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知非省见录 > 《知非省见录》正文 家史朦胧14郎中膏药
    郎中膏药

    地主也是人,吃饭睡觉打豆豆,喝茶聊天冲壳子。

    龚家院子的地主,生了一个儿。儿子继承了老子的名,背了一辈子的“地主皮皮”,但早就没了地主的好处,褪去光环,他就是个种地的。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住在龚家院子、祖先人留下的大宅院里,但只住了几间偏房,一种“理想的丰满”与“现实的骨干”,随时敲打着他的内心,这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距离场镇有一段距离,场镇名叫懒板凳,就像名字一样,总给一慵懒的感觉,站起想坐着,坐起想睡着,有个懒板凳,往上面一坐一躺,卸下一身行囊,睁眼看看华盖般硕大的枝叶,黄角树,黄角丫,黄角树下我的家。

    “还不回家抱婆嬢?”

    “除开那个,就没点其他?龟儿子!”地主家儿子,儿子有儿子了,还被人当傻儿一样调侃,这种感觉是很不爽的。

    坐懒板凳,机会不多。大山里的农村,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只有春节“坐田坎”。

    一方一俗,即便相隔很近,生活习惯也往往不同。正所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懒板凳镇上的人,就有春节“坐田坎”的习惯。地主家儿子,依稀记得,每天开门关门那是老地主最开心的事,从中午开始关门,日落黄昏,把门关完,这就是他享受人生成果的方式,如同电视剧说守财奴睡觉前数钱一样,带来的一定是满满的幸福感。关好门,放走长工,就剩自己一家人了,也该家庭团年了,围坐火炉边,火炉里烧起的是早就干透的树根。大家坐在一起,聊聊这年的收成,说说来年的打算,以及老地主最爱聊起的赵子龙战长坂坡、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这个时候,小孩子一般是插不上嘴的,那一年地主的儿子好不容易插嘴,“为什么是过五关斩六将,而不是过五关斩五将呢”。老地主摸了摸他的头,说“哎,真是我的傻儿子”。

    龚家院子有田有地,而围坐火炉叫“坐田坎”,坐得越久,田坎越硬,来年四季,大风大雨,淋不毁田,冲不垮坎,收成保证。地主家的儿子,坐久了,无聊至极,早就想走,去会周公,但又不好脱身,就说“这个耍法,好难耍哦”,惹得一家子大笑。这是难得的放松,是期待一年的玩耍,怎么还叫“好难耍”!居然“耍”还有人说“难”!真是人傻怪话多。

    那一年,地主家的儿子腰杆痛,痛得不行,叫人请郎中。郎中来了,说“跟我回去拿副膏药,贴了就好”。郎中打开一个瓦罐,打开酒精灯,烧热坩埚,勾一勺膏药,加热后刮匀在预先准备好的纸片上,哪里痛贴哪里。过了几天,他就真的不痛了。

    没多久,他的老婆,来月经,腹部痛。虽然早已老司机,但这次那个痛得啊,真难以忍受,用姑娘的话说“有一种痛,你不懂,叫月经痛”,心焦破烦地,给男人牢骚,男人说“还是请郎中”。郎中来了,还是说“跟我回去拿副膏药,贴了就好”。郎中打开一个瓦罐,打开酒精灯,烧热坩埚,勾一勺膏药,加热后刮匀在预先准备好的纸片上,哪里痛贴哪里。过了几天,她就真的不痛了。

    ……

    这就神了,口水就是药,效果莫得说,哪里痛贴哪里,一切病痛都甩落。这个膏药真好,地主家的儿子,有了两次看病的经验,有句话说“久病成良医”,他看了两次病,就开始琢磨自己翻书熬药,还专门买了本《本草纲目》以示正宗。不多久,膏药是熬成了,颜色、样式、气味都跟郎中的差不多。有个人关节痛,来贴了,烂了一个洞,没赚到钱,还蚀了一把喂鸡的米。地主家的儿,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都知道他卖“狗皮膏药”了。

    郎中,最拿手的是接骨斗榫,手脱臼、脚脱臼、腰脱臼,随便哪个关节,他一摸,手一捏,摆好姿势,用力一抖,含在嘴里的酒往脱臼处一喷,大吼一声“拢了拢了”,就大功告成,病人该干啥干啥去。郎中就和病人一家喝酒聊天,算是空了闲吹。这个,也是地主的儿想学的,但买了些书,熬了多少夜,还是没有一个病人敢来被他当小白鼠的。他“狗皮膏药”的名号,也不浪得虚名。

