实发生。

    我最极致的彷徨与绝望,是他真想了结我 , 这个念头,何止刚刚在他脑海萌生。

    在那些纵欲欢好的晚上,在那些温暖的黎明,在他柔情刻骨 , 许诺我永恒的时刻,已经悄悄变质,成了一颗虚伪的荒谬的饵。

    他不甘心罢了,穿烂的鞋子,可以扔掉,失了滋味的菜,可以摆着不吃,不可以让别人捡走。

    我痴迷的,渴求的 , 自以为将得到的,焚尽的火焰死灰复燃劫后余生的欢愉,我拥有的如此短暂。

    全部是假的。

    祖宗对我的情分 , 在我和张世豪一次次偷情,一回回碰撞 , 一场场巧合中 , 磨灭得荡然无存。

    我荒唐死撑过,而祖宗早收回了以后。

    四颗子弹射空了枪膛 , 恰如我们彼此空了的心肠。

    他凝视着裤腿晃动的树影 , 握枪的手腕始终僵持着和自己较劲 , 我拽住他袖绾,泪光闪烁望着他 , “你办不到,对吗。”

    祖宗垂下眼帘不吭声 , 右臂震动得半副躯体也跟着发颤 , 悠长的汽笛从远方港口边境绽放,立在车头紧盯望远镜的秘书脸色一变 , 他五官狰狞朝后座大叫 , “复兴7号通关了,沈检察长,是它!”

    突如其来的嘶吼 , 惊得栖落的鸥鸟直冲云霄 , 船帆在夜风里飘浮 , 硕大的FX标识 , 月色怎遮掩得住。

    祖宗眉骨跳了两下,他强压情绪,迅速摸出弹夹上膛,试划扳机 , 一切完好无恙 , “扣押,搜。”

    一声令下,数以百计的条子在几名最高检副处的率领下 , 大肆疯狂的侵吞扑杀 , 隔岸望去,犹如一场战乱年代血流成河的残暴屠戮。

    曾以为,哪怕风月多浪荡 , 红尘多肮脏,却也是和平年代 , 当卷入正义照射不到的磅礴漩涡里,才会深切明白,光明的苍穹下,不息的江海外 , 社会的黑暗阴险,人性的虚伪,是多么赤裸裸,多么不加掩饰,多么不与人知。

    奔腾的松花江正中央的明珠塔忽然亮起,投射在黑压压的水面,大大小小凹凸的浪花,顺着甲板攀附上船舱,猖獗湍急的流泻 , 整个吉林港顷刻亮如白昼。

    祖宗推了我一把,我随他一同跳下车,他带着人马抄近路 , 穿梭过右侧几十个临时帐篷,这条路不长不短 , 他走得沉重而平稳 , 复兴7号的轮廓随着逼近逐渐放大,轰隆的电力和汽轮响彻码头 , 祖宗抵达甲板的一刻 , 急不可待开枪崩了拴绳 , 货船失去维持的平衡筹码,呈倾塌姿势 , 歪扭倒向堤坝,堵在舱口的铁皮箱叮叮咣咣涌了出来 , 条子齐刷刷上手 , 眨眼间十几只箱子被生吞活剥,里面挖出的东西震慑了所有人眼睛。

    是夜场特供的名品洋酒。

    XO , 人头马路易十三 , 马爹利,奥吉尔 , 每一瓶都价值数千乃至上万 , 在条子的搜刮中磕裂破碎 , 缺失的瓶口流淌出酒渍 , 淹没了岸边的黄沙。

    祖宗愣住,他反应过来铁青着面庞几步跨上货舱,抬脚踢翻了封死的木柜,码放整齐的铁皮箱足有五六十只 , 而每一只皆无例外 , 除了洋酒还是洋酒。

    公检法副处同一名市检察院副官打开了货轮第二节舱位,手电照耀下,闯入视线是堆置的一批颜色鲜丽的江南丝绸 , 特别织就 , 增加了厚度和棉絮,东北的官太太和军太太最多,隆重场合也少不了 , 确实需要这些材料做礼服,生意是很红火的。

    第三节 , 第四节都是普通商品,只是填满一艘轮船,数目繁重,故而价值连城。

    货物来源张世豪完全解释得通 , 他丝毫把柄不留,连点违禁烟草都不见踪影,条子岂止白忙活,传出去被耍着玩,耍了两个月之久,简直是无法抬头的难堪。

    满心欢喜扑了空,鸦雀无声。

    秘书耐着性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他小声对祖宗汇报,“沈检察长 , 根据我们拿到的复兴7号细节来看,这艘货轮并非是,而是冒牌。它的建筑参照了复兴7号体积和结构仿制 , 从进入东北边境的一刻,便取代了真正的复兴7号 , 成为咱们追踪的目标。大张旗鼓途径黑龙江 , 环绕港口泊岸一整夜,然后进驻吉林 , 张世豪力保的真7号在这艘假货轮现身的次日凌晨五点 , 登陆了哈尔滨港西码头。那时的我们 , 在追捕吉林的途中。”