    郎中,也叫大夫,他自称“光脚板医生”,书面语言“赤脚医生”。郎中虽然“赤脚”,但“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还是有继承、有学习、有发展的。他的继承,是师傅教。他师傅,也叫老汉,还叫老丈人,北方还叫老爸子,说的一个意思。拜师学艺时,周武郑王,杀猪宰羊,挂红拜座,如同袍哥拜码头,先说言子,后斩血酒,再磕响头,响当当的。

    郎中,医术好,为人宽,十里八村,人缘很好。龚家院子地主的儿子,学他练膏药,搞了半天,结果整出问题,演了出狗皮膏药的闹剧。现在,他要跟着郎中学雕刻。

    郎中有两个无事包经的玩意儿是非常地道的,一个是抽烟的烟杆,他把中间那节烟管进行了升华,用一整节桃木,中抽空成管,利用桃木两个一大一小的瘤结,精雕细琢成葫芦,刷上颜色,很有老先生抽烟的风范;还有一个就是个根雕,木头桩桩五个根根,他一琢磨,设计成了个乌龟,趴在书桌,活灵活现。

    山里人,不知乌龟是学名,只是这个是王八。于是郎中的这个乌龟灯座,村里都叫“王八蛋台灯”。

    地主家的儿,看到郎中的雕刻有一手,于是处处跟着学习,也想有早一日搞出了让大家眼前一亮的东西来。他婆嬢反对,他说:“深更半夜那么长,难道就搞那个事情,不做点其他有兴趣的?”

    地主家的儿,很喜欢阆中的“王八蛋台灯”,总是在手里把玩,久久不能丢手。后来有一天,那听说县里要做个展览,他推荐了郎中的这个台灯。果然被县里的人选上,参加了展览,但很久都不退下了。郎中奇怪,去问,得到的答案是“早就取走了”,但是谁取走了,又查无依据。郎中出门,一声闷气:“王八蛋”。

    后来,有人告诉郎中,说在地主家的儿的屋里看见过。郎中去问,他说“哪有的事”。郎中很不爽,还是说了一句“王八蛋”,不了了之。

    郎中五十大寿那天,抽上烟了。他把他师傅传给他的碧绿色的玉石烟杆,拿出来,一口抽下去,呛住呼吸,猛咳一阵,甚是狼狈。亲戚们笑话他:“再好的烟杆,也只抽,不是吃,用得着这么用劲?”

    这天,他拿出烟杆,主要是一种情怀。其实,郎中从他老丈人那里接过的衣钵有两个,一个是烟杆,一个是眼镜,都是玉石做的。这把烟杆,从含嘴,到通气管,到烟斗接头,除开烟斗是铜,其余全是玉石,碧绿碧绿,非常好看,使用时候,一派优雅。至于那个眼镜,郎中没有拿出来示人过,他只说“也是玉石的”。郎中喝高了说,其实继承的最珍贵的东西,不是烟杆和眼镜,而是一缸膏药。就是龚家院子地主的儿,想学没学到的膏药。

    郎中说,地主家的傻儿,以为买包《本草纲目》就搞定?我还有一本呢!以为买了《本草纲目》,凭一腔激情就得行?我还往返县城走路两百多里,只吃几个馒头,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中间的空气,都还没有琢磨出其中的道道儿呢!

    郎中包治百病的膏药,就是从他师傅手头传下来的。而师傅的得来,又是民国时期他到长江对岸深山里挖草药,土家族的一个郎中给他的,可惜没给配方,不然就自己按配方熬上,就不存在“快要用完”的尴尬了。

    我冯家的小幺爷爷冯光国,也跨过长江,也到过长江对岸的石柱,他会不会也去挖草药呢?

    郎中,是个特殊职业,在没有学校的民国时期,要去发扬光大,就只有言传身教,师徒相授。

    地主家的儿子,以为看本书,就可以熬膏药。郎中为医几十年,查遍《本草纲目》等药典,问过许多同行高手,仍然不得其中奥妙,不能自己熬出膏药来,这也成为他的遗憾。有的事情就这样,你把它当宝贝了,却不能永久占有它。

    《墨子》书中,墨子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家里有十个孩子,九个孩子都习惯了不劳而获,只有一个人在努力奋斗,这又这个人的更勤劳,才能勉强支撑起这个家。

    郎中就是这样勤劳的人。

    对于郎中来说,他的宝贝可多了,玉石烟杆,玉石眼镜,雕刻的物,把玩的字,但他自己以为,书才是最好的宝贝。他的医书就有好几箱,都是他不断买来的。每每看到这些书,他都说:“这是留给我儿子们最好的财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