    祖宗面色阴沉如墨,船上占据四面八方的条子都傻眼了 , 难以置信的瞪着货物失神,而我站在人群最后 , 猛烈摇摆的船头将我颠簸得起伏踉跄 , 我眼疾手快捏紧舱口扶梯,同样错愕注视着这一幕。

    张世豪竟不惜庞大的财力人力 , 玩了一出真假美猴王的绝妙大戏 , 复兴7号风声鹊起是三月前,在短短的九十天内 , 他赶制一艘承载百吨的货轮 , 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除非这笔买卖他早有计划 , 奔着拿下东北,筹谋了太久。

    这意味着吉林和黑龙江参与其中的条子,市局,检察院 , 包括闻声没有动作静观其变的省委 , 都掉入了圈套里,而祖宗作为头枪,他本想立大功一件 , 却兜兜转转做了主责的承担者。沈国安很可能也受牵连被京城的人盯上。

    那么 , 谁是真正坐收渔利的幕后渔翁。

    即使张世豪坐拥手眼通天的本事,也很难一人颠覆整个东三省的白道,土皇帝的盘子 , 没十拿九稳的把握,哪能啃一口呢 , 算计祖宗,不就是算计他吗。

    这个陷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严峻,好似一座硕大的磁场 , 吸纳了成百上千的石头,堕进它的谷底,它的深渊,它的囚牢,再扣上盖子,活活闷死。

    张世豪是黑手之一,但另一方倘若出自军政,他也不过一个踏板。

    确切说,他黑 , 对方白,达成同盟互为踏板,一旦风浪揭过 , 便是新一轮刀光剑影的绞杀。

    我深呼吸一口气,“事情闹得大 , 若败了 , 良州的下场怎样。”

    秘书偏头意味深长打量我一眼,“免职。沈书记恐怕保不了 , 他必须择出 , 做个样子 , 严厉惩处沈检察长,平息官场舆论。”

    托生帝王家 , 活在险恶官门,何来手足与亲情 , 无非是仕途青云的牺牲品。

    沈国安一再警告 , 不许祖宗招惹张世豪,泛水了他势必袖手旁观 , 儿子与权势 , 脚趾头也猜得出他更看重哪个。

    祖宗磕到硬茬子了,他只当张世豪孤军作战 , 忽略了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骨头 , 大局当前 , 他也甘愿分杯羹 , 予人为枪靶。

    “继续搜,封锁码头,卡子口增派人手,复兴7号进驻哈尔滨港绝不会风平浪静 , 至少一半的货物还未登陆 , 船上岸了,东西留在了暗处。”

    秘书皱眉,“您的意思是,船货两拨?”

    祖宗目光注视着波涛连绵的江面 , “张世豪没胆子冒险 , 栽了一部分,还有另一部分的余地,他必然走这条路。”

    秘书正要转身下船 , 吩咐封锁码头,十名警卫员装扮的陆兵突然乘坐军用摩托飞驰而来 , 为首的张猛走到祖宗面前,军姿立正,“关参谋长莅临。严禁封锁码头,影响哈尔滨港船只进出。”

    我一怔 , 下意识看向灯火通明的铁门,绿色的吉普车不知何时靠岸,关彦庭踏着港口的清风明月而来,整洁威严的军装之下,是削薄笔挺的身躯,墨绿色军帽镶嵌的国徽熠熠生光,戴在他倨傲儒雅的头顶,把整座喧嚣黑暗的码头映衬得惊心动魄,光辉万丈。

    沙砾翻滚 , 海浪怒吼,与此同时,相对的另一侧105国道 , 封锁线霎那冲撞开,黄色塑胶窄带扬起十余米的高度 , 似乎冗长的龙 , 蠕动的蛇,摇晃着坠落 , 来势汹汹的几辆黑色防弹车呈十面埋伏的阵仗 , 车头抵车头 , 车尾挨车尾,急刹车摆停。

    阿炳钻出副驾驶 , 往这边瞥了一眼,那一眼讳莫如深 , 说不出的寒冽深沉。

    他躬身绕到后厢 , 越过半敞的车门缝,唤了声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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